第三百六十一章 面见新君
新君李适的御书房依旧使用他父皇李豫留下的御书房,只不过各种摆设有所变动,他把东宫的摆设全部搬了过来,父皇留下的各种收藏之物他大都赏赐给了后宫和大臣们。
郭宋跟随郭子仪一起拜见了天子,李适注视郭宋半晌,缓缓道:“你在蜀中参与平定杨子琳造反,薛勋已经向朕汇报过了,你表现得很不错,在哪里都能替朕排忧解难,关于巴蜀,你有什么建议?”
不得不说,李适很快就适应了帝王的身份,他说话的语速比从前慢了很多,基本上每句话出口之前都会考虑一下,而且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在他身上已经体现出来。
郭宋劝道:“剑南节度府已隐隐有藩镇的趋势,如果下次崔宁再进京,微臣建议朝廷将他扣留在京城,相对其兄长,崔宽为人比较宽和,野心也没有崔宁那么强烈。”
李适沉默片刻道:“这次崔宁进京,父皇的意思就是想扣留他,但偏偏泸州杨子琳发生叛乱,朝廷怕蜀中再乱,便决定让崔宁回蜀控制局面,可现在看来,杨子琳叛乱恐怕是崔宁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包括简州太守张琼和资州太守李中舟响应杨子琳叛乱,也是崔宁事先安排好,他就是怕朝廷不让他回蜀,才故意引发蜀乱,结果让他如愿以偿了。”
郭宋愣了半晌道:“但杨子琳还是被崔宁杀了,人头送到了长安。”
李适点点头,“这就是崔宁的心狠手辣之处,将杨子琳利用到底,索性把杨子琳假造反说成真造反,若不是资州太守李中舟派人秘密来朝廷送信,我们还真被他瞒在鼓里。”
郭宋心中有些苦涩,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点,当时他就觉得杨子琳造反有点儿戏,杨子琳撤军回去后就偃旗息鼓,兵归营,帅归衙,没有任何积极备战的迹象,就仿佛知道剑南军不会南下一样。
现在郭宋才知道原因,难怪自己能轻易偷袭得手,原来这是杨子琳和崔宁勾结演的一出戏,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旁边郭子仪道:“陛下,恐怕杨子琳被杀还是另有隐情,不仅仅是崔宁想给朝廷一个交代这么简单。”
李适一怔,“老令公此话何意?”
郭子仪欠身道:“老臣觉得,杨子琳恐怕是想假戏真做,他是真想杀进成都,取代崔宁,只不过被郭宋破坏了他的计划,后来他的企图也被崔宁得知,崔宁这才索性杀杨子琳给朝廷一个交代。”
“老令公的猜测有什么依据?”
郭子仪微微笑道:“只是凭直觉,崔宁就是这样杀了郭英上位的,杨子琳又何尝不想效仿?”
李适点点头,“极有可能,不过现在蜀中需要稳定,不能让吐蕃趁虚而入,目前还离不开崔宁,等蜀中稳定下来,再徐徐图之。”
说到这,李适便放下了蜀中之事,他又对郭宋道:“朕决定接受父皇的遗旨,封你为甘州都督,你可愿意去河西?”
郭宋躬身道:“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李适很满意郭宋的果断态度,他又道:“河西形势很复杂,之前很多大臣反对朝廷出兵肃州,导致我们丧失了收复河西的机会,现在你是临危受命,不仅要防御沙陀进攻甘州,还有防止吐蕃从后背进攻。”
“那微臣有没有权力进军肃州,收复沙州?”
李适苦笑一声道:“如果你能击败沙陀人的进攻,朕就准你所奏!”
“多谢陛下信任!”
这时,郭子仪在一旁道:“现在河西大雪,难以西行,郭使君只能开春后出发,这段时间他一方面要练兵,另一方面也要解决个人的终身大事。”
李适正要表示恭喜,但忽然想到现在自己正在服丧期,不宜多谈此事,他便避开此事,淡淡道:“郭使君还什么别的要求?”
“还有微臣希望能从丰州调一些将领,便于微臣尽快掌握河西军,抵御沙陀军的春季攻势,望陛下同意!”
李适有带兵经验,他知道这个要求不算过份,也算是正常操作,便欣然答应了,“准奏,你可把名单交给兵部,朕自会交代兵部。”
郭宋从怀中取出金牌,呈给李适,“这是先帝对微臣的信任,请殿下收回此牌。”
李适接过金牌,抚摸片刻,他眼中流露出伤感之色,又对郭宋道:“父皇并没有取消你持金牌的待遇,朕收回这面金牌,另外再赐你一把天子剑!”
“谢陛下厚爱!”
李适走到地图前,他凝视着地图道:“上次郭爱卿告诉朕,回纥会推迟攻打唐朝,而是让沙陀进攻河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都被爱卿言中了,回纥对使团被杀一事保持了沉默,而思结部的使臣告诉朝廷,回纥军队在西方粟特地区遭遇到葛逻禄人和大食人前后夹击,这是典型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回纥和和吐蕃为争夺河中地区打了十年,吐蕃败回高原,回纥也同样打得筋疲力尽,却被葛逻禄人和大食人来摘桃子,现在回纥人无暇考虑报复大唐。”
郭宋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是河西走廊以南的地图,他微微笑道:“陛下似乎更担心吐蕃?”
李适缓缓点头,“吐蕃对大唐会盟并无诚意,尤其两个月前吐谷浑发生了内讧,亲吐蕃的势力获胜,吐谷浑已经向吐蕃彻底投降,使吐蕃没有了内部掣肘,大家都在猜测吐蕃下一步的行动,朕想听听郭爱卿的想法。”
郭宋沉思片刻道:“吐蕃位于高原,首先就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它出兵大唐的途径很多,南诏、成都、河州、临洮、河湟、河西等等,都可以成为它进攻大唐的出口,我们也只能分别驻防军队,但吐蕃和回纥打了十几年的战争,最后战败,国力大损,人口稀薄,也注定吐蕃不可能全面进攻大唐,微臣觉得,吐蕃会采取小股骚扰的方式,掠夺财物和人口,不可能再大规模进攻大唐了,朝廷是需要防范吐蕃,但也不用太过于紧张,更不需要投入太多资源。”
郭子仪赞许道:“陛下,郭使君说得完全正确,吐蕃国力疲弱,青壮人口锐减,确实很难发动大规模战争,否则他们就不会用挑拨离间的办法,引起吐谷浑内讧,老臣也认为至少在五到十年之内,吐蕃高原会保持安静,就像郭使君所言,小股骚乱不断,大规模的战争没有,我们确实没必要把太多财力物力浪费在防范吐蕃之上。”
郭子仪的总结让李适大为欣慰,他点点头,“郭爱卿确实很有大局观,一席话让朕拨云见日,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
从御书房出来,郭子仪轻轻叹息道:“又见明君,大唐中兴有希望了。”
郭宋只是笑了笑,历史上这位唐德宗可谈不上中兴之君,性格刚而易折,锐有余而韧不足,遇到几次挫折后便偃旗息鼓,从此一蹶不振。
“天子既然任命我为甘州都督,恐怕我就不能帮老令公了。”
郭宋指的是郭子仪推荐他出任观军容副使一职,显然不太现实,郭子仪苦笑一声,“我知道,那就算了。”
事实上,郭子仪担任这个职务也是一种临时官职,一旦新帝皇位坐稳,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郭子仪沉吟一下道:“去河西最重要是稳住边疆,天子锐意十足,不会轻易在藩镇事情上让步,必然会有削藩的措施出台,大唐极有可能会爆发内战,这也是削藩过程中难免的,但关键是边疆要稳定,所以你去河西责任重大,你要记住,有的时候,最好防守就是进攻,防守不是被动,防守一样能采取主动,就看你选择什么样的战术。”
郭宋默默点头,他不得不佩服郭子仪深邃的目光,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被郭子仪言中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婚礼筹备
接下来的日子郭宋便要进入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旅程,婚姻历程了,郭宋第二天去郭府见到了郭子仪的小儿子郭映,把郭子仪的信交给了他。
郭映年约三十五六岁,长得眉目清秀,脸上总带着笑容,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
他对郭宋早有耳闻,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父亲竟然要自己代表他去替郭宋求亲,在他记忆中,父亲好像只替几个兄长求过亲,在孙子这一代,一个都没有,足见父亲对这个郭宋的重视。
“没问题,既然父亲这样嘱咐我,我保证帮你办得妥妥帖帖,求婚要大雁,这个时候也找不到,我得去找一只替代品。”
郭宋连忙拦住他,“八叔只管替我出面求亲,所需的各种财礼都由我来准备。”
郭映笑道:“老爷子可是要我全面操办,这样吧!主财礼你自己准备,这是真正的财礼,其他求婚礼、聘礼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府中就有现成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郭宋想了想,便答应了,“好吧!麻烦八叔随时和我联系,我住在清虚宫,住持李天师是我大师兄。”
“媒人找好了吗?”郭映又问道。
“媒人是颜相国,他明天做媒,到时会派人给八叔送信,然后八叔上门求亲,至于婚礼筹办,由我的两个师兄负责,我的府宅在曲江南面,到时候婚礼会在那里举行。”
郭映竖起大拇指赞道:“居然是颜相国做媒人,薛家的面子真的给足了。”
姻缘六礼中,媒人和证婚人最重要,所谓明媒正娶,至于谁去求婚其实并不重要,所以郭子仪才会让他儿子替自己去薛家求婚,郭子仪会亲自做证婚人。
郭英和郭宋又商量一些细节,郭宋这才告辞,前往他位于曲江南岸的园宅。
从古至今,结婚对婚房的要求都是一样,郭宋当然准备把自己的家安在曲江南岸的园宅内,薛涛可是很喜欢那里,园宅不需要翻新,但要布置,布置也很花钱,各种家具,各种日常用品,婚礼用品,还有府中仆妇等等。
这些事情不用郭宋操心,大师兄李甘风和三师兄张雷会替他处理妥帖,大师兄出力,三师兄出钱,而且李甘风在长安人脉之广,着实出乎郭宋的意料,他能以最优惠的价格买到最好的家具以及各种物品,东市、西市的各家名店都会给他面子,甚至连婚礼操办人都不用找了,清虚宫本身就有承接红白喜事的业务。
郭宋骑马赶到了曲江南岸,在他的园宅内,他遇到了大师兄李甘风和三师兄张雷,另外还有东市雅居阁的吴大掌柜,雅居阁是长安最有名的家具店,同时也做各种床上用品,园宅里面一大半布置都是他门来做的。
吴大掌柜经验很丰富,看了一圈,他心里大概就有数了,他对郭宋笑眯眯道:“我回头给郭使君准备一个所有家具的方案,不知郭使君喜欢什么样的木料?”
“我师兄说,这里大半园宅都是贵店提供的家具,他们一般选什么木料?”
“没有哪家会全部买一种木料,比如下人房就用很普通的柳木、松木差不多了,然后一般房间用稍好一点的楠木,然后是客堂、主人卧房、内书房则用上好檀木,基本都是这样,高中低搭配,不光是这里的园宅,很多豪门贵族的府邸都这样安排。”
郭宋点点头,“就依吴掌柜的安排,用松木、楠木和檀木进行高中低搭配,我对家具款式没有什么要求,但要求做工精湛。”
“郭使君放心,我们就算给下人房提供的家具也很不错,另外,各种枕头、被褥、蚊帐、窗帘等等,我也会提供最好的,当然,也会分高中低三等,不知郭使君还有什么要求?”
“你看我这府宅还缺什么?”
“还缺一些日常用品,像瓷器、陶器、厨具、铜器、灯具等等,小店应有尽有,都是上好之物,如果使君需要,小店可以一并提供,给最优惠的价格。”
郭宋欣然笑道:“那就拜托吴掌柜了,另外,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布置好?”
吴掌柜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他想了想道:“其他物品仓库里都有现成的,就是最上等的被褥、窗帘需要从洛阳仓库调货,最晚在上元节前全部完成。”
郭宋算算时间来得及,便笑道:“那就拜托了,账单给聚宝阁张东主,他会付帐。”
“好说!好说!把事情做好了,我们再谈钱的事情。”
这时,一名管事带着几名伙计出来了,他们负责去各个房间计算所需家具物品,这是他们的专业,非常熟练,仅仅半个时辰就盘算完成,吴大掌柜随即告辞而去。
“老五,怎么样,这家店还不错吧!”大师兄李甘风走过来笑问道。
郭宋笑道点点头,“雅居阁我早有耳闻,既然这里大部分园宅都是它家布置的,我想肯定不错,我把所有需要的物品都委托给它们店了。”
“这是懒人的做法,不过对你来说是明智之举,你还真没有那么多精力考虑这样、考虑那样,我们虽然可以帮你代劳,但毕竟不知道你的喜好。”
“我确实没有精力,吴大掌柜也答应我,如果对物品不满意,可以退换,我想先把最初的东西做好,以后需要什么再慢慢添。”
李甘风又指着一些正在精修房舍的工匠道:“这些工匠就是修建清虚宫的名匠,你这座宅子虽然比较新,不用翻修,但一些细节上还需要完善,像窗纸、门锁、墙面粉刷等等,这些活听起来不多,但做起来相当繁杂,这些工匠至少要忙十天才能做完,我让几个徒弟负责监工。”
“多谢大师兄了!”
李甘风拍拍他肩膀笑道:“你是我的小师弟,师父不在了,这些事情我当然要操心,还有你的婚礼,清虚宫操办了上百场婚礼,豪门权贵府中也做了不少,前几天我们还操办了大将军马长孙的婚礼,所以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保证每个细节都会做得完美。”
这时,远处二徒弟喊道:“师父,你过来一下。”
李甘风点点头,“我去看看!”
他快步向大门外去了,张雷撇撇嘴,“说得好像什么都是他做的,没有我的银子支持,谁会睬他?”
郭宋眨眨眼笑道:“什么意思,意思是不用花我的钱,都由你来负担?”
“这是我和你嫂子的一点心意,布置这座园宅所有的支出都由我们承担,不花你的钱。”
郭宋拍拍额头,一脸懊恼道:“你早说呀!刚才我就应该全部要紫檀木了,还有白玉落地屏风。”
“去你的,臭小子!”张雷伸出胖腿一脚踢去。
郭宋轻巧避开,又笑道:“那你就再做做好人,把我的财礼也一并出了。”
“不行!”
张雷断然拒绝,“你小子积累的财富比我还多,还好意思再剥削我?”
停一下张雷又道:“玩笑归玩笑,但财礼你必须自己出,这是规矩,再说,你一座宅子作为财礼了,其他就不用拿得太多,三五千两银子就够了,倒是你要考虑了一下薛小娘子的嫁妆问题,我有个很好的建议,你要不要听。”
“你说!”
“你让薛小娘子把那颗蓝宝石真卖了,然后你再买回去,嫁妆问题不就解决了。”
郭宋笑了笑道:“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她肯定不会卖,她有钱的,嫁妆问题不用担心,倒是我府中一个仆妇都没有,你帮我想想办法。”
张雷想了想道:“你总是在外面为官,我估计你成婚后弟妹会跟着你,所以我建议你买二十几名丫鬟仆妇以及下人,能跟随你走的,其他下人你可以用租借的办法。”
“仆人也能租借?”郭宋惊讶道。
“当然可以,但只限于一些特殊的仆佣,像清扫、马夫、车夫、花匠以及一些做粗活的丫鬟仆妇,在长安有几家这样的店铺,我推荐西市的良人居,我就租过他家的下人,很不错。”
“好吧!既然你很熟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另外租金也麻烦兄长一起替我付了。”
张雷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人啊!
这时,李甘风匆匆走过来道:“老五,你赶紧回道观,天子派人来道观找你。”
第三百六十三章 嫁妆之忧
郭宋和师兄李甘风匆匆赶到清虚宫,清虚宫贵客堂上坐着两名宦官,正在耐心地喝茶等候,他们每人已经拿了十两银子的茶水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郭宋回来。
在他们面前的大堂上,放着数十只箱笼,堆得像小山一样。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郭宋快步走了进来,“在下郭宋,让两位内侍久等了。”
两名宦官笑眯眯站起身,身材高胖的为首宦官道:“我们都是圣上左右随身内侍,我叫窦文场,这位是我的同僚霍仙鸣,久闻郭使君大名了。”
“两位可是要宣旨?”
为首窦文场摇摇头,“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圣上赏赐郭使君一批财物,请使君签收!”
郭宋接过笔,在两份礼单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一份交给对方带回去,一份他自己留下。
郭宋又取出两锭黄金,递给两人,“这是一点心意,给两位喝茶!”
虽然他们已经拿了茶钱,但并不介意多拿一份,何况对方递来的还是黄金,黄澄澄的十两黄金,哪里能推辞得掉?
两人收下黄金,霍仙鸣笑眯眯道:“实不相瞒,这些都是先帝留下的收藏品,大部分都赏赐给大臣们了,这是最后一批,圣上说,恭喜郭使君即将成婚,这算是他的贺礼。”
“我明白了,感谢两位内侍。”
两名宦官拱拱手,起身告辞回宫复命。
这时,李甘风走进来惊讶道:“这送的都是什么,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
郭宋将一只很大的长条箱子打开,愣住了,里面竟然是几扇白玉屏风,屏风上的图案是千里江山图,颇为眼熟,郭宋立刻想起来了,这是先帝御书房内的那架屏风,难怪昨天他在李适的书房没有看到,原本被收起来了,又赏赐给了自己。
“这是好东西啊!”
李甘风轻轻抚摸着屏风道:“这白玉很细腻,雕刻功力很足,还有架子,竟然是紫檀木,这几扇屏风估计就价值几万贯啊!“
郭宋又找到另外两个长箱子,都是屏风,一共六扇,全部都在了。
李甘风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是一套官窑青瓷茶具,晶莹剔透,青翠欲滴,一看便是收藏品,从来没有用过,李甘风看得羡慕不已,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师兄,你喜欢就拿去,这里还有两套呢!”
李甘风大喜,“那我就不客气了!”这种机会,遇到了就不能放过。
郭宋又找到了两套青瓷官窑茶具,和李甘风那套完全一样,一套他自己留下,另一套可以送给薛勋,至于张雷那边,看看有没有别的。
郭宋又打开一只箱笼,心中忍不住惊叹一声,里面竟然一套金首饰,准确说是新娘的一套首饰,宝石金凤冠、翠羽簪花步摇、七彩宝石项链、镶嵌金刚石的指环,白玉镶金手镯,一应俱全,除了凤冠只有一顶,其余都是一对。
但主角无疑是宝石金凤冠,正面一只金凤,长长的翅膀如流苏般垂下,上边缀满了宝石和翠玉,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大师兄李甘风见多识广,他肃然道:“老五,这种凤冠可不是一般人能戴的,至少是县主以上才能戴。”
郭宋笑道:“应该问题不大,是天子赐给我的,那就说明他准许我使用它,这下财礼就有了。”
“师弟,这些箱笼就别打开了吧!我让徒弟们抬到地宫去暂放,等你房宅收拾好,再送过去。”
郭宋点点头,“麻烦师兄再安排一个弟子替我送一套青瓷茶具。”
李甘风微微笑道:“放心吧!我等会儿就让清风去送。”
.........
薛勋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他喝了几杯酒,显得十分兴奋,一进门,妻子韩氏便迎上来埋怨道:“就知道你又去喝酒了?”
薛勋呵呵一笑,“今天是颜相国专门请我喝酒,有面子啊!你知道多少人羡慕我。”
韩氏又惊又喜,“颜相国怎么会专门请你,是不是要提升你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刚升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又提升我,我告诉你,颜相国是媒人,来给我们女儿做媒,男方就是郭公子,没想到吧!居然把颜相国请出来做媒。”
韩氏迟疑一下,“你答应了?”
薛勋眼睛一瞪,“当然答应了,难道你又要变卦?”
“我没有变卦,只是我觉得他是不是应该上门来求亲,至少我也该在场吧!”
薛勋摆摆手,“这个就算了,人家是相国,又主管吏部,朝务繁忙,哪有时间专门来我们家,去酒楼也一样,我答应就行了。”
韩氏着实有点不高兴,她拉长脸道:“做媒就算了,但求亲我一定要在场,我有话要说,有事要问?”
“就你的事情多!”
薛勋嘟囔一句,转身去自己书房去了,韩氏追了上来,“我都要愁死了,你说涛儿的嫁妆怎么办?”
薛勋停下脚步道:”涛儿自己有五千册藏书,我再给她五千册,凑齐一万册,这不就是她的嫁妆?”
“你还当真了!”
韩氏恼火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拿书来当嫁妆,就算我爹爹那个老学究,还给了我一百亩地当嫁妆。”
“你那点嫁妆,后来不是又还回去了吗?”薛勋略带讥讽地笑道。
“你现在说风凉话了,当初有本事你就别让我向父母借钱。”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涛儿的嫁妆我再想想办法,这个月,我或许会有一笔三十贯钱的收入,就是我去巴蜀,每个月有六贯钱的幕僚补助,我去了五个月,正好三十贯钱,这个月会随俸禄一起发下来。”
“三十贯钱哪里够啊!”
韩氏没好气道:“关中的土地多贵,三十贯钱只能买上三五亩地,给女儿的嫁妆,我觉得至少要一千贯吧!”
薛勋吓了一跳,“一千贯钱,打死我也拿不出来。”
“那可怎么办?太委屈自己的孩子了。”韩氏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薛勋叹了口气,他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这时,薛涛走过来小声道:“嫁妆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我们怎么能不担心,你出嫁没有点嫁妆,以后夫家人会瞧不起你的。”
“娘,我那里有五千贯钱,你们实在担心,就拿去用吧!”
薛勋和韩氏面面相觑,韩氏急问道:“你哪里来的五千贯钱?”
薛涛吞吞吐吐道:“我们去成都前......郭公子给我的,我想还他,他说....说可以做我的嫁妆。”
韩氏兴奋得一拍巴掌,“你怎么不早说,这几天愁死我了。”
“娘,可我觉得有点不妥啊!”
“什么妥不妥的,别这么脸皮薄,钱给你了你就用,像那颗宝石有纪念意义,娘就不勉强你卖掉它,可这只是钱,就是用来花掉的,难道你就为了一点点面子,一点点自尊,就要逼死自己的爹娘?”
韩氏的口才极好,说得薛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又转向父亲,“爹爹,你说呢?”
“这件事听你娘的。”
薛勋人穷志短,快步进书房去了。
薛涛无奈,只得对母亲道:“我把钱给你就是了。”
“这就对了,有了钱,娘就可以给你准备嫁妆,你的衣物、首饰,还要买上好脂粉,还要请喜娘,嫁女儿花钱多了,不算你的嫁妆,光是各种体面的出嫁仪式,就要花费五六百贯钱,我可不希望你像娘那样寒酸出嫁。”
说完,她又恨恨瞥了书房一眼。
这时,书房里传来薛勋惊喜的喊声,“这套茶具是谁送来的?”
韩氏这才想起茶具之事,连忙走到书房门口道:“是郭公子让一个道士送来的,说是送给你的礼物,我看就是普通的青瓷。”
“普通的青瓷?”
薛勋眼睛瞪大了,“你知道这套茶具在市场上根本就买不到,就算是相国也未必有这么好的青瓷,这可是官窑精品,只供给皇宫,你拿出去卖两万贯钱,大把人抢着要,我就在东宫太子书房里见过一次。”
韩氏半天合不拢嘴,价值两万贯的瓷器,已经出乎她的想象了。
薛勋摆弄着一只茶盏,简直爱不释手,完全被它迷住了。
薛涛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父亲这样喜欢一件物品了,爱郎能送给父亲这样一份好礼物,让她心中也暗暗高兴。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再领新军
在周礼规定的婚姻六礼中,纳采是第一礼,就是媒人前来做媒,向女方家提出婚姻请求,如果女方父母同意,男方家就可以正式上门求婚,求婚要送聘礼,也叫求婚礼,一般是送只大雁,或者送木雕的雁,但雁不能少,不管是皇亲国戚成婚,还是平头百姓嫁娶,雁是必须要送的,除了大雁外,还要送几匹绸缎,几口猪羊,几坛酒。
但在正式求婚之前,女方父母要安排男女双方见上一面,这是给双方一个选择的机会,并没有完全由父母包办这种说法,至少唐宋时期没有。
如果一方不同意,都可以取消随后的求婚仪式,但一般都是男方要给女方两匹绸缎或者两匹布作为补偿。
待两个年轻人都表示同意,那就开始纳采的第二步,上门求婚。
第二天上午,郭英带着十几样礼物上门求婚了,薛勋特地请了半天假,他和妻子在府中接待了郭映。
礼物放在院子里,一只用红绸包好的大雁,放在篮子里,现在是冬天,长安没有大雁,所以只能用檀木雕了一只名贵的大雁替代。
然后是两坛酒、两口猪、两只羊、一袋米和五匹绸缎,都是用绳子捆好,再用红绸包扎。
郭映虽然没有官职,但他是代表自己父亲前来替郭宋求婚,薛勋对他十分客气,韩氏也很知礼,不过客气归客气,该问的还是要问。
韩氏笑着问道:“双方成婚,各种仪式我就不问了,家家都差不多,但郭爷能不能告诉我,新郎的婚房在哪里?”
这个问题极为重要,他们就住着郭宋的宅子,如果郭宋只有这一座宅子,那就意味着他们得搬出去,另觅房子了,韩氏看似在问婚房,实际上是关心自己的利益。
郭映呵呵笑道:“郭宋可了不得,他有先帝赐给他的一座园宅,在曲江南岸,占地足有四五十亩,令爱很快会成为那座园宅的女主人。”
韩氏听得直咋舌,乖乖,居然是曲江园宅,她忽然有点暗暗埋怨女儿,女儿肯定是知道的,却不肯告诉自己,不过她一颗心也落地了,至少郭宋不会赶自己出门。
薛勋对房子的兴趣不大,他更关心女儿的地位问题,他沉吟一下问道:“不知郭公子有没有先娶?”
有没有先娶是有两层意思,一是有没有先纳妾,其次是有没有娶过妻,包括是不是有过前妻,或者是现在家中就有妻子。
这个问题必须要问清楚,就像之前那个元宵,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女儿,但他实际上是娶妾,而不是娶妻,这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郭映就这个问题已经详细问过郭宋,他笑道:“郭宋从未娶妻,也从未纳妾,这次求婚是明媒正娶,迎娶令爱为妻,没有别的想法,至于将来会不会娶妾,这就由令爱来决定了。”
薛勋点点头,随手取过桌上的婚书,这里面有郭宋的基本情况,出生时日、籍贯、父母情况、自身职业、财产情况,写得很清楚,郭宋虽然比自己女儿大七岁,但还是很年轻,明年才二十五岁。
薛勋把婚书递给妻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韩氏看了一遍婚书问道:“我们都知道郭公子从小父母双亡,不知他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或者家族情况,能不能介绍一下。”
这方面郭映比较了解,他叹口气道:“郭氏五堂,郭宋是灵武堂的子弟,和我们这一堂血缘很近,实际上,我父亲的高祖父有四个儿子,其中老三去灵武郡从军,后来就在灵州娶妻生子,定居下来,渐渐形成了灵州郭氏,但郭宋和灵州郭氏的关系很糟糕,有个重要族人为谋他的财产,把他从家族除名,所以郭宋从不承认自己是灵州郭氏,我父亲也没有办法视他为族孙,但他确实是我父亲的族孙。”
薛勋眉头一皱,“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难道就不能重新收他回家族吗?”
郭映苦笑一声道:“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不肯返回家族,他很固执,我们希望令爱将来能够劝劝他。”
薛勋不再多问此事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他还有别的什么亲人没有?”韩氏又问道。
“好像听说他有个长姊,嫁在凤翔府,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薛勋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给妻子使个眼色,韩氏取出了女儿的婚书,递给丈夫,薛勋笑着把婚书交给了郭映。
郭映大喜,拿到女方的婚书,就意味着求婚成功了。
他连忙道:“院子里是一点聘礼,小小心意,请贵府笑纳。”
薛勋欣然点头道:“聘礼我们就收下了,接下来,我等你们的消息。”
接下来是问名和纳吉,这两个流程其实合在一起的,问名主要是双方不能同姓,这一点很重要,比如说,张家准备和李家联姻,看到女方婚书后发现,李家一百年前也是姓张,后来才改的李姓,这样就不行了,联姻就算作废,女方要把聘礼退还对方。
相对于问名的严肃,纳吉就比较走形式了,就是算两人的八字是不是天作之合,有没有八字相克,一般而言,只要给算命先生一个红包,结果肯定就是天作之合。
问名和纳吉大概需要三到五天时间,问名和纳吉成功,下一步就是纳征和请期,这两步也是合在一起,纳征就是送财礼,请期就是双方确定成婚日期。
成婚日期确定下来,女方就要准备嫁妆和出嫁房了,唐朝是厚娶,和今天差不多,男方家要出大笔钱财。
而宋朝是厚嫁,和今天印度差不多,男方家出财礼不多,但女方家一定要准备丰厚的嫁妆,嫁妆丰厚程度关系到女方将来在婆家的地位,所以宋朝怕老婆的人多,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因为女方家有钱,女方嫁妆多,经济地位高,家庭地位就相应的高。
..........
就在郭映成功求婚的同时,郭宋在兵部正式接受了任命,将出任甘州都督,同时他拿到了兵符,接手一万即将增援甘州的军队。
中午时分,兵部司郎中李楠陪同郭宋来到了位于灞上的军营。
“这一万军队的士兵基本上都是陇右和河西籍士兵,这也是朝廷考虑到士兵会有抵触情绪,所以尽量挑选有相关利益的士兵,河西籍士兵就不用说了,一旦河西失守,陇右就将变成战场,所以陇右籍的士兵也有相关利益。”
一路上,李楠向郭宋介绍一万军队的情况,郭宋又问道:“将领情况如何?”
“一万军队分为五营,设五个中郎将,十个郎将,目前郎将和中郎将皆空缺,士兵由兵部代管,这是天子的意思,这十五名将领都由都督来任命。”
“那给丰州的调令是否发出?”
“昨天已经用鸽信发出了,名单就是都督拟定的三十人。”
郭宋点点头,回头笑道:“老康,回头你也算一个名额吧!”
康保咧嘴一笑,“如果成立胡人军营,我可以答应。”
郭宋见李楠满脸疑惑,便淡淡笑道:“他是我的亲兵首领,当年在康国也曾统领过十万大军,能力没有问题,我打算提拔他。”
李楠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康保,对郭宋道:“可以把他功劳报给兵部,兵部核定后赋予军阶,但他的军职可以由都督自行决定。”
这其实就是河西节度使的权力了,目前河西节度使由恩王李连在京城遥领,所以凉州都督和甘州都督并没有实质性的顶头上司,他们各地独立掌权,在本辖区内行使节度使的权力。
这时,前面出现一座大营,李楠用马鞭一指,“前面军营就是,我们到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灞上新军
军营占地约五百亩,是鱼朝恩神策军营的一部分,鱼朝恩的神策军被解散后,大军营被分割成五座稍小一点的军营,用作各种军队集结的临时军营,一万甘州增援军队便占据了第二军营。
郭宋一行进了军营,大营和外面一样,都被白雪所覆盖,操练场上积了厚厚的白雪,看得出这支军队还从来没有训练过。
李楠有点难为情,连忙解释道:“军队从各地调来也才十天时间,没有主要将领,都是由校尉直接统领,目前由兵部的官员代管,也没有训练的经验,主要是维持秩序,保证军队不乱。”
郭宋微微笑道:“冬天训练少比较正常,丰州的冬天根本就无法训练,积雪深至大腿处,一个冬天都修养生息,这些士兵平时也辛苦,冬天休整一两个月我没有意见。”
“都督很体谅士兵!”李楠赞赏道。
“大家都不容易,士兵虽然地位卑微,但他们一样要养家糊口,当然,军队的一些恶习我是不会纵容的,一旦我接手这支军队,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办。”
“这是必然的,我们都能理解。”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后勤补给怎么解决?”
“由灞上后勤营提供,等会儿有具体的后勤官会向都督汇报。”
两人走近了大帐,这时,从帅帐出来几名官员,都是文官打扮,他们迎了上来,有人大笑道:“李郎中,我的使命是不是要结束了?”
目前统领这支军队的官员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上官琪,他虽然是文官,却长得非常粗犷,一脸大胡子,说话声音也很洪亮。
“上官郎中,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李楠指着郭宋道:“这位便是圣上新任命的甘州都督郭宋,你应该知道的。”
“早就久闻丰州郭使君的大名了!”上官琪拱手向郭宋见礼笑道。
郭宋也回一礼,“这些天辛苦上官郎中,还望上官郎中多多关照!”
“客气了!我给郭都督介绍一下官员。”
上官琪给郭宋一一介绍十几名文职官员,虽然中层将领还没有到位,但文官却配备齐全了,包括录事参军、六曹参军、后勤官等等,一共十七名官员,大多是七品以下的低级官员。
郭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帅帐,在李楠的见证下,郭宋和上官琪交接了军权,这时,三十余名校尉也赶到了大帐。
大帐内济济一堂,郭宋在帅位上就坐,众人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将领是谁?
“大家安静!”
上官琪高喊一声,大帐内安静下来,他对众人道:“这位便是圣上刚刚任命的甘州都督,郭都督之前是丰州刺史兼三镇经略使,曾经作为天子使者前往安西,在李灵曜叛乱中,在徐州率军击败李正已的军队,有丰富的带兵和作战经验,这次他也是临危受命,将率领大家抗击沙陀人对河西的入侵,大家见礼!”
原来这位年轻的主帅就是大名鼎鼎的郭宋,众人一起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郭都督!”
“各位将军请起!”
郭宋请众人起身,又缓缓道:“我是郭宋,这次天子任命我的甘州都督,以后我就和诸位一起为国戍边了,目前中级将领还没有到位,就暂时由我直接统率各位,我能理解底层将领和士兵的艰辛,也能知道大家都要养家糊口,不容易,大家都知道我曾自掏腰包十几万贯抚恤阵亡将士,那不是传闻,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郭宋对将士从不会吝啬,也不会偏向谁,而是以军功来说话,该得到的军功赏赐我一定会极力争取,哪怕第三次得罪相国也在所不惜,总之一句话,我会厚待大家,但厚待的另一方面,就是规矩严格,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我郭宋的规矩就是正常的军规,只不过不走形式,严格落实,我进大营时,发现演武场上有厚厚的积雪,在军营里,这样的积雪不应该出现,所以,我交代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演武场积雪,吴参军!”
“卑职在!”
一名文官应声走出,他是仓曹参军吴通。
“仓库里可有清扫积雪的工具?”
“有竹枝扫帚,有数千把,还有铁铲。”
“你把扫雪工具都分发下去,现在就去分发。”
“遵令!”
吴通匆匆出帐去了,郭宋又对众校尉道:“现在时间还早,让所有士兵都出来清扫积雪,明天一早,卯时三刻击鼓聚兵,希望不要被我抓住,用来杀一儆百,去吧!”
众人无不凛然,一起躬身施礼,“遵令!”
校尉们纷纷掉头出帐,这时,李楠和上官琪两位兵部郎中告辞走了,郭宋把他们送出大营,这才翻身上马,巡视各个军帐。
..........
广阔的演武场上到处是清扫积雪的士兵,士兵们干得热火朝天,他们将积雪清扫成堆,然后用小车运到演武场边缘堆放。
录事参军叫做王威,很普通的名字,从左骁卫军衙调来的七品文职官,年约四十岁左右,经验比较丰富,他对郭宋道:“都督,卑职觉得我们有必要组建一支军法队伍,五十人左右,都督觉得呢?”
郭宋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卑职建议由各校尉推荐,每人可推荐两名士兵,要求能严格遵守纪律,不徇私情,我相信各校尉都会推荐最好的士兵过来。”
郭宋想了想便答应了,“可以,这件事就烦请王参军安排,最好今天就组建,明天一早执行监察任务。”
..........
当天晚上,郭宋成立了军法队,一共由六十名士兵组成,郭宋令康保出任队正,他们的兵器是一把横刀以及一根用枣木制成的水火长棍。
次日卯时三刻,也就是六点半,天色还没有亮,军营内轰隆隆的鼓声敲响了,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向演武场奔来,校尉们都有言在先,不要被抓住典型,杀一儆百,所以士兵们基本都不敢卸甲睡觉,很多士兵连鞋都没有脱,鼓声一响,他们拿起长刀便向大帐外奔去。
演武场上的士兵在迅速列队,每个校尉站在第一位,他的手下就在他身后列队,这样也容易辨识,五十通鼓声敲完,一万军队已全部列队完成。
这时,康保带着军法士兵从大帐处奔来,向郭宋禀报道:“启禀都督,大帐内再无士兵,所有士兵都已入列。”
这个结果让郭宋略感惊讶,看来这支军队的训练程度比他意料的要好,确实是从各军抽调来的精锐。
他点点头,走上高台,郭宋看了一眼众军,高声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各位的主帅,我是谁,大家都应该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大家也应该有所耳闻,我要告诉大家,我会照顾到每一个士兵的利益,不会让大家过得憋屈,但我同样对军纪要求严格,只有严格的军纪才是作战取胜的保证.........”
郭宋慷慨激昂给一万士兵演讲,士兵们全神贯注,每一个人都昂着头,听得十分认真。
..........
中书省相国房内,相国常衮一边喝茶,一边面无表情地听取太常卿刘陀的汇报。
“先帝的水陆法会定在明天正式开始,时间是九九八十一天,然后下葬,这期间,我们要求长安军民服素、戒荤,不宜进行婚庆喜事,但据卑职所知,朝中还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人不顾先帝大葬,顶风为自己办喜事。”
常衮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十分不高兴道:“谁还在顶风办喜事?”
“这个人其实相国也熟悉,郭宋,相国还记得他吗?”
这个名字让常衮眼皮猛地一跳,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又端起茶杯,慢吞吞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调查,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回去吧!”
刘陀没有看见常衮的勃然大怒,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便起身告辞下去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纳征请期
刘陀走了,常衮放下茶盏,负手走到窗前,刚才刘陀提到的名字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内心,那个年轻人让他栽了出仕以来最大的一个跟斗,让他现在还受到影响,新君明显对自己比较冷淡,更倚重韩。
宫里透出的消息,就是因为自己在郭宋一案中的表现让新君反感,这让常衮心中堵得慌,他着实没有想到那件事的后患这么严重,也让他心中后悔不已,丰州张家把他坑惨了。
他对郭宋这个名字格外敏感,现在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但昨天他还是在兵部的任命书上看到了这个名字,天子竟然任命他为甘州都督,着实让他心中痛得流血,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几个月前,先帝在宣布中原之战封赏时,提到了郭宋,因军功卓著,封他为郡公,银青光禄大夫,那时,常衮的内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使他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
可就在刚才,刘陀明显是有意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似乎想激起自己的怒火,可惜刘陀不知道,常衮对郭宋这个名字不仅仅是恨,更多是害怕,这个名字就像蝎子一样令他忌惮。
这时,他的幕僚徐芳正将一份文书放在他桌上,低声道:“相国,这是吏部的第二批任免名单草案,有点疑问的,卑职都标注了,请相国过目。”
“先生知不知道朝中哪个大臣最近要成婚?”常衮忽然问道。
徐芳正思索一下道:“好像最近只听说新任甘州都督郭宋要成婚,别人就没听说了。”
常衮愣住了,他回头问道:“你怎么也知道郭宋要成婚?”
“相国,这件事朝廷基本上已经传开了吧!女方是秘书省少卿薛勋的女儿,有名的小才女,颜相国做的媒,郭老令公求亲,听说连天子都给了厚礼,先帝御书房那架屏风就赏给了郭宋。”
常衮脸上一阵抽搐,这件事朝廷已经传开了,自己却不知道,他心中忽然警惕起来,这个刘陀为什么不弹劾郭宋,却来告诉自己,他是打算利用自己吗?
“刚才太常卿刘陀来找到我,说郭宋在先帝服丧期内成婚,大逆不道,建议我弹劾,先生怎么看?”
徐芳正摇摇头,“刘陀恐怕是在误导相国,想利用相国和郭宋的矛盾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为什么说他是在误导老夫?”常衮不解问道。
“相国,郭宋的婚事,颜相国前天才刚开始做媒,离成婚还早,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万一人家是天子服丧期结束后再成婚呢?而且连天子都送了贺礼,说明天子都默许了此事,若相国冒然弹劾,非但不会有效果,反而会给人一种挟私报复的感觉,让天子更加对相国不满,卑职建议,这件事若天子都不管,那相国最好睁只眼闭只眼。”
常衮顿时恼怒起来,“这个刘陀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和郭宋有什么仇怨,居然想利用我?”
徐芳正想了想道:“刘陀可能不是和郭宋有矛盾,而是和薛勋恐怕有什么过节,他是简州人,而之前薛勋就出任简州长史,搞不好是刘家和薛勋在简州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刘陀不好找薛勋的麻烦,便利用相国来打压郭宋婚事。”
常衮点点头,徐芳正分析得很到位,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芳正犹豫一下又劝道:“卑职还是要提醒相国,新君现在很倚重郭宋,才任命他为甘州都督,是不是在服丧期成婚,真是小事一桩了,相国想对付他,可以等以后再说,不急这一时。”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
“卑职告辞!”
徐芳正行一礼,退下去了。
常衮心中着实堵得难受,想到居然连刘陀也要利用自己和郭宋的矛盾,就仿佛一万只羊驼从他心中奔过,郭宋简直就成了他命运中的噩梦,郭宋越受重用,就意味自己的相位不稳了。
........
问名和纳吉结束后,下一步就是纳征和请期,这一步比较重要,郭映七天后才正式上门,纳征就是送财礼,唐朝讲究厚娶,娶妻一般都要送比较厚重的财礼,当然,这也要根据各家自身的情况,平头小民成婚,送几十两银子或者十几匹绸缎,差不多就够了,女方家也不会太苛刻。
可若是豪门大户成婚,讲究门当户对,没有几千两银子的财礼,休想把娇妻娶进门。
还有一种就是嫁给潜力股,就像当年王忠嗣把女儿嫁给元载,元载家境贫寒,但他是制科进士,王忠嗣宁可倒贴也要把女儿嫁给了他,可惜王忠嗣还是看错了人。
下午,郭映再一次上门了,薛勋也早早回到家,他昨天就得到消息,今天郭家会上门送财礼,并要商定婚期。
韩氏也很期待,虽然有的事情不能说得太透,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财礼就是女方家的一笔大收入,郭宋家赀万贯,为人又豪爽大方,给出的财礼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这边进门,慢一点!”
郭映招呼随从抬着十几口箱笼进屋,他笑眯眯对薛勋道:“今天送财礼,还望薛使君笑纳!”
薛勋摇了摇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其实按照他的性格,最好对方送上好的文房四宝,或者名家字画,再送几十箱书,就是他最满意的财礼,黄金白银这种东西,并不是他真心想要的,可是.......
薛勋瞥了一眼旁边的妻子,见她目光炽热地望着这些箱笼,让薛勋暗暗叹口气,当年妻子嫁给自己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世俗啊!
“郭贤弟太客气了,请进屋坐吧!”
郭映将财礼清单交给韩氏,笑道:“东西比较贵重,烦请大嫂安排人搬到后院去。”
韩氏连忙答应,“我来安排,郭叔叔请大堂坐!”
这会儿,韩氏急着要看财礼,请期的事情就让丈夫做主吧!
她招呼丫鬟和仆妇将箱笼抬进后宅,她一边走,一边看财礼清单:
黄金首饰全套,包括翠金凤冠一顶。
上等玉钗两对。
金花十朵。
上等白玉十对。
上等湖绸百匹。
黄金五百两。
珠宝翠玉一箱。
吴道子、阎立本、张旭真迹各一幅。
宣阳坊三亩宅一座。
韩氏看得快呼吸不过来,看得最后一项时,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管家的妻子江氏手疾,一把扶住了她。
“夫人,你不要紧吧!”
韩氏拍拍胸口,她心中欢喜得要爆炸了,宣阳坊三亩小宅一座不就是她现在住的这座宅子吗?郭宋竟然把它作为财礼送给自己了。
“我没事,我简直太高兴了,这座宅子,以后是我的了,它是我的了!”
韩氏激动有点语无伦次,江氏满脸羡慕道:“这座宅子至少价值三万贯吧!这个地段,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恭喜夫人得到一个好女婿。”
韩氏笑得嘴都合不拢,郭宋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婿。
她又看了看财礼,她心中有点明白了,估计有不少东西是送给女儿的,事实上,韩氏虽然世俗一点,但她对女儿也是真心疼爱,除了百匹湖绸、五百两黄金和宅子之外,其他东西她都准备拿给女儿做陪嫁。
有这座宅子和五百两黄金,她和丈夫的后半生就不用担心了。
.........
客堂上,郭映和薛勋在商议婚期,薛勋道:“我建议最好能放在二月初,虽然一月初五后,朝廷就不再禁止民间婚庆,歌舞之类,但我担心有人会用这件事做文章,对郭宋不利,放在二月初,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郭贤弟的意见呢?”
郭映笑道:“我征求过郭宋的意见,他和兄长的想法差不多,而且一月是新年,又连着上元节,家家户户都很忙,放在二月初确实比较合适。”
“那就说定了,二月初二是吉日,迎娶和婚礼就放在这一天。”
“没问题,另外,郭宋说他可能会在二月初十前后出发去甘州,他希望能带令爱一起去甘州赴任,不知兄长能否同意?”
薛勋微微一笑,“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他们自己决定,只要不违反朝廷制度,我没有意见。”
郭映取出请期书,在上面写上了二月初二,他和薛勋分别签了名,那么婚期就正式定下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圣临军营
时间渐渐到了年底,又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北风呼啸,大雪如扯絮一般,整个天地间变成一片灰茫茫的世界。
大帐内,郭宋煮了一壶奶茶,火塘内还烤着两只羊腿,火塘四周坐着五名将领,这五名将领是中郎将,包括梁武也在其中,郭宋从丰州调来二十五名将领,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是当年一起去安西的部属。
除了十五人出任灞上军营的中郎将和郎将外,另外十人,郭宋打算换掉甘州那边的将领,甘州两万军队,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换将便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郭宋正和众人聊天,“当年我在甘州白亭海练武,也是这样的茫茫大雪,烧一壶奶茶,烤一块肉,猛子站在柜子上.......”
“都督,猛子在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它?”梁武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郭宋的话。
郭宋瞪了他一眼,见众人似乎都很关心那位斥候大将军的情况,只得对众人道:“它讨媳妇了,就不要我这个舅舅了,它现在住在曲江,天气好时,能在曲江上空看见它。”
“这么大的雪,它不会挨饿吧?”另一名将领问道。
“当然不会!”
郭宋笑着继续解释,“它就住在我府宅内的一棵大树上,距离地面至少二十丈,我花高价给它做了一座木屋,还要管家在雨雪天每天送一桶鲜鱼给它,它的日子比我过得都好,大概在十天前,我发现它带着另一只苍鹰从木屋里飞出来,我才知道它有了新欢。”
梁武挠挠头笑道:“主要好久没有看见它,怪想它的。”
“别管那位大将军了,咱们还是喝奶茶,吃肉!”
郭宋给每人的茶盏里倒上一盏奶茶,笑道:“这可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最好的奶酪和茶饼,所以叫大家过来尝尝。”
“我来切肉!”
梁武自告奋勇,他切肉的手法熟练,刀法精准,片刻便给每人切了满满一盘肉。
众人喝茶吃肉,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享受着暴雪中温暖的一刻。
………..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次日上午天空放晴,蓝天一洗如碧,大地变成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士兵们纷纷跑出大营,清理演武场上的积雪,万余士兵做得热火朝天,不少士兵还偷偷打起雪仗,广阔的原野上一片欢声笑语。
梁武跟随在郭宋身边,两人骑马巡视清理积雪。
“丰州的情况总的还不错,郭曙继续贯彻都督当初实施的移民策略,而且做得更好,不光军属基本都去了丰州,而且朝廷还从关内、河东、陇右迁徙一万五千户移民前往丰州和灵州,今年还准备再迁徙一万户,薛延陀被剿灭确实对朔方各州是个利好消息,唯一失望的恐怕就是党项人,他们一直想趁乱抢占灵州。”
“葡萄园的情况怎么样?”郭宋又问道。
郭宋离开丰州之时,五百亩葡萄才刚刚种下,架子也才搭好,他关心葡萄园,主要因为它将是眉寿葡萄酒的主要原料来源,而且也将是丰州官府的重要收入来源,郭宋一直很关心。
“葡萄园遇到一点波折,就是虫害,事先没有料到,损失很大,五百亩损失了近一半,感觉葡萄的品质也不太好,我大伯说,至少要两三年后,葡萄的品质才会慢慢好起来,灵州那边就是这样,用了五年时间才种出优质葡萄,都督,必须有一个过程的,急不得!”
郭宋点了点头,看样子是需要一个过程。
“李季现在如何?”
梁武沉默片刻,“他有点不太如意?”
郭宋一怔,“为什么?”
“他的性格太直,常批评郭曙军纪不严,后来惹恼了郭曙,他现在改任东受降城主将,郭曙根本就不去那边,我也没有见到他,据说变得有点颓废,具体情况我也不知。”
郭宋轻轻叹息一声,尽管郭曙是郭子仪的儿子,但他也绝不愿意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肯定会清理自己的心腹,他不会做得太明显,但李季被贬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那现在谁接替李季的位子?”
“都督恐怕想不到,是张森,他很受郭曙器重,被升为丰州军主将,掌管一万军队。”
郭宋并不奇怪,张森这个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很有头脑,八面玲珑,很善于处理和上司的关系,他得到郭曙的器重也是情理之中,在军队混和在官场混是一样的,像李季那种直脾气很容易吃大亏,也是段秀实和自己能容忍他。
“都督,要不要把李季也调过来?”
郭宋摇摇头,“让他吃一点亏吧!对他也是一种磨练,未必是坏事。”
.........
一个上午,演武场上的雪便清理干净了,士兵们下午便开始训练,一万人分成十个方阵,各自在练习刀法和枪法,喊杀声震天。
这时,负责当值的将领梁驹儿匆匆跑来禀报,天子来了,就在大营外。
郭宋吃了一惊,连忙带着众将和文官们赶赴营门口迎接。
西汉的细柳营事件是比较少见的,不准天子进军营,要知道天子是军队的最高统帅,不让军队最高主帅进军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另外军营内不准跑马也是一种误传,要知道一座十几万人的军营占地面积极大,就是一座小城市,大门距离中军大帐都会有十几里甚至数十里,光靠两条腿跑去汇报情况,会把人跑死的,所以军营内都设有马道,专门给报信士兵骑马奔跑,今天的马路就来源于此。
军营内不准跑马,只是说不准随意乱奔乱跑,必须走专门的马道,马车也是一样,可以进军营,但也要沿着马道而行。
军营大门已经开启,数百名骑马侍卫护卫一辆宽大的马车等候在大营门外,几名侍卫很不耐烦,要不是天子不准他们随意进入军营,他们早就闯进去了。
这时,郭宋带着一群将领以及文官来到营门处,郭宋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微臣郭宋参见吾皇陛下!”
车帘拉开,露出李适带着笑容的脸庞,“郭都督辛苦了,朕特来看望军队,需要朕下马车吗?”
“不需要,陛下可以跟随微臣,微臣领路,我们沿着着马道过去。”
李适点点头,吩咐侍卫们,“要严格遵循军营内的规矩!”
郭宋翻身上马,在前面缓缓引路,马车跟随郭宋而行,后面则是大群侍卫,李适看见正在训练的士兵,顿时欣然赞道:“朕今天去了好几个军营,只有郭爱卿的军营没有积雪,士兵还在训练,难得啊!”
郭宋欠身笑道:“其实躲在大帐内一样寒冷,还不如出来训练一下,出一身汗反而不冷了。”
“郭爱卿说得对,若朕从长安跑过来,一定满头大汗,不会寒冷了。”
众人大笑,这时,李适忽然发现演武场边上竖起十几个大牌子,,每个大牌子上写着一个斗大的字,连在一起就是:‘平时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
李适指着牌子笑道:“那口号挺有意思!”
“那是微臣写的,主要是为了鼓励士兵们多多训练,努力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士兵们都能认可这个口号。”
“不错!不错!这个口号写得很好,简单在理,很能鼓动人心,应该在全军推广。”
李适连声赞叹,又对随行的翰林学士卢杞道:“把这个口号记下来,拿给兵部,让他们向全军推广。”
“微臣遵旨!”
郭宋这才注意到卢杞居然也在,似乎天子对他还是颇为信任,看来这位心狠手辣的卢奸相迟早会走上历史舞台。
马车在帅帐前缓缓停下,两名内侍将李适从马车里扶了出来,走进了帅帐,这时,位子已经摆好,侍卫将一张白虎皮垫在软榻上,这张白虎皮郭宋隐隐觉得眼熟。
李适微微笑道:“是不是眼熟,这还是我买下献给父皇的,至于是从谁手中买的,我们心知肚明。”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郭宋不好意思道:“那是微臣刚来长安,穷得没办法,只好铤而走险,多亏先帝宽容,没有追究微臣盗猎的罪责。”
李适坐下,赐郭宋坐下,李适问道:“现在军队训练情况怎么样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弄巧成拙
郭宋欠身道:“回禀陛下,训练还不错,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从各地调来的精兵,所以见成效很快,是一支很精锐的军队,比微臣在徐州统率的两万士兵还要精锐。”
“那就好!后勤方面有问题吗?”
“后勤方面很正常,由灞上统一供应,我们和其他军队都一样,物资比较充足,将士们也能吃饱,不过在装备方面,希望陛下能稍微优待一下甘州军,毕竟甘州军是要直接对敌作战,装备理应比别的军队好一点。”
“这个要求很合理,朕会要求军器监考虑,给甘州军加强装备。”
李适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要求,爱卿可以一并提出来。”
郭宋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陛下能恩准!”
“你说就是了。”
“微臣考虑增强士兵的体力,那么长跑拉练是最有效的办法,但一万军队离开灞上,必须要得到兵部的同意,微臣之前写了一份申请给兵部,但没有回音,能不能请陛下特批。”
一万军队跨地区行动确实影响较大,李适沉吟片刻道:“如果士兵不携带兵器,不出关中,朕可以特批,不知这两点郭使君能否做到?”
郭宋大喜,“卑职谨遵陛下之令!”
.........
次日天不亮,郭宋带领一万士兵奔出了军营,向西奔去,士兵们没有携带兵器,但每个人带了三斗米,作为三天的粮食,一斗米十二斤,三斗米三十六斤,这个分量也不轻,算得上是负重奔跑,何况官道上还被大雪覆盖。
长途拉练最锻炼士兵的体力,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体力对于士兵而言就是保命的最后本钱,一场大战打几个时辰,最后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最后就看谁的体力好,谁就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甚至逃跑也需要体力,体力不足被敌军追上,那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一万军队浩浩荡荡一路疾奔,立刻引起了朝廷的关注,一般五千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就属于重大事项了,相国常衮立刻派幕僚前向兵部询问。
不多时,幕僚徐芳正匆匆赶了回来,对常衮道:“卑职询问了兵部,兵部说他们并不知情,建议相国去问天子,一般五千人以上的调动都需要天子批准,或许天子已经批准,但还没有转到兵部。”
常衮十分不满地敲敲桌子道:“一句不知情就把我打发了吗?他们究竟有没有派人去核实,这支军队究竟调去哪里?”
徐芳正心中叹息一声,常相国对郭宋有魔障了,对郭宋发生的事情格外关注,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关注很不正常,会引发不良后果的。
“相国,郭宋不是初次带兵,这里面的规矩他很清楚,他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兵部也不会置之不管,您老听卑职一句劝,这件事你就别过问了。”
“为什么我不能过问?一万人的调动,这难道是小事吗?”
“相国,事情和郭宋有关,为了避嫌,你最好不要过问此事。”
“这是什么混账话,和郭宋有关老夫就不能过问了?老夫是堂堂的相国,有什么不能过问,这件事我还管定了!”
徐芳正见常衮十分拗执,不听自己的劝告,他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只得行一礼退下了。
年纪大的老人大多有点固执,或者说偏执,常衮就是这样的典型,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宜多管郭宋之事,但他的自尊又告诉他,他必须维护相国的尊严,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管,就算是郭宋之事,他过问也理所应当。
但常衮却疏忽了一点,相国日理万机,要管的事情多如牛毛,他为什么偏偏要向天子汇报郭宋的事情,他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却忽视了别人会怎么看这件事。
天子李适平静地听完了常衮的汇报,他点点头道:“郭宋率军拉练是朕特批的,并没有什么违规,这件事朕已经转批给兵部,常相国不知吗?”
常衮愣了半晌道:“老臣不知!”
“那相国应该先问一问兵部,如果兵部也不知情,然后再来问朕,这样仓促跑来,朕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李适的语气中已隐隐透出一丝不满。
“微臣是让幕僚去询问兵部,可兵部说他们不知情。”
李适眉头一皱,“还有这种事?”
他随即吩咐道:“速传兵部王侍郎来见朕!”
常衮隐隐有些不安,他开始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但他又无法撤掉,总不能王驾鹤不来,自己就告退吧!
御书房里十分安静,李适专注地批阅奏折,常衮则站在一旁,十分局促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兵部王侍郎来了。”
“宣他进来!”
不多时,兵部侍郎王驾鹤匆匆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王驾鹤权势很大,不仅是出任兵部侍郎,而且还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出任神策军军使,掌握三万拱卫皇宫的神策军,也是因为他深受先帝李豫的信任,成为文官取代宦官掌握神策军权的第一人。
李适问道:“朕已经把郭宋率军出练的特批给了兵部,王侍郎知道吗?”
“微臣知道!”
常衮急了,连忙道:“可我让幕僚去兵部核实,得到的答复是兵部并不知情。”
王驾鹤冷冷道:“圣上的特批是今天上午才给我,我一般会在下午转给兵部司,他们现在当然不知,常相国太急切了,另外,某个郎中或者员外郎,他们的意见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兵部,这是常识,常相国不至于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常衮顿时无言以对,李适点点头道:“这件事是沟通上的问题,不是什么大事,到此为止,两位爱卿退下吧!”
王驾鹤躬身行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常衮讪讪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行一礼退下去了。
李适望着他的背景,不由冷笑两声,以为抓住了郭宋的把柄吗?这么急切地跑来。
李适放下笔,问旁边当值的文墨宦官霍仙鸣道:“你对常相国怎么看?”
霍仙鸣吓得站起身垂手道:“奴不能乱评宰相。”
“说说无妨!”
“奴也是听别人说的,常相国兢兢业业,操劳政务,就是....就是心胸稍微狭窄了一点,记仇之心比较重。”
李适轻轻点了点头,“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果连这点都办不到,那这个宰相就不合格了。”
李适提起笔,在常衮的名字下面重重打了一个叉。
.........
三天后,郭宋率领的一万人已经拉练到距离长安约两百五十里的岐州县,在这里他们得到了第二次补给,然后掉头返回军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拉练,用六天时间跑了五百里,除了三十余名因为各种原因病倒的士兵外,其余绝大部分士兵都顺利跑到县,没有落伍的士兵。令郭宋十分满意。
在县城外的旷野里,一万士兵列队整齐,士气高昂,成功跑完半程,令每个士兵都有一种成就感,很自然地表现出了饱满的精神面貌。
“大家表现得非常出色,希望回程大家也一样发挥出色,坚持到底,等大家回营之时,我会用好酒好肉犒劳大家,每人奖赏一两银子,并记功一转........”
不等郭宋说完,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欢呼声四起,训练还能得赏记功,士兵还是第一次听说,令他们磨拳擦掌,情绪高涨。
返程的拉练又继续开始,一万士兵在茫茫的雪原上奔跑,他们挥汗如雨,步履矫健,一支精锐军队的气势渐渐展露出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新年大宴
新年悄然而至,大年三十是家家户户祭祖的日子,一般是夜里寅时开始祭祖,天不亮,在长安的文武百官要赶到朝廷,参加新年大典,然后天子设宴招待百官。
丹凤门广场上,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郭宋从丹凤门进来,一直在等着他的薛勋连忙迎上了上来,“贤侄,你怎么才过来?
虽然郭宋已经是薛勋的准女婿,但在未成婚之前,一般还是称呼子侄,只有在婚后回门,才会以翁婿相称。
郭宋歉然道:“军营临时有点事,耽误了。”
薛勋一怔,“贤侄是从军营过来?”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军营,昨晚年夜饭,也是和士兵们一起,我考虑以后这种机会不会太多,所以尽量多和士兵们呆一呆,赢得大家的认可。”
薛勋点点头,“你做得很对,你把士兵们当做朋友,当做家人,士兵才会真正视你为帅。”
“谢谢世叔教诲!”
薛勋又道:“这两天有时间来我府上吃顿饭,把张东主一家也请来,大家聚一聚。”
“没问题!”
郭宋欣然道:“我等会儿和师兄约一约,确定好时间,然后给世叔送个信。”
“索性把你大师兄,李天师也一并请来吧!”
郭宋有点为难道:“大师兄恐怕没有时间,过年是他最忙碌之时,他都每天都要出门去做法事,都排到月底去了,他说都是权贵人家,不好让弟子代替。”
“那就下次再请他,张东主一家过来就可以了。”
郭宋点点头,“我记住了!”
“老薛!”
有人在向薛勋招手,薛勋呵呵笑道:“是几个老友,一起过去吧!”
薛勋带着郭宋来到几名官员面前,为首官员笑道:“翁婿二人同殿为臣,也算是一段佳话。”
“让几位见笑了!”
薛勋又给郭宋介绍几名大臣,“这位是吏部郎中杨绩,我在洛阳的同窗好友。”
杨绩出身弘农杨氏嫡系,长一双细长眼,眼中总闪烁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知这种笑意是来自眼神本身,或者发自内心。
他的夫人和薛勋夫人韩氏是闺蜜,但同时也是彼此攀比的对象。
薛勋又向郭宋介绍另外两人,“这位是太常少卿韦伦,这位是大理寺少卿高参,都是我在东宫的同僚。”
韦伦和高参的话都不多,笑容亲切,和郭宋见礼,“久闻郭都督之名了。”
郭宋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太常少卿韦伦、大理寺少卿高参,秘书少监薛勋,都是来自东宫,他们显然是李适要培养的自己人,这个杨绩一向不怎么瞧得起薛勋,现在却拼命和他们混在一起,显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善于钻营之人。
“杨兄,有什么消息给我们说说?”薛勋笑问道。
“我刚才正要说!”
杨绩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常衮要罢相了,这是确切消息。”
“好好的,怎么会罢相?”韦伦不解问道。
“新君不喜这个人,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新君对他的评论是,心胸狭窄,无宰相之量,可能还是和郭贤侄那件事有关。”
几人都向郭宋望来,郭宋淡淡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相很正常,这口黑锅我可不背。”
“那不知是谁接替常相国?”韦伦问道。
“昨天下午,天子连续发出四道旨意,宣道州司马杨炎,河南府留守崔佑甫、杭州刺史李泌、怀州刺史乔琳四人入朝,估计接替常衮相国之人就在他们四人中产生。”
高参呵呵一笑,“要是接替常衮的人是崔佑甫,那就有意思了,山不转水转,这两个死对头又遇到一起了。”
“新帝是不是想恢复多相制?”郭宋问道。
薛勋沉吟一下道:“当初先帝恢复左右相制度时,太子就不太赞成,他曾对我说,多相制有利于集思广益,有利于分散相国独权,我觉得新君更偏向于多相制,当然,也不会象从前那样完全把右相架空,但具体怎么改,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这时,钟声敲响,众人纷纷集结在龙尾道下,今天新年大朝就在丹凤门广场上举行,然后大家进含元殿参加新年大宴。
新年大朝并不是议事,而是天子向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恭贺新年,由于这次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新年大朝,他会宣布一些重要事情,比如新年的年号、大赦天下等等,一般时间也不会太长,一般一刻钟左右便结束了。
这时,鼓乐声响起,头戴冲天冠,身穿九龙赤黄袍,腰束玉带的天子李适,在大群侍卫和宫女的簇拥下,从侧面鱼贯而来,两名宫女交叉长羽扇,后面侍卫高举黄罗伞盖。
李适在台阶上龙榻上坐下,众臣下跪大礼参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众大臣站起身,李适点点头,“宣读吧!”
翰林学士赵琼展开圣旨高声念道:“新春到来之际,万福复苏,国运昌隆,特下此诏,以告之天下.........”
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大多是对先帝伟业歌风颂德,抑扬顿挫,赵琼足足念了一刻钟,到最后才宣布,“国号从今日起更为建中,今年为建中元年,为庆登基,特宣布天下大赦,望文武诸卿为大唐社稷继续尽心竭力,共创中兴大业,建中元年正月初一,钦此!”
众人再度三呼万岁,李适微微笑道:“大家去年都辛苦了,朕略置薄酒,招待各位,请各位进含元殿入座,尽兴而归。”
“新年大宴,准备入席!”
侍卫一声高喊,在鼓乐声中,李适被宫女和侍卫簇拥着离去,宦官们撤去了龙榻,文武百官以及皇亲王国戚们分成两队,沿着龙首道向大殿上方走去,进入含元大殿。
大殿内已摆下上千张矮桌,地上铺着软席,五品以上官员有自己的位子,必须寻到自己的名牌,五品以下官员可以随意而坐,但品阶不能坐错。
郭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写着‘银青光禄大夫郭宋’,郭宋坐下,四周官员他大多不认识。
这也是地方官虽然条件好、油水多,但很多年轻官员还是愿意留在朝廷的缘故,留在朝廷就意味着能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各种人脉关系,甚至挤进某个圈子,这对未来的仕途发展大有好处,而去地方为官就会失去这种机会。
但入仕一定时期后,官员们又会想法设法去地方任主官,并不是为了捞油水,而是为了捞资历,千年来的规矩一直就是‘不入州县,不能进省台’,没有当过地方官,不了解民间疾苦,就没有治国的资本。
历史上,就连唐玄宗李隆基想提拔杨国忠任相国,还得让他去蜀郡当半年的长史镀一镀金。
所以郭宋一直没有在朝中当官的经历,除了极个别朝官他认识外,其他朝官他都是一抹眼黑。
这顿新年大宴郭宋只得自斟自饮,吃得十分郁闷。
事实上,不光他一个人郁闷,基本上所有官员都喝得郁闷,不能随意换位子,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饮酒失态,运气好的,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可以交头接耳,可以小声聊天喝酒,运气不好,周围没有熟悉的人,就只能像郭宋一样,独自喝闷酒。
好在可以提前退席,很多官员装模作样喝了半个时辰后,便借口酒力不支溜掉了,一起跑去酒楼喝酒。
喝酒嘛!就讲究个气氛,大家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喝酒聊天,高声说笑,这才令人开怀,喝什么酒,吃什么菜,其实都并不重要了。
当然,朝廷大宴的酒都是好酒,眉寿酒或者剑南烧春,眉寿葡萄酒或者高昌葡萄酒,让很多馋酒的大臣大解酒瘾,所以,新年酒宴往往出现两个极端,提前溜走的,或者就是贪杯不肯走,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郭宋见有人退席,他也坐不下去了,便也跟随着溜之大吉。
第三百七十章 酒楼偶遇
在东市聚宝阁门口,郭宋看得了坐在台阶上发愣的师兄张雷,他走到旁边坐下,拍拍张雷肩膀笑问道:“怎么回事,被大嫂赶出家门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失落。”
“师兄,你已经是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你还会有什么郁闷?莫非你又养了外室?”
“别胡说,我可不敢再养了,我郁闷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祖父是谁?昨晚家家户户祭祀,我竟然不知道该祭祀谁,只得把自己灌醉,早早睡了。”
郭宋笑了笑道:“师兄和我一样,我也不知道该祭祀谁?”
张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自己父母和祖先的名字的,你怎么会找不到人祭祀?”
郭宋心中有点苦涩,灵州那个郭家可不是他的父母和先祖,那是他前身的父母、先祖,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让他怎么祭祀?
“师兄,我倒有一个好的提议,咱们初五一起去清虚宫祭祀师父去,他才是咱们的父亲。”
张雷一拍大腿,“我咋这么笨呢!居然把师父忘记了,没错,我就是师父捡回来养大的,他就是我的父亲。”
张雷的目光变得热烈起来,他对郭宋道:“那我们说好了,初五我们一起去清虚宫!”
“当然没问题,不过现在我腹中空虚,你说怎么办?”
“走!我知道还有不少酒楼开门营业,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
两人来到金昌酒楼,唐朝的新年主要以祭祀为主,节日的气氛不浓,唐朝百姓真正的欢庆之日要到正月十五上元节。
所以大年初一还有很多店铺都在做生意,包括张雷的酒铺和珠宝阁都正常营业,酒楼也大部分营业,只是现在还是先帝的举哀期,不准乐坊、舞坊、妓馆、教坊等**营业,要到正月初五以后才会解除禁令。
也是这个缘故,酒楼的生意普遍好,尽管还是中午,金昌酒楼内便已宾客满座,热闹异常,大部分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尽管很多士子都会在新年后才从家里出发,但还是有不少士子在几个月前就赶到京城,一方面可以找到舒适的住宿之处,另一方面能还找到名师指点,对于考明经科的士子,名师指点就尤其重要了,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会押中考题。
郭宋让两名随从在一楼吃饭喝酒,他和张雷上了二楼,张雷在二楼靠窗处有一个包坐,除非他已经吃好走了,否则酒楼不得让别人坐这个位子,这就要求他每月付出十贯钱的代价。
张雷点了十几个菜,要了两壶酒,这里有卖高昌葡萄酒,档次差一点,属于中档酒,口感还不错,当然不能和眉寿酒比。
张雷给郭宋斟满酒道:“师弟,你说师父是不是真的成仙了?”
郭宋摇摇头,“我不知道。”
张雷笑道:“我听大师兄说,如果成仙,肉身都不会留,直接飞升了,师父留下肉身,叫做地仙,我估摸着,地仙是不是就是土地爷之类?”
“你想得太多了。”
郭宋又想起一事,便道:“薛世叔让我们这两天去他府上做客,我替你答应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张雷想了想道:“明天不行,明天我要请所有掌柜和伙计吃饭,那就后天吧!后天有时间,我带你大嫂和两个孩子一起去,彩云这个月就要分娩了,她就不去了。”
“那你派人去给薛府送张回帖,让人家好准备。”
张雷点点头,端起酒杯道:“我们师兄弟五个,老二在河湟,老四在齐州,什么时候我们五个师兄弟能聚一聚,在师父肉身像前一起喝酒,那又回到崆峒山了。”
正说着,从楼下快步上来几名士兵,为首一名军官高声问道:“雅室还有没有了?”
掌柜连忙迎上来道:“真是抱歉,雅室都满了,你们有多少人?我给你们在二楼想想办法。”
“我家主人和朋友一共三人,二楼靠窗也可以,我们去楼下,十几个兄弟,要安排三张桌子。”
掌柜一阵心中发苦,只有把那几十坛酒移走,增加三张桌子,还不知道地方够不够。
这时,郭宋身后的酒客起身道:“我们吃好了,钱在桌上,一共四百文,你自己点清楚。”
掌柜大喜,正好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他对军官道:“你们运气不错,靠窗位子有了,我给你们留好,然后我给你们找楼下的位子。”
掌柜吩咐伙计收拾桌子,并把位子留住。
不多时,从楼梯口上来三名中年朝官,个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虽然穿着文官服饰,但看得出都是武将。
为首官员应该是长安本地人,一口地道的长安话,
“朱使君,李军使,这边请!”
三人走上楼,郭宋本能地瞥了一眼,他竟然发现这里面有一个熟人,那个李军使,不就是被免职的前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吗?想让自己背上朔方军惨败的罪名。
据说他在常衮的极力推荐下,出任凤翔军军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时,李怀光也看见了郭宋,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他轻轻哼了一声,低声说了两句,其他两人都向郭宋望去,旁边一个大饼脸官员露出的目光是好奇,而为首的那名本地官员,看郭宋的目光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郭宋立刻意识到,自己遇到仇家了。
“师兄,那人是谁?”郭宋向楼梯口努一下嘴,“最前面那个!”
张雷迅速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郭宋道:“元鲁,好像是左骁卫将军,还是右骁卫将军?记不清了,来过我们聚宝阁。”
“元家的人?”
“正是!元氏家主元玄虎的嫡次子。”
郭宋明白了,是元宵的二叔,难怪对自己这么仇恨。
“后面那个呢?大黑饼脸哪位又是谁?”
“你居然不认识他,陇右节度使朱,原来是范阳节度使,被兄弟坑惨了,就是他!”
原来就是历史上泾源兵变称帝那个朱,看起来倒是一个枭雄模样。
郭宋对唐王朝的很多做法深感无语,比如这个朱,原本是河北藩镇之一范阳节度使朱希彩的部下,他杀死了朱希彩,接手了幽州藩镇的地位,后来又被他兄弟朱滔骗去长安,朱滔却趁机霸占了他的位子,成为幽州藩镇。
明摆着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朝廷就算不杀死他,囚禁他,至少也不能再用他,让他无所事事,养老至终,偏偏朝廷朝廷还要重用他,封他为陇右节度使,让他手握数万军权,最终酿成了泾源兵变,典型的养虎为患,在某种程度上说,藩镇割据也是朝廷骄纵出来,极其愚蠢,也算是自作自受。
朱三人就坐在郭宋身后一桌,两座人只管吃自己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气氛却有些微妙,这时,李怀光端起一杯酒走到郭宋面前,干笑一声道:“听说小郭荣升甘州都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喜可贺,来!我敬郭都督一杯酒。”
郭宋端起酒杯淡淡道:“天下看似很大,其实我们武将回旋的余地的很小,说不定哪天我们又成同僚了,希望这杯酒能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向前看!”
不等李怀光开口,后面元鲁却重重哼了一声,“说得容易,有的仇恨可以忘记,但有的仇恨却不死不休,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郭宋冷笑一声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犯我一尺,我必十倍还之,既然某些家族一定要自树强敌,那我倒要看看,所谓百年家族还能剩下几年,山不转水转,我们走着瞧!”
他摸出一块银子扔在桌上,“我们走!”
他不再理睬三人,起身向楼下走去,张雷连忙跟上,匆匆跑下楼去了。
元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要发作,朱却按住了他,摇摇头,“他风头正劲,元家现在和他发生冲突只会自取其辱,忍一忍吧!”
元鲁恨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小杂种,我迟早会将他碎尸万段!”
朱心中暗暗鄙视,一方面口口声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方面又跳起来大喊大叫,我要报仇,让仇家警惕,何其之愚蠢,难怪这些关陇子弟成不了大事。
趁元鲁下去点菜的机会,朱低声问李怀光,“这个郭宋如何?”
李怀光目光变得有些阴冷,淡淡道:“此人武艺高绝,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偏偏头脑还好使,善于抓住机会,和两个天子的关系都很好,在他手上已经栽了两个相国,是个硬茬子,即使想收拾他,最好也假借别人之手。”
朱点点头,又问道:“元家和他有什么仇?”
“具体我不太清楚,好像前几个月传闻元家行刺东宫,元家一口咬定是被人陷害,看元鲁深仇大恨的样子,我估计和这个郭宋脱不了干系。”
朱呵呵一笑,“这件事倒有趣了,回头我们探一探元鲁的口风,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微服私访(上)
走出酒楼,张雷担忧地问道:“老五,你怎么和元家结仇了?”
郭宋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元宵打我未婚妻的主意,派府中武士来杀我,被我干掉两个,后来我把刺客尸体扔进东宫,东宫以为有人行刺,后来查到尸体来源于元家,元家百口难辩,仇怨便结下了。”
张雷半晌才竖起拇指道:“老五,我发觉你够狠的,这一招杀人于无形,元家在二三十年内休想得到重用了。”
郭宋摇摇头,“并不是我狠,而是他们逼的,我武艺稍微差一点,被杀死的人就是我,既然元家想置我于死地,我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
张雷叹口气道:“你说得对,在这些权贵眼中,杀我们就像杀一只蚂蚁一样,但我们却不能动他们一丝一毫,和元家斗,老哥只能在财力上支持你,别的方面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当心了。”
“不需要你帮助!”
郭宋微微笑道:“只要你自己好好保重,不要被我拖累,我就很高兴了。”
“还好吧!这些关陇贵族一个个骄傲无比,都自恃身份,一般也不屑打我这种小人物的主意,那种自掉身价的事情他们一般不会做。”
“那就好,师兄别忘了后天下午去薛家,先送一张帖子。”
“放心吧!我忘不了。”
张雷向郭宋挥挥手,便独自返回了聚宝阁。
郭宋翻身上马,带着两名随从杨骏和赵秀向清虚宫而去。
刚到清虚宫门口,见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站着二十几名孔武有力地大汉。
这时,大师兄李甘风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低声对郭宋道:“天子来了,在金身阁内,要见你呢,你快去吧!”
郭宋连忙下马,将缰绳扔给侍卫,快步向金身阁内走去。
金身阁门口站着几名侍卫,他们认识郭宋,便一摆手,让郭宋上去。
郭宋快步上了二楼,只见天子李适盘腿坐在蒲团上,默默注视着郭宋师父木道人的肉身金像。
郭宋缓缓走上楼,李适轻轻叹息道:“这就是我大唐名将王忠嗣,现在却是金身天师,两者很难联系起来。”
郭宋沉吟道:“我师父常说,王忠嗣天宝八年就死了,后来复活的是木真人,陛下,他是我师父木真人,不是王忠嗣。”
李适微微笑了起来,“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
“陛下是特地来见我师父?”郭宋又问道。
“不是!我是想去西市看看,想请你陪我前去。”
郭宋这才注意到李适居然穿了一身很平常的衣服,细白绸缎锦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看起来就是一个大户人家公子,原来他是想微服私访。
郭宋欣然笑道:“我陪陛下去的话,这些侍卫就不用跟着了。”
“那当然,他们在西市大门外等着就是了,就我们二人,你再带两个随从。”
“陛下和我骑马去吧!”
李适起身笑道:“你可以叫我李公子。”
“遵命,李公子。”
李适哈哈大笑,跟随郭宋下楼去了。
有侍卫牵来一匹马,郭宋和李适翻身上马,催马缓缓向西市而去,杨骏和赵秀跟在他们身后,后面远远跟着两辆马车和大队侍卫。
“我一直在寻找母后,却不知她的下落。”李适轻轻叹息一声。
李适的母亲就是李豫的发妻沈珍珠,安史之乱时失踪,一直是个悬案,事实上,李豫后来在洛阳已经找到她了,但并没有好好保护起来,洛阳再度失陷时,沈珍珠就彻底失踪了。
关于她的下落有很多说法,有人说她死于战火,有人说她被乱军或者回纥掳走了,有人说她出家做了尼姑。
其实第三种可能性最大,丈夫又娶了崔氏为正妻,没有她的位子了,她失望之极便出家为尼,从此遁入空门。
至于被掳走,一旦叛军或者回纥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会用她来做文章,这种很好的政治资源,不会轻易浪费。
死于战火也不太可能,以她的姿色,一般会掳走而不会轻易杀掉。
郭宋沉思片刻道:“我估计太后在空门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也是这样认为,但母后不肯露面,我也无可奈何。”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就看陛下会不会采用?”
李适大喜,“什么办法,郭都督请说!”
“很简单,陛下下旨,勒令天下所有的女尼姑和女道士还俗,太后就明白陛下在找她,一定会站出来制止陛下的行为。”
李适呆了一下,半晌点点头,“让我考虑一下。”
郭宋估计李适不会采用自己的建议,毕竟影响太大,他便不再多言,两人转上朱雀大道,李适又想到一件事,对郭宋道:“剑南节度使崔宁死了,你知道吗?”
郭宋一怔,“我一点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上午,他被一支毒箭射中,据说是个女刺客,最后满城搜捕也没有抓住人。”
郭宋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刺杀杨子琳那个女刺客,不就是用毒箭射杀了杨子琳的儿子吗?
“郭都督知道这个刺客?”李适察言观色,他看出了郭宋神情有异。
郭宋苦笑一声道:“这个女刺客我真遇到了,骗了我一次!”
郭宋便将郭宋那天晚上发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李适呵呵一笑,“郭都督怜香惜玉,可以理解!”
“那接下来巴蜀怎么办?”郭宋问道。
“这也是我想请教你的,你刚从巴蜀回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郭宋想了想道:“崔宁在蜀中十年,军队对他忠心耿耿,如果朝廷派新的节度使去巴蜀,必然会引发巴蜀内乱,我个人建议朝廷任命其弟崔宽为剑南节度使,他能稳住蜀中局面。”
“崔宽这个人如何?”
“这个人野心不大,性格温和,人品也比较端正,深受蜀中文官爱戴,他一直担任剑南节度使长史,对军队的控制力比较强。”
郭宋也是听薛勋谈起过崔宽,其实他本人对崔宽也不是很熟悉。
李适点点头,韩也是极力推荐崔宽,看来此人可以考察后任用。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西市。
虽然是正月初一,西市内还有不少店铺都开门营业,主要是涉及民生的店铺,比如米铺、肉铺、茶铺、酒铺等等。
侍卫们都留在西市大门外,郭宋陪同着李适进入西市,后面还跟着郭宋的两名随从,他们两人负责牵马跑腿之类,西市的客人比平时少一半,而且很安静,没有平时那种喧嚣热闹的吆喝声,但并不是生意冷清,几乎每个店铺都有客人,只是没有平时多。
这时,郭宋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用眼角余光向后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形如鬼魅,明明看见身影的存在,却又不知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是窦仙来,郭宋心中立刻有了明悟,这个人依旧成了新帝的贴身护卫,看来他的武艺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们去那家米店看看!”
民以食为天,李适首先关注的就是米铺,这也是他今天出宫的主要目的,他问了好几个人,每个人告诉他的米价都不一样,所以他要亲自来看一看。
米铺里只有几个百姓在买米,和平时客满为患相比,人确实少了很多,导致店里的伙计比客人还多。
一名伙计刚要迎上来,却被掌柜推到一边,他看出两名客人气度不凡,不是一般的买米客人,生怕伙计无礼得罪人。
“欢迎两位公子光临鄙店!”掌柜上前恭恭敬敬道。
李适打量一下米铺,只见摆放着数十只小竹筐,每一筐都装满了粮食,上面插着牌子,是今天的米价。
这让李适吓了一跳,居然会有这么多种类的粮食,郭宋笑道:“五谷杂粮,光米就有很多品种,所以都一一分开,掌柜,这些都是出样对吧!”
“正是!每筐一斗,看中哪种,付钱后,伙计会从后面仓库把粮食运过来。”
李适这才明白,他点点头,走到一筐白米前,他看见这筐米价最高,斗米八十文。
“这是什么米,要卖八十文?”
“回禀公子,这是苏州米,天下最好的米,口感细腻糯香,湖州米也是这个价格。”
李适得到消息,现在米价是斗米三十文,可这个苏州贵了一倍多,他沉吟一下问道:“可有每斗三十文的米?”
“没有!最便宜的陇右粟米也是斗米五十文.......”
掌柜一拍额头,“我知道了,公子问的是小麦,小麦三十文一斗,算是我们最便宜的粮食。”
郭宋在一旁问道:“这几天有没有调过价格?”
“没有呢!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天,一直就是这个价格。”
李适的脸色有点阴沉下来,他知道下面人是怎么糊弄自己了,用最便宜的小麦价格来冒充米价普遍的行情。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微服私访(下)
从米铺出来,郭宋见李适神情有点忧郁,便笑道:“眉寿酒铺就在前面不远,李公子要不要去坐一坐?”
李适点点头,勉强笑道:“那就去坐坐吧!顺便喝一杯。”
眉寿酒铺距离米铺确实不远,相距不到百步,转个弯就到了,今天眉寿酒铺也正常开门营业,排队的人和往常没有区别,因为是新年,很多人家都想买上一瓶好酒回过年,给人感觉,西市一半的客人都似乎集中在这里了。
“听说这里每天都排长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大年初一都这样,郭公子,我不太理解,为何不多开几个店铺?”
郭宋笑道:“其实其他地方也有***如长安十大酒楼内都有小店,但大家还是愿意来西市购买,或许是觉得西市的更加正宗吧!”
“我看是十大酒楼门槛太高,很多人踏不进去吧!”
“正解!”
两人大笑,走进了酒铺,一名武士刚要来询问,东主李温玉便在店内看见他们了,连忙喊道:“不要阻拦,请他们过来!”
武士连忙闪开,郭宋低声对李适道:“是我师姐,也是我嫂子,当年曾是崆峒山女道士,跟随我师兄私奔来长安。”
李适微微一笑:“我听李安说过,眉寿酒铺的东主是个女子,很泼辣能干,眉寿酒成为名酒也是她一手打拼出来的。”
“是这样,我师姐确实很能干。”
两人走进酒铺,李温玉迎上来笑道:“大年初一,师弟怎么不和郭小娘子在一起?”
“后天不是要去她家吗?那时见面也不迟,师兄没过来吗?”
“来过一阵子,那死鬼又不知跑哪里浪荡去了,师弟,这位是?”李温玉疑惑地看了一眼李适。
李适碰一下郭宋,笑道:“我是郭公子的好友,我姓李,特来看看眉寿酒铺。”
“欢迎!欢迎!李公子请里面坐,师弟,你陪好李公子。”
这时,李适抬头看见墙上的‘眉寿酒’横幅,居然是自己父皇的手笔,他心中微微有点酸楚,便对郭宋道:“我也给店里写个横幅吧!”
郭宋大喜,“那就多谢了!”
他连忙吩咐李温玉,让她准备纸笔,李温玉心中虽然有点惊诧,但还是在后院桌上铺上上好宣纸,准备好笔墨。
郭宋让李温玉拿来一瓶土瓷装的葡萄酒,倒了一盏自己一口饮下,又倒一盏递给李适,“这是最好的眉寿葡萄酒,二十年陈酿,店里一共也只有三瓶,是镇店之宝,公子尝一尝。”
李适见酒色泽金黄,俨如琥珀一般,格外诱人,他端起酒盏尝了尝,觉得不错,便一饮而尽,只觉入口格外顺滑,绵甜悠长,醇厚之极,他连声赞道:“好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
郭宋使个眼色,让李温玉再去拿一瓶,李温玉虽然有些不舍,但她还是听从师弟的安排,回屋去再拿来一瓶。
“这一瓶李公子拿回去给家人喝吧!”
李适有些不好意思,这可人家的镇店之宝,一共才三瓶,自己喝一瓶拿一瓶,别人只剩下一瓶了。
他想了想便欣然道:“我可不能白喝你的酒,给你留一幅字吧!”
他提起笔,挥毫写道:‘天下第一酒!’又用怀中取出私印,盖下了自己的印鉴,‘大唐李适’
李温玉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她刚才还有点舍不得,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师弟陪同的年轻李公子竟然是当今天子,她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但同时心中又欣喜不已,天子竟然御封眉寿酒为天下第一酒,这个牌子打出去,其他竞争对手都得哑掉了。
“师弟,这......”
郭宋急给她使个眼色,李温玉顿时反应过来,笑道:“李公子好书法!我一定好好裱糊起来。”
郭宋又道:“刚才李公子说,十大酒楼小店生意没有这里好,主要是十大酒楼的门槛太高,很多普通百姓跨不进去,师姐想想办法,最好小店开在酒楼门口,买酒人不用走进去,但小店又属于十大酒楼。”
李温玉笑道:“这好办!我们用木头造一座很小的屋子,就放在酒楼台阶上,来来往往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小屋。”
李适赞道:“这个办法不错,有特色的小木房子很少看见,能成为一道风景。”
时间已经不早,李适坐了片刻,便和郭宋告辞而去。
他们刚走,李温玉便把大掌柜叫了过来。
“东主,有什么事?”
李温玉指着桌上的条幅道:“去聚宝阁,让老爷把它好好裱起来!”
大掌柜有点犹豫道:“天下第一酒,是不是有点口气太大了。”
“放屁!”
李温玉顿时怒道:“你好好看清楚,这是谁写的字!”
大掌柜看了一眼落款印鉴,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刚才....那个年轻公子....就是.....就是皇帝?”
李温玉擦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我也是看了这幅字才知道他就是天子,我师弟陪着他,应该是出来微服私访吧!”
“我现在就去东市!”
大掌柜小心翼翼收起字幅,安排一辆马车赶往东市去了。
李适从西市出来,马车已经在这里等他了,李适对郭宋笑道:“今天收获还不小,得了一瓶最好的酒,替朕谢谢你师姐。”
“多谢陛下题字!”
李适点点头,又道:“西川之事朕会好好考虑郭都督的建议,另外,你大婚之时朕可能就不来了,提前祝福你吧!”
“陛下厚意,微臣心领了!”
李适进了马车,灰衣人像幽灵一样飘忽要进马车,郭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灰衣人大惊,他还从未被人抓住过。
郭宋随即放开他笑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窦兄究竟是人还是鬼。”
“你的武艺很高,不亚于我!”
灰衣人闷闷说了一句,便象幽灵一样消失在马车内。
马车缓缓启动,在大队侍卫的严密护卫下向东北方向驶去.......
郭宋则没有回清虚宫,直接返回了灞上军营。
大年初三,长安城内明显变得热闹起来,
今天是探亲访友的日子,到处是拎着礼物出门的一家老小,大街上马车、牛车格外繁忙。
下午时分,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停在薛府门前。
张雷和李温玉带着女儿和儿子从马车里出来,女儿已经十岁了,儿子也已三岁,非常聪明活泼,是李温玉的掌上明珠,相对而言,张雷更喜欢女儿,父亲总是会偏向女儿一点。
薛勋和妻子韩氏一起来门口迎接客人。
“快薛祖父、薛祖母磕头!”
两个孩子跪下磕头,“孙儿、孙女给薛祖父、薛祖母请安!”
薛勋和韩氏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扶起他们,“好孩子,回头给你们见面礼!”
李温玉又将一只精美的木盒子递给韩氏,笑道:“听说夫人信奉观音,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一尊白玉观音,还望收下。”
韩氏欢喜地接过,“我得净手摆香案迎奉观音!”
她连忙招呼众人进屋,张雷笑着问薛勋道:“世叔,我师弟来了没有?”
“他中午就来了,和涛儿逛街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
张雷胖脸抽了两下,这个臭小子,居然跑去玩了,把自己晾在这里。
走到中堂,一个身材高胖的老者负手在天井散步,那身材和张雷有得一拼。
“这位是我丈人,也是我的授业恩师,两个老人从洛阳过来,专门来参加下月初涛儿的婚礼。”
张雷连忙见礼,韩崇功听说对方是眉寿酒的东主,喉咙里不由咕噜一下,他好酒如命,才来几天就已经把女婿收藏的眉寿酒喝光了。
“眉寿酒真是好酒啊!”韩崇功有深意地赞叹一句。
张雷得意洋洋道:“前天天子来我们店里视察,特地留下了‘天下第一酒’的墨宝。”
“天子大年初一去了西市?”旁边薛勋惊讶道。
“下午去的,师弟郭宋陪同,应该是微服私访吧!当时我在东市,是我娘子接待的,留下墨宝,才知道来人是天子。”
韩崇功听说天子居然去了眉寿酒铺,不由对张雷更加高看一眼,他干笑两声,“可惜眉寿酒洛阳买不到,我回去的时候,一定买两瓶带上。”
“还买什么啊!我回头送给老爷子十瓶。”
韩崇功大喜,“那我就谢谢张东主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参观园宅
这时,韩氏匆匆过来道:“张夫人提议去看看新宅,要不要一起去?”
韩崇功也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捋须点点头,“听说园宅是大唐权贵居住之处,早就想一观了。”
张雷正发愁怎么和薛勋聊天,解决办法就来了,他一连声道:“去!去!正好马车很宽大,完全坐得下,薛世叔也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薛勋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那就去看看吧!”
众人稍微收拾一下,坐上了马车,马车确实很宽大奢华,里面铺着绒毯,有前后三排,三个男人坐在前面,中间是两个女人和孩子,后面一排还空着。
这辆宽大的马车让韩崇功有点眼红,忍不住酸溜溜问道:“张东主坐马车,朝廷会不会找麻烦?”
唐朝商人的地位还是比较低下,从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就能看出,商人虽然已经被批准可以骑马,但还是不允许乘坐马车,只能坐牛车和坐驴车。
韩崇功的担忧也是有道理,只是这时候提出来,多少对主人有点不太尊重。
薛勋生怕张雷生气,连忙解释道:“我岳父就好管闲事,年轻时就这样。”
张雷呵呵一笑,“老爷子是好意,我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我是特批的,上次回纥士兵在西市闹事,对眉寿酒铺伤害很大,朝廷后来给了补偿,封我为骁骑尉,又批准我可以使用两辆马车,我并没有违规。”
“那就好!”
马车加快速度,向城东南方向的曲江池驶去。
........
此时郭宋和薛涛就在曲江池南岸的园宅内,园宅细节方面的修葺已经完工,装饰也完成大半,家具都进来了,各种物品也进来大半,像被褥窗帘之类,下人房都有了,主人房间还没有,主要是主人房品质要求比较高,长安这边缺货,需要从洛阳调货过来。
府中的下人进来了二十余人,管家姓王,五十岁出头,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主人家出了败家子,把财产挥霍一空,房子卖了,奴仆卖了,下人也跟着解散,王管家失了业,他是清虚宫的忠实信徒,李甘风便把他介绍给了师弟当管家。
王管家非常本份老实,郭宋对他很满意,便让他去把一些从前府中不错的丫鬟仆妇买回来,王管家前后买了十七八名丫鬟仆妇,加上他和妻子,一共有近二十人。
另外,王管家还租借了五名下人过来,一个马夫,一个车夫,一个花木匠,两个打杂,有了下人入住,郭宋的园宅就颇有点生机了。
王管家跟随在主人和未来的女主人身后,他知道两人已经定了婚期,男方的财礼也给了,这种情况下按照规矩,男女双方就不宜再见面,但也不是绝对,一般豪门大户人家会严格一点,平头小户人家则无所谓,这主要是看双方父母是否开明。
郭宋也是因为在护送薛涛回京的一个多月里表现出色,赢得了薛涛父母的信任,他们才会允许女儿跟随郭宋出来游玩。
“公子,这座小山上的亭阁需要几个月才能建好,只能等开春后再开工,而且罗匠人说,他现在把各种材料都准备好,到时最多半个月能造好。”
郭宋歉然对薛涛道:“委屈娘子了!”
郭宋这个时候叫娘子其实还稍微早了一点,不过也不离谱,一般男方给了财礼后也就是纳征后,就差最后一步迎娶了,这个时候双方的名份基本上已经定了,婚姻中的望门寡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男方出了意外身亡,女方就要守望门寡,即使想再嫁,也要得到男方家同意,而且财礼还必须退还男方。
薛涛挽住情郎的手,嫣然一笑道:“反正郭郎不久就要去甘州了,修了楼也用不了几天,也无所谓了。”
郭宋点点头,确实如此,修好了亭阁,他们也用不了几天。
郭宋又笑道:“那我们再去内宅,看看还有没有细节什么需要完善。”
薛涛乖巧地笑了笑,跟随情郎向内宅而去。
王管家知趣地停住了脚步,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一般管家也不能轻易进内宅,所以很多大户人家还有管家婆。
王管家刚回到前院,一名家仆跑来道:“张东主来了,还带来好多人。”
张雷常来这里,下人都认识他,王管家当然也认识,他连忙迎了出去。
只见张东主夫妇带着孩子和另外三人走进大门,王管家上前行礼,“参见张东主!”
“这两位是你主人未来的岳父岳母,那位是女主人的外祖父,我们来参观一下府宅,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家公子和薛姑娘都在呢!”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他们小两口跑到这里来了,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是自己未来的新宅,哪个女人会不想来看看?
张雷笑道:“那你赶紧去通报!”
王管家连忙向后宅跑去,“公子!”他跑到后宅门口大喊。
正在缠绵的中情侣听到了喊声,郭宋连忙走出来,“什么事?”
“张东主带着薛姑娘的父母和外祖父来了。”
薛涛也吓了一跳,连忙道:“郭郎,我们快出去。”
两人快步向外面走去,走到中庭时,正好遇到了走进来的一群人,张雷呵呵笑道:“没有得到主人允许,我们就擅自闯进来了,师弟不会怪罪我们吧!”
“哎!在什么说什么话呢。”
郭宋摇摇头,又对众人道:“还没有收拾好,府宅很乱,大家尽管随意,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薛勋笑道:“贤侄,这宅子确实不错,还有东院和西院,占地有多大?”
“一共占地四十亩!”
众人一阵惊呼,薛勋更是暗暗咂舌,看前院和中庭,也就是十亩宅的规模,居然占地四十院,那后宅该有多大?
薛涛跑上去拉住母亲的手,撒娇道:“娘,你来做什么?”
“死丫头,不准我来吗?我来看看都不行?”
韩氏现在对这个女婿简直满意之极,居然还有占地四十亩的园宅,这可是皇亲国戚的待遇啊!那些关陇子弟虽然家世显赫,但宅子都是家族的,他们未必有自己的园宅,这个女婿厉害啊!
郭宋指着东面的小山笑道:“那座小山占地很大,我带大家去看看。”
众人跟随郭宋走进后宅,穿过一条长廊,进了一座圆门,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小山出现他们面前,小山上大树挺拔,形成一片小小的森林,其中最高的一株大松树上,似乎还有一座木屋子。
韩崇功好奇看了半晌,笑问道:“小郭,树顶怎么还有一座木房子?”
“回禀外祖父,我养了一只鹰,那小木屋其实是鹰巢。”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黑漆漆的庞大雄鹰从木屋里飞出,在他们头顶上盘旋,发出尖利的鸣叫声。
郭宋挥挥手大喊道:“这是我的地盘,不是你的,别搞错了!”
雄鹰立刻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灰溜溜的回木屋了,半晌,伸出头不满地长鸣一声,“啾——”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只扁毛畜生还真有意思。
上山有石板路,石板上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众人沿着石板向山上走去,李温云刚坐完月子,还不能吹风,她便在山脚下等候。
众人走上山顶,顿时忍不住一片惊呼。
只见他们眼前是一块巨大的晶莹的玉面,曲江池已结冰,阳光照在冰面上,闪烁着一种瑰丽的光芒,又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宝石。
“那边就是芙蓉园!”郭宋指着侧面一片园林道。
站在山岗上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芙蓉园的楼台亭阁和雄伟大殿,韩崇功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好地方啊!”
韩氏也动了心思,女婿和女儿去甘州的时候,他们也可以过来住上一年半载,帮忙看看宅子。
这时,郭宋笑道:“山顶风很大,我们下去吧!”
山顶的风确实很大,众人走下了山岗,跟着郭宋向内宅走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上元前夕(上)
刚过新年,正月初六,天子李适便下达了正式旨意,免去常衮相位,贬为河南府少尹,任命韩滉为右相,杨炎出任门下侍中左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封乔琳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崔佑甫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免去李勉平章事之职,继续出任汴宋节度使,而任命李泌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加上之前的颜真卿和段秀实,使朝廷相国增加为七相,李适同时又下旨,重开政事堂议事,又从两相制恢复到多相制。
正月初八,七名相国齐聚中书省政事堂,他们商议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天子继位大典,天子继位大典要等先帝下葬后才正式举行。
他们商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天子给他们任务,关于今年上元节的安排。
唐朝新年只是祭祖的日子,但真正让老百姓欢庆鼓舞的节日,却是上元节,上元节就是今天的元宵节,今天已经渐渐被淡化,但在唐宋,这才是盛大隆重的节日,远远超过新年。
政事堂的圆厅内,七名相国正在商议着上元节事宜。
一个月前先帝驾崩,朝廷便下达了一个月内禁止娱乐、婚庆的旨意,而上元节已经过了一个月的禁期,应该是从今天开始,长安各大乐坊、舞坊、教坊、妓馆都可以正常营业。
但天子这时候要求七相商议上元节的安排,着实让众人有点不明所以,天子的意思是要禁止庆贺,继续哀思,还是要促进上元节的喜庆呢?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右相韩滉,一个时辰前他刚才天子的御书房回来,他应该拿到了天子的真实意图。
“各位,其实不需要圣上特别提醒我们。”
韩滉笑着对众人道:“今天长安的声色娱乐已经开始,既然圣上没有禁止,那就没有理由禁止上元节的灯会,所以我们要往好的那一面去想。”
“圣上是想让上元节更喜庆热闹一点吗?”乔琳问道。
乔琳出任相国确实出乎很多人意料,他既没有像杨炎、崔佑甫那样曾经担任过相国,也没有李泌那样才华出众,他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朝官,资历虽老,却没有卓著的政绩,众人都猜测他是靠资历老迈而上位。
韩滉点点头,“事实上,圣上是想改变一个多月来悲伤压抑的气氛,让长安百姓都更加喜庆一点。”
众人顿时明白了,天子是在为他正式登基创造一种盛大喜庆的气氛,洗去先帝驾崩带来的悲伤、冷肃,上元节就是最好的契机。
想通了这一点,政事堂内立刻变得活跃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热闹喜庆的方案便渐渐出台了。
上元节的核心是灯会,而灯会主要以民间自发为主,但首先要朝廷创造条件,一个是开宵禁,不关城门坊门,允许百姓彻夜狂欢,其次是要拿出巨型花灯,普通商家的财力毕竟有限,而真正的巨型朝廷需要官府拿出来,再其次就是要宣传,进行舆论引导,鼓动商家和百姓积极参与到这次花灯活动中去。
既然天子很看重这次上元节,政事堂便成立了以韩滉为首,乔琳和颜真卿为辅的上元筹办局,全面负责上元节的各种筹备。
朝廷随即贴出了告示,宣布上元节取消宵禁三天,将举办盛大的上元灯会,鼓励各大商家积极参加上元灯会,
正是朝廷的积极引导下,上元灯会的气氛迅速升温,各大商家都在摩拳擦掌准备花灯,长安百姓也开始引颈相盼上元节的到来。
“死胖子,咱们家的花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张雷刚走进酒铺大门,李温玉便冲他怒吼起来。
张雷这些天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就在三天前,小妾彩云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请产婆,安排月婆、乳母,里里外外都是张雷一个人在奔跑。
好容易喘了口气,妻子李温玉又要他负责采办眉寿酒的花灯,眼看离上元节没多少天了,张雷心里发苦,现在才赶做花灯,哪里来得及?
李温玉却丝毫不体谅他的辛苦,在李温玉看来,丈夫就是活该,谁让他一心想娶小妾?
张雷苦着脸道:“今天已经是初十了,上元花灯十三就要搬出去,只剩下三天时间了,你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李温玉狠狠瞪他一眼,“我三天前就交代你了,谁让你不做的?”
“这不是小妹出生了,你是大娘,你不管,但你总得让我这个当爹的管好不好?”
李温玉本想说一句,‘你忙关我什么事?’但她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丈夫就真的动怒了。
她便这句话吞回肚子里,恨恨道:“哪你说怎么办?这次上元灯会我们就不参加了?”
“当然不是,我今天上午去仓库里翻了一下,咱们去年的花灯还在,我的意思是谁,咱们就继续用去年的花灯。”
“不行!”
李温玉断然拒绝,“亏你想得出来,用去年的花灯,你就不怕被别人笑话?”
“实在不行,就等明年吧!现在才扎花灯,实在来不及了。”
“可我灯位钱交了,就让我们灯位空在那里?让别人以为眉寿酒出什么事了,还有聚宝阁的花灯,你不会也想算了”
旁边大掌柜着实同情张东主,他上前笑道:“我倒有个办法,把聚宝阁的花灯和眉寿酒铺的花灯互换一下,然后把聚宝阁三个字改成眉寿酒就行了。”
张雷一拍大腿,“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聚宝阁仓库里好几年前的花灯还在,就是那个灵猴献宝,咱们把灵猴献宝改成灵猴献酒,再打上天下第一酒的牌子,效果就出来了,再把咱们眉寿酒去年的嫦娥奔月放到东市,临时扎一些珠宝翠玉的小灯笼装饰,变成仙女散花,这不就行了吗?”
李温玉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问道:“三天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我这几天就专门跑这件事,保证不会耽误。”
“那小妹那边你不管了?”
“这个......”张雷挠挠头,有点为难。
李温玉一把揪住他耳朵,“死猪头,这次老娘帮你一次,小妹那边我来管,告诉你,你再敢把别的女人勾进家门,我不杀了你才怪!”
张雷疼得直咧嘴,“娘子轻点,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我用师父发誓!”
李温玉这才放过他,“还不快去做事,以后少用师父来发誓,几十岁的人了,还一点事都不懂!”
“谨遵娘子之令!”
张雷逃过一劫,高兴得屁颠屁颠跑了,旁边大掌柜着实无语,他们这位胖东主怕老婆,看样子是怕到骨子里了。
........
上元节灯会的主战场在朱雀大街和东市、西市广场,一般不在各坊内举行,主要是怕花灯引发火灾,朱雀门前面的广场上这两天正在搭建一座巨型灯树,这座灯树曾在天宝年间出现过,号称花灯之最,后面便一直丢弃在仓库内。
这座灯树是由九千多只小灯笼组成,灯笼已经腐坏不能用,但灯架部分却完好无损,主干是用一株高达十丈的千年大树制成,是从豫章郡深山采伐,水运到长安,最初是要做含元殿的主梁,但最后剩下了这一棵,被工匠们制成灯树主干。
然后再用长木制成树枝,装在主干上,最后在树枝上挂满了近万只各种灯笼,便形成一个璀璨夺目,无以伦比的灯树。
上百名工匠和一千多名士兵花了三天时间才将灯树竖起来,用八根巨大的铁桩将灯树固定住,除非遇到狂风暴雨,否则这座灯树不会轻易倒下。
东市和西市门前的广场上也格外忙碌,这里的花灯主要是由各商家的提供,这也是一个做广告的机会,每个商家的灯展面积大概有二十平方左右,租金十贯钱,除了放置花灯外,还可以摆桌子卖各种小玩意。
几乎所有的商家都在忙碌摆放花灯,眉寿酒铺也不例外,眉寿酒铺的花灯叫做灵猴献酒,其实就是去年聚宝阁的花灯灵猴献宝,一只三丈高的猴子将一只盘子高高举起,盘子里原本是各种珠光宝气,但现在变成一只很大的酒瓶,酒瓶上写着‘眉寿酒’三个大字,把去年‘嫦娥奔月’花灯中,嫦娥手中拿的酒瓶子换到盘子里。
而‘嫦娥奔月’改成了仙女散花,酒瓶变成花篮子,将各种珠宝洒向人间,放置在东市的广场上。
灵猴献酒上方还有一行大字,是今年新做的,写着‘天下第一酒’,这是天子御笔,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敢说出来。
“竖起来,对!天字再向左边一点点,每个字的间距必须一样,用尺子量一量!”
张雷正在高声指挥几个伙计摆放花灯,这时,两个孩童在他身后低声议论,“阿哥,这只猴子是不是去年在东市那边看到的那只?”
“好像是的哦!猴子尾巴上的那块黑渍还是我弄脏的。”
张雷听得胖脸一阵抽搐,他娘的,还真被人认出来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上元前夕(下)
正月十四一早,薛涛心中就开始发慌,她和情郎约好了上元夜一起逛花灯,她怎么向父母开口?
按照婚俗,二月初二他们就要成婚了,在成婚前夕,他们不宜再见面,正月初三他们已经破天荒见了一面,再频频见面,不仅会被人说闲话,她父母也会反感,薛涛自己也不想那样做。
但明天是上元节啊!上元节也是情侣的节日,他们如果不在一起,那就太遗憾了。
薛涛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该怎么向父母提出这个要求?
母亲已经明确表态,他们不能再见面,父亲也含蓄表示,她应该尊重母亲的意愿,实际上也是不希望他们再见面。
丫鬟阿秋在旁边小声出主意道:“要不姑娘就给老爷和夫人说,和朋友一起出去看花灯,然后和郭公子在某地约好,这样老爷和夫人也不知道。”
薛涛摇头,在这件事她不想欺骗父母,再说父母也不会相信,肯定猜到她和郭宋出去了。
小鱼娘眼珠一转,“姑娘,夫人不是想住一段时间园宅吗?用这个为条件向夫人讨价还价,我想她会答应了。”
小鱼娘跟了薛家大半年,已经很了解夫人韩氏的性格了,比较爱慕虚荣,那就利用这一点提条件,她肯定会答应。
薛涛想了想,父亲虽然温和,但很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情难以改变,母亲虽然叫得凶,但改变主意却比较容易,从母亲那边更容易突破。
时间已经不多,薛涛便起身去找母亲了。
韩氏这段时间也忙昏了头,她几乎天天都在各家大店里看各种绸缎布料,给女儿准备嫁妆,虽然累一点,她心里也很满足,各大店掌柜为了做她这桩生意,各种阿谀奉承,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今天是正月十四,离女儿的成婚日还有半个月左右,嫁妆已经置办齐备,除了姑爷送的部分财礼要作为女儿陪嫁外,她还在聚宝阁以极为便宜的价格买几套上等的首饰,虽然明知张东主是半卖买送,她也假装糊涂地欣然接受了。
当然,张雷也极为精明,韩氏只有一个女儿,卖给韩氏再多的珠宝首饰,最后都会落在她女儿手中,还是归师弟所有,这个生意不亏,还落得了人情,何乐而不为?
这几天韩氏在考虑女儿的婚服,置办一套上等的婚服也十分昂贵,至少要上千贯,当然,这里面包括头钗首饰,姑爷送那套黄金珠翠首饰听说是天子赐的,韩氏还特地拿去给聚宝阁估价,聚宝阁给出了上万贯的估价,惊得韩氏目瞪口呆,光一支白玉钗就价值五百贯,尤其凤冠极其昂贵,至少是公主出嫁才有机会使用。
如果除去首饰,那最好的一套婚服是三百贯,用蜀锦制成的六幅绮罗长裙,也只有权贵豪门之女出嫁才用得起,韩氏自己当年出嫁很寒酸,所以她要在自己女儿身上补回来。
“母亲!”
女儿薛涛出现在门口,韩氏的思路拉了回来,她定了神问道:“涛儿,什么事?”
薛涛走进来,坐在母亲对面道:“还是那件事,我和郭郎晚上约好去看花灯,希望母亲能同意。”
韩氏叹了口气,“你们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何必非要在意这两天呢?“
“娘!不一样好不好,你和爹爹成婚前,难道没有一起去逛过花灯?”
韩氏摇摇头,“你爹爹是个书呆子,上元节别人都结伴出去玩了,就他一个还在学堂里苦读,你外公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看中他,把为娘许配给他,在我和你爹爹看来,现在逛花灯和以后逛花灯没什么区别,涛儿,就听娘的话,别让人家笑话咱们没有家教。”
薛涛心中忿忿不平,她又不是为别人而活,别人怎么看,关她什么事?
“娘!我和郭郎一路回来,同骑一马,同住一室,他对我始终以礼相待,不逾雷池一步,到现在你们还信不过我们吗?”
“我当然信得过,你爹爹也信得过,不就怕别人说闲话吗?”
薛涛不想多费口舌了,既然母亲很世俗,她只能动用杀手锏了。
“娘,你不是想在园宅里住上一年半载吗?如果你今天同意了,我负责其说服郭郎。”
韩氏柳眉一竖,“你这个死丫头,难道我今天不同意,你就不让我住园宅?”
“娘,这不是在和你讨价还价吗?你还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韩氏叹了口气,“估计我不让你去,你今晚还是会偷偷去,算了,我不阻拦你了,想去就去吧!只是你爹爹那一关,你必须自己去过。”
薛涛大喜,抱住母亲的脖子撒娇道:“娘再帮女儿一次嘛!”
韩氏心软了,只得无奈道:“好吧!我去给你爹爹说,但你得拿点好处给爹爹。”
“好处有!”
薛涛跑回屋拿来一瓶酒,这就是天子李适微服私访时喝的那瓶酒,那是一斤装的酒,当时郭宋和李适一人喝了一盏,还剩下八两,郭宋便拿回来给了薛涛,薛涛就打算用在这时候呢!
“才一瓶酒就能收买你爹爹?”
“娘!这可不是一般的葡萄酒,眉寿酒铺也只有三瓶,一瓶给了天子,天子因此写了天下第一酒的赞誉,还有一瓶眉寿酒铺收藏,这就是第三瓶,再没有第四瓶了。”
韩氏瞪大了眼睛,“好吧!我替你去说,不过这酒最多给你爹爹一半,另一半给你外祖父。”
“娘做主就是了。”
韩氏拎着酒快步向丈夫书房走去。
今天开始朝廷已经放假了,连放三天,正月十七上朝,薛勋乐得清闲,在府中看书喝茶,极为舒适度过这个假期。
“老爷,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妻子韩氏的声音。
薛涛有点无奈,他的内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妻子总是趁他上朝不在家之时,借口清扫屋子,进来窥视一番,还翻看他的书柜抽屉,就仿佛那里面会藏一个女人一样,之前心血来潮还答应让自己娶妾,回京后就绝口不提了。
现在又明知故问,他能说不让进吗?
“进来吧!”
韩氏笑嘻嘻走了进来,将一瓶酒往桌上一放,“这是女儿孝敬给你的,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她要孝敬外祖父。”
薛勋心念一动,立刻明白了,“她想和小郭去逛花灯?”
“你还真了解自己女儿,她跑来向我求情,我答应了。”
薛勋微微笑道:“她许你什么好处了,你会答应她?”
韩氏眼睛一瞪,“为什么非要有好处,我心疼女儿不行吗?”
“我就这样说说,你激动什么?”
“那你也别胡乱诬陷我,我知道就算我不答应,她也会去,所以索性让她高高兴兴去,我是信任小郭,要是以前那个玉剑公子,我会答应吗?”
薛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以前妻子把那个纨绔公子夸上天,后来听说他下了狱,她又说自己幸亏会看人,没有答应玉剑公子求婚,反正都是她有理。
“好了!好了!”
薛勋笑着摆摆手,“我来问你,一瓶酒干嘛只给我一半?”
“这可是天下第一酒,一共只有三瓶,一瓶给了天子,一瓶眉寿酒铺收藏,这一瓶送给你,你还不满足?”
薛勋连忙拿过酒瓶,拔下塞子,在瓶口深深嗅了一下,脸上露出陶醉之色,“真是好酒?”
他从桌子下方摸出一瓶眉寿葡萄酒递给妻子,“这也是小郭送我的好酒,我一直舍不得喝,这一瓶给你爹爹。”
“什么意思??”
韩氏忿忿道:“你想独吞这瓶天下第一酒?”
“不是独吞,这瓶酒我也不喝,想收藏起来,给你爹爹的话,他两口就喝掉了,太可惜了。”
韩氏想想也对,她父亲嗜酒如命,从来就没有过夜酒,上次张东主送他一坛眉寿酒,结果他三天就喝完了,把自己丈夫的酒也喝光了,确实不能给他。
“好吧!就给你了,既然你收了女儿的好处,那答不答应她今晚出去?”
薛勋笑眯眯道:“我不是给她说了,让她尊重你的意见嘛!既然你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还真是狡猾。”
韩氏才意识到自己丈夫根本就不打算阻挠女儿,让自己做恶人。
她心中着实不满,转身就要走,薛勋又不慌不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涛儿和小郭出去,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韩氏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上元节是最容易发生故事的,尤其男女之间的恋情,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许给小郭,不让涛儿跟他出去,不就是给别人家创造机会吗?我可不希望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幺蛾子,让涛儿把他看紧一点。”
韩氏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就算涛儿自己不去,咱们也要赶她去,一点闲言碎语不算什么,不能让金龟婿跑了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