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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倦鸟归京

    就在西市事件后的第三天,郭宋跟随太子李适率领十万大军抵达了长安。

    李勉继续为汴宋节度使,并增兵至六万,牢牢控制住中原各州,保障了漕河畅通。

    大军在灞上进了军营,李适则带着数十名侍卫返回京城。

    “郭使君不和我一起回城吗?”李适笑问道。

    郭宋摇摇头,“微臣已经辞职,高调回城会刺激到某些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李适苦笑一声,这个郭宋还真是记仇,他见路边有座茶棚,便用马鞭一指道:“我们去茶棚坐坐!”

    侍卫们先行一步,将整个茶棚包下来,茶棚掌柜听说是太子殿下,吓得他们赶紧清洗碗筷,擦拭桌椅,李适吩咐众人道:“大家随意一点,自己要点吃的。”

    众人也纷纷找座位坐下,李适请郭宋坐下,掌柜亲自给他们上了两碗刚煮好的鲜豆浆,里面放了蜂蜜,侍卫连忙上前用银针试了毒。

    李适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赞道:“味道很醇正,很久没喝到这样的豆浆了。”

    郭宋笑问道:“卑职一直以为这是贫苦人喝的东西,皇宫里也有?”

    “当然有,而且还很受欢迎,父皇每天早晨都要喝一碗。”

    郭宋也喝了两口豆浆,李适微一沉吟道:“使君知道长安发生了回纥事件吗?”

    “有所耳闻,据说朝廷要礼送回纥使团回国,十几年的毒瘤终于要割掉了。”

    李适沉吟一下道:“但父皇更关心回纥军会不会大举入侵唐朝,你曾经去过安西,应该比较了解情况,父皇让我问问你,听一听你的想法。”

    郭宋愣了一下,摇摇头道:“圣上太高看我了,这个问题让我怎么说?”

    李适微微笑道:“就当我们聊天好了,尽管坦率地说,父皇总夸你看问题透彻,其实我也很想听听使君的高见。”

    郭宋确实看问题比较透彻,他是知道历史发展脉络的,站在历史的高度来分析问题,确实比一般人看得更透彻。

    尽管很多历史事件都发生了改变,比如礼送回纥使团回国,应该是眼前这位太子登基后,奋发图强做的第一件事,结果引发了代州都督张光晟屠杀回纥使团,导致回纥大举进攻唐朝。

    但时间提前了,张光晟会不会屠杀使团不知道,但郭宋却知道现在的回纥和历史上的回纥是有点不同了。

    他想了想道:“我觉得回纥很有可能会入侵大唐,但至少短期数年内不会。”

    李适精神一振,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郭宋淡淡道:“回纥和吐蕃争夺吐火罗和河中地区,打了十几年的战争,可以说两败皆伤,国力都大损,现在战争结束,他们接下来的事情必然是补血,恢复国力,如果是大唐,会采取修养生息的策略,但回纥和吐蕃都是游牧民族,他们补血的方式是吃掉弱小,所以吐蕃要吃掉吐谷浑,接下来要抢掠陇右。

    而回纥也一样,他们一定会入侵大唐,靠抢掠大唐来补血,不过回纥现在还有一个敌人,那是葛逻禄,薛延陀被消灭,葛逻禄就要正式登场了,所以回纥肯定要和思结联手,把葛逻禄压制住,所以微臣才说,这两年回纥还无暇顾及大唐,但回纥也绝不会让大唐日子好过,殿下别忘了,还有一个沙陀人,他们可是回纥人支持来攻打河西的,微臣估计河西方面有可能会发生战事,北庭也可能会失守。”

    李适恍然大悟,郭宋的分析竟给他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又急忙问道:“你说吐蕃吞并吐谷浑是为了补血,那回纥会不会吞并沙陀来补血呢?”

    郭宋摇摇头,“如果没有葛逻禄人,回纥或许会吞并沙陀人,但现在有了葛逻禄人,如果回纥把沙陀人逼急了,很可能沙陀会转而投靠葛逻禄,那回纥就得不偿失了,再者,草原还有不少其他部落可供回纥吞并,比如同罗部、仆骨部、拔野古部等等,没必要吃掉位置敏感的沙陀人。”

    李适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使君视野开阔,大局观很强,我受教了!”

    郭宋淡淡道:“卑职只是瞎说说,殿下听着玩就是了,不要太当真!”

    李适呵呵一笑,“使君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估计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郭宋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这时,掌柜又送来一些刚烤好的肉饼,李适咬了一口肉饼笑道:“使君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郭宋沉吟一下道:“微臣确实有一件私事要请殿下帮忙。”

    “如果是关于薛勋,那我已经帮过你忙了,吏部要打发他去松州边疆,我把他调到简州出任长史。”

    “多谢殿下,卑职想说的,确实就是这件事。”

    李适好奇地问道:“薛勋应该和你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吧!好像也没有什么世交之说,你为何如此关心他,居然几次托我?”

    郭宋有点不好意思道:“薛长史以后有可能会是卑职的老丈人。”

    李适顿时抚掌大笑,“我明白了,我过段时间就安排他回京述职,我来给你做这个媒!”

    ........

    李适带着侍卫和官员们浩浩荡荡回了城,郭宋则带着两名随从,悄声无息地返回长安,在此之前,梁武率领一千士兵已从同州北上,返回丰州,太子李适给了他们承诺,将重重嘉奖他们的功劳。

    郭宋回到长安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对郭宋来说,长安的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化的是他的心态,之前他对常衮十分愤恨,但现在,他心中的一丝愤恨也已在战争中消泯殆尽,没必要把常衮这种人放在心上。

    郭宋从春明门进了城,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郭宋忽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五年前他第一次来长安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兴奋,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

    而此时,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他忽然异常渴望成家,有了家,他孤独的内心就有一个归宿。

    尽管他还在思念后世的妻女,但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去了,女儿已经长大,应该和自己一样大了,她或许很快也会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

    那自己也该在大唐寻找自己归宿了。

    进了晋昌坊,郭宋穿过金身阁旁边的一条小路,从那里的一扇小门,走进了自己住的院子。

    郭宋打发两名随从去安置马匹,他走进房间,将方天画戟搁在墙边,便坐在书桌前发怔,他忽然取出一张纸,研一点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他此时的感受。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在返回热闹喧嚣的长安,他反而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

    郭宋写了长长一页纸,将墨吹干,叠好了信,塞进了一只信封里。

    这时,院子里传来大师兄的声音,“师弟,是你回来了吗?”

    郭宋起身走到院子里,见师兄满脸红光,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道姑,郭宋愣了一下,“师兄,这位是.......”

    甘风呵呵一笑,“我给师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合籍双修的道吕,张念慧师妹。”

    郭宋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兄成婚了?”

    “哎!那是俗家的说法,师弟你应该知道,咱们道家叫合籍双修。”

    郭宋望着师兄一脸幸福的笑容,他顿时释然,大师兄才四十多岁,也正当壮年,娶妻不是很正常吗?崆峒山哪个道观的观主不是合籍双修。

    “恭喜大师兄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

    “就是上个月,你不是不在京城嘛!张念慧师妹是京城梅花观的道姑,我去梅花观讲解经文,遇到张师妹,我们相处很融洽,觉得有这个道缘。”

    郭宋见张念慧颇有几分姿色,便估计是师兄去对方道观时看上人家了,强娶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兄可是大唐的八大天师之一,地位崇高,这个张师妹嫁给他,其实也是她的幸运,总比枯守青灯一辈子好吧!

    甘风又给妻子介绍郭宋,“这就是我小师弟,京城最有名的后起之秀。”

    张念慧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给郭宋行一道家之礼,“久闻师弟大名了,以后还请师弟多多关照!”

    郭宋还一礼,他想了想,连忙跑回屋里,取出一支白玉雕成的宝莲灯,上面镶嵌着明珠,十分名贵,这是他从李忠臣随身皮袋中得到的战利品,本来他想留给薛涛,正好师兄成婚,这支宝莲灯就作为师兄成婚的贺礼。

    “这盏宝莲灯就送给师姐,恭贺师兄师姐妙结仙缘,”

    “这.....”

    张念慧不知该不该收,回头望向丈夫。

    甘风微微笑道:“这是师弟的心意,就收下吧!”

    “那就谢谢师弟了。”

    张念慧接过宝莲灯,笑道:“你们师兄弟聊吧!我给你们煎茶。”

第三百三十二章 张雷烦恼

    郭宋请师兄进屋坐下,甘风看了一眼墙边的方天画戟,笑道:“师弟把它拿回来了,等会儿我让几个弟子抬到地宫去,和铁木剑放在一起,放在这里不安全。”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甘风沉吟一下道:“师弟和关陇贵族中的元家有什么交集吗?”

    郭宋心中一跳,不露声色问道:“我和元家素无往来,要么就是元载,但元家已经不承认元载是元家人,师兄为什么会提到他们?”

    “你走后不久,官府就来找过我,好像是元家一名嫡子失踪了,官府在追查线索,有人说这名嫡子失踪的前两天,他和你在曲江发生过矛盾,所以官府就来调查。”

    郭宋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元魔王失踪了,他是和我发生过矛盾,但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凭什么官府就认定和我有关系?”

    甘风连忙摆手,“官府没有认定你,他们也说,这个元家子弟平时比较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很多,很难查出是谁干的,只是因为师弟和他有矛盾,所以要调查一下,只是调查,并无别的意思,调查官员告诉我,他们需要调查的人至少有二三十人,都是这两年被那个元家子弟祸害过的苦主。”

    郭宋忽然意识到,当初留下那个吴管家是个祸患,只有他知道元魔王是自己干掉的,必须要尽快除掉他。

    想到这,郭宋笑道:“师兄不用担心,元家子弟失踪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我也是这样对调查官员说的,是师弟杀了他的手下,吃亏的是他,师弟怎么会报复他,再说,元家报官的时候,师弟早就走了,时间也对不上,我估计这件事最终将不了了之。”

    这时,张念慧送了两盏茶过来,师兄弟二人又闲聊片刻,郭宋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如果我想寄信怎么寄?

    甘风微微一笑,“是寄到简州吗?”

    “是!”

    “给我吧!我来帮你寄,现在传驿很方便,虽然是给官方寄送公文,但我们道观也可以使用,只是稍微付几个钱,我经常寄一些经文给青城山道友。”

    郭宋将信递给师兄,“那就拜托师兄了。”

    “放心吧!保证寄到,师弟从战场平安归来,是应该写一封信给薛姑娘报个平安。”

    郭宋一怔,“师兄知道我去哪里?”

    甘风淡淡道:“有些事情师弟不说,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多问罢了,师弟在中原参战的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

    ..........

    甘风走了,郭宋又急急赶到西市酒铺,一方面他想了解眉寿酒铺的情况,大师兄说得比较含糊,只是说和回纥人发生了流血冲突,着实让他担心。

    另一方面,他也想处理好元家之事,那个吴管家绝不能留下来,隐患太大了,自己当时就不该有妇人之仁。

    西市的眉寿酒铺已经恢复了常态,依旧排着长长队伍,回纥人事件非但没有对酒铺有影响,反而让酒铺名气更大。

    郭宋刚走近店铺,立刻有几名武士拦住他,“不好意思,请去后面排队。”

    “我不是买酒,我是你们张东主的朋友,他应该在酒铺吧!“

    武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

    一名武士快步走了过去,不多时,张雷从酒铺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师弟,我猜就是你。”

    郭宋微微笑道:“我还打算想去东市找你,大师兄说,你肯定就在这里。”

    “哎!别提了,一言难尽,走吧!我正想去喝一杯,你回来得太及时了。”

    “卖酒的还想喝一杯?”郭宋打趣他道。

    “其实是想找人说说话,这两天心很烦。”

    郭宋把马交给武士,便跟随着张雷来到西市外的天元酒楼里,这也是长安十大酒楼之一,也出售正宗的眉寿酒。

    张雷点了七八样菜,又要两瓶眉寿酒,他给郭宋斟满一杯酒。

    “回纥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听说一点点,具体不太清楚。”

    张雷就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郭宋眉头一皱问道:“那个受伤管事的情况怎么样了?”

    “当天晚上就死了,失血太多救不了,我赔给他们家人三千贯钱,但朝廷却没给我任何补偿,那个杀人的混蛋还被回纥人抢走了。”

    “你就为这件事烦恼?”郭宋又问道。

    张雷胖脸一红,半晌吱吱呜呜道:“师弟,我不瞒你,我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

    郭宋吓一跳,“师姐知道吗?”

    “废话,她若知道,我早就被剁成无数块,还能完整地坐在你对面?”

    “你养了那个女人多久了?”

    “快两年了,她原来是个乐姬,河东人,父母双亡,她十一岁被卖到长安,学琵琶成了乐姬,她的第一次给了我,我觉得她身世可怜,人也很不错,当天晚上我就替她赎身了,把她安置在一座小宅里。”

    “那师兄打算怎么办?既然已经隐瞒两年了,为何不一直瞒下去?”

    “我现在就是烦恼这件事,你嫂子又怀了身孕,彩云也怀了身孕,都是我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我得给她一个名份啊!”

    郭宋无语了,这叫什么破事情,居然为这种事情烦恼。

    郭宋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得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是想让我替你说情吗?”

    张雷连连点头,“这件事也只能你能说,她听你的劝,别人都说没用。”

    “那师兄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估计一顿狠揍是免不了。”

    “哎!挨一顿打能把事情解决,我都求之不得,我就怕她一怒之下带着孩子走了,那我就欲哭无泪了。”

    “师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师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她吗?”

    郭宋的解释让张雷心中稍微宽慰一点,这段时间他为这件事寝食不安,苦恼到了极点,郭宋的到来,让他终于盼到了救兵。

    “师弟,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

    “放心吧!我会找个机会给师姐说一说。”

    郭宋沉吟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我离开京城之前,有个姓吴的元府管家,他来找过你吧!”

    张雷脸色微微一变,他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他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个姓吴已经死了,自尽的,他留下一封信是给你的。”

    “是怎么回事?”郭宋急问道。

    “他好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他来找我,说是你让他来的,我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让他藏在新丰县,一个月后,他又找到我,说他儿子被人抓走了,我又给他一千两银子,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就去新丰县找他,结果他妻子哭诉说,有人用儿子的性命来逼他自杀,他为了救儿子,只好自尽了。”

    “你看到尸体了吗?”

    张雷摇摇头,“他妻子说,已经火化了,周围邻居都能证明他已经自尽。”

    郭宋冷笑一声,“他应该没有死,假装自尽躲起来了,他知道得太多,很多人都要杀他,也包括我。”

    “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宋叹了口气,“师兄,我也不瞒你,元家老三元魔王是我杀的,只有这个吴管家知道,当时我一念之仁没有杀他,现在我想找到他灭口,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雷懊恼地一拍大腿,“你早说啊!我就替你干掉他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雷眉头又一皱,“不对啊!他防备的并不是你,他说有人抓走他儿子,逼他自尽,那又是谁?”

    “逼他的人,应该是元家老二元霄,元霄有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他也知道,所以元霄也急于杀他灭口,他假装自尽而躲起来,应该是做给元霄看的。”

    郭宋也有点坐不住了,那个吴管家留一封信给自己,一定和元宵有关系。

    他起身道:“师兄,我们回去吧!你把信拿给我。”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元宵私心

    郭宋和张雷返回酒铺,张雷回后院取了一封信,递给郭宋,“就是这封信,你看看吧!”

    郭宋打开信,只见信中只写了几句话,‘我命卑微如蝼蚁,公子不会容我,元二也不容我,唯有一死,以安二者之心,公子所虑之事,可去元府我居屋处,灶上有一砖已松,取出可得一匣,匣中有公子所需之物,以谢公子松林不杀之恩!’

    信的后面有一张草图,草图上标注吴管家在元家府宅内的住处。

    郭宋看完信,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再去找元宵的把柄,按理,薛涛跟随父亲去了简州,元宵应该也死心了才对,但郭宋沉思片刻,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元霄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中,用不用它是另一回事。

    .........

    三更时分,务本坊元府大宅外,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翻墙而入,黑影正是郭宋,他根据吴管事留的草图,直接潜入了西外院。

    元府占地足有百亩,府中有仆妇数百人,集中居住在外宅,外宅分为东外院和西外院,吴管事从前就住在西外院。

    元府武士也主要守卫中庭和内宅,外宅下人住的地方则没有任何防卫,连一条守夜的狗都看不到。

    此时元府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熟睡中,有了吴管事画的草图,他住的房间很好找,郭宋片刻便找到了,只见木门外面挂了一把锁,说明这间屋还没有人住。

    郭宋从靴里抽出匕首,把后窗撬开,轻轻一纵身便进去了。

    房间有里外两间,里面是寝房,外间是厨房,同时也是吃饭之地。

    月光从窗户射入,桌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人来过了,但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被收罗一空,连被子、席子以及蚊帐都没有了,只剩下光板床,橱子和箱子里也都是空空荡荡,甚至连厨房里的碗筷、铁锅也不见了踪影。

    郭宋估计吴管家失踪后,元霄将他所有的物品都收走了,但这个吴管家很有心计,竟然保留了一个证据。

    郭宋目光落在灶台上,他上前抚摸灶台边缘,不多时,果然发现一块比较松的砖,他用匕首将砖挑出来,里面有个很小的空间,郭宋从里面摸出一个小铁盒子。

    他把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好的纸,打开纸,竟然是一张药方,下面落款是济仁堂李济仁,其中一味药画了一个圈,旁边写着‘用朱砂替换’,是另外一个人的笔迹,郭宋心中一跳,他隐隐有点明白了。

    吴管家说,元霄的病妻死于慢性中毒,很可能就是朱砂服用一段时间后,中毒而亡。

    这个笔迹极有可能就是元宵的亲笔所书,这倒是一个证据,虽然不是很充分,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郭宋将药方放回盒子,揣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将砖恢复原状,这才悄然离开了元府。

    ........

    次日上午,郭宋来到崇业坊,找到了济仁堂,这是原宫廷御医李济仁开的一家药房和诊所,在长安名气很大,官宦大户人家生病都找他诊治。

    一名伙计指一名把脉的老者道:“那位就是我家东主,说起御医李济仁,长安无人不知,穷人会有义诊,但一般人家出诊,至少二十两银子,还必须有马车接送。”

    郭宋主要是想知道,元霄有没有将这位李济仁灭口,既然还健在,他便不再多问,向伙计拱了拱手,“多谢了!”

    郭宋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郭宋又来到崇文坊,在太学旁边有一家占地颇大的文渊书铺,这里同时也是春江花月社的所在地,薛涛给他说过,每月初五,这里会有诗社聚会,元霄也是诗社成员。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郭宋花了五两银子,伙计便从诗社的一堆诗稿中找出了元宵的一份大作,悄悄塞给了郭宋。

    郭宋看了诗作,心中顿时明白了,‘用朱砂替换’五个字就是元宵所写,笔迹完全一样,元二杀妻的嫌疑算是确定了。

    ..........

    元府,元霄匆匆回到府内,一直来到后宅,走到一座院子前问道:“我祖父可在?”

    一名侍女欠身道:“老太爷午睡刚刚起来。”

    “替我禀报祖父,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侍女进屋禀报去了,片刻出来道:“二公子,老太爷让你进去。”

    元霄快步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十分温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榻上看书,此人便是元氏家主元玄虎,他官拜金吾卫大将军、蔡国公,不过他现在基本上不管军务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中悠闲度过,倒是他的长子元晋出任左屯卫大将军,在朝中执掌一定军权,颇受天子器重。

    元家就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后人,在关陇八柱国中,元家排名第一,在隋唐两朝中,元家都极为得宠,一直拥有崇高的地位,不过武则天当政后,用迁都在内的种种措施,沉重打击了关陇贵族,元家开始走下坡路,安史之乱,元家也同样受到了极大冲击,人才凋零,势力愈加衰落。

    甚至出现了把元载拉入元氏族谱,可元载倒台后又将他革除族谱的笑话,成为长安经久不衰的一个话题。

    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元家虽然衰落,但依旧在朝廷和军方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云霄走进房间,跪下行大礼参拜,“孙儿给祖父请安!”

    “起来吧!”

    元玄虎放下书,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这个被长安城称为玉剑公子的嫡次孙很得他宠爱,品貌皆好,又不像老三到处惹是生非,坏元家的名声。

    “你有什么急事要找我?”

    “启禀祖父,孙儿刚刚得到消息,郭宋回来了。”

    元玄虎脸上笑容消失,沉默半晌问道:“为何你认定是他所为?”

    元玄虎指的就是三孙元驹儿失踪一事,已经几个月了,踪影皆无,基本上可以认定他已死,虽然元驹儿之死除了他父母难过外,在元家上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毕竟元魔王的名声太臭,连家主元玄虎都不喜欢他,但这件事事关元家尊严,元玄虎不得不过问,并要求官府严查。

    这个案子官府几个月来都没有什么进展,不过元宵却一口咬定兄弟元驹儿是郭宋所杀,但又拿不出证据,让元玄虎也很为难。

    “祖父,在二弟失踪的前两天,他和郭宋爆发了冲突,元家的武士楚狂被郭宋杀死,虽然那一次是郭宋占了便宜,但孙儿很了解二弟,他不会咽下这口气,一定会找郭宋的麻烦,紧接着吴管家失踪,孙儿觉得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和郭宋有关系,官府应该从这个方向严查。”

    不得不说,元宵的分析基本上说中了事实,但并不是因为他思维慎密,抽丝剥茧般的推断,而是他动机不纯,为了把兄弟之死栽在宋头上,才编出这套说辞,只不过碰巧猜对而已,一旦郭宋被缉捕下狱,那他最大的情敌也就铲除了。

    元玄虎却知道郭宋不好惹,连元载都栽在他手中,他沉吟片刻道:“官府说,老三得罪人太多,想杀他的人至少有十八个,但其中没有郭宋,他和郭宋并没有杀妻之恨,也没有夺子之仇,甚至连钱财交集都没有,官府认为郭宋没有杀他的动机。”

    “祖父,是三弟有杀郭宋的强烈冲动,郭宋让他尝到了从未吃过的大亏,他亲口告诉我不会放过郭宋,他一定派人去杀郭宋,但没有成功,所以郭宋才会反过头来报复他,这不就有动机了吗?”

    元玄虎也觉得孙子说得有道理,他还以为两个孙子手足情深,元宵才一心想替兄弟报仇。

    他点了点头,“好吧!你拿我的牌子去京兆府,督促他们调查郭宋。”

    “祖父,孙儿的意思是,不能光靠京兆府,还要靠我们元家自己的力量来调查郭宋,孙儿愿意接受重任。”

    元玄虎看了孙子良久,终于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我要提醒你,要把握分寸,郭宋虽然已辞职,但爵位还在,不要做得太过火,让元家陷入麻烦。”

    元宵心中暗喜,连忙道:“孙儿一定谨慎小心!”

    元玄虎取出一方一圆两块牌子,递给他,“方牌是我的信物,交给京兆府,要求他们追查郭宋,圆牌是家主副牌,凭它可以调动元家武士,一个月后还给我。”

    “孙儿遵令!”

    元玄虎却不知道孙子的私心,他把牌子给了孙子,最终使元家陷入了无尽的麻烦之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 接受调查

    在回京的第三天,郭宋来到了郭子仪的府宅。

    郭宋被郭子仪的长孙郭锋领进了后宅,郭锋要比郭宋年长十岁,曾在宫中担任侍卫,目前没有出仕,在府中打点家族产业。

    “祖父前些天还夸贤弟不计个人荣辱,以国事为重,顾全大局,还说等你回来后聚一聚。”

    郭锋为人比较正直,对郭宋印象很好,虽然他对郭宋不肯回归家族也颇有微词,但他对郭宋为国效力,尤其对郭宋不顾个人安危出使安西更是赞叹不已。

    “老令公身体怎么样?”

    “身体还不错,就是年纪大了起夜比较频繁,睡眠不太好。”

    “也要注意适当运动,或者出去走走,对他身心健康会有好处。”

    “是!御医也这样说。”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后宅,郭子仪不在房间,而是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今天阳光不错,温暖和煦,后面站着几名侍女。

    郭宋上前跪下行大礼道:“孙辈郭宋参见老令公!”

    郭宋虽然不承认自己是灵州郭氏,但他对郭子仪还是以孙辈自居,算是承认自己是半个郭家人。

    郭子仪微微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郭子仪每天都能看到中原战报,他当然知道郭宋在中原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尤其徐州之战,扭转中原局势的关键一战,居然是郭宋率军打赢。

    郭子仪看了天子特地转给他的太子报告,对郭宋的敏锐判断力,果断出击,一战击溃李纳的军队,让郭子仪赞叹不已,

    虽然郭宋回归灵州郭家的可能性不大了,但郭子仪还是希望郭宋能在内心承认自己是郭氏一脉。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郭宋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孙辈是前天回来的,本想昨天来探望老令公,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今天才过来,希望老令公一切安好。”

    “我过得不错,吃得好,睡得好,活到一百岁应该没有问题,说不定还能看到玄孙,锋儿,赶紧安排你儿子去相亲,我在等着抱玄孙呢!”

    郭锋有点哭笑不得,连忙道:“祖父,他才九岁,现在相亲太早了。”

    郭子仪心情不错,说话也很风趣,他又看了一眼郭宋,又笑道:“你这臭小子打算什么时候成婚,马上要独守一方,居然还是单身,是不是打算迎娶郡主,天子可是有点这个想法哦!”

    郭宋吓一跳,连忙道:“我今天前来,也是想说这件事,我在京城没有长辈,可能以后成婚之时,还得请老令公做我的长辈,比如替孙辈求婚.......”

    郭子仪呵呵一笑,“那你先告诉我,你看中谁家的女儿了?”

    “是之前东宫赞善大夫,现任简州长史薛勋的女儿,我们彼此都很钟情。”

    郭子仪点点头,“薛勋这个人我知道,出身太原薛家,算是名门子弟,为人正直,敢说真话,他的女儿人品应该也不错,只是他现在在简州,求亲不太方便啊!”

    “他可能年底会回来述职。”

    “那好,年底他回来后,我亲自替你去求婚。”

    郭宋大喜,连声感谢,他见郭子仪有点倦意,便道:“孙辈就不打扰老令公休息,先告辞,改天再来探望!”

    郭子仪点点头,“让锋儿送你出去,另外我要告诉你,常衮你不要放在心上,这种人没有容人之量,他的相位长久不了。”

    “孙辈谨记!”

    郭宋行一礼,退了下去。

    郭锋送郭宋出门,这时郭宋取出一张图纸递给郭锋。

    “这是春床?”郭锋好奇地问道。

    春床是一种窄形床榻,用竹子或者藤编成,但郭宋在图纸上画的却是躺椅,他笑道:“这不是春床,叫做躺椅,用竹子或者藤来制作,老爷子平时可以半躺在上面,会很舒服,坐榻没法靠,老爷子的腰承受不起,兄长可以按照图纸找木匠来做一把。”

    郭锋越看越觉得合理,他欣然道:“我明天就去找木匠打制!”

    .........

    从郭府回来,刚到清虚宫前,清风便匆匆跑来,急声道:“师叔,有两个京兆府的官员在等你,好像是为什么案子而来。”

    郭宋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一定是为元驹儿的案子而来,他们来找过自己,但自己不在京城,等自己回京,他们当然会再次上门,这也是他们的职责。

    郭宋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快步走进了自己住的院子,两名坐在院子里的官员立刻站起身,为首官员抱拳道:“请问是郭使君吗?”

    郭宋点点头,“我是郭宋,两位是.......”

    虽然郭宋已经辞职,但他爵位还在,所以两名官员对他很客气,为首官员介绍道:“在下是京兆府司法参军宋云,这位是我的同僚张庆,也是京兆府负责办案官员,我们前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使君能配合。”

    郭宋一摆手,“那进屋里去谈!”

    三人走进客堂,分宾主落座,郭宋又吩咐随从煎茶,宋云微微欠身道:“几个月前我们来过一次,是观主李天师接待的,想必郭使君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就是关于元驹儿失踪一案。”

    郭宋淡淡笑道:“为什么叫失踪案?几个月都找不到,应该死了才对。”

    “因为没有找到尸体,所以无法肯定他已经死亡,说不定他还被关押在某处,所以只能叫失踪案,算是一桩刑事案件。”

    郭宋摇了摇头,“我觉得把它列为刑事案件有点不妥,你们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被绑架?说不定他出去游山玩水,不幸失足掉进深涧,也说不定他去岭南游玩了,或者出海了,过一年半载后又回来,这不应该列为刑事案吧!”

    两人对望一眼,这位郭使君有点在钻牛角尖,宋云苦笑一声道:“好吧!且不管它是不是刑事案,既然家属报了案,我们就得调查,因为有人告发,说郭使君在元驹儿失踪两天前和他有过矛盾,我们也调查了,好像郭使君杀了云驹儿的手下。”

    “确有此事,不过我们是公开比武,应该不算杀人吧!”

    “这种私人赌斗,一般民不告,官不究,也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但因为郭使君和元驹儿有了矛盾,所以也就成了元驹儿失踪案的调查对象,当然不止使君一人,一共有三十二人都需要调查,这是例行公务,请使君理解。”

    “我很理解,你们需要调查我什么?”

    “首先我们要知道,使君和元驹儿有没有私仇?”

    “在清秋岛发生冲突之前,我还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更谈不上有私仇。”

    “那元驹儿手下被杀后,有没有派人向使君报仇。”

    “或许他有这个心吧!但我没有感受到,第二天我在朝廷述职,众所周知,我和常衮发生了矛盾,我因此被迫辞职,元驹儿的那点小矛盾和常衮的矛盾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如果是常衮被人宰了,或许我应该是头号嫌疑人,我在朝堂公开威胁他,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咳!咳!”

    宋云重重咳嗽两声,打断了郭宋的话,郭宋肆无忌惮抨击常相国,令两人心惊胆战。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

    宋云问道:“在元驹儿失踪的同时,使君也离开了长安,使君为什么要离开长安?离开长安去了哪里?”

    “这.....不好说,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宋云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但是元家坚持认为,使君是元驹儿失踪案的最大嫌疑人,元公子认为使君离开长安就是躲罪去了。”

    “元公子认为?”

    郭宋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元霄果然阴魂不散,又出来了,他冷冷道:“看来京兆府是替元家办事的。”

    “郭使君,请注意你的言辞!”旁边张庆厉声道。

    “好吧!既然你们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坦诚相告。”

    郭宋从怀里取出天子金牌,放在他们面前,“我是去替这面金牌的主人做事去了,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两人看清金牌上的字,顿时脸色大变,一起腾地站起身,宋云结结巴巴道:“下官唐突了,请郭使君见谅,调查到此结束,我们不会再来。”

    两人狼狈不堪地逃走了,他们也是因为元家施压才来的,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没想到撞一个大钉子,使两人对元家暗恨不已。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利令智昏

    两名官员匆匆走了,郭宋还在回味两名官员说的话,‘元家认定你是元驹儿失踪案的最大嫌疑人’,根本就毫无证据,元家凭什么认定自己?

    元驹儿欺男霸女,做了那么多恶事,想食他肉、寝他皮的人数不胜数,想杀他的人最少有几十人,其中最不可能的就是自己,偏偏元家就认定自己,这里面显然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了。

    郭宋敏锐地想到了元霄,如果元家不是因此元载的缘故来报复自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元霄在利用这件事。

    郭宋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官府不肯再调查自己,元宵会不会善罢甘休?

    答案肯定是不会,官府是元家的一个工具而已,如果这个工具失效了,他们一定会启动另一个工具。

    如果元家识相的话,就应该想到自己拿出天子金牌的用意,若他们真不肯善罢甘休,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

    宋云和张庆二人狼狈不堪地跑回京兆府衙,他们直接来到了京兆尹的官房,宋云躬身道:“使君,卑职宋云、张庆求见!”

    “进来!”房间里传来京兆尹黎干的声音。

    两人走进官房,一起躬身施礼,“参见使君!”

    “调查情况怎么样?郭宋是否有嫌疑?”

    “回禀使君,郭宋一口否认,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那他为什么要在元驹儿失踪后突然离开京城,他给出理由了吗?”

    宋云一脸为难,“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我们调查不下去。”

    “为什么?”黎干眉头一皱。

    张庆一旁苦笑道:“启禀使君,郭宋拿出了天子金牌,这个问题让我们去问天子。”

    “什么?”

    黎干腾地站起身,一脸震惊道:“他居然有天子金牌?”

    “确确实实是天子金牌!”

    黎干缓缓坐下,他当然知道天子金牌不会有假,也没有人敢造假,问题是郭宋不是被强迫辞职了吗?怎么还会有天子金牌?

    也不怪黎干不知道郭宋在中原的情形,一般军报分为三种,一种是快报,也叫公报,这是朝野公开的,很简短,只说战果,歼敌多少,收复某某州县等等。

    其次是战况详报,这种军报有个原则,叫做唯上不唯下,也就是只有写报告者的上级才有资格看,不能一个边疆大员写的报告,一个小员外郎可以随意点评,像节度使写来的详细报告,一般只有二品以上高官才能看。

    而太子写的战况详报,属于最高机密级别,除了天子之外,也只有郭子仪这样的元老级老帅才能看到。

    而第三种就是正式公报,这是由行军司马所写,给兵部的详细报告,兵部则抄送给各部存档,需要战争结束一两个月后才能整理出来,包括作战地图,行军图等等厚厚一本,然后作为表功的依据。

    黎干虽然是从三品京兆尹,能看到快报,知道中原战况进展,但太子写的报告他却没有资格过目,他当然还以为郭宋处于免职状态。

    黎干发了一会儿呆,便摆摆手,“你们退下吧!对郭宋的调查到此终止!”

    两人退了下去,黎干负手在官房里来回踱步,他虽然不明白元家为什么要针对郭宋,但如果郭宋真是被罢官免职,他给元家一个人情倒也无所谓,可郭宋竟然有天子金牌,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了,别为了元家的一点点人情,怒触了天子,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时,有从事在门外禀报,“使君,元家二公子来了,要见使君。”

    今天早上刚来过,现在又来了,黎干对元家的急切有点不舒服,他还是点点头,“请他进来!”

    片刻,元宵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小侄又来打扰世叔了!”

    黎干和元宵的父亲元晋关系还不错,他呵呵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请坐!”

    元霄在一张矮榻上坐下,微微欠身道:“小侄听说两位司法参军回来了,不知调查的情况如何?”

    宋云和张庆刚回来元宵就知道了,显然他派人在外面监视京兆府衙,黎干心中着实有些不满。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淡淡道:“我确实派人去询问了郭宋,他坚决否认和令弟失踪案有关,我们也没有办法......”

    “等一等!”

    元宵顿时急道:“谁都不会承认自己犯罪,光靠询问有什么意义,必须严刑拷问他才可能交代事实,我认为,使君最起码应该把他拘捕到官衙来才是审问的手段。”

    “元公子的心情我理解,但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令弟失踪有关,让我怎么拘捕?再说,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这时,元宵取出祖父的令牌放在桌上,冷冷道:“这是我祖父的意思,也是元家的态度,黎使君再考虑一下吧!”

    黎干见他竟然用祖父的身份来压自己,心中大怒,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如果元家想自己解决,我也不干涉,送客!”

    两名从事走到元宵面前,摆手道:“元公子请吧!”

    元宵铁青着脸道:“黎使君今天的态度,我相信元家一定不会忘记,告辞!”

    他转身便怒气匆匆离去了。

    黎干望着他背影走远,不由冷笑两声,他原本还想把郭宋有天子金牌的事情告诉元家,但现在嘛!他觉得没必要说了。

    .........

    元宵坐在马上,不停地看着祖父给他的圆牌,这是家主副牌,可以调动四名元家最顶级的武士,既然京兆府不肯给元家面子,那他只能自己解决了。

    事实上,元宵也有点忌惮郭宋的爵位,所以他才希望借官府之手来收拾郭宋,但京兆府显然不愿插手,让元宵着实有点两难。

    可当他想到有一天薛涛在郭宋身下婉转娇啼,仇恨之火便不可抑制充满了他的整个内心,郭宋不死,他就休想得到薛涛,这一刻他失去了理智,捏紧令牌道:“立刻回府!”

    .........

    入夜,郭宋又来到了郭子仪府宅,郭子仪对他的到来十分欢迎,让孙子郭锋把他带着自己书房。

    郭子仪请郭宋坐下,笑眯眯道:“其实我很想知道徐州那场激战,你作为主帅是怎么考虑的?”

    郭宋欠身道:“孙辈首先判断,李纳进攻徐州一定很心虚,他不敢长期在徐州和朝廷军队对峙,必然会选择速战速决的方式。

    其次,我在出兵之前,问太子殿下要了详细的对方资料,得知李纳的副将是蔡文胜,此人跟随李正已多年,向来就是喜欢偷袭,出奇兵致胜,所以又有‘蔡奇兵’的称号,李正已把他放在李纳身边为副将,显然就是想用蔡文胜的奇兵经验。”

    “然后呢?”郭子仪又问道。

    “然后李纳大军驻营的当天就派人来下战书,要求两军次日决战,如果没有这份战书,说不定我还想不到他们晚上会来,正是这份战书,让我立刻意识到他们当晚一定会来偷袭。”

    郭子仪抚掌大笑,“这就叫欲盖弥彰了,多此一举,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计划。”

    郭宋也笑道:“确实如此,情报是最重要,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一直认为情报是战争胜利最关键的一个因素。”

    “那你就错了!”

    郭子仪收起笑容,淡淡道:“战争胜利最重要的因素是人,将士用命,民心支持,朝野团结一致,大家齐心合力,那就一定会获得胜利,你说的情报只是一个辅助,我从军近六十年,深知民心的重要,得民心就是正义之战,将士也会支持。

    相反,倒行逆施,让人民憎恨,将士也不会真的卖命,就是一时获胜,最终还是会输,安禄山和史思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都占领长安了,但最终还是走向失败,就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天下人支持,将领们也就各怀鬼胎。”

    郭宋连忙行礼,“老令公的教诲,郭宋铭记于心!”

    这时,外面传来了关闭坊门的鼓声,郭子仪笑道:“估计回去你也来不及了,今晚就住在我府上吧!”

    郭宋笑着点点头,“那就打扰老令公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以毒攻毒

    郭宋住在郭子仪的贵客房内,一间小小的独院,布置得异常精致,院子里假山名贵,一株腊梅探墙而入,颇有诗情画意,房间更是挂着各种名人字画,虞世南、张旭、欧阳询、颜真卿的书法,阎立本的宫女仕装图等等,每一幅在后世都可堪称国宝,但在郭子仪的府中,却这么随意地挂在墙上。

    这时,两名侍女进来行个万福礼,郭宋吩咐她们道:“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们给我端一盆滚水烫脚,然后你们各自回房,不要打扰我休息。”

    侍女出去了,片刻,两名侍女端来热水,郭宋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不多时,郭宋房中灯熄了,传来郭宋低微的鼾声,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女低声道:“他已经睡了,我们走吧!”

    两名侍女离开了小院,回自己房了。

    就在侍女刚走,郭宋便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脱去外袍,里面是一身紧身黑色武士服,他又小心翼翼戴上薄如蝉翼的面具,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从桌上取过随身佩剑,这把佩剑不是他的黑剑,黑剑是他的身份,隐身不方便携带,这柄剑稍微轻一点,是李忠臣的三把佩剑之一,削铁如泥,异常锋利。

    郭宋把前门反锁,打开后窗一跃而出,外面就是高墙,他借助一株大树攀上高墙,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一更时分,郭宋坐在清虚观的屋顶上,耐心地等待着客人上门,如果元霄认怂,那么今晚就会平安无事,如果他不甘心,那今晚元家的武士一定会来。

    树木一阵沙沙响,四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头,郭宋在屋顶笑道:“月光如练,岂能有酒无友,几位不妨上来共饮一杯。”

    几名黑衣人对望一样,立刻沿着高墙向屋顶奔去,不管对方是不是郭宋,他们都必须要先解决此人。

    郭宋嘴上客气,但他一点都不敢托大,他看出这四人都是高手级别,不亚于护卫李辅国的那对孪生兄弟,他听师姑说过,京城藏龙卧虎,尤其各家关陇贵族都豢养着绝顶武士,这应该是元家的顶级武士了。

    西面第一个武士刚跳上屋顶,趴在屋檐上的郭宋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一道寒光直刺胸口,军队作战这叫伏击,但高手过招,这就叫卑鄙无耻。

    武士大吃一惊,疾闪身企图躲过这一剑,但双方都是高手,稍有疏忽就是致命,到了这个程度,他已经躲不过了,‘噗!’这一剑刺穿了内穿软甲,穿透了心脏,武士大叫一声,当即毙命。

    干掉一人,郭宋立刻扑向身后的另一人,四名黑衣人想前后夹击郭宋,便分别从东西两边围墙上屋,东面的武士相距郭宋还有数丈远,郭宋已经干掉了西面的一名武士,和另一名武士形成一对一的格局,这是郭宋从上次格杀鱼朝恩武士时积累的经验,利用地形优势,最短的时间内各个击破。

    郭宋从对方头顶一跃而过,这名武士挥剑直刺郭宋脚底,又快又狠,郭宋身形如飞,瞬间在他头顶消失,这名武士意识到不妙,转身一剑刺向身后,他一剑刺空,但小腹却一阵剧痛,郭宋在落地瞬间,身体便同时向后反弓,从下朝上,一剑刺进武士体内。

    武士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摔下围墙,郭宋却站在围墙上,举剑指向疾奔而来的两名黑衣武士,冷冷道:“两位来迟一步,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我奉陪。”

    两名黑衣武士深感震惊,竟然两个照面就干掉了两名顶级武士,这个对手简直就不是人。

    两名黑衣人毫不犹豫,转身便逃,瞬间便跳出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宋倒没想到他们如此果断,见势不妙就走,两人都深谙长命之道,尽量不要和比自己武艺高强的人交手。

    郭宋又等了片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跳下地,刚才腹部中剑的武士爬了几丈,已经气绝身亡。

    郭宋冷笑两声,“就以为结束了?今晚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

    他抄起两具尸体,离开了清虚观,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

    三更时分,东宫的一队队侍卫依旧在小道上来回巡逻,十分警惕,经过白玉桥时,忽然一名执剑黑衣人从旁边树林内偷偷溜出来,被一名侍卫发现,他大喊一声,“是谁!”

    黑衣人一言不发,挺剑而刺,侍卫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左肩,侍卫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奔跑,一边大喊:“有刺客!”

    一队东宫侍卫冲了过来,急问道:“刺客在哪里?”

    侍卫反手一指,“在树林内,刚才刺伤了我。”

    侍卫们纷纷拔剑,冲向树林,他们确实看见了黑影,一起大喊道:“有刺客!”

    这时,一名黑衣人从树林里飞扑出来,直扑向侍卫,侍卫们大惊,纷纷挺剑向空中的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却没有一点声音,被乱剑刺穿了身体,显然是当场毙命。

    十几名见杀了一名侍卫,顿时大喜,冲进了树林,两名侍卫在寻找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名黑衣人跌撞而出,两名侍卫同时出剑刺穿了对方身体。

    虽然得手有点容易,但两名侍卫却没有多想,这是他们的功劳,岂能让人怀疑。

    这时,越来越多的侍卫赶到小树林,把小树林包围得水泄不通,东宫右卫率将军张思亮也闻讯骑马疾奔而来,厉声问道:“刺客情况怎么样?”

    为首直长上前躬身道:“启禀将军,弟兄们发现了刺客,大概有四到五人,目前被包围在树林内,目前刺客已被干掉两人,我们弟兄受伤一人。”

    张思亮点点头赞道:“干得好,我一定禀报太子,重重嘉奖!”

    “多谢将军!”

    数百名侍卫开始搜索小树林,搜索了三遍,却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刺客。

    这时,太子李适也被惊醒,披上衣服匆匆赶来,数百名侍卫手执火把,将白玉桥两边照如白昼,桥头摆放着两名黑衣人的尸体,身上都中了十七八剑,每个侍卫都补上一剑,这样便可在功劳簿上分一杯羹。

    张清亮上前行一礼道:“启禀殿下,是白玉桥这边的侍卫发现树林内藏有黑影,双方爆发激战,侍卫们不顾自己性命安危,奋勇杀敌,杀死刺客两名,我们侍卫受伤一人,其余刺客均已逃窜,现在正在严密搜寻。”

    李适黑着脸问道:“有多少刺客?”

    “被弟兄们发现的一共有四到五人左右。”

    “这些刺客有没有什么线索?”李适又问道。

    “有!”

    李适一怔,他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在他想法中,应该是没有任何线索才对。

    “殿下请过来看。”

    张清亮用剑挑开一具尸体的裤管,露出小腿,在火光照耀下,李适看到了一个蛇形的‘元’字,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异常难看,这是元家的标志,而且看得出已经刻了很多年,不是临时纹身用于栽赃。

    “那具尸体有吗?”

    “回禀殿下,也有,以卑职的纹身经验,至少已经刻了三年以上。”

    李适半晌道:“找一个熟悉元家的人来认认这两具尸体,另外,要封锁消息,不要让这二人的身份传出去。”

    “遵令!”

    李适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寝宫,他就知道,某些关陇贵族不希望看到自己继承皇位。

    .........

    次日一早,郭宋打开房门,长长伸个懒腰,两名侍女上前行礼,“公子休息得好吗?”

    “昨晚睡得很好,你们给我准备洗脸水,然后再准备早饭,我有点饿了。”

    “公子稍等,马上就来。”

    两名侍女匆匆去了,郭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谁敢说昨晚的东宫刺客事件和自己有关,郭子仪能证明自己住在他的府中,谁又敢质疑郭子仪的信誉?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元家遇事

    东宫出现刺客之事一个上午便传遍了朝野,令满朝文武深感震惊,谁都明白刺杀太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某个势力集团对太子不满。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东宫刺客一事时,朝中出现了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调动,左屯卫大将军元晋封济阴郡公、太子少保,改任光禄寺卿。

    左屯卫大将军由左卫将军独孤燕升任,左屯卫是天子出巡时负责保卫天子驻地安全,地位仅次于左右卫和千牛卫,一般都是由天子最信任的大将担任。

    元晋由武将改任文官,还升了爵,升了官,说起来好像是好事,但细细品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很多资深高官一针见血指出,调离左屯卫大将军,剥离军权,意味着失去了天子的信任。

    升官调离立刻生效,中午时分,元晋便和独孤燕交接了军权,元晋心中着实有些郁闷,元家和独孤家的关系一向不太好,早在隋朝时期,两家关系便有芥蒂,一百多年来,两家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基本上也没有联姻。

    天子没有任命别人,偏偏任命独孤家的人来接替自己,让元晋心中很不舒服,他心中还有另一种担忧,很有可能独孤燕会清洗他这些年提拔的亲信。

    交接了军权,元晋收拾东西回了自己官房,他着实有点心烦意乱,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被天子毫无征兆地调离了担任近七年的大将军职。

    这时,他的老部下关华出现在院门口,“请问大将军在不在?”

    元晋连忙道:“老关来了,快请进来!”

    关华目前出任东宫右监门率府将军,早年蒙元晋提携,从一名小校尉一步步升为中郎将,去年更是升为将军,所以关华一直把自己视为元家门生。

    关华走进房间,躬身行礼道:“卑职今天被调离东宫,将去石州出任都尉,特来向大将军辞行。”

    元晋一下子愣住了,从将军降为都尉,而且还贬为地方军都尉,这是怎么回事?

    “关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吗?”

    关华黯然道:“昨晚东宫出现刺客,有两名刺客没有抓到,逃掉了,太子认为卑职失职。”

    “昨晚是关将军当值?”

    关华摇了摇头,元晋更加疑惑了,“既然不是关将军当值,为什么要贬关将军,这完全没道理啊!”

    关华心中轻轻哼了一声,平静道:“既然太子认定是我的责任,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

    “不行!”

    元晋断然道:“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你的人品我知道,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东宫有刺客和你没有关系,我去向天子反映,不能让无辜者背责。”

    “大将军!”

    关华终于忍无可忍道:“大将军不觉得我们一起被调离职务有某种关联吗?”

    元晋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了,自己被剥离军权,自己的心腹被调离东宫,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见关华眼中有一丝嘲讽,心中一动,急问道:“你是知道原因的,对不对?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将军,事情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被元家连累,大将军还不肯对卑职坦诚相待?”

    元晋重重一拍桌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关华心中的怒气上来了,直言不讳道:“昨晚行刺东宫,难道不是元家安排的?”

    “什么?”

    元晋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行刺东宫,和元家有什么关系?”

    关华叹了口气,“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元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放你的狗屁!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东宫刺客到底和元家有什么关系?”

    元晋青筋暴起,怒吼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刺杀太子,元家以后三十年都完了。

    关华有点疑惑了,元晋看样子并不像假装,难道他不知情?

    “大将军,刘七、刘八可是元府的武士?”

    元晋点点头,“他们是元家的一级武士,怎么了?”

    “昨晚有四人来东宫行刺,被侍卫发现,一番激战后,刺客被干掉两人,这两人就是刘七、刘八,有人认出他们,他们身上的元家标识还在!”

    “你说什么!”

    元晋俨如五雷轰顶,刘七、刘八刺杀东宫,他惊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急忙摇头道:“我绝没有安排任何刺杀东宫,会不会是搞错了?”

    “应该已经确认了吧!否则怎么会把大将军和卑职都调离了呢?”

    停一下,关华又道:“除非是元家把武士借给了别人,卑职觉得要么就只有这个可能。”

    元晋坐不住了,元家的八名顶级武士都是由父亲掌控,是不是父亲把他们借给了别人。

    他也顾不得再安抚关华,直接出了官房,向元府赶去。

    一刻钟后,元晋的马车停在元府门前,元晋怒气冲冲地向后宅走去,父亲院门前,一名侍女向他行礼,“老爷回来了!”

    “滚开!”

    元晋一巴掌把侍女打翻在地,其他几名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跑开。

    “大郎,你这是在做什么?”父亲元玄虎正好出现在门口。

    元晋跪下道:“元家大祸临头,我心急如焚,请父亲见谅!”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大祸临头?”

    元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痛心疾首道:“父亲,元家昨晚刺杀东宫,孩儿已经被剥离军权了。”

    “胡说八道!元家怎么会刺杀东宫?”

    “父亲,刘七、刘八二人可在?”

    元玄虎眉头一皱,回头令道:“去把刘七、刘八找来。”

    一名贴身侍卫匆匆跑去了,不多时回来禀报,“启禀老太爷,刘七、刘八昨晚一夜未归。”

    元玄虎心中也有点感觉不妙,急问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一夜未归,府中的规矩他们胆敢不遵守?”

    元晋长叹道:“父亲不用追问了,他们昨晚行刺东宫,被东宫侍卫杀死了,有人认出他们,太子殿下认定是我们元家派出的,恐怕天子也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

    元玄虎怒道:“他们在元家十几年了,没有我的命令,他绝不敢擅自行动,也从来没有违规外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信侍卫吞吞吐吐道:“他们确实是被家主圆牌调出去的。”

    元玄虎愣住了,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忽然想到了一事,大喊道:“元霄在哪里?立刻带他来见我!”

    元晋呆了半晌,问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玄虎有点踌躇,“这事我也说不清楚,霄儿要调查他兄弟失踪案,需要人手,我就把家主副牌借给他,他是可以调动四个一级武士,但不至于派他们去刺杀太子,霄儿再蠢也不会干这种事情。”

    元晋眼前一阵阵发晕,他现在知道了,真是自己府上的武士潜入东宫行刺,这件事居然还牵涉到自己儿子,难道他被谁利用了吗?

    这时,元宵被人带到祖父院子里,他因为昨晚刘七、刘八被杀,心中害怕,不敢来见祖父,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还以为是昨晚的事情败露了,祖父要问罪自己,他跪下道:“昨晚孙儿无能,让祖父失望了。”

    “什么?”

    元晋一个激灵,难道昨晚真是父亲安排的。

    元玄虎有点糊涂了,“霄儿,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把话数说清楚,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昨晚孙儿派武士去刺杀郭宋,结果刘七、刘八失手,死在郭宋手中,是孙儿安排不当,特向祖父请罪。”

    这下,连元晋也糊涂了,他大喊道:“等一等,我现在被你们弄糊涂了,让我来问!”

    他问儿子道:“为什么要刺杀郭宋?”

    “孙儿.....孙儿认为是他害死了老三,但官府不肯追究,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向祖父借人手对付他,我是向祖父禀明清楚的。”

    元玄虎怒道:“我是答应让你对付郭宋,但并没有让你去行刺东宫。”

    元宵顿时懵了,他看看祖父,又看看父亲,半晌结结巴巴道:“什么行刺东宫?孙儿听不懂祖父在说什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雪上加霜

    这时,元晋倒冷静下来了,他已经感觉到这里面很蹊跷,对元宵道:“昨晚上,东宫发生行刺案,两名刺客被侍卫所杀,其他几人逃掉了,而被杀的两名刺客正是刘七、刘八,已经被确认了,你怎么说他们被郭宋所杀?”

    元宵也急了,连忙道:“是林五和赵六亲口告诉我,他们四人围攻郭宋,结果被郭宋杀了两人,他们二人畏惧对方武艺,逃回来了。”

    元玄虎立刻喝令道:“把林五和赵六找来!”

    不多时,两名武士匆匆赶来,单膝跪地行礼,“参见老爷,参见太老爷!”

    元玄虎问道:“我来问你们,昨晚刘七、刘八到底是怎么死的?”

    “回禀太老爷,昨晚我们四人奉命去清虚宫刺杀郭宋,但他就等在屋顶,我们两路包抄,企图将他堵在屋顶,但他的武艺太高,眨眼间杀掉了刘七和刘八,我们自知不是对手,就迅速撤退了。”

    “你们确定刘七和刘八都死了?”

    “刘七被刺穿胸膛,当场死了,刘八被刺穿小腹,身负重伤,我们估计他也活不成,我们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假。”

    元晋和元玄虎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相信自己武士说的话,但东宫行刺又是怎么回事?

    元玄虎毕竟见多识广,半晌长叹道:“恐怕出现在东宫的,只是刘七和刘八二人的尸体而已。”

    “父亲的意思是说,郭宋栽赃我们元家?”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任何可能。”

    “可是.....这没法解释啊!一个人能带着两具尸体进东宫?或许他还有同伙,一人背一具尸体,正好四人,但....但侍卫一口咬定刘七、刘八是他们所杀,怎么办?”

    元玄虎觉得异常头疼,侍卫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在和两具尸体搏斗,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里面还还关系到太子的尊严。

    “父亲,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向天子和太子如实汇报,我们元家不能背刺杀东宫的黑锅,太子登基后,我们元家就完了。”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禀报,“太老爷,侯莫陈家主来了,好像很生气。”

    元玄虎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待客人,但侯莫陈氏是元家的支持者,家主亲自来,还不能不见。

    他吩咐元晋道:“你把这件事再继续问清楚,我去接待一下。”

    元玄虎匆匆赶到前院,只见侯莫陈家主侯莫陈无忌和长子侯莫陈森脸色阴沉的站在照壁前,他连忙抱拳道:“迎接来迟,望无忌老弟不要生气。”

    侯莫陈无忌冷冷道:“我孙女年初去世了,我不胜哀痛,她虽然病弱,但从小细心调养,至少不是短寿之相,我还为孙女婿的爱妻之情感动,但我慢慢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我孙女恐怕是嫁给了一头恶狼。”

    元玄虎一怔,语气中有些不满道:“我孙子虽然不是才高八斗,经纶满腹,但至少也是性情中人,令孙女过世,他也痛失爱妻,葬礼上大家有目共睹,家主为何这样血口喷人?”

    “我呸!还痛失爱妻,别让我恶心了,我孙女嫁过来,从未和丈夫同房,死时依然是处子之身,她最后整整两年没有见到自己丈夫,我不知道令孙的爱在哪里?是爱在青楼吧!青楼妓女们谁不知道玉剑公子的风流名声。”

    “这....这里面可能事出有因,或许令孙女身体不行,不宜同房,完全是有可能的,霄儿疼爱病妻,不愿让她身体受苦,也能解释得通。”

    旁边侯莫陈森道:“我女儿若不能同房,我就不会让她出嫁,这不是理由,两年不理睬妻子,这也是疼爱妻子的表现?”

    元玄虎明显气短了,他勉强解释道:“这个.....这个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多问啊!”

    侯莫陈无忌又道:“也罢!就算他不喜欢我孙女,写一份休书,让她回来养病,我也能理解,不会怪他,但他为何要下毒害死我孙女?你们元家还要替他掩饰到什么时候?”

    元玄虎大惊失色,“无忌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毒杀病妻,我孙儿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元家主,你认为我在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元玄虎也动怒了,“既然你们认定我孙子毒杀病妻,你们可有证据?”

    “当然有!”

    侯莫陈无忌取出一张药方,递给元玄虎,“这是御医李济仁开的方子,我们已经向他确认,他也认可了,这是他在孙女去世一个月前开的方子,是滋补药方,但药方上有一味药被替换成了毒药朱砂,我孙女喝了一个月的朱砂药,最终被毒死,元家主请自己看。”

    元玄虎也看到了,上面确实写了一行字,‘用朱砂替换此药’,这个字迹颇为眼熟,他心中有点慌了起来,硬着头皮道:“这行字是谁写的?”

    侯莫陈无忌又递给他一份诗稿,“你自己看!”

    元玄虎看了诗稿上的字,大脑里‘嗡!’的一声,就是他孙子元宵的字。

    侯莫陈森满腔悲愤道:“我们还怕是误会,今天上午我亲自给我女儿开棺验尸,她确实死于朱砂中毒,元家主,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元玄虎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大吼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抓来,我要亲自打死他!”

    侯莫陈父子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

    元玄虎知道元家失去了最忠诚的盟友,又想到难以解决的东宫刺杀案,他痛极攻心,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

    元宵被他父亲亲自操棍打断了两条腿,派人送去侯莫陈府上,任凭对方发落,元家想挽回侯莫陈家族的关系,估计已经很难了,但元晋至少要让其他关陇贵族知道,虽然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但元家绝不护短.

    三个月后,京兆尹黎干亲自审理此案,在人证物证面前,元宵无法抵赖,只得供认不讳,黎干又征询了元家意见,最终做出判决,以杀妻罪判处元宵死罪,来年秋后处斩。

    但元宵最终运气还不错,他遇到了大赦,免除了死罪,改为流放岭南。

    ........

    元玄虎一直昏迷不醒,三个儿子就等候在父亲病榻隔壁里,每个人都焦虑不安,长子元晋心事重重,坐在一旁不语,次子元鲁负手来回踱步,他官拜右骁卫将军,性格比较急躁,老三元楚出任州刺史,正好在京城办事,他性格比较沉默,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你们说说吧!这件事该怎么办?”

    元鲁忍不住道:“我们元家莫名其妙背负了刺杀东宫的罪名,以后太子登基,会有我们好日子过吗?”

    元晋叹口气道:“现在我心里很乱,东宫的事情,侯莫陈家的事情,都一起来了,真是祸不单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三的想法呢?”

    元鲁目光转向三弟元楚,元楚缓缓道:“大哥已经被调职,关华也被贬黜,说明太子已经认定是元家所为,但我总觉得太子的决定有点仓促,事情都没有完全弄清楚,太子就下结论了,万一真是谁借了元家的武士呢?或者是重金收买元家武士,都有可能,我想来想去,恐怕太子早就对我们元家不满了,所以正好借这件事发泄他对元家的不满。”

    元晋眉头一皱,“你是说郑王李邈?”

    元楚点点头,“当初元家可是支持郑王李邈的,押错了注!”

    三兄弟都沉默了,支持郑王李邈确实是元家犯下的一个大错误,当时元家公开表态,立嫡不立长,就是支持李邈,正是得到元家为首的一批关陇贵族支持,李邈风头很盛,压过了李适,要不是李邈和鱼朝恩走得太近,恐怕今天的东宫之主是李邈而不是李适了。

    这件事元家已经忘记了,但李适可没有忘记。

    “那该怎么办,就这样认命?”元鲁恼火道。

    元楚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两件事,一是向天子说明真实情况,二是在太子妃那边做做文章,让太子妃替我们吹吹枕边风,至少要让太子心里明白,元家并没有派刺客,是有人嫁祸给元家。”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郭宋嫁祸给元家?”元鲁问道。

    旁边元晋叹口气道:“我刚刚才得到消息,郭宋这次是跟随太子出征中原,立下了大功,太子对他很信任。”

    元鲁咬牙切齿道:“这个姓郭的如此心狠手辣,这次绝不能放过他。”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在门口道:“启禀三位老爷,老太爷醒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出猎遇险

    兄弟三人围在父亲榻前,元玄虎喝了点水,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他见到长子便问道:“侯莫陈家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元晋道:“孩儿亲手打断了那个逆子的双腿,派人送给侯莫陈家,任凭他们处置,孩儿还写了十几份帖子,告之关陇各世家。”

    元玄虎点点头,“儿子可以再生,但元家的名声一旦毁了,我们就是元家的罪人,对不起历代祖先,你做得很好,个人犯错应由他自己承担,不能连累元家。”

    元鲁又道:“父亲,我们三个刚才一致认为,恐怕太子是在借题发挥,之前元家就得罪了他。”

    “你们说得对,我也想到了,但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说清楚,元家没有行刺东宫,是被人利用了。”

    这时,门口管家向元晋招了招手,元晋快步出去了,不多时,他一脸无奈地走了回来。

    “父亲,这个郭宋还真是厉害。”元晋叹了口气道。

    “怎么回事?”

    “孩儿派人去打探郭宋昨晚的去向,结果派出的人回来禀报,郭宋昨晚在郭子仪府中留宿,一夜未归。”

    父子几人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元鲁忍不住道:“难道霄儿没有说实话?”

    元楚忽然冷笑一声道:“好厉害的手段,他居然连后路都考虑好了,我们若向天子指控他,郭子仪肯定会出来给他证明,以郭子仪的信誉,天子怎么可能不相信,最后就变成了元家诬陷郭宋,目的是报复元载之事,那时元家就里外不是人了,幸亏大哥派人去调查了一下,否则这次元家就彻底落进他的陷阱。”

    元鲁瞪大眼睛,“那意思就是说,他知道霄儿昨晚会去杀他?”

    元楚点点头,“我觉得是的,他已经事先准备好了陷阱,让霄儿踏进去。”

    元晋只觉后背一阵毛骨悚然,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他忍不住问道:“父亲,霄儿和他到底有什么冤仇?”

    元玄虎现在也醒悟过来了,自己也是被这个孙子骗了,替兄弟报仇肯定也是借口,应该是个人恩怨。

    元玄虎叹了口气道:“霄儿说是给兄弟报仇,现在想想也是他把我骗了,他若有证据,京兆府会不给元家面子?他和郭宋肯定是别的什么私人恩怨,具体我也不清楚。”

    元楚一脸不屑道:“他会有什么恩怨,无非就是争女人罢了。”

    元晋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又随即颓丧下来,他的三个儿子就大郎好一点,老二、老三都不争气,老三是魔王,老二的风流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大家叫他玉剑公子,其实是另有所指。

    这时,元鲁有些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收拾局面,还有这个郭宋要不要收拾他,要收拾他,我就派人把他做了。”

    三兄弟的目光都望向父亲,元玄虎踌躇半晌道:“郭宋是条毒蛇,也是头猛虎,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容易遭其反噬,但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你们记住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兄弟一起点头,父亲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元玄虎又道:“天子那边写一封说明书,就说刘七、刘八被人收买,元家在他们房间里搜到了两千两黄金,有人嫁祸元家。”

    “天子会相信吗?”元晋问道。

    元玄虎点点头,“我想天子应该相信,元家若真要行刺太子,绝不会用自己的武士,就像老三刚才说的,太子不过是在用这件事借题发挥罢了。”

    元晋立刻道:“我今天就安排,明天一早,我来向天子上书说明情况。”

    ..........

    但元晋并没有见到天子,次日一早,朝廷内传来消息,天子感恙,停早朝三天。

    这几天秋雨绵绵,天气较冷,感恙的人很多,天子一向身体不好,感恙也很正常。

    元晋熬了一夜写的‘情况说明’虽然递上去了,放在天子御书房里,但天子什么时候能看到,那就不知道了。

    元晋只得郁闷地前往光禄寺上任。

    这两天郭宋却不在京城,他和张雷带着十几名随从在泾阳县一带打猎,之所以出来打猎,是因为郭宋昨天上午把张雷在外养了别宅妇之事告诉了李温玉。

    李温玉对郭宋表态,如果对方有了丈夫的孩子,她可以接受对方为姐妹,毕竟张雷没有兄弟姐妹,多添一些子嗣,是她作为妻子的责任,说得深明大义,令郭宋十分感动。

    张雷却太了解娘子的本性,他根本不敢露面,郭宋还劝他要相信自己妻子,结果中午郭宋又去西市,却见李温玉提着剑在西市各处寻找,气势汹汹,惊出郭宋一身冷汗。

    其实张雷只是想让郭宋去给妻子说这件事,但怎么应对妻子的冲天怒火他却有经验,惹不起躲得起,只要躲上几天,妻子慢慢冷静下来,就会面对现实,考虑条件了。

    泾阳县一带是传统的猎区,泾水两岸森林密布,野味众多,山鸡、野兔就不用说了,各种鹿、獐子、獾、熊、狐狸、野猪都能遇到,甚至还能遇到豹子和猛虎。

    郭宋和张雷并马而行,郭宋见师兄郁郁不乐,便劝他道:“你既然觉得对不起妻子,那当初你就该管住下半身,现在既然已经做了,那就面对现实,现在师姐也怀孕好几个月了,她更不可能一走了之,还有一对儿女呢,你就让她出出气,事情总归会过去。”

    “也许吧!”

    郭宋又笑道:“要不你用苦肉计捅自己一剑,伤得重一点,你娘子心一软,就饶过你了。”

    张雷眨巴眨巴小眼睛,“万一她已经饶过我了,我捅自己一剑,岂不是白挨了?”

    郭宋翻了白眼,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货就该狠狠收拾他,自己就不该替他求情。

    这时,几只鹿从树林里跑出来,众人顿时大喜,纷纷催马疾追,张雷大喊道:“师弟,这次一定要留给我,让我来干掉它们!”

    郭宋刚刚张弓搭箭,听到这句话,弓弦又松了,放慢马速,任由张雷去追赶。

    “使君,今天收获还不错!”他的随从杨骏笑道。

    杨骏是崆峒山脚下镇子里人,跟随郭宋好几年了,是个十分机灵的半大小伙子。

    这两天打猎收获确实丰富,猎到了十几头鹿,七八只獐子,两头野猪,野兔、山鸡更没有数了,连郭宋头顶上盘旋的猛子都吃腻了兔肉。

    “差不多了,今晚宿营一夜,明天一早就回去。”

    这时,在树林上空盘旋的猛子忽然急促地鸣叫起来,紧接着听见野兽的低吼声。

    “不好!”

    郭宋脸色一变,催马向树林奔去,远远便听见师兄的惨叫声,“师弟,救我啊!”

    郭宋大急,纵马疾奔,迎面一名随从奔来喊道:“使君,东主遇到豹子了。”

    “在哪里?快带我去。”

    随从带着郭宋疾奔,只见一棵大树旁,一只花斑豹咬住了张雷的胳膊,企图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张雷抱住大树拼命躲闪,不让豹子咬中自己喉咙。

    两名保镖挥剑大叫怒吼,企图夺回东家,但豹子死活就不松口。

    “让我来!”

    郭宋话到人到,从马上高高跃起,长剑直刺豹子,花斑豹见对方来势凶狠,松开了张雷,立起身用前掌向郭宋打去,郭宋在半空一脚踢向大树,身体由坠落变成了横跃,黑剑挥出,这一剑砍中豹子的后脑,深可见骨。

    花斑豹疼得打了一个滚,它畏惧地看了郭宋一眼,果断向森林深处逃去,这种猛兽本能的预警感极强,感觉对方强大到威胁自己生命,就会立刻逃走。

    “师兄,你不要紧吧?”郭宋顾不得追杀豹子,赶紧扶住师兄问道。

    “你这个乌鸦嘴,说我要挨一剑,现在真的来了。”

    张雷浑身是血,嘟囔一句,便晕了过去。

    郭宋急忙取出伤药给他止血,又对两名护卫随从喊道:“一起抬他出去,别碰胳膊了。”

    众人一起将张雷抬了出去,张雷的右臂肌肉都被撕裂了,隐隐看见了骨头,伤势十分严重。

    他们来不及赶回京城,直接向数里外的泾阳县奔去。

第三百四十章 张家有妾

    次日中午,郭宋和随从们将身受重伤的张雷送回了位于延康坊的宅子,李温玉已先一步得到消息,她早早等在家门口,焦虑异常,当马车在酒铺门前停下,她扑了上来。

    “你师兄在哪里?”李温玉急声问郭宋道。

    郭宋指了指车厢内,一脸歉然。

    这时,马车里传来张雷虚弱的声音,“娘子,我在车里。”

    李温玉进了马车,只见丈夫躺在马车内,脸色惨白,右臂到肩膀被包得严严实实,身体虚弱不堪,她一阵心疼,泪珠扑簌簌落下,“你这个死胖子去打什么猎,你不知道你那身肥肉人家也很喜欢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一群孤儿寡母怎么办?”

    “这次多亏师弟救我,要不我这条小命就真没了,你可千万别怪他。”

    “我怎么会怪师弟,要怪就怪你这个死胖子,谁让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瞒着我养女人,你怎么不被豹子咬死?”

    李温玉越说越恨,张雷乖巧地把头伸过头,李温玉一把拧着他耳朵,“你说,以后你还敢不敢再养了?”

    张雷耳经百拧,他从娘子拧耳朵的力度就知道她的心情,她显然没有下狠手,说明她已经饶过自己了,这让张雷心中暗喜,这次被豹子咬得值啊!

    “娘子,我发誓,再没有下次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用师父在天之灵发誓,快说!”

    郭宋在外面听得面颊直抽,这个女人太狠了,把师兄吃得死死的,这一次漏洞没堵住,她吸取了教训,绝不再给师兄下一次机会。

    半晌,李温玉出来,抹去眼角泪水,向郭宋行一个万福礼,“师弟救我丈夫性命,我铭记于心!”

    “哎!这不是应该的吗?都是兄弟,师姐怎么如此见外?”

    “我知道,这次都怪我,你师兄一向懒,从不肯出去打猎,这次是我把他逼出去的,结果出事了。”

    “师姐,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让师兄好好疗伤,他没伤到骨头,但伤到经脉了,以后举重物会有影响,调酒的事情看看让谁来做?”

    “你师兄早就把调酒的事情交给几个师侄了,就是你大师兄的几个徒弟,我们信得过,给的工钱也高,别人挖不走,其实烧酒的秘密已经被剑南烧春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怎么烧,只是我们清酒的品质好,光勾兑就有十几道工序,一丝不苟,所以别人家都比不上。”

    “那就好!师兄受伤,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师姐尽管说。”

    李温玉叹口气,“我确实缺一个信得过的助手,但你师兄用另一种方式替我找到了,师弟,你陪我去一趟,那个女人住在永阳坊。”

    “先给师兄看看伤吧!找御医看看,泾阳县的医师水平还是差一点。”

    李温玉让家人用担架把丈夫抬回房,又派管家去请专治外伤的王守道御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下午时分,郭宋陪同李温玉来到了永阳坊。

    永阳坊是档次比较低的坊,大多是乐工、乐妓等地位低下户籍人群的聚居地,也有不少流民住在这里,这里鱼龙混杂,环境不是太好。

    张雷用一千贯钱在这里买了一座占地八分地的独院,他养的外室就住在这里。

    张雷的外室叫做彩云,今年才十九岁,是一名乐姬,两年前第一次卖身便给了张雷,张雷便不准她再接待第二个男人,直接替她赎身,将她养为自己的外室,又给她买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做饭的中年仆妇,三人便住在这座小院里。

    “春石,去敲门!”

    春石是李温玉贴身丫鬟,她还以为是跟随主母来抓奸,跑上台阶,使出吃奶的劲咚!咚!咚!砸门,李温玉眉头一皱,对丫鬟道:“你敲门稍微客气一点,咱们不是来打架!”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开门的也是一个小丫鬟,她见外面站了不少人,心中微微有些害怕,怯生生问道:“你们找谁?”

    “这里是谢彩云家吗?”李温玉问道。

    小丫鬟点点头,“我家主母就是。”

    “你告诉她.......”

    李温玉本想说,张雷妻子来了,但话到嘴边,她又有点于心不忍,便道:“你告诉她,我来接她去张府!”

    “请问夫人是.......”

    “我叫李温玉,她知道的,你去告诉告诉她吧!”

    “请....请几位稍候,我马上去!”

    小丫鬟转身飞奔而去,不光她主母知道李温玉是谁,连她也知道,老爷的正房来了。

    不多时,走出来一个很年轻的少妇,眉眼非常清秀,并不是那种狐媚子型的女子,倒有几分乡村少女的清新可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就像十五六岁一样。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大长裙,系在腋下,没有束腰,和李温玉穿的一样,典型的唐朝孕妇装。

    她看见李温玉,眼中有点害怕,上前乖巧地施个万福礼,“小婢彩云参见主母!”

    在李温玉没有认可之前,她还不是小妾,只是侍妾的身份,就像《红楼梦》里袭人的身份,等王夫人认可了,她就升级为赵姨娘。

    李温玉见她相貌还算朴实,不是自己憎恨的那种狐狸精,心中的怒气稍稍减了两分,依旧冷冷道:“我夫君受了伤,没法来接你,只好我亲自代劳,你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谢彩云心中更加害怕,这是要把自己送到哪里去?

    她无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郭宋,郭宋笑道:“我是张雷的师弟,姓郭,陪同大嫂一起来接你。”

    谢彩云顿时一颗心落地了,老爷给她说过,郭师弟是他兄弟,如果是他来接就不用担心,她心中有点激动起来,自己终于要进张家门了。

    “请夫人进来休息一会儿,我稍微收拾就好。”

    李温玉点点头,走进了小院,她回头道:“师弟也进来吧!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郭宋笑着走进小院,只见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前后两进共五间屋子。

    李温玉打量一下房子问道:“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老爷花了一千贯钱买下。”

    李温玉想到丈夫背着自己花一千贯钱买房,心中顿时恼火起来,冷冷道:“这样一座破房子居然还要一千贯钱?”

    谢彩云感受到了主母的不满,她吓得不敢吭声。

    郭宋笑着打圆场道:“现在长安的房价确实涨得厉害,我宣阳坊那座小宅,这才几年,就已经翻一倍了。”

    李温玉想起自己答应过丈夫的话,她忍住气道:“我就在这里看一看,你快去收拾吧!把随身贵重物品收一收就行了,其他物品改天再派人来收拾。”

    谢彩云匆匆去了,李温玉叹口气对郭宋道:“虽然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一看见她,我就忍不住恼火,你说一个碗里放几条勺子,怎么可能不撞得叮当响?”

    郭宋微微笑道:“那是因为大嫂没有分清主次,碗里只能有一把勺子,其他充其量只能算是筷子,筷子不能进碗,只能搁在碗边缘上。”

    郭宋见李温玉若有所思,又继续道:“整个张家都是大嫂在里里外外操持,又要安排家务,照顾孩子,又要忙生意,殚精竭虑付出很多,好容易把桃子种大了,忽然来个分桃子的人,谁心里都不舒服,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出,以后大嫂种桃子,另一个人就负责除草、捉虫、浇水,等桃子种出来,切给对方一点点,大嫂也觉得对方是应得的,心里就不会那么抵触了,大嫂,我说得对吧?“

    郭宋的话说到李温玉心坎上了,她和丈夫累死累活才创下一份基业,这份基业留给自己的子女是理所当然,忽然来个女人也要分一杯羹,把自己的基业分走一部分,凭什么啊!

    师弟说得对,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出,以后也要让她像自己一样忙碌起来,绝不能像个狐狸精一样,在家里养尊处优,整天就知道迷惑自己丈夫,还要立规矩,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妻妾有别。

    想通这一点,李温玉心中怒火终于平息下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抵达成都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天子李豫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李豫在病榻上拟旨,重新任命太子李适为监国,全权掌管朝政。

    其次,李豫还批复了太子李适草拟的表彰嘉奖申请,表彰剿灭李灵曜一战中立下战功的主要将领。

    李勉升太保、转封越国公,封马遂为冠军大将军、校检兵部尚书、封清国公,大将李重倩加封云麾将军,封爵密县公,郭宋恢复官阶并加封银青光禄大夫、升爵灵武郡公,以前四人皆赏良田百顷,绢三千匹,其余将士皆有封赏。

    圣旨中宣读的封赏将领足有二十余人,唯独郭宋却格外引入瞩目,之前因以下犯上之罪被革除官职,随后不知所踪,却转而在中原战场上大放光彩,不仅官复原职,还加官进爵,从县公升为郡公,要知道他才二十四岁,一般只有皇族才会年纪轻轻获得高爵。

    朝野中议论纷纷,官员们看见相国常衮,眼神中都有了几分嘲讽意味,人家已经升官加爵,这位相国还拿不到俸禄呢!

    常衮脸色铁青,一路走过,一言不发。

    不过郭宋自己却高兴不起来,就算加官进爵他也无法再回丰州了,他的事业在丰州刚刚才展开,就嘎然停止。

    接受了官爵,他依旧无所事事,他的具体职官依旧没有定下来,这就叫有官无职,可以拿一份基础俸禄,但各种职务补贴就没有了。

    下午时分,郭宋来到东宫,向太子李适谢恩。

    太子书房内,李适请郭宋坐下,笑眯眯道:“已经定下来了,明年三月份薛长史会回京述职,大概在京城呆半个月左右,你的终身大事应该能定下来了。”

    郭宋欠身谢道:“多谢殿下厚爱!”

    李适点点头又道:“这次父皇虽然病重,还是要求尽快完成对中原战事的表彰嘉奖,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你对自己的封赏是否满意?”

    “微臣只稍立微功,便给我如此厚重的封赏,着实令微臣心中不安,实在是功不配禄,殿下太厚待微臣了。”

    李适笑了笑道:“给你的封赏其实还包括了去年丰州战役的补偿,我曾对你说过,你的功劳朝廷不会忘记,会一并考虑,作为储君,岂能言而无信?”

    郭宋叹息道:“殿下知遇之恩,微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适对郭宋的表态很满意,又微微笑道:“另外,你的具体职务还要稍微再等几个月,这是圣上的意思,今年河西和河湟的局势恐怕会有变数,看局势变化后再定,你心里要有数,这其实是圣上对你能力的肯定,是好事情,你耐心再等几个月。”

    “微臣完全理解,微臣其实也想利用这几个月出去走走,还望殿下恩准!”

    李适沉吟片刻道:“可以出去,但最好新年前回来,你的任命应该就在新年前后。”

    “微臣明白了!”

    李适想了想又笑问道:“能否问一问,你打算去哪里?还有,怎么才能找到你,万一朝廷有什么紧急事宜,当然,一般没什么事情,也不会打扰。”

    郭宋笑道:“西市眉寿酒铺的张东主是我师兄,这次我出行,就是由他安排住宿,殿下有什么紧急事情,找他就能联系到我,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会入蜀。”

    “我知道了,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郭宋又取出天子金牌,交给太子,“这面金牌烦请殿下交还圣上!”

    李适望着金牌摇了摇头,“这面金牌你不能给我,我也不能帮你转交,必须你自己亲自交给圣上。”

    郭宋踌躇一下道:“可是......圣上身体不适,我不方便去觐见。”

    李适微微笑道:“那你就自己收好,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圣上是不会收回这面金牌。”

    “多谢殿下,微臣告辞!”

    郭宋行一礼便退出了太子书房.......

    次日一早,郭宋带着两名随从便离开了长安,前往巴蜀一游,此时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就在郭宋刚走的第三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传到了长安,回纥使团一行近千人在代州被代州都督张光晟全部杀死,唐朝历史上著名的屠使事件并没有因为回纥使团提前离去而避免,还是发生了。

    回纥使团被屠杀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唐朝长期受回纥欺压凌辱的一次强烈反弹,它发生的真实原因已经难以考证,有人说这是张光晟擅自所为,也有人说这是张光晟接受天子密旨的一次行动,在边境灭掉这支罪行累累的回纥使团,也有人说,这是回纥内部权力斗争延续到了大唐。

    但无论如何,这支回纥使团确实罪行深重,在长安欺男霸女十几年,返回草原的路上依旧罪行不断,在沿途州县随心所欲地抢夺财物,奸**女,沿途州县告状文牒如雪片般送到长安。

    行至代县时,他们随行的马车就有几百辆,车帘遮蔽,车门外锁,张光晟派人检查马车,发现马车里全部都是被掳掠的唐朝年轻妇女,足有数千人之多,激起张光晟的强烈愤慨,借酒宴送行的机会,将使团千余回纥人全部杀死。

    这个消息在长安俨如地震一般,长安百姓为之奔走欢呼,但朝廷内却议论纷纷,不管怎么说,屠杀他国使团是一件大事,将严重影响大唐和回纥的关系,甚至导致两国战争。

    朝野上下为了这件事争论不休,一连几天,朝廷内部都在谈论着这件大事。

    但回纥屠使事件却和郭宋没有丝毫关系,他已经离开了长安,正在前往巴蜀的路上。

    十天后,郭宋抵达了成都府。

    成都府是大唐军事、经济重地,也是巴蜀的经济、政治中心,州治为成都县,这里也是剑南节度府驻地,人口众多,物产富饶,商业发达,一直就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号称天府之国,成都又有锦官城的美誉。

    郭宋进入成都府正好遇到了秋收,官道两边稻田里都是忙碌的农夫,一捆捆金黄色的稻穗被搬上大车,一辆辆满载稻谷的牛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天中午,郭宋终于抵达了成都,他们走了一个上午,颇有点饥渴交加,郭宋指着路边一座茶棚对两名随从道:“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进城!”

    三人走近茶棚,伙计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三位客官把马给我,进来坐下休息,我给三位上热茶。”

    两名随从取下马袋,跟随郭宋进了茶棚,茶棚下有七八张桌子,一半都空着,他们找一张空桌坐下,伙计上了三碗热茶,郭宋喝了口热茶问道:“有什么好的饭食?”

    “小店腊肉饭最有名,再配一锅山荪炖母鸡,味道绝美,而且都是现成的,不用等。”

    郭宋的另一名随从赵秀就是成都府人,他低声对郭宋道:“成都府的腊肉饭不错,用腊肉、腊肠和饭一起蒸,比较合使君的口味。”

    郭宋欣然点头,“那就来三大碗腊肉饭,一锅山荪炖母鸡,再来几样腊味小菜,要快一点。”

    “要点酒水吗?小店有正宗的剑南烧春,很便宜,三十文一壶。”

    正宗的剑南烧春在长安要两贯钱一壶,三十文的剑南烧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郭宋摇了摇头,“我们还要赶路,酒就不用了。”

    “好咧!三位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不多时,伙计端着大盘子过来,三大碗腊肉饭,雪白的米饭,几大块焦黄透亮的腊肉,佐以葱蒜,闻起来确实喷香扑鼻,和后世的腊味煲仔饭没有什么区别。

    伙计又送来一锅炖鸡,几盘小菜,三人都饿狠了,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这时,一队骑兵簇拥着一名三十余岁的官员骑马从远处疾奔而至,官员指着茶棚道:“去吃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下。”

    士兵们翻身下马,快步走进茶棚,茶棚一下子坐满了,官员就坐在郭宋邻桌,他看了一眼郭宋,笑问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郭宋有点诧异,便问道:“如何看出来的?”

    “像公子这种身材,本地人很少,仅公子腰间的玉佩,我在成都府就没有见过。”

    郭宋腰间佩了一块绝世羊脂美玉,莫说巴蜀没有,就连长安也未必有第二块,但首先你要识货,才知道郭宋佩玉的珍贵。

    郭宋见这名官员颇为识货,便点点头笑道:“我从长安过来,这两位是我的随从,听使君口音,好像也是长安人?”

    官员微微笑道:“在下韦皋,长安人,目前任剑南节度府判官,请问公子贵姓?”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再见佳人

    郭宋一怔,这个韦皋后来出任剑南节度使,和薛涛关系很深,居然在成都府遇到他了。

    郭宋现在在长安也颇有名气,两怼宰相,两次罢官又起,长安人人皆知,他不想多事,便淡淡笑道:“在下姓宋名虢,灵州人,目前在长安读书,特来蜀中游玩。”

    “原来是宋公子,可否把美玉给在下一观?”

    郭宋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他,韦皋出身长安韦氏嫡系,家境优越,对玉也十分痴迷,郭宋这块羊脂美玉让他一下子迷进去了。

    半晌,目光才艰难地从美玉里拔出来,韦皋踌躇一下道:“这块玉公子能否割爱转让,我愿出高价。”

    郭宋从马袋里摸出一块玉笑道:“这块可以转让,使君手中那块不行。”

    韦皋接过郭宋手中之玉,这块白度上稍微逊色一点,但也十分温润细腻,没有一点杂质和瑕疵,也算是羊脂美玉,他恋恋不舍地将之前的羊脂美玉还给郭宋,又揉搓一下后一块玉,立刻感到油脂四溢,心中顿时欢喜起来,连忙问道:“这块玉多少钱,我要了!”

    郭宋呵呵一笑,“我一般不卖,只给有缘人,既然使君喜欢,给我一百两银子就行了。”

    旁边几名士兵立刻跳了起来,“你是在抢钱啊!一块破石头竟然要一百两银子。”

    韦皋慌忙摆手,“别胡说,这种美玉五百两银子也买不到,人家是半卖半送了!”

    他想了想,从自己的马袋里取出一尊小金佛,递给郭宋,“这只小金佛是我去年得到,重三十两,送给宋公子了。”

    郭宋也不客气,欣然收下金佛,笑道:“韦使君是仗义之人,将来必前途无量,能认识韦使君也是缘分,希望有机会长安再见!”

    韦皋见他气度从容自若,不卑不亢,完全不像一般百姓那样畏官,加上他人才出众,让韦皋暗暗称奇,此人不凡,绝非池中之物,他也有了结交之心,便取出一份名帖递给郭宋,“这是我的帖子,宋公子在巴蜀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相助!”

    郭宋接过帖子笑道:“那就先感谢韦使君的厚爱了!”

    ..........

    郭宋是从北城门进入了成都县,县城内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甚至比长安还要热闹几分,郭宋在东大街找到了聚宝阁成都分店,这是张雷去年在成都开的分店,张雷和李温玉都是蜀人,夫妻二人听从郭宋的建议,在成都买宅开店,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们在成都开了一家颇大的茶行,叫做玉蕾茶庄,从巴蜀各地收购茶饼,在成都分销,同时也运到长安销售,西市的玉蕾茶庄已经在长安茶市排进前五名,只是他们很低调,几乎无人知道他们还有一家茶庄。

    聚宝阁珠宝铺是去年开业,一开业就杀进了成都的高端珠宝市场,毕竟它是长安三大珠宝铺之一,另外,还在聚宝阁还能买到正宗的小瓶装眉寿酒,这无形中又提高了聚宝阁珠宝铺的档次。

    郭宋走进珠宝铺大门,立刻有一名伙计迎上来,他眼睛颇毒,一眼看见郭宋腰间的羊脂白玉,店里最好的一块羊脂白玉卖两千贯钱,还远没有人家这块好呢!

    伙计顿时肃然起敬,招呼也格外热情,“欢迎公子光临鄙店!”

    “贾掌柜在吗?”

    成都店的掌柜是京城聚宝阁的二掌柜,姓贾,他负责安排郭宋的住处。

    这时,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走出来,他见过郭宋一次,隐约还有点印象,更重要是他接到了东主的鸽信,知道郭宋要来成都,东主在鸽信中隐约透露,这位郭公子才是聚宝阁的真正大东主。

    “你是.....郭公子?”

    郭宋笑着点点头,掌柜立刻热情无比,“我接到东主的鸽信,等待郭公子很久了,快请后堂坐。”

    郭宋指指外面,“我还有两名随从,麻烦掌柜先安排一下。”

    “放心吧!我来安排。”

    掌柜吩咐伙计带两名随从去休息,他把郭宋请到后堂,又令侍女上茶。

    “公子是什么时候到成都的?”

    郭宋端起茶盏笑道:“刚到成都,路上可不好走,居然走了十天。”

    “那是,蜀道难嘛!”

    贾掌柜虽然知道郭宋是聚宝阁大东主,却不敢多问,这在长安聚宝阁也是一个秘密,大家都知道还有一个大东主,但张东主不准大家多问。

    “公子一路辛苦了,我来给公子安排酒菜。”

    郭宋笑着摆摆手,“我在城外已经吃过了,贾掌柜把住处告诉我就行了,其他我自己处理,不麻烦你们。”

    “宅子准备好了,公子稍微休息片刻,我收拾一下就带公子过去,宅子就在附近。”

    郭宋休息了片刻,便带着两名随从去了准备好的宅子。

    “我家东主在成都一共买了三座宅子,一座在聚宝阁背后,是我和伙计们的住处,一座在城东,在玉蕾茶庄旁边,住着茶庄的掌柜和伙计,另一座就是我们要去的宅子,是东主自己的宅子。”

    贾掌柜带着郭宋和随从沿着东大街向西走,大约走出三百余步,前面便是成都东市,他们进入一座街坊,坊内热闹异常,大大小小的店铺林立,到处是雕梁画栋的各种建筑,掌柜指着一座大宅道:“那就是了!”

    张雷毕竟是商人,他选择的宅子都位于商业最发达之处,宅子占地有八亩,偌大的宅子,只住着一对老夫妻给他们看宅子。

    房宅还不错,三进大宅,家具齐全,贾掌柜给他们准备了被褥等日用品,除了吃饭需要在外面解决外,其余都不缺了。

    事实上,他们斜对面数十步外就是一座酒楼,吃饭也非常便利。

    贾掌柜离去了,当天晚上,郭宋在成都住了一夜,次日天刚亮,他便离开成都前往简州。

    简州就位于成都府南面,相距不到百里,当天黄昏时分,郭宋便抵达了阳安县,还没有到阳安县城,郭宋便感到一丝异常,只见无数百姓扶老携幼,从县城方向仓惶逃来,郭宋拦住一名老者问道:“老丈,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泸州刺史杨子琳造反,大军已经杀进简州,很快要到我们这里了。”

    郭宋大惊,催马向县城奔去,只片刻,他们便奔至县城城门处,只见城门处已乱成一团,无数百姓要向外逃,十几名士兵想拦住他们,却又拦不住,几名妇女被推倒在地上,哭喊声一片。

    “拦不住的,放他们出城!”

    郭宋大喊一声,几名士兵稍微犹豫一下,他们顿时被百姓推开了,城门处就像大河溃堤一样,无数百姓汹涌而出,足足跑出千余人,城门处才稍微松一点。

    郭宋带着随从催马进了县城,县城内鸡飞狗跳,哭声、喊声、骂声、叫喊声,大街上乱成一团。

    郭宋拉住一人问道:“州衙在哪里?”

    那人胡乱向前面一指,便挣脱郭宋的手跑了。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大吼声,似乎是康保的声音,郭宋一惊,凝神望去,只见前面近百名士似乎要拦住一辆马车,康保挥舞铁棍左右翻飞,在前面开路,无人敢靠近,但前面有路障,马车也无法前行。

    郭宋见一名士兵准备从左面车窗钻进去,他立刻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这名士兵的后腰,这名士兵惨叫一声,被人从马车里一脚踢了出来。

    “我们上!”

    郭宋抽出黑剑杀了上去,他不知这些士兵是好是坏,便没有下死手,但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被砍伤,冲开一条路。

    康保乍见主公出现,他大喜过望,喊道:“主公,薛姑娘就在马车内!”

    马车内,惊恐万分的薛涛忽然透过车窗看见了情郎,她顿时惊喜交加,探头出来喊道:“郭郎,我在这里!”

    她也顾不得母亲也在车内,直接喊出了自己这几个月苦苦思念的情郎名字。

    郭宋飞马奔来,握住她的手问道:“出了什么事?”

    薛涛眼睛顿时红了,紧紧拉着郭宋的手道:“张刺史投降了杨子琳,要逼我爹爹一起投降,爹爹不肯,被他们抓起来了,我们得到消息,便要逃走,结果这些士兵却拦住我们去路,郭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宋微微笑道:“我是专程从长安来看望你。”

    薛涛心中感动之极,激动得泪水扑簌簌落下,拉着情郎的手不肯放。

    这时,坐在后面的韩氏忍不住道:“涛儿,现在还很危险,我先出城再说。”

    薛涛放开了郭宋,深深地看了情郎一眼,退回了马车内。

    得到郭宋两名随从帮助,康保已经把路障搬开,郭宋见周围士兵只是叫喊得凶,却不敢真上来拦截,便喝令道:“我们走!”

    郭宋拾起旁边一杆长矛,护卫着马车向城门处而去,这时,后面一名将领骑马疾奔而来,大吼道:“谁让你们放他们走的,刺史有令,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郭宋大怒,振臂一挥,长矛划出一条直线,瞬间刺中这名将领前胸,将领惨叫一声,向后飞出一丈远,被活活钉死在地上。

    士兵们吓得面如土色,无人再敢上前拦截,眼睁睁望着马车驶出了城门。

第三百四十三章 蜀乱又起

    蜀中乱象已经延续了近二十年,主要是南蛮和吐蕃不断侵袭西川,为了抵御南蛮和吐蕃入侵,朝廷加大了对西川的军事投入,赋予剑南节度使极大的权力,使剑南节度使隐隐成了西川的土皇帝,权势滔天。

    一连几任节度使都不是善茬,在西川肆意妄为,欺凌部属,大肆捞取钱财,压榨百姓,而朝廷为了抵御吐蕃侵蜀,只要剑南节度使效忠朝廷,便对其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不少野心勃勃的地方官便利用百姓的怨恨起兵造反。

    从大历三年的郭英之乱开始,蜀中官员造反便断断续续,从没有平息过,现任节度使崔宁更是贪婪残暴,肆侈穷欲,污逼下吏妻女,执掌西川达十年之久,民怨沸腾。

    正好这段时间崔宁进京述职,早就心怀叵测的泸州刺史杨子琳便利用这个空档期起兵造反,他率领数千军队向成都府杀来,拿下资州后,又立刻杀到简州,简州刺史张琼率先投降了杨子琳,他又威逼长史薛勋一同投降,但薛勋坚决不肯投降,便被张琼关押起来。

    马车冲出县城,又沿着官道行了数里,郭宋见远处有一条岔道,便问道:“那条道去哪里?”

    车夫道:“那条道是去平泉县!”

    “就走那条岔道!”

    马车走向另一条道,走了十几里后,进入一片树林停了下来。

    韩氏哭着哀求道:“郭公子,求你救一救涛儿他爹爹,他是个倔牛脾气,会被他们杀死的。”

    郭宋见薛涛眼中也有哀求之色,便点点头,“我这就去救他!”

    他回头对康保和小鱼娘道:“你们二人就在这里保护,不可出这片树林,对方应该去急于杀去成都府,不会往这边来,只要不出树林,就不会有危险。”

    康保和小鱼娘连连点头,郭宋又取出韦皋的帖子递给随从赵秀道:“你立刻赶去成都府,告诉他杨子琳造反之事,但切记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明白吗?”

    赵秀接过帖子催马上路了,郭宋又对另一名随从杨骏道:“你跟我回县城!”

    郭宋正要离去,薛涛忽然叫住他,“郭郎,等一等!”

    郭宋停住脚步,薛涛上前给他整理一下衣服,低声道:“你自己当心,千万不要冒险!”

    郭宋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就放心吧!”

    不远处韩氏看见了这一幕,她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冤孽啊!”

    郭宋翻身上马,向薛涛挥挥手,催马疾奔而去,杨骏也挥鞭打马,紧紧跟随着他,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城下。

    郭宋将马缰绳扔给杨骏,“就在这里等着!”

    他稍微收拾一下,把弓箭也给了杨骏,只背着黑剑迅速攀墙而上,他甚至不需要用凿子,直接利用一处处缝隙上了城墙,北城头上没有士兵,他直接翻过城墙,潜入城内。

    此时两座城门已经关闭,城内已经混乱不堪,城门口和大街上挤满了要出城逃难的百姓。

    郭宋迅速找到州衙,士兵们都集中在两座城门处,州衙附近倒没有什么人了,郭宋从东外墙翻了进去,里面是衙役房,只见一名衙役提着裤子从旁边茅房里出来。

    衙役哼着小曲一步三晃,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有人在身后冷冷道:“薛长史在哪里?”

    衙役吓得退一软,差点跪倒,他结结巴巴道:“就在....就在侧院,英雄饶小人一命!”

    “带我过去!”

    衙役深一脚,浅一脚地战战兢兢往侧院里走,这时从侧院内跑来一人,骂道:“你个龟儿子,去那么久不回来,是不是掉茅坑了?”

    待他看清衙役被人胁迫,吓得大叫一声,转身便逃,一道寒光射过,一柄飞刀射穿了他后颈,男子扑倒在地上。

    衙役愈加恐惧,双腿打颤,走不动路了,这时郭宋已看见侧院内有一辆囚车,囚车内坐着一名穿白色囚衣的男人,眉眼正是薛勋。

    郭宋一拳将衙役打晕过去,他见囚车旁有四五名带刀衙役,似乎马上要出发了。

    郭宋低喝一声,冲了过去,几名衙役已经发现这边情况有异,纷纷拔刀迎上来,黑剑挥过,几名衙役纷纷惨叫摔倒。

    正无精打采低着头的薛勋慢慢抬起头,认出了郭宋,他顿时大喜,“郭贤侄,涛儿她们怎么样?”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妻女。

    “她们已经出城了,平安无事,我来救世叔!”

    郭宋挥刀劈开囚笼,又斩断薛勋手上的枷锁,拉他下车,薛勋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世叔怎么了?”

    薛勋叹息一声,“被他们打了五十棍,走不了路。”

    郭宋收起黑剑,将薛勋背在自己身后,飞快地向高墙奔去。

    薛勋身材不高,又比较偏瘦,郭宋背着他毫不吃力,他翻过高墙,沿着民宅小路一路疾奔,避开了大街上的士兵,不多时便奔至北城墙下。

    薛勋吓了一跳,“贤侄,这怎么出得去?”

    “世叔把我肩膀抓紧了!”

    郭宋又用腰带将薛勋腿弯捆绑在自己身上,他一纵身便向城头攀了上去,薛勋胆战心惊,紧紧抓住郭宋的肩膀。

    只片刻,郭宋便攀上城墙,他见城头无人,便迅速攀上城头,疾奔几步,从另一边翻下去,距离城下还有一丈,郭宋轻轻一纵身便双脚落地。

    这时,杨骏牵马过来,郭宋让杨骏带着薛勋,三人离开了城墙,向十几里外的树林奔去。

    奔进树林,韩氏和薛涛迎了上来,“老爷,爹爹!”两人看清薛勋的状况,同时惊呼一声。

    薛勋伤口迸裂,裤子上全是鲜血,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郭郎,我爹爹怎么了?”薛涛焦急问道。

    “他被打了五十棍,赶紧让他上马车趴着,我让康保给他上药。”

    众人小心翼翼将薛勋抬进马车,康保擅长疗伤,他给薛勋上了药,又用被子给他盖上,对郭宋道:“打得不算严重,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之伤,休养几天就好了。”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们去平泉县!”

    平泉县在西边八十里外,那边不会有兵灾,众人护卫马车沿着官道向西而去,而且从那边也能去成都府。

    ........

    就在郭宋没走多久,杨子琳的六七千军队便杀到阳安县,简州刺史张琼开城迎接军队到来,事实上,杨子琳并不是孤立造反,包括简州刺史张琼和资州刺史李中舟都已和杨子琳密谋串通,要推翻节度使崔宁的位子。

    杨子琳年约四十余岁,长得很斯文,皮肤白净,身材瘦高,他虽然是文官,但也能带兵打仗,他见张琼带一群官员,唯独不见长史薛勋,便问道:“薛长史何在?”

    张琼不敢告诉对方,薛勋已被人救走,他苦笑一声道:“此人不识时务,不肯和我们举事,在混乱中逃出城,不知所踪。”

    杨子琳有点担忧道:“他肯定会赶去通报成都,简州有多少兵马?”

    “三千人左右!”

    “把两千人交给我,使君可率一千人继续守阳安县,另外,再多准备一些粮食。”

    杨子琳在阳安县只呆了一个时辰,他将两千简州地方军编入自己的军队,使他的总兵力达到九千余人,又从官仓补充了粮食,便率领军队继续北上,直扑成都府。

    =====

    【杨子琳造反其实是在大历三年发生,这里剧情需要,推后了十年。】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回心转意

    郭宋一行在黄昏时分抵达了平泉县,平泉县是一座小县,县城人口不足千户,只有一座比较大的客栈,郭宋在客栈包下了两座院子。

    薛勋在房间里躺好,叹口气对郭宋道:“我现在心很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贤侄说我要不要通知平泉县令?”

    郭宋摇摇头,“现在不知平泉县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们也支持杨子琳,反而对世叔不利了,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观望一下形势,如果杨子琳占领了成都,那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平泉县,相反,如果杨子琳占领成都失败,那形势就比较复杂了,平泉县令一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贤侄说得有道理!”

    薛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女儿薛涛,笑道:“贤侄带涛儿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情况,这里有涛儿母亲照顾我就行了。”

    人家千里迢迢从长安来看望自己女儿,薛勋当然要给两个孩子创造相聚的机会。

    薛涛脸一红道:“爹爹,还是女儿照顾你吧!”

    薛勋微微一笑,“你照顾我不太方便,有你娘就足够了,郭公子对蜀中不熟,你帮忙看看,要买点什么东西?”

    薛涛点点头,也不敢看郭宋,转身出去了,郭宋笑着向薛勋抱拳施一礼,转身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大街上,薛涛轻轻松了口气,牵着郭宋的手道:“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家这次就惨了。”

    郭宋摇摇头,“我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我若不是因为那么急着来看你,肯定会在成都多住两晚,很可能我就会后悔莫及,可见冥冥中都有天意,安排着一切。”

    “是天意!”

    薛涛心中此时比蜜还要甜,如果不是老天安排好的姻缘,郭郎怎么会在自己最危急时刻,就在这么出现在自己身边?这分明就是上天的安排。

    她扣住情郎的手,把头枕在他肩头,美眸流盼地问道:“郭郎,你说我有没有长胖了一点?”

    他们走在一条小巷里,两边是大户人家的高墙,前后都无人,郭宋若跑去买尺子回来量她的腰围,那就不是天意了。

    闻弦知雅意,郭宋立刻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红唇,薛涛搂住他脖子婉转相迎,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分开。

    郭宋笑道:“我这几个月都会在蜀中,我们去青城山玩玩,或者去峨眉山。”

    薛涛撒娇道:“人家只想和你牵着手在成都逛街。”

    “成都可以牵手吗?”

    “可以的,我亲眼看见好几对情侣都牵着手在大街上闲逛,这里风气很宽容,不像长安会被人侧目。”

    郭宋欣然道:“等我们去成都,我陪你逛街,等逛够了,我们再去青城山,青城天下幽,我在崆峒山时就向往已久。”

    “郭宋,你说这次蜀乱要乱多久?”

    “这个很难说,就看其他是不是响应杨子琳,如果其他州都不响应他,那这场内乱就不会太久,如果其他州纷纷响应,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我就得想办法带你们回长安,总之有我这个毛脚女婿在,就一定能保住你们平安无事。”

    薛涛心中欢喜,伸手在他鼻子刮一刮,“真不害臊,你还没有让媒人上门求婚呢!就开始自称女婿了,小心我爹爹用大棒子打你。”

    两人走出小巷。他们便松开手,相依而行,郭宋想起一事,对薛涛道:“还记得那个玉剑公子吗?他被官府判处死刑,准备明年秋后处斩。”

    “为什么?”薛涛惊讶道。

    “好像是杀妻,侯莫陈家找到了他杀妻的证据,他自己也供认不讳。“

    “可是.....他是元家嫡孙啊!元家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嫡孙被杀死?”

    “元家当然不愿意,但事关元家的名声,他们得给其他关陇贵族一个交代,况且女方是侯莫陈家族的嫡女,他家的势力也很强大,侯莫陈家族坚决要求官府判处死刑,官府也不敢徇私枉法,只能按照大唐律公正判决。”

    薛涛冷笑一声道:“这下我娘终于死心了!”

    房间里,韩氏一边给丈夫涂药,一边小声问道:“今天我听涛儿叫郭公子居然是郭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薛勋享受着药物的清凉,笑道:“你平时不是蛮精明吗?怎么在这件事上就变得糊涂呢?我一直以为你在装糊涂呢!”

    韩氏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早就看出一点点端倪了,像康保对张东主不屑一顾,我就怀疑他是郭宋派来的,小鱼娘也是,说起来郭公子对咱们女儿还真是重情,居然从长安过来看望她,那个玉剑公子嘴上说怎么喜欢涛儿,他却连一封信没写,人说日久见人心,这话一点都没错。”

    薛勋笑道:“你现在觉得他做我们女婿不错了?”

    韩氏点点头,“就凭他毫不犹豫回城把你救出来,我就认可这孩子了,他虽然被免了官,但有你帮衬着他,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薛勋淡淡一笑,“你这话说得太早了,郭公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将来不一定谁罩着谁呢?”

    薛勋却没有明说,他今天伏在郭宋背上时,亲眼看见了郭宋怀中的金牌,他隐隐看见一个‘朕’字,他便知道郭宋绝不是被罢官免职那么简单。

    ..........

    郭宋和薛涛在外面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几名酒楼的伙计给他们送来了晚饭,晚饭后,韩氏把女儿叫进了屋内。

    韩氏沉默片刻,对薛涛道:“看样子,你对郭公子一往情深了,是吧?”

    薛涛笑道:“回答母亲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告诉母亲一个消息,玉剑公子元宵被京兆府判处极刑,明年秋后处斩。”

    韩氏大吃一惊,“怎么会?”

    薛涛淡淡道:“他的罪名是杀妻,证据确凿,没有辩解的可能了。”

    “他那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怎么会杀自己妻子,是不是有人冤枉他?”

    薛涛着实有点无语,母亲怎么就这样不明白事理呢!

    “这人善于伪装,装出一副知书懂礼的样子,迷惑了很多不了解他的人,实际上他就是一个荒淫无耻的卑劣小人,娘可以想一想,以元家的势力,谁又敢冤枉他?”

    韩氏无言以对了,半晌道:“看样子人真不能只看表面。”

    薛涛又道:“现在我可以回答母亲的问题了,事实上,在两年前我就对郭郎深有好感,并非是他对我们家的恩情,让我必须要报答他,不是这么回事,我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他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请长辈来求婚?”

    “他说了,等年底回京,郭老令公会作为他的长辈来求婚。”

    韩氏又吃了一惊,“他是郭子仪的亲戚?”

    “他说只是同族,不过关系很好。”

    韩氏见女儿眼中充满了自信和坦然,可见她心意已定,不会再轻易动摇了。

    韩氏只得叹口气道:“这次要不是他,你爹爹就没命了,我们娘俩的命运也会很悲惨,娘虽然总希望你能嫁入豪门,但郭公子这种情深义重让我也认可了他,娘不再反对你们两人,如果他家来求亲,我会答应你们!”

    薛涛大喜,抱住母亲的脖子,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韩氏连忙推开她笑道:“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孩子吗?居然还对娘撒娇。”

    薛涛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女儿本来就是孩子嘛!”

    韩氏忽然有些伤感,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

    ..........

    就在母亲二人聊天的同时,郭宋却在和薛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薛勋道:“所有的简州官员和将领都有一个错觉,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在反对崔宁,而不是在反对朝廷,可事实上,他们就是在反叛朝廷,如果明白这一点,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再跟随张琼,尤其军方将领,如果杨子琳攻占了成都还好,但如果失败退回来,大家肯定就会有异心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轻易放弃。”

    “世叔可以熟悉的将领?”郭宋问道。

    薛勋点点头,“校尉冯远就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父亲去世,还是我帮他找的墓地,他肯定会站在我这一边,我只是担心他因为是我的人,已经被张琼免了军职,不过他家就在县城内,你可以去找他,他比较熟悉军中情况,能帮助到你。”

    郭宋沉思片刻道:“我还希望世叔给我写一封信,虽然世叔有伤在身,不能去阳安县,但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用世叔的名义会更加能服众,这对世叔也有好处。”

    薛勋怎么会不明白,郭宋其实是想把功劳让给自己,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抓住机会

    当天晚上,郭宋独自返回阳安县,阳安县虽然还有一千士兵,但基本上没有防御,郭宋轻松地潜入了城内。

    他来到城东一座占地一亩的小宅前,用力敲了敲门,片刻,有妇人问道:“是谁呀?”

    “我找冯校尉,有要紧事!”

    门吱嘎开一条缝,门内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她打量一下郭宋,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薛长史派来的。”

    妇人脸色一变,急忙关门,郭宋却一把撑住门道:“你丈夫要做缩头乌龟可以,只要他亲自给我说一声,我就不会来打扰他了。”

    “哪个龟儿子想做缩头乌龟?”

    门内出现了一个粗壮的虬须男子,他冷冷看了郭宋一眼,“我就是冯远,你有啥事?”

    郭宋又道:“我是薛长史派来的,你是让我走,还是进屋?”

    男子看了郭宋半晌,打开门,“你进来!”

    郭宋进了门,冯远探头向两边看了看,关上了门。

    冯远家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外面是厨房客堂之类,里面是主人房间,厨房里似乎有两名仆妇在忙碌,郭宋走进客堂,客堂都是粗大的桌椅,做工虽然比较简陋,但用料很足,而且居然还是上等的好木料。

    “这些都是檀木,老丈人留下的,以前不懂,找个野木匠来做家具,全浪费了。”

    冯远走进来,见郭宋在打量家具,便苦笑一声解释道:“结果所有人都骂我是败家子!”

    郭宋拍拍桌子笑道:“其实也没有浪费,找个手艺高明的匠人精修一下,还是会很不错。”

    “以后再说吧!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

    冯远看了一眼郭宋,问道:“请问阁下贵姓,是薛长史什么人?”

    郭宋微微笑道:“我姓郭,是薛长史未来的女婿。”

    冯远呆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道:“能娶到薛姑娘,那是你天大的福气。”

    冯远态度明显变得热情了,他请郭宋坐下,又让妻子上茶。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公子把薛长史救走的吧!”

    郭宋点点头,“确实是被我救走,他现在很好,只是身上有伤,动弹不得。”

    郭宋取出薛勋的信递给冯远,冯远粗通文墨,认识薛勋的笔迹,他相信了郭宋是薛勋派来。

    “不知郭公子需要我做点什么?”

    这时,冯远的妻子向他招招手,冯远苦笑一声,对郭宋道:“公子稍坐,我马上回来。”

    他走出了客堂,院子里隐隐传来夫妻二人的争吵声。

    不多时,冯远回来道:“女人就是这样,怕前怕后,恨不得我整天就呆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可以理解,安全很重要。”

    冯远问道:“公子不妨直言,需要我做点什么?”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想夺简州军权,但不知从何着手?”

    冯远笑道:“要夺简州军权,只要把两个人干掉就没问题了,一个是刺史张琼,一个是都尉莫群山,至于下面的校尉、旅帅,都是我的弟兄,好说话,朝廷肯给钱就行,但你要指望他们替你卖命,那也不现实。”

    “莫群山能争取吗?”

    冯远摇摇头,“莫群山和杨子琳心腹李琮玉是儿女亲家,就是他家人都在泸州,他不可能投降,至于刺史张琼,此人是色中饿鬼,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他早就垂涎薛姑娘,曾假装喝醉酒问薛长史,要不要收他当女婿?他的年纪还比薛长史大几岁,居然说出这种话......”

    “别说了!”

    郭宋冷然道:“此人死不足惜!”

    ........

    刺史张琼的官宅就在薛府不远处,张琼年约五十岁,长得又高又胖,体格很大,他是汉中人,从县吏、县尉、县令,一步步升为刺史,人是很能干,但缺陷也十分明显,他尤其贪财好色。

    这么多年,张琼究竟贪了多少钱,他记不得了,糟蹋过多少女人,他也记不清楚,但他垂涎而得不到的女人,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让他垂涎不已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泸州刺史杨子琳的小妾杜三娘,杨子琳亲口答应他,只要他肯跟随造反,小妾就送给他,虽然杜三娘还在泸州,但她名义上已经属于张琼了,只是还没有得手。

    如果说杜三娘只是让张琼垂涎她的美艳,那么长史薛勋的女儿薛涛却让张琼惊为天人,那雪白如脂的肌肤,那么仙女一般的美貌和气质,让张琼看到她第一天晚上就失眠了,和薛涛相比,他所有见过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让他索然无味。

    张琼上午已经发了一通怒火,他抓住了薛勋,准备当着薛涛的面折磨薛勋,逼薛涛屈从自己,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不速之客,不仅把薛涛救走了,还把薛勋也救走了,眼看到嘴的天鹅就这么飞了,让他怎么能不怒火万丈?

    杨子琳已经率军杀去成都了,结果会怎么样他不知道,现在他更关心薛氏父女究竟躲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张琼坐在内书房里望着桌上一幅画发呆,那是薛涛的自画像,薛涛走得匆忙,只带了随身衣物和几样最重要的物品,这幅画挂在墙上,她忘记了,却被张琼得到了,还有薛涛的琴,也被张琼得到,也一样摆放桌上。

    虽然得不到佳人,但得到她的东西,张琼心中也舒服了一点。

    这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张琼身后,一把罕见的黑剑架在他脖子上,张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惊呼道:“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郭宋,他看到了桌上的东西,他心中杀机顿起。

    郭宋冷冷道:“派人去把莫群山找来,就说有急事商量。”

    “你....你想做什么?”

    郭宋手腕微微用力,黑剑便切入他脖子,一股鲜血顿时流下,“不想叫,你就去死!”

    “我叫!我叫!”

    张琼吓得大喊:“来人!”

    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道:“请使君吩咐!”

    “速去把莫都尉请来,就说我有紧急军情和他商议!”

    “遵令!”

    手下匆匆去了,郭宋收起剑,上前抱住他的脑袋猛地一拧,当即要了这位刺史的小命。

    郭宋收起桌上的画,把琴暂时放在大梁上,把张琼的尸体也塞进一口大箱子,随手把他脖子上的一把大铜钥匙扯下,郭宋估计这应该是他钱库的钥匙。

    他吹灭了书房灯,关上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宋并不担心有人会发现张琼的尸体,官员的内书房一般都不准任何人进入,况且书房还黑着灯,更不会有人进去。

    片刻,都尉莫群山带着几名随从骑马匆匆赶来,莫群山长一张马脸,鹰勾鼻子,身材瘦高像一根竹竿,很好辨认,郭宋上前抱拳施礼道:“奉张使君之令在这里等候莫将军!”

    “张刺史有什么事情找我?”

    “杨刺史从成都发来了紧急消息。”

    莫群山精神一振,这必然是好事情啊!

    “张刺史在哪里?”

    “请莫将军随我来,将军请!”

    郭宋把莫群山请进了大门,郭宋又吩咐旁边的管家,“你招待一下莫将军的随从。”

    张府管家一头雾水,这位是谁呀?他竟从来没有见过。

    但他又不敢多问,对方表现得十分从容,更重要是,现在是战乱时期,说不定这是杨子琳的人。

    他只得赶紧招呼几名随从去休息。

    郭宋带着莫群山向内书房走去,走过一座小桥时,这里左右无人,周围十分寂静,郭宋一摆手,“使君就在前面院中书房内,将军先请!”

    莫群山没有半点怀疑,直接上小桥,郭宋抽出黑剑,从后面一剑将莫群山的人头砍落在地上。

    郭宋从他怀中搜出令箭和虎符,把他人头放进事先准备好的木箱,就放在桥边,里面还有一颗张琼的人头,他将莫群山尸体塞进小桥下。

    他拎着木箱子大摇大摆向大门处走去,正好迎面遇到管家,郭宋喝问道:“莫都尉的几名亲兵在哪里?莫都尉让我带话给他们。”

    “就在门房旁边的下人休息房内,他们在吃饭。”

    “带我去!”

    管家闻到对方身上有血腥之气,他犹豫了一下,郭宋一巴掌打过去,打得管家晕头转向。

    “老东西,你想死吗?”

    管家吓得战战兢兢,屁都不敢放一个,带着郭宋向下人房走去。

    走到门口,管家指了指里面,“他们三人就在里面吃饭。”

    郭宋一脚踢开门,挥剑杀了进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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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