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曲江小游(下)
整个曲江池南岸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园宅,共有三百多座,分属皇族、外戚、关陇贵族、名门世家以及平乱功臣。
郭宋也是因为路嗣恭事件立下大功,而得到一座园宅的赏赐。
园宅都由天子赏赐,不过赏赐的性质分为两种,一种是公开赏赐,园宅大多赏赐给了功臣,比如郭子仪的园宅就有近两百亩,占地广阔,李光弼、李嗣业、白孝德、马等等平乱功臣,也都被赏赐了园宅,而元载、李辅国、鱼朝恩等人的园宅都超过三百亩,目前已被收回,掌握在天子手中。
另一种是私人赏赐,天子李豫私人拥有十几座园宅,作为天子私人之物赏给了郭宋,朝廷内没有备案。
郭宋的园宅大概有四十亩,是一座比较小的宅子,水陆皆通,地段还不错,它原本是名相张说的宅子,十年前被他孙子卖掉,被李豫通过皇商代理人李安买回来,成为李豫私产之一,两年前赏给了郭宋。
园宅是一座花园式住宅,园内亭台楼阁,假山名木,小河潺潺,建造得精美异常,还有一座人工小山,四周种满大树,三丈高的山顶上是一座白玉亭阁,山下是一片约五亩的小湖泊,和外面的曲江池有暗渠相连。
围湖是一圈桥廊,将三座主院连为一起,园宅内既有曲径通幽的竹林,也有登高望远的山亭,各种建筑精美绝伦,移步易景,
薛涛站在山顶的亭阁内,望着四周湖光山色,碧水如玉,远峰似黛,她竟忍不住做起了女主人的梦,这座亭阁她要重建,二楼作为她的品茶看书之处,点一炉香,煎一壶好茶,揽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这里度过。
“喜欢这里吗?”郭宋在一旁笑问道。
他始终在关注着这个自己所钟爱的小女人,他喜欢她天仙般的容貌,喜欢她独有的文学气息,喜欢她落落大方的性格,见她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一会儿在湖边看鱼,一会儿拉着自己上山顶欣赏湖光水色,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没有丝毫矫揉造作,让郭宋心中也充满了喜悦。
薛涛回头笑盈盈对他道:“郭郎,我觉得应该把这座亭子做成楼阁,可以倚窗远眺,‘湖光浓淡宜人处,却是镜中美人来’那种感觉,你觉得呢?”
郭宋轻轻揽住她的香肩,笑道:“你说得对,这里风比较大,亭子里有点凉,应该做成楼阁,你可以坐在窗前看书,弹琴,或者绘制一幅远山近水图,我就坐在一旁欣赏美人,可不是镜中美人。”
薛涛抿嘴一笑,轻轻依偎在他肩头,两人欣赏远处湖中美景。
这时,郭宋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长鸣,‘啾’
郭宋连忙摸摸头顶,他的帽子已经没了,薛涛用自己白手帕给他当平巾,把发髻包住,看起来也不错。
猛子的气似乎已经消了,直接落在郭宋的肩头,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另一侧的薛涛。
“臭小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人以后就是你的舅妈!”
“去你的!”
薛涛红着脸用小粉拳在郭宋肩头狠狠捶两下,“我哪里是什么舅妈?”
她也好奇地望着猛子,小心翼翼问道:“郭郎,它会咬我吗?”
“不会!我这个外甥一向重色轻友,不信你把手掌递给它。”
薛涛想了想,还是慢慢地把手掌递过去。
猛子转着头好奇地左看右看她,忽然伸出锋利的尖喙,在她手掌上轻轻地啄了两下。
薛涛咯咯大笑,“郭郎,猛子真的知道呢!”
“它非常有灵性,能探查敌情,在丰州大家都叫它斥候大将军。”
郭宋随即道:“去吧!在这里找一棵大树住下了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新家了。”
猛子振翅飞起,向一棵最高的大树飞去,大树上有一个很大的鸟窝,郭宋顿时没脾气了,这家伙霸占人家房产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老五!”山下传来张雷的喊声。
“好像师兄在叫我们了,我们下去吧!”
“嗯!”
薛涛乖巧地点点头,挽着郭宋的手臂向山下走去。
“我爹爹说,园宅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普通人再有钱也拿不到,郭郎是怎么得到的?”薛涛好奇地问道。
郭宋笑了笑道:“这座宅子是我解决了路嗣恭的问题,使千万贯财富没有落入藩镇之手,加上参与剿灭李辅国、鱼朝恩、元载等人立下的功绩,天子特地给我的奖赏,是他私人赏赐,并非朝廷功绩,若按照朝廷功绩,我确实没有资格得到这座宅子。”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薛涛又问道.
“两年前吧!就是上次我们在洛阳相遇,我就是完成任务回来,不久天子便将这座园宅赏赐给了我。”
“上次....那个跟随你的小丫鬟呢?”
不得不说,女人关注的重点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你是说小鱼娘吗?她在丰州,这次我没带她回来。”
“她是你的小丫鬟,还是.......”薛涛又问道。
“她自己认为是我的小丫鬟,但我视她为妹,等将来遇到合适的人家,就把她嫁出去,我还要给她准备一笔嫁妆。”
郭宋便将他和小鱼娘认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薛涛有些惊讶,那个小娘看起来貌不惊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藏剑阁的刺客。
两人快步走下山岗,只见张雷夫妇站在一片空地前,薛涛连忙放开郭宋,上前拉住李温玉的手,两个女人饶有兴致地评价这座宅子。
“师弟,这片空地我和你嫂子有分歧,她说可以建座独院,我觉得可以种菜,就像咱们清虚观背后那两分地一样,种点萝卜,你觉得呢?”
郭宋看了看这片空地,足有两亩,整理得很平整,甚至没有杂草,四周用石条围了一圈,他想了想笑道:“这块地如果暂时不用的话,可以暂时用来种花种菜都可以,如果以后房子不够住了,再用来造宅子。”
张雷翻个白眼,这种不得罪人的话说了也白说,算了,他拍拍肚子道:“饿了,咱们吃饭去!”
郭宋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他点点头,“要不就去曲江酒楼吗?”
“你小子有点出息好不好,要吃饭当然是去清秋岛,我昨天就派人订好了,走吧!”
师兄弟在前面开路,两个女子则挽手走在后面,张雷低声问道:“你真打算娶薛家小娘子?”
郭宋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她不适合我?”
张雷踌躇一下道:“老弟,有句心里话只有哥哥对你说,若不中听,你别生气。”
“你说吧!我不生气。”
张雷用眼角余光迅速向后瞥了一眼,见两女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这才低声道:“对你来说,娶妻事关前途,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娶贵族或者名门世家之女,薛小娘子人不错,但她的家庭背景还是稍微低了一点,我派人去打听过,她家的先祖虽然是前朝名士薛道衡,但她爹爹却是薛家的旁支庶子,基本上没什么背景,娶了薛小娘,你就会失去靠婚姻上位的机会了。”
郭宋淡淡笑道:“我相信我对婚姻比一般人体会更深,能遇到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真心不容易,师兄,你虽然是好意,但不要再劝我了。”
“扯淡!你对婚姻有个屁的体会,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个雏,连女人都没碰过......”
“师兄”郭宋不高兴地拉长了声音。
“算了!算了!其实薛小娘也很不错,总比你将来娶一个什么回纥公主、思结公主要好。”
这一刻张雷忽然想通了,自己只是一个商人,万一五弟真娶了一个关陇贵族之女,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真还不如就娶了薛小娘。
从自己的利益考虑,确实是薛小娘最适合师弟。
张雷不再多嘴,他先上了画舫,让画舫靠岸,这一次大家都坐上了画舫,画舫向湖心的清秋岛驶去。
第三百零二章 争船风波
清秋岛是一座约十亩大小的人工岛,下面布下数百根木桩,在上面铺上厚实的木板,四周有栈道可供停船。
清秋岛存在也不过十余年,岛上只修建了一座酒楼和一座客栈,虽然清秋岛不大,但里面的各种陈设和酒菜都是最顶级的,当然价格也好看。
上岛就要一百贯钱,然后餐饮住宿另算,它的卖点就是能清晰地看见芙蓉园内的宫女们活动,偶然还能看到帝后的行踪,与帝王比邻共饮、比邻而居便成为它招揽顾客的法宝。
更可贵是它在等级森严的大唐是一抹亮点,只要你有钱,哪怕是地位低下的商人,也能成为座上贵宾,它无疑瞄准了商人们渴望地位的心态,使得一年四季它的生意都很火爆,想来吃饭还要预约。
长安们的商人们都以去过清秋岛饮酒为荣,聚会时都会轻描淡说上一句,‘清秋岛上的酒菜我都吃腻了!’
或者有人表现出对清秋岛不熟悉,就会被其他人鄙视。
当然,清秋岛不仅大商人们爱来,皇亲国戚也是这里的常客。
画舫缓缓靠上一处栈桥,一名管事跑了上来,他认出了张雷,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张东主,刚才大掌柜还在问张东主来了没有?”
张雷呵呵一笑,“昨天预约的,四个人,没错吧!”
“没错!没错!请各位随我来。”
他们上了岸,四名美貌的侍女给他们施个屈膝礼,然后奉上净手水和干毛巾。
张雷明显是常客,洗手用毛巾都十分老道熟练,几个侍女也似乎认识他,对他笑容甜美,李温玉的脸开始阴沉下来,她竟从未听丈夫说起过清秋岛,丈夫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张雷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在酝酿,他给郭宋介绍道:“清秋岛是独孤家族的产业,独孤家有座楼叫做清秋楼,它因此得名,酒楼叫做芙蓉别院,客栈和酒楼是一起的,在这里住一夜你猜要多少钱?要银子,一夜三百两银子。”
他又压低声音道:“还有长安的名妓陪寝。”
“师兄在这里住过?”郭宋笑问道。
“我哪里有这个福气享受,你嫂子从未不准我在外过夜......”
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回头打个哈哈道:“娘子,上次万珠楼的万东主过寿,在这里请客吃饭,我就来过一次,忘记告诉你了。”
李温玉嫣然笑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这种事情夫君不用告诉我,你高兴就好。”
张雷忽然打个寒颤,后背开始发凉,他知道今晚的日子要难过了。
郭宋哑然失笑,他想起了师父对李温玉的评价,‘那女娃子看起来温柔,其实很凶悍,你师兄娶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薛涛也暗暗好笑,她今天听郭郎说起,李师姐原本也是个女道士,武艺不弱,被胖师兄拐走私奔。
张雷变得无精打采,带着众人进了芙蓉别院。
芙蓉别院内其实是个小园林,就是芙蓉园的微缩版,各种景观异常精致,让人仿佛置身于皇家园林之中。
“郭郎!”
薛涛快走几步,和郭宋走在一起,小声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郭宋轻轻摇头,“我觉得一般,也就卖个名气而已,这种园子很多地方都有。”
“我也觉得,还不如你的园子漂亮呢!”
郭宋一本正经纠正道:“应该说,还不如咱们园子漂亮。”
薛涛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十分甜蜜。
“请随我来!”
管事带他们进了主堂,走进左首第一间雅室,叫做水仙房。
房间里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镶金嵌玉,坐榻也是上好的楠木,薛涛跟随郭宋进了房间,一回头,却没见张雷夫妇,她连忙拉了一下郭宋,“郭郎,师兄和师姐怎么没有跟来?”
郭宋笑道:“没事,师姐是个火爆脾气,估计正在找师兄算账呢!”
“找师兄算什么帐?”
“你没发现师兄对这里很熟悉,他肯定常来,绝不是他说的只来过一次,估计师姐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师兄来这里吃饭应该也没什么,他是聚宝阁东主,必要的应酬还是需要的,师姐有时候也管得太狠了。”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张雷的怒吼声,郭宋一怔,随即脸色大变,“好像师兄出事了,我去看看!”
他转身向外走去,薛涛也急忙跟上,“郭郎等等我!”
郭宋也不放心把她独自一人丢在房间里,便拉着她的手快步向外走去,这时,很多人都向外走去,只见他们上船之处围了很多人。
郭宋推开围观的人,拉着薛涛走了进去,却见师兄张雷手执一柄飞刀正和一名男子对峙,旁边地上躺在一名满脸鲜血的男子,竟然是他们画舫的船老大。
师姐也站在一旁,按着肩膀,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师姐!”薛涛连忙跑过去扶住李温玉。
郭宋大怒,目光凌厉地向对方扫去,对方有十几个人,都是精壮大汉,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个身穿锦袍的瘦小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根鞭子,鞭子上血迹斑斑,他应该就是用这根鞭子抽打船老大。
和张雷对峙的是一名精瘦的男子,三十岁左右,身穿黑色武士服,手执一根短铁棍,目光俨如鹰一般阴冷犀利。
张雷应该也吃了亏,只是他肉厚皮糙,没有被打趴下。
郭宋走上前,把张雷推开,“让我来!”
张雷已经快支持不住,师弟及时赶到让他松了口气,他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雷恨恨道:“这帮混蛋之前要抢我们船,没有抢到,刚才正好遇到,他们便报复我们了。”
旁边李温玉也恨道:“死胖子,说这些没用的屁话做什么?”
她对郭宋道:“师弟要当心,此人手上铁棍很厉害。”
郭宋缓缓从腰间拔出黑剑,对面精瘦汉子瞳孔骤然缩成一线,目光死死盯着郭宋手中的黑剑,无锋之剑,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兵器。
那名年轻公子却恶狠狠道:“几个商人敢跟本公子争船,废了他们,我来负责。”
他忽然看见了美貌无比的薛涛,色心顿起,又道:“那个穿白裙的小娘子别伤了,给我抓住她!”
郭宋眼中杀机顿生,他大喝一声,手中黑剑迎头向对方劈去,精瘦汉子大骇,对方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速度也不快,但自己就是抓不住机会反击,也无法躲闪,不管他怎么躲闪,这一刀都跟着他,除了硬挡这一招外,他无从选择。
精瘦汉子知道自己遇到绝顶高手了,他大吼一声,举棍相隔。
眼看黑剑要劈中铁棍之时,黑剑忽然消失,只见一道黑色寒光横闪而过,精壮汉子向后飞出一丈多远,鲜血从喉管喷出,他在地上挣扎片刻,便断了气。
其他十几名大汉都吓得呆若木鸡,这个叫楚狂的武士是他们主人从荆襄搜罗来的顶级武士,打遍府中无敌手,现在却一个照面不到就被别人宰了。
所有人目光都盯住了郭宋,这人是谁,简直太可怕了。
郭宋上前一步,将黑剑搁在华服公子的脖子上,剑上的鲜血顺着他脖子流下,郭宋冷冷问道:“你是哪家的纨绔子弟,竟然敢纵奴行凶?”
年轻公子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清秋岛的大管事抱拳道:“这位公子请高抬贵手,这位是元家的三公子,一定是误会了。”
郭宋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你们也不是好东西!我上你们岛要收一百贯钱,这些人上岛你收钱了吗?你该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大管事冷汗也下来了,连忙道:“收你们的钱我一定会如数奉还,恳请公子刀下留情,不要再杀人了。”
这时,一名二十五六岁的白衣公子带着几名随从赶到了,华服公子哭喊道:“二哥救我一命!”
白衣公子看见地上的尸体,心中一惊,他连忙抱拳施礼道:“愚弟不知好歹,四处闯祸,恳请郭使君饶他一次,我一定禀明父亲,将他严加管束。”
郭宋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他正要询问,薛涛忽然道:“郭郎,饶他一次吧!”
既然薛涛开了口,郭宋便收起了黑剑。
白衣公子这才注意到薛涛,眼睛一亮,连忙行礼道:“原来薛姑娘也在,好久不见薛姑娘了。”
薛涛走到郭宋身边,冷冷道:“元公子,你若再不对令弟严加管束,任由他横行霸道,他早晚会闯下大祸。”
白衣公子见薛涛和郭宋靠得很近,他眼中闪过一丝妒意,立刻表现得十分诚恳道:“我一定谨记薛姑娘教诲!”
他一挥手,“我们走!”
众手下抬起尸体,迅速上船,华服公子怒吼道:“他杀了我们的人,就这么算了吗?”
“给我闭嘴!”
白衣公子狠狠给了兄弟一记耳光,他又向郭宋抱拳行一礼,深深看了一眼薛涛,便上船走了。
第三百零三章 元家生隙
郭宋望着一群人走远,才问薛涛,“刚才白衣公子是什么人?”
薛涛脸色稍黯,低声道:“他叫元霄,总佩一把白玉剑,是长安四大公子之一的玉剑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那个纨绔子弟应该就是他兄弟元驹儿,长安号称元魔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时,张雷一瘸一拐走过来道:“今天没兴致了,我们去曲江酒楼吧!”
“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嫂子肩头被他打中一棍,我担心会不会伤了筋骨。”
“死胖子,你别胡说八道,老娘有那么不济吗?”李温玉在一旁不满道。
“船老大要不要紧?”郭宋又问道。
船老大已经被他两名徒弟抬上船了,一名徒弟道:“师父被他们打断一条腿,鼻梁骨也被打断了,他们太狠了。”
郭宋目光凌厉地向清秋岛大管事望去,大管事心中发憷,连忙道:“既然在是鄙岛受伤,他的医药支出都由鄙岛负责,请公子放心!”
“我们走吧!”
郭宋拉着薛涛的手上了画舫,张雷连忙去扶妻子,李温玉挣了两下,没有挣掉,只得由他表现了。
“死胖子,看在你护妻的份上,以前的事情老娘不追究了,以后不准你再来这里。”
“我保证,你若再来,你打断我的狗腿!”
郭宋翻了个白眼,有人还真是贱到家了。
船老大的两名徒弟划船,画舫缓缓而行,张雷嘿嘿一笑,“还替我省了四百两银子。”
李温玉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娘子就放心吧!船老大因为我们而被打断腿,我绝不会亏待他。”
郭宋见薛涛情绪有点低落,便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是不是刚才那个玉剑公子和你有交集?”
薛涛轻轻点头,又连忙对郭宋道:“郭郎别误会,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相反,我十分厌恶他。”
“那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薛涛叹口气,“长安有个诗社,叫做春江花月社,里面都是爱诗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主要以官宦子弟为主,两年前我也加入了,诗社每隔两个月聚会一次,我去得比较少,一共只去了三次,去年我第三次去诗社时,遇到了这个玉剑公子,他就像苍蝇一样盯着我,拼命献殷勤,还派人在我家里门外监视,我一旦出门,他就跑来纠缠,害得我不敢出门,去年秋天他跑到我家里来,向我父亲求亲,被我父亲怒斥一通,把他赶出去了,他便再也没来过。”
“为什么求亲还会惹怒你父亲?”郭宋好奇地问道。
薛涛冷冷道:“因为他家有病妻,他对我父亲说,等妻子病死了,他就来迎娶我,我父亲气坏了,说没见过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父亲指着他怒斥一通,用棍子把他赶出去了。”
“你担心他还会来缠你?”
薛涛拉着郭宋的胳膊道:“我有一种预感,他不会甘心,郭郎,要是你回丰州,他又来缠我怎么办?”
“没事!我今晚就把他宰了,他就不会来缠你了。”
薛涛叹口气,“郭郎,你不要再杀人了,虽然元魔王今天确实该死,但你得罪了元家,会平添政敌,元家很护短,恐怕会对你以后的仕途不利,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和元家对抗。”
“那你就跟我去丰州,你不在长安,他就死心了!”
薛涛握住郭宋的手,鼓足勇气小声道:“郭郎,你向我爹爹求亲吧!他很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那时,我就能跟你一起走了。”
郭宋心中大喜,连忙点头答应,“等我把朝廷事情了结,我就托郭老令公来替我求亲,他和我确实有点亲戚关系,他当我的长辈最合适。”
薛涛心中欢喜,只要自己终身有托,她就不怕那个元霄来纠缠自己了。
这时,郭宋想起一事,笑问道:“好像今晚我要去你家吃饭,你知道吧?”
薛涛嫣然一笑,“我当然知道,我娘还让我早点回去,别光顾着玩,冷落了贵客,她哪里知道,我今天陪了贵客整整一天。”
“现在去你家好像还太早了,不如我们再去东市逛一逛,我要给你父母买点东西,不能空手上门啊!”
薛涛轻轻点头,“要叫上师兄和师姐吗?”
郭宋回头望去,张雷心领神悟,立刻道:“我要回去给你师姐上药,你们自己去玩,晚上我们会去薛姑娘家。”
这当然是借口,李温玉也懒得纠正他了。
不多时,众人上了岸,康保一行人已经在岸边等候了,张雷扶着妻子上了马车,他们先走了。
郭宋给众人介绍了薛涛,众人立刻意识到,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恐怕以后就是他们的主母了,众人连忙行礼参见。
薛涛却不知该怎么应对,轻轻掐了郭宋一下,郭宋笑道:“你们先回去道观,把我的马也带回去,我们乘船去逛逛东市,你们就不用跟随了。”
“遵令!”
众人行一礼,便翻身上马离去,郭宋取了钱袋,这才带着薛涛上了聚宝阁的客船,船夫摇橹向内河驶去。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元霄站在窗前望着郭宋和薛涛远去,他眼中涌现出了强烈的嫉恨,这个该死的郭宋,竟然敢和他玉剑公子争女人?
元宵之所以认识郭宋,是因为在赵关山的寿宴上,他亲眼看见郭宋硬顶元载,那一次,郭宋便在长安出了名。
元宵是元家的嫡次孙,袭爵平原县伯,目前在左卫出任兵曹参军事,四年前他娶了侯莫陈家的嫡女为妻,也算是一种政治联姻,但他妻子的身体很糟糕,嫁过来没多久就彻底病倒了,在病榻上挣扎了四年,今年三月病逝,终于让元宵解脱了。
元宵有一柄天子赐给他的白玉剑,故得绰号玉剑公子,他厌恶家中病妻,很少回家,常常在长安各种上层聚会出没,加上他很会做表面文章,使他在长安颇为有名,被誉为长安四公子之一。
去年秋天,他在一次诗会中认识了仙姿玉立的薛涛,顿时惊为天人,便不顾一切地追求她,可惜他太过于心急,触怒了薛勋,撞了一个大钉子。
但元霄并没有死心,他一直在等机会,病妻去世,他‘悲痛万分’地操办了后事,便准备托人去求亲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郭宋,横刀夺爱,简直令他怒不可遏。
元霄见两人的船只远去,恨得他咬牙切齿,狠狠一拳砸在窗沿上。
这时,元驹儿走过来笑道:“二哥去年喜欢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个姓薛的女子吧!长得确实不错,连我都动心了。”
元霄回头怒视兄弟,“不准你打她的主意!”
“她如果成为二哥续弦,我当然不会打她的主意,如果二哥不成,那我娶她为妾总可以吧!”
“别胡说八道了,她父亲是东宫的五品高官,不会让女儿当别人妾的。”
元驹儿冷笑一声道:“二哥的手腕我不是不知道,几个月你不是暗中买通他家房东,逼他们一家搬走,然后你再出来装好人,可惜你好人没装成,人家自己找到房子了。
还有,你真会娶她当正妻,那窦曲儿怎么办?我估计你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谓明媒正娶,实际上还是她进门当妾,然后你再正娶窦曲儿,等生米做成熟饭,她家人也只有认了。”
元霄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怎么说,但我警告你,她是我的女人,你敢打她的主意,小心我剥你皮!”
元驹儿着实也看上了薛涛,兄长的威胁让他一阵咬牙切齿,他哼了一声道:“恐怕她不是二哥的女人吧!她是郭宋的女人,连我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话说这姓郭的还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难怪背后都叫他郭屠夫。”
元霄眼中露出阴冷之色,“他杀了元家的武士,以为就没事了吗?我迟早会好好让他尝一尝得罪元家的下场。”
第三百零四章 初次上门
郭宋和薛涛在东市下了船,两人在东市里兴致勃勃游逛起来。郭宋几次想牵住她的手,但薛涛怕遇到熟人,便不肯在人多之处和他牵手。
唐朝风气开放,唐女普遍热情奔放,男女同游,恋人牵手同行都很常见,不过多少也要讲究一下时间、地点和氛围。
比如踏青,年轻恋人们比翼双飞,在曲江池畔,携手同游的恋人们比比皆是,这就是地点允许。
再比如上元节,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那就是给恋人们相聚的时间,长安城内到处可见拎着灯笼牵手同游的恋人们。
今天游东市,可以同游,但要牵着手,确实会引来一些侧目,郭宋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便放弃了想和薛涛牵手的想法。
“薛娘,你爹爹喜欢什么?”郭宋笑了笑问道。
薛涛想了想说:“我爹爹就喜欢喝两杯,上次师姐送我十瓶眉寿酒,都被他喝掉一半了。”
“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去聚宝阁拿两瓶最好的眉寿葡萄酒,保证他喜欢,你娘喜欢什么?”
“我娘喜欢的东西多呢!她最喜欢钱,不过我觉得最好给她买两匹布料,她没有衣裙,总穿那一套,常常被人耻笑。”
“没问题,我给她买两匹好缎子,那你喜欢什么?”
“我?”
薛涛嫣然一笑,“你猜猜啦!”
郭宋嘿嘿笑了两声,“你当然最喜欢我!”
“去!”
薛涛啐一口,“油嘴滑舌,一点也不正经,算了,你可以算一个,还有呢?”
“你喜欢书,喜欢文房四宝,对不对?”
“你还真说对了,其实我现在还很喜欢另外一样东西。”
“是什么?”
薛涛小声对郭宋道:“我在你的床头一个暗格里发现一块白玉,我真的很喜欢,人家说君子佩玉,我发现女子也可以佩玉。”
郭宋哈哈一笑,“你喜欢玉还不简单,恐怕天下最好的玉都在我手上,我带你去看,就在聚宝阁内,那里有我的一处私人藏宝房。”
薛涛欢喜得直拍手,“那你快带我去。”
薛涛有点等不及了,连声催促郭宋,这时郭宋忽然想起一事,他眨眨眼对薛涛道:“我有块最好的宝石就藏在你的房间里,你没发现吗?”
薛涛摇摇头,“如果你是埋在地下,我肯定发现不了。”
“等会儿我跟你回去,把它取出来。”
两人来到聚宝阁,大管事认识郭宋,上前给他行一礼,郭宋笑道:“我要去我的藏宝室,烦请大管事开门!”
“好!我去取钥匙。”
大管事转身去取钥匙,郭宋连忙道:“再去张东主的房间里拿两瓶眉寿葡萄酒,就是放在橱子里那两瓶,回头我给他说。”
“我知道了,郭使君请稍候。”
大管事匆匆去,不多时取来一只小箱子,箱子里是两瓶最好的眉寿葡萄酒,张雷准备留给自己喝的,被郭宋拿来送礼了。
还有一把大铜钥匙,大管事带着两人来到仓库后面的藏宝堂,藏宝室一共有三十间,都是给最重要的大客户保存财宝,整个藏宝堂都是大青石砌成,异常坚固结实,除非爆发战争,军队把它彻底砸碎,否则一般的盗贼根本无从下手。
通过两道铁门,大管事带着他们来到甲七号藏宝室,这里就是郭宋的藏宝室,门口有厚厚的大铁门,有两道锁,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大掌柜打开第一道锁,便退出去了,把外面铁门给他们反锁。
薛涛提着灯笼,拉了拉郭宋小声道:“他把门反锁了,如果不开,咱们不就出不去了?”
郭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俏脸上吻了一下,笑道:“不开最好,咱们正好做个同命鸳鸯!”
“呀!当心被人看见。”
薛涛狠狠在他肩头上捶了两下,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哪里还有第三人。
郭宋从钱袋里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第二把锁,‘吱嘎嘎!’他推开了铁门,藏宝室大约有七八个平方,里面都是一排排木架子。
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子,郭宋取下一个檀木盒递给薛涛,“你看看这个!”
薛涛将灯笼放在架子上,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白光闪闪的美玉,她惊呼一声,“这是什么玉?”
郭宋笑道:“这叫小和氏璧,是田神功二十年前从扬州抢到,一直收藏,后来落到他兄弟田神玉的手中,他常常用这块玉炫耀,在朝廷中名气很大,四年前我奉命刺杀了田神玉,这块玉就作为战利品归我了,你喜欢就送给你。”
薛涛摇摇头,“我不要,这块玉沾了太多人的血,我不喜欢!”
郭宋讪讪将盒子收起,薛涛打开另外几个盒子,她取下其中一个,喜盈盈对郭宋道:“郭郎,这块玉我喜欢!”
郭宋竖起大拇指赞道:“你还真有眼力,这是我从安西带回来的,是我挑出来的最好的三块羊脂玉之一,你喜欢就送给你。”
薛涛把美玉捧在手中,那种细润白腻的油脂感令她入迷,她笑得满脸开花,“这块玉我要了,好了,我心满意足,我们走吧!”
郭宋指着架子道:“还有这么多东西呢!还有宝石,你不看看?”
薛涛调皮笑道:“弱水三千,小女子只取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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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逛完了东市,给薛涛母亲买了三匹上好湖绸,这才离开东市步行前往宣阳坊,不多时,他们来到了薛家,这里也是郭宋从前的住宅。
刚走进大门,正好遇到了薛涛的母亲韩氏,韩氏正要批评女儿回家太晚,却发现她身后跟着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人,她不由一怔,“涛儿,这位是.......”
薛涛尽量用平静地语气给母亲介绍道:“娘,这位便是郭公子,今天应父亲之邀,来我们家里做客!”
“啊!”韩氏大吃一惊,郭宋怎么和女儿一起回来?
郭宋上前躬身施礼,“小侄郭宋参见伯母!”
韩氏有点手忙脚乱,慌忙道:“真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公子,刚才有点怠慢了,公子莫怪!”
郭宋取过三匹上好绸缎,交给韩氏,“初次上门,这是小侄一点心意,请伯母务必收下!”
“这.....这真不好意思,公子上门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啊!”
“娘,你就收下吧!”薛涛在一旁忍不住道。
韩氏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不懂事,连客气话都不会说,和她爹爹一样,她只得收下,再三感谢,“还让你破费,太谢谢了。”
这时,薛勋从书房出来,笑道:“郭贤侄来了!”
郭宋连忙上前行礼,递上两瓶酒,“这也是小侄一点心意,希望伯父喜欢!”
“好啊!”
薛勋毫不客气地接过,上下打量,笑得合不拢嘴道:“这是眉寿葡萄酒啊!我久闻大名了,要五贯钱一瓶,贤侄居然送我两瓶。”
郭宋微微笑道:“这比市场上的眉寿葡萄酒还要好,市场上是三年窖,这是十年窖,是进贡皇宫的,市场上可没有。”
“那今晚我尝一尝了!”
韩氏顿时急了,把酒抢过来道:“这么好的酒留着以后送礼,你喝太浪费了。”
韩氏拎着酒和绸缎进屋去了,薛勋只得对二人苦笑一声。
郭宋哑然失笑,薛家还真有生活气息。
薛涛道:“爹爹,郭公子说,他在我书房里还藏有一个宝贝,我想带他去看看,究竟藏在哪里?”
“好啊!我可以同去吗?”
薛勋说完,向女儿眨眨眼,他是何等聪明,见女儿和郭宋一起进屋,便猜到和女儿今天一起游玩的人,必然就是郭宋。
薛勋很开明,只要女儿喜欢,他一般不会反对,当然,前提是人品要好,像元霄那种期盼病妻早死的人,他是深恶痛绝,郭宋人品就很好,在朝廷敢于和奸佞元载斗争,在边境保家卫国,抗击侵略者,这样的年轻人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薛涛脸一红,小声嘟囔道:“又没人说不让你去。”
三人一起去了薛涛住的院子,郭宋没想到薛涛的选择居然和自己一样,都选择了这座小偏院,小院景色很漂亮,屋角有一株百年腊梅,还有一座精美的太湖石,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种着几株名贵的牡丹。
郭宋走进外间书房,他清空了一只书架,稍稍用力一扳,只听‘咔!’一声,书架竟然移动了,原来书架就像一闪小门似的固定在木框上。
薛涛看得目瞪口呆,她从不知道自己书架背后还另有乾坤,郭宋打开书架,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博古架,镶嵌在墙壁上。
薛勋鼓掌大笑,“这个有意思,这叫架中架,太子的书房也有这种装置,放一些重要之物比较好。”
博古架上有一只金盒,郭宋取出金盒道:“其实也不好,我离开的时候居然把它忘记了,也幸亏是你们住,要是别人住,我还真不好来取它。”
“郭郎.....郭公子!”
薛涛一下子喊露了嘴,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她偷偷看一眼父亲,似乎父亲正负手打量桌子的金盒,没有听见自己口误,她稍稍放下心,拍拍胸口。
“郭贤侄,这是什么宝贝?”薛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弯腰打量金盒。
郭宋打开金盒,里面是一颗鸽卵大的明珠,闪烁着幽幽白光。
薛勋仔细端详片刻,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这颗珠子别人知道吗?”
“天子知道,他赐给我了。”
“那就好,否则你真惹祸了。”
“爹爹,这是什么珠子?”薛涛问道。
薛勋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号称万珠之王的夜明珠,传闻李辅国有一颗,贤侄,我没说错吧!”
郭宋点点头,“叔父猜得一点没错,它就是李辅国的那颗。”
“夜明珠?”
薛涛顿时有了兴趣,弯下腰细看,“它怎么变亮?”
“在黑暗的房间里它就亮了,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不行!”
薛勋果断地合上金盒,把金盒递给郭宋,“这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天子赐给你,你就收好,放在我这里,我夜里会睡不着。”
郭宋知道薛勋说得是实话,夜明珠号称天子之珠,一般人拥有确实是惹祸之物,他也不再勉强,接过了金盒。
薛涛还想再看看,薛勋却给她使个眼色,向外看了看,外面传来母亲的脚步声,薛涛顿时明白了,连忙道:“郭公子,你快收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院子里传来韩氏的声音。
薛勋笑道:“涛儿的书房里有个机关,郭公子正指给我们看呢!”
第三百零五章 中原消息
韩氏走进书房,见众人围在书架前,她这才发现书架是活动的,里面竟然有个藏物的博古架,韩氏心中一阵期待,待看清楚秘柜中空无一物时,她心中又一阵失望,对众人道:“张东主一家到了,在客堂呢!”
“我们去客堂!”
薛勋带着众人来到客堂,只见张雷两口子正坐在客堂上喝茶,众人见了礼,薛涛带李温玉去了后宅。
张雷对郭宋和薛勋道:“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濮州都尉李灵曜造反,勾结田承嗣击败河南留守兼永平节度使李勉,占领汴宋八州,李灵曜自立为陈留郡王。”
薛勋一惊,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我的一个朋友,京城大布商宋东主告诉我的,他也是上午才接到开封那边送来的鸽信,他的消息很快,估计朝廷还没有得到消息呢!”
薛勋有点焦急,“这件事最好能立刻告诉太子殿下,让他及时做好准备。”
郭宋缓缓道:“这件事就算属实,但来源不可靠,还是属于流言,世叔没有确凿证据,我建议最好不要去告诉太子,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一时半会儿也扑灭不了,朝廷各种准备至少要一两个月,也不急这一时。”
薛勋想想也对,自己有点性急了,他点点头道:“还是贤侄说得对,朝廷最迟明天也会知道,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郭宋又问道:“我记得李灵曜原本是虎牢关大帅,田神玉猝死后,他率军接管了汴州和宋州,那应该是他接任汴宋节度使,他怎么出任濮州都尉?”
薛勋道:“此人是元载的心腹,田神玉死后,元载便推荐他当了汴宋节度使,但没多久,元载倒台,他便被免去节度使之职,改任濮州都尉,估计他一直怀恨于心,所以在田承嗣的支持下造反了。”
郭宋微微叹息,“只怕李正已和李忠臣也支持他造反!”
“贤侄何出此言?”
郭宋冷笑道:“中原是一块肥肉,各地藩镇早已虎视眈眈,只是他们找不到出兵的借口,李灵曜在田承嗣的怂恿下造反,让各地藩镇得到了出兵的借口,即使出不了兵,他们也会大肆招揽中原难民。”
张雷竖起大拇指,“还是师弟看得透彻!”
薛勋也点点头,郭宋确实分析得不错,有见识!
这时,韩氏走进客堂笑道:“饭菜已准备好了,大家来饭堂就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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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灵曜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随即送入东宫,事关重大,太子李适连夜进宫向父皇汇报此事。
麒麟殿内,李豫闭目听完了李适的汇报,半晌缓缓道:“李灵曜是元载的人,之前已经安抚好了,现在却突然造反,背后必然有田承嗣的身影,田承嗣想南下,在黄河南岸寻找立足点,我们要对付的是田承嗣,而不仅仅是一个李灵曜。”
“那李灵曜该怎么处置?是安抚,还是剿灭?”李适继续问道。
李豫沉思片刻道:“李灵曜本是有功之臣,如果他想做汴宋节度使,也不是不可以,但以这种方式上位,朕不能接受,还有他自立为陈留郡王,朝廷若妥协,他下一步就要称帝了,此风不可长,必须坚决刹住。”
李适也躬身道:“儿臣也认为汴宋不可失,一旦失去汴宋,我们的漕运就会被卡住了,没有了漕运,江南的粮食和盐税过不来,将严重威胁朝廷生存,儿臣建议立即出兵,剿灭反贼李灵曜。”
李豫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怎么出兵比较好?”
“儿臣建议由由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以及永平节度使李勉各率两万大军夹击李灵曜,不知父皇是否同意?”
李豫淡淡道:“朕刚才说了,李灵曜不可怕,麻烦的是他背后的田承嗣,光靠这两路军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还有朝廷主力,五路大军出兵,才能对付田承嗣大军南下,彻底剿灭李灵曜。”
李适一惊,连忙道:“让李正已和李忠臣出兵,恐怕是引狼入室,父皇三思!”
“朕很清楚,难道你不引,他们就不来吗?既然他们要来,那索性让他们出点力,丢一根骨头让几条狗自相残杀一番有何不可?”
李适这才明白父亲的意图,他躬身道:“儿臣明白了!”
李豫负手走几步又道:“皇儿可亲率十万大军屯兵洛阳至虎牢关一线,等他们杀得三败皆伤,你在重新夺回漕河沿线各州,确保漕河不失,明白了吗?”
“儿臣遵旨!”
李豫犹豫一下又问道:“思结部那边接触怎么样?”
“回禀父皇,儿臣已和思结部特使接触,他们表示愿意消解误会,两家重归于好,但他们希望调走李怀光,李怀光在金山大肆屠杀薛延陀百姓,抢掠钱财,才引起草原各部的愤怒,思结部才出兵和朔方军作战,思结可汗希望由郭宋取代李怀光。”
李豫面无表情,半晌道:“郭宋朕另有考虑,明天丰州及三镇述职正常举行,结束后,让郭宋来见朕!”
“儿臣明白了,请父皇早点休息,儿臣告退!”
李适退了下去,李豫在殿内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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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郭宋准时来到紫宸殿外广场上等候,紫宸殿又叫天子便殿,御书房就位于紫宸殿后方,两边的侧殿则是举行临时重要军政议事的场所。
今天要举行一次述职报告,由三镇经略使、丰州刺史郭宋汇报薛延陀战事的情况。
按理,丰州军队保卫家园,大败入侵的薛延陀军队,这是一次应当受表彰的大好事,但常衮却强行将丰州战役和朔方军的金山战役撮合成一个战役,用他的话说,丰州激战是第一阶段,金山之战是第二阶段,两者不可分割。
意图也很明显,想让郭宋为朔方军在金山的惨败承担一部分责任。
因此就有了今天的述职报告,一般地方官进京进行述职报告,都是有重大问题,引起朝廷重视才会宣召进京,这对每个官员都是一次大考。
对郭宋也是一样,如果能过关,那么他安然无恙,如果过不了关,恐怕就会承担责任。
安史之乱以后,由于各地出现了藩镇割据状态,导致朝廷对各地的统军主帅猜忌之心日重,很多大将最后都被逼反,以至于各地领军主将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后来宋朝对武将的不信任感,根源就出在这里。
一名侍卫走出来高声喝喊道:“宣三镇经略使、丰州刺史郭宋进殿!”
郭宋快步走进了偏殿,偏殿正中坐着天子李豫,旁边是太子李适,下面坐着两排官员,包括左右相国以及六部主官。
郭宋走进偏殿,上前躬身施礼,“微臣郭宋参见陛下!”
李豫微微点头,“这是正常的述职报告,郭爱卿不必紧张!”
郭宋沉声道:“微臣愿接受任何询问!”
郭宋的态度让李豫比较满意,他对常衮道:“常相国,你来主问吧!”
常衮从座位上起身,向天子李豫躬身行一礼,又向太子微微欠身,这才不慌不忙对郭宋道:“准确说,述职报告是问政,是朝廷对郭使君任期内的一些所作所为不解,所以才宣召郭使君进京进行解疑答惑,郭使君明白了吗?”
郭宋微微笑道:“我明白了,比如为什么我要严厉处罚丰州张氏,常相国就非常关注,是这个意思吗?”
四周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连太子也忍不住冷笑几声。
常衮没想到郭宋会当众撕开这件事,他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常衮狠狠瞪了郭宋一眼,索性不再套话,直接进入主题,“首先是在去年秋天,你派人去思结部,和思结可汗达成了秘密协议,之所以叫秘密协议,是因为朝廷对此事一无所知,我首先代表朝廷向你询问,为何不经朝廷允许,擅自和思结部达成协议?其次,我们想知道,你和思结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朝廷需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郭宋不慌不忙道:“这件事我确实需要解释一下,我是派人去思结部,但我和思结部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我只是请求思结部向薛延陀人施压,使薛延陀部不敢轻举妄动,作为出兵报答,我将送给思结部一万石丰州军田所产粮食,当然是我个人出钱购买。
思结部后来确实出兵一万骑兵,压制住了薛延陀的野心,但最后思结可汗并没有要一万石粮食,而是作为报答我个人对思结部的一些恩情,朝廷为此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可以说,这是我个人和思结部的往来,和朝廷、丰州以及受降城三镇都没有关系,我当然没有必要向朝廷请示,也没有必要向朝廷汇报,常相国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三百零六章 暗度陈仓
常衮冷笑一声道:“郭使君作为朝廷命官,你觉得和思结可汗有私人往来,合适吗?”
郭宋坦然道:“这当然也要区分情况,首先我认识思结可汗时,还是一介平民,他欠了我很大的人情,所以不存在我利用职权和思结可汗攀交情这回事。
其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出卖大唐利益的事情我不会做,我所作所为都是对大唐有利,包括我利用私人关系请求思结出兵薛延陀,也是为了保护丰州。
去年秋收前夕爆发蝗灾,同时也是薛延陀军队入侵丰州的时机,我要率领军民抗御蝗灾,根本就没有精力组织军队抵抗薛延陀入侵,怎么办?
请朝廷出面联系思结部吗?恐怕朝廷使者还没有到达思结部,丰州就被薛延陀骑兵席卷一空,军情急如火,我当然只能另想办法,如果朝廷一定要以此事向我问罪,我也没有办法。”
常衮望向天子,由天子李豫拍板表决。
李豫沉吟半晌道:“虽然有些不妥,但情有可原!”
这就是下定论了,可以放过此事,不再追究。
常衮为这件事已经折腾了近半年,最后天子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予追究,就结束了,着实让常衮郁闷。
无奈,他只得放过此事,又继续道:“第二件事,是关于朔方军在金山惨败,第一,朝廷要知道为什么丰州军队按兵不动,任由朔方军孤军前往金山,为什么朔方军惨败时,丰州军不前去救援?
第二,思结部出兵金山,是不是郭使君之前向思结部承诺过什么?导致思结部指责朔方军违反协议,要知道朝议从未和思结有过任何有关薛延陀部的协议,请郭使君解释。”
郭宋气极反笑,“常相国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连朔方军惨败的罪名都能安在我头上,好像李怀光多么无辜,全是我郭宋的责任,常相国,我知道你在千方百计替李怀光洗脱罪名,但也不能这么无耻,让我郭宋来承担责任,我击败薛延陀大军,射杀薛延陀可汗,最后无功反有罪,常相国,你是在表达这个意思吗?”
太子李适脸一沉道:“郭使君,说话要注意场合!”
郭宋点点头,“好吧!我来回答常相国的疑问,第一,丰州军按兵不动是因为我没有接到朔方军任何求援报告,我之前向李怀光提议两军一起去金山剿灭薛延陀部,却被李怀光一口回绝,我得到朔方军惨败的消息,还是在朔方军残军败回灵州之后,常相国让我怎么去救援李怀光?
第二个问题,关于我向思结部承诺什么,我想问常相国,我郭宋究竟向思结部承诺了什么?常相国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我向思结部承诺了什么?是不是常相国私下和思结可汗有某种联系,所以才知道得这么清楚,信誓旦旦说我郭宋向思结部承诺了什么?就好像我一个小小的丰州刺史能代表大唐一样,思结可汗是三岁小孩吗?”
常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宋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几时和思结有联系?”
郭宋也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道:“我之前看到一份弹劾我的奏折,是监察御史陈伦弹劾我私贪黄金战利品,在朝廷传得沸沸扬扬,败坏我的名声,事实证明,这是他罔顾事实,故意诬陷我,这个陈伦是你常家门生,是你常相国的心腹,我想知道,他这样诬陷我,败坏我名声,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
我就想知道,这个陈伦这样诬陷我,作为右相,常相国有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这件事是不是不了了之。
还有,丰州一千五百将士战死沙场,已经过去快半年,朝廷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表示,常相国是不是也想象元载一样,逼迫我郭宋再掏自己腰包来抚恤将士?”
郭宋深深吸一口气,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常衮道:“就因为我郭宋在丰州秉公执法,得罪了你的表兄,你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诬陷我,想置我于死地,对丰州千千万万将士的浴血奋战视而不见,你配得上大唐相国这样的称呼吗?”
最后几句话,使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没见到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也没人敢当着天子的面,这样无情撕剥常衮的脸皮。
这时,天子李豫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向后殿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天子居然发怒了,太子李适暗暗叹口气,站起身宣布道:“今天述职到此结束!”
众大臣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常衮恨得咬牙切齿对郭宋道:“小儿郭宋,你竟敢如此羞辱老夫,你真的活腻了吗?”
郭宋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等我辞去官职,我郭宋必取你的项上人头,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完,郭宋不再理睬他,转身扬长而去。
走出偏殿,一名宦官上前道:“郭使君,圣上召见!”
郭宋转身便向后面的御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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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铁青着脸站在窗前,他着实恼怒万分,述职议事最后竟然变成一场闹剧,连他都听得出常衮难以掩饰的偏见和私心,完全就是罔顾事实,强行加罪给郭宋,尤其让他生气的是,他三个月前批准的褒奖丰州抗击薛延陀的诏书,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下达,肯定是被常衮扣住了。
常衮今天着实让他失望到极点,为了给亲戚出口气,为了给李怀光洗脱罪名,就丢掉了相国的公允,将大唐利益抛之脑后,这种心胸狭窄,只顾私利的相国真不能再用了。
这时,宦官在门外道:“陛下,郭宋来了!”
李豫点点头,“宣他进来!”
很快,郭宋从外面快步走进,单膝跪下道:“微臣让陛下失望了,特向陛下请罪去职。”
“你说什么?”李豫眉头一皱。
郭宋叹口气,“臣不想再为官了,想恢复自由之身,重归山林。”
李豫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你觉得朕也是在针对你,支持常相国?”
郭宋点点头,“微臣却有此感,陛下召微臣进京,微臣的心就凉了,李怀光兵败与微臣何干?非要让我和他一起进京,这分明是要让微臣分担他的罪责,微臣宁可辞职,也绝不接受兵败之责。”
李豫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郭宋还真是个年轻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赌气。
他坐回自己御位,缓缓道:“你如果一心想辞职,朕也同意,但你至少要让朕把话说清楚,不要怀着误解而去。”
郭宋没有吭声,李豫又道:“朕招你进京其实有两个意图,第一,给你一个机会为自己辩解,朕相信,你也不愿意别人在背后议论你,索性让你进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说清楚。”
“微臣今天说得很清楚了,就因为微臣在丰州严惩张家冒充难民占有土地,结果得罪常相国,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给微臣穿小鞋,让人罗织罪名弹劾微臣,陛下,他这么费尽心机对付一个边州小刺史,您觉得正常吗?”
李豫点点头,“一场述职议事竟成了一面照妖镜,把某些人丑陋的另一面完全照出来,朕今天确实很失望。”
停一下,李豫又对郭宋道:“朕把你召进京,其实还有另一个意图。”
李豫压低声音对郭宋道:“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朕需要一支秘密军队潜伏中原,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朕想来想去,这支秘密军队的首领只有你最合适。”
郭宋愕然,“陛下,那丰州怎么办?”
李豫淡淡道:“朕已下旨让颜相国为特使,赶赴丰州和思结部重新谈判,解决金山矛盾,重新恢复友好关系,这段时间颜相国会坐镇丰州以及三镇,等你完成任务后,朕再重新考虑你的职务。”
郭宋半晌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先革掉微臣的职务?”
李豫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让所有人觉得,你是得罪常相国才被革职,这样,你才能替朕率领精锐之军秘密潜伏中原,你的委屈和功劳,朕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郭宋有些茫然,“可是....微臣什么都没有准备好,那些跟随我的幕僚怎么办?还有我的兵器也在丰州。”
李豫微微笑道:“这些朕都替你安排好了,此事只有太子知晓,你现在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说完,李豫又给他一面金牌笑道:“这是上次朕赐你的金牌,你还是拿着吧!”
郭宋接过金牌道:“革职会伤害那些跟微臣的将士和官员,陛下还是让微臣辞职吧!”
李豫缓缓点头,“朕准了!”
第三百零七章 秘密军队
郭宋走出御书房,他仿佛还在梦中一样,外放做了几年官,又干回了老本行,历史上,这位代宗皇帝就喜欢剑走偏锋,喜欢用刺客,喜欢出奇兵致胜,现实中也是如此。
但他在丰州做了两年,就这么突然放弃,他心中又着实有些不舍。
还有那么多跟随他的人,他也需要将他们一一安置好,郭宋快步向东宫走去。
郭宋从玄德门进入东宫,在勤政殿的广场上,他又遇到了薛勋,薛勋上前急切问道:“我刚才听到一个传闻,说你在述职时和常相国发生了冲突,而且还当着太子和天子的面,有这回事吗?”
郭宋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这才半个时辰,就传遍整个朝廷了。
他点点头,“确实有此事,常衮以述职为借口,要强加罪名在我头上,我忍无可忍,便奋而反击他,确实发生了比较激烈的言语冲突。”
薛勋深深叹了口气,“贤侄这样做是取祸之道啊!朝廷有它的规则,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你当着天子的面抨击相国,这是在破坏朝廷秩序,就算你有理也不会被容忍,贤侄,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郭宋沉默片刻道:“刚才天子把我叫去,狠狠训斥我一顿,他给我两个选择,要么贬为县尉,从头做起,要么辞职离开官场,我选择了后者。”
薛勋呆了一下,心中默然,这个结果也不奇怪,天子当然不可能处罚相国,否则朝廷就该乱套了,郭宋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好!留在官场,常相国还不知会怎么报复你,还不如离去,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郭宋心中感动,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了,薛勋虽然没有一般官场人那样油滑,却始终保持着真性情,这样的官员太难得了,也很难在官场中存活。
“感谢世叔,我现在去见太子殿下!”
薛勋拍拍他胳膊,“去吧!”
郭宋抱拳行一礼,匆匆向勤政殿而去。
薛勋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感叹,本来很有前途的一个年轻,就这么被权相毁了,不过这孩子的性格还真像自己,刚直不屈,敢向权贵叫板,这样的人品还真是难得........
郭宋被领进了太子书房,李适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你和父皇有过默契,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看来是我想多了。”
郭宋微微欠身,“让殿下失望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你顶撞当朝权相,第一次是在赵府见你反击元载,第二次便是今天,你把常衮骂得狗血喷头,这是你的性格,说实话,我个人很欣赏,但作为太子,我绝不鼓励这样的行为,既然你已经见了父皇,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郭宋点点头,“我已经提出辞职,天子也同意,接下来请太子殿下交代我任务。”
李适微微笑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墙边,刷地拉开了帘幔,露出墙上一幅巨大的地图。
这是一幅中原和河北地图,北至辽东,南至江淮,李适取下一根长木杆,指着中间一片道:“中原一带人口密集,商业繁盛,粮食产量极大,一直让周围的藩镇虎视眈眈,北方的田承嗣、东面的李正已和南面的李忠臣都想染指其中。
但之前一直被田神功控制,田神功忠于朝廷,出任汴宋节度使,却无割据之心,田神功死后,其弟田神玉便有了自立之心,后来又被你所杀,元载当权时,由李灵曜出任汴宋节度使,后来李灵曜又调为濮州,由李勉接任,这些你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了。
七天前,李灵曜造反,在田承嗣的支持下击败了李勉,现在李灵曜已经占领了汴宋八州,自封陈留郡王,并要求朝廷封他为汴宋节度使,承认他为藩镇。”
“朝廷打算如何应对局势?”郭宋问道。
“我和父皇的态度都很明确,绝不给李灵曜任何机会,必须剿灭他!”
“殿下的态度我能理解,但是我想知道,朝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李适将木杆指向黄河北岸道:“这两年田承嗣打造了数十艘大船,就是为了运兵渡过黄河,据我们所知,李灵曜手中的数万军队中,其中一半是田承嗣的魏博军,很显然,李灵曜就是田承嗣的傀儡,我们对付的并不是李灵曜造反,而是田承嗣势力侵入中原。”
“还有李正已!”
李适木杆又指向东面,“李正已一直在寻找机会进入中原,这次李灵曜造反,不管朝廷态度如何,李正已的军队都会杀入中原,还有淮西李忠臣,他的军队已经出现在泗州,这是一场争夺中原的军阀混战,但中原对我们至关重要,关系到漕运安全,现在大唐的财政基本都靠江南和江淮的漕运,漕运断绝,大唐的根基就要动摇,可以说,这是一场关系到大唐兴衰的斗争。
为此,父皇制定了三个实施方案,一个是由我统兵十万,屯驻在虎牢关一线,准备随时出击,第二个方案是令忠于朝廷的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以及永平节度使李勉各率两万大军夹击李灵曜,第三个方案是派一支秘密军队深入汴宋,伺机而动,这支军队就由你来统率。”
“那微臣的任务......”
“你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干掉李灵曜,这是硬任务,其次是配合朝廷主力军队,力保漕运不失,这个任务比较灵活,很多事情由你自己决定。”
郭宋点点头,“不知卑职的军队有多少人?”
李适竖起一根指头,“一千精锐之军,这支军队目前正在调集,你有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你接手这支特殊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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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天子李豫连下三道旨意,免去李怀光朔方节度使一职,改任右骁卫将军,朔方节度使由朔方节度府长史李慧接任.......
第二道旨意是接受三镇经略使、丰州刺史郭宋的辞职,准其辞去一切职务,但保留其爵位。
第三道旨意是免去监察御史陈伦之职,要求相国常衮严格约束家人,同时对相国常衮罚俸一年,并责令其反省。
这三道旨意让朝野议论纷纷,李怀光被将职在大家意料之中,朔方军在金山惨败,作为节度使,他不可能没有责任。
大家感兴趣的主要是第二道和第三道旨意,大家都知道郭宋上午在述职时抨击常衮之事,并触怒了天子,显然郭宋抨击常衮的几件事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出于事实,陈伦被免职以及常衮被处罚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郭宋被迫辞职也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郭宋抨击相国严重破坏了朝堂秩序,有以下犯上之嫌,天子肯定不会容他,强迫他辞职已经是网开一面,估计也是考虑到了他的功劳。
有意思的是,这已经是郭宋第二次因同样的罪名被迫辞职了,他还有可能东山再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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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天星阁酒楼内,张雷重重一顿酒杯,满脸愤恨道:“这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常衮在打压你,无中生有的构陷你,最后你被迫辞职,他却安然无恙。”
郭宋端起酒杯道:“他哪里安然无恙,他被罚俸一年,并责令反省,只有天子不满到极点才会下这样的旨意,这对一个相国意味着什么,他这个相国之位已经不稳了。”
“他死了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为你抱不平,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最后却被迫辞职,好好的前途就这么毁了。”
郭宋给他的酒杯斟满笑道:“我自己都不在意,你着急什么?”
“也好!正好辞去官职,你把个人的终身大事先解决了,最好过几天就请郭老令公替你做媒,尽量两个月内迎娶薛小娘子。”
郭宋摇摇头,“我恐怕要外出几个月,这些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张雷一愣,“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你还要去哪里?”
郭宋沉吟一下道:“师姑请我帮她做一件事,这件事比较重要,我答应了。”
张雷看了郭宋半晌,只得叹口气,“算了,你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想多问,但我要提醒你,你最好和薛小娘子说清楚,别让人家伤心。”
郭宋点点头,“烦请师姐帮个忙,明天上午替我把她约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低级报复
薛家饭桌上,薛勋很平静地给家人说了郭宋被迫辞职一事。
薛涛浑身一震,她手中的筷子停住了。
韩氏却瞪大了眼睛,“什么,郭宋被强迫辞职了?老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薛勋轻描淡写道:“他得罪了常相国,两人在朝堂上发生激烈争吵,结果怒触了天子,常相国被警告,郭宋以下犯上,被迫辞职。”
“他怎么总是这样?”
韩氏十分不满道:“上次是得罪元相国,这才没多久,又得罪了常相国,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堂堂相国是他这个小官能得罪的吗?”
薛涛忍不住道:“娘,你不要这样指责郭公子,或许有什么情况是我们不了解的,郭公子不是鲁莽之人,就算和相国争吵,也一定是被逼无奈。”
“你闭嘴!”
韩氏怒斥女儿,“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年轻人,不知好歹,不懂尊卑,只知道意气用事,我将来的女婿绝不能是这样的人!”
“你!”薛涛气得把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起身就跑回房了。
“死丫头,越来越任性了!”
“你也少说两句吧!好歹郭公子对我们家有大恩,咱们不能这样忘本。”
“这是两码事,他的恩情咱们以后再想办法报答,但我觉得这样的年轻人不太适合做咱们的女婿......”
“好了!”
薛勋不高兴地打断妻子的话,“无非他丢官了吧!你就开始嫌弃人家了。”
“不是!不是!我觉得他太鲁莽,容易得罪人,涛儿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这,韩氏又若有所思道:“昨天酒席上,我觉得张东主话中隐隐就有那个意思,暗示郭宋想娶咱们家女儿。”
薛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慌不忙道:“我倒觉得郭宋当我的女婿不错,很合我的胃口,那种口蜜腹剑,奸猾狡诈的年轻人我才不喜欢。”
“女儿是我生的,她的婚姻必须由我做主,不管什么样的女婿,必须我喜欢才行!”
说完,韩氏示威似的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起身走了。
薛勋不为所动,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喝他的酒。
.........
从东市出来,郭宋坐上聚宝阁的马车返回道观,马车夫对郭宋道:“公子,今天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还在跟着我们。”
“在哪里?”郭宋警惕地问道。
“后面几个穿黑衣的骑马人就是,我在酒楼外面一直看到他们。”
郭宋拉开后车窗挡板向后面望去,只见四五名黑衣人骑着马不紧不快地跟着马车,这五人个个身材魁梧,动作矫健,一看便是练武之人,应该武艺还不低,显然来者不善。
郭宋摸了一下腰间的剑,冷笑一声道:“一直走,从启夏门出城。”
马车夫一挥长鞭,加快马速向城外驶去。
不多时,马车从启夏门出了城,后面五名黑衣人始终在百步外跟着他们。
这时,郭宋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你从明德门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这事不要告诉你们东主。”
车夫心中也有点害怕,他点点头,驾车向东驶去。
郭宋沿着狭窄的官道一直向南步行,两边都是大片菜田,他不慌不忙走着,后面的五名黑衣也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一直走出十余里,天渐渐黑了,郭宋早已离开官道,来到一片树林前,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这里人迹罕至,今晚风高月黑,正是动手杀人的好地方、好时机。
郭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冷冷道:“几位朋友都请露面吧!”
只见五名黑衣人从三个方向向他走近了,从小树林里又走出三名黑衣人,竟然是八个人围住了他。
“你们是谁派来的,常家还是元家?”
八名黑衣人都蒙着面,谁也不吭声,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逐渐向郭宋合拢。
“几只蚂蚁也想和我斗?”
郭宋冷哼一声,将剑鞘扔到一旁。
八名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一言不发,冲上来挥剑便刺,郭宋身快似鬼魅,在对方包围圈没有合拢之时,从一个缺口冲出,反手一剑,一颗人头从后颈被劈飞出去。
他随即一个前滚翻,却出人意料地从侧面滚过,黑剑挥出,只听连续咔嚓声和惨叫声,两名黑衣人已倒在地上,他们四只脚悉数被黑剑齐脚腕处斩断,鲜血四处喷溅,郭宋不给他们活路,两剑劈下,两人顿时尸首分离。
“点子硬,杀了他!”
一名黑衣人见郭宋心狠手辣,低喝一声,五人一起挥剑劈来,郭宋左右格挡,只两个照面,又有两人被他刺倒。
其余三人见他只片刻便杀了五人,心中都胆寒了,已开始有了退意。
郭宋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揉身而上,又连杀两人,最后一人企图逃进树林,郭宋黑剑已脱手飞出,那人只觉后心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被活活钉死在地上。
不到一盏茶时间,八名杀手全部被他杀死。
这时,树林里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从树上爬下来。
郭宋一个乳燕投林,飞身进了树林,片刻,他从树林里揪出一名男子,男子吓得魂不附体,跪地苦苦哀求,“我上有老,下有小,郭公子就饶我一命吧!”
“你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给我说老实话,我饶你不死,否则,我让你给自己挖坟!”
“我说!我说!我是元府的四管家,小人姓吴,叫吴阿富,这八人都是元三公子高价聘来的杀手,杀了公子,他们每人可得三百两银子。”
“元三公子是玉剑公子,还是元魔王?”
“玉剑公子是元二公子,元三公子是元魔王,郭公子在清秋岛杀了他的一名手下,他记恨于心。”
“你这些情报没有价值,我都能猜到,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我还有重要消息......”吴管家伏地哭喊起来。
郭宋的剑在他脖子上停住,冷冷道:“说出让我满意的消息,我才能饶你不死!”
“我说,公子一定要饶了我啊!”吴管家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
“你说吧!”
“三公子在....在打薛姑娘的主意,他想乔装采花大盗。”
“什么?”
郭宋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厉声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种事情三公子已经干了好多次,他看中了谁家的女儿,就会派高手将她迷昏了偷出来,由他糟蹋了后,再送回去,这些人家以为是采花大盗,都不敢吭声,他至少用这个方法糟蹋了五个姑娘,他今晚很能会用在薛姑娘身上。”
郭宋大怒,狠狠一拳将吴管家打翻,吴管家抱头大喊道:“公子不要杀我,我还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
“就是玉剑公子,他的前妻不是病死的,是被他用慢性毒药毒死的,这个秘密只有极少人知道,公子若不杀我,我愿意作证!”
这倒出人意料,郭宋沉吟片刻道:“你把这八人的尸体掩埋了,然后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具体躲在哪里,你要告诉聚宝阁的张东主,如果你有半点不老实,不光要杀你,我会把你全家老小全部杀光,我郭宋心狠手辣,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小人一定遵命!”
郭宋丢下他,疾奔几步,翻身上了一匹马,催马向启夏门奔去........
吴管家吓得瘫软在地上,事实上,不用郭宋交代,他也不敢回元府了,他泄露了两个公子的秘密,他们一定会杀他灭口。
郭宋一口气奔至宣阳坊薛家外,他将马匹拴在树上,轻轻一纵身跃过围墙,像一片落叶一样无声无息落在薛涛住的院子,薛涛的书房内灯光柔和,只见俏美人正坐在书桌前凝神练习书法。
郭宋一颗心落地,此时坊门关闭的鼓声还没有敲响,应该对方还没有到行动之时。
‘嘘’郭宋在她窗前低声吹一声口哨,他立刻后悔了,自己浑身是血,会吓着她的。
他正犹豫时,薛涛却已经抬头看见他了,她顿时又惊又喜,她见丫鬟不在,连忙指了指里屋。
郭宋从侧窗跳入,溜进了里屋,薛涛故作镇静地站起身,快步走进里屋,随手关上门。
黑暗中,两人拥抱在一起,忘情地吻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薛涛搂着爱郎的脖子,脸贴在他胸前低声笑问道:“你夜里跑来做什么,莫非想偷香窃玉?”
郭宋苦笑一声,“我其实是赶来保护你,你没有闻到我身上有血腥味?”
薛涛低低惊呼一声,连忙转身点亮灯,她上下打量郭宋,见他浑身血迹斑斑,她一脸震惊道:“郭郎,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元魔王派人杀我,结果反被我所杀,他们中有人交代,今晚元魔王会派人来掳走你,我才急急从城外赶来。”
薛涛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苍白,她扑进郭宋怀中,忍不住流泪道:“郭郎,你带走我吧!我真的很害怕。”
郭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道:“我会保护好你,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
“那今晚你在哪里?”
郭宋指了指屋顶,笑道:“我会在你的房顶上,你就安心睡觉,保证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薛涛咬一下嘴唇,小声道:“你可以留在我房中,爹爹不会知道。”
郭宋摇摇头,“如果那样的话,对方就会进屋了,我甚至连他翻墙的机会都不会给。”
他又吻了吻薛涛的红唇,转身便走,薛涛忽然道:“郭郎,等一等!”
郭宋又停住脚步,薛涛上前抱住他的后腰,低声道:“今天听爹爹说,你被迫辞职了,你要想开一点,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郭宋犹豫一下,转身在她耳边道:“我辞职是天子安排的计谋,我要去替他做一件秘密之事,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这个秘密你不可告诉任何人,连你爹爹也不能说。”
薛涛连连点头,“我谁也不说。”
郭宋又道:“我会留下一名心腹保护你们家,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粟特大汉康保,他绝对忠心于我,他武艺高强,会保护你的安全。”
郭宋又从怀中取出装有夜明珠的金盒,放入她手中柔声道:“这颗珠子给你,你收好了。”
薛涛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锁,给郭宋带上,目光坚定地说道:“妾心比君心,两厢永不负。”
郭宋将还带有薛涛体温的玉锁贴身而放,他向薛涛行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第三百零九章 佳婿攻势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薛涛躺在床榻上,始终无法入睡,她忽然隐隐听到屋顶上传来的轻微敲击声响,让她浑身紧张起来,但过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便知道那是爱郎发出的声响,他在屋顶保护着自己。她一颗心放下了。
时间渐渐到一更时分,郭宋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薛家墙头上,不等黑影站稳,他手中匕首如闪电般射出,黑影措不及防,一声闷哼,从墙头摔了下去。
郭宋敲了敲瓦笑道:“解决了,安心睡吧!”
说完,他也离开了房顶,薛涛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爱郎的声音,她轻轻松了口气,不久便安然睡去。
郭宋在墙根下找到了采花大盗,他被郭宋锋利的匕首射穿了头颅,已当场惨死。
郭宋拎着他的尸体一路疾奔,将尸体沉入东市外的河中,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两天后,船夫们发现尸体,急忙报官,万年县官府在他身上搜出十几只女人的绣花鞋,有人认出他便是被官府通缉了三年的采花贼杨林花,估计是采花失手,被人所杀,案情没有任何线索,官府也不想追查,便将他人头示众,安抚被害人家。
时间到了两更时分,元府后宅一栋小楼上窗帘紧闭,尽管窗帘厚实遮光,但还是从缝隙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房间里,元驹儿正背着手,兴奋而焦躁地来回踱步,元驹儿是元氏家主元玄虎的嫡三孙,才二十岁出头,长得身材瘦小,却在长安欺男霸女,无人敢惹,被称为元魔王,他很喜欢这个绰号,这个绰号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直到昨天上午,他的一名武士被郭宋公开杀死,元驹儿恨之入骨,他立刻买通八名刺客,让他们务必在三天内杀死郭宋,提人头来见他。
不过现在他暂时顾不上郭宋,他在等采花大盗杨林花替他将天仙美女薛涛掳来,让他尽兴糟蹋,再把她送回去,然后留下杨林花的印记,让杨林花替他背锅。
这是他的一贯手法,作为回报,他每次会给杨林花三百两银子,他已经用这种卑劣手段糟蹋了五名良家女子,迄今除了替他跑腿的吴管家外,再没有任何人知情,连服侍他的丫鬟都不知道,三楼是他的秘窟,不准任何上来。
或许是这种手段用得太顺手了,他看见薛涛的第一个念头,便将她列为了自己猎物,今天他查到了薛家的住处,现在就等杨林花把猎物送来。
薛涛的美貌让他着实有点疯狂,尽管那是兄长看上的女人,他也不管,只要他不说,被他糟蹋过的薛涛依然可以嫁给兄长,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再亲芳泽。
元驹儿来回踱步,他已经内火焚身,怎么杨林花还不来?他开始有点急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细细的甜香,很熟悉的味道,他还没有想起这味道的来处,头脑便一阵迷糊,他暗叫一声糟糕,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站不稳,也喊叫不出来,他双腿一软,歪歪倒在地上,随即灯光‘嗤!’地灭了,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
郭宋从窗帘后闪出,抄起身材瘦小的元驹儿,扛在肩头,一纵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元驹儿经常和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连续几天不回家是常事,直到十天后,元家才意识到不妙,急忙报官,但报官也没有用,元驹儿从此失踪,危害百姓的元魔王彻底在世间消失了。
........
次日一早,薛勋和往常一样去上朝了,女儿薛涛也应李温玉相约,去女子茶馆喝茶,这时,薛家却来了一名文质彬彬的客人。
“公子找谁?”
韩氏见门口站着一名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顿时心生好感,她依稀觉得这个年轻男子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门口站着的男子正是元霄,他今天穿一身白袍,头戴黑纱帽,腰佩一柄玉剑,加上年轻英俊,确实称得上是玉树临风。
他来过两次薛家,第一次是薛勋接待,韩氏正好不在家,而第二次连门都进不了,所以韩氏对他印象不深也很正常。
元宵恭恭敬敬行一礼,“你是薛伯母吧!小生元霄,是令嫒在诗社的好友,她好久没有去诗社了,我有点担心她,便特地来探望她。
他将一只箱笼递上,“这是一点薄礼,请伯母笑纳。”
韩氏见箱笼里都是精美的绸缎和上好胭脂,她心中欢喜,连忙道:“元公子,快请进来坐!”
“那就打扰了!”
元宵终于等到机会了,他打听到薛涛的母亲韩氏比较势利,或许这是一个突破的缺口。
元宵来到客堂,韩氏请他坐下,又让丫鬟上茶。
元宵含笑问道:“请问伯母,薛姑娘不在吗?”
“哦!她一早就出去了,她不知道公子要来,若知道,她一定会在家中等你。”
元宵苦笑一声道:“她若知道我来,未必会不高兴。”
韩氏一怔,“这是为何?”
元宵满脸苦恼,叹口气道:“小生一直喜欢薛姑娘,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许是我表现得太急切了一点,让薛姑娘不喜欢。”
原来又是一个喜欢自己女儿的男子,韩氏又仔细打量他一下,见他气质儒雅,相貌英俊,文气很重,和那个带几分武骨霸气的郭宋很不一样。
韩氏的父亲是教书大儒,丈夫又是一个书生,时间久了,她也不喜欢练武之人,更喜欢文气的年轻人,这个儒雅知礼的年轻人让她很有好感。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父是金吾卫大将军元晋,家祖是蔡国公,我元家也算是大唐开国功臣。”
韩氏大吃一惊,“莫非你是关陇贵族元家子弟?”
“贵族谈不上,小生就是一个读书人,因天子曾赐我一柄玉剑,大家都叫我玉剑公子。”
韩氏头有点发晕,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四公子之一的玉剑公子,元家嫡子,居然喜欢自己女儿。
她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歉然道:“原来是玉剑公子,我失礼了!”
元宵心中得意,这个韩氏果然是势利之人,他连忙摆手道:“什么玉剑公子,那是一些无聊人的称呼,在伯母面前,小生永远都是晚辈。”
这句话说得很漂亮,让韩氏心中十分受用,她和一群官夫人聚会,常常就说到京城四大公子,独孤、元、窦、韦,皆为名门嫡子,个个前途无量,她们都恨不得自己女婿就是四大公子之一。
现在四大公子中排名第二的玉剑公子就坐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韩氏怎么可能不动心?
本来她挺喜欢郭宋,但郭宋被罢官免职,她便觉得郭宋为人鲁莽,总是得罪权相,跟这样的人女儿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郭宋出身贫寒,哪里有元家背景深厚,人家可是北魏皇族后裔,相比之下,郭宋立刻相形见绌,韩氏越看越喜欢,这位元公子才是自己的佳婿。
.........
就在元宵对韩氏发动佳婿攻势之时,薛涛正和郭宋一起兴致勃勃游逛西市广场,在西市外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到了夜间,这里很热闹,全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物美价廉,长安百姓都喜欢来这里游逛。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依旧有不少摊贩在这里做生意,这也是天子怜悯底层百姓,特下旨不要干涉,给底层百姓一个活路。
白天是另一种热闹,各种杂耍卖艺,各种流动小贩,卖糖人的,捏面人的,卖各种木刀木剑,主要是给孩子。
薛涛手拿团扇,挽着郭宋的手臂缓步而行,这时,一个手拿花篮的小姑娘出现他们面前。
“公子,给娘子买朵花吧!”
郭宋见花篮里一朵小莲花开得十分娇艳,便拾起莲花道:“买这朵吧!”
“芙蓉下面是铜钗,可以插在头上,一百文钱!”
郭宋摸出一块两三钱的银块递给她,笑道:“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买双鞋。”
他发现小姑娘光着脚呢!小姑娘接过银子犹豫一下,薛涛抿嘴笑道:“这个大哥哥是好心肠,去吧!”
卖花小娘大喜,给郭宋和薛涛鞠躬行一礼,“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她转身便跑了,郭宋呵呵一笑,“这小娘子有意思!”
薛涛大羞,在郭宋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谁让他多事来着。
郭宋笑着对薛涛道:“别动,我给你戴上!”
薛涛娇羞地侧过头,让他给自己发髻上插入芙蓉花,她又小声道:“既然戴花,你还要给我做首芙蓉诗才行!”
郭宋想了想笑道:“芙蓉开过雨初晴,曲池平,画桥横。耿耿银河,遥下蘸空明。”
薛涛美眸一亮,欢喜拍掌道:“好诗,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郭宋又慢慢念了一遍,薛涛仔细记住了,她嫣然笑道:“郭郎还是擅长作长短诗,信手可拈来,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诗社,羞煞那群酸腐伪才子们!”
“以后吧!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去。”
薛涛想到爱郎后天就要离京,心中有些黯然,强颜作笑道:“我们看看捏面人去,我小时候最喜欢了!”
“好!我们一人捏一个。”
两人来到捏面人的小摊前,郭宋道:“能否照着我们的模样,各捏一个小面人?”
“好咧!稍等就好。”
摊主是个老者,手很巧,只片刻,两个穿着官服宫装,栩栩如生的小面人便出现他们眼前,眉眼还真和他们有几分神似。
薛涛大喜,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这两个都归我了!”
两人又在市场上逛了一圈,时间到了中午,郭宋这才送薛涛回了家。
第三百一十章 出乎预料
下午时分,郭宋来了天籁乐坊,天籁乐坊是藏剑阁在皇宫外的一个窗口,郭宋在这里等了约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乐坊后门。
“师侄,好久不见了!”
公孙大娘笑着走进房间,和两年前相比,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精神还更好一点。
郭宋站起身行礼,“给师姑见礼!”
“你来长安已经不少日子了吧!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小侄在朝堂不顺,一直没有心思。”
公孙大娘点点头,“我们坐下说!”
两人坐下,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公孙大娘沉吟一下道:“你的情况我知道,但我确实帮不了你,常衮不是元载,他除了私心重一点,别的大问题没有。”
郭宋笑了笑,看来自己接受了秘密任务,连公孙大娘都不知道。
“师姑误会了,我不是为官场之事而来,我现在很轻松,对所谓官职我并不太在意。”
公孙大娘笑了起来,“你师父也是这样,对罢官免职不是很在意,那你说说来意吧!就只是来看看我那么简单?”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有件个人之事要求师姑帮忙。”
公孙大娘倒有几分兴趣,这还是郭宋第一次因为个人之事来求自己。
“你说说看,什么个人之事?”
“是这样,我喜欢上一个小娘子,是东宫赞善大夫薛勋的女儿,她长得温柔美貌,有不少人在打她的主意,我怕有人对她用卑劣的手段,所以想请大娘派一个武艺高强的女护卫贴身保护她。”
公孙大娘呵呵笑了起来,“我年初还担心你的婚姻问题,看样子我是多虑了,不过凭你的武艺,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娘子?”
郭宋沉吟一下道:“师姑,我可能会出去几个月,不在京城,我也安排一名手下在她家中做护卫,但保护小娘子还是不太方便,最好还是有一个贴身的女护卫比较好,我愿意出高价聘用。”
“钱就不提了,你对藏剑阁有很大的贡献,替你做点事情是应该的,不过你来得很巧,看来有些事情真是天意。”
公孙大娘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宋一眼,吩咐左右道:“把江鱼娘找来!”
一名女随从匆匆去了,郭宋对这个名字有点奇怪,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没放在心上,又问道:“我四师兄情况怎么样?”
“杨雨现在是藏剑阁外堂的副总管,他主要负责淄青一带的情报收集,现在长驻历城。”
“不是让他去刺杀李正己?”
公孙大娘摇摇头,“天子没有下达这样的任务,他现在不是刺客,只是负责收集情报,现在整个藏剑阁更偏重于情报收集,以及监视各地藩镇,刺客的任务基本上没有了。”
这时,从外面怯生生低头走进来一个小娘子,待看清此人,郭宋腾地站起身,满脸惊讶,“怎么会是你?”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丰州的小鱼娘,郭宋愣住了,回头问公孙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大娘沉默片刻道:“我很抱歉,是天子的规定,并不是针对你,每个在外单独统领军队大将的身边,必须有藏剑阁的人,或者你接受监军。”
郭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意,冷冷看着小鱼娘,“你一直在监视我?”
小鱼娘扑通跪下,流着眼泪道:“公子对小婢的恩情,小婢无以报答,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郭宋缓缓坐下,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原本想给这个小娘子自由,却被公孙大娘顺水推舟,把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看来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我替他卖命,他却这样对我?”郭宋缓缓道。
“师侄你错了,圣上如果不信任你,就不会让你去丰州,他信任你是一回事,制度是另一回事,就像段秀实、李怀光身边也有我们的人,如果不愿接受,那就必须派监军,谁也不能例外,准确说,藏剑阁不是在监视你,而是在监视三镇经略使。”
郭宋点点头,他虽然能理解,但心中还是很不舒服,又冷冷问道:“现在监视取消了?”
“已经取消了,小娘鱼是前天才回来,但我告诉你,小娘鱼是自愿跟你去丰州,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向藏剑阁汇报过一次关于你言行的报告,她其实是一个不太称职的监视者。”
郭宋半晌道:“师姑,当时我提出的要求是,给小鱼娘自由,你答应我的。”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进了藏剑阁,就不会有自由了,我让小娘鱼跟你,实际上就是给她自由,她以前监视路嗣恭时,隔三岔五要汇报,但自从她跟了你,藏剑阁基本上不和她联系了,给了她两年的自由,同时对你的监视名存实亡,去年天子问到我有关你的情况,我都无法交代,你还不满意?”
停一下,公孙大娘又道:“我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我心中对你无愧,小鱼娘虽然没有对你说实话,但她对得起你,如果你能公允地看待这件事,你就不应该怪我们。”
郭宋明白了,公孙大娘其实是帮自己,变相解除了对自己的监视,只是她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郭宋看了看小鱼娘,淡淡道:“你起来吧!”
小鱼娘站起身,满脸泪水,郭宋心中有些不忍,又问道:“你告诉我实话,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还有.....小婢的轻功很好,会点武艺,别的就没有了。”小鱼娘怯生生解释道。
公孙大娘解释道:“她们这一批十四个小娘子都是我教出来的,江鱼娘是她们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如果你今天不提出要求,她可能会去执行另一个任务,正好你提出要求,我就把她再交给你。”
“再继续监视我?”郭宋冷笑一声道。
公孙大娘摇了摇头,“师侄,你太小看我了,虽然有的事情天子不说,但并不代表我猜不到,你出去这几个月,难道是去游山玩水?”
郭宋又看了看小鱼娘,见她眼中露出悲切之意,又想起她在丰州跟梁灵儿学习打扮自己,估计那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点点头,“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走!”
小鱼娘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强行忍住,向公孙大娘行一礼,转身匆匆去了。
郭宋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问道:“如果我今天不来,她的命运会怎样?”
公孙大娘平静地说道:“她已经十五岁了,按照规定,她下个月会进宫当宫女,我安排她去做太子妃的贴身侍女,然后一直做下去,到四十岁后,有机会就放她出宫,找个安静的地方了此余生,这个制度是则天皇帝创立的,迄今为止,她是第五代,而我是第一代。”
“真不能给她自由吗?”
公孙大娘摇摇头,“她两岁时被藏剑阁收养,她的命运就注定了,她只有任务,没有自由。”
郭宋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起身行礼道:“师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辞了,告诉小鱼娘,我在外面等她。”
就在郭宋刚走,公孙大娘便接到天子密令,她匆匆赶回了皇宫,公孙大娘有一种直觉,天子召见自己,一定和郭宋有关。
只有她最清楚,天子身边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像郭宋那样能让他放心,能高效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才。
........
郭宋出了天籁乐坊,小鱼娘拎着一只小包裹怯生生地跟着他。
郭宋走到马车旁,拉开车门,“上车吧!”
“公子,我.......”
“有什么话上车再说。”
小鱼娘心中羞愧,只得上了车,一上车,她的泪珠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掉,她泣不成声道:“我保证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子的事情。”
“你就不该瞒着我!”郭宋恼火道。
“公子,我不瞒你不行,若身份暴露了,我就要被调回去,我不想回去.......”
郭宋想想她的命运也是可怜,从小就被培养成工具,身不由己,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光,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开心,毕竟才十几岁的小娘子,没有父亲保护她。
郭宋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心中一酸,对小鱼娘的恼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郭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笑问道:“据说你的武艺还挺厉害,为什么对我说武艺稀松平常?”
小鱼娘感觉到了郭宋语气中的柔和,知道他原谅自己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些天的担心受怕和一肚子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郭宋也没劝她,让她哭个够,过了好一会儿,小鱼娘才抽抽噎噎道:“人家的武艺和你相比,本来就稀松平常嘛!”
“你叫江鱼娘?”郭宋又笑问道。
“我养母姓江,她养的八个孩子都姓江,我其实叫江渔,打渔的渔。”
“你一个人回来的?”
“没有,我跟着梁大哥一起回来的,还有好多人,姚锦、马卫江、苏大童.......”
“等一等!”
郭宋有点糊涂了,连忙问道:“你先告诉我,到底有多少人一起回来,其他人在哪里?”
“一共有一千军队,由梁武率领,好像是圣旨调他们回来的,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过同州后我们就分手了,我一个人回了长安。”
郭宋这才想起天子李豫说的话,‘他另有安排!’
看来这就是他的安排了,把自己熟悉的军队调来,估计自己的兵器也跟着带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薛父南调
薛家在晚饭时吵翻了天,薛勋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什么初次上门,他已经来过两次你不知道?被我用扫帚赶出去,那是个卑劣的小人,要是你生病了,我整天盼着你死,你是什么感受,他就是这样的人,给我说他病妻活不了几天了,这样的人你还居然把他夸得像花一样。”
韩氏满脸通红争辩道:“那不是一回事,他的妻子是家族安排的,他根本不喜欢,他对涛儿却是一往情深,痴情一年多了,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涛儿。”
薛勋气得差点晕倒,自己妻子怎么会这样愚蠢?
“你醒醒吧!他是元氏家族的嫡孙,他的婚姻代表着家族利益,他会娶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官女儿为妻?他是要纳涛儿做妾,你懂不懂?”
“可他答应我,一定会明媒正娶的。”
“明媒正娶也是娶妾,活这么大岁数了,连这个都不懂?”
“你们别说了!”
旁边薛涛站起身,异常坚定道:“妻也好,妾也好,杀了我,我也不会嫁给他,娘,你若再逼我,我就悬梁自尽,不信你就试试看,我说到就做到!”
说完,她转身便返回自己房间,韩氏气得直拍桌子,“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我好容易给她看中一门好亲事,她居然这样对自己母亲,她的良心被狗吃了!”
薛勋也重重哼了一声,不理睬妻子,起身去书房了。
韩氏气得抹泪道:“我做了什么孽,我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吗?不就是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夫婿吗?人家可是玉剑公子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们还嫌弃。”
这时,薛勋又出现在门口,冷冷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上午我已被任命为简州长史,五天后出发赴任,你开始收拾东西吧!”
韩氏顿时将女儿之事抛之脑后,紧张地问道:“老爷,这是被贬黜还是好事?”
“还算不错吧!最初被任命为松州驾,这是贬黜了,后来太子干涉,才改任为简州长史,那里可是巴蜀富饶之地。”
韩氏一颗心放下,又问道:“那我们房宅怎么办?”
“先空关着吧!也不要出租,说不定你们会回来过年,到时也有地方住。”
“爹爹,去巴蜀要呆几年?”薛涛跑出来问道。
薛勋微微一笑,“一般是四年一个任期,涛儿,你就放心吧!耽误不了你。”
薛涛脸一红,“爹爹胡说什么?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韩氏整个心思都去巴蜀了,竟一时顾不上女儿,她又道:“我们是不是要聘请几个武师护卫,听说巴蜀这几年有点不安全。”
“这个.....我去问问太子,看他能不能安排,外聘的武师也不可靠。”
薛涛接口道:“不用去聘了,张东主夫人说给我们家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护院武师,听说是一人能敌数十人那种。”
韩氏惊呼一声,“那要多贵啊!我们可请不起。”
“不要我们出钱,聚宝阁负担,还给我安排一个女护卫,一切支出也是聚宝阁负担,可能明天就来了。”
韩氏听说不要他们负担薪金,她连忙点头答应了,“他们来得正好,正好护卫我们去巴蜀。”
就在这时,管家快步走来道:“老爷,张东主夫人来了。”
薛涛连忙迎了出去,只见李温玉站在院子,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身材极其雄伟的粟特大汉,薛涛认识他,正是康保。
另一个小娘子,薛涛却愣了一下,她不就是郭郎的小丫鬟小鱼娘吗?郭郎不是说她在丰州,怎么出现了?
小鱼娘上前施个万福礼,“参见薛姑娘!”
她换了一身打扮,穿一身红色武士服,后背利剑,显得倒有几分英姿飒爽。
康保上前跪下,“康保拜见主母!”
薛涛的俏脸顿时胀得通红,偷偷向后看一眼,还好,父母刚走过来,应该没有听到。
李温玉气得在他头上敲一下,“我怎么交代你的,又忘了?”
康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薛涛长得温柔美丽,除了主公外,谁也配不上她,康保心中早已把她当做自己主母了。
薛涛柔声道:“康大叔请起,以后我就叫你康大叔!”
这时,薛勋和妻子韩氏走过来,见康保俨如半截黑塔一般,两人都吓一跳,薛勋心里有数,这一定是郭宋安排的护卫,保护自己女儿,只有他才会考虑得这么周到,他虽然明悟,却不吭声。
韩氏虽然有点害怕康保,但她更害怕蜀中不安全,有这么一个魁梧大汉跟随,她也稍微心安一点,至于究竟是谁派来的,她却并不在意,她更关心谁来承担护卫的支出,既然聚宝阁愿意承担,她求之不得。
李温玉笑道:“听说薛老爷出任简州长史,我丈夫怕路上不安全,便把我们聚宝阁最强悍的武士交给你们,他叫康保,我们都叫他老康,你们叫他老康就行了,他的武艺在长安没几个能比得上,老康,露一手给薛姑娘他们看看。”
康保见旁边有一座太湖石,重达千斤,他上前双臂大喝一声,“起!”
他竟将千斤重的太湖石高高举了起来,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这时,李温玉偷偷将一张五千两银子的柜票和半块玉塞给薛涛,低声笑道:“这是你的郭郎给你的,成都天宝柜坊,凭这半块玉取钱。”
.........
郭宋在灞上见到了跟随他去中原的一千秘密军队,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千人都是从丰州调来的手下,天子李豫考虑得很周全,他担心从各军抽调的人短时间内难以整合,影响到出兵效果,便秘密下旨从丰州军调一千人进京。
这一千人由郎将梁武统率,校尉有三人,姚锦、马卫江和苏大童,这三人都是跟随郭宋去安西的心腹部下,另外,太子李适又给他们安排了一名经验老道的老吏许荆南为参军。
许荆南年约四十岁,颍州人,并非科班出身,长期在京兆府为参军,非常精明能干,李适也是偶然的机会发现他很能干,便留他在东宫为从事,这次郭宋奉密旨出京,李适便决定给许荆南一个立功的机会。
大帐内,郭宋轻轻抚摸着他的方天画戟,又问梁武:“丰州那边现在由谁主政?”
梁武躬身道:“回禀使君,军队由李季统领,军务则由薛长寿负责,他被天子任命为三镇经略府长史,另外,榆林县令赵知吾出任丰州长史,榆林县令由曹万年接任,目前大家都在等候郭曙上任。”
郭宋点了点头,这些任命显然是天子在安抚自己,提拔自己的心腹,让自己能够安心去中原。
他随即对一名士兵道:“速去请许参军来大帐议事!”
片刻,许荆南匆匆走来,行一礼道:“参见使君!”
郭宋展开一幅中原地图,对二人道:“这次我们去中原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取李灵曜的性命,这是一个死任务,另外一个任务便是保住漕运线路,这不光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所有朝廷军队的主要任务,我们是参与协助,所以在第一个任务完成后,后续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决定,具体怎么做,我现在也不好说,只能临机决定。”
梁武问道:“那我们以什么身份去中原?”
郭宋淡淡道:“我们不能以朝廷军队身份去中原,但一千人出现在中原地带,肯定会引人注意,我和太子殿下商议,最后决定,我们以乱贼的身份出现在中原一带。”
梁武呆住了,半晌问道:“中原有乱贼吗?”
郭宋指着地图道:“邓州伏牛山有一支乱匪,首领叫李汉惠,原本是叛将周光智的妻弟,周光智在大历六年被郭子仪诛杀后,李汉惠带领一百余人逃进伏牛山,几年下来,已聚集乱贼数千人,打家劫舍,危害地方,官府几次剿匪都失败,我们要先去剿灭这支乱匪,然后冒充他们窜到许州,然后伺机而动。”
“可是到了许州后,我们又在哪里落脚?”梁武又问道。
旁边许荆南建议道:“许州基本上是平原,没什么好的落脚点,我建议不如去滑州的瓦岗山,那里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
郭宋看了看地图,瓦岗山不错,距离宋汴一带比较近,又是田承嗣军队南下必经之道,他欣然道:“就这么决定了,先去邓州,然后再去瓦岗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借道伏牛
当天晚上,郭宋便带领一千军队秘密出发了,一千士兵全部骑马,带着十天的补给,他们走商洛道,经蓝田县南下商州,沿着丹水而行,朝行暮宿,七天后众人抵达了武关,他们在武关进行了补给,又继续沿着丹水而行,三天后抵达内乡县,进入了邓州地界。
李汉惠乱匪的老巢位于邓州和都畿道交接处的方城山,北面是属于都畿道的叶县,南面是邓州的方城县。
这天下午,队伍在叶县外一片密林中停下休息,郭宋将梁武找来,对他道:“叶县南城门旁的宛门酒楼很可能是李汉惠设在叶县的据点,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弟兄把掌柜给我带过来,记住了,一般后院都有他们的鸽信点,如果发现信鸽,先把信鸽毁掉。”
“卑职遵令!”
梁武躬身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这时,许荆南在一旁笑问道:“使君怎么知道宛门酒楼是李汉惠的据点?”
“当然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但为什么它一直存在,而没有被打掉,说实话我也有点困惑,我估计是叶县和李汉惠达成的某种默契,李汉惠这些年一直肆虐邓州,却从没有侵犯过都畿道,这里面恐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使君说得对,这李汉惠也不是一般的乱匪,他原是崤关守将,和都畿道地方官交情深厚,他能到今天还没有被剿灭,也是有缘故的,太子让我们先剿灭它,恐怕也是有所指。”
半个时辰后,梁武带着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他们带来一名中年男子,梁武翻身下马对郭宋道:“他们后院确实有信鸽,被卑职摧毁,其他十几名酒保被县衙拘捕关押,我警告过县令,如果他胆敢擅自放人或者通风报信,直接以通匪罪抓捕。”
“这就是酒楼掌柜?”郭宋看了一眼中年男子问道。
“是!此人是李汉惠的族兄,叫做李汉章。”
郭宋点点头,“你去审问吧!我需要他知道的所有情报。”
梁武点点头,令人将恐惧万分的酒楼掌柜拖进树林,不多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一刻钟后,梁武拿着一份详细的口供出来了。
“他什么都交代了,还绘制了一幅上山地图,应该不会有假!”
“他还活着吗?”郭宋问道。
“卑职就割了他半只耳朵,他便吓得大小便失禁了,就一个怂货。”
郭宋点点头,“他应该知道小路,等会儿让他带我们上山!”
郭宋仔细看了一遍供词,又看了看上山的地图,他和太子给他的部分资料对应,基本上都能对上,李汉惠的老巢在铁门山,山高林密,从方城县可以上山,从叶县也可以上去,但主道在方城县,叶县这边是后山。
供词上说,李汉惠在山上有两千三百余人,基本都是中原各地逃来的通缉犯,或者地痞无赖,他们装备齐全,在半山腰一片空地上修建了数百座木房,还用木栅栏修建了寨墙。
郭宋看了片刻图纸,又对手下道:“把掌柜给我提上来,我再问问他。”
片刻,掌柜被士兵提了上来,他半个左耳被割掉了,满脸是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爵位,他上来便跪下怦怦磕头,“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民,我没做过任何恶事,最多帮李汉惠购买盐和粮食,求将军饶我一命!”
“你不想死可以,但必须立功,用立功来抵罪。”
“我只要能做到,一定全力去做。”
郭宋点点头,“你最近要送货上山吗?”
“这几天要送一批盐和布上山,盐在店铺里,一般都是几个伙计背上山。”
郭宋又问道:“我看你画的图,似乎山寨在半山腰上,山寨背后是什么?”
“启禀将军,山寨背后都是悬崖峭壁,高足有百丈,像一道铁门,所以叫铁门山,又叫猿见愁,无人能上去,李汉惠在峭壁脚下找到几个大山洞,用来储藏粮食物资。”
郭宋将山寨地图摊开,这是掌柜刚才画的,他指着地图问道:“李汉惠的住处是哪一栋?”
掌柜指着中间一座,“这座最大的木楼就是,它叫做忠义楼,下面是帅堂,二楼和三楼就是李汉惠的住处。”
郭宋令人把掌柜带下去,又把梁武和许荆南找来,对他们道:“梁武带掌柜上山乔装送盐,骗开寨门后杀进去,许参军率五十人在山脚下看守马匹,时间就定在两更,明白了吧!”
梁武太了解郭宋,他笑道:“使君又要出奇兵了!”
郭宋点点头,“正奇结合才是制胜之道,万一送盐被人识破,会给我们军队造成无谓伤亡,所以我有必要出手!”
..........
铁门山因山顶上一座独峰形似铁门而得名,独峰下,便是李汉惠的老巢,李汉惠在这里苦苦经营了七八年,渐渐成为中原最大的一股乱匪,在宛北和中原都颇有名气,他对外宣称自己有上万强悍之军,但实际他的兵力也只有两千余人,一部分粮食来自于山间种田,另一部分粮食便来自于各地掠夺。
为了采购食盐、布匹等物,同时也为了打听消息,李汉惠便在叶县开设了宛门酒楼,由族兄李汉章负责经营。
夜幕下,李汉章带领十几名伙计背负着竹筐向山上进发,竹筐里装着盐和布匹,这十几名伙计的为首者正是梁武,他们把兵器藏在布匹内,跟随着李汉章向山上爬去。
他们走的是后山道,都畿道的军队从未来攻打他们,而邓州的军队又不能轻易越境攻山,所以后山的防御稍微松一点,只是在上山五百步处有一座哨所,里面有五名喽兵驻守,如果发现异常,他们会射火箭通知山寨。
在梁武他们后面数十步外,九百余名唐军士兵则远远跟随着他们。
“看见那座木屋子没有?”
掌柜李汉章指着不远处一座木屋道:“那就是我说的哨所,里面有五个喽,每次我上山,他们都会索要点盐和粮食,但平时都是白天上山,今天是晚上走,估计他们都睡了。”
“没有站岗的吗?”梁武问道。
李汉章摇摇头,“他们都是一群山贼,不是军队,没有什么轮班值守,再说,从没有官兵从北面攻山,他们也没有必要这么警惕。”
梁武已经变得比较谨慎,他向一名轻功很高的士兵使个眼色,士兵会意,他放下背筐纵身向黑暗中奔去。
不多时,士兵回来禀报,“木屋里确实有五名喽,但都在睡觉,没有人值守!”
梁武随即令道:“令姚锦带领弟兄去干掉他们!”
夜幕中,数十名士兵包围了木屋,校尉姚锦一脚踹开木门,率领弟兄们杀了进去.........
一更时分已经过了,郭宋像猿猴一样在悬崖峭壁上攀爬,他身穿黑衣,后背弓箭和黑剑,在悬崖上速度疾快。
峭壁上有很多粗大的藤蔓,非常适合他攀爬,只片刻,郭宋便到了山寨背后,他轻轻一纵身,从一丈高的悬崖上跳下地。
这里是山寨的最里面,四周很安静,没有巡逻士兵,只有寨门那边有士兵巡逻。
整块空地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很狭长,分布着三排上百座木屋,屋顶是茅草,由于地方太狭小,木屋之间距离非常近,甚至相隔不到两尺,人得侧着身体才能通过,望着密集的房屋,郭宋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郭宋找到了高达三层的忠义楼,李汉惠就在这里面,他不急于进去,而是找到一座仓库,仓库外面有门,上面有锁,郭宋斩断铁锁,闪身进了仓库。
不多时,他便在仓库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几只装满了灯油的葫芦,挂在墙上。
他用十几根短木棍缠上布条,浸泡上灯油后,便做成了十几根火把,随即带着火把和灯油出了仓库.......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宛北平匪
李汉惠年约五十岁,他是叛将周光智的妻弟,也是他的第一心腹,周光智造反时,他曾跟随周光智屠杀陕州平民数千人,后来周光智被郭子仪剿灭,李汉惠自知罪孽深重,他便带着百名亲兵南逃至伏牛山,在方城山上落草为寇。
一晃过了六七年,他的部众也渐渐发展壮大起来。
当一辈子草寇也不是办法,李汉惠这两年开始考虑投降某个藩镇,比如荆襄梁崇义、淮西藩镇李忠臣等等,尤其是梁崇义,窥视邓州已久,自己拿下邓州作为见面礼。
但李汉惠又害怕自己拿下邓州后,梁崇义便找到了进军邓州的借口,用自己的人头来换取他对邓州的控制,这绝对有可能,这便让李汉惠患得患失,一直拿不定主意。
两更时分,睡梦中的李汉惠忽然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他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外面一名亲兵护卫急声道:“外面好像走火了,十几栋屋子都烧起来了。”
李汉惠大惊,他的山寨最害怕火患,房屋太密集,又都是木制,加上山风很大,起火后会迅速形成一片,所以他平时格外小心火患,平时做饭都在山洞里,也不准点灯,但没想到还是走火了。
“这帮蠢货!”
李汉惠气得大骂一声,穿上外袍向外面走去。
外面已是一片火海,东面十几座房屋烧了起来,已连成一片,在山风的肆虐下,正迅速向西面蔓延。
山寨中喽们乱成一团,有人站在那里绝望大喊,有人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站着发愣做什么,统统给我去救火!”李汉惠挥舞手臂,大声吼叫。
他却不知道,五十步外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支冰冷的利箭已经瞄准了他。
弦一松,一支狼牙箭如闪电般射出,力量极为强大,仿佛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差异,弓弦弹回,箭已经到了李汉惠眼前,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噗!’
利箭从他的右太阳穴射入,瞬间带着血肉从左太阳穴射出,利箭竟然射穿了他的头颅,飞入黑暗之中。
李汉惠从台阶上一头栽下去,当场惨死。
就在这一箭射出的同时,郭宋已经从黑暗中消失了,他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上悬崖,向上迅速攀爬。
当亲兵发现主公死亡时,郭宋已经距离地面三十丈,隐身在一处石缝内,冷冷地望着下方的烈火。
“主公死了!”
“有人在暗处放箭,抓住刺客!”
喊叫声一片,数十名向射箭处冲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但火势却越来越大,已经有一半的房屋被烧着了,整个山寨内变成了一片火海,喽们纷纷向寨外逃去。
寨门开启,喽们蜂拥而出,却听见一声梆子响,乱箭齐发,喽们纷纷中箭倒地。
梁武一行距离山寨还有百步时,便发现山寨内火光熊熊,烈火滔天,他立刻猜到这是郭宋改变计划,火烧山寨。
梁武当机立断,他也放弃了送盐骗开寨门的计划,带着近千名士兵将寨门包围,一旦敌军冲出,便立刻射杀。
不到一刻钟,大火吞没了整个山寨,烈火滔天,浓烟滚滚,连上方的郭宋也难以忍受热浪炙烤,迅速离开了。
两千余名山寨喽挤在营栅旁,他们受不了火烤和烟熏,而大门外有官兵拦截,喽纷纷推翻了营栅,翻越出去,向山林内奔逃,尽管唐军四下拦截,但面积太大,草深林密,还是被不少人逃了出去........
到次日中午,大火终于灭了,山寨已被烧成一片白地,被烧死、杀死的喽多达一千五百余人,但还是有七八百人逃走,李汉惠已死,他的军队顿作鸟兽散,各自寻找出路。
唐军休整了半天,随即下山,踏上了北上之路,两天后,邓州刺史于珲带着千余州兵上山,他们发现烧成白地的山寨,在对流寇审问中,于珲得知李汉惠已死,他大喜过望,立刻向朝廷报功,剿灭乱匪李汉惠,杀贼数千人,李汉惠在走投无路中烧毁山寨**而亡。
........
就在郭宋离开长安不久,薛家一行二十余人租了五辆马车也离开长安,前往巴蜀简州上任。
太子李适考虑得比较周全,派了十名士兵护卫他们南下。
薛勋这个职务不错,长史相当于地级市市长,正厅级干部,而且简州紧靠益州,位于成都平原内,人口众多,土地肥沃,水源丰沛,气候宜人,是一个富庶的鱼米之乡,在那里当长史,因财力充足,容易出政绩,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个肥差。
薛勋最初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屡屡批评常衮随意增减官员俸禄,因而得罪了常衮。
常衮原本想将他贬为松州别驾,呆在条件恶劣的松州,既没有任何权力,也享受不到成都的繁华,但还是因为太子李适不满常衮的任命,在他干涉下,吏部便将薛勋改任为简州长史。
薛勋对这个职务非常满意,他在东宫做得很无聊,早就想去地方做一番事业,在他四十岁之时,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
历史上,薛勋确实因得罪权相被贬到巴蜀,又被地方官所欺,将他派驻条件恶劣的南疆,不到一年便病逝了,他为官清廉,家无余财,薛涛母女很快陷入贫困之中,薛涛最终被迫卖身为艺妓。
但因为郭宋的出现,薛勋的命运被改变了,他妻女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从长安前往巴蜀主要跨越两大山脉,一个是终南山,也就是秦岭,他们走的是子午谷,长达六百里,这条路在唐朝比较好走,它另一个名字就是荔枝道,从巴蜀运送新鲜荔枝前往长安,博得贵妃一笑。
事实上,这条道在隋朝时便多次修缮,在唐朝时更是铺设平整,送信骑兵可以在山谷疾速狂奔,一天一夜便可奔出子午谷,使它成为长安去汉中的主干道。
薛涛抬头望着两边高达数百丈的峭壁,惊叹道:“这条山谷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薛涛的马车很长,里面一隔为二,前面部分是车厢,后面一个很小的车厢,是卫生间,长途跋涉的马车都是这样,车厢里坐着三人,除了薛涛和丫鬟小娥外,再有就是郭宋派来贴身保护薛涛的小鱼娘。
小鱼娘其实武艺很高,剑法凌厉,轻功卓越,加上郭宋教她的飞刀之术,使她成为藏剑阁第三代的佼佼者,若不是郭宋阴差阳错跑来问公孙大娘要人,她就会进宫当宫女,贴身护卫太子妃。
小鱼娘心中的负罪感和阴霾已经渐渐消淡,她和小娥一样大,在洛阳就认识,几个小娘在一起,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鱼娘又恢复了丰州时的开朗。
“我觉得是几万年前,一名神人用大斧一斧头劈开了秦岭,形成这条谷道,要不然峭壁怎么会这么笔直?”
“胡说!”
小娥反驳道:“神仙根本不用斧头的,是用仙剑,剑仙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你怎么知道神仙不用斧头,有的神仙用剑,有的神仙用斧头,说不定根本就不用兵器,神仙念个仙诀,手一指,这条谷道就出现了。”
一旁薛涛听得直翻白眼,她笑吟吟问外面步行的康保道:“康大叔,你说这条谷道是怎么形成的?”
康保是步将,他身体太重,加上一百斤的熟铜棍,一般战马根本载不动他,他索性步行,两腿长,步伐大,完全跟得上队伍,他主要是跟在薛涛马车附近,一路只管走路,对她们的交谈充耳不闻,也极少说话。
他见主母问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郭公子说过,这种几百里长的山谷一般都是地震裂开,在山脉形成之时就有了,后来又经过河水几万年的冲刷,两边才会这么光滑平整。”
薛涛美眸一亮,这个说法很新鲜,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连忙问道:“这是你家公子说的?”
“是!我们从丰州南下时,他就这样给我们说起峡谷的形成。”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薛涛自言自语,她托着香腮,一时间悠然神往。
她身后小鱼娘和小娥吐了一下舌头,都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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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又走了三十余里,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薛勋便命令就地过夜,马车集中一起,士兵们在外面放哨,家眷以及仆妇们都在马车上睡觉。
五年前巴蜀爆发了郭英和崔旰之间的战乱,导致数万百姓丧生,无数士兵沦为流寇盗匪,在各地肆虐,官道上也是盗匪横行,公开勒索钱财。
连薛勋的妻子韩氏都知道巴蜀治安不好,事实上,整个大唐除了长安表现出畸形的繁荣外,各地百姓都十分困苦,打家劫舍的盗匪多如牛毛。
薛勋车队进入子午道不久,他们便被一股二十余人的盗匪盯住了。
尤其薛勋的书籍很多,带着了几十大箱,装满了两辆大车,盗匪们便误解为里面都是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使他们杀心顿起。
康保靠坐在薛涛马车的车轮上,半眯着眼睛,他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子午惊魂
两更时分,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向车队摸来,站岗的士兵忽然发现了,他大喊一声,“是什么人?”
黑暗中,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士兵胸脯,士兵惨叫声,仰面摔倒。
他惨叫声惊动了其他士兵,为首队正大喊:“有盗贼!”
十几名黑衣盗贼冲了上来,挥刀向士兵头上劈去,士兵们拔刀抵挡,双方激战在一起。
康保霍地站起身,他用拳头‘咚!咚!’敲了几下车厢,“小娘鱼醒醒!”
小鱼娘在藏剑阁经过严格训练,睡觉十分警觉,外面惨叫声让她一下子惊醒,她立刻拔剑在手,又将飞刀袋披挂上身,里面有十二把飞刀。
薛涛被敲壁声惊醒,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好像外面有盗贼,涛姐呆在车厢,我上车顶。”
她拉开车窗,一纵身便窜了出去,轻巧跳上了车顶,薛涛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握住小娥的手。
五六名盗贼向马车扑来,康保冷笑一声,从马车旁闪出,挥棍打去,只听‘咔嚓!’一声,跑在最前面的盗贼被打得骨断筋折,飞出一丈多远。
康保随即收棍一记反打,这是郭宋传授给他的一记绝招,能以最快速度收回力量,这是剑器九式中的精髓,只要悟透这一招,康保对力量运用就更加娴熟巧妙,出棍速度会更快,他的武艺将大大提高。
虽然才刚刚入门,但他的效率已经提高两倍不止。
‘砰!’一名盗匪脑门被打中,顿时头骨碎裂,脑浆迸出。
盗匪的首领带着十余人来抢马车,他见康保强悍,立刻令道:“大家一起干掉他!”
**名盗匪立刻将康保包围了,一名盗匪正挺矛向康保后心刺去,忽然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射穿了他的后颈,盗匪扑倒在地上。
紧接又有两名康保身后的盗匪被飞刀射穿后心倒地,康保后方危险顿减,他大吼一声,铜棍翻飞,只转眼间便打死了五名盗匪,其余两名盗匪见他强悍无比,吓得转身便跑,康保快步两步,向盗匪首领杀去。
盗匪首领慢了一步,他转身要逃,但康保已经追上他,眼看铜棍要砸中他的后脑,却见一道寒光射来,一把飞刀抢先一步射穿了盗匪首领的后心,盗匪首领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康保收回铜棍,回头瞪了车顶上的小鱼娘一眼,高声道:“你别离开马车!”
小鱼娘笑嘻嘻道:“我知道呢!”
康保转身向外围奔去,那边还在激战,士兵人数比对方少一半,他们渐渐落了下风,随着康保强势杀入,十几名盗贼顿时土崩瓦解,死得死、逃得逃,激战很快便平息了。
为首队正点燃一根火把,向康保竖起大拇指,“康爷真是猛将!”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康保在,他们今天都将全部交代在这里,一个都别想活,不过这康保也太勇猛,一个轻松便干掉十几人,就算将军也未必办得到。
康保一言不发,回到薛涛的马车前坐下,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队正心中感叹,“这才是高人啊!”
他高声喊道:“薛使君,盗匪已经被杀败,剩下的都已逃走,没事了!”
听说盗贼已逃走,躲在车下的几名车夫战战兢兢钻出来,纷纷点燃了火把,这时,薛勋也从马车里出来,颤抖着声音问道:“逃走了多少?他们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只逃走五人,连他们首领都死了,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有名的子午贼,这几年一直活跃在子午谷道中。”
薛勋一颗心放下,合掌感谢道:“今天多亏杨队正,否则我一家人都活不了。”
杨队正咧嘴道:“我可担不起使君的夸奖,使君还是感谢康爷吧!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干掉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勇猛的武士,简直就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薛勋连忙合掌感谢康保,康保摆摆手,却对杨队正道:“杨队正太夸奖我了,我这点武艺算不了什么,连给我家主公提鞋都不配。”
薛勋一愣,小心翼翼问道:“张东主武艺很高明吗?”
康保耻笑一声道:“张胖子也就会几招三脚猫的剑法,我的主公是郭使君,不是他。”
薛勋这才得到了证实,他的猜测不错,康保和小鱼娘果然是郭宋安排来的。
这时,小鱼娘在马车里拉长声音道:“康大叔,你好像把我给忘了。”
康保点点头赞道:“你的飞刀很厉害!”
这时,薛涛对父亲薛勋道:“爹爹,你的书还是暂时寄存在汉中官府吧!请汉中送去简州,要不然我们总会被人盯上。”
薛涛冰雪聪明,她感觉父亲的几十口大书箱给了盗贼太多的想象,这次盗贼袭击他们,恐怕就是冲着几十口大箱子来的。
薛勋顿时醒悟,他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还是暂时寄存在汉中官府比较好!”
杨队正清点伤亡,他的手下死两人,伤两人,好在伤势都不重,包扎一下便可以了。
他们收拾了尸体,不敢再休息,便连夜出发,马车加快速度向南驶去,康保也缴获了两匹马,一匹给他扛铜棍,另一匹强壮一点的由他骑乘,倒也能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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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宋率领一千装扮成盗匪的士兵昼伏夜行,五天后抵达了滑州瓦岗山。
瓦岗山方圆数百里,山势雄险,易守难攻,隋末时曾有翟让、李密等反隋势力在此割据。
目前由于李灵曜造反,借田承嗣的军队,击败了坐镇中原的李勉,李勉率两万败兵退守虎牢关,李灵曜势力暴涨,控制了汴、宋、滑、濮、毫、陈、颍、泗等八州,自封陈留郡王,领汴宋节度使,手下大军约有七八万人,滑州也成了李灵曜控制之地。
郭宋令梁武等人先上瓦岗山,他和许荆南则骑马前往匡城县,实际上瓦岗山四周分布着四座县城,分别是北面的灵昌县、东面的韦城县、西面的胙城县和南面的匡城县。
隋朝的瓦岗寨主要位于西面的韦城县一带,而郭宋他们则选择了靠近南面的匡城县附近。
匡城县是一座小县,距离汴州的任丘县不足百里,县城内只有三百驻军,包括四周的农民,整个县城约有两千户百姓。
郭宋和许荆南都是文士打扮,天气有点热了,郭宋穿一件稍微单薄的白色衫,头戴黑色纱帽,腰束玉带,典型的富家公子打扮,许荆南打扮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是青衣小帽,倒像一个跟随郭宋的文人清客。
两人进了县城,今天正好是赶场日子,县城内颇为热闹,从四面乡村赶来的农民挤满了县城,他们大多是卖一些特色山货,再买一些盐油回家。
俗话说靠山吃山,这里靠近瓦岗山,农民们带来的特产基本上都是各种野味和药材,几只肥兔子或者一只瘦小的野猪,要么就是百年黄芩、首乌等等药材。
大街上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农民们的牲口也大多以毛驴和骡子为主,骑马之人基本上看不到,所以郭宋和许荆南骑马进城,就格外令人瞩目,城头上一名守城将领久久地盯着他们两人。
郭宋来到县衙,县衙比较破旧,旁边是仓禀院,钱粮都放在这里,这才是郭宋前来的目的,他们只剩下两天的干粮了,要长期呆下去,手中必须有一批粮食,抢大户当然可以,但抢民财会严重损害他的名声,就算他假扮盗贼也不行。
最好就是抢官仓,反正现在的匡县已改向李灵曜效忠,被李灵曜控制,抢这座官仓没有什么道德包袱,关键是仓内有多少粮食。
“使君,我去打听一下!”许荆南见院中有人,便低声对郭宋道。
许荆南是老州吏出身,人情世故非常油滑,尤其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更是得心应手,郭宋点点头,许荆南翻身下马,走进院中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了,翻身上马给郭宋使个眼色,两人调转马头便走。
走出百余步,许荆南压低声音道:“粮食一千石,草料五万担,钱八千贯,布三千匹,明天一早将全部运去陈留县。”
陈留县是李灵曜的老巢,要资助敌军,这批钱粮当然要截留。
郭宋笑问道:“许参军是怎么问到的?”
许荆南微微一笑,“对县中小吏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铜钱开道,但又不能给得太多,百文钱就足够了,给得太多他们会生疑,给得不多不少,又问一些陈米数量,他们就很自然地把你当做粮贩子,不会有其他想法。”
郭宋暗赞,不愧是老吏出马,这种事情就迎刃而解,“那他们怎么运走?”郭宋又问道。
“城内有三百士兵,他们就是负责押运钱粮,明早卯时正出发,他们已经征集了数百辆大车。”
卯时正就是清晨六点,正好是开启城门之时。
“走吧!”
两人加快马速准备离开匡县,但他们在城门处却被几名士兵拦住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占山为王
镇守城门的旅帅走了过来,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匡县做什么?”
“我家公子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从历城县过来,去京城,路过贵县,对赶集很好奇,特地进城看看。”许荆南不卑不亢地回答。
旅帅盯着郭宋的马匹道:“现在上面要求严查李正已派来的探子,你们跟我走一趟,接受调查,如果确实无辜,我自会放你们走。”
郭宋见他盯住自己马匹,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便知道他是想谋自己的火龙王,郭宋冷笑一声,拔出剑左劈右砍,瞬间,四根指着他的长矛都被砍断,只剩四根木杆,若不是他怕打草惊蛇,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我们走!”
他纵马冲出城去,士兵们拿着断杆发呆,谁也不敢阻拦他,许荆南也一催马匹,跟随郭宋身后冲了出去。
旅帅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暴跳如雷,挥鞭抽向几名士兵,“一群蠢货,谁让你们放他走的?”
.........
郭宋和许荆南回到军队临时驻地,这里深入瓦岗山约十里,属于瓦岗山外围,在一座山腰处,地势比较平坦,四周都是参天大树,要走一条深沟才能抵达营地,背后便是莽莽山林。
这个位子选得不错,进可攻,退可守,高处视野开阔,即使有来犯之地,在山沟处也能将其歼灭。
士兵们已经砍下数百棵松树,准备开始建造木屋,这时,郭宋和许荆南回到了营地,梁武迎上来笑道:“士兵们打了上百只野味,今晚可以给大家打打牙祭了。”
“有什么好东西?”郭宋笑问道。
“有野猪、獐子、鹿,还有一头黑熊,野兔和山鸡就不算了,够大家吃两顿。”
郭宋点点头,“今晚好好吃一顿,早点休息,明早五更时出发,去拦截粮草物资。”
当天晚上,士兵们点燃了几堆篝火,士兵们围着篝火炙烤野味,美美大吃一顿。
次日天不亮,郭宋便亲自率领八百名士兵出发了,留下两百人看守营地和马匹。
士兵们有的穿布衣,有的外面套着皮甲,有的穿铠甲,头盔也有戴也有不戴,有的拿长矛,有的拿铁棍,装备参差不齐,队伍也不整齐,这就是典型的流寇军队的装备。
事实上,以郭宋一千人的实力,完全可以占据匡城县,如果真是李汉惠,他或许会这么干,他在山上呆腻了,渴望获得某个军阀的收编。
但郭宋不能,他必须低调,必须在各军阀眼中,他就是一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流寇,那只有占山为王,才会被视为山贼流寇,一旦他占据县城,他的性质就变成军阀了,立刻会被人关注,这就和他的初衷相违背了,扮猪吃虎才是他的追求。
郭宋自己也没有用他的方天画戟,他的方天画戟是神兵,就算大唐将军也未必能拥有,何况一介草寇,他用的是一根做工粗糙的大铁枪,重六十余斤,这才和他的身份相符,穿的是低级将领配备的铁锁甲,头戴烂铁盔,骑另一匹黄马,脸色涂得微黑,眉毛画成粗刷,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
卯时正,匡城轰隆隆敲响了鼓声,三百多辆大车满载着粮食、草料、布匹、铜钱和食盐离开匡城县,前往南面三百五十里外的陈留县。
三百多辆大车都是从民间征用,所谓征用,就是一文钱使用费不给,还要车夫自带干粮,如果出现损失也不会补偿,当然,有些官府好一点,就会免去这些车夫的劳役。
三百名士兵在一名校尉的率领下护卫着车队,这支军队其实是田承嗣的河北军,化整为零,分布在各县,有效地控制中原地区。
李灵曜的八万大军有一半都分散去各地,还有四万人驻扎陈留县,李灵曜要求各地先把库存的军粮物资全部运到陈留县,然后再根据各县驻军人数进行分配。
大车队伍出了匡城县,浩浩荡荡向南进发,他们将在两天后抵达陈留县。
队伍刚离开县城不到十里,忽然从一片密林中冲出一支队伍,拦住了他们去路。
士兵急向校尉禀报,校尉张英催马上前,只见对方军容杂乱,居然还有人拿着锄头,一看便是草寇乱匪,他心中大怒,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流寇,活腻了吗?”
郭宋长铁枪一横,瓮声瓮气道:“我乃伏牛山李骏,千里迢迢来贵地,军中缺乏粮草,识相的,留下粮米大车,我可以不杀你们!”
张英气极反笑,居然是从伏牛山跑来的流寇,他见对方长枪粗陋不堪,便心存轻视之意,催马挥刀冲上来,大喝道:“想要粮草可以,先问爷爷这口刀答不答应。”
他刚跑到一半,忽然轰地一声,连人带马踏入一个大坑,坑虽然不深,但战马的腿却断了,将张英甩出去一丈多远。
郭宋大笑一声,挥枪上前,一枪结果了张英的性命。
他挥枪大喊道:“兄弟,冲上去杀啊!”
八百名士兵齐声大喊,向车队汹涌冲来,车夫们见势不妙,跳下大车便逃,他们的逃跑严重影响了士气,加上主将已死,士兵们无心恋战,也转身奔逃,几名旅帅喝止不住,也只得催马跟随逃亡。
不伤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郭宋军队便抢到了大量钱粮物资,士兵们赶着大车向瓦岗山而去,这批物资至少能支持他们两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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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县在中原地区并不是大县,只能算一座二流县城,远远比不上开封县和宋城县的人口众多,商业繁盛,但李灵曜却把自己的根基放在陈留县,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他自封陈留郡王,于情于理他都要以陈留县为根基。
其次便是陈留县的城墙是十年前重建,高大坚固,相比之下,开封县和宋城县的城墙都比较老朽了,也不高,而且陈留县虽然人口不多,但县城很大,有足够的地方驻扎军队,而不用在城外驻军。
第三个原因,陈留县是漕运中转重地,县城内修建了大量的仓库群,虽然存粮不多,但这些仓库群可以利用,正好用来存放他从各地调来的钱粮。
这些天,李灵曜最忙碌的一件事就是将八州各县官仓的钱粮全部调到陈留,他估计能调集粮食四十万石以上,铜钱差不多十万贯,还有大量的其他物资,没有足够的钱粮,他怎么养自己的军队?
李灵曜年约五十岁出头,身材魁梧,相貌凶悍,他曾出任神策军都虞侯,又出任虎牢关主帅,在鱼朝恩死后,他及时效忠元载,获得元载的重用,出任汴宋节度府长史,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出任汴宋节度使,偏偏这个时候元载倒台,元载余党被追查,李灵曜便被贬为濮州都尉。
李灵曜怎会甘心,他利用自己掌控濮州黄河渡口和船只的优势,秘密投靠了河北田承嗣,正千方百计南扩的田承嗣大喜,立刻承诺将全力支持他为汴宋藩镇。
一个月前,李灵曜正式起兵造反,他杀死了濮州刺史孟鉴,以田承嗣的数万魏博军为根基,扑向汴州,将汴宋节度使李勉打个措手不及。
李勉退守虎牢关,李灵曜趁势占领了汴宋八州,并大举扩军,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他的军队便从四万人暴涨到八万人,李灵曜又将田承嗣的三万军队分别派驻各地,美其名曰是帮助田承嗣控制汴宋八州,但实际上,他是想摆脱田承嗣对自己的控制。
今天中午,李灵曜得到一个消息,滑县匡城县送来的粮草物资居然在半路被一支乱匪劫走了,这让李灵曜十分恼火。
军衙内,李灵曜正和两名幕僚谢鸿运、王沛商议这件突发事件。
谢鸿运微微笑道:“主公,类似事情我估计还会发生,汴宋八州有名的草寇就有五支,这么多粮草物资运来陈留县,他们怎么可能不眼红,加上押运军队不多,更容易让他们得手,我觉得我们既要重视,但也不要太把它放在心上。”
李灵曜盯住地图,半晌道:“从未听说滑州会有乱匪,我听逃回的旅帅汇报,这支乱匪竟然是从伏牛山流窜过来的,王先生,你是南阳人,你应该知道那边的情况吧!”
王沛微微欠身道:“如果说是从伏牛山过来的流寇,那只能是李汉惠,卑职家兄在邓州州衙任职,常与我说起伏牛山李汉惠的情况。”
“你兄长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个叫李骏的人,拿一杆铁枪,他就是这支流寇的首领。”
王沛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是李汉惠的侄子,一个粗人,武艺倒还不错,如果他出现在瓦岗山,一定李汉惠被剿灭了,他带残部流窜过来。”
李灵曜听说是伏牛山跑来的流寇,报告上又说他们装备粗劣,还拿着木棍锄头当兵器,他便没有兴趣再问下去了,以后自己成为汴宋藩镇了,再出兵剿灭这支流寇,现在暂时不用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