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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书香门第

    三月的长安热闹异常,再过几天,中断了二十五年的科举又要重新开始了,朝廷的这个重大决定,牵动了千千万万读书人的心。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大唐的文化在黑暗中徘徊,‘万般皆下品,唯有练武高’的口号在北方已深入人心,武学独领风骚,文学被世家垄断,县学、州学渐渐被家学取代,而家学又带有浓厚的家族政治,使大唐又逐渐出现了魏晋时代的世家苗头。

    重开科举已经呼吁多年,但始终被世家和关陇集团反对,但在太子李适的大力推动下,各方做出妥协,终于使大唐科举在中断二十五年后又重新拉开了序幕。

    不过二十多年的沉寂,还是使普通贫寒子弟难以登上科举的台阶,这次科举实际上是大门阀世家和中小地方豪门的一场竞争。

    七万余名各地州府推荐的士子齐聚长安,他们将争夺一百二十个名额,今年的科举将由礼部和国子监共同主办,国子监祭酒王宽担任主考,礼部侍郎颜真卿担任总监察。

    七万多士子云集长安,也给长安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尤其青楼酒馆聚集的平康坊,昼夜灯火通明,喧嚣欢笑声不断。

    天还没有黑,太白酒楼内便坐满了士子,士子们除了在二楼瞻仰诗仙李白留下的墨宝《将进酒》外,然后就要品一品名震京城的眉寿酒,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谈论时事,抨击朝廷弊端,猜测第一次科考的题目。

    “听说吐蕃使者要来朝廷了,大家说说这是什么意思?”一名自来陇右的士子高声道。

    “吐蕃不是一直和回纥在争夺吐火罗以及河中吗?怎么又调头转向大唐,会不会是又有什么企图了。”

    “难说,听说吐蕃和吐谷浑关系有破裂趋势,我猜吐蕃兵力收不回来,可能要和大唐联手收拾吐谷浑,借大唐之手干掉吐谷浑。”

    “干掉了吐谷浑,大唐势力不就又控制河湟了吗?吐蕃会干这种事情?”

    “呵呵!你就不懂了,大唐军队无法上高原,最多控制河湟和临洮,但吐谷浑军队却是适应高原的,它们对吐蕃的威胁更大,原本是自己养的一条狗,哪知道这条狗要反噬主人,当然要打死。”

    “最近朝廷对边疆动作很大,还恢复了三座受降城,朝廷是不是要巩固边疆,开始收拾地方藩镇势力?”

    “嘘!别乱说话,喝酒!喝酒!这个眉寿酒还真不错,回头我买两瓶带回家孝敬父亲。”

    酒楼一楼屋角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他听完了士子们的评论,摇了摇头,叫酒保过来结了帐,便起身离开了。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薛涛的父亲薛郧,他原本是礼部郎中,现在调到东宫出任太子洗马,轰轰烈烈的科举基本上和他无关了,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薛郧出身河东名门,不过他不是嫡子,只能算是远房旁支,家境不算太好,他在长安无房宅,只能租住在城西永平坊,每个月的房租都耗费他近一半的俸禄,这也是大部分中低层朝廷官员的困境,长安房租太贵,他们有点承受不住了。

    最近听说太子殿下准备在城南修建一批小户型的官宅,提供给五六七品的中低层官员居住,让薛郧十分期待,他是从五品官员,当官也有十几年了,应该有机会。

    薛郧个性较强,看不惯的事情就要站出来说话,对官场的规矩也不太懂,经常越级上书,抨击朝廷弊端,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个中年愤青。

    薛郧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薛郧从小就把她当儿子养,教她读书写诗,以至于薛涛的性格也十分爽快,很少有女孩儿的扭捏作态。

    不过薛郧的妻子韩氏却稍显市侩,韩氏是他恩师的女儿,恩师韩问道是洛阳有名的大儒,喜欢薛郧才学人品,便将女儿韩氏许给了他。

    薛郧回到家,妻子韩氏替他脱去外袍,眉头一皱道:“又去喝酒了,这个月家里开支紧张,要支付三个月的房租,夫君就稍稍节约吧,要不然我又得去洛阳问爹爹借钱,多不好意思啊!”

    “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你总是说下不为例。”

    韩氏埋怨一句,又问道:“你去打听一下,是不是官宅分配下来了,我听杨夫人说,好像他们家上名单了。”

    杨夫人是户部郎中杨麟的妻子,两家关系一直很好,韩氏经常和杨夫人在一起聊天。

    “你别听那些小道消息,要等朝廷正式公告才算数。”

    韩氏埋怨道:“就知道等正式公告,人家都在背后找关系通路子,你却什么都不做,会有你的份吗?等公告下来,什么都晚了。”

    “要我找什么路子?”

    薛郧陡然提高了声音,十分不满道:“我是那种钻营拍马的人吗?要我和那些小人一样整天搞歪门邪道,我宁可不要那宅子。”

    “好了!好了!世人皆醉,唯你独醒好不好,我就说两句,你生气做什么?”

    薛郧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妻子发火,又缓和语气道:“其实我现在很满意,以前在礼部得罪人太多,处处受人排挤,现在在东宫虽然清闲一点,但跟随太子,将来的前景不错,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韩氏小声嘟囔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清水衙门,一点油水都没有,要是你在礼部,现在科举,我们家门槛都该被踏破了。”

    薛郧懒得和妻子再说这个问题,他便岔开话题问道:“涛儿怎么样?”

    说到女儿,韩氏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小包,里面是一颗杏子般大小的蓝宝石。

    “夫君,你看看这个,我从涛儿房间里找到的,你看看值不值钱?”

    薛郧瞥了宝石一眼,陡然一惊,连忙接过宝石细看,他眼睛瞪大了,“你说.....这是涛儿的?”

    “反正是从她房间里找到的,她放在书柜盒子里,我无意中发现的,怎么,它很值钱吗?”

    薛郧半晌震惊道:“太子殿下的腰坠上也有一颗和这个一样的镶金蓝宝石,他给我们说这是天下最顶级的蓝宝石,一颗这样的宝石可以在长安换一座五亩的宅子,涛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韩氏眼睛顿时一亮,这颗宝石居然可以换一座五亩的长安宅子,幸亏自己没有把它贱卖。

    “我也不知道,就放在她书柜盒子里。”

    薛郧叹口气道:“哎!你别乱动涛儿的东西,放在她书柜里的,都是她心爱之物。”

    “能换一座宅子,当然是心爱之物,现在也是我的心爱之物。”

    薛郧拿妻子没办法,只得道:“先把宝石还给她,再问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她愿意给你,你拿去换宅子也无妨。”

    ..........

    薛家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内外两进,占地七分地,十几个房间,外面是老管家和五六个下人住的地方,里面内宅是夫妻二人和女儿薛涛的住处,这样的院子在平康坊附近的地段,租金至少每月十贯钱,但永平坊都是中低层百姓的聚居地,租金稍微便宜,可一个月也要五贯钱。

    薛郧的俸禄加上各种补贴,一个月才十二贯钱,房租就占掉了近一半,他们家过得比较清贫,不过他们毕竟是官宦家庭,也有几个下人,老管家跟了薛郧三十年了,两个小丫鬟从小就买来,还有一个厨娘,是韩氏陪嫁带过来的。

    薛郧最多的就是书,内宅几个房间都被书籍堆满了,受父亲的影响,薛涛极为喜欢书籍,和别的小娘子不同,她没有胭脂,衣服也不多,但各种书籍却有十几大箱,薛涛正坐在书桌前练习书法,她面前是一幅裱糊好的书法,正是郭宋写的那首《临江仙》,事实上,这首词是《红楼梦》中薛宝钗的作品。

    郭宋虽然不会填词写诗,但他的书法却极好,苍劲有力,颇有大家之气,薛涛正在临摹郭宋的书法呢。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传来她父亲的声音,“涛儿睡了吗?”

    薛涛连忙把郭宋的字收起来,这才道:“没睡呢,父亲请进!”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宝石猜想

    薛涛开了门,门外竟然是她的父亲和母亲,很少父母一起来找自己的,她连忙让父母进屋,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他们一起来找自己,难道又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吗?

    事实上,薛郧从来不担心女儿的婚事,她现在年龄尚小,谈婚论嫁还早,但母亲韩氏却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本来户部郎中杨麟的儿子很不错,两家是世交,如果再结成儿女亲家,是最合适不过。

    偏偏杨夫人却对此含糊其词,每次提到此事,她总会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久了,韩氏也明白了杨家的心思,觉得双方门第不配,对方是弘农杨氏,至少要娶崔家或者裴家之女,或者和关陇贵族联姻。

    一般的普通家庭韩氏也看不上,好歹她丈夫是朝廷五品官,女儿怎么可能往低处嫁,况且她自己已经吃够了清贫的苦头,无论如何,女儿一定要嫁到富贵人家。

    薛郧和韩氏坐下,薛郧欲言又止,还是韩氏爽快,直接取出宝石摊在手心上,“涛儿,这是你的宝石吧!”

    薛涛一怔,连忙打开书柜,取出盒子,盒子里已经空了,她顿时又气又恼道:“娘,你怎么能随便拿我的东西?”

    要是之前,韩氏还真不知怎么回答,现在她知道了宝石价值,自然变得理直气壮,“娘不是拿你的东西,而是你把昂贵的东西随手乱放,你知道这颗宝石值多少钱?万一被外人偷走了,这个损失就太大了。”

    薛涛也知道这颗宝石昂贵,但具体昂贵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况且这是郭宋送给她的东西,和价值没有一点关系。

    这时,薛郧缓缓道:“涛儿,以我们家的财力,是无法拥有这样名贵的宝石,你能告诉父亲,这颗宝石是从哪里来的吗?”

    薛涛不会说谎,半晌道:“爹爹,这是朋友送我的。”

    “朋友?”

    韩氏追问道:“是谁?谁会送你价值几千贯钱的宝石?”

    ‘价值几千贯钱?’

    薛涛也有点被吓住了,她以为最多值百贯钱而已,“娘,你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那么贵重。”

    薛郧叹口气,“涛儿,你娘没有骗你,太子殿下也佩戴了一颗同样的宝石,他亲口说的,这颗宝石价值长安一座五亩的宅子,估计还是宣阳坊、崇仁坊那样的地方,那可不是几千贯钱吗?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到底是谁给你的。”

    薛涛实在瞒不住了,低下头小声道:“真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只是他为人比较豪爽,拿一堆宝石让女儿取一颗,女儿碍不过他的好意,便随手取了一颗,若知道这么贵重,女儿怎么也不会拿。”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薛郧又继续问道。

    “爹爹知道他的,他叫郭宋。”

    薛郧嘴一下子张大了,太子上个月告诉他,把他调去东宫是郭宋推荐的,他还纳闷,自己和郭宋无亲无故,甚至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会推荐自己?原来根子在女儿这里。

    韩氏反应极快,她立刻想起来了,郭宋不就是赵家认识那个年轻人吗?不知天高地厚,敢和相国做对,韩氏对郭宋印象很不好。

    韩氏双眉一竖道:“怎么,你还在和他交往?”

    “娘,女儿没有和他交往,只是上次在洛阳遇到了,萍水相逢,现在他在哪里女儿也不知道。”

    韩氏一阵冷笑,“萍水相逢他会给你这么名贵的宝石,你把娘当做三岁孩童了。”

    薛涛急了,“我说是实话,你信不信由你。”

    她一转身,也不理睬母亲了。

    薛郧却有点明白了,估计郭宋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儿吧!

    他笑了笑道:“这个郭宋可不是一般人啊!”

    听到父亲说起郭宋,薛涛耳朵立刻竖起来了,韩氏不解问道:“他得罪了相国,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说是哪门子的事情了,元载去年就被全家赐死,现在很多人想得罪他都没有机会了。”

    “爹爹,你说他不是一般人,是什么意思?”薛涛忍不住问道。

    薛郧笑呵呵对女儿道:“元载把他官职爵位全部捋干净,但去年秋天元载倒台后,郭宋不仅官复原职,爵位还升为灵武县公,被任命为朔方节度副使,受降城三镇经略使,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是独据一方,刚上任就遭遇薛延陀军队的大举进攻,他率军击败了薛延陀军队,被朝廷嘉奖,现在已经是四品明威将军了,还封为丰州刺史,恐怕他现在是大唐最年轻的刺史。”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薛涛也意识到自己露相了,她脸一红,立刻转过身去。

    韩氏却还在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细微变化,她喃喃自语道:“这么年轻,居然是县公,还当了刺史,他到底是什么背景?”

    “夫君,他是郭子仪的子侄或者孙子吗?”韩氏问道。

    薛郧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感觉应该不像,这个人的背景很神秘,朝廷公告说他作为天子特使去了安西和北庭,立下大功,但又有传闻说,鱼朝恩伏诛和他有关,说他是天子的心腹。”

    “夫君刚才说他在受降城?”

    “准确说在丰州,比灵州还远,他这一去,不知多少年后才能回来。”

    韩氏慢慢变得无精打彩,丰州太遥远了,不现实,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宝石,还不如这颗宝石可靠。

    “涛儿,这颗宝石你打算怎么处理?”韩氏问道。

    “女儿准备把宝石还给他,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薛涛毫不犹豫道。

    韩氏吓了一跳,连忙道:“宝石是别人给你的心意,你这样还回去,太伤人了,不行,不能还回去。”

    薛涛知道母亲动了贪念,她眉头一皱,转而向父亲求援,“爹爹,这宝石咱们不能要。”

    薛郧夹在女儿和妻子中间,着实有点难办,他的本意是支持女儿,宝石确实太贵重了,不能轻易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但他也清楚,真的这样做,妻子肯定难以接受。

    他想了想对女儿道:“这样吧!宝石你先留着,不要急着还回去,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再提这件事,如果他实在不肯要,我觉得你收下其实也无妨,你不要用它值多少钱来衡量,就当是朋友给你的小礼物。”

    薛郧确实会说话,居然把女儿说动了,薛涛想起了郭宋说的话,‘在我看来,它就是块好看的石头,送给你做个纪念。’

    薛涛点了点头,“好吧!我收起来就是了。”

    韩氏连忙补充道:“要把它藏好,以后留给你当嫁妆。”

    薛涛没好气地白了母亲一眼,一伸手,“你先把宝石还我!”

    韩氏十分不舍地将宝石摁在儿女手心里,恨恨道:“死丫头,娘白疼你一场了。”

    薛郧起身笑道,“夫人,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让涛儿休息。”

    回到房中,韩氏不甘心地问道:“夫君,涛儿不会真把宝石还给那个姓郭的吧?”

    薛郧反问道:“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吗?”

    “没错,她一定会还给人家,这个丫头比牛还要倔!”韩氏恨得一阵咬牙。

    薛郧微微一笑,“不过呢,她想还,别人未必肯收,所以这颗宝石十有**最后还是在涛儿手中。”

    韩氏松了口气,“夫君,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让我的心吊来,又落下去。”

    “那是因为你的心都放在宝石上,你把心放在女儿身上,你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韩氏细细一琢磨,忽然明白了,“你是说,这位郭公子喜欢咱们女儿?”

    “你说呢?一颗可以换长安宅子的宝石随手送给涛儿,若真像涛儿说得那样萍水相逢,你觉得可能吗?”

    韩氏的心再次被吊起来了,她急得团团自传,“夫君,咱们得弄清楚,这位郭公子到底是什么背景,他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家境怎么样,真是急死我了。”

    薛郧哈哈一笑,“你就别担心了,涛儿不到十八岁,我是不会考虑让她嫁人的,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现在考虑它是自寻烦恼。”

    韩氏却不认可丈夫的意见,她坐在椅子上发怔,心中想着,怎么样才能从女儿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

第二百五十八章 讨价还价

    次日上午,太子李适拿着一份奏折匆匆来到御书房。

    天子李豫的身体确实不太好,精力不够,难以承担沉重的朝务,所以在立太子后,李豫便将一部分政务转移到东宫,交给太子李适处理,他只考虑重大军国政务。

    李适稍等了片刻,便有宦官出来领他进御书房。

    “我父皇这段时间身体如何?”李适关切地问宦官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圣上精神还好,就是吃得太少,御医很担心。”

    “哎!我得劝劝父皇,这样长久下去,对身体伤害很大。”

    “可不是,我们都很担心。”

    来到御书房门口等了片刻,宦官出来道:“圣上宣殿下进去。”

    李适整理一下衣冠,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李适只见父皇正负手站在地图前注视着什么,李适连忙上前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李豫点点头,“皇儿免礼平身!”

    “谢父皇!”

    李适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李豫看了他一眼,问道:“杨相国的情况如何了?”

    杨相国便是去年接替元载右相之位的杨绾,他出任相位才几个月便中风偏瘫了,李适昨天代表父皇前去探望他。

    李适摇摇头,“回禀父皇,杨相国的情况很不好,已经不能说话,给他看病的御医说,他可能熬不过今年。”

    “那有没有考虑重新推荐新相国?”李豫又问道。

    目前依然是五相国制,杨绾、常衮、韩、刘晏以及崔佑甫,五人出任相国。

    常衮和崔佑甫取代了王缙、杨炎二人的相位。

    虽然相国最终是由天子来决定,但李豫还是给了儿子相国推荐权,他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如果身体实在不行,他也决定提前把皇位让给太子,自己做太上皇。

    所以李豫也在一点点让权。

    李适躬身道:“儿臣考虑让常衮任右相,刘晏出任左相,本来是考虑崔佑甫,但崔佑甫和常衮关系恶劣,两人在一起无法共事,会影响朝政,另外儿臣想从颜真卿或者李勉中选一人出任相国,请父皇考虑。”

    李豫沉思良久道:“李勉坐镇汴宋,现在中原局势不稳,他最好不要离开,颜真卿忠正刚直,朕觉得可以考虑。”

    李适这才明白,原来父皇早就决定启用颜真卿了。

    李适又将一份奏折呈给李豫,“父皇,这是丰州郭宋上了一本奏折,要求将榆林县划归丰州,他的理由是,可以将东受降城的士兵家眷安置在榆林县。”

    李豫结过奏折笑道:“他这段时间大动作不断嘛!先是申请把军队家眷迁去丰州,朕同意了,这是惯例,有利于士兵安心镇守边疆,前段时间他要提出修码头修仓库修船场,好像工部批准了,现在又要求把榆林县划给丰州,相国们怎么说?”

    “三个赞成,一个反对,韩、刘晏和崔佑甫赞成,常衮坚决反对!”

    “常相国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李豫问道。

    “常相国认为,把榆林县划给丰州,不符合制衡的原则,榆林县南面是沙漠和戈壁,一旦榆林县划给丰州,丰州就和其他各州隔绝了,很容易造成割据局面,有榆林县在,便可以制衡住丰州。”

    李豫看了半晌地图,又问道:“那皇儿的意见呢?”

    李适迟疑一下道:“常相国的想法是对的,坚持地域制衡原则也能理解,但儿臣认为,把这个地域制衡原则放在丰州身上,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为什么?你解释一下。”

    李适又道:“首先丰州人口太少,各种物资对朝廷依赖很大,不具备割据条件,其次丰州面临外患威胁,割据只能导致它无法得到朝廷支援而迅速灭亡,儿臣相信,没有谁会想在丰州割据。”

    “皇儿的意思,就是同意榆林县划归丰州。”

    “是!儿臣和其他三个相国一样,都认为把东受降城的家眷放在榆林县最合适,这种情况下,把榆林县划归丰州管辖的要求是合理的,有必要的。”

    李豫把奏折还给李适,“这件事朕不参与,你和几位相国商量决定吧!”

    “谢父皇!”

    李适接过奏折,他知道,父皇其实就是同意了他的意见,把榆林县划归丰州。

    “父皇,另外还涉及到一个东受降城和榆林县同罗部交换土地的问题。”

    李豫点点头,“这个可以同意,当年把同罗部放在榆林县就是临时措施,如果让他们一直留在榆林县,那东受降城就没有意义了,把他们送回金河北岸,朕完全同意。”

    “别的事情就没有了,后天儿臣再向父皇汇报科举的最后准备情况。”

    “科举就不用汇报了,等结束以后,再完整地汇报一次。”

    “儿臣遵旨!”

    李适本来还想劝劝父皇注意饮食,但他发现父皇有点疲惫,便躬身行一礼,退了下去。

    .........

    当天下午,政事堂通过表决,由太子李适批准,正式同意丰州刺史郭宋的请求,将胜州榆林县划给丰州,这样,丰州在黄河南岸又多出五百多里的管辖范围,榆林县的四千户人口户籍也一并划给了丰州。

    这份朝廷牒文是先送到了位于灵州的朔方节度府,无论胜州还是丰州都属于节度府的军事防御范围,各州的军政事务都受节度府节制,对于地域变动这种比较重大事务,朔方节度府有知情权。

    牒文送达节度府之时,正好郭宋就在灵州,他来是拜会节度使段秀实,商讨造船工场之事。

    段秀实当然是全力支持在朔方节度府辖内设立造船工场,这也是他多次上书朝廷请求之事,每次都被朝廷以财政不足为由搁置了,没想到郭宋一次申请便成功了,这让段秀实既高兴万分,同时十分感慨,如果不是郭宋申请,换一个人,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批下来,朝中有人就好办事啊!

    段秀实唯一的异议,就是造船工场究竟放在哪里?他当然认为应该放在灵州,丰州人口单薄,根本就无力承担大型造船工场,而且丰州兵力也不多,对薛延陀军队只能采取守势,修建造船工场不就是让敌人烧掉吗?

    而灵州各方面都要比丰州强得多,能够承担起一座大型造船工场的各种需求。

    若不是因为造船工场是郭宋申请下来的,段秀实才不会给郭宋讨价还价的机会,一句话就把造船工场放在灵州。

    灵武县黄河岸边,段秀实马鞭指着远处一片空地对郭宋道:“我五年前就考虑在那里建一座造船工场,实在是因为财力不足,朝廷又不肯拨钱,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这次你你把造船工场申请下来,我觉得终于可以实现我这个多年的夙愿了。”

    郭宋已经解释了两天,段秀实就是不为所动,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造船工场放在灵州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郭宋决定退而求其次,多少争取一点利益。

    “不瞒节度使,卑职已经在九原县开工造船了,准备造十艘两千石的货船,用于运送物资.......”

    “等一等!”

    段秀实打断郭宋的话,瞪大眼睛问道:“朝廷的钱还没有拨下来,你们哪来的钱造船?莫非传言是真的,丰州淘到金砂了。”

    郭宋笑道:“丰州其实只拿出了一万贯钱,还是去年朝廷赏赐剩下的,主要是丰安县有一批木材,正好可以造十艘两千石的货船,然后用一万贯钱买些别的材料,至于船匠的工钱、两百名招募船工的钱,可以等朝廷把钱拨下来再支付。”

    段秀实淡淡笑道:“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可以这样理解,我答应把造船场放在灵州,但至少等我们造完十艘货船后,这个条件不算过份吧!”

    段秀实也知道,建造造船工场本身花不了什么钱,但后续的造船、募工才是造船工场真正花钱的地方,既然丰州已经囤积了建造十艘大船的木船,也开始了造船,这个时候再叫停造船,把人财物强行迁徙到灵州,就有点不合情理了。

    关键是郭宋已经答应以后将造船工场迁徙到灵州,段秀实也需要作出某种让步。

    他想了想便问道:“你们造十艘货船需要多少钱?需要多少时间?”

    “后续的钱只要五万贯就够了,但时间需要两年,当然,这不影响节度使在灵州建造船场,但前提是,必须要先把五万贯钱拨付给我们,我有言在先,不能挤占修建码头、仓库、道路的钱。”

    段秀实冷笑一声道:“你把朝廷那帮吝啬鬼想得太美好了,他们哪里可能会足额拨钱,给一半钱就不错了,另一半还得想办法自筹。”

    停一下,他果断拍板道:“那就一言为定,我把第一批五万贯钱拨给丰州,让你先造十艘大船,造船工场后续的钱我就不给你了,至于造码头、修路和修仓库的钱,朝廷拨来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但你要有大失所望的心理准备。”

    郭宋点点头,“我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梁氏酒业

    段秀实和郭宋回到灵武县,刚到节度府门口,梁蕴道便匆匆走出来,他对郭宋和段秀实笑道:“我正要去找两位,有关于丰州的消息。”

    郭宋连忙问道:“什么事?”

    “刚刚收到朝廷牒文,朝廷已经批准了将榆林县划给丰州管辖。”

    郭宋顿时大喜,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消息。

    段秀实也笑道:“有所失必有所得,恭喜郭使君了。”

    段秀实指的是郭宋同意将造船工场最终放在灵州,他生怕郭宋反悔,便对梁蕴道说:“我刚才和郭使君已经就造船工场一事达成了共识,烦请梁参军草拟一份协议,我和郭使君签字确认。”

    郭宋苦笑一声道:“协议就不必了吧!”

    段秀实摇摇头,“我认为有必要,我相信你不会反悔,但你的下任呢?没有书面协议,我担心你的下任不肯承认。”

    段秀实做事一板一眼,郭宋也只得随他了。

    中午时分,梁蕴道请郭宋在灵州酒楼小座,他给郭宋斟满一杯酒笑道:“小女在丰州还好吧!给梁武去信他也没有回,说实话,我还是很担心。”

    郭宋笑道:“灵儿在我府上,和小鱼娘玩得很好,还有一个薛长寿的女儿,三人关系很默契,这段时间小鱼娘在教她们飞刀,我发现灵儿对读书好像没兴趣,但对练武却兴趣十足。”

    梁蕴道稍稍放心,又道:“尚武轻文是灵州的风气,也是这十几年薛延陀军队年年入侵逼出来的,她喜欢练武我不反对,我就怕她胡闹,在灵州提到她的名字,没有人不头疼的,我也管束不住,才想到让她离开灵州一段时间。”

    郭宋喝了一口酒笑道:“小娘子在成长过程中都有一段时间比较叛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再说灵儿也不是真的胡闹,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在外面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丰州百姓基本上都是夸赞她长得水灵秀气。”

    梁蕴道微微欠身道:“实在是太感谢郭使君对小女的照顾。”

    郭宋笑道:“我一直把她视为妹妹,照顾她是理所当然,世叔不必客气。”

    梁蕴道也清楚郭宋的为人,才放心让女儿去丰州,但他隐隐又希望郭宋有一天能成为自己的女婿,此时郭宋坦诚相告,他视灵儿为妹,梁蕴道心中略略有些失落。

    当然梁蕴道也清楚,郭宋是人中之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女儿虽然各方面不错,但也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缺乏那种真正的豪门闺秀的气质,还真配不上他。

    这时,郭宋又笑道:“这次来灵州,除了见节度使商量造船工场之事,还有一件事,就是求世叔帮忙。”

    梁蕴道很高兴能帮到郭宋,让郭宋欠自己的人情越大越好,他欣然捋须道:“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到你,一定会鼎力相助。”

    梁蕴道的态度让郭宋颇为高兴,他连忙道:“是这样,丰州也在考虑建立一个稳定的财源,上次灵儿送我一瓶葡萄酒,说是梁家自产,我觉得很不错,我考虑在丰州种葡萄酿酒,正好我在长安的酒市有些门路,希望能把这个路子利用起来,给丰州增加一个财源。”

    梁蕴道沉吟一下问道:“你打算自己做,还是由丰州官府做?”

    “现在基本上考虑由丰州官府做。”

    梁蕴道淡淡道:“贤侄想听我的一个建议吗?”

    “世叔请说。”

    “我建议你还是自己做,说得难听一点,你若交给官府去做,最终是给别人做嫁衣,下一任或许还不会,但再过几任,你辛辛苦苦创立的葡萄园和酿酒坊,最终会被别人收入囊中。

    其次便是酒的品质,如果由官府做,酒的品质肯定不会坚持多久,各种偷工减料,各种不负责任,你辛辛苦苦创立的牌子也会被砸掉,只有自己做,品质才能持久。”

    郭宋一时低头不语,梁蕴道又道:“一般而言,官府的收入都是原料供应收入,比如种的葡萄,这和当地的水土有关,丰州适不适合种葡萄还难说,就算适合,也要好几年的时间来改良,恕我直言,恐怕最后到贤侄任期届满,葡萄都还不一定能种出来,更不要说酿酒。”

    郭宋点了点头,他知道梁蕴道说得对,除非成立专门的酿酒机构,否则由官府来主导酿酒确实隐患很多。

    就像梁蕴道说的,几任刺史后,酒坊就变成私人的,当然不一定是明抢,但可以暗夺,拿走配方,买走最好的原料产地,把好酒匠高价挖走,酒的名称也弄得和你一样,最后官府的垮掉了,私人酒坊却重新崛起。

    对于官府而言,掌握原材料才是最合适的。

    “那世叔有没有考虑做酒坊生意?”

    梁蕴道沉默片刻道:“不瞒贤侄说,梁家从我父亲那一辈就想做酒坊了,光葡萄园就经营了二十几年,酿酒匠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积累了无数经验教训,最后还是靠梁家自己人才酿造出来满意的酒,贤侄喝的酒应该是十年前酿的,按照家规是不允许碰的,那小丫头为讨好你,偷偷给你灌了几瓶,后来我才发现这件事。”

    郭宋汗颜,人家梁家弄了几十年的东西,自己居然动心思想把酒匠挖走,这简直太丢脸了。

    “世叔,刚才是我孟浪了。”郭宋连忙道歉。

    梁蕴道笑着摆摆手,“这没什么,如果贤侄想做酒坊,我会把配方给你,也会派人全力帮助你,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请世叔指教!”

    梁蕴道端起酒杯不慌不忙道:“说实话,整个灵州都知道梁家的葡萄酒不错,但灵州还是太小了,我的目标是卖到京城去,但我们在京城没有路子,我知道贤侄的眉寿酒卖得非常火爆,能不能我们合作,梁家负责原料酿酒,贤侄负责贩酒进京,获利我们各拿一半,贤侄有没有兴趣?”

    郭宋微微叹口气,“我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丰州怎么办?”

    “很简单,把酒坊做大,丰州可以种葡萄,梁家有种葡萄的行家,我会派人去指导。”

    “那就太感谢世叔了,份子我就不参与了,回头我写封信,把师兄叫到灵州来,具体怎么做你们可以商量。”

    梁蕴道笑了起来,“那应该是我感谢贤侄才对。”

    话说这一步,郭宋心里已经明白了,恐怕这件事梁蕴道蓄谋已久,梁灵儿带去丰州的几瓶葡萄酒绝不是偶然,就算自己不来灵州,他也一定会去丰州找自己商量开酒坊的事情。

    由此可以看出梁蕴道心机很深,在长安他知道眉寿酒是自己的产业,恐怕那时就有这个心思了,他却不露声色,一直在等待机会。

    虽然梁蕴道的做法无可非议,并没有损害自己的利益,但这种心机还是让郭宋心中有些不舒服,回头他会把张雷叫到灵州来,自己不想参与他们的酒业了。

    ........

    郭宋次日一早便返回了丰州,临行时他和梁蕴道约好,由梁家派人去帮助丰州种植葡萄,不管有没有和梁家合作,郭宋都觉得用葡萄酒作为丰州的一大财源目标。

    当丰州刺史确实很辛苦,他返回丰州的第二天,又率领一班官员赶赴榆林县,在那里他们要和胜州的官员见面,协商将榆林县交给丰州管辖的各种事宜。

    而这时,胜州和夏州春旱连着夏旱,大量百姓逃到榆林县,郭宋又不得不留在榆林县帮助安置灾民,下令从九原县用皮筏子运来两万石粮食救济灾民。

    安置灾民刚刚结束,郭宋则又去了三座受降城视察。

    整整一个夏天,郭宋便是各地巡视中度过,一转眼便到了八月下旬,大历十二年的秋天来临了。

    这天上午,郭宋带着几名官员在南城军田内视察军屯的小麦长势,丰州驻军最终开垦出了两千顷麦田,两千顷麦田相当于二十万亩,延绵足有十几里,仅靠丰州的三千驻军是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开垦量,郭宋不得不下令将三座受降城的士兵也调来参与开垦种地。

    之所以要开垦两千顷麦田,也是为了达到朝廷增兵丰州的一个重要指标,那就是粮食自给程度,目前加上丰州的三千军队,三座受降城系统一共有六千军队,按照每个士兵每年消耗六石粮食,那么一年三万六千石就够了,而两千顷土地每年产麦达五十万石,远远超过了自身需求,还能大量调拨粮食给朝廷。

    朝廷必然会考虑将丰州作为重要的粮食种植基地,事实上,这就是东汉为什么要大力开发河套平原的缘故,近百万人口的移民最终使河套平原成为东汉重要的粮食来源地之一。

    当然,这也是郭宋的政绩,对于朝廷而言,把自己治理地方的政绩吹得天花乱坠,也不如黄澄澄的麦子和白花花的银子更有说服力。

    有了实打实的政绩,他才能理直气壮向天子提出增兵丰州和受降城的要求。

    只有达到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丰州驻军才能主动采取攻势,防御薛延陀军队于百里之外,而不是龟缩在城内,任由薛延陀军队在城外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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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集思广益

    麦子已经抽穗灌浆,呈现一片黄绿色,整个九原城外都是无边无际的小麦的海洋。

    不过再向东是一大片黑豆田,大约有一百余顷,黑豆已经成熟收获,一千多名士兵正在豆田内忙碌地收割黑豆。

    黑豆主要是用来给战马补充食料,每年秋天,北方草原上的牧民会带着大量上等干牧草来丰州换取粮食和盐,但光靠牧草喂战马,不利于战马长膘,必须适当的添加黑豆。

    这时,薛长寿从远处骑马疾奔而来,奔至郭宋面前,他抱拳行礼道:“使君,卑职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是什么消息让薛参军焦虑不安?”郭宋笑问道。

    薛长寿忧心忡忡道:“是榆林县传来的消息,胜州和夏州都爆发了蝗灾,灵州那边严防死守,不知道蝗虫会不会到丰州来?”

    郭宋脸色的笑意消失,眉头一皱,“隔着几百里的沙漠,应该不会过来吧!”

    “卑职刚才专门去翻了县志,也询问了一些老人,县志中有记载,天宝十四年的胜州蝗灾确实影响到了丰州,几个老人也证实确有此事,那次蝗灾是九月中旬过来的,导致那年的麦子几乎颗粒无收。”

    “丰州还有蝗灾记录吗?”郭宋又问道。

    “还有,开元十一年秋天,从草原过来的蝗灾也肆虐丰州和灵州,当年粮食减产七成,朝廷后来紧急调运二十万石粮食救济灵州和丰州。”

    郭宋想了想又问道:“蝗灾是不是在南方经常爆发?”

    薛长寿明白郭宋的意思,蝗灾到丰州是不是偶然?

    他摇了摇头,“使君,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胜州也只爆发过一次蝗灾,就是那一次蝗灾飞过几百里到达榆林县,又从榆林沿着黄河侵袭丰州。”

    郭宋的脸色变得有点严峻了,他当即令道:“立刻回军府,召集军政官员商议应对之策。”

    三镇经略府的大堂上,数十名文官武将济济一堂,这时,士兵又带进来数十名长者,他们都经历过天宝十四年的蝗灾。

    郭宋对众人缓缓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胜州和夏州今年春夏发生旱灾,俗话说久旱必蝗,所以今天接到消息,夏州和胜州同时爆发了蝗灾,天宝十四年,胜州的蝗灾严重影响到了丰州,今年的形势也不乐观,如果我们不及早应对,我们的粮食就全完了,所以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一起商议如何应对蝗灾。”

    郭宋说完,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数十名长者中的冷氏家族族长冷谦站起身道:“郭使君,请让老朽说几句。”

    冷谦也很焦虑,冷家在城外也有三百顷麦田,当年的蝗灾就让冷家损失惨重,他绝不愿看到旧事重来的一幕。

    大堂上安静下来,郭宋点点头道:“冷族长请说!”

    冷谦这才高声道:“各位,天宝十四年的蝗灾我经历了,我也亲自率领数百青壮前去扑打蝗虫,有不少教训和经验,我觉得在灭蝗上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

    “冷族长但说无妨!”

    冷谦点点头,对众人道:“蝗灾非常可怕,几百万只蝗虫像一片一片的乌云一样飞来,所过之处植物和农作物都一扫而光,灭是不可能灭光的,唯一的办法是改变它们的飞行方向,到冬天时,它们就自然灭绝了,这是我们后来才总结出的教训,我们事后才意识到,应该用堵的办法逼它们改变飞行方向,但为时已晚,蝗虫把九原县的农作物一扫而光,然后向北去了。”

    郭宋点点头问道:“冷族长觉得用什么办法来阻挡它们比较好?”

    “首先必须人多,男女老少齐上阵,结成几条长长的人墙,其次是用烟熏,蝗虫怕烟,这也是我们后来才发现的,蝗虫来临时,我们大量燃烧麦秸豆杆,形成一道厚重的烟墙,即使有少量蝗虫冲过烟墙过来,也会被我们人墙及时扑灭,我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

    郭宋点点头,赞许道:“冷族长说得非常好,很全面很务实,大家还有别的补充吗?”

    九原县令谢长治举手道:“使君,我也说两句吧!”

    郭宋微微笑道:“谢县令请说。”

    郭宋随即摆摆手,请冷谦坐下。

    谢长治这才道:“冷家族其实说得很对,灭蝗的说法不正确,应该改为驱蝗,我们人力灭不了蝗灾,只能等冬天来灭绝它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驱赶蝗虫,改变蝗虫的飞行方向,我前几年了解过很多中原地区的灭蝗经验,集中人力驱赶蝗虫是最基本也是有效的办法,第二个办法也是烟熏,但如果用松枝点燃烟熏效果会更好一点,烟中含有松油,蝗虫不喜欢这种气息,正好我们这里松树林很丰富,我们可以利用......”

    众人七嘴八舌,你说几句,我表达几点意见,渐渐达成了共识,一个是集中人力驱蝗,一个烟熏驱蝗,两者并行使用,不过在一些细节上,大家争论不休,比如用人力驱赶,用什么工具比较好,有人提议用松枝扑打,有人提议用盾牌抵挡,各有说法。

    这时,郭宋摆摆手道:“那就让我来说两句吧!”

    大堂上渐渐安静下来,郭宋这才笑道:“首先我要给大家说明一点,蝗虫其实是一种很美味的食物,用油炸得焦黄,撒点盐,用来下酒是最合适不过.......”

    郭宋没说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有人高声道:“其实郭使君说得对啊!蝗虫就是蚂蚱,小时候我们抓蚂蚱不就用火烧熟了吃吗?确实很美味。”

    郭宋指着薛长寿道:“让我们薛参军说两句,他是军医,最有发言权。”

    上百双眼睛一起望着薛长寿,薛长寿缓缓道:“吃蝗虫确实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句话一出,大堂上顿时响起一片鼓掌声。

    在随后的商议中,郭宋提出了用松枝驱赶蝗虫,用蚊帐做的网兜来捕捉蝗虫,用大缸来盛装蝗虫,用松枝树木点燃驱赶蝗虫,同时动员所有的百姓和士兵,进行演练,做好充分的准备。

    考虑周全,准备充分,众人都感到信心百倍,任何灾害只要有充分准备,那损失一定会降到最低,这是所有人的人生经验。

    一直商议到下午时分,众人才纷纷散去,这时,李季对郭宋道:“使君有没有考虑过薛延陀军队前来报复?”

    郭宋淡淡道:“我当然考虑过,我准备写封信给思结可汗,请他在薛延陀的边境上大量集结兵力,这样薛延陀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作为回报,我会送一万石粮食给思结部。”

    “这是个好办法,典型的围魏救赵之策。”李季击掌赞道。

    郭宋点点头道:“我和思结可汗有交情,他还欠我一个人情,相信他会给我这个面子,其实我并不太担心薛延陀军队,我现在有点为难是,榆林县百姓怎么办?”

    这也确实是个大问题,刚才讨论没有涉及这个问题,这似乎和大家无关,但作为丰州刺史和三镇经略使,郭宋不能只考虑九原县,刚刚划归丰州的榆林县也是一个重点,而且数百万蝗虫就是从榆林县方向过来。

    “那使君的意思呢?”李季小心翼翼问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考虑把榆林县的百姓全部迁徙到丰安县,榆林县的粮食损失,我用军田粮食来补偿,这样,三个县的百姓就能集中起来,在丰安县建立防御网,驱赶蝗虫改道北上。”

    “使君原来是想在丰安县驱蝗?”

    “那当然,你以为我会在九原县?离粮食主产区太近,太危险了,如果丰安县驱蝗失败,我们还可以撤退到九原县建立第二道防御线,所以九原县也要做好准备。”

    李季点点头,“使君就下令吧!把三个受降城的军队也一并集中起来,连同榆林县百姓一起撤来,我相信榆林县百姓会理解使君的决定。”

第二百六十一章 榆林西撤

    在做出决定的次日,郭宋便给思结可汗萨勒写了一封信,派三名骑兵骑双马赶赴思结部牙帐送信。

    郭宋随即下达了榆林县西撤的命令。

    榆林县是一座大县,有人口近三千户,一万五千余人,不过由于旱灾导致胜州南部的大量百姓逃到榆林县,使榆林县的人口翻了一倍,达到了近三万人。

    榆林县令赵知吾这几天也是坐立不安,他同样得到了胜州和夏州爆发蝗灾的消息,他心里很清楚,胜州官府现在根本无力对付蝗灾,胜州向南是连绵不断的群山,东面是黄河,黄河对岸也是山区,蝗虫群肯定会沿着黄河北岸而上,榆林县就在所难免了。

    天宝十四年,蝗灾就是从夏州到胜州然后沿着黄河到榆林,最后入侵丰州,蝗虫是有记忆的,它们一定还会走这条绿色通道。

    这时,赵知吾接到了郭宋用飞鹰发来的命令,令他带领全县百姓去丰州参与驱蝗,榆林遭受的农作物损失由丰州军田来补偿。

    这个方案很不错,赵知吾完全能理解,与其被蝗虫各个击破,还不如集中人力来一起驱蝗,而且军田肯给补偿,百姓们也能接受。

    但让赵知吾有点为难的是,南面的河滨县县令和县丞都赶来了,想协商两县一起对抗蝗灾。

    河滨县距离榆林县不足百里,是一座小县,人口九百余户,不足四千人,土地比较贫瘠,以旱田为主,只能种粟,亩产量也不大,百姓十分穷苦,在胜州毫无存在感,南部百姓逃灾过来,根本不去河滨县,而是来比较富庶的榆林县。

    县丞李环劝赵知吾道:“河滨县人口太少,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让他们把百姓召集起来,一起撤去丰州参与驱蝗。”

    赵知吾叹口气道:“就不知道郭使君肯不肯补偿河滨县的损失,毕竟他们是胜州,不是属于丰州。”

    李环微微笑道:“县君别忘记了,郭使君还是朔方节度副使,胜州也是他的军事管辖之地,他是用军田粮食来补偿损失,我觉得补偿河滨县也是情理之中。”

    “但最好还是确认一下。”

    李环想了想道:“现在是中午,发鹰信的话,天黑之前可以送到九原县,然后明天一早郭使君回信,明天中午我们就能收到了,所以我们安排在明天下午和河滨县的官员商议,时间上就来得及了。”

    赵知吾点点头,“你说得对,就按照你的建议来办!”

    ........

    榆林县驿站内,两位从滨河县赶来的官员不安地等待消息。

    两人一个是滨河县县令王大志,另一个是县丞苗蔚,他们虽然提出两县联合抵抗蝗灾,但事实上,两人心里都清楚,蝗灾根本不是两县联手就能抵挡。

    他们找榆林县的真正目的是想探讨蝗灾后的灾民安置,胜州已经指望不上,榆林县比较富裕,仓库里或许能有点余粮,能接受滨河县的灾民。

    这时,院子里传来县令赵知吾的声音,“王县令在不在?”

    王大志大喜,连忙迎了出去,“在!在!赵县令快请进,李县丞也来了,请进来坐。”

    两个县的县令和县丞聚集一堂,喝了一口茶,王大志试探着问道:“贵县抗击蝗灾的措施已经部署好了吗?”

    赵知吾点点头,“事实上是丰州统一部署,我已经接到命令,榆林县青壮老幼在三天内全部撤到丰安县,集中三县和三镇的全力人力来抗击蝗灾。”

    王大志和苗蔚面面相觑,苗蔚连忙问道:“那榆林的麦田怎么办?不就全完了吗?”

    赵知吾叹口气,“这也没有办法,仅凭我们榆林县肯定抵挡不住蝗灾,还不如集中力量保九原县,我们也认为有道理,当然,榆林县的损失,丰州会用军屯粮食来补偿我们,这叫做一举两得,我们出了力,也能得到补偿。”

    王大志和苗蔚心中异常失落,为什么胜州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只要肯补偿他们的损失,他们也愿意出力啊!

    赵知吾看出了两人的神情,便微微笑道:“我们两县是兄弟县,百年来一直互相照顾,我昨天特地征询了郭使君,郭使君已经表态,只要河滨县百姓跟随榆林县百姓一起去丰州抗灾,他也会补偿滨河县的损失。”

    王大志和苗蔚顿时喜出望外,王大志连忙表态道:“我们非常愿意跟随榆林县前往丰州抗灾。”

    苗蔚则问道:“具体该怎么做,全体县民都要去吗?”

    赵知吾道:“原则上是十岁以上少年,六十岁以下老人都要参加灭蝗,可以全家一起去丰州,丰州提供帐篷居住,到具体灭蝗的时候,老人和幼儿就不用参加,主要是方便照顾,当然,如果不愿去也可以,不勉强,但粮食补偿就没有了。”

    王大志异常果断道:“灾情蔓延很快,我们现在就回去,立刻动员百姓前来榆林县,大家一起去丰州,赵知县看如何?”

    赵知吾点点头,“尽快吧!能动员多少就动员多少,实在不愿去也不勉强。”

    王大志和苗蔚随即告辞而去,他们连夜返回了河滨县.......

    与此同时,榆林县也开始动员起来,衙役们挨家挨户告之百姓,县衙也召集了县里的大户人家以及各个家族的长者前来商议。

    大堂上济济一堂,赵知吾高声对众人道:“经历过天宝十四年蝗灾的人都知道,仅凭一县之力根本抵当不住蝗灾的侵袭,郭使君拿出了一个很好的方案,集中整个丰州的人力抵御蝗灾,然后用保住的麦子来补偿大家的损失,这个方案我完全赞成,但不会勉强任何人,大家自愿参加,给大家一晚上的时间和家人商量,明天和后天为报名时间,大后天开始西撤,大家跟随东受降城的军队一起启程去丰安县,那边会用帐篷安置大家。”

    停一下,赵知吾又道:“我希望大家把情况给家人讲清楚,只有付出才会有得到,如果不去丰州参与灭蝗,那么自身的损失丰州官府也不会补偿,只能得到一点点赈灾的粮食。”

    “请问赵县令,丰州官府能补偿我们多少损失?”

    “按照每亩两百斤麦子来补偿,如果参加九原县的收麦,那就是两百五十斤。”

    大堂上吵成一片,有人高声道:“赵县令能不能出一个正式通告,把情况写清楚,在县城各地张贴。”

    赵知吾点点头道:“完全可以,我们马上会有正式通告,大家回去通知亲朋好友,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请问县令,万一整个丰州的力量都抵御不了蝗灾,官府还会给补偿吗?”

    这也是一个关键问题,赵知吾也不回避,坦然道:“如果九原县的麦田也毁了,那么只能指望朝廷运粮前来赈灾了,补偿的前提是保住九原县的军田,这一点希望大家心里明白,所以我们要全力抗灾,不仅仅是为保住丰州,也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

    .........

    消息很快传遍了榆林县城,在榆林县避难的一万五千多胜州和夏州灾民率先响应,愿意去九原县救灾,其他各家各户也纷纷召集家人商议。

    不少人家果断作出决定,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西撤,还有一些人家则比较犹豫,不过形势的变化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当第一批近万名百姓跟随五百士兵西撤后,剩下的人家便意识到了他们的愚蠢,一个县都未必能抵御住蝗灾,剩下的几千人难道还能保住自己的麦子,如果不走,丰州也不会再补偿他们的损失。

    这时,来自滨河县的数千百姓也抵达了榆林县,他们很果断,所有人家都愿意去丰州,在几名县官的带领下,举县西撤。

    第二批西撤的榆林县百姓和滨河县百姓在五百东受降城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往数百里外的丰安县。

第二百六十二章 蝗灾警讯

    丰安县,大队士兵在丰安县西北方向的松树林内砍伐松枝,大捆大捆的松枝松木由马车拖拽,送往县城。

    此时在县城西面的旷野里搭建了数千顶大帐,整个九原县的百姓和士兵都动员起来,前来丰安县建立第一道抵御蝗灾的防御线。

    第二道防御线设在九原县以东,主要是堆积松枝等各种物资准备。

    妇女们都动员起来,用布匹缝制各种捕捉蝗虫的网兜,还有各种消灭蝗虫的工具,比如滚木碾子,几名士兵拉拽着巨大的滚木行走,地上的蝗虫便悉数被滚木压死。

    还有数百口大缸,大缸下面架火烧烤,上面有盖子,抓捕的蝗虫全部倒入大缸闷烧致死。

    各种事先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郭宋带领所有的官员和将领来到了丰安县,九原县只留下数百名老幼看守县城。

    官员们也各自分工,有的照顾百姓,有的指挥灭蝗,各种准备很充分,灭蝗进度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随着榆林县和河滨县百姓陆续到来,整个丰安县大营内变成异常热闹,李季开始组织两县青壮进行驱蝗演练。

    九月初二,本来有些凉意的天气忽然温度有所升高,南方蔚蓝的天空也变成了灰黄色,正南面是大青山和数百里沙漠戈壁,蝗虫群不可能越过沙漠过来,而是会沿着黄河西岸的绿色通道北上,先到河滨县,再到榆林县,又转道向西侵入中套平原。

    郭宋站在城头上凝视着远方灰黄色的天空,这时,薛长寿走上前,神情有些凝重道:“刚刚得到消息,灵州也出现蝗虫了。”

    郭宋一怔,问道:“灾情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据说只有一小部分蝗虫,整个朔方军都紧急动员了,在回乐县集中灭蝗。”

    说完,他把一份紧急鹰信递给郭宋,郭宋看完鹰信,淡淡笑道:“这应该是好事,替我们分散了一部分蝗虫。”

    薛长寿沉吟一下道:“蝗灾会不会不来丰州。”

    “不来当然最好,不过就算只有半成的可能性要来,我们都要做好十成的准备。”

    “使君说得对,决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有士兵忽然指着东方大喊:“狼烟,一柱狼烟!”

    为了及时报警,郭宋又重新了沿途废弃的烽火台,每隔四十里一座,一直延伸到南面胜州,一共有三十座烽火台,如果出现一柱狼烟,那就意味着蝗虫沿着黄河西岸的绿色通道北上了,如果出现两柱狼烟,那就是蝗虫抵达了榆林县,如果出现三柱狼烟,那是蝗虫沿着黄河向丰州进发了。

    蝗虫还是北上了,郭宋立刻令道:“敲响警钟!”

    ‘当!当!当!’警钟声大作。

    有士兵在大营内奔跑大喊:“最新消息,蝗虫已开始北上!”

    形势顿时开始紧张起来,一旦蝗虫北上,蔓延的速度会极为迅猛,在短短数天内就会飞到丰州。

    ..........

    长安,勤政殿的朝堂上,数百名官员正在讨论西北蝗灾问题,不仅是朔方各州发生了蝗灾,关内的银州、绥州和延州也相继爆发蝗灾,这一次蝗灾来势凶猛,影响范围大,引起朝野极大关注。

    刚升为相国不久的尚书左仆射颜真卿上奏道:“陛下,这次蝗灾夏天就出现苗头了,有的州准备比较充分,可能损失不大,但大部分州县都没有准备,正好又在秋收前夕,蝗灾后会严重减产,必然会导致饥民涌动,微臣建议立刻运粮北上,尽量在当地赈灾,若饥民涌来长安,一是影响长安秩序,其次会影响明年春耕,务必在当地解决灾民,请陛下明鉴!”

    天子李豫点点头,又朗声道:“颜相国所言有理,各位爱卿还有什么补充?”

    这时,相国常衮出列道:“陛下,老臣要补充几句!”

    “常相国请说!”

    常衮不慌不忙道:“赈灾一向是国之大事,尤其这种涉及范围广的灾害,微臣建议一是要由重臣巡视各地,了解具体灾情,其次要派出监察御史,监督各地赈灾,防止少数地方官员利用赈灾中饱私囊。”

    李豫欣然道:“常相国考虑比较周全,不知常相国推荐何人为安抚巡察使?”

    常衮再次躬身道:“微臣建议由太子殿下来推荐安抚巡察使。”

    李豫目光转向太子李适,李适就坐在下方,他现在还是旁听朝会,没有天子允许,他不能发言参与朝务。

    “皇儿可以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李适沉思片刻道:“父皇,儿臣考虑最好是由一名相国代表天子巡视安抚灾区,及时安排救灾,儿臣推荐颜相国为安抚巡察使。”

    颜真卿性格刚直,爱民如子,考虑问题周全,由他代表天子巡察灾区确实比较合适。

    李豫便笑着问颜真卿道:“太子推荐爱卿为安抚巡察使,颜爱卿可愿意代表朕前往灾区巡视灾区,安抚百姓?”

    颜真卿毫不犹豫道:“微臣愿往!”

    .........

    当天上午,天子李豫下旨,任命相国颜真卿为安抚巡察使、御使大夫,赐天子剑,代表天子巡视关内以及朔方诸州的灾情。

    与此同时,太仓紧急调运粮食三十万石,运往延州和灵州等地,准备赈济灾民。

    此时,朔方等地的蝗灾已经造成了严重损失,胜州、夏州、盐州等地满目疮痍,蝗虫群并没有平息,而是向北方飞去。

    ........

    丰州百姓集结在丰安县已经进入第六天,两道狼烟的警报已经在前天出现,近三万百姓和六千士兵都已严阵以待。

    这天清晨,三十里外的烽燧点燃了三道狼烟,黑色的狼烟直冲天际,这意味着蝗虫群已经出现三十里外。

    ‘当!当!当!’警钟紧急敲响,男女老少纷纷从大帐内奔出,下至七八岁的孩童,上至六十余岁的老翁,全部都动员起来,纷纷赶去自己的岗位,六千士兵则站在第一线,从南向北延绵十几里,光松枝都准备了三十余万担。

    无论士兵还是百姓都演练了二十余次,都能熟练地操作各种灭蝗工具,但蝗虫真要到来时,所有人都十分紧张,甚至包括郭宋。

    灭蝗战线位于丰安县以东二十里,身后是军民大营,再向后数里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此时,郭宋站在一座高台上,灭蝗驱蝗需要总体调度指挥,士兵们搭建了一座高达五丈的木楼,最上面是眺望台,除了郭宋外,还有三名眺望手和五名旗手以及两名钟鼓手,负责指挥下方的驱蝗大军。

    这时,东方传来一种奇异的声响,就像一架飞机从远空掠过,紧接着清晨刺眼的阳光消失了,天空变得昏暗起来,远处的天空变成了黄色。

    “我的天啦!”郭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不是一片片乌云,而是无数乌云连成一片,遮天蔽日。

    “击鼓,点燃松枝!”

    郭宋一声令下,鼓声敲响,数千士兵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松枝堆,第一道松枝堆宽达二十余丈,长达十五六里,松纸堆便点燃了,燃起了滚滚黑烟,连成了一道黑色烟墙。

    六千士兵和六千青壮男子是驱赶蝗虫的主力,他们站在第一线和最后一线,各站六千人,他们的武器不是网兜,而长长松树枝条,用松树枝条拍打,将空中的飞蝗打下来,然后用滚木碾死,或者留给身后的妇女、老人和孩子抓捕。

    蝗虫群终于来了,第一批蝗虫群铺天盖地呼啸着扑来,就像暴风骤雨中的雨点,它们穿过浓烟时,噼噼啪啪从天空落下,松烟确实很有效果,至少拦截住一半蝗虫,即使穿过浓烟,也明显降低了飞行高度,或者直接落在地上。

    士兵们和青壮男子纷纷大喊,挥动枝条向空中的蝗虫拍去,一场壮观的人虫大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百六十三章 驱蝗大战

    蝗虫遮天蔽日,天空一片昏暗,太阳也变成血红色,浓烟弥漫,空气充斥着烟味和烧焦的蝗虫气味。

    数百万只蝗虫一波接一波地扑来,尽管浓烟滚滚,但它们依旧势不可挡,密集地冲过浓烟,噼噼啪啪撞击在人身上,百姓奋勇灭蝗,一缸一缸的蝗虫被烧死后倾倒,地面上的蝗虫尸体堆积了足足一寸厚,不断有孩子和女人发出尖叫声,应该是蝗虫撞到了他们眼睛或者脸庞。

    第一道松枝已烧了大半,但浓烟渐渐熄灭了,蝗虫的尸体堆积太多,把火压灭了。

    高台上,郭宋的神情严峻,他知道蝗虫群势大,却没想到会多到这种程度,蝗虫飞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停止。

    “使君,蝗虫已经突破防线,进入麦田了!”有士兵大喊道。

    郭宋也意识到如果再不后撤,一旦蝗虫啃食完丰安的县的麦田,就会扑向九原县,如果撤退太晚,他们赶不上建立防御,就全完了。

    郭宋当即下令,“传令士兵和青壮立刻西撤,其他妇孺和老幼也跟着撤退!”

    ‘当!当!当!’

    撤退的钟声敲响,六千士兵和六千青壮男子迅速向西面撤退,这种情况下可以不用顾及妇女老幼,他们要先一步赶去建立九原县的防御阵线。

    第二道防御线位于九原县和丰安县之间,距离丰安县约六十里,赶过去需要一天的时间,而蝗虫吃完丰安县的麦田也需要一两天时间,他们正好来得及部署新的防线,当然,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众人精心计算后的方案。

    数万百姓也顾不上收拾营帐,每人只带一点干粮和水壶便匆匆赶往六十里外的第二道防线,一辆辆大车上坐满了妇孺老人,浩浩荡荡向西面撤离,不过一些体弱的老人就不用再参与了,虽然蝗虫不伤人,但烟熏和刺鼻的气味还是让很多老人承受不住、

    九原县的防线要比丰安县更强大,不仅堆积了几十万担松枝,还有数千根大树直接拖来,丰安县的松枝宽度是十几丈,而九原县的松枝和松树宽度达四十余丈。

    这是丰州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一旦蝗虫再突破这道防线,整个丰州的麦田就彻底没有了。

    当时建这道防线时,还颇有争议,很多人认为在第二道防线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最后还是郭宋拍板,不惜一切代价,最大限度建立第二道防御线。

    只有亲自经历了遮天蔽日的蝗灾后,所有人都意识到,第二道防御线的强化是多么明智。

    六千士兵和六千名强壮男子先一步赶到了第二道防御线,他们迅速进行部署,有士兵从九原县仓库内运来数百担硫磺,现场捣碎成粉,撒在松枝上,这是丰安县防御中吸取的教训,丰安县防御线的火势太弱,根本挡不住蝗虫群,只有让蝗虫群畏惧,它们才会改道。

    九原县的防御人数减少了,十三岁以下孩童和六十岁以上老人都回去了,加上青壮男子,九原县的驱蝗百姓约有两万余人,人数虽然少了,但行动会更加有序。

    指挥高台也取消了,浓烟弥漫中,大家根本就看不清高台上的指挥旗。

    次日中午,有几名士兵骑马疾奔而来,高声向郭宋禀报道:“启禀使君,蝗虫群已经起飞了,但还有一半依然在啃食麦田,估计它们会分两批飞来。”

    郭宋大喜,这是最好的情况,蝗虫分散了,这将大大减轻他们的扑灭难度。

    郭宋当即令道:“后道的松枝不用点燃,留着对付第二批蝗虫!”

    一刻钟后,天空再次传来那种奇异的声响,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是蝗虫振翅发出的声响。

    天空只是略略变得有点昏暗,从声音和天空变色,大家都能体会到,今天扑来的蝗虫要比昨天上午的蝗虫少得多。

    其实这也是必然的,他们在丰安县已经消灭了三成的蝗虫,剩下的七成又是分两批过来,他们面临的第一波当然要比昨天少得多。

    “点火!”郭宋下达了命令。

    数千支火把扔进松枝堆内,火势腾空而起,里面撒有硫磺粉,一点就燃,火势燃烧异常迅猛,浓烟滚滚,瞬间便形成一道以为浓密的烟火墙。

    相比丰安县,这里的火势更大,黑烟更浓,阻挡效果也会更好。

    这时,铺天盖地的飞蝗冲来了,密集如雨点,速度疾快,但比起昨天清晨的飞蝗大阵,数量明显减少,气势弱了很多。

    黑烟起到了作用,还没有靠近火堆,密集的蝗虫纷纷掉头向北飞去,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大转弯,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见此情形,士兵和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

    郭宋看得清楚,蝗群还没有靠近浓烟便转弯了,它们应该不是被烟熏的,而且畏惧某种气味,松树燃烧只能是松脂气味,昨天清晨松脂气味也十分浓厚,但为什么蝗虫不畏惧?

    这时,郭宋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气息,他顿时恍然大悟,硫磺!蝗虫怕硫磺气息。

    他立刻飞奔上前高声问道:“还有多少硫磺?”

    梁武抱拳道:“已经全部碎成粉末,洒在松枝上了。”

    “那仓库里还有多少?”

    “大约还有两百担左右!”

    “全部运来,碎成粉末,撒在第二道松枝上面,蝗虫可能畏惧硫磺气息。”

    其实不仅是郭宋,很多人都发现了,这时,薛长寿飞奔上前大喊道:“使君,蝗虫害怕硫磺!”

    郭宋点点头,“我也发现这个秘密了,我让梁武把仓库所有的硫磺都运来。”

    “百姓家里和商铺里也有不少,我曾经见过。”

    这倒有可能,大青山那边就有一座硫磺矿,

    郭宋立刻命人把县令谢长治找来,对他道:“你去告诉九原县百姓,家里有硫磺的,赶紧拿出来,官府高价收购,蝗虫极可能惧怕硫磺。”

    “卑职明白了!”

    谢长治立刻催马飞奔而去。

    有了烟墙阻挡,士兵们和青壮男子纷纷主动出击,他们绕到两边,驱赶蝗虫,防止蝗虫绕过烟墙过来。

    飞蝗阵持续了一刻钟,近百万只飞蝗留下一地的尸体,向北方飞去了。

    初战告捷,战果鼓舞着丰州军民,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啃食完丰安县麦田的飞蝗不久就会杀气腾腾飞来,那将是他们最后的决战。

    两个时辰后,士兵们从县城来运来上千担硫磺,其中一个专卖硫磺的商户就拿出了六百担。

    数千士兵又大量的豆秆一并运来,堆在第二道松枝防御线上,第一批五百担硫磺也来不及捣碎,直接撒在松枝内。

    这天时天色已近黄昏,一里外的第一道防御线的火势已明显减弱了,只剩下数百根松木还在继续燃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呜呜’

    第二批蝗虫终于来了,第二批蝗虫比中午那一批蝗虫数量要多得多,遮天蔽日,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声势壮观。

    但丰州军民也全力以赴,第二道防御线上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硫磺气息更浓。

    密集如暴风骤雨般的蝗虫铺天盖地飞来,第一道防御线中硫磺已经没有了,火势也很小,挡不住蝗虫的侵袭,它们穿过火线,密密麻麻扑来。

    数万军民在一里宽的长长空地里扑打着密集的蝗虫。

    丰州军民已孤注一掷,冲过最后一道防线,蝗虫就会飞入无边无际的麦田中。

    近千名士兵不断将松枝、豆秆和硫磺抛洒进火中,保持着火的烈度和浓厚的硫磺气息。

    郭宋和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究竟是不是硫磺起作用,就在此一搏了。

    一片片飞蝗呼啸而来,靠近浓烟时,忽然一阵大乱,就像撞在透明的玻璃上,纷纷折道向北,这是蝗虫的天性敏感,南面是茫茫大沙漠,而北面是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青草的气息在诱引着它们,使它们本能地向北方飞去。

    郭宋高举双拳,兴奋得大喊一声,旁边几名官员激动得搂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硫磺起作用了,浓烈的硫磺气息使蝗虫不敢再向西飞,掉头向北方飞去。

    数万军民一片欢腾,尽管丰州也遭遇了榆林县和丰安县的巨大损失,但他们最终战胜了蝗灾,保住了最重要的九原县。

第二百六十四章 颜相巡察

    在丰州战胜蝗灾的第二天,段秀实就收到了郭宋的紧急鹰信,郭宋在信中告诉他,蝗虫惧怕硫磺气息,丰州用浓烟、烈火和硫磺战胜了蝗灾,保住了九原县。

    此时,段秀实正在为蝗灾肆虐而焦头烂额,灵武县周围近一半的麦田都进了蝗虫,农民在麦田里扑打,却没有任何作用,眼睁睁看着一片片麦子被啃食殆尽,恨极的农民索性纵火烧麦,将尚未成熟的麦子和蝗虫一并烧死。

    郭宋的来信令段秀实如获至宝,他立刻下令从军仓里取出大量硫磺,令士兵捣碎成粉,撒在尚未进蝗虫的麦田四周以及麦田内。

    效果确实不错,虽然没有完全能阻止蝗虫,但麦田里的蝗虫明显减少了,数日后,灵州的蝗虫飞过黄河,向西面的贺南山脚下牧场飞去。

    段秀实随即写信给朔方以及关内发生蝗灾的各州,向他们推广丰州灭蝗经验,一时间,各地硫磺价格暴涨,商人见到商机,四处采购硫磺运往灾区。

    不能说丰州的经验就一定适合各地,但硫磺确实有效果,各州通过撒硫磺粉驱蝗,至少保住了两到三成的粮食。

    九月下旬,安抚巡察使颜真卿在朔方节度使段秀实的陪同下专程前来丰州,了解丰州的抗蝗经验。

    此时麦田已经转黄,再过半个月就是收获季节了,颜真卿一路过来都是满目疮痍的农田,而到了九原县,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麦浪起伏,人走在其中格外的心旷神怡。

    “金黄的小麦色真是无比养眼,让我心情一下子好了十倍。”

    颜真卿笑道对段秀实道:“之前我赞扬灵州保粮不错,但比起丰州,灵州还是差了很多,这里根本就没有蝗虫过来的迹象。”

    段秀实也不抢郭宋的功劳,他坦然道:“如果没有丰州的经验,灵州各地农田也同样一片荒芜,事实上据我所知,丰州的经验远远不是发现用硫磺可以驱蝗那么简单。”

    “哦?”

    颜真卿饶有兴致地对旁边的郭宋道:“郭使君能不能给我们简单说说丰州驱蝗经验?”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丰州的经验就是三点,非常简单,当然细节很丰富,简单说来第一是准备充分,第二是动员百姓,集思广益,第三是抓大放小,集中人力物力保重点地区。”

    停一下,郭宋又继续道:“这次我们丰州集中了九原县、丰安县、榆林县和胜州的河滨县所有百姓以及所有士兵,光松树枝丫就砍伐了数千亩,丰安县的东面和西面建立两道防御线,第一道防御线我们虽然没有守住,但也至少灭了三成的蝗虫,第二道防御线我们发现了硫磺驱蝗的效果,最终利用硫磺战胜了蝗虫,逼它们向北方草原飞去,保住了九原县的良田。”

    “那是怎么发现硫磺可以驱赶蝗虫?”颜真卿又问道。

    郭宋笑了笑道:“发现硫磺能驱蝗虫其实很偶然,但想想也是必然的,我们最初是点燃松枝驱赶蝗虫,但蝗虫死亡太多,直接把火压熄灭了,我们为了增大火势,便在第二道防御线撒上豆秆和硫磺粉等易燃引火之物,没想到阴差阳错,硫磺燃烧的气息使蝗虫十分畏惧,他们就像撞墙一样不敢越过大火和浓烟,调转方向朝北面飞走了,我们才发现硫磺的驱蝗作用。”

    颜真卿欣然点头道:“说得非常好,烦请郭使君写一份详细的报告,让我带回朝廷,或许能让朝廷总结经验,向各地推广。”

    “如果相国需要,我们很愿意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颜真卿大笑,“好!我期待你的报告,这样我回去也有交代了。”

    众人来到军田,颜真卿被一望无际的军田震惊住了,半晌问道:“这里有多少亩麦田?”

    “大概有十五万亩麦田,还有几万亩黑豆田早已收割了。”

    “亩产多少?”颜真卿追问道。

    “大概三百斤左右吧!”

    颜真卿心中迅速估算,他大吃一惊,这是有三十七八万石粮食啊!军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他心中立刻有了一个想法,正好朝廷的粮食调不上来,那就用丰州的粮食去赈济灾民,这不是最好的方案吗?

    郭宋看出了颜真卿的心思,便指着麦田里忙碌的农民道:“这些在军田里忙碌的农民都是河滨县和榆林县的百姓,他们还有大量的妇孺老人在城中剥豆,我之前承诺过他们的,他们所有的粮食损失,都由军田粮食来补偿。”

    “那补偿不了多少,顶多三万人吧!还有民田的几千顷良田呢?你别这么小气,帮朝廷一把,朝廷也不会忘记你。”

    郭宋索性道:“帮朝廷一把可以,但我要实际的东西,我的条件很简单,给丰州增兵到一万五千人,让我们能独立对付薛延陀军队。”

    “那你能拿出多少粮食?”颜真卿问道。

    “民田也有一千五百顷麦田,大概收成三十万石,加上我们仓库的近十万石存粮,我可以支援朝廷四十万石粮食,怎么样,朝廷能给我再增加九千军队吗?”

    颜真卿沉思片刻道:“我不能立刻答应你,但我会向朝廷力争,朝廷也是认利的,四十万石的粮食利益,我相信朝廷和天子都会考虑你的要求。”

    段秀实摇摇头苦笑道:“我看够呛,朔方军一直只有六千人,我申请了多少年都没有用,你上任还不到一年,朝廷会答应吗?光靠利益交换是不够的,关键还是你要有充分的理由。”

    “卑职确实有充分的理由,请颜相国和节度使跟我来。”

    郭宋带着两人向南面而去,走了约二十里,众人来到黄河边,颜真卿和段秀实眼睛同时一亮,在黄河里竟然停泊着两艘大船,看得出新造的大船,至少有两千石。

    颜真卿催马上前,发现船只还没有完全下水,工匠们正在忙碌地刷漆。

    “郭使君,你们这是.....在造船吗?”颜真卿惊讶地问道。

    “显然是的!”

    郭宋笑道:“颜相国忘记了?朝廷曾经批准我们建造码头、仓库和造船工场,还有修建码头到县城的道路,事实上,我们打算先造十艘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木材,另外,仓库和码头也打算尽快动工。”

    郭宋指着远处已经用石灰画好白线的仓库位置,以及准备将木桩打入水底的码头位置,又继续道:“等冬天结冰时,我们会从南面的大青山继续开采石料过来,开春后开始正式修建仓库和码头。”

    说到这里,郭宋对颜真卿道:“丰州的开发力度会越来越大,明年开始,大量军队家属会迁入丰州,但薛延陀军队始终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剑,一旦薛延陀大军突袭而至,朔方军鞭长莫及,我们兵力微小,只能龟缩城内,分布在丰州各地的士兵家属谁来保护,城外码头、仓库以及各种设施物资怎么保护?这是不是我们要求增兵的最好理由?”

    颜真卿半晌点点头道:“至少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相信韩和刘晏都比较通情达理,太子也会支持你,唯一难说话就是常衮,不过常衮若反对,那崔佑甫一定会支持,两人永远是意见相左,所以我觉得你的要求很有希望能成功。”

    颜真卿进了城,却意外发现城内数万军民正热火朝天修建城池,这让他不由一怔,问郭宋道:“这是要重建九原城?”

    郭宋摇摇头,“不是重建,而是加高加固九原城城墙,然后再修建一道内城墙,争取在明年开春前修建完成!”

    颜真卿有了兴趣,走上前细看,只见一辆辆马车运载着大型凿好的大青石条前往城下,城头上的工匠和劳力如蚂蚁忙碌着,工匠用石灰和面粉调制成灰浆,用来修砌城墙,等灰浆干透后,连刀都插不进去,格外结实。

    内城墙的地基已经挖好,似乎拆除了不少房子,颜真卿指着内城墙问道:“既然加高加固了城墙,为何还要再修建一座内城墙,有必要吗?”

    郭宋平静地解释道:“丰州虽然土地肥沃,适合屯田耕种,但外敌太多,很容易遭受侵袭,所以必须有一座坚固的堡垒,给百姓们最后的庇护,九原县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九原县当初建城很大,城墙周长有四十二里,足以容纳数十万人,可实际上百姓不到两万人,所以就算缩小到城墙周长三十里,也能容纳二三十万人,对百姓的影响并不大。”

    “那你们拆了多少房子,他们怎么安置?”颜真卿指着被拆除的房屋遗迹问道。

    “回禀相国,原本靠城墙一圈主要以菜田为主,实际上拆除的房屋只有一百二十户,他们一部分迁去城外乡村,一部分进了内城,都按照拆除房屋的两倍补偿宅地,大家没有意见,至于菜地,我们用城外的土地来补偿,以后内外城之间准备用作军营。”

    “你们哪来的钱修建城墙?”颜真卿一针见血,点中的问题的实质。

    郭宋犹豫一下道:“我们主要是以工代赈,给灾民粮食,但他们必须付出劳动,那就是去采石和修建城墙。”

    颜真卿摇摇头,“你休想糊弄我,光靠一点粮食可以修建城墙?我知道朝廷已经拨了一部分修建码头和仓库的钱给丰州,我却没有看见码头和仓库动工的迹象,你说老实话,是不是挪用来修建城墙了?”

    郭宋无奈,只得点点头,“码头和仓库可以晚点修,保证安全才是第一重要。”

    “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这样做是严重违规的,如果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弹劾你,你小子的官帽真的保不住了。”

    郭宋半晌道:“我只想给百姓做点实事,只求问心无愧,至于我个人仕途,我并不是很看重。”

    颜真卿颇为无奈,只得瞪了他一眼,催马向城内而去。

    段秀实拍拍郭宋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若真的出了事,我们两人一起扛。”

    郭宋深深行一礼,“多谢节度使厚爱!”

    .........

第二百六十五章 秋收季节

    颜真卿和段秀实走了,没多久,丰州便进入了秋收季节,修城暂停,所有的士兵都参加了军田收麦,另外来自河滨、榆林、丰安以及九原县青壮男女们纷纷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收麦大军中。

    这天上午,九原县东城外来了几名骑马之人,他们是梁蕴道派来的果农,负责指导丰州种植葡萄。

    梁灵儿在蝗灾来临前便已经返回了灵州,被他父亲送去长安学习礼仪。

    按照郭宋之前和梁蕴道达成的口头协议,梁家将帮助丰州种植葡萄,成为梁家葡萄酒的重要原料来源地。

    在两个月前,张雷从长安赶到灵州,在品尝了梁家的葡萄酒后,便达成了三方共同投资在灵州酿制眉寿葡萄酒,张雷和郭宋各投三万贯钱,各占三成的份子,梁家负责种植优质葡萄并酿酒,占四成分子,销路由眉寿酒铺负责。

    第一批眉寿葡萄酒约五百石已经在蝗灾爆发前启程前往京城,由梁蕴道亲自押运,梁灵儿就是这次跟随父亲前往京城。

    四名果农进了城,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了郭宋府宅,正好门口遇到了梁管家,为首果农和他很熟,上前笑道:“梁管事,我们好久不见了。”

    “你是张趣,你们几个怎么会来这里?”梁管家奇怪地问道。

    “奉家主的命令来丰州种葡萄,和郭使君约好的,请他在吗?”

    梁管家大概也略知一二,笑道:“我家公子这几天比较忙,你们先进来休息吃饭,他回来会见你们。”

    他带着众人进府去了,一边问道:“马上要到冬天了,能种葡萄吗?”

    “这次来主要是先看土质,找一片适合种葡萄的地方建园子,我们在丰州最多呆几天,还要赶回去,等明天春天我们再过来。”

    ........

    这几天郭宋也特别忙碌,秋收和科举州试都遇到了一起,别的州是秋收结束后再举行科举,但丰州地域偏北,秋收时间比其他州晚半个月,但州试时间大唐是统一的,所以丰州正好是秋收遇到州试。

    好在丰州参加州试的士子只有一百余人,并不算太麻烦,而且也比较宽松,一共有两道程序,先在各州考试,考试成绩中上者即为合格,然后再进行一次面试,面试主要是防止州试作弊的一种矫正手段,只要真是靠自身的本事考试合格,一般面试都会通过。

    然后等明年开春后去长安参加省试。

    州试在九原县的一座军营内举行,一百六十四名士子聚集在两座巨型大帐内参加考试,试卷是从灵州运来,这次科举地方州试,大唐设立了四十几个考点,丰州属于云中考点,试题由云中考点统一命题,然后发往各州。

    原本是准备让考生集中在灵州统一考试,但由于爆发了蝗灾,大量灾民涌入灵州,考试院也被灾民占领,考生们不便前往灵州,考试只得改在各州举行,然后由考官去各州面试。

    今年朝廷只开进士和明经两科,一般而言,北方士子大都选择考明经,南方士子则选择考进士,而丰州的士子全部都是考明经科,主要以熟读经文为主,像进士科中写诗作赋,就不是他们所擅长了,那一般都是名门世家子弟或者江南一带的士子擅长。

    明经主要考帖经和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这种题目后世也有,只是名字没这么文气,就叫“填空”,大名鼎鼎,墨义就是名词解释,或者句文理解。

    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考中明经科者最多,大多年纪轻轻就能考上,而进士科则最难考,考生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所以一直便有‘三十老明经,四十少进士’的说法。

    当然待遇也不同,进士考中,直接授九品或者八品官,而明经考中,则去做九品以下的文吏,用今天的话说,考上进士,至少是正处级县长,而考中明经,则去当公务员,从最基层的办事员干起。

    至于乡长,对不起,唐朝朝廷只管到县,县以下的乡村,由乡绅自治。

    大帐内只听见沙沙的写字声,曹万年坐在最后一排,他因为情况特殊,在郭宋上书朝廷后,礼部做出了批复,沦陷区的士子可以在大唐任何一州参加考试。

    郭宋巡视了一圈考场便出去了,考场内各有五名监考官,一百六十四名士子都搜身后才入场,人数又少,基本上能杜绝作弊。

    郭宋在考场外遇到了监考巡视官杜宗文,杜宗文便是杜甫的长子,在礼部当一名主事,他和几名同僚被派到云州监督州试,正好被分到丰州。

    杜宗文的父亲杜甫已经在十年前病逝,两个兄弟也先后去世,只有杜宗文一人奉养着母亲杨氏。

    他虽是杜甫的儿子,但文才一般,远不如其父,好在杜家是名门望族,推荐他进礼部做了一名主事,每个月六贯钱俸禄,要奉养妻儿老母,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这次来丰州监考也是他主动要求的,丰州是边疆,每天有三百文的较高补贴,加上食宿都是地方安排,这一趟州试下来,他能拿到十贯钱的额外补贴,对家里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杜主事在丰州还习惯吧!”

    杜宗文点点头笑道:“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多谢使君厚待。”

    “不必客气,杜主事愿意来条件艰苦的丰州监考,本身就很令人敬佩,加上我个人尤其崇拜令尊的诗文,于公于私我都会善待杜主事。”

    杜宗文长长叹口气,“父亲文学高妙,可惜我这个儿子比较愚钝,未能继承他的才学,甚至连父亲的很多诗文都无钱雕刻印刷,眼睁睁看着纸张霉烂,我这个儿子着实无能不孝。”

    郭宋惊讶,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杜甫留下的诗文竟然无法雕刻印刷?

    他连忙问道:“需要多少钱才能雕刻印刷?”

    “雕刻板子需要三百贯,然后印一卷要一贯钱,主要是人工裱糊贵,如果印一百卷,就便宜一点,印一千卷更便宜,但也要五百贯钱,我实在拿不出来。”

    郭宋点点头,“令尊诗文雕版印刷的钱我来承担,我回头给你写封信,你拿着信去西市眉寿酒铺找张东主,需要多少钱他来支出,先印一千卷,如果不够再印,所有的印刷支出都由我来承担。”

    杜宗文呆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郭宋淡淡道:“我是在给杜工部印刷诗集,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是你自己写的诗,我是不会出一文钱,你明白了吗?”

    杜宗文默然,他当然明白,郭宋是给自己父亲面子,和自己无关,他叹口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非常感谢郭使君的帮助!”

    ........

    印刷杜甫的诗集对郭宋而言只是一个小插曲,在这个忙碌的季节里使他很快便忘记了,但对杜宗文却是一件刻骨铭心的大事,压在他心中十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他拿到了郭宋写的信,一夜难眠。

    中午时分,郭宋接到了梁管家托人送来的口信,灵州梁府派来种葡萄的人到了。

    这可是郭宋盼望已久的事情,他在官衙匆匆吃了午饭,便赶回府中去了。

    很快,郭宋在府中见到了四名种葡萄的果农,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梁管事笑着给郭宋介绍道:“为首这位叫张趣,是梁氏葡萄园的管事,在灵州也是种葡萄出名,后面是他的三个兄弟,张二、张三、张四。”

    四人跪下给郭宋行礼,郭宋连忙让他们起身笑道:“辛苦四位了,原以为你们明年春天才会过来,没想到现在就来了。”

    张趣躬身道:“我们现在主要来看水土情况,寻找一片适合种葡萄之地,明年开春我们会带种子过来,那时才开始正式种植葡萄。”

    “你们一路上走过来,觉得丰州的土壤适合种葡萄吗?”郭宋又问道。

    “完全没有问题,丰州土壤和灵州一样,而且白天光照足,昼夜温差大,水源充分,这是出产优质葡萄的条件,我们有信心种出最好的葡萄。”

    郭宋点点头,“丰州的土地很多,但我建议最好还是在九原县附近调查,主要是考虑到人工方便。”

    “小人明白,我们等会儿就出城,去东面看看,找一片比较适合种葡萄的土地。”

    郭宋欣然道:“我会安排一个向导,这几天吃住就在我府上,结束后我会有重赏。”

    四人大喜,一起躬身道:“多谢使君!”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肯回乡

    州试在结束三天后发榜,一百六十四名考生最终有五十七人上榜,虽然只有三成士子州试合格,但和南方各州相比,这个比例已经相当高了。

    曹万年考中第三名,第一名叫冷洋,第二名叫高文旭,都是丰州豪门子弟,另外榆林县也有十二人上榜。

    州试结束后,考生们各自回家继续努力,准备明年三月进京参加省试,不过对于落榜的士子们,他们却有一个新的选择,参加丰州和三镇经略府的文吏选拔。

    开春后不久,丰州选拔过一次文吏,不过那次选拔最后只招到九人,主要是大部分士子都要参加秋天的科举州试,当了文吏就没有时间温习功课。

    所以这次秋试结束后,开始招募第二批文吏,一共招募三十一人,落榜的士子们终于认清了形势和自身条件,他们连州试都考不过,还能指望考上省试吗?

    还不如趁早占一个文吏名额,反正就算考上明经科也是当文吏的命,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想通这一点,几乎所有的落榜考生都报名参加选拔,场面火爆。

    选拔也是分笔试和面试两部分,笔试很简单,就是考书法,用一个时辰时间,默写《孝经》的序和前三章,这是基础,每个考生都必须会背的,背得对不对不重要,关键是字要写得好。

    笔试还是在之前州试的大帐内举行,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考生都交卷了。

    在主考大帐内,郭宋一篇篇看着考生的书法,总的来说,书法都不错,都下过一定苦功,尽管如此,还是能分出一个三六九等。

    这时,县令谢长治把一份试卷递给郭宋,“使君看看这份。”

    郭宋接过瞥了一眼,眉头一皱道:“这份书法虽然看起来字不错,但谋篇太差,你看前面写得很松散,后面纸面不够了,就写得紧紧巴巴,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卑职觉得这名士子最好还是考虑一下。”

    郭宋翻过试卷看了一眼姓名,九原县冷海,他立刻明白了,这是冷家子弟。

    “这个人冷家事先拜托过你吗?”郭宋问道。

    选拔文吏不是科举考试,优秀者固然要录取,但如果是豪门子弟,最好也破格录取,毕竟县里很多事情都要这些豪门乡绅协助。

    谢长治点点头,“他是冷谦的嫡次孙,他兄长冷洋这次考中州试第一,他却落榜了,冷家主说,非常希望他的这个孙子能为州衙效力。”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像冷海这样的豪门子弟?打过招呼的,你都挑出来,如果不是太差就可以录取,总人数不能超过十人,不过丑话要说在前面,文吏是要做事的,想风光又不肯做事,那最好自己放弃。”

    “卑职明白!”

    郭宋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注视着谢长治道:“你没有收取别人的好处吧?”

    谢长治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卑职若收了好处,就不会直接要求使君录取了。”

    停一下,他又解释道:“都是乡里乡亲,收了他们的好处,很快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卑职绝不会做。”

    郭宋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大家辛苦,所以我现在也在考虑做些赚钱的门路,我打算在官田内种植葡萄,然后卖给酿酒坊,这份收入就用来改善大家的住房,提高幕僚补贴,然后逢年过节给大家增加一些肉蛋补贴,夏天有冰钱,冬天有炭钱、绵钱,算下来,一年也有一两百贯,总而言之,我不会亏待大家,让大家安安心心拿合法收入。”

    谢长治连忙起身行礼道:“卑职感谢使君的厚爱。”

    郭宋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了,我之前不太懂,后来才慢慢明白,当一个主官也真不容易,要考虑士兵的粮食军俸,要考虑下属的收入福利,大家都要养家糊口,生活不易,这次灭蝗成功,我已经向朝廷为大家请功,如果朝廷赏赐下来,大家都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谢长治叹息一声道:“有使君这样的主官坐镇丰州,是丰州军民和官员之幸也!”

    “好了,我们继续,再看下一份卷子。”

    ........

    次日一早,州衙在大门外发了榜,一共录取了三十一名文吏,另外二十名文吏作为候补,之所以要有候补,是因为三十一名文吏不一定肯去受降城,而在明年要恢复永丰县,也需要一批文吏,如果丰州扩军,也同样需要文吏。

    候补俸禄稍微低一点,主要是作为从事,听从各种临时差遣。

    除非是考中明经科那种朝廷任命的文吏,其他州县自己招募的文吏,朝廷不管俸禄,由各县自己解决,郭宋只要能把酿葡萄酒这条财源做起来,他就不愁解决不了大家的俸禄问题。

    院子里,五十一名年轻士子站满了院子,郭宋站在台阶上对众人高声道:“万般皆下品,唯有练武高,这句话已经流传了二十余年,在北方深入人心,难道学文真的没有出路了吗?

    这个观念我不赞成,武有武路,文有文道,文武相济才是大唐兴盛繁荣的保证,像各位读书人,丰州一样离不开,你们一样会成为丰州和受降城的基石,你们中有人会留在州衙,有人会去县衙,有人会安排在三镇经略府,也有人会去三镇担任六曹参军,总而言之,不管你们在哪个位子上,我都希望你们兢兢业业,勤勉自律,为了自己的前途好好拼搏一番。”

    ........

    五十一名士子被薛长寿领去具体安排事务,这时,有人上前禀报,“启禀使君,榆林县赵县令求见!”

    郭宋一怔,随即令道:“请他到我官房来!”

    郭宋回了自己的官房,不多时,榆林县令赵知吾被领了进来,他躬身行礼,“参见使君!”

    “赵县令请坐!”

    郭宋请赵知吾坐下,又让茶童上了茶,他看赵知吾面带忧色,便笑道:“难道赵县令担心我言而无信,不肯把粮食补偿给榆林县百姓?”

    赵知吾连忙摇头,“不是这件事,而是....哎!我真不知该怎么开口。”

    “赵县令但说无妨,连蝗灾都战胜了,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承受的?”

    赵知吾叹息一声,“当初从胜州逃难到榆林县的一批百姓,还有不少河滨县百姓,他们都不愿回去了。”

    “他们不愿回去是什么意思?想留在丰州?”

    赵知吾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他们觉得丰州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粮食产量高,而且留在丰州还能获得土地,他们都要留在九原县,怎么也劝不听。”

    郭宋半晌问道:“一共有多少人想留下来?”

    “大约有两千四百户,一万余人。”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其实他倒希望这些百姓留下来,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胜州官府的严重不满,向朝廷告状,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几年后的移民计划。

    “使君是担心胜州?”赵知吾看出了郭宋的一丝担心。

    郭宋点点头,“胜州本来就人口不多,这一批移民,估计胜州就没有多少人了。”

    “其实使君不用担心,胜州、夏州和盐州都是用来安置党项人,设置官府也是为了管理他们,汉民减少并不影响官府的职能,而且还能减轻官府的压力,他们应该不会反对,其实唯一麻烦的是,他们户籍还在原籍,来丰州是灾民的性质,官府恐怕很难给他们分配土地。”

    “这倒没有关系,朝廷鼓励百姓迁徙边疆,只要开垦荒地三年后,朝廷就承认土地归他们所有,他们的户籍更没有问题,我以后会禀报朝廷迁徙户籍,朝廷肯定鼓励他们迁徙到丰州。”

    赵知吾大喜,“原来使君是欢迎他们留下来!”

    郭宋微微笑道:“当然!丰州人口太少了,我现在正在千方百计引进人口,哪能不欢迎他们留下来。”

    “那使君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郭宋想了想道:“我打算在九原县周围恢复三十个村落,一部分县城内的农民已经愿意搬出来了,这批百姓如果之前是生活在县城,那可以留县城,如果之前生活在乡村,那我也希望留在乡村。”

    赵知吾起身道:“那我就去通知他们!”

    郭宋笑着摆摆手,“先不急,我会和谢县令谈一谈此事,然后让他一起跟你去。”

    郭宋忽然发现招募二十名候补从事还是很明智,现在安置这些灾民正好需要人,他们就派上用场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外收获

    赵知吾带来了意外之喜,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榆林县和河滨县的麦田已经被啃食殆尽,这些从胜州南部逃来的灾民再回榆林还有什么意义?当然想留在粮食富饶的丰州。

    至于河滨县百姓,主要是那里土地太贫瘠,粮食产量低,看到了肥沃富饶的丰州,河滨县百姓哪里还想回去吃救济粮。

    郭宋带着数十名士兵离开县衙前往县城以东数里外的大营,榆林县的老人和妇孺都已经回去了,大营里剩下愿意留下来收麦的青壮男子,以及想留在丰州的两千四百余户胜州灾民。

    “使君,卑职在想,会不会其他州的百姓也会涌到丰州来躲灾?”曹万年找了一个机会,小心翼翼道。

    郭宋微微一怔,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帐篷还算充足,官粮也足够,他们要来,可以安置他们。”

    “就怕他们来了也不想走啊!”

    曹万年是有所指,今天去探望的胜州灾民一旦留下来,就给其他地方的灾民树立了榜样,他们很可能也会申请留下来,毕竟河套地区的农业条件要比内陆沙漠边缘地区好得多。

    “他们想留下,我求之不得,留不住自己的百姓,他们还有什么脸向朝廷告状?”

    郭宋不再为这种事情自寻烦恼,他也想开了,只要有百姓想留下来,他们一定会敞开大门欢迎。

    ........

    大营位于县城东南方向,距离军田不远,大营占地广阔,扎下了三千余顶大帐,基本上能做到每户人家一顶大帐。

    九县县县令谢长治已经先一步和赵知吾赶到大营,谢长治带着二十名候补从事在大营前摆下了长桌,开始登记灾民的情况。

    桌前排起长长的队伍,灾民十分踊跃,这是九原县前来登记,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留在丰州了。

    谢长治一边翻看登记资料,一边回答灾民的疑问,

    “老丈,你有两个成年儿子,我建议分家,丰州是鼓励分家的,将来授地会有两种,一种是永业田,一种是宅地,授田是五十岁以下丁男百亩,丁女五十亩,如果男子在丰州从军,那么授田还会翻倍,但每户上限只有一百五十亩,无论家中有几口人都一样,像你的两个儿子分出去一个,你们家就能得到两块土地,要不然你们就亏大了。”

    “那税赋会不会也因此增加?”老人问道。

    “税赋只和土地有关,而且按照朝廷的规定,你若是开垦荒地,那么所得田亩将免税五年,其实丰州的土地很肥沃,当年就能种麦,非常合算的,老丈,回去还是赶紧让两个儿子分家吧!”

    这时,郭宋已经出现在谢长治身后,谢长治吓了一跳,正要起身行礼,郭宋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现在最多疑问是什么?”郭宋笑问道。

    “最多的疑问是,他们能分到多少土地?还有人问,丰州的荒地那么多,如果他开垦了五顷土地,是不是五顷土地都是他的?”

    郭宋颇有兴趣地问道:“谢县令是怎么回答?”

    “分多少土地我就按照使君制定的规矩来说,至于想开垦五顷土地那位,我就明确告诉他,不管他开垦五顷土地也好,十顷土地也好,官府给他的田契只有一顷,其他都会视为官田,他可以优先租种,而且免他头五年的租子。”

    “那有没有人问孩子上学的问题?”

    谢长治摇摇头,“目前没有人问,他们更关心眼前的利益,土地、房子,他们都在问住房怎么解决?我就告诉他们,冬天官府会把他们组织起来,去采石伐木,建造房屋,在房屋建好之前,他们可以暂时住在泥草屋内,官府会临时修建房舍安置他们。”

    “可以安置吗?”郭宋问道。

    谢长治点点头,“两千四百余户基本上可以,不过每户只能有两间屋,嫌小就只能继续住营帐,到时官府会给每人发一张羊皮御寒。”

    “谢县令还要考虑到别的州县会有灾民逃来丰州。”旁边曹万年道。

    “会有吗?”谢长治一怔。

    郭宋点点头,“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

    ..........

    事实也证明了郭宋的猜测,灾民大营的百姓还没有登记完毕,榆林县便送来了飞鹰传信,一千余名来自夏州和胜州的灾民已抵达榆林县,正向丰州而来。

    丰州战胜蝗灾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云中以及关内各个饱受蝗灾危害的各州,自然而然便有灾民开始向丰州进发。

    郭宋立刻进行部署,令县丞王辽带领三十名刚招募的文吏以及五百名士兵,携带大量粮食、腌菜、药品以及帐篷等物资赶赴沿途,设立十个赈灾点,这一次各种物资由两艘刚造好的两千石大船运送。

    沿途设立赈灾点非常重要,能保证灾民平安到达丰州,很多灾民抵达榆林后便已是强弩之末,再要他们跋涉数百里抵达九原,恐怕很多人都会病死累死在途中,在没有抗生素的唐朝,一个小小的感冒,一次不算严重的拉肚子都可能致命。

    郭宋在这一点上考虑得很周全,既然有诚意接纳这些灾民,那么就要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

    新的灾民到来,整个丰州的官员都动员起来,包括三镇经略使、丰州刺史府、九原县衙、丰安县衙的上百名官员一起行动起来。

    增加营帐,准备粮食医药以及各种被褥羊皮,几乎整个丰州仓库都搬空,郭宋又紧急向灵州求援。

    “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黄昏时分,在刺史府内,郭宋对薛长寿、李季等几名重要官员道:“丰州发展不起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我想尽办法把士兵家属迁来,也是为了增加丰州人口,现在蝗灾后灾民北来,这是一个意外得到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表现出最大的诚意,把这些灾民留下来,成为我们丰州的百姓,至于会不会得罪其他州县,我们不用考虑。”

    众人行礼齐声道:“谨遵使君之令!”

    “大家都说说吧!现在还有哪些事情比较重要。”

    薛长寿道:“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住房问题,帐篷还是太单薄,抵御不住冬天的寒冷,必须修建房屋,我都认为使君的建议很好,可以先给每家修建几间泥坯屋,在秋收结束后军民一起动手,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难度并不大,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灾民究竟安置在哪里?”

    众人的目光转向县令谢长治,谢长治半晌道:“这件事我交给县尉张文龙去办了,他目前好像还没有着手。”

    郭宋顿时有些不满地问道:“这件事你交给他多久了?”

    “我早就告诉他了,当时决定一部分百姓迁出城,在城外恢复村落,勘址之事我就交给他,差不多几个月了。”

    郭宋早就知道县尉张文龙名声不好,能力也不行,但他是丰州豪门张氏家族的人,同时也是冷家的女婿,所以郭宋也尽量容忍他,但现在他的不作为已经影响到移民安置了,郭宋便有些忍无可忍。

    “他人在哪里,让他立刻来见我!”

    谢长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启禀使君,他前两天请假去灵州了。”

    “什么!”

    郭宋顿时大怒,“现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居然请假去灵州,他去干什么?”

    “卑职也不太清楚,应该是私事!”

    这时,薛长寿猛向郭宋使眼色,郭宋克制住了满腔怒火,冷冷道:“谢县令,这件事就交给你,希望你尽快拿出方案。”

    谢长治连忙回答道:“卑职会在三天内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来。”

    这个态度令郭宋满意,他点点头,又对曹万年道:“曹参军,你也协助谢县令,如果九原县安置不了,可以考虑丰安县。”

    曹万年躬身道:“卑职遵令!”

第二百六十八章 警告县尉

    从刺史府出来,郭宋和薛长寿骑马并驾而行,薛长寿缓缓道:“张文龙一直在暗中给谢长治穿小鞋,两人关系面和心不合,使君刚来时,有很多对使君不利的谣言,我不敢说,就是张文龙在背后策划,但一定和他有关系。”

    “此人到底是什么心态?”郭宋冷冷问道。

    “说起来也很简单,此人自诩是地头蛇,对外来的官员一向都比较排斥,以前使君没来之时,他就和谢县令明争暗斗,谢县令出身贫寒,他很瞧不起,几次以冷家的名义给谢县令送银子,只要谢县令收了,那就落入他的圈套,好在谢县令比较自律,几次下套都没有成功。”

    “意思是我来了,他的矛头又对准了我?”郭宋淡淡道。

    “在使君大败薛延陀军队后,他便不敢再和使君做对,他表现出的就是消极、懈怠,在九原县几乎不存在县尉一样,他这次去灵州,听说是去灵州寄恩寺烧香去了,根本就没有向任何人请假,谢县令拿他也没有办法。”

    郭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薛长寿苦笑一声道:“我常常去给人治病,所以消息比较广,这些事情是县丞王辽的父亲前天告诉我的。”

    “看来每个地方都会有刺头,你觉得怎么处置这个张文龙比较妥当?”

    薛长寿道:“卑职的意思是维持现状,这个张文龙目前还没有危害到使君的利益,草率拿下他,会引起地方豪门的不满,索性架空他,把维持治安、守卫城门以及缉拿盗匪的职能转给经略府,只要他对县里不闻不问,那就当没这个人存在。”

    郭宋沉吟一下道:“就怕这个人的存在,会是一个隐患。”

    “那在哪里都有这种人,防着他就是了,地头蛇其实也有软肋,他的家族都在当地,如果使君过于强大,他反而害怕使君对他家族不利,这就是他一直比较沉默的缘故。”

    郭宋点点头,“那就有机会薛参军去张家和冷家暗示一下,把我的态度表明清楚,大家相安无事可以,如果他要惹出来事,那就别怪我郭宋心狠手辣。”

    .........

    郭宋回到府中,刚下马,他的侍女小鱼娘便迎了出来,“公子,吃饭没有?”

    “还没呢!”

    郭宋忽然想起自己午饭都没吃,忙得忘记了。

    “肚子还真饿了,先吃饭。”

    小鱼娘神秘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在饭堂。”

    郭宋快步来到饭堂,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郭宋坐下,拾起一张薄饼,卷了厚厚的羊肉沫便大吃起来,只觉美味无比。

    小鱼娘笑嘻嘻给他倒一杯葡萄酒,问道:“公子,味道如何?”

    郭宋正在吃一块烧兔肉,入口香滑,他连声赞道:“不错!今天的饼好菜也好,美味之极,怎么回事?”

    小鱼娘得意之极,“公子还没有问是谁做的?”

    “这不是张嫂的手艺,莫非是李嫂学会厨艺了?”郭宋明知就是眼前这位小娘子做的,故意逗她道。

    小鱼娘的嘴撅了起来,“你怎么不想想是我做的?”

    郭宋哈哈一笑,“如果是小鱼娘做的,我以后就有福气了,可以天天吃小鱼娘做的好菜,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

    小鱼娘有些扭捏道:“以前做得不好,这几个月一直在苦练厨艺,今天终于敢尝试一下。”

    “好厨艺!我决定在九原县开一家最顶级的酒楼,就由你来掌厨。”

    小鱼娘吓了一跳,“公子不是真的要开酒楼吧?”

    “你说呢?”

    郭宋腹中饥饿,不再和她开玩笑,便伏案大吃起来........

    吃罢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时,梁管家快步走进饭堂道:“公子,李将军来了,好像有急事。”

    郭宋走出饭堂,直接来到前院,只见李季带着两名士兵在影壁前等候。

    见郭宋出来,李季上前道:“使君,去思结的两名弟兄回来了。”

    郭宋这才认出,正是他派去思结部送信的两名斥候士兵。

    他随即吩咐梁管家,“先带这两名士兵去吃饭,然后来大堂见我。”

    两名士兵向郭宋行一礼,跟随梁管家去了。

    郭宋一边走,一边问道:“思结部的情况如何?”

    “两名士兵汇报,思结部已经出兵了,一万思结骑兵陈兵在与薛延陀的边境上,薛延陀很紧张,派人去和思结部谈判。”

    “那薛延陀有没有聚集军队?”郭宋又问道。

    “当然有,在思结部到来之前,薛延陀人就是聚集军队,很可能是准备再次进攻我们,但也可能是别的目的,意图不明,不过思结部兵压边境后,薛延陀人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

    两人走进大堂坐下,小鱼娘给他们上了茶。

    李季问道:“上次颜相国来,怎么说和吐蕃结盟的事情?”

    郭宋淡淡笑道:“其实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出在我们身上,我们在安西大败吐蕃联军两万人,吐蕃和吐谷浑就是从那次战役后开始反目,当然,那件事只是引子,真正反目的原因还在于两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听颜相国说,吐蕃这些年穷兵黩武,国力枯竭,便将重税压在吐谷浑身上,吐谷浑不堪忍受,几次武力抗税,杀了吐蕃税使,又抢夺了吐蕃人的牛羊,吐蕃便感觉到养虎成患,吐谷浑成为威胁,这才有吐蕃寻求唐朝结盟共灭吐谷浑。”

    “那朝廷是什么态度了?”

    “朝廷现在分成两派,一派以相国常衮为首,主张和吐蕃联手灭了吐谷浑,唐朝夺取河湟地区,为恢复河西故土做铺垫,另一派以相国韩为主,他主张支持吐谷浑,促使吐谷浑和吐蕃内斗,让他们互相残杀,削弱双方的力量,现在两派争议很大,互不相让,朝廷暂时没有做出决定。”

    “那使君支持哪一派?”李季问道。

    郭宋微微一笑,“其实我支持常相国。”

    李季一怔,“我以为使君会支持韩相国。”

    “局势很微妙,吐蕃来和我们会盟,其实是一个试探,如果我们不肯会盟,那么吐蕃一定会改变对吐谷浑的态度,从打压改成拉拢,吐蕃绝不会给唐朝利用吐谷浑削弱它的机会,我们想得很美,但别人也不是傻子。

    相反,和吐蕃会盟,吐蕃没有了后顾之忧,一定会全力攻打吐谷浑,这时候,某些奸商私下卖兵器给吐谷浑,我想一定避免不了。”

    李乐哈哈大笑,向郭宋竖起大拇指,“我觉得这个奸商非郭某人不可!”

    “这些我都写信给天子,详细阐述了我的思考,最后的决策就让天子和相国们拍板吧!”

    这时,梁管家把两名斥候士兵领了上来,两人单膝跪下给郭宋行礼,“参见郭使君!”

    “两位兄弟辛苦了,快快请起!”郭宋连忙请两名士兵起身。

    郭宋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得到薛延陀人的消息?”

    为首士兵道:“回禀使君,是思结可汗告诉我们,思结在薛延陀内部有耳目,好像有几个小部落是偏向思结的,薛延陀人稍有什么动静,思结都会知道,思结可汗说,薛延陀军队确实有偷袭丰州的计划,但他们陈兵边境后,薛延陀便取消了计划,思结可汗是这样告诉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思结可汗有给我的信吗?”郭宋又问道。

    “有一个口信!”

    为首士兵道:“思结可汗说,他不需要使君的一万石粮食,但他当年欠使君的五万只羊,由此一笔勾销。”

    郭宋哑然失笑,他自己都把这码事情忘了,没想到思结可汗居然还记得。

第二百六十九章 颜相提案

    颜真卿还在蝗灾地区处理灾民安置,但他的先期报告已经送到了朝廷。

    关于蝗灾处置在朝廷已经有了定论,朝会便没有再讨论颜真卿,这份报告只在知政堂内小范围传达,很快便送到了太子李适的案头。

    天子李豫已经逐渐放权,这些事情不用他过问了,直接由太子李适签署后生效。

    颜真卿的报告中主要有一个建议大力表彰丰州驱蝗成功的提案,这个需要知政堂表决,李适便来到知政堂,召集除了颜真卿以外的四位相国商议此事。

    “现在有两个问题!”

    李适指着报告对众人道:“一个问题是不是要接受颜相国的提案,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接受提案,朝廷需要拿出多少奖励?大家都说说吧!”

    刘晏举手道:“我先说两句吧!天宝八年,我在淮北经历过一次蝗灾,对灭蝗、驱蝗之难我深有体会,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千百万只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就算动员全县百姓上阵灭蝗,最终连它们一成都灭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稼被啃食殆尽,要想驱蝗成功,必须准备非常细致,动员全体军民,大家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丰州能成功驱蝗,我深知他们背后的艰辛。”

    韩也道:“刘相国说得有道理,丰州不仅驱蝗成功,保住了大片良田,还能救济其他州县灾民,替朝廷排忧解难,仅凭这一点,我就全力支持颜相国的提案。”

    李适点点头,又问崔佑甫和常衮,“两位相国的意见呢?”

    崔佑甫立刻表态,“我支持!”

    常衮沉默片刻道:“五位相国已经有四位表态支持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不反对这个提案。”

    其实就算常衮反对也没有意义,这项提案在韩表态支持后就等于通过了。

    李适笑道:“既然同意表彰丰州,那我们就谈谈具体的表彰方案,我个人建议按照其他灾害的表彰方案作为参考。”

    停一下,李适又继续道:天宝二年黄河决口,博州官府率领数万军民抗击三天三夜,终于堵住了决口,那一次朝廷给了博州表彰,我建议就参照博州的方案来表彰丰州。”

    李适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既然决定表彰已无异议,那么在具体表彰数额和方式上,大家都必须要给储君一个面子,让储君来做主。

    .........

    从中书省出来,李适直接来到了紫微殿御书房,颜真卿一共上书双份,一份是提议表彰丰州驱蝗,另一份比较重要,建议在丰州增兵。

    第二份奏折没有在知政堂拿出来,李适必须要拿给父皇决定,在鱼朝恩被剿灭后,天子李豫把军权收了回去,除非发动大规模战争,否则一般的军队调动和部署,都是直接由天子决定,可以不通过政事堂。

    颜真卿的第二个建议李适显然必须向父皇汇报。

    在御书房门口等了片刻,李适跟随宦官进了御书房,御书房内,天子李豫正在看一份奏折,见长子进来,便笑道:“皇儿有什么事需要向朕请示?”

    “回禀父皇,儿臣刚才在政事堂通过了表彰丰州驱蝗的提案,回头儿臣会写出具体方案给父皇过目。”

    李豫淡淡笑道:“表彰是必须的,既然知政堂已经通过,就不需要再给朕看了,你签署后就直接执行吧!”

    “儿臣遵旨!”

    李适躬身行一礼,又继续道:“第二件事也是颜相国的提案,但必须要通过父皇批准,请父皇过目!”

    说完他将颜真卿的第二份奏折呈上,李豫接过奏折看了看,他放下奏折道:“之前郭宋已经上了同样一份增兵奏折,这实际上是郭宋说服了颜真卿,颜真卿在帮助他提议,增兵不是不可以,但朕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之前朕迟迟没有批准,就是因为郭宋的理由不够充分,他想有足够的兵力攻灭薛延陀,朕认为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既然有朔方军存在,那为什么又要另外建一支军队去攻灭薛延陀人?”

    李适躬身道:“颜相国在奏折中似乎提出了更多的理由,而且很有说服力。”

    李豫又继续细看奏折,颜真卿在奏折里提到了丰州的一千五百顷军田,又提到了丰州沃野千里,完全可以把它建成粮仓,河西、朔方两支军队的军粮就可以丰州提供,但紧靠三千军队是无法保护丰州粮仓,所以建议将驻军增加到万人以上,同时保护码头、仓库等城外设施。

    李豫点点头,“这个理由还比较让人信服,如果真是这样的要求,那朕可以考虑增兵丰州,皇儿的意见呢?”

    “儿臣.....”

    李适犹豫一下道:“儿臣还是比较支持颜相国的建议。”

    “好吧!朕会好好考虑一下,另外,这封信是郭宋私人写给朕,朕给他这个权力,你看看吧!他提出的有关和吐蕃会盟的建议,朕觉得非常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把吐蕃逼得与吐谷浑和解,鼓励他们之间爆发战争,才符合大唐的利益,你看完这封信后,再和政事堂沟通一下,尽早决定下来。”

    “儿臣一定回去细读!”

    李适接过报告躬身道:“如果父皇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告退了。”

    “去吧!增兵丰州之事,朕这两天就会有结论。”

    李适缓缓退下去了,李豫又细看一遍颜真卿的报告,陷入沉思之中。

    .........

    秋收结束后,很快就进入了十月份,虽然白天阳光明媚,但夜里的寒意却十分明显了,尤其从北方草原来得冷空气不断侵袭丰州,丰州的深秋时节也渐渐要结束了。

    丰州官府上下依然在为安置灾民而忙碌,来自胜州、夏州、盐州、宥州,甚至关内延安府、绥州等地的灾民也纷纷涌往丰州,灾民前后一共来了九批,加上之前在榆林县的灾民以及不愿回河滨县的百姓,一共有近三万灾民涌入丰州,另外,灵州也涌入了数万灾民。

    所有灾民都安置在九原县也不现实,郭宋便将一部分灾民安置在丰安县,丰州在九原近郊建立第一批二十九座乡村,修建了大量的泥坯草屋,每户人家三四间,然后再围一个大院子,百户人家就形成一座村落。

    剩下的百姓就暂时安置在城内,同时分发基本口粮,丰州给灾民的口粮有两种,一种叫基本口粮,每人每天一升麦子,磨成面粉后,只能够孩子和老人吃饭,而成人只能维持半饱,丰州不养懒人,要想吃饱,就必须领第二份粮食,叫做工赈口粮,也就是工代赈换取的口粮。

    所有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男子都参加劳动,劳动主要三大项,采石、伐木和筑路,而本地的青壮男子则是集中起来进行军事训练,他们本身就是民团士兵,当然要利用空余时间进行军事训练。

    就在半个月前,李豫批准了丰州增兵的请求,准许丰州增加一万两千军队,其中六千军队从陇右、河西、朔方各军中抽取,另外六千军队只给名额和装备,而士兵则由郭宋自行去招募,这也是中唐以来的惯例,朝廷只能解决一部分兵员,另一部分叫做自募军,由丰州自筹资金和粮食去自行招募。

    事实上,这是一种隐患很大的做法,比如安禄山,就是大量招募了忠于他的自募兵,才最终造反。

    还有各地的藩镇,也是拥有各自的军队,不受朝廷管辖。

    不过郭宋的自募军和各地藩镇不是一回事,这是天子给他的额度,而各自藩镇根本没有任何额度,依旧擅自招兵买马。

    这天上午,郭宋抵达了位于县城东北方向的李盐村。

    李盐村不是新名字,而是从前的老名,这个村子在武则天时代出了一个叫做李盐的神童,而且得到了女皇武则天的嘉奖,村子从而改名为李盐村。

    李盐村有九十七户人家,村民主要来自夏州和胜州,他们是灾民,却在丰州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是泥坯草屋,但明年开春后可以自建为石墙瓦房。

    在几条狗的狂吠声中,郭宋一行人走进了李盐村。

第二百七十章 巡访村落

    几名长者迎了出来,每个村子暂时没有保正,而是由众人推选出的几名长者成立自治会,一般都称呼长老会,村里各种事务都由长老会协商解决,也算是一种村民自治。

    几名长者跪下行大礼参拜,“拜见郭使君!”

    郭宋连忙扶众人起身,“各位长者请起,郭宋担不起各位的大礼。”

    一名老者道:“郭使君收容我们,让我们吃饱穿暖,还修建房屋给我们遮风挡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感激万分,唯有大礼才能表达出我们内心的感激。”

    郭宋笑了笑道:“我可不光是丰州刺史,同时也是朔方节度副使,照顾大家也是我的职责。”

    “天下官员千千万,能像郭使君这样记民于心的好官实在是凤毛麟角,无论如何,郭使君对我们恩情,我们都会铭记于心。”

    郭宋摆摆手,“这里风大,我们进村里说话!”

    众人簇拥着郭宋来到一座大院内,这是以前留下的一座祠堂,村民们将它修缮后,便将它作为村里商议事情的场所。

    郭宋在院子台阶上坐下,几名老者坐在他身边,村里百姓闻讯都从四面赶来,将大院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我今天来看望各位,一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其次也想知道大家今后的打算,然后根据大家今后的打算,官府会制订相应计划。”

    见众人连连点头,郭宋又笑道:“那么现在就从困难说起来吧!先说说现在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

    这绝对是一个让大家兴趣的话题,众人一致推荐年纪最长的老者代表大家谈谈想法。

    老者想了想道:“每个人一辈子时时刻刻都有困难,每家每户都有各自的困难,郭使君这个问题让我们一时也难以回答,就说两个比较普遍的困难吧!”

    “老丈请说!”郭宋含笑道。

    “一个是过冬的问题,我们来自夏州,夏州的冬天很冷,大雪覆盖,估计丰州也一样,我们逃难过来,家里的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带,眼看一天比一天冷,万一到了天寒地冻之时,我们过冬怎么办?”

    郭宋点点头,“别的村也提出了这个问题,确实比较现实,然后第二个困难是什么?”

    “第二个困难其实不算是困难,而是担忧,万一大雪覆盖,雪地难以行走,我们被隔绝了,官府怎么送粮食给我们?”

    郭宋笑道:“我先回答第二个担忧,大家放心,在入冬后,官府给足各家各户粮食和盐,一般还会有些腌萝卜之类的菜肴,就算大雪封路,我们可以从冰面上拉雪橇过来,给大家看病,过年前会送每户人家一只羊腿和两只野兔。”

    四周百姓眼睛一亮,明显升起了着期待之色。

    郭宋又继续道:“然后再说第一个困难,现在一部分青壮男子去伐木了,伐木主要用作两部分,一是明年开春造房子,其次就是冬天取暖,我相信夏州和丰州一样用火炕过冬,大概明天吧!会有人上门给大家修砌火炕,然后开炭窑烧炭,在冬天来临前,家家户户都会有足够的木炭和木材,然后官府会给每人一张羊皮,男女老幼都有,每户再给两床被褥,然后还有一些生活必须品,基本上一个冬天就能熬过去了。”

    “我们没有冬衣!”一名中年妇人举手喊道。

    几名老者回头怒视她,为首老者连忙解释道:“使君莫生气,总是会有人贪得无厌,你给了她鞋子,她要袜子,给了她袜子,她又要裤子,她就恨不得你再给她一些金银首饰才好。”

    郭宋笑了笑道:“毕竟绵还是比较贵的,要从南方运来,一两绵要两三贯钱,一般人家也买不起,所以丰州百姓过冬都是尽量不出门,如果一定要出去,就得穿上四五件衣服,然后再套一件老羊皮袄子,官府给大家每人一张羊皮,实际上就是给大家用来做袄子,当然,如果不缺冬衣,羊皮也可以用作铺垫。”

    郭宋这里说的绵,不是棉花,而是木绵,在明朝初年棉花大规模推广之前,唐宋一直是用木绵绒来做冬衣和被褥的填充物,或者直接用羊毛填充,但豪门权贵人家一般是用鸭绒和鹅绒。

    郭宋见众人不再有异议,又继续道:“今天过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和大家谈一谈大家以后的打算,之所以要谈这个问题,是之前大批灾民都表示愿意留下来长住,成为丰州百姓,所以丰州官府已经在为他们丈量土地,准备建房材料.......”

    刚才那个多嘴的中年妇人忍不住又高声问道:“是不是留下来就不用住这种泥草屋了?”

    这下子所有长老都怒斥她,“闭上你的臭嘴!”

    郭宋呵呵一笑,“其实这位大婶倒问得不错,大家住的泥墙草顶屋,官府的名称叫做临时安置房,因为冬天寒冷,住帐篷受不了,所以才临时造了这些泥草屋,如果要留下来长住,那么肯定不会再住这种房子,大家应该都看到,丰州的房子是石墙瓦顶,房子宽大结实,再用灰浆抹平,刷上石灰,看着漂亮,住着也舒服。”

    几名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为首长老小心翼翼道:“听说每人还有土地,是真的吗?”

    郭宋笑着点点头,“肯定会有土地的,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每人一顷,女子半顷,每户人家上限一顷半,五年内免税,可如果在丰州从军,土地再翻倍,终身免税。”

    “如果我在丰州住了一两年,又想回家乡,那土地怎么办?”一名老者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原则上,在丰州住十年以上,土地就是永业田了,可以出售,也可以留给子孙,在丰州居住不满十年,那只能算口分田,离开后土地都要收回,如果未满十年便去世,同时儿子没有领到土地,那么土地也可以留给儿子。”

    在一片议论纷纷中,郭宋起身告辞了,他会再给灾民们一个思考的时间,等过几天分配土地时,他相信这些灾民都坐不住了。

    ...........

    天还没有亮,在九原县以北的旷野里出现了无数举着火把的农民,官府用了一个月时间,已经将第一批三千五百顷土地丈量完成,这片土地延绵三十余里,四周都有汉朝留下来的灌溉渠遗迹,这片土地将分给第一批签署了定居契约的农民,一户人家最多可以得到一顷半的土地。

    三千五百顷土地分成十个区,分别是甲乙丙丁戊......

    所有土地四周用青石条做地界,地块之间留了三尺宽,那是用作灌溉沟渠,在地块中央插着一根尖木桩,木桩上写着地块编号,土地规格有两种,一种是一顷半,叫做夫妻田,一种规格是一顷,叫做单身田,主要看各家的需要。

    从木桩的颜色就能分辨出来,桩头染红的木桩是一顷半,桩头染黑的木桩是一顷,当然,绝大部分都是一顷半田。

    今天便是分配土地的日子,尽管不知道自己能抽到哪一个号,但众人依旧热情高昂,天不亮就赶来查看土地情况,不少人是全家上阵,抱着孩子,带着老人前来查看土地。

    这时,两名农民举着火把来到了一块插着红桩的土地前,这是一对来自胜州河滨县的父子,他们是第一批和丰州官府签署落户契约的农民,儿子叫贺小闷,三十岁左右,父亲贺除夕,今年五十余岁了,按照规定,每户上限一百五十亩,贺小闷和他妻子有领田资格。

    “父亲,这块土地应该是最好的吧!”贺小闷低声问道。

    贺除夕蹲下,抓一把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站起身看了看四周,这才慢慢吞吞道:“其实丰州土壤都差不多,很细很肥沃,比咱们河滨县的土壤要好得多,不过这块田地势比较好,靠主干渠近,水源有保证,而且离路边不近也不远,确实是块好地。”

    “这块地我很喜欢,可惜我们不一定能抽中。”贺小闷有些遗憾道。

    “知足吧!一百五十亩土地,比起咱们河滨县的几亩薄田不知好了多少倍,这种机会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次,咱们能得到这次机会,已经是很幸运了。”

    贺小闷叹息一声,“我就怕薛延陀人杀来啊!”

    贺除夕咧嘴笑了笑,“要是没有薛延陀人,这种机会还轮得到咱们?咱们是赶上了好时代,才会有这种重新发家的机会,依我看,要感谢薛延陀人才对。”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喊声,是贺小闷的妻子在喊他们父子俩。

    “好像是城门已经开了,我们走吧!”

    父子二人连忙收拾一下东西,向九原县匆匆赶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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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