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未雨绸缪
半晌,谢长治结结巴巴道:“现在就是....就是秋天,还有半个月就要收麦子,难道这个时候.....薛延陀人会来?”
“我也希望他们不要来,但有粮食和人口的诱惑,很难保证他们会不动心。”
说到这,郭宋看了一眼众人道:“各位,我们不能等到薛延陀人杀来,才举城出逃,我们必须做到未雨绸缪,做好充分的迎战准备,相信我们能击败敌军。”
众人纷纷起身表态,“愿听郭使君调遣!”
郭宋欣然点头,“我确实有些想法,必须立刻着手实施,姜校尉,首先是你的任务。”
“卑职在!”姜平站起身道。
“你立刻率本部五百人赶赴丰安县,将丰安县的百姓全部迁到九原县城来,最好现在就出发!”
“卑职遵令!”
校尉姜平匆匆去了,郭宋又随即对县令谢长治道:“九原县最大的防御薄弱点是城墙太矮,必须要尽量加高。”
谢长治眉头一皱道:“恐怕现在筑城墙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来不及了,但可以用沙袋加高城墙,我想知道县城内有多少麻袋?”
“估计能凑足二十余万个。”
郭宋点点头道:“这次我带来了四十万个麻袋,有六十余万个了,勉强可以用了,谢县令要动员百姓,一起参与沙袋垒墙。”
“使君,九原县城周长三十余里,恐怕六十万个也不够!”
郭宋果断道:“不要想得太多,只把东西两座城墙垒高就行了,至于南北两面,我另外想办法。”
“卑职明白了,今天就召集长老商议。”
丰州和灵州一样,也有四大豪门家族,包括冷家、王家、李家和高家,只要四大家族动员起来,那么全城百姓都动员起来了。
除了城墙太矮之外,九原还另外一个重大不足,那就是兵力太少,这个问题郭宋也考虑到了。
他立刻派士兵赶往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将这两座受降城的两千军队调来丰州,同时又派人赶赴灵州,向段秀实请求必要的支援。
整个九原县都动员起来了,数千男女青壮在城外挖土装袋,用牛车和驴车运入城内,士兵们则将一只只沙袋堆放在城头上,让城头增高了三尺,可别小看这三尺,攻城的难度往往就会增加一倍不止。
但垒沙袋分为里外三层,城墙高了,士兵的脚下也要垫高,所以六十万个沙袋看似很多,但实际上只能勉强够东西两面使用,南北城墙就不够了。
所以郭宋还得另想办法解决南北两边的防御问题。
郭宋从九原县民间以及军队中征集了五十余名铁匠和三十几名陶匠,令众铁匠和陶匠全力打造蒺藜刺。
郭宋又让全城老弱以及少年用树枝削成尖刺,这种木尖刺两头都削尖,然后挖一个洞,将一头插入土中,另一头尖刺朝上,上面覆盖上一层土,这是对付敌军的利器,一脚踩进洞中,木刺就会刺穿脚底,使士兵彻底失去战斗力,对付战马也同样有效。
靠近军营的几个大院子里,铁匠和陶匠们都在忙碌打造蒺藜刺。
陶匠的主要事情是做模子,用泥土做成三尖半圆的模子,然后烧制成陶模,铁匠们则将生铁和铜熔化,一个个浇铸在陶模中,敲掉陶模,稍微打磨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个蒺藜刺,这种蒺藜刺扔到地上,总会有一个尖刺朝上。
但这样并没有结束,房间里还有几名医师在熬制砒霜,将蒺藜刺倒进去淬毒。
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工匠们便打造了数万枚淬毒蒺藜刺,在战争来临前撒在南北城外的草地里,这样敌军就不敢轻易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城。
匠人们还在继续打造蒺藜刺,如果数量足够,郭宋当然也希望在东西两面城外也撒上。
蒺藜刺沿用了一千多年,实用性很高,就在于它会对敌军产生巨大的心理威慑,极大削弱敌军的作战士气。
..........
时间一天天过去,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的两千士兵赶到了九原县,丰安县的两千三百余名男女老少也被士兵们接到了九原县,九原县内的空地颇多,给他们搭建了数百顶帐篷。
沙袋垒墙已经完成,铁蒺藜的打造还在继续,但薛延陀并没有杀来丰州的迹象,为此,九原县内出现不少流言,大多是抨击这位新任三镇兵马使过于草木皆兵,甚至有人指责郭宋是为了沽名钓誉,争夺权力。
县城大街上,县尉张文龙低声对县令谢长治道:“县君,现在县里很多流言对郭使君不利啊!”
谢长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蠢夫愚妇之言,你理他们作甚?”
张文龙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解释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担心薛延陀人不来,大家岂不是白忙了一通?”
谢长治沉默片刻缓缓道:“每年春天我们要防范虫灾和风灾,但我们并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灾害,我觉得兵灾也一样,做好防范是应该的,万一真的杀来了,你我连同这一万多百姓都得掳到草原去当奴隶了,这就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张文龙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小声道:“卑职知错!”
这时,一名士兵跑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启禀县君,郭使君有请!”
谢长治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士兵躬身道:“郭使君在西城头上等候。”
“我知道了!”
谢长治嘱咐县尉几句,一催马,带着几名随从向西城头方向奔去.......
西城头上,郭宋注视远方,李季派出的斥候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但真让郭宋担心的是猛子,猛子也去西面探查敌情了,它也至今未归,这说明了它一定看到了什么?
事实上,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既使薛延陀人不是来攻城,他们也一定会来抢粮食。
“使君,谢县令来了!”
郭宋回头,只见县令谢长治快步走来,便笑问道:“听说县里有很多传言,谢县令听到了什么吗?”
谢长治摇摇头道:“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在意这种传言,日子就不要过了。”
郭宋呵呵笑道:“谢县令看得很开啊!”
“事实如此,若被传言所困扰,那只能是一事无成,相信郭使君也不会在意这些传言。”
郭宋点点头,“谢县令说得对,做了而没有派上用场不可怕,可怕是敌军杀来了,我们却没有任何准备!”
说到这,郭宋指着城外麦田道:“通知城内百姓,从明天开始抢收麦子,务必在五天内把麦子全部收完。”
谢长治连忙道:“麦子至少还要十几天才能完全成熟,现在收割还不到时候。”
“我当然知道还没有完全成熟,但形势已经等不了十天了,明天就开始收割,我会派军队协助。”
谢长治有些迟疑,别的事情白做了,也就浪费点劳力,但麦子提前收割,民众会有损失的。
“使君,恐怕提前收麦,大家的抵触会很大。”
郭宋看透了谢长治的担忧,他冷冷道:“无非就是一点损失罢了!你传令下去,如果麦子收了,薛延陀人却没来,所有的损失我个人掏钱赔偿。”
谢长治更加迟疑了,“这.....这怎么可以,让使君个人赔偿。”
郭宋语气中开始带着一丝不满,加重语气道:“我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会言而有信,谢县令只管把我的话说出去,然后组织民众收麦,明天官田的麦子,开始由士兵收割。”
谢长治无奈,只得答应了,他从未听说过掏自己腰包赔偿民众的官员,或许就是这位郭使君的个性,关键是百姓买不买帐还是一回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计前嫌
次日天不亮,五千士兵全部出城抢收麦子,九原县周围的麦田大概有三千顷麦田,其中一半是官田,丰安县百姓的麦田也集中在九原县。
事实上,当谢县令将郭宋的命令告诉县中百姓时,整个县城都沸腾了,反对者多,支持者少,几乎是群情激愤,虽然麦子没有完全成熟,影响并不大,但民间已经对郭宋产生了太多的质疑,所以当郭宋提出立刻抢收麦子之时,很多人都本能地对他产生不满。
麦子是自己的,你不肯收,官府也不能强迫,郭宋不再勉强百姓,而且命令军队先去抢收官田。
数千名百姓远远地看着士兵们抢收麦子,开始大家都冷眼旁观,但没多久,便开始有民众动摇了,万一薛延陀人真的杀来怎么办,如果自己不收麦子,岂不是全被薛延陀人抢走?
冷静想一想,百姓们也意识到风险太大了,而提前十天收麦其实损失也不大,很快就有百余人动摇了,也投入到收割小麦的抢收之中。
到第四天时,已经有一半的百姓投入到收割小麦的队伍之中。
就在这天下午,李季的斥候带回了一个重要情报,他们在河套西部的黄河分岔处发现了薛延陀的探哨,约有一百余人。
这个消息在九原县城内迅速传开,满城百姓顿时恐慌起来,他们都知道出现敌军探哨意味着什么,那些没有参与割麦的百姓都开始互相埋怨,他们也顾不上天黑,都拖家带口跑去麦田里抢收麦子。
落日的余晖照在城头上,将九原城染上一层金色,郭宋手执长戟站在城头,望着远处麦田里无数小黑点,那些都是在抢收麦子的百姓,而官田已经收割了大半,应该能在敌人来临前收割完成。
但今天才跑去割麦子的百姓就难说了,除非士兵去帮他们割麦,但士兵要进行战备,恐怕很难再分身了。
“使君,别管他们,谁让他们自以为是,不听劝告,他们有损失也是活该!”梁武在一旁忿忿不平道。
郭宋摇了摇头,“事情不能这样想,若他们的麦田真的被薛延陀人糟践了,就会在民众中造成分裂,引发民心不满,而守城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众志成城,我们不帮他们收麦,他们又怎么会帮助我们守城?”
郭宋说完,便回头对士兵道:“去告诉谢县令,一旦官田的麦子收完,我就会安排三千士兵协助百姓收麦。”
“遵令!”
士兵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远方天空出现一个黑点,有士兵大喊,“斥候大将军回来了!”
斥候大将军便是士兵们对猛子的爱称,一趟西域之行,使士兵们都对猛子产生了很深的感情。
郭宋也看见了冉冉飞来的猛子,他心中升起一丝担心,一般没有什么情况,猛子就会盘旋飞行,逐渐向这边靠近,而现在它是直线飞行,那就说明它发现敌情了。
唐军斥候发现敌军探哨只是一个先兆,而猛子一旦有所发现,那必然是大队骑兵向这边杀来。
猛子在郭宋头顶上盘旋两圈,收翅落在他的肩头,郭宋爱怜地抚摸一下猛子的后颈,当年的无毛小鸡变成了翱翔万里的雄鹰,他轻轻向上一推,“去吧!”
猛子振翅飞起,向城内一棵最高最大的油松飞去,那是先秦时代栽种的树木,迄今已近千年,粗壮的树干,茂密的松枝,高达二十余丈,就像一棵神树,猛子的新家就在那里,霸占了一只鹰巢。
旁边,梁武有些紧张问道:“敌军还有多远?”
“从猛子的焦急程度看,敌军很可能就在黄河边缘了,也就是上次他们后勤军队驻扎之处,他们一般不会晚上渡河,应该会在明天一早渡河,那时我们的斥候也该发现了。”
梁武迟疑一下道:“会不会他们是去攻打灵州?”
“不可能!”
郭宋断然否决了梁武的猜测,“既然我们斥候发现了他们前哨探子,那他们的目标一定就是丰州。”
“那到我们这里需要几天?”
郭宋想了想道:“算上他们渡河的时间,他们全速前进,到我们这里大概会在三天后。”
郭宋当即下令道:“发轻级警报!”
警报是针对军队和普通百姓,分为缓、轻、急、紧急四种,缓就是预警,之前发现敌军探哨时郭宋已经发了预警,而一旦明确有敌军杀来,时间在两三天左右,那就发轻级警报,如果敌军距离城池只有一天,那就要发急报,如果敌军杀进了百里内,那就需要发紧急警报了。
城内钟楼上响起了钟声,“当!当!当”
钟声全城皆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果然被郭宋猜中,薛延陀人真的杀来了。
........
县衙内,谢长治正式向郭宋道歉,“下官目光短浅,没有尽全力去制止民众对郭使君的非议,有损郭使君的名声,下官有责任,向郭使君道歉!”
郭宋摆摆手,“在事实面前,这些谣言损害不了我的名声,反而会证明我的先见之明,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找县令是想商议怎么军民一心,共同战胜薛延陀人的入侵。”
谢长治想了想道:“这件事牵涉面太大,不如下官明天上午召集四家大户,大家一起坐下商议,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
郭宋还是很欣赏这位谢县令,很有头脑,考虑问题稳妥周全,就是因为出身贫寒,没有后台背景,所以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在丰安县做了八年县令,去年又调来九原县继续当县令,最起码还得再做七年县令。
郭宋点点头,“就按照谢县令的提议来办,不过明天有点迟了,能不能今天晚上大家坐下来商议。”
“好吧!那就今天晚上。”
........
入夜,县衙后堂内灯火通明,二十几名军、政、民三方重要人物聚集一堂,商议抗击薛延陀人入侵的防御方案。
军队方面除了郭宋外,还有郭宋新任命的录事参军薛长寿,幕僚曹万年,三个重要的军方将领,李季、马蔚和鲁明博,马蔚和鲁明博分别是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的镇将,都是原来神策军的将领。
这两人在郭子仪接管神策军的那天晚上见过郭宋,他们都知道郭宋是天子的心腹,和郭子仪的关系很深,也是这个缘故,两人对郭宋十分恭敬,接到郭宋的调令,他们立刻率军赶到九原县。
郭宋缓缓对众人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推测,薛延陀人应该在明天上午渡过黄河,然后再奔行两天半左右抵达这里,很可能会在大后天中午前后抵达九原县。”
四家豪门的族长面面相觑,冷氏家族的族长冷谦不安地问道:“那城外的麦田怎么办?”
“还有多少麦田没有收割?”郭宋问道。
“大概还有一千顷左右?”
郭宋又问道:“正常收割需要几天?”
“如果日夜抢收的话,需要五到六天!”
四个家族族长都紧张地望着郭宋,毕竟他们有点理亏,他们之前不相信郭宋,郭宋完全可以一口回绝。
郭宋回头问薛长寿道:“官田的麦子什么时候能收完?”
“回禀使君,明天上午就能结束了。”
郭宋随即道:“官田结束后,所有士兵都全力帮助百姓收麦,争取用两天时间全部抢收完成!“
四名族长大喜,一起起身感谢郭宋,“感谢使君不计前嫌,全力相助我们。”
郭宋轻轻摆摆手笑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要众志成城,军民共同守住九原县城。”
“郭使君说得对!”
四大豪门之首的冷氏族长冷谦率先表态了,“如果城破,我们谁活不成,妻女也会被薛延陀人掳走,我们只能背水一战,全力协助郭使君共同守住九原县!”
其他三个族长也纷纷表态支持。
郭宋微微笑道:“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那我就说一说我的守城方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全面动员
按照郭宋的计划,首先组建民团后备军,由九原、丰安两县百姓中,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组成,一些特殊的人物可以排除,比如县里的官员等等。
按照县丞王辽提供的数据,大概能召集到三千八百余名符合条件的男子。
装备由军队提供,主要是皮甲、头盔、长矛和战刀,但他们主要的任务是搬运各种兵甲武器上城,如果形势危急,他们也将投入战斗。
然后年轻妇女组成后勤队,她们的任务主要是提供一日三餐的饭食以及照顾护理伤兵。
有士兵的全力相助以及满城百姓的拼命抢收,男女老幼全部上阵,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将城外的麦子全部抢收完毕,这时,唐军斥候用信鹰发来了最明确的情报,薛延陀大军已杀到百里之外,约有两万余人。
九原县敲响了紧急警报。
四更时分,九原县城门紧闭,五千五百名士兵已全部就位,枕戈以待,不过此时士兵都裹着毛毯靠在城墙上沉沉入睡,连日的抢收麦子已让他们筋疲力尽,他们需要用沉睡来恢复体力。
城外的旷野里,一百多个身影在悄悄的忙碌着,他们在撒布蒺藜刺以及挖坑布刺,唐军以及百姓已不再出城,把城外的风险留给了薛延陀人。
‘呜呜’城头上的号角声长长吹响。
东方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九原县城开始苏醒了,刚从收麦疲惫中稍稍恢复的军民又一次碌起来。
一队队民夫用肩挑手扛,用毛驴驮运,将各种作战物资送上城头,一捆捆的箭矢,大量滚木石,九原县南面数十里外有一座大青山,以盛产青石而出名,城墙以及百姓们的房屋大多是用大青山的青石修葺,在县城的西南角就有一座青石废料场,那些都是建城和修造房屋废弃的石料,大多数十斤一块,像一座小山似的堆放在一起。
现在这些青石废料却成了守城的最好武器,一辆辆牛车和骡车满载着石块向东西城头送去。
城头下面五六十斤的大石已堆积成山,民团士兵格外忙碌,梁武嘶哑着声音大喊:“间距不要太大,稳一点,慢一点!”
东西两侧的甬道上,各站了两百多名青壮民团,他们用传递的方式,将一块块大石搬运上城头。
远处,数十名妇女赶着驴车,将热腾腾的早饭送来了。
士兵们站在城头上,尤其西城头是防御重点,相对于民团青壮而言,作战士兵则更需要保存体力。
目前九原县一共有五千五百名唐军士兵,加上青壮民团三千八百人,可投入战争的士兵也高达九千余人,加上有城池为依托,唐军居高临下,两军对垒,尽管人数比对方少一半,但并不落于下风。
从灵州带来的三千士兵都是郭宋挑选的精锐将士,而且旅帅一级的将领,全部换成郭宋的心腹,也就是他从安西带回来的七十五名士兵,他们都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战斗意志更为顽强。
而民团青壮则由灵州的豪门子弟担任底层将领,如梁文、梁驹儿、郭亮、林晖等人,他们虽然大多武艺高强,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实战,不能把他们放在作战第一线。
城头上层层叠叠码放着泥土袋,地上也垫着泥袋,虽然显得有点脏乱,但城池的防御能力却提高很多。
在一处泥土堆前,郭宋和十几名将领正在看一名士兵的发明创造。
“卑职昨晚就在想,如果能从泥土袋缝隙里一矛刺出去,城墙外面的敌军士兵措不及防,就会被一矛刺穿,令他们防不胜防。”
“可是缝隙太小,长矛刺进去不方便!”李乐在一旁道。
郭宋想了想笑道:“办法可以有两个,一个是泥土袋之间的缝隙拉大一点,这个办法最简单易行,另一个办法则是中间塞一段木筒,把松树中间掏空了就可以使用。”
镇将马蔚道:“把树干掏空这个活不容易,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那么多,我倒有一个办法,用两片圆瓦上下一扣,中间就有一个圆孔了,而圆瓦还比较长,又坚固不怕压,我看城内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有。”
郭宋大喜,这个办法不错,比自己想的办法更便利可靠,他立刻对薛长寿道:“去找谢县令,征集一批圆瓦来。”
郭宋又下令奖赏这个发明矛刺孔的士兵十两银子,并记功一转。
.........
就在唐军积极防御的同一时刻,两万薛延陀大军也杀到了九原城二十里外,正如郭宋的猜测,朔方军恢复到近三万人,使薛延陀生出了忌惮,不敢再轻易南下。
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便转到了远离灵州的丰州身上,虽然丰州大部分是荒芜之地,但这里毕竟有两座县城,有近一万五千居民,年轻女子有四五千人,还有家家户户积累的财物。
虽然从前他们看不上丰州,但现在好东西已经捞不到了,丰州的肉虽少,但骨头上的二两肉也可以啃一啃,他们等不到明年春天,估计丰州的麦子已经成熟,薛延陀的两万掳掠大军便出发了。
按照薛延陀人的惯例,主将必然是薛部落的贵族,而副将则是延陀部的贵族,这支薛延陀大军也毫不例外地采用了惯例,主将叫薛察柯,副将则叫延陀漫山。
薛察柯年约三十岁,身材极为高大雄壮,身高近两米,使一根六十斤重的狼牙棒,号称薛延陀第一勇士,官封万夫长。
薛察柯性格比较暴烈,所以薛延陀大酋长又派了一个性格稳重的万夫长给他当副将,延陀漫山遇事就比他冷静得多。
“延陀将军,我感觉有点不对头!”
薛察柯用马鞭一指两边的麦田道:“你看麦子已经收了,会不会对方知道我们杀来了?”
延陀漫山翻身下马,在路边一块麦田里找到一株麦穗,他仔细观察片刻,对薛察柯道:“将军说对了,对方很可能知道我们到来。”
“怎么看出来?”
延陀漫山走上前把麦穗交给薛察柯,“麦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大概才九成熟,这里的农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还有满地的麦穗。”
他指着两边麦田道:“可见他们收割麦子是多么仓促,应该是发现我们到来了。”
薛察柯冷冷哼了一声,“我倒很感激他们替我把麦子都收割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从前方疾奔而至,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城头发现很多唐军士兵,大约有几千人。”
薛察柯一下子愣住了,他和延陀漫山面面相觑,“怎么会,不是说丰州没有什么守军吗?”
延陀漫山也很吃惊,半晌道:“应该是唐军刚刚才增兵,灵州的兵力大增,丰州不可能再继续不设防。”
“他们几时增兵我不关心,但现在是我们麻烦了,明显误判了对手,我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也没有携带足够的粮食,这一战该怎么打?”
薛察柯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显然,薛延陀长老会那帮老家伙误判了形势,他们只想把丰州的人口、财产和粮食掳掠到薛延陀部落,却没有想过唐军已经在丰州增兵了。
延陀漫山叹口气道:“还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薛察柯极为恼火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辛辛苦苦杀到这里,就这样回去?”
延陀漫山想了想道:“现在就回去也不现实,我建议还是先去看看,对方究竟有多强的实力?如果容易攻城,我们就攻打城池,如果攻城伤亡太大,那我们就撤军回去!”
薛察柯也知道这是比较好的建议,他只得点点头,“那就这样决定吧!先看一看再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守城初战
中午时分,远处尘土飞扬,沉重的马蹄声俨如闷雷滚滚,使大地为之颤抖。
两万薛延陀大军拉出一条长长的黑线,在三里外停住了战马,旌旗招展,杀气滔天。
城头上长矛如林,大旗翻飞,士兵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昂,个个紧握刀柄矛杆,严阵以待。
郭宋站在高处注视着远方的敌军,他回头对身边众将道:“似乎没有看见攻城武器?”
旁边李季接口道:“斥候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辎重后勤队伍,莫说攻城武器,甚至连帐篷都没有携带。”
中受降城镇将鲁明博冷笑一声道:“估计他们的情报是两个月前拿到的,还以为城内只有五百守军,他们可以一鼓而胜,所以没必要携带辎重。”
郭宋对众人高声道:“各位,没有携带辎重,就意味着他们的粮食只能支持几天,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但也意味着攻城战会非常惨烈,只要我们熬过三天,那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
说完,郭宋振臂高喊:“杀敌!”
城头上所有士兵都振臂高喊起来,“杀敌”
喊声直冲天际,士兵们士气高涨,摩拳擦掌,期待着和敌军决一死战。
.........
薛延陀人没有发动攻势,他们没有攻城武器,副将延陀漫山率领五千士兵在附近松林内采伐木头,他们特地选择又长又直的木头,砍掉枝蔓后便将树干拖回营地。
数百名士兵负责制造最简陋的攻城武器,他们做不出榫卯结构的梯子,也没有钉子,他们只能简单地用牛皮带将一段段木条捆绑在两根笔直的树干上,两根树干都截成三丈长,捆上十几根木条后,便造出了一架架最简陋的攻城梯,简陋到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剥掉。
夜晚,薛延陀大营内灯火通明,军营没有大帐,甚至连围栅和长矛阵都没有,两万士兵裹着毛毯席地而睡,每个人都怨声载道,原本以为杀到九原县就能冲进县城抢财物抢女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要攻城。
他们的粮食也不多,每人只带了一袋面饼和干肉,就只能坚持十几天,去掉路上耗费的时间,他们在这里最多只能呆三四天。
薛察柯目光严峻地在造梯现场巡视,不时伸手拉了拉攻城梯的档子,他的原则就是粗糙可以,但一定要结实,不能让士兵踩断档子掉下来。
这时,他来到一根巨大的攻城槌面前,这是一棵长了至少三百年的大松树,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薛延陀人将它锯断,制成一根长达五丈长的尖头攻城槌,重达数千斤,上面钉满了铁抓手,至少需要一百名士兵抬着它撞击城门。
副将延陀漫山走到薛察柯身边忧心忡忡道:“我刚才调查了一下士兵手上的干粮,恐怕我们攻打城池的时间不多,最多三天后就必须撤离。”
薛察柯目光投向三里外的城墙,城墙的阴影在夜色中清晰可见,他半晌缓缓道:“我打算用两天时间,用最猛烈的攻势夺取九原城。”
“恐怕我们伤亡会很大。”延陀漫山担忧道。
“这不是伤亡的问题!”
薛察柯怒视身边的副将道:“这是我们的尊严,拿不下丰州,回去怎么向大酋长交代?会让草原其他部落耻笑我们!”
延陀漫山心中叹口气,他太了解薛察柯,性格暴烈,又认死理,想劝他放弃攻城几乎不可能了。
.........
次日天不亮,薛延陀军队宿地鼓声大作,士兵们纷纷起身列队,很快便排列成队伍,他们以千人为一队,一共有二十支千人队。
数十名骑兵举狼头旗在奔跑中高喊:“传主将命令,第一千人队到第五千人队攻城西城,第六千队到第十千人队攻打北城,天亮后开始攻城!”
第一天攻城,薛延陀人便出动了一万大军,但其他军队也没有闲着,而是继续去伐木造攻城梯。
一夜的时间,薛延陀人便打造出两百架攻城梯,主要集中攻打西城和北城,薛察柯也发现了西城头要比北城高出五尺,唐军似乎用沙袋加高了城墙。
就是五尺高度却也大大增加了薛延陀军队攻城的难度,但西面攻城却又是最有利的,地面平坦,杂草极少,不像其他三面都地面坎坷不平,不是麦田就是杂草地。
所以薛察柯还是选择攻打西城,同时也攻打北城,分散城头上唐军的兵力。
晨曦破晓,进攻的战鼓便敲响了,‘咚!咚!咚!'激烈的战鼓震天动地。
一万薛延陀士兵发一声呐喊,他们扛着攻城梯,俨如汹涌的海潮,从西、北两个方向向九原城狂奔而来。
城头上,郭宋平静地注视着敌军的冲锋,他作为主帅并不参与指挥某一处的防守,他需要统筹全局,并率领三百精锐士兵,准备随时支援危急之处。
他手执弓箭,两名士兵替他提着长戟,旁边一名士兵紧张地盯着冲上前的敌军道:“使君,他们要进入死亡线了!”
士兵所说的死亡线就是距离城墙三百步这个距离,唐军在三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布下了大量的淬毒蒺藜刺和陷坑,南北两面最多,东西两面也有不少。
郭宋点点头,他没有重型守城武器,只能剑走偏锋。
北面士兵率先冲进了三百步线,这个距离唐军弓箭射不到,还是一个安全距离,薛延陀士兵没有任何担忧。
忽然,近百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摔倒,抱着脚哀嚎,他们大部分人都踩到了淬毒蒺藜刺,还有十几人踩到陷坑,一脚踩下去,下面的尖木刺瞬间刺穿了脚背,受伤之重甚至超过了踩中蒺藜刺,若不及时把木刺拔出来,一只脚就废了。
又奔跑出数十步,被淬毒蒺藜刺刺中以及踩中陷坑的士兵的越来越多,进攻的士兵一片片倒下,瞬间超过了五百人,薛延陀人恐惧了,前面士兵调头向回撤退,而后面的士兵却不知情,依旧向前猛冲,双方交错撞击在一起,战场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负责北面战场指挥作战的千夫长大惊,急令道:“收兵回撤!”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响起,北面攻城士兵如潮水般后撤了,数百名受伤士兵也在同伴的扶持下,一瘸一拐返回后方。
与此同时,西面攻城战场上也出现了异常,不少士兵踩中蒺藜刺和陷坑,造成了近百人受伤,不过西面撒布的蒺藜刺数量要比北面城外少得多,对士兵进攻影响不大,并没有阻挡住薛延陀军队进攻的狂潮,不过还是多少影响了一点士兵的战斗意志,很多士兵都担心脚下,唯恐自己也一脚踩空惨遭刺穿脚背的噩运。
这时,薛察柯忽然听到了北城方向撤军的钟声,他顿时大怒,“谁在下令撤军!”
不多时,负责北城指挥的千夫长奔来禀报道:“启禀主将,北城外的蒺藜刺太多,而且淬毒,已经超过一千士兵受伤,丧失了战斗力,卑职不得不撤回进攻军队。”
竟然超过了一千人,这么多人数就值得商榷了,薛察柯点点头,“既然北城进攻不利,那就集中兵力攻打西城!”
“卑职遵令!”
千夫长立刻奔去调兵,这时,西面的薛延陀大军已经攻到了百步线,负责指挥西城作战的大将正是李季,他手下有两千人,另外还有五百名冷枪手,冷枪手就是士兵的创新发明,躲在泥袋下面,专门从瓦孔中冷刺攻城敌军的下三路。
李季大喊一声,“放箭!”
两千士兵先充当弓箭手,他们人人手执步弓,将兵箭搭弓上弦,步弓射击都是抛射,而且使用大型兵箭,兵箭要比一般箭更加粗重,从数十米高处落下,自身的重力加上锋利的箭矢,摧破力十分强大,一般的皮甲根本抵挡不住,薛延陀人的小木盾也同样难以抵挡。
两千支犀利的兵箭如雨点般落下,射入密集的士兵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近三百余人中箭倒地.......
城头的箭矢难以阻挡薛延陀军队进攻的势头,他们继续奔跑,在奔跑中不断有人摔倒,这是踩中了蒺藜刺和陷坑,第二轮两千支兵箭射出,数百名士兵倒下,但薛延陀大军已经攻到城下了。
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头,数千薛延陀士兵疯狂地向上攀登.......
李季大喊道:“换长矛,所有士兵就位!”
两千士兵放下了弓箭,纷纷冲上泥袋上方,举起一块块滚木石向城下砸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战九原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对唐军而言,他们没有退路,一旦城池被攻破,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就是背水一战。
而对于薛延陀士兵,他们渴望着城内的财富和女人,人为财死,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时,原本攻打北城的近四千薛延陀军队也投入到攻打西城的战事中,郭宋也随即下令,北城只留五百人,其余一千五百人前来支援西城。
一百多架攻城梯一字排开,头顶上箭矢如雨,一块块大石和巨木如冰雹般砸下,梯子上的薛延陀士兵被砸得骨断筋折,死伤惨重。
‘咚!咚!咚!’
催战的鼓声如雷,主将薛察柯发出重赏通令,第一个杀进城内士兵,赏羊一万头,奴隶十人,就算他本人战死,赏赐也会给他家人。
在重赏的激励下,攻城的士兵一浪接一浪向前猛冲,不断有士兵踩到蒺藜刺和陷坑摔倒,但在近万人的攻势大潮中,这只能属于撞上细小的礁石,改变不了进攻的势头。
薛延陀士兵被砸翻下梯子,后面又有士兵紧接着冲上去,奋力向上攀爬。
双方的战场也在不断移动变化,先是三百步线的蒺藜刺,紧接着又是一百步线的弓箭,再接着变成了城下的乱石砸顶,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薛延陀士兵攻到了城墙边缘,形势变得严峻起来。
双方在城墙边缘厮杀,唐军士兵站在泥袋上,居高临下,占据了优势,但同时又把身体暴露出来,不断有唐军士兵被城下冷箭射中,惨叫着摔下城去。
唐军的冷枪刺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它总会在敌军和城头上唐军士兵激战之时,冷不防地从下方刺穿敌军下身,令薛延陀士兵防不胜防,它极大的减弱了薛延陀军队进攻的势头。
这时,靠城门不远处的一处防守出现了危机,几名唐军连续被冷箭射中,防御出现一个空缺,两名体格强壮的薛延陀士兵跳上城头,几名唐军士兵大惊,从四面八方挺矛疾刺,
两名薛延陀士兵一边用盾牌格挡,一边寻找跳下的机会,这时,两支箭一前一后射来,箭力强劲,快如闪电,两名士兵躲闪不及,一人被箭射穿额头,一人被射中咽喉,先后滚翻下城。
众人才发现远处主将郭宋手执弓箭,冷视着这边,众军士气大振,连杀三名敌军士兵,重新守住了缺口。
西北角方向也同时出现了危机,一处防御点失守,数十名敌军杀上了城头,防守校尉急派人向李季求援,但李季此时却在西南角指挥作战,求援士兵看到了郭宋,急奔上前禀报:“启禀使君,西北角两个防御点出现危机,敌人已经攻上城头,韩校尉请求支援!”
郭宋对身边三百士兵喝令道:“跟我走!”
他接过长戟,带着三百士兵向西北角方向奔去......
已经有七八十名薛延陀士兵冲上了城头,百余名唐军士兵拼死抵抗,双方竭尽全力厮杀,地上躺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交战场面极其惨烈。
在城头薛延陀士兵的配合下,眼看第三个防御点又要被突破,唐军校尉竭力大喊:“顶住,不能让他们杀上来!”
形势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程度,就在这时,郭宋率领三百援军杀到了。
郭宋大吼一声,一跃跳进了敌军人群中,长戟横扫,十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劈翻砸倒,死伤一片,郭宋长戟翻飞,无情地刺杀劈砍,一片片的敌军被杀得人仰马翻,他们的阵型瞬间崩溃了。
主将的勇猛带动了其他唐军士兵,唐军士兵士气大振,杀得敌军节节败退,不断将薛延陀士兵逼到墙边,一矛刺穿坠城,
不到一盏茶时间,数百名唐军又重新夺回了两个防御点,将攻上城头的七十余名敌军屠杀殆尽。
这时,郭宋用长戟顶住了一架攻城梯,奋力向外推去,攻城梯制造粗陋,没有铁钩钩住城头,只是直接搁放在城头上,长长梯子渐渐离开了城头,向外推去,梯子上的数十名薛延陀士兵发出了绝望的惨叫,梯子终于轰然向外倾倒,上面的士兵纷纷跳下逃命。
郭宋一口气推翻了三架梯子,唐军士兵们得到启示,可士兵手中没有铁叉,忽然有士兵机智大喊道:“可以用叉麦秆的铁叉!”
不多时,城下送来了数百把长铁叉,前面是铁叉头,后面是长长的木柄,三名士兵使用一把铁叉,两把铁叉各叉中梯子的两端,六名唐军一起用力,梯子开始离开城墙向外倾斜,在一片叫喊声中,一架架的攻城梯重重倾翻倒地。
这时,薛延陀主将薛察柯见形势十分不利,便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当!当!当!’
撤军的钟声响起,攻城的大军如潮水般撤下了,这场大战从清晨打到中午,足足激战了两个半时辰,薛延陀死伤近四千人,唐军也伤亡五百余人,双方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薛延陀军队撤回三里外的大营,士兵们士气低迷,坐在地上默默喝水吃干粮,很多踩中蒺藜刺以及被木刺刺穿脚背的士兵则呼天抢地,毒性发作和剧烈疼痛令他们难以忍受,几名草原医师忙得满头大汗,熬制解毒草药汤,毒性或许可以解除,但被木刺刺穿脚背几乎肯定会留下残疾,甚至截肢。
军营内唯一的一顶大帐内,薛察柯焦躁地来回踱步,回到大帐,他才意识到伤亡了三千八百余人,这个伤亡太惨重了,甚至他无法向大酋长交代。
他的两万军队是从薛延陀的十几个部落中拼凑出来,大家愿意出兵,当然是要分一杯抢掠的羹,最后连一颗麦子都没抢到,却伤亡了那么多人,这些部落长老会饶过他吗?
这时,副将延陀漫山走了进来,他见主将忧心忡忡,便劝道:“将军,趁现在损失不是很大,我们及时撤军吧!”
薛察柯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一无所获撤军,我不甘心啊!”
“可是.....如果损失扩大,还是攻不下城池,我们回去无法向大酋长交代啊!”
薛察柯沉默半晌道:“现在我们回去已经无法向长老会那帮老东西交代了,只有攻下县城,或许还能功过相抵!”
他回头对延陀漫山道:“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我了,你只管全力以赴打造攻城梯,如果攻不下城,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延陀漫山也无法再劝了,他只得躬身行一礼,“卑职会全力以赴!”
.........
敌军退却了,城头上也是一片忙碌,民团士兵清理尸体,伤兵都下去包扎调养,由薛长寿亲自给士兵们疗伤,他是从前十万神策军中的首席军医,士兵们基本上都认识他,都深知他的医术高明。
其他几名军医在他的指点下,快速给士兵们取箭、消毒、包扎,午饭也送上来了,百余名体格强壮的妇女推着饭车,提着汤桶,给士兵们送饭送菜送汤,饭食不错,烙的小面饼配上煎羊肉,每人两份,汤是冬瓜炖蛋汤,熬得非常浓厚。
尽管士兵都很疲惫了,但还是禁不住美食的诱惑,纷纷强打精神吃饭,然后在好好睡一觉,恢复体力。
郭宋在和几名将领研究铁叉,大家都发现对付敌军攻城梯的大杀器居然是农民用来叉麦秆的铁叉子,这当然和对方的攻城梯太粗陋有关,攻城梯最大弱点就是容易被掀翻,为此,工匠们发明在攻城梯前端装上铁钩,攻城时可以钩住城墙,利用梯子本身和攻城士兵的重量下压,守城士兵就很难掀翻了。
而这次薛延陀人没有带造攻城武器的工匠,他们只能制作最简单,最粗陋的梯子,自然就把原始攻城梯的最大弱点暴露出来。
梁武建议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用绳子向左右两侧拉,一样可以把梯子拉倒。”
“不太妥!”
李季摇摇头道:“除非你在外面拉,否则梯子被城垛挡住,从里面就很难拉倒,还是用铁叉向外推比较好。不过这种铁叉还是稍微小了一点,如果用大铁叉,效果还会更好。”
郭宋当即立断道:“那就暂停打造蒺藜刺,现在开始连夜打造大铁叉,争取一个晚上打造出五百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孤注一掷
入夜,锻打院内的铁匠们赤着上身,挥汗如雨打造大铁叉,打造的是三股叉,三股平齐,圆头,重达二十余斤,配上三丈长的枣木杆,要比叉麦秆的铁叉子更加好用,也是因为对质量要求不高,所以打造速度很快,到了一更时分,五百把大铁叉便打造完毕,装上长杆后,便成了一把守城利器。
城头上,郭宋负手望着远处的军营,那边也插满火把,灯火通明,看得出敌军也全力以赴制造攻城梯。
“使君,其实我觉得淬毒铁蒺藜是个不错的暗器,停止打造是不是有点可惜了?”镇将马蔚低声问道。
郭宋淡淡笑道:“毒蒺藜也只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破解它也容易,至少我就想到了好几种办法,我相信明天对方就拿出应对之策了,而且毒蒺藜撒得太多,将来会伤害到城中百姓,所以我才停止打造,还是大铁叉更管用一点。”
马蔚抱拳道:“卑职明白了!”
旁边李季又道:“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对方明天很可能会用攻城槌撞击城门,我们需要有应对之策。”
马蔚立刻接口道:“这事容易,用巨石把城内的城门堵住,即使对方撞碎了城门,依旧没有用。”
郭宋欣然笑道:“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可以采用,用巨石攻击也是一个办法,还有用重弩劲射,就算用盾牌也挡不住利箭,今晚我们连夜着手实施。”
众人商议片刻,便下城实施堵城方案去了。
甬道上,李季低声问郭宋道:“我看得出使君有心事,可是在担心朔方军的援军?”
郭宋没有否认,点点头道:“其实朔方军来不来援助我们,问题已经不大了,只是我希望他们在合适的时机出现,不要为了贪功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李季笑道:“其实用信鹰就可以了,我们外围还是数十名斥候,发鹰信给他们,令他们把使君的意见转达给援军主将。”
郭宋想了想便答应了,“这是一个办法,明天一早我就写封鹰信。”
.........
次日天不亮,数千民团士兵便将东西两座城门用巨石从里面堵死,九原县也只有两座城门,这样即使敌军用攻城槌撞碎城门,也无济于事。
清晨,急促的警钟声便在城头上敲响,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手握长矛注视着城下的情况,守军意外发现,沙陀军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北城。
只见数千名沙陀军士兵正用厚厚的松枝铺出了三条通道,这也是郭宋所说的应对蒺藜刺的对策,一般军队是用木板铺路,而沙陀军因陋就简,直接用松枝铺路,虽然简单粗暴,但也非常实用,基本上能避免蒺藜刺和陷坑的暗算。
沙陀军之所以选在北城攻城,主要是因为北城没有用沙袋增高城墙,这便大大减轻了沙陀军士兵的攀爬难度。
不到半个时辰,沙陀军便用松枝铺出了三条长达数百步的松枝大道。
北城头上,两千唐军已严阵以待,马蔚叹口气对李季道:“郭使君说得很对,破解蒺藜刺和陷坑确实比较容易,用松枝一铺,蒺藜刺就失去作用了。”
李季微微笑道:“我们有了铁叉军,丝毫不惧敌军攻城!”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一千名民团士兵手执五百把长铁叉站在城墙后方。
今天唐朝出动了三千民团士兵参战,其中一千人负责使用钢叉,两千人则为弓箭手,他们在城下开弓放箭,兵箭飞越城头落入城外敌军人群中,杀伤力依旧很强大,只不过射程不会太远。郭宋站在位于西北城墙转弯处角楼上,注视着北面和西面的战场动向。
他从敌人的调兵布阵基本上就能判断出对方的作战意图。
“西城头只留第二营的一千人,其余军队全部集中去北城!”
郭宋判断出薛延陀军队今天将全力攻打北城,但对方在西城外还是留了两三千军队,极有可能要使用攻城槌攻打城门。
军队在郭宋的命令下达后,开始迅速调动,除了梁武率领的一千人留在西城头,其余四千军队全部聚集到北城头,另外还有一千民团钢叉士兵,以及两千民团弓箭手,北城头上下已聚集七千军队,就算敌军以一万人进攻北城头,唐军依旧占据上风。
当然,唐军的兵力调动及其部署对于城下的薛延陀军队而言,他们并不知情,也看不到,他们只能按照自己预先的部署来实施,这也是守城方的一个优势,居高临下,排兵布阵掌握着主动权,可以及时调整对敌部署。
而攻城方只能在战事对自己不利后才调整战术,往往为时已晚,这就决定了攻城方的兵力要比对方多数倍,才能用全面部署来抵消守城方的布兵优势。
这个巨大的差异,第一次出任主帅的薛延陀悍将薛察柯显然并不知道。
薛察柯举刀大喊:“擂鼓出击!”
“咚!咚!咚!”战鼓声惊天动地,一万两千名薛延陀军队如三股黑色的狂潮奔向城池,他们脚下是松枝,没有了蒺藜刺的担忧,士兵的推进格外迅速。
薛察柯孤注一掷,他将连夜制作的四百架攻城梯全部投入到今天攻城战中,平均三十人使用一架攻城梯。
李季厉声大喊:“弓箭手准备!”
城头上黄旗挥舞,城上两千士兵张弓搭箭,城内两千民团士兵也引弓待命,四千人形成了两道箭矢打击范围,分别是一百步和五十步。
战争的气氛骤然爆发了,笼罩着整个城头,士兵们都感受了强大的压力,他们牙根紧咬,目光严峻,而民团士兵们都明显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手心里攥出了汗水,不少人双腿打着战栗。
镇将马蔚厉声对民团士兵喊道:“你们不能害怕,你们房子,你的家人都在身后,就靠你们保护,要想房子不被烧毁,财产和妻女不被抢走,父母不被残杀,你们就鼓起勇气来,和敌人拼命!”
马蔚的话语重重敲打在民团士兵们的心中,就像一记惊雷,让很多人从懵懂中惊醒,强烈的责任感战胜了心中的畏惧,一千民团士兵渐渐鼓足了勇气,不再被战争气氛吓倒,挺直了腰板。
薛延陀大军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容,就仿佛无数从地狱里奔出的恶魔,张着血盆大口向城墙冲来。
“城头放箭!”
薛延陀士兵杀进了百步内,城头上的两千唐军士兵同时放箭,箭如疾雨,在薛延陀士兵头顶上如雨点般落下,强劲的箭矢‘嗖!嗖!’射进人群中,哀嚎声响成一片,一片片士兵中箭倒地。
“再催战鼓!”薛察柯红着眼睛挥剑大喊。
‘咚咚’
薛延陀军队的战鼓变成沉重有力,一方面在激励士兵作战,另一方面也是警告士兵,后退者杀无赦。
在强劲的鼓声中,薛延陀士兵只得不顾头顶上的箭雨,不顾身边同伴的哀嚎,如潮水般向前奔涌,终于杀到了城墙下,数百架攻城纷纷搭上城头,士兵们如狼似虎向城头上杀去.........
就在薛延陀大军大举进攻九原城的同时,一支由一万人组成的唐军出现在丰州西部的黄河转弯处,黄河便在这里分成两股,一南一北向东流去。
这里距离九原县还有三百里,唐军却放慢了速度,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赶去支援九原县,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支唐军的主帅正是朔方节度使段秀实,段秀实接到郭宋的求援信,亲自率领一万军队赶来救援丰州。
不过随着形势的变化,段秀实也并不那么急于救援九原了。
大将程寒低声道:“节度使,唐军会不会守不住九原县?”
段秀实微微笑道:“九原县并不是泥墙茅屋,不堪一击,相反,它城墙是用大青山的巨石砌成,比灵州的城墙还要坚固结实,除非薛延陀人是有备而来,带了充足的粮食和攻城武器,那我才会担心。
但薛延陀人显然情报有误,以为丰州还是从前那样不设防,可以轻易将人口和财产掳走,居然没有携带后勤辎重,所以我就不太担心了,我现在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这支入侵的薛延陀军队全歼?”
程寒犹豫一下又道:“话虽这么说,可卑职就担心郭使君太年轻,没有经验,一时头脑发热,率军出击,或者守城不力,被薛延陀军队攻城得手,满城百姓就遭殃了。”
段秀实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郭宋有勇有谋,虽然年轻,但他已有名将之风,否则他就无法出使西域成功,连李季都愿死心塌地跟随的人,你还担心他守城不力?”
程寒满脸惭愧,抱拳行礼,“卑职明白了!”
这时,有士兵来报,“九原县斥候求见大帅,有郭使君的鹰信要呈给大帅!”
“带他们上来!”
片刻,一名唐军斥候被领了上来,将一封鹰信呈给段秀实,“这是我们郭使君给节度使的信,请节度使过目!”
段秀实打开信看了看笑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你们回信给郭使君,就说我正有此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半渡而击
丰州的攻城战依然在继续,相对于第一天的激烈交战,今天的战况没有那么血腥,这得益于铁叉对于守城的巨大贡献,以至于薛延陀士兵没有机会登城。
“杀啊”
几名民团士兵大吼一声,奋力推动铁叉,搭在城头上的攻城梯渐渐离开城头,向外倾斜,梯子上的十几名士兵高声惨叫,跟随着攻城梯轰然倒下,被沉重的梯子压在下面,攻城梯制作粗陋,大部分重摔后都出现了损坏,不能再使用。
但依旧有少部分梯子依旧被竖起,重新投入攻城战,一个上午,四百架攻城梯有近三百架被唐军用铁叉掀翻,薛延陀军队伤亡惨重。
但很快,唐军又发现了攻城梯另一个弱点,梯子中间的横档易断,薛延陀军队用稍细的松木充作横档,在巨石的猛砸之下,很容易断裂,横档之间的距离是两尺,只要其中一根横档出现断裂,整架攻城梯基本上就报废了。
唐军大石的目标便不再对准梯子上的士兵,而是直接砸向横档,随着横档断裂,巨石裹夹着碎木继续向下砸去,下方的士兵无法躲闪,纷纷被巨石砸中,惨叫着翻滚下城。
就在薛延陀军队攻打北城渐渐处于不利状态时,西城的进攻也悄然拉开了序幕,一百名士兵抬着极为粗壮的攻城槌缓缓上前,两边各有一百名士兵高举盾牌保护着攻城士兵,就仿佛一只巨大的千足虫在西城外旷野里爬动。
为了保护这支攻城槌队,薛延陀军队又出动一千弓箭手护卫着他们,西城外的蒺藜刺和陷坑基本上已经踏平,不用担心脚下的安危,但威胁却来自头顶,城门上方,一千名唐军手执重弩枕戈以待,在城门正上方堆满了七八十斤的重石。
此时,郭宋也来到了西城门上方,他看得出对方攻打北城门已经没有多少信心,基本上是为了拖住唐军而攻城,为西城的攻城槌做掩护。
西城攻城槌能否成功已经成为这场战役的关键。
薛延陀士兵加快了速度,他们距离城池越来越近,一千薛延陀弓箭手奔跑起来,他们奔至城下一起向城头放箭,噼噼啪啪的箭矢射在城垛上,或者飞过城头,落在城内。
唐军却没有还击,他们躲在城垛之后,冷静地等待着攻城槌队伍靠近,他们也是一千人,但只有五百名士兵射弩,另外五百人则负责上弦。
唐军用的弩为三石弩,这种弩又叫蹶张弩,一名强壮的士兵躺在地上,双臂拉弓弦,双脚蹬住弓背,手脚同时用力,才能拉弓上弦。
两名士兵一人射击,一人上弦,两把重弩轮换着使用。
蹶张弩在百步内可以射穿铁鳞甲,穿透力极为强大,薛延陀士兵的木盾和皮甲在一百五十步外或许勉强能抵挡,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就挡不住这种强大弩箭的射击,更不用说唐军准备在百步内才发动反击。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梁武忍不住回头向郭宋望去,郭宋点了点头,梁武立刻大喊:“射击!”
五百支重弩同时出现在成垛口,一起射向‘千足虫’,强劲的弩矢射穿了木盾和皮甲,千足虫内响起一片惨叫声,外围的举盾防护士兵纷纷摔倒,就像剥去了外壳的虫子,巨大的攻城槌以及百名士兵立刻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唐军的弩矢之下。
远处的薛察柯气得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东西,弓箭掩护在哪里?该死的阿达,我非砍掉他的脑袋不可!”
薛察柯对弓箭手的千夫长恨之入骨,为什么不能密集射击,非要给唐军有机可乘?
作为主帅,薛察柯确实不太合格,他不懂箭阵的安排,必须要轮番射击,才能形成无懈可击的密集箭雨阵,让对方无法抬头射击。
但三段射箭阵需要长时间的严格训练,绝不是这些薛延陀牧民们一上阵就能做到。
城头上的五百唐军换了另一把上好弦的重弩,当一阵噼噼啪啪的弩矢射过后,他们立刻探身,五百支强劲弩箭射向奔跑中的敌军士兵,抬着巨木的薛延陀士兵纷纷中箭,惨叫着倒地,巨木失去平衡,在距离城门还有三十步时轰然落地。
这时,郭宋也出手了,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向指挥弓箭手的敌军千夫长,这名骑在马上的千夫长正要派出一百名士兵去接手巨木,郭宋射出的箭矢瞬间到他眼前。
‘噗!’这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千夫长捂着咽喉,仰面翻身落马。
巨木落地,千夫长被射杀,士兵们失去了目标和指挥,开始茫然不知所措,有不少士兵调头奔逃。
城头上重弩目标转向下方的敌军弓箭手,五百支强劲弩矢射出,薛延陀弓箭手措不及防,顿时被射倒一大片,队伍大乱,士兵们争先恐后向回奔逃。
薛察柯呆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寄以巨大希望的攻城槌就这样被轻易破解了,这一战他们败得一塌糊涂。
这时,延陀漫山再一次劝说他,“将军,唐军明显知道我们要攻城门,做好了充分准备,如果卑职没猜到,城门里面应该也被大石堵住,撞破城门也没有用,不要让士兵再做无谓伤亡了,撤军吧!”
攻城梯起不了作用,攻城槌又被唐军死死防范住,眼看士兵的伤亡越来越大,薛察柯的信心已丧失殆尽,只得长叹一声,“传我的命令,停止攻城!”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敲响了。
北城外的薛延陀大军如释重负,带着伤兵如退潮一般向本阵撤退。
今天大战三个多时辰,薛延陀军先后投入了一万三千余人,伤亡超过了五千人,其中阵亡的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一千九百余人,其余三千余人都是受伤,绝大多数都是摔断了胳膊和腿,绑上夹板,修养两三个月后就能痊愈。
可就算这样,两天的攻城战已使薛延陀军阵亡超过四千人,伤近五千余人,两万大军伤亡近半了,还阵亡了五个千夫长。
薛察柯这时才意识到后果严重,他们非但没有拿下九原城,还付出了近一万人的死伤,大酋长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而这时,派去丰安县的数百士兵也回来,带回一些十分粗陋的财物,县城已空无一人,值钱的东西都被民众带走,只有破被褥、烂羊皮,还有一些破烂家具。
他们从一家大户的地窖里挖到了几百匹粗布,算是他们唯一的收获。
薛察柯欲哭无泪地望着一堆颜色晦暗、粗糙不堪的布卷,这就是他们死伤近万人的收获吗?
当天下午,薛延陀大军终于放弃幻想,缓缓撤军了,城头上响起了震天鼓,又叫得胜鼓,鼓声强劲有力,充满全城,它告诉满城的百姓和士兵们,他们胜利了。
满城欢庆,士兵们在城头上拥抱欢呼,百姓们则冲出家门,敲锣打鼓,在大街上载歌载舞,孩子们在大街小巷里奔跑欢呼,“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整个九原城沉浸在胜利的巨大喜悦之中。
.........
薛延陀士兵士气低迷,士兵们心中普遍充斥着不满和愤恨,他们本来都是各部落的牧民,并不是专业士兵,士兵们的粮食、战马和兵甲都是自备的,很多士兵为了得到抢掠丰州的机会,还给部落首领交了不少羊,他们付出了巨大的成本,而获利都是他们抢掠丰州的收入。
他们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却一无所获,失望而归,很多士兵还带了伤,他们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性格内向的士兵情绪低迷,整天唉声叹息,不知怎么回去向家人交代,脾气暴躁的士兵则天天破口大骂,四处寻衅滋事。
副将延陀漫山每天安抚士兵,忙得焦头烂额,而主将薛察柯彻底成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闻不问,一停下来休息就喝酒,每天晚上都喝得烂醉如泥。
这天清晨,他们抵达黄河边,准备渡河了,一只只羊皮筏子吹足了气,他们带了四百只大型皮筏子,一次可以渡河两千骑兵。
到了中午时分,已经渡过了五千骑兵,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低矮山坡上,忽然出现了无数唐军骑兵,‘呜’低沉的号角声吹响。
一万唐军骑兵铺天盖地杀来,薛延陀士兵顿时大乱,他们士气已经完全崩溃,没有任何人想到抵抗,沿着四散奔逃,不少士兵走投无路,甚至跳进黄河,企图游到对岸,但很快便被黄河吞没了。
这便是段秀实和郭宋的共识,半渡而击。
薛察柯是第一批过了黄河,延陀漫山则负责断后,还在对岸。
薛察柯急得直跺脚,却无计可施,眼睁睁地望着对岸士兵哀嚎无助,最后被唐军一一屠杀殆尽。
薛察柯犹如万箭穿心,他忽然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仰面摔倒。
大历十一年秋,薛延陀两万军抢掠丰州,在九原城下遭到了丰州唐军的顽强抵抗,薛延陀军队伤亡惨重撤退,随即在撤退时又遭遇一万朔方骑兵的半渡击杀,两万薛延陀大军最后仅剩五千人逃回,这是薛延陀复兴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帝王之术
时间一晃到了大历十二年的初春,大唐由南向北逐渐有了春天的气息,在过去的几个月内,大唐朝廷也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正式册立太子,雍王李适在十二月被册立为大唐东宫太子,其次便是元载集团的覆灭和清算。
元载及其全家皆被处死,抄没家产价值上千万贯,下狱、贬黜、免职官员达三十余人,在韩以及刘晏等相国的反复劝说下,天子李豫才减轻了对元载集团的处罚,杨炎等人也只是贬职外放。
在短短两年之内,先后清算了李辅国、鱼朝恩、元载等权贵高官,没收各种财产房宅价值超过五千万贯,相当于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大唐财政稍有改善。
李豫随即加大了对西北诸军的投入,增加兵力,加大资源投入,就在这时,传来了朔方军和受降城三镇在丰州大败薛延陀军队,歼敌一万五千人战报。
李豫大喜,下旨嘉奖段秀实、郭宋等将帅,封段秀实为张掖郡王,郭宋升一级为宜威将军,并将他的职务由三镇兵马使改为三镇经略使,并任命他兼任丰州刺史。
李豫同时又赐钱百万贯,绢三十万匹,赏赐朔方军以及受降城将士。
御书房内,李豫今天兴致不错,特抽出一点时间给儿子指点帝王之道。
“为帝之道在于平衡,你说这次丰州大胜主要是郭宋的功劳,朕不否认,但为什么朕的封赏却稍稍偏向于段秀实及其朔方军?关键在于丰州是朔方军的管辖范围,郭宋是以朔方节度副使的身份坐镇丰州,所以在封赏时要讲究先正后副,这是一个原则,逾规了对郭宋也没有好处。”
“儿臣就担心丰州将士不服!”
李豫笑了起来,“你放心吧!段秀实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分配赏赐,绝不会让郭宋部下吃亏,关键是作为上位者我们不能靠个人喜好来做事情,必须讲究规则,必须把握好平衡之道。”
“儿臣明白了。”
停一下李豫又道:“前几天你问朕,怎么安排程振元和卢杞等人,朕听说你的师父赵宽很痛恨他们,恨不得将他们赶尽杀绝,他的想法无可非议,但朕要提醒你,他是从臣子的立场考虑问题,但你不是,你必须要用上位者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
李适连忙躬身道:“这件事儿臣也很烦恼,恳请父皇教诲儿臣!”
李豫起身负手走到窗外,望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腊梅,半晌道:“你要记住民间的一句俗语,叫水至清则无鱼,所谓忠臣和奸臣只是民间百姓和低层官员的是非观,对上位者只有顺臣和逆臣的区别,对我们而言,君权才是第一重要,平衡君权和相权,平衡各大势力集团之间的利益,牢牢控制军权和朝政,这才是上位者要考虑的首要大事,任何人在朝廷中都有他的作用,关键是你要能控制他们,若朝廷官员个个都是贤臣良相,那天子就无事可做了,所以有时候放几条黑鱼在池塘里,池塘才会更有生机,大家才会指望天子来抓捕黑鱼。”
“儿臣明白了,卢杞和程振元都是这样的黑鱼。”
李豫点点头,回头注视着儿子李适道:“朕需要再提醒你,卢杞和程振元这样的人可以用,关键是你要能控制住他们,像程振元,你若控制不住他,他就会是第二个鱼朝恩,明白了吗?”
“感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李豫又微微笑道:“至于郭宋,你不用太关注他,他是一匹野狼,更适合在遥远偏僻的边疆生存,或许有一天,他会给你一个惊喜。”
........
二月初的丰州依然是一片冰雪世界,不过和一个多月前的大雪覆盖相比,积雪已经少了很多,河面上的冰层也在变薄,不能再走上去了,动物们也重新活跃起来,天空中到处是一群群欢快的鸟雀。
‘啾’天空中一声长鸣,一只硕大的黑影盘旋而至,下方的鸟雀吓得四散奔逃,树林里瞬间变成鸦雀无声,它收翅落在最高一棵大树上,俨如王者一般地用锐利的目光俯视着大地,它忽然振翅飞起,向东面飞去。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疾奔而至,人人手执弓箭,为首之人正是郭宋。
在九原县城闷了一个冬天,终于等到春天来临,虽然还是早春,春寒料峭,但众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出城打猎了。
丰州地势平坦,地域辽阔,植物茂盛,曾经的万顷良田现在荒芜,却成了动物的乐园,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活着数量众多的野兔、野猪、黑熊、狼、马鹿、野羊、狐狸、豹子等等。
虽然是春寒料峭,动物都普遍偏瘦,但打猎的乐趣在于收获,这队百余人的队伍从早上出来,仅仅半天时间,就猎获了二十几只山鸡和数十只野兔,大猎物还没有猎到,在丰州最多就是野兔,可以说已经快到泛滥的程度,九原百姓的肉食也是以兔肉为主。
“真没劲,大家伙都跑哪里去了?”
在一片松林内,众人稍微小憩片刻,梁武望着一堆野兔,嘴中嘟囔着抱怨。
一名士兵笑道:“梁将军,雪未融化的时候要猎大家伙得去南面,大青山南面积雪偏少,能找到青草,那边鹿群比较多,所以豹子、狼这些野兽也去了南面,我们这一带主要是兔子、狍子、山鸡,或许能遇到野猪。”
梁武看了一眼远处的郭宋,小声道:“既然南面才有大猎物,那我们来黄河边做什么?”
另一名士兵笑道:“我知道,郭使君是想猎银狐!”
“银狐是什么?”梁武疑惑地问道,他就生活在相距不远的灵州,怎么从未听说过?
“梁将军有所不知,银狐是丰州特有的宝贝,北面的狼山里也有,只有冬天雪地里才能看到,浑身皮毛银光闪闪,但极难猎到,听说一张上好的银狐皮在长安要卖两千贯。”
梁武眼睛一亮,乖乖,两千贯啊!猎到一只不就发大财了?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猛子一声急促的鸣叫声,郭宋喊道:“大家上马,发现目标了!”
众人纷纷上马,郭宋已经催马冲出去,众人紧随其后,奔出不到一里,郭宋便已经看见远处雪地上一只银色的狐狸在疾奔,猛子就在它头顶上飞翔,几次伸出利爪要抓这只银狐,却被狐狸巧妙甩掉。
郭宋纵马疾奔,大喊道:“猛子闪开!”
猛子振翅飞起,离开了地面,只有那只银狐在和郭宋平行疾奔,相距数十步,这时,郭宋双腿控马,抽出一支箭,拉满弓一箭射去,银狐在雪地里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众人催马追上,纷纷围拢上来,只见一支箭从眼中射入,这样便可以得到一张完整的皮毛,箭法之高明令众人赞叹不已。
一名士兵惊叹道:“听说前几年有人在狼山中射杀了白狼王,我们都不敢相信会有那样的箭法,今天看了使君的箭法,才知道天下箭术高明者不是我们能想象。”
郭宋笑了笑,拾起地上银狐,这是一只成年公银狐,体格强壮,皮毛光滑,从头到尾至少长三尺,在雪地映照下显得银光闪闪。
“两千贯到手了!”
梁武羡慕地大叫一声,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继续!”
郭宋翻身上马笑道:“看看能不能再猎获几只?”
.........
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众人都渴望再猎获几只银狐,事实也证明了银狐的珍贵,他们寻找了两天,依然一无所获,只有郭宋猎到的一只,倒是又猎了不少其他猎物,包括一头野猪。
众人只得结束了行猎,返回九原城。
下午时分,众人转到了官道上,官道上虽然还有一些积雪,但已经不影响行走,只见前方有一支商队正向九原县方向缓缓而行。
这是丰州今年见到的第一支商队,郭宋颇有兴趣,催马追了上去。
商队规模很大,至少有两三百头骡子,两边驮着沉重的货包,队伍一共有十人左右,为首是一名老者,他见有军队上来,连忙令队伍停下,待他看清是一支打猎的军队,他才松了口气,这种军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老丈,这是从哪里来?”郭宋笑眯眯问道。
“我们从太原过来,打算去西受降城。”
“现在就去西受降城?”
郭宋摇摇头,“恐怕狼山还被积雪封路,过不去。”
“我们知道,所以先在九原县住几天,然后再赶去西受降城,早春过去,货物能卖个好价,也能买到便宜货。”
郭宋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不是因为大雪封路,老丈还会去九原城吗?”
“还是要去的,要补给一些干粮,还要在丰州交税,拿到税单才能去西受降城交易。”
郭宋笑了笑,看来自己也该准备去西受降城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述职报告
郭宋带着士兵们从东城门进了九原县,一场大战已过去了四个月,民众也渐渐从战争的阴影中恢复。
冬天是九原县最平静的季节,城外的茫茫原野被大雪覆盖,到处是天寒地冻,一万多百姓只能在城内生活,每天各家酒馆都坐满了客人,打一角酒,点两样小菜,吹牛聊天,可以度过一天。
简单的生活一天天的重复,单调而平静,偶然会有人家办喜事,吹吹打打走过大街,给平静的小县内增色不少。
郭宋刚进县城,便遇到了骑马过来的录事参军薛长寿,郭宋见他带着个小药童,背着药箱,不由哑然失笑道:“又有人家找你了?”
一场战争把薛长寿的神医名声也打出来了,经他手抢救的伤兵无一人阵亡,轰动了整个九原县,这几个月,几乎天天都有人家请他上门看病,若不是他不负责配药,城内几家小医馆都要关门大吉了。
薛长寿苦笑一声,“今天是冷家的老太爷病倒了,他们家人就坐在我的官房门口不肯走,若实在不行,我还是干老本行吧!”
郭宋微微笑道:“能者多劳,只要不影响公务,你尽管去给人看病。”
“现在倒不影响,以后会不会影响我也不知道,再说吧!”
薛长寿叹口气,向郭宋拱拱手,便带着药童走了。
郭宋回头吩咐道:“把银狐送到我家里去,其他猎物你们自己分了。”
交代完,他催马向官衙而去。
郭宋的官衙是原来的丰州刺史衙门,位于县衙对面,之前的丰州刺史是朔方军长史李慧兼任,丰州就两座县,州衙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李慧从不过来,州衙内也没有什么官员,是一座冷冷清清的衙门。
郭宋兼任丰州刺史后,便将丰州州衙作为自己官衙,将它修葺一新,包括三镇兵马使官衙,朔方节度副使官衙以及丰州刺史官衙,一座衙门,三块牌子,里面官员有十几余人,不光管丰州事务,还管三座受降城的全部军政事务。
郭宋走进自己官房,他们的官房是一座种有两株大树的小院,小院有三四间屋子,除了他之外,还有记室参军曹万年和录事参军薛长寿的官房。
记室参军相当于机要秘书这个职务,替郭宋整理文书,写各种报告,不光是对朔方节度府,还要向朝廷交差,每天上午都十分忙碌,但到下午就几乎没事了,曹万年便专心温习功课,晚上,他还要和十几名有志科举的士子一起去九原县一个老举人家中上课。
郭宋走进院子,便看见曹万年正埋头抄写功课,他笑了笑,没有打扰曹万年,而是进了自己官房。
官房里宽大而简洁,只有一张坐榻,一张桌子,一个橱子和一排书架,他两天没有回来,房间没有点火盆,十分寒冷。
这时,两名小厮抬进一只大火盆,里面的炭烧得正旺,郭宋拖过一把小凳子,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翻阅桌上的一份年度报告,每年三月底之前,各州刺史都要向朝廷书面汇报上年的各种情况,然后朝廷会根据情况宣召部分刺史进京述职。
报告是曹万年写的,按照以前年度报告的格式来写,包括民生、政务、吏情、农业、税收等等.......
曹万年的字写得很不错,文字功底很强,能用最短的几句话把事情讲清楚,内容详实,数据丰富,写得非常不错,郭宋翻到最后,不由微微一怔,还有最后一部分没写。
他放下报告喊道:“曹参军!”
片刻曹万年快步走来,歉然道:“使君几时回来的,卑职竟然不知道。”
“我也是刚回来,正在看你写的述职报告,你拿个凳子坐下,我们一边烤火一边说。”
曹万年取了一把胡凳在郭宋对面,搓着手烤火,“使君是不是觉得卑职没有写完?”
郭宋点点头,“前面写得很好,但最后一部分,就是今年的计划,你却没有写,为什么?”
曹万年挠挠头道:“前面的东西其实都是六曹送来各种报告,卑职只是摘抄,比较简单,但最后的次年计划,那应该是使君来决定,不是卑职能决定。”
郭宋笑道:“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嘛!采不采纳是另一回事。”
“使君稍等,我去取一份建议书。”
曹万年跑回官房,片刻,他取来一份建议书,递给郭宋。
郭宋打开建议书,里面写了十条,每一条都写了几百字,他只看了看目录,指着第三条和第四条笑问道:“增加官衙文吏人数,完善职能,还有第四条,建立州学,培养人才,前提都是需要有大量读书人,你觉得丰州现实吗?”
“卑职为此专门调查过,丰州大概有三百多名读书人,年纪最小的十二三岁,最大的四十余岁,现在我们三府合一,节度使副使可以不提,刺史府的事情也不多,关键是经略使府,朝廷的意图很明确,让使君主管军政,但现在六曹参军只管军,而政务方面基本没有涉及,三个受降城的政务资料我基本上没有。
西受降城是商业城,有多少汉商,有多少胡商,子女读书情况什么,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六曹参军光六千军队的军务都忙不过来,根本没精力顾及政务,所以招募新的官员就很有必要了。”
郭宋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去年配备官员是按照兵马使的职能来定人数,只管军不涉政,现在兵马使改为经略使了,职能扩大,人数确实要增加,这样吧!你立个方案,我批准后让薛参军尽快实施。”
“卑职遵令!”
郭宋又笑道:“至于办学确实有必要,但要增加蒙学和县学,不能只考虑州学,另外你再加几条,一是恢复丰州村落,二是军队屯田,三是鼓励移民丰州,四是发展畜牧业,把这四条加进去,再加上你的十条,基本就完善了。”
曹万年想了想道:“移民丰州今年就开始,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年我是想把军队家属迁移到丰州来,六千士兵先来三千户,那也是一万多人口啊!如果今年迁徙来不及,但至少要把前期各种准备做好。”
“卑职明白了,卑职会详细写进报告。”
曹万年躬身施一礼要走,郭宋又道:“你自己也要招募三名从事,丰州麻雀虽小,但五脏也会俱全,以后事情会很忙,多招三人,减轻你的负担。”
“多谢使君关心,卑职告退。”
曹万年匆匆回去房了,郭宋又仔细看了一遍报告,提出十几处修改点,这才把报告还给曹万年,他自己先回府了.......
郭宋目前住在刺史府,刺史府原本也是空宅,已经修葺完成,占地约十亩,是一座三进院子,还有东西两座侧院,目前府宅有十几个家仆,除了小鱼娘是郭宋从京城带来以外,其他十几人都是从灵州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官奴。
唐朝的人身依附还是大量存在着,卖身为奴,没为官奴,庄园蓄奴等等现象都很普遍,一直到宋朝实行平民制度,严格限制奴隶存在,情况才略有好转。
买回来的官奴包括三名年轻男子,七名年轻妇女和四名孩童,事实上,这里面有三户人家,三对夫妻和四个孩子,都是因为家人犯罪而被连累没为官奴。
郭宋对他们很不错,给他们房子,包吃住,另外还有月俸,让他们在府中各施其职,有马夫、车夫、厨娘,有杂工,另外还有一个老管家,老管家也姓梁,是梁会河介绍给郭宋的,五十岁,丰州本地人,在梁家做了二十年管事,想回家乡丰州了,梁会河就把他介绍给了郭宋。
虽然人不多,但房宅不显得那么冷清了。
郭宋回到府中,直接来到自己后院书房,后宅有四座院子,郭宋独自住一座院子,小鱼娘和另外两名丫鬟住在隔壁院子,不过有小门相连。
小鱼娘负责伺候郭宋起居,但她可不是奴隶,她是自由身,随时可以离开丰州回京城,郭宋给她开了每月二十贯钱的高俸,虽然小鱼娘刚开始有些不情愿,她不愿把自己和郭宋的关系变成雇佣关系,但最终她想通后,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二十贯的高俸。
“公子回来了!”
小娘鱼笑着迎了上来,给他脱了外袍,笑道:“那只银狐的皮毛很漂亮,该怎么处理?”
“你把它交给梁管家,让他找一个上好的店铺鞣制。”
郭宋坐下喝了口热茶,又问道:“这两天我不在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收到一封信,可能过些天灵儿姐要来丰州,梁大哥的意思是,让她住在我们这里。”
郭宋点点头,梁武住在军营,总不能让梁灵儿也住在军营吧!
“可以,你给她收拾一间屋子,让她和你住在一起好了。”
第二百五十章 视察废城
郭宋刚喝了口茶,这时,梁管家在院门口禀报,“启禀公子,李季将军来了,在客堂等你。”
“我这就去!”
郭宋起身快去向中庭客堂走去。
李季目前的官职是丰州都尉,掌管丰州的三千军队,这三千军队有三名校尉,三十名旅帅,都是当初跟随郭宋去安西的士兵,其他三十名士兵也都分别在三个受降城的军队任旅帅,另外还有十名士兵也出任旅帅,不过他们负责掌管民团士兵。
正是这个七十余名心腹出任军队中最重要的百人队统领,才使郭宋即使为文官,也能从底层牢牢控制住六千军队。
就算某一天李季不服从郭宋的命令也没有用,郭宋能轻易地将他架空。
郭宋走进房间笑道:“是不是没叫你一起去打猎,心中不满,跑来声讨我?”
李季微微笑道:“打一堆山鸡野兔回来,我宁可不去。”
“那你跑来做什么,不让我歇一会儿?”
李季没好气道:“我都等了你三天,好容易才等你回来,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郭宋白了他一眼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关于军队屯田,马上要开春了,我们屯田的地方还没有正式明确,你说我能不急吗?”
“等一等!”
郭宋连忙止住他,“你不会今年就想种麦子吧!刚开垦出来是生田,不是要积肥一年后才能耕种吗?”
李季着实有点无奈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亏你还是丰州刺史,连丰州最起码的情况都不了解,丰州土地那么肥沃,还需要堆肥吗?当然是开垦出来马上就能耕种了,这是连丰州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郭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不好意思道:“我还真不知道,惭愧!惭愧!好吧,我亡羊补牢,你说我该做点什么?”
李季笑了起来,“既然你这样说,那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出城,去把军队屯田的土地划出来。”
.........
九原县距离位于南黄河的北岸,距离黄河不到十里,九原县从汉朝以来就充分利用黄河水资源,修建大大小小河渠数十条,土地肥沃,灌溉便利,使丰州和灵州一样,也是著名的粮食产区。
目前九原县的官田和民田主要位于城池东西两侧,沿着官道两侧分布,数量有数千顷之多,而西北面主要以森林为主,大片松林延绵百里,而正北面数十里等待开垦的肥沃土地。
所以考虑军队屯田,要么向北面要地,要么向县城南面发展,李季最终选择了南面。
天刚亮,郭宋便被李季抓了壮丁,前来县城南面陪同他确定军队屯田范围,李季也是有点急了,最迟二月下旬就要春耕,现在他们连土地都没有定下来。
军队屯田是惯例,包括朔方、河西、陇右等地军队都必须就地屯田,解决军粮问题,丰州有得天独厚的土地和灌溉条件,这方面更不能落后。
郭宋之前已经向朔方节度府备案,第一期的军屯土地为三千顷,节度府也很快批准,但土地范围则需要他们自己决定。
郭宋催马奔上一座低缓的高岗,用马鞭指着山岗下方的大片草地道:“我一开始就考虑把这片土地划给军方作为军地屯田,你可以估计一下面积。”
李季搭手帘看了片刻道:“这一片过去有十几里,四五千顷土地是有的,但好像灌溉设施缺乏。”
郭宋微微一笑,催马奔了下去,李季连忙招呼随从一声,众人跟随着奔了下去。
奔出约两里,前面是一条沟壑,里面长满了杂草,约有两丈宽,郭宋指着沟壑对李季道:“这里便是从前的人工河渠,年长日久,河道淤塞,河水干涸后就变成了旱沟,只要把两头数十丈长的淤塞部分挖开,让河水流过来,这里立刻会成为一条非常好的灌溉河渠,然后还要挖支渠河沟,修建水车,我觉得你们可以忙起来了。”
“可是三千顷的范围怎么界定?”李季犹豫一下问道。
郭宋摇了摇头,李季最大的特点就是循规蹈矩,小心谨慎过头,不敢轻易突破某些条条框框。
“你管他三千顷、四千顷,你们能开垦多少算多少,开垦少了明年我慢慢增加,开垦多了我再申请二期,要丈量出几千顷的土地,至少需要半个月,你们有那么多时间等吗?”
李季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束手束脚了,他笑了笑道:“那我今天就组织士兵清淤,另外使君是不是要任命一名有经验的屯田使?”
郭宋一阵头大,又是要招募人手,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找几个有经验老农请教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至于屯田使,你就先兼任一下吧!州衙最近会临时招募一批文吏,我给你招几名从事,具体事情你让从事做。”
“我兼任没问题,但总需要找一些有经验的人来做事,屯田也是一门学问啊!”
“你说得对,做任何事情都是一门学问,屯田也不例外,不过经验也不是天生就有,人才还是要我们自己培养,我可以请灵州的屯田官员来传授经验,再招募一些脚踏实地的文吏,几年就可以培养出来,其中优秀者还可以提拔。”
郭宋有感而发,丰州和三座受降城基本上都是一张白纸,需要很多人才,是引进外来人才,还是自己培养,其实这个倒不重要,关键是人才在哪里?
这二十几年大唐民间重武轻文,导致有才能的读书人基本集中在各大世家,可各大世家的人才都削尖脑袋往朝廷里钻,谁愿意来丰州这种条件恶劣的边疆之地?
好在灵州和丰州还是有一点点读书人,只能从他们中挑选,才是现实之举。
郭宋和李季明确了军屯之地,便调转马头返回九原县,李季问道:“听说使君打算把军队家属迁到丰州?”
郭宋点点头,“事实上在去年下雪前我就已经向朝廷提出申请了,朝廷还没有批准,丰州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数太少,立刻从内地大量移民显然不现实,把军队家属迁移过来便是最好也有效的措施,这也是边疆惯例。”
“可他们不愿意来怎么办?”李季又问道。
“那就拿出优厚的条件吸引他们前来,给他们土地,压低税收,让他们能安居乐业,相信他们会过来。”
“这个.....朝廷会同意吗?”
郭宋胸中城竹,笑道:“朝廷会不会同意我不知道,但天子一定会同意!”
李季心有所悟,看过这个问题郭宋和天子有过沟通,得到了天子的认可。
李季其实只猜对了一半,郭宋和天子李豫确实就这个问题进行过沟通,但并不是得到天子的认可,而是这个方案本身就是天子李豫提出来的。
用土地和优惠税收来吸引军属扎根边疆。
两人带着随从一路向西北疾奔,中午时分,一座城池出现在他们眼前,也是用青石砌成的县城,周围河道纵横,却一片荒芜,看不到一户人家。
城墙爬满了藤蔓,城上城下都被积雪所覆盖,当他们奔近时,一群乌鸦飞起,在天空盘旋,发出的‘嘎!嘎!’刺耳叫声。
这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县城,叫做永丰县,二十年前,城内还有一千余户人家,七八千人,随着唐朝从三座受降城撤军,丰州百姓大举内迁,这座县城也被放弃了。
城门完全破败,一半落在地上腐烂,另一半则挂在城墙上,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落。
众人催马入城,城内房舍还算比较完整,也有部分坍塌了,长满了杂草,因为被白雪覆盖,还看不出破败,但等冰雪融化后,这里就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这时,士兵回来禀报,“启禀使君,启禀李将军,城内已无一人。”
“使君不会是想把随军家属安置在这里吧!”李季忽然有点明白郭宋的意图了。
“为什么不能?”
郭宋笑道:“这里的城墙很高大坚固,县城也不比九原县小,只要把城内清理干净,房舍修葺一新,这就是一座很不错的县城,四周灌溉河渠纵横,土地田埂还在,只要把杂草清除,就可以耕种了,总比我们从头开始,重新建立一座县城要容易很多吧!”
李季想想也对,这里是去西受降城的必经之地,恢复这座县城对于联系西受降城有很重要的意义,这个方案确实不错。
他沉思片刻又道:“就怕原主人见县城恢复,又跑来争夺房产土地,使君,这是一个隐患。”
郭宋淡淡道:“只要官府不支持,再闹也没有用,这座县城的户籍已经销毁,我们重建后也不会再叫永丰县,一切都重新开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巡视西城
次日一早,九原县城南的草地上便开始忙碌起来,三千军队全部出动,疏通两边淤塞的河道,一般而言,疏通河道最好安排在夏天,那时泥土松软,比较容易疏通,而冬天因为结冰的缘故,土地被冻得像岩石一样,现在气温稍稍回暖,比天寒地冻时要容易一点点、
但时间已经不给军队选择的余地,再过大半个月就要开始耕种了,他们必须要尽快修通河道,翻耕土地。
工地上热火朝天,士兵们用土办法,将雪水烧开后浇入土地中,虽然夜里会结冰,但白天却能融化里面冰泥,效果很不错,三千士兵肩挑手抬,仅仅一天时间便挖了二十余丈,照这样的进度,最多五天就能疏通河渠。
郭宋只在第一天参与劳动后,第二天他便离开九原县,带着数十名骑兵前往西受降城,虽然丰州百姓在平静中度过冬天,但作为身兼二职的主官,郭宋却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一旦天气转暖,他就要前往三座受降城巡视了。
西受降城要穿过北面的狼山,距离九原县约有三百余里,郭宋去年在击败薛延陀军队不久便去过了,后来大雪封路前又去过一次,而这次是开春后的第一次前往。
跟随郭宋一起前往西受降城的,还有大大小小数十支商队,约有五六百人,数千头骡子或者骆驼,满载着各种货物,他们是去赶春市。
每年初春时节,草原牧民从四面八方蜂拥来到西受降城,带来一个冬天储存的物品,主要以羊皮、药材、干酪、染料、皮毛、宝石和马匹为主,货物丰富,价格便宜,他们同时也要采购大量的生活用品,商人们从中原带来的货物能卖个好价钱,又能低价买回草原货物,中间的利润很高。
所以每年一开春,他们便会不辞辛苦地从关内、河东、关中各地赶来。
利润虽高,但路程却十分艰难,尤其渡过北黄河,所有人都必须要淌过齐腰深的河水,河水还没有完全解冻,但又不能走冰面,必须破冰而行,河水冰冷刺骨,体弱者根本就承受不住。
渡过北黄河,队伍又继续北上,前面是依旧被大雪覆盖的狼山,不过向阳处的积雪已开始融化,可以穿过长达数十里的山中峡谷。
五天后,队伍终于抵达了西受降城,西受降城目前有一千唐军驻守,镇将正是去年一起并肩作战的马蔚,听说经略使到来,他亲自出城迎接郭宋。
“马将军,数月不见,一个冬天养得如何?”郭宋见到马蔚便笑问道。
“哎!别提了,最难熬的就是冬天,闷得快疯掉了。”
郭宋微微笑道:“你可以找点事情做嘛!比如组织士兵打马球,练习武艺和箭法,去年我不是教过你们一套刀法,弟兄们练得如何了?”
马蔚脸上一红,经略使说得都是积极向上的东西,可事实上,士兵们在冬天更热衷于喝酒赌博,或者逛妓馆,西受降城内有不少酒楼和妓馆,士兵们的大部分军俸都花在这上面了。
马蔚吱吱呜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郭宋心知肚明,也懒得多问,便笑道:“今年我恢复丰安县,把士兵们的家眷都接来安置在那里,冬天士兵们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
马蔚大喜,这是个好办法,冬天基本上没有防备任务,士兵们可以回家,开春时再回来,这便是长久之计了。
他连声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那有没有可能把家眷直接接到西受降城来?”
郭宋摇摇头,“西受降城的农耕条件不行,必须安置在丰州,永安县是最近的县城,士兵们除了冬天回家,其他时间可以回家一个月,这已经比那些数年见不到家人的戍边士兵好多了,这次我来,就是要落实此事。”
“卑职明白了!”
众人进了城,此时城内已经变得十分热闹起来,今年的第一批唐朝商人到来,打破了城内沉闷的气氛,近千家坐商纷纷跑到大街,欢迎行商们到来。
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到春市那一天,就算到了春市,牧民们也不一定来买你的货物,他们几乎都有自己的渠道,所以有经验的老行商们都不会等到春市那一天,只要店铺出的价格不错,就会早早清货,要么买货返回唐朝,要么手握银子等待春市。
西受降城内有一处交易广场,行商们首先要去税所验证税单,没有交税则补税,然后才有资格去交易广场交易,这是行规,坐商若收购了没有交税的货物,一旦被人举报查证,就会被逐出西受降城,就算胡商也不例外。
西受降城的税所之前是由朔方节度府管理,现在朝廷成立了三镇经略府,那么三座受降城的一切军政事务都归经略府管,包括税务所。
郭宋在军营稍微休息片刻,便饶有兴致地去交易广场巡视。
交易广场大小如一座足球场,数百名行商已经将自己的货物放在地上铺开,原本冷冷清清的广场上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不仅是汉人坐商,很多粟特商人也跑来选购货物。
事实上,数百名行商运来的几乎都是中低档货物,在这里能卖高档货物的价,主要以丝绸、瓷器和茶饼这三大类为主,其他都是针头线脑、银铜首饰等等日常用品。
交易广场上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货物卖掉了,便欢天喜地收拾摊子去找客栈住下。
这时,郭宋看到了他打猎归来时遇到的那几个商人,老者已经把百余担茶饼卖掉了,正在清点白银。
“老丈卖得不错嘛!”郭宋笑眯眯问道。
老者抬头看了看郭宋,连忙躬身行礼,“托郭使君的庇护,这次收获确实不错。”
郭宋看了一眼旁边的一堆货物,不解地问道:“我记得老丈的货物有两百多担吧!怎么感觉少了很多?”
老者呵呵笑道:“在九原县已经卖掉一半,这里再卖另一半,一般都是这样,有些货物,像布匹、药材之类,这里不好卖,但九原县城好卖,再比如我这个茶饼,在九原县城就没有利润,只能拿到这里卖。”
郭宋点点头,像茶饼这种生活必须品,一般是朝廷供给朔方节度府,再由朔方节度府分配给丰州,一般是供应军队,多出来的部分则低价卖给当地居民,实行配售制度,每家有定额,所以茶饼这种生活物资在九原买不了价格,但草原上却能卖高价。
“老丈打算什么时候回太原?”郭宋又笑问道。
“等到二月底春市吧!我打算买一批上等羊皮回去,直接从牧民手中买会比店里便宜三成。”
郭宋笑了笑道:“那就祝老丈买卖顺利,有什么困难可以到丰州找我。”
“多谢郭使君关心!”
郭宋又在交易市场逛了一圈,这才返回了军营.......
次日一早,在军营演武场上,一千士兵列队站立,郭宋走上高台,立刻迎来了士兵们热烈的掌声,去年这一千士兵也参加了保卫九原的战争,郭宋在这场战争中的卓越指挥赢得了士兵们的崇拜,在随后的战功奖励分配上,公正公开公平的分配也得到了士兵们的极大信任。
郭宋摆摆手,笑道:“大家请安静!”
一千士兵随即变得鸦雀无声,郭宋这才缓缓道:“这次我来西受降城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系所有士兵的切身利益,我已决定恢复永丰县,县中的居民我希望是大家的妻儿父母........”
郭宋刚说到这里,下面响起一片嗡嗡声,这个话题太敏感了,立刻引起了大家的一片议论。
“安静!”
马蔚厉声大喊:“所有人给我安静下来,听郭使君说完!”
广场上再度安静下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灵州来客
一千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郭宋,大家都期待着得到满意的消息。
郭宋笑着继续道:“事关大家的切身利益,我当然要全力向朝廷争取最大利益,事实上,把家属接到丰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冬天大家可以回家休息,而且还可以继续领俸,平时春夏秋三个季节,大家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回家和家人团聚。
至于大家的家人迁徙到丰州,我可以保证每户人家至少有三顷良田,愿住在城里,每家提供两亩宅地,想住在城外乡村,每家享有五亩宅地,至于田税,只要你们还在军队为伍,那你们的家人都可以免税,就算将来大家从军中退役归农,你们的田税也要比中原低一半,土地依旧归自己,作为永业田传给子孙。”
“如果父母身体不好,无法承受丰州的寒冷怎么办?”有士兵高声问道。
“我说过了,不会强求大家把家人迁徙而来,我只会用优厚的条件吸引大家把家人迁来,一切都是自愿,我相信大部分士兵都是出身贫寒,家里都是靠租种别人的土地糊口,我也知道很多士兵离家几年了,孩子也记不得自己的父亲,父母年迈,无法在他们身边尽孝,所以把家人迁来,拥有三百亩的良田,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还可以照顾妻儿父母。
各位弟兄,食有粮,穿有衣,住有房,行有马,孩子还能读书上学,这样的条件以前没有,将来也不能肯定会有,这是一次机会,我衷心希望弟兄们能抓住这个机会,大家好好考虑,尽快和家人联系,在今明两年内迁徙过来,然后分配土地和口粮,等开春后就能投入春耕了。”
郭宋的一番话着实将众士兵们打动了,每个人都心情激动,急切地想写信给家人,仅三百亩永业田和免税这两条就将众人彻底打动了。
要知道唐初实行的均田制,每个男子只有二十亩永业田,只持续数十年后就没有了,府兵制也由此被破坏。
丰州最大的优势就是土地辽阔,人口稀少,这片肥沃的土地能承载百万人口,但现在才一万余人,丰州官府完全有条件给予士兵优厚的待遇。
但郭宋也知道,迁徙过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年不一定来得及,但他希望明年军队的家属就开始陆陆续续过来。
........
就在郭宋去西受降城后不久,他在九原县的家中便来了一位客人,梁蕴道的女儿梁灵儿,这次她来丰州,其实是她父亲的决定,小娘子十四岁了,正好是叛逆期,父亲梁蕴道也管不住她,她整天带着一群豪门子弟行侠仗义,到处打抱不平,令人头疼。
梁蕴道便想到了这条釜底抽薪之计,让她去丰州兄长那里住一段时间,断绝她和那群豪门子弟的联系,这趟旅程也让梁灵儿颇有兴趣,不过她可不想住在兄长梁武那里,她写信给了小鱼娘,打算住在郭宋的府中。
三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九原城,车窗内,梁灵儿东张西望,对九原县的一切都很好奇,她还是第一次来丰州,虽然丰州和灵州气候以及环境都差不多,但梁灵儿还是兴致盎然,让她最高兴的是,来到丰州后就没有了父亲的严厉管制。
梁灵儿性格开朗外向,感情不够细腻,看似精灵古怪,其实并没有一点心机,属于那种马大哈似的小娘子。
以前她对郭宋很崇拜,有了一种朦胧的好感,但随着时间流逝,两年多不接触,她这种好感又渐渐消退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对郭宋依旧很喜欢,但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特殊的萦情,她想来丰州,更多是为了躲避父亲的管束,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她还很喜欢小鱼娘,尤其小鱼娘在藏剑阁的特殊身份和经历,让她心中充满了神秘感。
马车在郭宋府宅前停下,小鱼娘已经在门口等她了,梁灵儿跳下马车跑上前笑道:“小鱼娘,好久不见了!”
小鱼娘牵着她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开春才来呢,现在才二月中旬啊!”
梁灵儿撇撇嘴道:“爹爹天天逼我读书,整天背那些子曰、孟子云之类,每天还要写一千个字,烦死我了,还三月呢,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小鱼娘见随从们从第三辆马车搬出一大堆箱笼,不由惊呼道:“你带这么多东西啊!”
梁灵儿笑嘻嘻道:“准备住上一年半载再回去,东西当然要多准备一些。”
小鱼娘有点头大,这小丫头居然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
“不说了,快带我去看看房间,我住在哪里?”
不等小鱼娘带她,梁灵儿便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府宅,把一大群人都晾在门口.......
这次梁灵儿带了两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同来,得安排她们住下,十几名随从虽然要回去,但总要休息一晚,吃两顿饭再走,小鱼娘只得拜托梁管家安排他们,她自己快步进内宅追赶梁灵儿去了。
“灵儿,你可以和我住一间院子,或者你可以单独住一间院子,旁边还有两座院子空着的,随便你选择。”
梁灵儿笑嘻嘻道:“我哪能随便住呢?那两间院子一定是给未来的郭夫人住的,我就和你住一起吧!”
她又探头从一扇小门看了看隔壁院子,眼前一亮,“这里又是哪里?很不错嘛!”
“那边是公子住的地方,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小鱼娘生怕梁灵儿头脑一热,要和公子住一个院子,连忙解释道:“我本来也想住在那里方便伺候他,结果被他赶过来了。”
她言外之意就是说,连我都没资格,你就别想了。
梁灵儿噘着嘴嘟囔道:“谁稀罕和他住在一起,他现在当了官,变得和爹爹一样整天板着脸,没有以前好玩了。”
郭宋去年从灵州出发来丰州之前,将梁灵儿训斥一通,要她好好读书,不要再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四处闯祸,让梁灵儿心中有了抵触情绪。
“对了,郭大哥去哪里了?在官衙吗?”
“他去西受降城了,还要再去中受降城和东受降城,这一圈走下来,至少要三月上旬才能回来。”
“哈!他不在,我就更自由了。”
梁灵儿欢喜得手舞足蹈,拉着小鱼娘道:“我刚刚学会烟熏妆,我画给你看看,咦!我的箱子呢?”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箱子什么的都在门口,还没有搬进来呢!
........
郭宋在西受降城呆了三天,随即又前往中受降城,中受降城位于九原县以东三百里,也属于属于河套平原,在丰州境内,也就是今天的内蒙古包头,坐落在黄河北岸,同样土地肥沃,灌溉便利。
中受降城之前已经废弃,去年春天被朝廷重新启用,驻扎一千军队,中受降城就是一座军城,基本上没有百姓,从前有随军家属生活在这里,所有的居民均已全部南迁,只剩下一些荒凉无人的村落。
郭宋今天的目标是要重新恢复从前军队家属随军而居的传统,把军队家属重新迁移回来,要么住在中受降城附近,要么住在百里外的丰安县,他需要和士兵们商量,由他们自己决定。
中受降城的一千士兵也参加了去年的九原保卫战,战后军队也进行了调整,十名旅帅被调回朔方军,或者给优厚的条件退伍归农,由他的心腹接任旅帅之职,从而将这一千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天下午,郭宋抵达了中受降城,镇将鲁明博出城迎接郭宋的到来。
两人见了礼,郭宋笑问道:“鲁将军应该收到我的信了吧!”
鲁明博抱拳道:“卑职收到了使君的来信,也按照使君的要求和所有士兵谈过了,九成士兵都表态愿意把家属迁来丰州,还有一成士兵在考虑,不过卑职估计问题不大。”
“那有没有决定把家属安排在哪里?”
“意见不太统一,有的想把家属安排在丰安县,有的想更近一点,就住在受降城附近,还得由使君来决定。”
郭宋微微笑道:“那我再和士兵们谈谈,我的意见都统一安排在丰安县附近,便于互助,如果实在想住在受降城附近,那也可以,那就需要形成小镇或者村落,我会把各种有利和不利给大家说清楚,最后再做决定。”
“一切听使君安排,请使君先进城休息。”
两人一边说,便一起进了受降城。
第二百五十三章 洛阳船匠
春寒料峭,一支十余人的骑驴队伍正沿着官道向北而行,他们不是军队,而是一支普通的平民,都穿着厚实的布衣,头戴纱帽,腰束革带,正是普通大唐百姓的打扮。
这支队伍的年龄大概都在二三十岁,个个皮肤黝黑,体格健壮,为首是一名四十余岁的汉子,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色肤色,双手粗糙有力,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目光望着远方,格外专注。
这是一支从洛阳过来的工匠队伍,一共十五人,他们都是技艺高超的船匠,是郭宋拜托李安替他聘请的造船匠,大唐的造船中心主要在扬州、泉州以及洛阳等地,扬州和泉州主要造海船,而洛阳是以内河船只为主。
这十五名船匠便是来自洛阳,他们实际上是一个团队,为首的汉子叫做耿维正,是中原地区赫赫有名的船匠,他又从洛阳招募了十几名年轻船匠,组成了一支造船队,专门接活给人造船,在中原地区颇有名气。
不过在中原地区这样的造船队伍比较多,民间需求却不大,导致僧多粥少,竞争十分激烈,工钱不断下压,养家糊口艰难,所以当李安找到他们,尽管是去遥远的丰州造船,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收拾行装上路了。
对他们而言,只能要接到活就是好事情,他们已经没有挑选东家的余地。
“耿哥,咱们这趟活儿靠谱吗?”一名长得像猴子似的年轻船匠高声问道。
耿维正回头瞪了他一眼,“已经快到东受降城了,你才问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年轻船匠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耿维正见其他手下都有担忧之色,便对他们道:“我告诉你们,这次去丰州造船是我一个老主顾介绍的,我这个老主顾可是京城的大商人,手腕通天那种,我已经收了五百贯钱的定金,给了大伙儿安家费,所以这趟活儿咱们不去也得去,而且如果对方不需要造船,我们的定金也不用退,这不是好事情吗?”
听说定金不用退,大家一颗心放下,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那名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年轻船匠又问道:“耿哥,丰州需要船吗?”
耿维正笑道:“当然需要,咱们不是一路沿着黄河走吗?我们接的是丰州官方的活儿,我估计应该是丰州想用船队运输,连接灵州和丰州,据我所知,现在灵州和丰州之间是用皮筏子运输,慢不用说,还需要大量纤夫,还很危险,有船的话就不用纤夫了,比皮筏子安全,运载量也大,而且有了船,还能顺流直接去关中。”
这时,一名船匠指着远处出现的大城喊道:“耿大哥,那个是不是东受降城?”
耿维正看了看道:“那个应该是榆林县,东受降城在黄河对岸!”
众人加快速度向榆林县而去......
唐朝的榆林县并不是后世的榆林,位置相差几百里,这里是黄河‘几’字型的右转弯处,自古便是北方游牧民族杀入中原的一条重要通道,隋炀帝杨广为了堵住这条通道,便在黄河东岸沿着紫河修筑了长达数百里的长城,唐朝便在长城北面修建了东受降城。
东受降城对岸的榆林县不属于丰州,而是属于胜州,此时郭宋刚刚视察完东受降城,便渡河来到榆林县,他主要是考虑东受降城驻军家属的安置。
虽然他很想把东受降城的士兵家属也安置在丰州,但事实上,最合适的地方却是黄河对岸的榆林县。
可惜榆林县属于胜州,虽然同样归属于朔方节度府管辖,但毕竟州府不同,管理还是不方便。
郭宋便考虑了两个方案,最好的方案是说服朝廷,将榆林县划给丰州,其实这对榆林县也是最好的归属,榆林县被大沙漠与其他州县相隔,孤悬于北方黄河边,如果能归属丰州,那么河套地区的中套和东套便连为一体,黄河‘几’字型的上横地段都整个盘活了。
如果朝廷不同意这个方案,那么他便打算用置换的办法,用黄河北岸的一大片牧场换取榆林县旁边的一片农田,这也是可行的,榆林县境内也生活着一支铁勒牧民,他们在榆林县以西占据了大片土地。
接待郭宋的是榆林县令赵知吾,他是国子监祭酒赵宽的儿子,郭宋认识他的父亲,还在一起共同赴太子宴请,正是这一层关系,使两人相处融洽,县令赵知吾很愿意替郭宋解决东受降城的困难。
“使君的方案我看是可行的,这支同罗部的牧民原本一百多年前就是在东受降城北面的金河两岸放牧生活,所以他们自称同罗金河部。
后来突厥人占领了他们的牧场,他们才被迫迁到榆林县,我相信他们做梦都想回到祖先生活之地,这件事我去给他们说,这个土地置换应该可以完成。”
“他们牧场有多大,能否改为农田?”郭宋又问道。
赵知吾笑道:“要不我陪使君实地去看看吧!”
郭宋欣然答应,两人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随从一路奔驰,来到了西城外,这里距离榆林县只有三里,东面是农田,西面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足有四五千顷之多,草地低缓起伏,榆林河从草地中间流过,远处可以看见一群群牛羊。
郭宋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看了看土地,又挖起一捧闻了闻,土地肥沃湿润,是极好的腐殖土。
他站起身又眺望远处的榆林河,发现河两岸有不少沟壑的痕迹,“那些是灌溉河渠吗?”郭宋指着远处的河渠痕迹问道。
赵知吾看了片刻道:“那是汉朝留下的河渠遗迹,这一带曾是大片良田,后来这里被北魏统治,粮田又变成了草原。”
土地没有问题,郭宋又问道:“如果我把这里作为军属定居点,我分配土地给他们,榆林县能不能给他们出田契?”
赵知吾苦笑一声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首先这片土地就不在榆林县的土地范围内,在某种程度上说,它是同罗牧民的部落财产,如果东受降城把金河北岸的土地和他们置换,那么这片土地应该属于东受降城,也就是归丰州管辖,应该由丰州出具田契,我这边问题不大,我一切都配合郭使君,但这个土地置换要经过朝廷批准才能生效,我建议使君尽快上书朝廷。”
郭宋点点头,“我会把榆林县归属以及土地置换之事一并上报朝廷,尽快呈请天子批准。”
两人看完了土地,返回榆林县,走到县城门口,只见十几名似乎远道而来的男子在打听什么,守门士兵指着自己这边。
郭宋立刻回头对属下道:“去问一下,他们是什么人?”
士兵催马飞奔而去,询问片刻,回来禀报道:“启禀使君,他们是从洛阳过来的船匠,说是来找你的。”
郭宋想了想,顿时醒悟,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自己是托过李安帮他找船匠,原来他们已经来了,他连忙催马上前问道:“你们谁是首领?”
一名四十岁的船匠躬身道:“小人耿维正,是首领,请问阁下可是丰州郭使君?”
郭宋笑着点点头,“我正是,你们是李安介绍来的船匠吧!”
“使君说的一点没错,我们是李大员外安排的船匠,从洛阳过来。”
郭宋回头对赵知吾道:“烦请县令安排他们休息吃饭,回头我派人带他们去九原县。”
“没问题,小事一桩。”
赵知吾让随从带他们去驿站休息,郭宋对耿维正笑道:“首先非常欢迎你们到来,现在距离九原县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你们先在榆林县好好休整一下,然后我派人带你们九原县,我自己还要去东受降城,就不和你们同路了。”
耿维正向郭宋深深行一礼,这才带着手下跟随县令随从进了县城。
第二百五十四章 化妆风波
郭宋在十天后返回了九原县,这一趟三镇巡视他足足走了一个月,回来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此时,丰州的冰雪早已完全融化,到处笼罩着生机盎然的春天气息,空气中弥漫着野花和泥土的清香,九原县春耕正忙,农民们赶着耕牛在一片片麦田里翻土撒种,到处是一片勃勃生机。
郭宋并没有立即回城,在距离县城还有三里时,他转道一条岔路前往城南,他要看一看军队屯田进展。
距离军屯土地还有一段路,郭宋便看到了一条新出现的河流,河水宽约两丈,平静地向东流淌,流入十几里外的另一条南北向主干渠中。
这就是清淤后出现新灌溉渠,在丰州属于灌溉支渠,丰州的灌溉主渠有六条,连接南北黄河,其中永丰县两条,九原县三条,丰安县一条,灌溉主渠都是南北流向,然后有无数的支渠将主渠之间连接起来,在丰州大地上形成了网格式的灌溉系统。
丰州的灌溉系统在东汉时最发达,后来一度消泯,隋朝又重新兴起,一直到盛唐,安史之乱爆发后,它再一次沉寂,不过沉寂的时间不长,灌溉主渠道基本上保持着盛唐时的原貌。
只是一些支渠干涸淤塞,这条南面的支渠就是二十年前干涸淤塞的,今天再次被疏通,干涸的河床内再一次出现了波光粼粼的水流。
郭宋带着随从沿着新河道走了数里,终于看见大片新开垦的良田,无数士兵赶着耕牛在麦田耕种播种,还有不少士兵在继续挖掘灌溉小渠,这些小渠便将河水直接引入麦田。
这时,郭宋忽然看见李季,他带着几名文士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指点耕种情况,旁边还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观察土质。
郭宋连忙挥挥手,催马过去,李季也看见了郭宋,连忙带着众人迎上来。
“使君终于回来了!”李季欣然道。
郭宋微微笑道:“没办法,这次去三镇不是巡视,是要解决问题,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一点。”
“怎么样,士兵们愿意迁徙家人吗?”李季关切地问道。
郭宋点点头,“绝大部分士兵都很踊跃,下面就等兵部和户部批准我们的方案,一旦方案通过,就要着手实施了。”
说到这,郭宋看了一眼李季身后几人,问道:“这几位是”
“我给使君介绍一下!”
李季拉过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张农,是朔方军灵州屯田副使,有十几年的屯田经验,特来指点我们。”
中年男子上前抱拳笑道:“早已久闻郭使君大名了,今日一见,属下三生有幸!”
郭宋倒没有见过他,连忙客气道:“张屯田使辛苦了。”
李季又介绍三名年轻人,“这三人是新招募的屯田文吏,充实屯田司,很快铠曹主事罗亮会出任屯田副使,他现在正在交接,明天就会来屯田司报到,以后屯田司的具体事务就由他负责。”
三名年轻人已经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三镇经略使兼丰州刺史,三人连忙行礼,“参见郭使君!”
郭宋微微笑问道:“你们都是丰州本地人?”
三人都点了点头,郭宋又道:“丰州文士不多,所以现在你们有机会,希望你们抓住机会,尽快务实能干,以后才能挑起大梁。”
“感谢郭使君厚爱!”
郭宋笑了笑,又问李季,“现在屯田情况如何,开垦了多少土地?”
李季苦笑一声道:“我们目标是开垦三千顷麦田,但看样子最多只能开垦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能等明年播种了。”
“慢慢来,把一千五百顷麦田种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一亩产三百斤麦子,一年就是三十多万石粮食,不光解决了军粮,还有富余,如果全部开垦,我们还可以向外调粮了。”
郭宋又笑问张农道:“这里的一亩地能产三百斤麦子吗?”
张农笑着点点头,“完全没有问题,河套平原的光热和水充足,土地肥沃,土壤墒情好,灵州一亩地能产三百五十斤麦子,丰州也差不多。”
“那现在我们还有什么不足?”郭宋又问道。
张农想了想道:“要说不足,主要是灌溉渠没有全部布置好,不过现在已经挖掘,希望在四月之前能全部完工,四月和五月是麦田最需要水的时候,灌溉很重要。”
郭宋立刻吩咐李季,“这件事你来安排,不行就加派人手,一定要在四月前全部完工。”
“卑职一定办到。”
“还有什么不足吗?”郭宋又笑问道。
“其他大问题就没有了,然后就是仓库修建和明年堆肥的安排,这个相信你们能做好,再有就是一些细节,刚才我也给李都尉说了,水渠里要大量养鱼,鱼不仅吃水草,还能把很多病虫的卵吃掉,这样麦田病虫害的危害程度就会减弱很多。”
郭宋看了一眼李季,李季连忙接口道:“养鱼没有问题,我已经安排好,会在四月份大量捕捞鱼苗。”
郭又仔细参观了士兵们耕田播种情况,又询问了张农一些屯田的要点,这才离开军田返回九原城。
他在军田里呆了一个半时辰,进城时已是中午时分,郭宋没有去军衙,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府宅。
一进府宅,只觉下人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心中着实有点狐疑,这时梁管家迎了出来,郭宋问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梁管家吞吞吐吐道:“我不好说,公子去内宅看看就知道了。”
郭宋把马交给他,自己快步向内宅走去,他进了自己院子,却听隔壁院子传来小鱼娘的声音,“灵儿,你没搞错吧!眉毛怎么竖着画?”
又听见梁灵儿笑嘻嘻的声音,“那你就不懂了,这叫峨眉彩眉,长安很流行的,又红绿黑三种颜色搭配,嘴唇只能在唇尖上涂一点胭脂,这叫点唇,两腮的粉要涂三层,非常均匀,才会有雪白如梨花的感觉,这叫雪梨妆。”
郭宋只觉得大脑有点短路,他无法想象小鱼娘变成什么样子了。
郭宋犹豫一下,还是穿过小门,向对方院子走去,刚走进院子,却见小娘鱼和梁灵儿穿着宫装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这种宫装又叫贵妇装,胸前露出大片白肉那种,拖地翠色长裙,双臂环绕着长帛,两人头梳高髻,头发上插满了珠翠,脸上涂得雪白,就像银盆一样,双眉已经剃掉,用三种颜色在眉头画成细三角状,嘴唇尖上涂了一点鲜红的胭膏。
两人得意洋洋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鱼娘却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里,一脸惊愕的郭宋,吓得她尖叫一声,转身便逃回屋。
梁灵儿也呆了半晌,转身便跑。
其实郭宋还算是有点见识,这确实是长安后宫很流行的彩妆,身材修长,体态丰满的女子打扮起来确实很漂亮,可这两个才十四岁的小娘,论周岁也才十三岁多一点,尤其小鱼娘长得又瘦又小,她干瘦的小胸脯哪里撑得起来,却想学成熟妇人的打扮,实在是不伦不类。
郭宋知道她们还要卸妆画眉,便喊了一声,“我去官衙,晚上才回来,你们不急!”
他转身离开了府宅,走到门口,他问梁管家道:“她们两个打扮成这样子有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吧!不过她们不敢出门,会被小孩子扔石头的,只是在府中行走。”
郭宋摇摇头,快步去官衙了.......
小鱼娘卸了妆,换了普通的衣裙,趴在床上大哭一场,梁灵儿在一旁内疚地看着她,她虽然有点逆反心理,但她并不傻,她听兄长梁武说过,郭大哥其实并不愿意小鱼娘呆在他身边,只是出于一种感恩才没有把小鱼娘赶走。
这下自己闯了祸,郭大哥恐怕不会再容忍小鱼娘了。
“对不起,我收拾一下东西,这就走!”
她转身默默要离开,小鱼娘擦去眼泪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找兄长,让他安排人送我回灵州。”
“你现在回灵州做什么,你是客人,主人一回来你就走,这不是待客之道,你实在要走,也应该征询一下主人的意见。”
“可是.....”
梁灵儿咬一下嘴唇道:“我好像闯祸了,让郭大哥对你不满。”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向他解释,他实在要赶我走,我也没办法,和你没有关系。”小鱼娘低下头小声道。
泪水从梁灵儿眼中涌了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怂恿你化妆的,我去向郭大哥认错,要打要罚随他,就是不能赶你走。”
小鱼娘低声叹了口气,“公子未必会赶我走,只是我心里难受,我不想让公子看到我今天打扮的样子,偏偏被他看到了,所以我才哭,你不要内疚了。”
梁灵儿咬紧牙关道:“不行!等郭大哥回来,我替你向他解释。”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造船计划
郭宋倒没有把小鱼娘和梁灵儿的事情放在心上,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会做各种蠢事,都渴望长大成人,男孩抽烟装深沉,女孩则打扮妖艳成熟,从古至今都一样,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
郭宋只是不想让她们尴尬,才来到官衙,他让随从去酒楼买了一份午饭,自己坐在官房里一边吃饭,一边看桌上厚厚一叠文书。
这时,他从一叠文书找到了朝廷工部的一份批文,批准丰州修建黄河军民码头以及造船工场,这让郭宋大喜,没想到工部这么快就批准下来了。
倒不是说丰州想修建什么设施一定需要朝廷批准,如果你不向朝廷伸手要钱,除了建城池和宫殿外,其他建筑都随便你怎么修建,朝廷也会不管。
但修建码头是个大工程,不光要修建码头,还有配套的仓库,还有从县城到码头的道路,还要建造船工场,各项工程没有百万贯钱休想做下来,工部批准后,他们便可以列预算向户部要钱。
这时,曹万年走了进来,见郭宋在吃饭,便笑道:“使君在吃午饭,那我呆会儿再来。”
“不用,我已经吃好了,你坐下吧!”
郭宋将餐盘放到一边,取出手帕擦一下嘴,指指工部批复的牒文问道:“这份工部批复节度府那边知道吗?”
“他们知道,就是段使君派人送过来的。”
“那段使君怎么说?”
曹万年笑道:“段使君说,修建码头很有必要,但造船工场是不是应该放在灵州,说我们这边人手不足,不适合修建造船工场。”
郭宋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自己不申请,见我申请了他们就眼红,这个不用管它。”
曹万年苦笑一声道:“这件事不管还不行,使君还是找机会和节度使商量一下吧!要知道钱是经他们的手拨下来的,他们把修建造船工场的钱卡住,我们就没辙了。”
曹万年说得也有道理,郭宋点点头,“好吧!我找时间去一趟灵州,最好朝廷直接把钱拨给我们,但好像又不现实,求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郭宋摇摇头,又问道:“前几天有十几名船匠过来,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这几天薛参军他们一直在陪着他们,今天薛参军还陪他们去丰安县看木材了。”
“为什么要去丰安县看木材?”郭宋不解地问道。
“使君有所不知,丰安县仓库里有一批老松木,原本是准备运去灵武县修建行宫,但后来没有用,就一直存放在仓库里,差不多有十几年了,耿匠头说,造船要用干透的木材,刚砍下来的松木至少要晾晒一两年才能用,所以丰安县的库存木材正好派上用场。”
正说着,只听院子里传来薛长寿的说话声,“是不是郭使君回来了?”
郭宋笑道:“正说着你呢!快进来。”
薛长寿风尘仆仆走了进来,虽然是初春,但依旧满头大汗。
“我刚从丰安县回来,耿匠头回驿站休息去了,今天收获不错,至少十艘两千石货船的木材有了着落,我们马上要开始伐木晾晒,等他们造完十艘船,木材也该晾晒好了。”
郭宋想了想问道:“造船应该还需要很多东西吧!油漆、布匹、胶水、绳索,还有工具,还有造船场所,还有人工,当然,更重要的是钱,这些问题你们商讨过吗?”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件事,有些东西灵州那边有,可以从那边调来,有些东西延安府有卖,我已经派人去采购了,工具他们自己带了,我们也可以仿造一批,人工不需要太多,两艘船同时开工,一两百人就够了,至于场地也选好了,麻烦是的钱,造一艘两千石货船,工钱、材料,以及各种开支,至少要八千贯钱,就算我们有一部分主材,那也还要四千贯,也就是说,我们修建十艘大船,需要四万贯钱,我们拿不出来。”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现在能拿出多少?”
“最多一万贯钱,还是奖赏剩下的一点钱。”
“那就先用这一万贯钱,等用得差不多了,我估计朝廷的拨款也该到了。”
郭宋有点头大,他还得抽时间去一趟灵州,和段秀实协商造船工场的事情。
........
下午,郭宋返回了府宅,一进后宅,便见两个小丫头跪在自己院子里,郭宋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灵儿带着哭腔道:“是我怂恿小鱼娘的,你要么惩罚我,千万不要把小鱼娘赶走。”
小鱼娘连忙道:“和灵儿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糊涂,忘了自己的本份......”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也抽抽噎噎哭起来。
郭宋哑然失笑,他蹲下对两人道:“第一,我没有生你们的气,你们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化妆,喜欢怎么折腾都没有关系,只要别在我的院子里折腾就行。
第二,你们化的妆我在皇宫见过,确实在宫女们中间很流行,谈不上稀奇古怪。
第三,小娘子化点淡妆我不反对,丰州春天风沙大,对皮肤有伤害,化点淡妆对皮肤有好处。
第四,你们怎么化妆都可以,但不要出内宅,仆人们都没见过世面,他们不懂,会吓着他们。
第五,你们有时间看看书,实在不想看书,练武也行,小鱼娘,我教你的飞刀,你可以传授给灵儿。
第六,有时间帮我照看一下猛子,我估计你们这段时间都没有管它。
第七,赶紧给我准备晚饭去,别跪在这里了。”
两人见郭宋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连忙爬起身跑出去了,“我们去准备晚饭!”
郭宋摇摇头,回到自己书房,他从书柜的盒子里取出几块破碎的石像,把它拼起来,一个小女孩的形象便出现他眼前,郭宋爱怜地抚摸石像,轻轻叹了口气。
他来大唐已经有十四年了,自己的女儿也应该大学毕业了,不知她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父亲?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将石像放进盒子里,问道:“什么事?”
只听小鱼娘在门外怯生生道:“公子,晚饭做好了,去吃饭吧!”
“好!我这就来。”
郭宋走出书房,见小鱼娘低头站在门口,郭宋忍不住看了看她的眉毛,见眉毛画得又细又长,便笑道:“这个眉毛画得不错,是灵儿帮你画的?”
“是的,她化妆的手艺很好。”
郭宋笑了起来,“你在藏剑阁学过化妆的,她的化妆术能和你比?”
小鱼娘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一回事,藏剑阁是易容术,她是化妆。”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你们俩谁大?”
“她和我同岁,但比我大一个月。”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饭堂,小鱼娘心中的畏惧也渐渐消淡了,她也意识到,公子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的没有生自己的气。
不过她又有点失落,这说明公子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小鱼娘心中患得患失,这顿饭吃得很没有滋味。
梁灵儿却有说有笑,片刻,她从房间里拿来一瓶酒放在桌上,笑嘻嘻道:“郭大哥尝尝这个酒。”
郭宋眼睛一亮,竟然是一两装的眉寿酒,“你从京城买来的?”
“你别问了,尝尝酒再说!”
郭宋打开塞子,倒了一杯酒,酒呈金黄色,他便立刻知道,这不是眉寿酒,只是用眉寿酒的瓶子装而已,这个死丫头,也敢造假了。
郭宋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竟然是葡萄酒,而且是很不错的葡萄酒,郭宋又一饮而尽,还真是好酒,醇厚绵长,入口顺滑,果香厚重而精致。
“这是.....高昌葡萄酒?”
“才不是呢!葡萄是我们梁家庄园里种的,酒也是我们自己酿的。”
郭宋眼睛忽然一亮,对啊!丰州和灵州的气候土质差不多,为什么丰州不种葡萄酿酒呢?挂上眉寿酒的牌子,让张雷替自己销售,丰州不就有了一个财源?
“灵儿,你们家酿酒的匠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