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心魔
观书人、垂钓客、打坐者虽依旧观书、垂钓、打坐,细细察之,却难免书震、竿摇、眉颤。
雷鸣电闪,这魔石天劫一般的景象,足足持续了近半炷香,终于散去。
远处的山谷中陡然传来一声清啸,啸声如浪,一浪接着一浪,一浪赶着一浪,不见衰竭,反倒越发轻扬高亢。
啸声直上九天,将方圆数百丈的云层,尽数排开。
啸声落定,一位红眉中年,阔步自山谷中行来。
身如仙鹤,脊如老龙,整个人有飘摇出尘之态,远望自生春风。
观书人、垂钓客、打坐者尽皆站起身来,含笑朝红眉中年行去,各自远远抱拳。
垂钓客道:“恭喜周兄,贺喜周兄,此番渡过小雷劫,成就阳尊之位,一洗十余载浮沉,当为我辈楷模。”
观书人道:“周兄一跃而入阳尊境,此步跨过,何异登仙。”
打坐者道:“都言我淮西府长老院名不副实,唯有靠那姓秦的,才勉强撑住脸面,周兄这一步跨出,维护了我淮西长老院的尊严。我看今后谁还敢饶舌。得亏姓秦的走了,他若不走,见了周兄也得自惭形秽。”
红眉中年抱拳回礼道:“诸位仁兄太过谬赞了,今日周某渡劫,三位仁兄能来为周某护法,此情必有厚谢。”
垂钓客道:“周兄言重了,你我四人同僚数十年年,向来同气连枝,自当互相扶持。如今姓秦的走了,周兄自当名正言顺领袖我淮西府长老院。”
红眉中年连连摆手,“秦长老之事不提也罢,周某尚有自知之明。”
此前未入得阳尊境,周长老对秦长老种种诡异本领已觉心悸,如今跨入阳尊后,他反而对秦长老的那种种诡异本领领略的更加深刻了,心中的敬畏反倒越发深了。
又毫无营养地寒暄几句,红眉中年偏转话题道:“此番顺利突破阴尊门槛,跨入阳尊之境,周某别有一番感悟,愿与诸位仁兄分享。”
他知晓这三人到来的目的,说护法不过是虚词,根本原因还是想从他这里分享一点踏破阳尊之境的心得。
他与这三人相交多年,交情虽不如口头上称道的那般深刻,但也结下那么三两分。
告知这三人心得,也不过是顺水人情。
换来的是这三人在长老院的鼎力支持,于他顺位前跨一步,亦大有好处。
随即,红眉中年便将踏破阳尊之境衍生的种种心得,以及渡过小雷劫之时经历的种种幻象与感悟一一分说,并不隐瞒。
最后,红眉中年提到了心魔一事,强调了渡雷劫时一定要心神抱元守一,一旦心绪稍有不宁,掌控不了心神,便会被心魔趁虚而入,弄不好便得功败垂成。
垂钓客道:“心魔之说,我已听闻多时,但对其衍生和由来却所知不多,不知周兄可否详细解说?”
红眉中年道:“按我的理解,所谓心魔应当是心中郁结之气,这郁结之气由念念不忘的郁郁情绪堆积产生。在渡劫之时,这些负面的情绪积蓄,便会极限扩大,衍生成心魔,干扰心神。好在诸位皆常年荣养,并未经历不平之事,更未结下怨恨,只需尽力掌控心神,当不会受心魔侵扰。”
观书人道:“那可未必,莫非你们便忘了冷阳峰那恶贼。”
此言一出,垂钓客面色陡然泛青,恨声道:“便将那贼头扒皮抽筋,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打坐者道:“正是!若非那贼囚运道不错,离了这淮西府,本尊定不与他干休。”
5话至此处,这四人身份已然明了。
那塌眉的观书人正是祁长老,紫面的垂钓客乃是孙长老,光头的打坐者乃是孔长老,渡过小雷劫的红眉中年乃是周长老。
这四人口中的恶贼,除了许易还有何人。
原来当初许易灭杀夏长老后引发长老院震动,这四人联袂到来,暴怒之余,便要冲许易下手。
许易言辞犀利,将这四人刺激的不轻,眼见一场大战便要再起。
剑南路庭陡然传下消息,许易提升为三级星吏,调往路庭任职。
至此,这一场大战才偃旗息鼓。
大战未起,仇怨却是结下了。
尤其是对这几位素来位高权重,隐匿于绿岛中,终日不见人间烟火的长老们而言,许易当日的当众顶撞忤逆,已是生平未受之奇耻大辱。
许易随调走了,但余波未消,他们甚至听到传闻说,当日若非许易调走,就凭他们四位,恐怕得一一走夏长老的老路。
不管是有心之言,还是无意之语,这般言论在淮西终究扩散开了,叫他们四人终日如坐针毡,连分辨也不能。
此等仇怨,真是念兹在兹,无时能忘。
此刻周长老言说不平之事衍生的负面情绪,极易转化成心魔,诸人头一遭想到的便是许易。
周长老叹口气道:“看来这人果然成了我等的心结,不瞒诸位仁兄,适才我渡雷劫之时,心魔亦来侵扰,也曾幻出过那贼子的形象,好在被我挺了过去。适才我之所以未提此件事,便是怕给诸位仁兄种下阴影,让诸位仁兄对此子的执念更加深刻。如今看来,我提与不提,此贼都已成了诸位仁兄心头的一根倒刺。”
祁长老恨声道:“看来不除此贼,我等渡过阳尊之劫,是千难万难了。”
孙长老道:“谁能想到当初的一介蝼蚁,竟成了我等的心腹大患,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与那贼子废话,合力将之灭杀,生米煮成熟饭,路庭再有指令,也是晚了。”
祁长老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那贼囚如今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逍遥快活的紧,你我便再是不忿,又能拿他如何。”
周长老道:“那贼囚前番调任路庭,明显是上面有人,此贼既有官身护体,又通诡计阴谋,修为上亦有可称道之处,现在想要除之,真是难比登天。”
周长老话音方落,孔长老轻轻摩挲一下光头,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三百七十三章 作死
许易方待就寝,方掌事赶了过来。
一番揖让后,两人叙起了别情来由,许易草草几句揭过了他在剑南路庭的过往,便听方掌事讲起了他如今的境况。
临去剑南路庭之前,在许易的努力下,由掌纪司第一副司座韩学道的运作,方掌事如愿成为淮西府的一名小吏。
方掌事凭借圆滑老道的手段,在吏员队伍中混的如鱼得水。
如今已调入掌纪司第六科,在副司座韩学道帐前听用,几乎成了韩学道文秘一般的人物,足见其能力。
许易笑道:“老韩人不错,就是脾气硬了点,不过以老方你的手段,自能应付自如。”
言罢,许易又提起一件事来,让方掌事代为参详。
岂料,许易才起话头,方掌事便惊的站起身来,脱口道:“掌门缘何就要弃了这天下第一门?”
原来许易所言之事,正是想解散这天下第一门。
许易道,“非事我想放弃,而是这天下第一门的存在对我已无用处……”
随即许易道出一番关窍,听罢,方掌事也沉默了。
的确,他这位掌门实在是和别人大不相同,旁人开门立派,是为聚拢钱财扩张势力,而后以这聚拢的财货和势力,进而谋求官位上的更大进步。
反观自己这位掌门,根本没有借助天下第一门多少力量,硬是凭个人的本事,便扶摇直上,眼见便要腾云而去,这天下第一门的存在,对自己这位掌门来言,确实没多大用处。
可方掌事还是万分不愿许易解散天下第一门的,他如今虽说已进入公门,可与他打教导之人,谁不知他和天下第一门的关系。
天下第一门的势力在许易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淮西府已然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有此势力为依托,对武道修为不高的方掌事而言,是难得的臂助。
此外,许易解散天下第一门的同时,明显是和淮西府作切割。
他方掌事借助天下第一门的力量不假,但他最大的靠山还是许易,许易可以不在淮西,可万不能与淮西切割。
不说别人,便是他如今的顶头上司韩学道,倘若收到许易解散天下第一门的消息,对他方某人恐怕要另眼相看了。
因为方掌事明白,韩学道看重他,完全是因为许易的原因。
可这些,是他内心深处的小算盘,又如何道将出来,劝说许易。
念头急转,他忽的想到一人,说道:“我以为此事不妥,天下第一门的存在,虽不能给掌门提供太多助力,但终归是一大势力,对副掌门未必无用。”
方掌事深知许易对晏姿的关爱,虽闹不明二者的关系,但副掌门受宠于掌门,乃是不争的事实。
天下第一门建立以来,掌门极少动用天下第一门的力量,几次命赵无量发动门内力量,前去办差,都是为副掌门搜罗修行资源。
为保全天下第一门,方掌事也只能从此点下口。
许易眉头微皱,心思流转。
不得不说,方掌事此话有些道理,他虽用不上天下第一门,但晏姿却能用上。
又因着他始终奔波于外,有这天下第一门存在,晏姿也有个托庇之所,当下,他便打消了解散天下第一门的念头。
又听方掌事道:“此外,我想掌门想解散天下第一门,除了天下第一门难以为掌门助力外,更有不少麻烦事需得掌门料理,费时费神。然则,此点担忧,其实是有办法的。以掌门如今的身份地位,只需稍稍走通关系,这些麻烦便能自行消解。”
方掌事算是说到许易心坎去了,许易想解散天下第一门,只因天下第一门留之无用,却还时不时带来些麻烦。
虽说天下第一门是他个人的门派,但山门、城池等等的经营、租赁,都与淮西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故而,每年都有一些琐碎,需要他这个掌门亲自料理,甚是麻烦。
但为了晏姿,有这些小麻烦,他也必须忍耐克服。
而听了方掌事此番建议,这些麻烦,似乎也免却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方掌事寻着话头,拐弯抹角地问许易有没有时间,韩学道想见他一面。
许易知晓,方掌事这是要在韩学道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他感念方掌事一直以来的劳心费力,哪有不应之理。
心中之事皆已了结,又待片刻,方掌事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许易便自入洞府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秋刀鸣、宫绣画等一干恩科同年,不知从何处得到他回归的消息,一股脑儿轰了过来。
众人久别相聚,自有一番热络。
许易也唯有放下俗务,尽心接待,欢饮两日,众人这才告退。
送走众人,又和韩学道见了一面,许易这才返回冷阳峰,终于得了清净。
他对赵无量传下命令,自即日起,紧锁山门,不见外客,只打算想闭门清修,静等天神殿开启。
岂料,山门还未及封禁,方掌事又风风火火撞进明堂,脱口道出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咔嚓一下,许易气机迸出,明堂中的摆设尽皆碎裂,咬牙切齿道:“这是作死啊,行,既然活的不耐烦了,老子送你们一程便是。”
…………
根根如龙挺立的翠竹,在碧茵如黛的草坪上,铺成了两排,远远接着远方一望无际的碧波湖上。
飓风顿起,翠竹如舞,碧波湖上银浪滔天。
极目望去,天际低垂的铅云,几要直直压进水里。
此等景象,在这座隐匿于虚空的绿岛上,还是头一遭出现。
如此毁天灭地的恐怖天象下,有三人安坐于竹林边,遥对着碧波潭。
左侧的塌眉老者,持拿一本南华集,静静观书。
居中的紫面中年人,手持一根碧油油的钓竿,举在水上,钓竿上竟连丝线也没牵,却钓得聚精会神。
最右侧的光头老者,安坐于蒲团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西北的天际,“铅块”汇集得最是浓烈。
忽的,咔嚓一声巨响,云层深处的一朵蕴含着道道紫电的云块,陡然裂开,刺目的霹雳霍然降落。
三百七十六章 申诉
当时,许易未想明白因果。
方掌事又说了夏长老之死,这一条线串下来,许易这才知晓根由发在何处,心头已顿生恼怒,他愤然暗想,先前的梁子自己都忘了,这帮疯狗却是咬死不放,既然如此,老子打狗便是。
宋主事并未与许易寒暄,简洁明快的告知了一个让许易瞠目结舌的情由。
弄得许易脑海中就剩了八个大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原来宋主事告知的缘由是,经望气师观气,这冷阳峰的山气外泄,灵气郁结,所处的位置又横亘在淮西府的群山之脉中央,对淮西府的灵气生成产生了极大的阻碍作用。
他计户司需得将这冷阳峰重新布置,整顿山峰、调理山气,以避免坏了淮西府的气运。
又介绍他身后的那人,乃是一位姓赵的望气师。
宋主事话罢,那赵姓望气师手持罗盘,摇头晃脑,说出一番佶屈聱牙的卦爻之词,许易是一字未懂。
望气师这个行当,许易不是没听过,传闻这帮人惯会观山辨脉,查探水源,寻觅灵气,确有独到之秘,更传言此辈能通过探穴寻龙,改换风水,定人命运。
然修行到了许易这种程度之人,三魂合一,已能稍稍明悟天心天意,又哪里会听这望气师的胡言。
他便打破头也未想到,孔长老那帮家伙为了报复,竟折腾出了这么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缘由来。
随即,他心头由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恨来,对方找出这种借口,摆明了没将他当回事。
他许某人纵做对手,又有谁敢如此三心二意。
宋主事微笑道:“消息我已亲自传到,许大人若有不明之处,可请教赵师傅,赵师傅乃太玄阁弟子,望气本领名震淮西,定不致有误。另外,七日之后,我计户司便会组织力量整顿冷阳峰、调理山气,所以还请许大人尽快带领天下第一门众门徒撤离。”
“至于冷阳峰所欠缴的今后今年的租费,自当一体免去,若许大人尚有疑议,可在两日之内,来我计户司申诉,两日之内,许大人若无申诉,我计户司便要正式行文了。宋某言尽于此,告辞。”
言罢,宋主事便带着那赵姓望气师去了。
两人方去,方掌事和赵无量,一左一右,奔入厅来。
许易挥手止住了明显要滔滔不绝的两人,冷声道:“把消息扩散出去,明日未时三刻,我亲入计户司大堂,与姓宋的理论。他们不想看热闹么,那便让他们看个够。”
方掌事素知自家这位长辈决断极明,既已作出决断,当无更改,便不再劝说,转身去了。
赵无量却兀自放心不下,连声道:“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帮家伙毁了我冷阳峰,一旦冷阳峰毁弃,天下第一门名声彻底扫地,而掌门你也必然沦为笑柄。自打淮西府开府以来,还不曾有哪个门派因这望气师的胡言乱语而毁了山门的,明显是有人故意和咱们冷阳峰作对。”
许易见他走一步退两步,依旧分说不停,心头不耐,催出神念,直接将赵无量抛了出去。
………………
许易本身便是淮西府的一段传奇,无论是他诛杀夏长老也好,还是平灭周氏家族等一干淮西豪强,还是其灭杀赵副司座,再算上他那匪夷所思的升迁路径和升迁速度,无一不成为传奇的爆点。
冷阳峰即将重新整顿的消息才传出,半个淮西府的上流阶层便轰动了。
待到许易将亲入计户司大堂申诉的消息传开,整个淮西的上层修炼界,几乎被彻底炸翻了。
不到午时,计户司宽绰的大堂,已被源源不绝到来的达官贵人、豪士名吏挤得满满当当,即便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流汇聚。
不得已,负责主持的宋主事,在请示过孔长老后,便将问案之地搬到了聚凤峰前的演武场上。
更换了场地,人流得以分置,场面才渐渐平复下来。
即便如此,到来的人已嫌太多。
在孔长老的授意下,计户司分出大队人马阻隔了进出要道,再不放外人进入。
未时三刻,许易准时到来,他方现身,便吸引了场间全部的目光。
有没见过他本人面目者,亦有好奇其风采者,顿时起一片窃窃私语。
许易阔步行到场中,远远冲分列于主案台左右两侧的祁孙孔周四位长老抱拳微礼道:“一别多日,老几位可还安好?”
四人冷哼一声,无一人搭话。
周长老眼窝一热,目光直射许易灵台,待睹见许易尚未圆满的真灵圈,顿时放下心来。
居中而坐的宋主事一拍惊堂木,止住场面,沉声道:“许大人既来,便按流程走吧,还请许大人陈述申诉之言,若无可纳之处,即日起,我计户司便会派出人马入住冷阳峰,开始整顿山峰,调理山气,此间公堂重地,大人虽有官身,但请言辞得体,望许大人自重。”
许易冷声道:“我既来此,这冷阳峰谁又能拆得掉,再一个,小宋,本官到此是来申诉,不是作犯人让你审,一张椅子也不派给本官,他们几个恐怕也没资格坐着吧。”说罢,直指祁孔孙周四人。
他满脸的狂傲,宛若自带嘲讽属性。
四位长老虽做好了笼子,此刻见得他这般模样,亦忍不住心火窜起。
孔长老更忍不住冷声喝道:“拆不拆的掉,自由我计户司定论,岂容他人置喙,莫非你要抗法不成。”
许易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望天道:“堂上宋主事理事,你是何人,与本案有何牵扯,有你说话的份?”
砰的一声,孔长老一掌砸在身侧的立凳上,霍然而起,朝主座行去,冲宋主事摆手道,:“你下去,本尊亲自来审。”
言罢,又指着许易道:“我这个计户司的掌印司座,亲自来审,够资格说话了吧!”
和清吏司,掌纪司一般,正印司座之位皆由一位长老担任,其实具体的事物,由第一副司座主持。
三百七十五章 当许易遇上强拆
祁孙周三位长老,这才想起自打提及许易那贼囚后,这位孔长老似乎从未接茬搭话。
昔时,便属这孔长老与夏长老关系最是亲近。
当日与许易相争,也是他冲在最前。
于今,论及复仇,他竟默然无言,岂不怪哉。
不等三位长老相问,孔长老冷声道:“诸位是真想复仇,还是快活快活嘴皮子。”
祁长老道:“老孔,听你这话里意思,你有办法?”
孙长老道:“有办法就别卖关子,漫说是为我等争一口闲气,单是要避免此贼成为我等进阶阳尊之路的心魔,就必须出了这口恶气。”
周长老亦道:“即便我已成就阳尊之位,显然此贼的阴毒面目在我心头并未消散,谁知下次心魔来袭之时,此贼还会不会再干扰于我。孔兄放心,你若有办法,周某必当鼎立相助。”
他如今已正位阳尊,说话时的意气风韵,自与往时不同。
孔长老点头道:“孔某的确有些想法。老实说,要杀此贼,暂时极难,可要出了心口的恶气,消了心魔却未必是难事。只需将此贼狠狠羞辱一通,令其名誉扫地,我等自能出了这口恶气。”
“计将安出。”
三位长老异口同声道。
孔长老道:“三位可知那贼子时下正在我淮西府中?”
“什么!”
三人同时惊声叫道。
他们身为长老,往日都在各自的悬空绿岛中闭关,极少过问外事,是以对许易到来的消息,并未掌握。
“老孔,你怎么知道?这几日,你也在这绿岛之上,未见你出去。”
祁长老问道。
孔长老愤然道:“老夏与我同年入的这长老院,数十年相交莫逆,他今枉死,此仇我岂能不报?实不相瞒,自打老夏逝后,那贼子的情况我一时一刻都在留意,即便他入了剑南路庭,其行踪我掌握的极为详细。当然代价也是极大,不过能让老夏死的瞑目,消耗再多灵石,我都认了。”
“老孔高义。”
“孔兄这朋友做的仗义。”
“待到那贼子之事了结,我三人必给孔兄一个交待。”
祁长老、孙长老、周长老次第表态。
孔长老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三人心中越发好奇了。
孔长老提及为打探消息花费巨大,自然是要三人有所表示,如今三人已然承诺,他心中略安。
但听他朗声道:“这贼子既已到了淮西府,便是到了我等的地界,要想拿捏他,不过反掌之间。”
祁长老道:“孔兄不会是想玩硬的吧?别忘了此贼亦升格为三级星吏,更是上级路庭官员,若想拿捏于他,恐怕极难。即便能寻到由头,那贼子的反扑手段,不可不虑。毕竟此人能被突兀调往圣庭为官,且超常拔擢,路庭之中必有了不得的人撑腰。”
孙周两位长老亦出声相询,皆如祁长老一般担心。
孔长老道:“我既然敢这般说,自然有我的把握。诸位有所不知,我花费的巨大的代价,却是换来了有用消息,诸位以为这贼子是如何一步登天,跨入路庭,转为三级星吏的?背后却是那吟秋郡主推波助澜。据我得到的消息,此贼机缘巧合竟与那吟秋郡主产生了勾连,正由这番因果,那贼子才得举步高升。”
此番话一出,祁孙周三位长老尽皆瞠目,继而面上皆现出欢喜来。
祁长老道:“想那吟秋郡主见背于云家、余家,已基本从我剑南路除名,若果如此,那贼子的天大靠山便算倒了。”
孙长老道:“此事必当确准,若真如此,当是我等难得的机会。”
周长老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孔长老方提吟秋郡主,这三位皆同时理清了头绪,实在是当时玉浮山之战影响太过深远,云家与余家的这场闹剧式的婚礼更是轰传天下,吟秋郡主的境况,更是传的几乎人尽皆知。
这几位虽长期隐匿,终日闭关,亦尽知晓这番因果。
孔长老笑道:“消息定然是准的,我打探的很清楚,实不相瞒,更诱一惊爆消息,这贼子的官籍已于近两日调出了剑南路。吟秋郡主一倒,他连官籍都调出了剑南路,于今又回到我淮西府。这一条线顺下来,还用我多言吗?”
的确,无论落在谁人眼中,这一条线分明就是许易因靠山倒塌,在剑南路混不下去,灰溜溜的滚回老家的情节模板。
“若真如此,此贼不但可辱,而且可杀。”祁长老阴恻恻道。
周长老摆手道:“要想杀之,需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先除我等心魔,给这贼子留一个刻骨铭心的回忆。”
孙长老喜道:“正该如此,只是具体该如何操持?”
话音方落,三人皆朝孔长老看来。
显然,这位既策划这许久,诸多因果都捋顺了,决然不会没有细节。
孔长老微微一笑,说道:“孔某已思得一计,届时,诸位只需到场,坐观好戏便可。”
…………………………………………
明堂内的陈设,方被许易的气机震成齑粉,三道身影跨进明堂来。
头前的老蔡小步快跑,到得许易近前,分说道:“这二位是计户司的大人,有事寻掌门相商,我…”
许易挥挥手,老蔡闭嘴,径自去了。
一边的方掌事传音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头前白面无须的是计户司第一科的宋主事,权柄极大。
身后那位,他却是不识,不过观其手中捧着的五行八卦龙纹罗盘,猜测此人大约是一位望气师,也一并传音告知了许易,随即亦退下。
他如今已是淮西府的吏员,明面上与许易并无从属关系,自要避嫌。
“许大人,宋某这厢有礼了。”
宋主事规规矩矩的冲许易行了个官礼,显然他听过这位大爷的传闻,不肯留下丝毫的把柄让他抓了。
许易微笑道:“宋主事登门,有何见教?”
先前,老方的传信只言及了他冷阳峰可能生变,并提及了有可能是计户司的孔长老在背后推手。
三百七十七章 七色森林
孔长老已不知多少年不曾到衙了,今日受许易一激,决定亲身下场,打定主意要叫许易好好尝他的火辣耳光。
许易冷道:“孔司座亲自下场,再好不过。”
言罢,神念扫出,将孔长老的那把座椅,摄到近前,自己坐了,丝毫不管孔长老怒睁的眼眸,翘起二郎腿道,“现在我便来说说申诉的理由,本官以为,计户司对我冷阳峰的山气探查,实属谬误,不值一哂,计户司闻错当改。”
孔长老安坐于主案台,仰天打了个哈哈,怒道:“实属谬误,闻错当改?你真是好大的脸,亏你敢说出口。掌断之权,在于有司,岂在个人?如此猖狂、轻佻申诉之语,本官未将你叉出堂去,已算给了你面子,还不速速退下。”
许易冷道:“怎么,你计户司还容不得人说实话?莫非天下气运就得由你孔司座一言而定?此话你敢当众说一遍吗?”
说话之际,他掌中现出一枚影音珠来。
见得此物,满座众人无不变色,实在是许易曾用这影音珠做出了太多的文章。
如今整个淮西府界障术法的宝贝,价格涨了数成,皆因此人而起。
此刻见他又取出这影音珠,岂不叫人回忆重溯,赵副司座尸骨未寒,现在想来,依旧触目惊心。
孔长老眉峰倒竖,指着许易道:“你用不着拿此物在我面前比划,计户司按流程办事,不怕你找茬,你的申诉若到此为止,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申诉无理,不予采纳。”
言罢,便要起身。
许易冷喝一声:“慢着!孔司座执意要以望气之说,坏我冷阳峰,许某也只好以望气之术,当堂来辩上一辩。”
孔长老冷笑道:“莫非你也精通望气术?”心中的快意,已快堆的盛不下了。
其余祁孙周三位长老,亦觉轻松,看笑话一般盯着许易。
他们只担心许易借助路庭的力量来干预此事,尽管孔长老事先言道许易在路庭的力量已然瓦解,,可到底未有证实。
如今许易竟想妄图以口舌之说,与孔长老争雄,简直就是昏了头。
望气之说,本就缥缈,决断权全在计户司手中,安坐主座的孔长老说你黑便黑,说你白便白。
许易若真选了舌辩的路子,那可就愚不可及,届时,不管他说的天花乱坠,孔长老只需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纳。
便能将他灰头土脸的打回去。
许易道:“望气之术,玄而又玄,许某潜心修行,又岂能分心他顾,此事我不通,但有人精通。”
“何人精通?若非你还找了旁的望气师来与某打擂台?”
一位青衣中年忽的步入场中。正是先前与宋主事一并入冷阳峰,给许易下最后通牒的那位赵姓望气师。
先前他气度不显,此刻一提及望气,整个人锋芒毕露。
但见他负手而立,慨然道:“天下望气术,谁能强过我太玄阁。而淮西府中,谁的望气术能胜过赵某人?许大人若要一辩望气之术,还请将那人请将出来,赵某乐意奉陪。”
冷阳峰之事,这位赵姓望气师如何不知其中关键,只是他得人好处,与人消灾,图利而已。
而如今许易肯找出望气师,来与他打擂台。值此之际,淮西府大半达官贵人毕集于此,正是他扬名立万的好时候,他巴不得许易为他搭台,好让他表演。
孔长老乐得看许易丢脸,也不打断赵姓望气师。
“好大口气,我太玄阁何时出了你这等狂徒?贪图名利,攀附官府,妄断山脉,扭直为曲,孙老七那小子,便是如此教你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陡然震动全场,声音方落,一位白须飘飘的道人现在场中,拂尘、道冠,面容清癯,唯独武道境界颇为低微,只有凝液后期。
岂料那道人方一现身,先前还趾高气昂的赵姓望气师陡然如泄了气的皮球,委顿下来,怔怔半晌,方顶着满头大汗的脸,朝那道人奔去,恭恭敬敬跪拜于地,叩首道:“不肖徒孙赵兴,叩拜林师叔祖。”
那白袍道人冷哼一声,斥道:“冷阳峰的山气,明明中正平和,显兴旺之态,哪里出了问题,你当着我的面来说个明白。”
赵姓望气师满脑子都要打结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当口,名震望气界的师叔祖竟然会赶了过来。
师叔祖不仅在太玄阁地位尊崇无两,整个望气界亦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有他在场,哪里还有自己说话的份。
挣扎半晌,赵姓望气师冲白袍到任一叩首,忽的起身,转身冲宋主事一躬,说道:“宋兄,此事不可为,赵某告辞,得罪之处,多多海涵。”
言罢,身形一晃,飘然去了,满场哗然。
孔长老有些发蒙,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竟会如此破局,请来一个白胡子道人,竟将自己的望气师赶走了。
而那望气师临去之时所言之事,几乎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摊到了桌面上。
有那望气师在,还可借助其言,纵横捭阖。不管许易如何辩驳,请来何等样的高人,他都尽有办法将之一一驳回,唯因评判权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如今这该死的贼子一出手,便来了招釜底抽薪,直接将那望气师吓走。
如此一来,他还怎么拿冷阳峰泄露山气之事大做文章。
孔长老念头一转,打定主意,不管这白袍道人说什么,他都不予采纳,待到这白袍道人纠缠不清时,便将之驱离。
他猛的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若是无关之人,敢在此喧哗,犯我明律,必要你好看。”
白袍道人冲主桌上的孔长老微微一躬,朗声道:“贫道林森,忝为太玄阁大长老,见过大人。”
白袍道人话音方落,满场又起惊呼。
“林森?莫非便是那个林森!”
“不是他还有谁,太玄阁大长老都点明了。”
“我记起来了,此人在望气界大名鼎鼎,号为七色森林,传说他能观山川七色,望气改运,极为灵验,乃是望气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三百七十八章 风信使
孔长老面色顿黑,暗道:“坏了。”
这白袍道人一亮出身份,他先前的如意算盘,尽数被打乱了。
他本打定主意,不管此人说什么,都不予采纳,若此人纠缠不清,便将其驱逐出境,可没想到此人才亮出身份,他的这些把式就全用不上了。
道理很简单,就好比讨教术数问题,来了数王林允道,研究天星问题,见到了天究天机子。
一旦这些权威人物当面,这一行业的话语权,天然便掌握在这些行业的泰山北斗手中。
眼前之事,便是如此,“七色森林”林森大名,便是他也有所耳闻,乃望气界执牛耳的人物,有他在,望气之说,可以休矣!
他纵再掌握评判权,于望气之事,也绝难抵得过林森。
许易微笑道:“孔四座,我冷阳峰的山气,可还要再断?若是孔长老执意要断,便请计户司再派出望气师,与这位林道友一同研判,不知孔司座以为如何?”
孔长老念头急转,说道:“望气之说缥缈而诡辩,岂因一人之言而定论?况乎,有司行事自有章法,未列入我计户司门墙的山野之人,如何有资格观我淮西山川地气?冷阳峰山气有泄,地脉紊乱,此事已成定论,断不容再起争执,无关之人退下堂去。”
孔长老这番话才将出口,满场一片哗然。
谁都知晓他与祁孙周三位长老与许易的矛盾由来已久,更明白今次之事,是这四位做局,要狠狠扫一把许易的脸面。
虽然旁人未必清楚这四位长老哪里来的胆量,要和已化身路庭上官的许易,明刀明枪的做一场。
可孔长老这番话,还是让众人对他们四位的野蛮手段,深感震惊。
孔长老代表官方发言,竟能将此罔顾事实,颠倒黑白之言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此等手段,不知令多少人暗呼望尘莫及,无怪此君能荣升长老之位,稳坐这么多年的计户司司座一职。
许易仰天打了个哈哈,冲林森传道:“此间之事,已无需先生插手,先生自退,许某这里自有一番人情记下。”
白袍道人冲许易微微躬身,说道:“奈何林某之力有限,人微言轻,林某告辞。”
传音罢,白袍道人亦闪离出场。
睹见白袍道人离去,孔祁孙周四位长老,皆面露得色。
这一关,姓许的贼子是跨不过去了。
孔长老更存了猫戏耗子的心情,冲许易微笑道:“许大人可还有要申诉之事,若是还有,便请道来,本司座必定公允评判。”
许易怒道,“姓孔的,你敢公报私仇?某定不与你干休。”
孔长老冷笑道,“公堂之上,岂有私仇,许易你再敢妄言,本官必录你诬蔑之罪。”
许易仰天打个哈哈,笑道:“老孔啊老孔,我看你玩游戏玩上瘾了,公允评判四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我都嫌它脏,你还有其他三个老鬼,想玩公报私仇,挑明了便是,许某奉陪到底。”
许易语出不逊,听在孔长老四人耳中,不怒反喜,这正是他们想要看见的一幕,若不将此人逼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怎对得起今次摆下的场面。
就好比猫玩耗子,那耗子若是束手待毙,乖乖就死,可就没多少乐趣,非要令其不断反扑,才好戏来斗去。
孔长老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许易,你咆哮公堂,污蔑同僚,扰乱堂审秩序,其罪非小,待此案结后,本计户司必当行文路庭讨个说法,你便等着领罚吧。此外,冷阳峰重整山脉一案,就此完结,十二个时辰内,天下第一门必须全部的撤离冷阳峰,如若超时,便以违禁之罪论处,许大人,你可听明白了?”
许易微微一笑,指着孔长老道:“你这颠倒黑白的奸滑嘴脸,倒比此前的僵尸脸可爱多了,若是得闲,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拆了我冷阳峰,灭了我天下第一门的,可惜没这个工夫。”
孔长老冷然道:“你待怎得?莫非还想动武不成。”
他巴不得将许易往决斗上引,毕竟眼前之事,运作到极端,也只能将许易的面子踩进泥淖中,一洗胸前之郁结。
可要灭杀许易,却远远不能,毕竟许易头上还戴着个三级星吏的帽子,他虽不知此人的官籍转往了何处,但此人头上的官帽一日未摘,他一日不好明目张胆下手。
此番问话,虽似挑衅,却是引诱。
岂料,孔长老话音方落,又有一行人飘腾而至。
孔长老方要喝止,窥见诸人身上的服饰,到嘴边上的话,猛然咽了下去。
却见那一行人,由一名红面中年领衔,共计六人,皆着官服,而那官服上的纹饰,既非淮西府亦非剑南路庭。
胸前图案,显露的品阶却极为明白,除那红面中年为二级星吏外,随后三人皆为一级星吏,剩余两人显然未入流品。
区区一名二级星吏领衔的队伍,竟莫名的有横压当场的气势。
孔长老与祁孙周三位长老不敢怠慢,皆同步迎上前去,询问究竟。
红面中年道:“某大号高文和,乃圣庭御直殿中驻淮西府风信使,此数人皆为本官随员,今日造访,冒昧之处,还望几位大人见谅。”
言罢,掌中现出一枚苍鹤玺印和一封展开的公文告书,高文和滴入鲜血,玺印发出柔和的荧光,证明此物确为他所有。
待得高文和自报家门,满场惊呼声已压抑不住,四位长老更是齐齐大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好好的怎会惹来圣庭的风信使。
这圣庭的风信使,看着流品不高,却是圣庭放诸于天下的耳目,隐匿于暗处,专司收集资料,监控各路各府资料图库,并负责存档核验,外加收集民风、民情、官绅等等。
直属于御直殿,而御直殿正是圣主的心腹衙门,换言之,这风信使便是圣主在民间的化身,其官位虽卑,纵使一府之主,也不敢轻慢。
江湖有言,风信使入门,准无好事!
三百七十九章 见过大人
四大长老虽位高权重,却自知惹不起这风信使,心中却是好奇,这风信使向来隐匿,根本神龙见首不见尾,怎的突然自现身份。
心中生疑,面上却热络至极,一番寒暄,几将那高文和等人捧上了天。
寒暄之际,又有数人匆匆赶来,正是副主大人与长老院其他几位长老。
满场众人,又是一番行礼不提。
尤其那位紫袍的副主大人,乃是府主之下第一人,为淮西储君,极少露面。
今次显现,自然引发轰动。
待得孔长老为高文和介绍了副主等人的身份,那气度不凡的副主满口致歉,言说府主大人远去他地,尚未在府中,不能迎接天使,还请见谅云云。
高文和道:“某等到此本为公务,无需面见贵府府主,既然副主大人与诸位长老皆在此聚齐,我便在此宣布吧。”
他此话一出,场间诸人一颗心无不抽紧,风信使看着虽无多大权柄,却是位耳报神。
更可怕的是,这耳报神能直通圣庭最高阶层,下面有芝麻粒大小的事情,一旦通到了圣庭最高层,落下来便是一场陨石雨。
从来风信使都只是收集完情报悄然无声的上报,今日这风信使竟一反常态出现在了场中,还要面向众人通报,实在令人费解。
高文和道:“诸位无须多虑,原本此事某可直接上报御直殿,但上峰明令指出,必须严加打击,面斥其非。高某才不得不到此,孔为德,祁天明,孙长弓,周奇剑是哪四位?”
风信使此言一出,满场视线皆朝孔祁孙周四位长老扫来,实在不知这四位又做下了怎样惊天动地之事,竟惹得风信使亲自到场来捉。
孔长老等四人皆惊诧的呼出声来,这真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们自问自入长老院以来,除却公务上必走的流程,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各自的绿岛上闭关,怎会招惹到风信使来纠核?
副主怔怔半晌,才点出孔祁孙周四人的身份,心中暗道坏了。
“敢问大人,我等四人皆有何过错?”
周长老跨前一步,冲风信使抱拳道。
风信使冷道:“尔等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吗?还要我来点明?”
副主哈哈一笑,冲风信使抱拳道:“敢问尊使,此事是否存在误会,孙祁孔周四位长老皆常年闭关于府邸,绝少外行,更不可能有作奸犯科之举,何谈违律。”
风信使道:“既然副主大人问及了,某便明说吧,今查核祁孙孔周四位长老连续四个阶段的功绩值,皆是靠赎买获得,而圣庭有明令,至多只允许连续三个阶段,用灵石赎买功绩值,超逾便为违律,当入圣庭典校司为役,待将十万典籍参修合格后再放归还,此律副主大人不会不知吧?”
风信使此言一出,诸位长老皆倒抽一口冷气,场中更是嘈嘈切切,皆暗自询问这功绩值到底为何物,怎生听也没听过。
祁孔孙周四位长老目瞪口呆,便打破头来也想不到风信使道出的竟是这般罪名。
原来,所谓的功绩值,正是如许易当初入混乱星海灭杀钟老魔积累功勋值一般。
只不过是各大长老的服务对象换做了路庭,而修行到了各大长老这个境界,已极少愿意为杂事分心,故而,每年的功绩值多用灵石来赎买,长此以往,已成循例,便连圣庭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详纠。
即便圣庭明律写着,只允许连续三个阶段用灵石赎买功绩值,可事实上此条早已废弃,无人领遵,
以至于风信使道出此条后,场中还有个别长老,根本没意识到圣庭还有此条明律。
祁孙孔周四位长老,更是莫名的悲愤,满圣庭各路不知多少长老如此作为,怎生这鸟屎偏生淋在自己头上。
副府主怔怔半晌,在诸位长老的注视下,不得不站出身来维持场面,说道:“尊使,窃以为灵石购入功绩值一事,已成循例,即便四位长老有疏漏,鄙府愿行文圣庭,还请尊使不要将此事上报御直殿。”
的确,此事由风信使上报与淮西府自己呈文,分明是两个概念。
一个是被查处,一个是自我检讨,明显后者所背负的责任要小的多。
风信使道:“此事恐怕不妥,不瞒诸位,一者上峰有令要抓典型,二者圣庭明律不得有违。上峰明确要求,下一个阶段,打击所谓违律循例,为我剑南一路各大风信使之主责。而今,机缘巧合,风起淮西,自当将淮西拿作典型,下官岂敢因私废公。”
此言一出,副府主面上惊惧更甚,祁孔孙周四位长老被风信使纠合是一回事,淮西府成了典型又是一回事。
前者,不过是此四位长老受罚,入圣庭典校司为役。
而后者关乎整个淮西府的脸面,一旦树做典型,他和府主皆没有好果子吃,路庭必然降责。
副主心念电转,说道,“尊使勿急,不知某能否亲见尊使上峰,愿当面进言,解释其中误会。”
风信使道:“副主大人要见下官上峰,又有何难。”
言罢,冲许易微微躬身,“大人,您在场,可听清了,副主大人要与您面谈。”
其余数名随员尽皆随他向许易行礼,同声道:“见过小观风大人。”
此一幕,不知崩碎多少人的眼球。
孔祁孙周四位长老面上的表情丰富的好似开了杂酱铺,他们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等人苦心设计,要对付的贼人,竟然一跃而成了圣庭的小观风。
再回头想想,自己等人的这番处心积虑,简直是场天大的笑话。
更可恨的是,此贼明明身份显赫,却始终含而不露,还请来七色森林这顶尖的望气师,一并到堂来打这嘴皮官司,分明是要自己等人一口咬死,他冷阳峰山气出了问题,断无可悔改。
稍后,这该死的贼囚,又使动风信使前来,演了这么一出。
此刻,副主大人便想于中回寰也无可能。
毕竟他孔某人已再三下了决断,死咬了冷阳峰山气外泄,难道还能再反口不成。
三百八十章 都在套路
这该死的贼子好深的心机,分明是要将所有的出路都狠狠堵死,定要自己等人好看。
这回一番失算,等若彻底踩进了泥坑,被这狗贼将计就计,倒打一耙,已然陷入了绝地。
难道真要弃了这显赫职位,入那圣庭典校司,去做一名杂役,辛苦去背诵那十万无用典籍?
一时间,孔祁孙周四位长老心头诸般负面情绪交汇,激起滔天巨浪。
许易站起身来,冲副主大人微微一笑,抱拳道:“下官见过副主大人。”言罢,行了个官礼,接道,“不知副主大人有何见教?”
副府主面上的翻转的颜色终于定住,忽的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抱拳道:“早便听说我淮西出了一位奇绝之士,惜乎朱某终日闭关,而许兄鹤翔九天,仙踪难觅,这一见直拖到今日,实是憾事,不过总算见得了,朱某大慰平生。”
堂堂副主大人,如此抬举,绝非无因。
圣使给许易运作的小观风身份,放诸圣庭,确实算不得什么。
区区三级星吏,漫说在圣庭,便是在那御直殿的公衙,连站班的资格也无。
可此身份一旦放至地方,那便极为显赫。
所谓小观风,乃是御直殿各大观风使辖下的下级官吏,再下便是风信使。
由观风使到小观风,再到风信使,这一路下来,职事差相仿佛,只有在分管区域上,互有统属。
风信使负责一府,而小观风则负责一路,各级观风使则又以路为单位,按区域划分。
圣使在御直殿中虽非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也是有数人物,更因着乃是圣主家奴出身,权位不高,权柄极重,给许易运作这区区小观风一位,并未花多大力气。
彼时,许易见得圣使留下的册子,看明白了小观风的职事,当时便心满意足,像此等既又权又有闲而不担责的职位,那真是再好也没有。
此刻,副主大人对他以兄弟相称,非是看中别的,正是看中许易这小观风的职位。
论及级别,他与副主差了足有两级,但论及权责,许易远在他之上。
道理很简单,他管不着许易,许易去能风闻奏事,来威慑他。
便拿眼下来说,许易明显用小观风的职权,狠狠打在孔祁孙周四位长老的腰眼上。
不看别的,只看他这位小观风大人给孔祁孙周定的罪名,就差将报复**裸的写在脸上了。
所谓的用灵石赎买功绩值,漫说这几位长老,便是他这位副主又何尝不是连续多年如此为之,他可不信什么所谓的整顿风气,自淮西始。
可即便知道许易是打击报复,又能如何?
权操于人手,舌生于人口,还不任由人拿捏规整,何其悲愤。
而这种悲愤的感觉,感触最深的却是孔长老。
彼时,他安坐堂上,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根本不管许易如何拆解,他一言既出,便成法令,那等威风痛快,难以言喻。
而现如今,却被许易反手也来了这么一通。
孔长老悲愤之余,只觉自己先前的那般表演,根本就是一场笑话,早在这该死的贼囚的计划之中。
眼见得副主与许易一番交涉,许易只将太极推手耍的纯熟无比,却咬定了口,死活不松。
孔长老憋闷到极点的情绪,终于爆发,指着许易怒声道:“姓许的,你敢公报私仇,某定不与你干休…”
话方及半,他陡然想起,彼时堂上,许易也曾这般一声喝出,而他当时的感觉,却是快然无比。
此番想来,何等自扇耳光,于今之事,自己再是暴跳如雷,又济得何事,无非让这该死的贼子更增快慰罢了。
许易微笑看着孔长老,朗声道,“看来孔长老不服气,也对,堂堂修士,何必于口角上争输赢,不如手脚上争生死。老孔、老祁、老孙、老周你们四位与我早有矛盾,就不必藏着掖着了,许某为人行事,向来堂堂正正,这样吧,不如咱们再战一场,你们四位同时出手与某对战,恩仇怨恨、孰是孰非,皆在这一战中了结,你们看可好?”
高文和大吃一惊,慌忙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大人千金之体,何苦犯险?是非曲直,皆陈列卷宗,岂容宵小抵赖。”
高文和哪里看不出自己新任的这位上官,和这四人必有仇怨,否则也不会寻此般不是罪名的罪名来拿捏这四人,可他实在弄不明白,既已拿捏住了,何苦还要亲身下场。
他可见的明白,自己的这位上官连真灵圈都未修得大圆满,同自己对战,恐怕都不敢言必胜,同时力战四位真灵圈圆满的强者,这不是寻刺激吗。
即便对方顾忌他的官位,不敢下杀手,可一旦事败,御直殿颜面何存,若传回中枢,他少不得要担责任。
更坏的结果是,倘若这位不靠谱的上峰在此战中陨落,于他而言,那更是天崩地陷,半生功名都得一朝毁去。
不待许易接口,便听周长老道:“许大人好豪气,尤记得当初夏长老与许大人对战之时,秦长老也着人传来一句,修士该当争斗上见生死,何必口舌上争胜负,许大人既已邀战,我等四人只有舍命相陪。”
其余三人皆回过味来,当此之时,他们已无退路,能一战而抵定乾坤,自是最好的局面。
不管这人是自高自大,还是别有后手,可其到底连真灵圈都未修得大圆满,己方四人出战,何惧之有。
更何况,周长老已晋升阳尊之位,以阳尊灭阴尊,恐怕周长老一道神念便能终结战斗,此贼便再有后手计谋,也绝无发挥的余地。
“那便战场上争生死。”
“许大人既要战,那便战吧,一战定乾坤,正合我意。”
“许大人位高权重,既然对战,你我之间自当立下生死状,生死各安天命,才和规矩,不知许大人意下如何?”
孔祁孙三位长老接连表态,绝不给许易反悔的机会。
直到此刻,三人才意识到,周长老刻意的压抑气势,隐匿血脉,不暴露修为,是如何的有先见之明。
三百八十一章 毁海
倘使让此贼早便察觉了周长老的实力已超出了阴尊界限,恐怕纵使他四人说破唇舌,也绝难引逗此人下场。
眼见得局面就要失控,副主大人惊出一身冷汗,打个哈哈道:“许兄乃我淮西府故吏,久别归来,我还未代表府主为许兄接风洗尘,至于拳脚上切磋之事,窃以为可从长再议。”
言罢,他又对孔祁孙周四位长老,同时传音道:“四位长老所忧之事,某与府主必将全力代为转圜,相斗之事,就此作罢。我知四位心中窝火,然此一时彼一时,此人已身得高位,试想,圣庭御直殿的小观风,岂是随随便便谁能做得的?即便你们能灭杀于他,难道还能敌得过他背后的那人不成?”
副主大人与高文和的担心,几乎如出一辙,实在是许易如今的身份太过敏感,如果他一旦在此间出了意外,他这位副主大人,责任非小。
祁长老传音其余三位长老道:“副主所忧之事,我等皆知,但此事非是我等不肯相让,而是此人咄咄逼人,副主以为我等息事宁人便能化解此番怨恨?殊不知,此人却是必欲除我等而后快。倘若此人未居高位,我等放他一马,也不成大患,而此人位居要职,我等若是手下留情,必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至于副主所言,那人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之事,那却是后话。况且,官场之上,人存,人情方在,此人一旦身死,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未必会太过关注。即便真留下了后患,我等四人合力,再请府主出面,未必不能从中转圜。言而总之,如此天降良机,倘若错过,必酿大患。”
祁长老深谋远虑,在长老院是出了名的,他这番分析,切中实弊、情理,孔孙周三位长老深以为然。
周长老朗声道:“既然许大人远到是客,他所提之请,我等自不好拒绝,还请副主大人勿要相阻。”
副主没想到周长老竟如此不给他面子,立时沉下脸来,冷声喝道:“周长老,如果我说这是府主的意思呢?”
他虽为副主,却无权管辖各位长老,只有抬出府主之名。
“还请副主大人拿来府主口谕再说。”
言罢,周长老陡然气势一变,整个人的精气气血疯狂鼓胀,霎时间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戳在当场。
满场顿起一片哗然。
“阳尊?莫非是阳尊境?”
“必定是阳尊!周长老早就真灵圈大圆满,此番修为再进,不是阳尊还能是何?”
“天呐,我淮西府又多一位阳尊大能。”
“那这次的对战,岂非是阳尊战阴尊。”
各种呼声低语声响彻全场。
副主怔怔许久,方指着周长老道:“还望你勿要后悔。”
他虽身为淮西府副主,论及修为,也不过真灵圈大圆满。
而如今,姓周的一脚踏破玄关,成就阳尊之位,在长老院的地位必定扶摇直上。
副主大人自知,再也压不下此人。
许易面色剧变,指着周长老道:“没想到你竟成了阳尊大能。”
周长老微笑道:“莫非许大人要当着当堂诸公的面,出尔反尔?”
许易面色急变,猛的一咬牙,冷哼道:“本官堂堂御直殿小观风,代表的是御直殿,是圣庭的脸面,你要作战,某应战便是。”
这番话落在周祁孙孔四位长老耳中,已然成了示弱,处处强调御直殿官员的身份,分明是想以御直殿来威慑他四人。
然而,他们四人已打定主意,此番出手,绝不容情。
然而,口舌的胜负却懒得再争,以免惊吓的这狗贼缩了卵,不顾面皮,当堂避战。
很快,四位长老便签下了生死状,随即将之朝许易抛来,生怕他后悔一般。
许易抓住生死状,面上愤恨陡消,大笔一挥,滴入鲜血,精光一闪,生死状顿时生效。
双方约定,以眼前这方演武场为交战之地。
大战一触即发,数百道眼目皆紧张无比的注视着场面。
心念万千的副主弹动指尖,半空炸出一枚光球,战斗开始了。
光球未消,便见一道流光飞过,尚未及看清是何物,但听四道凄厉惨叫声传来,孔孙祁周四位长老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各自翻滚着嚎叫,痛苦不堪。
而许易却当堂直立,团团一抱拳道:“此四人性命,某不屑取之,副主大人宣布胜负吧。”
副主大人愣在原地,根本没有听见许易在说什么,场中无数人皆如被石化了一般,谁也闹不明白,这一仗是怎么结束的,甚至没人看清,许易用的什么法门。
堂堂阳尊大能,竟在他那诡异秘法之下,未撑过一击,难道是圣庭赐予的恐怖秘宝?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起了这等猜测。
便在这时,场中的凄厉声又化作了痛呼。
“我的气海!”
“气海,啊,气海!”
“…………”
四人停止了翻滚,各自仰天惨呼。
这一声喊出,才石化的众人陡然活了过来,转瞬又被九天玄冰化做的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众人都意识到,这四位长老的气海,被许易那一击给破碎了。
破修士气海,简直比害修士性命更来的阴毒。
众人这才恍然,缘何这自入淮西以来,素以出手狠辣不留情出名的许大魔头,竟会好心的放过四位长老的性命,现在再看,这魔头哪里是转了心性,分明是变本加厉。
“还请副主大人宣布吧。”
许易好整以暇地又提醒一句。
副主这才醒神,怔怔道,“此战许大人获胜。”言罢,又冲许易抱拳道,“大人宅心仁厚,留此四人不死,朱某代长老院谢过大人,只是此四人已成废人,再入圣庭典校司为役,是否……”
“也罢,此事我从长计议。”
许易当然知晓副主心思,无非是想要他卖个面子,既然气出了,就别为难淮西府了。
晏姿,天下第一门俱在淮西,许易当然愿意卖这个面子。
三百八十二章 天花板
副主大人大喜,“来啊,将四位长老扶下去,好生伺候。”
“伺候”二字,明显加了重音。
此前周长老四人不给他面子,让他当众下不来台,碍于姓周的晋位阳尊,他没有办法。
如今得了机会,他却是要好生出口恶气,顺便买好许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等睚眦必报,阴险毒辣的狠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一战而碎四人气海,周长老等人已不足为虑。
根本目的达成之后,许易并未于祭护司多加停留,尽管副主多加挽留,他也以尚有急务处之为借口,径自离去,留下满地瞠目结舌,和另一段传说。
回到冷阳峰,当先迎上的方掌事,他已收到消息,简直喜不自胜,冲着许易便没口夸赞道:“掌门天姿英发,智略如神,方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易摆摆手笑道:“你老方现在怎么也学着跟我来这套了。”
方掌事道:“方某绝非虚赞,只觉掌门如今处理起此类争锋,越来越有章法。换做往日,掌门必定就先使计诱使周长老他们与掌门做生死斗。而如今先请来七色森林,又移来风信使,彻底将场面占足了。”
“也一步步把周长老等人逼入绝地,逼的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以生死战应之,最终一击全灭,可谓里子面子都占足了。纵使淮西这帮人帮亲不帮理,恐怕也不会说掌门您不讲规矩,淮西府主便是事后得知,想替周长老等四人出头,也决然抓不到您的不是,实在是姓周的那帮人分不出好赖高低,自己找死。”
许易指着方掌事道:“就老方你会揣摩人心,说吧,你千里迢迢又赶过来,总不是为了等着吹捧我,不会是韩学道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适才方掌事分析的皆对,正是他心头的一番盘算。
他这个小观风全靠圣使运作而来,虽然圣使运作的办法极为巧妙,并告知他无需担心旁人探查,进而探查出他与圣使有所牵连,但许易还是不愿太过显露山水。
故而,收拾周长老四人时,他选择的是堂堂之阵,先用望气宗师林森与风信使出场,从官场伦理上彻底压倒周长老四人,再一击灭之。
没有莽撞的选择直接对战,便是为了降低此事的影响力。
却说许易话罢,方掌事面色讪讪。
许易道:“老方,按道理说,我现在也成了你官场上的靠山,你对老韩尽可能硬气点,别任他呼来喝去,你这人智谋方略都有,唯一缺的便是那股泼辣劲。你回去告诉老韩,用不着和我套交情,有急事来寻我,我必给他三分面子便是。行了行了,别在我这讨好卖呆,赶紧走吧。
得了许易这份承诺,方掌事感激涕零,深深冲许易一躬,转身去了。
送走方掌事,许易便自入洞府闭关去了,天神殿之行在即,他必须要为此做一些准备。
换言之,他要再度增强战斗力了,至于强化的方向,他已选定。
他如今无有真元,修行自然止步于此,各种术法也多难运用,强化的方向也只有奇符了。
彼时,他于混乱星海的裳宫殿与慕光明兑换了八十一颗中品火系灵石,便准备留待今日,试炼一阶四级火系奇符之用
此等高阶火系奇符,他须弥戒中也只剩寥寥两三张,急需补充。
此外,他也想通过这次的祭炼,来提高一阶四级炎爆符的成符率。
关于此次祭炼,他不打算再像在混乱星海闭关时那般,在祭炼一阶三级火系奇符的同时衍生出一阶四级火系奇符。
此番,他打算全部动用中品火系灵石,只集中精力祭炼一阶四级火系奇符,不计失败。
当然,在此之前,他打算先完成个小工序修复那四套四阶战衣。
这个过程简单,他有不少中品灵石,只需将中品灵石置入四阶战衣的灵槽中,战衣便会自动修复。
这四套战衣,损毁得都不严重,不过半个时辰,费了八枚中品灵石,便尽数修复完成。
休息片刻,许易便开始祭炼火系奇符了。
一转眼,又是十余天过去了。
许易瘫倒倒在洞府中青石块上,两只手掌各摊着若干张青色奇符,每张奇符右上角的火焰标记皆成纯紫之色,显然俱是一阶四级火系奇符。
此番祭炼,八十一颗中品火系灵石,尽皆消耗一空,然最终炼制了一阶四级火系奇符只有十六张。
不似炼制一阶三级火系奇符那般,需得三枚火系灵石,才能衍生出一张一阶三级火系奇符。
祭炼一阶四级火系奇符,所需要的火灵力,一枚中品火系灵石绰绰有余。
如此算来,他祭炼一阶四级火系奇符的成符率,只有将近两成。
比之祭炼一阶三级火系奇符接近七成的成符率,自是远远不如。
若只算经济效益,两成的成符率虽然依旧能保证他有近三倍的利润,但比起一阶三级火系奇符来,却又差得远了。
况且,许易从未打算出售高阶奇符,而是留作自用,如此一来,一枚奇符就得消耗掉五十万灵石,此等攻击,他也不敢贸然打出。
好在终归是掌握了一阶四级火符的祭炼办法,两成的成符率虽算不得高,也合用了。
他相信随着祭炼频率的增加,技巧的提高,成符率还有进步的空间。
唯一冲淡他心中喜悦的是,八十一次的祭炼过程中,此炎爆符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进阶为一阶满级火系奇符的迹象。
不似他祭炼一阶三级奇符时,随着灵力的增强,奇符有着进阶一阶四级的可能,在频繁的实验下,终于炼成了一阶四级奇符。
而此番他祭炼一阶四级火系奇符的过程中,始终没有进阶满级奇符的丁点迹象。
至此,许易知晓,这不是火灵力不够精纯,亦不是他祭炼奇符的技艺不够精纯,根本的原因乃是这炎爆符本是并不是一阶满级的符术。
成就一阶四级,便是此炎爆符的天花板。
三百八十三章 准入令
“看来要想祭炼更高阶的奇符,还得想办法弄来符术啊!”
许易脑海中不住盘旋这个念头,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又睡了两日,置放在一旁的腰囊,发出连续异响,惊醒了许易。
他摄过腰囊,从中取出一枚不停响动的传讯珠,催开禁制,传来了慕光明的声音。
“最近在闭关?”
许易道:“慕大尊者是生了顺风耳,还是长了千里眼,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是不是天神殿之行即将开动了?”
慕光明道:“你出关后,再给我回个信吧。”
言罢,便掐断了传讯珠。
许易顿觉怪异,当下便行出洞府。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老蔡,匆匆赶了过来,言说:“两天前有人送来了个须弥戒,要我转交给掌门您,因着掌门您在闭关,老奴不敢打扰,如今掌门出门,老奴便把须弥戒送来。”
言罢,取出一枚须弥戒,朝许易送来。
许易挥退了老蔡,神念探入,讶异之极,须弥戒中别无旁物,唯有一张天神图残图,光耀如雪,整片残图完全被点亮了,看形状却是那巨人的嘴唇一角。
除却天神图残图外,还有一颗影音珠,催开禁制,浮现的竟是慕光明的影像。
却见慕光明唉声叹气骂道:“狗屎一般的圣庭,千年不改的馋虫模样,今遭这天神殿,我是去不了了,天神图残图便送于你了。”
又骂骂咧咧一通,便中断了。
许易回味片刻,唤来了赵无量,问他如今关于天神殿可有什么消息放出。
赵无量道:“掌门您还不知道呢?整个圣庭都炸开锅了,天神殿将启,圣庭直接将之封禁多日,直到昨日,忽传下消息,欲入天神殿,每人需得交纳三十万枚灵石,以作圣庭这些时日稳定天神殿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其实哪有什么代价,圣庭封禁天神殿,本来就想独占好处,奈何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大,各方势力暗斗不休,后来圣庭才又召集各大路尊、八大仙门以及无数隐匿世家,商议多时,才裁定了利益分割。”
“最后这帮人共同达成了刮地皮协议,谁要进入天神殿,必先交纳三十万灵石的准入费,美其名曰是圣庭稳定天神殿的巨大代价。可三十万枚灵石,谁能拿的出,除非到了阳尊一级,否则便是我淮西府的几位长老,恐怕也没有这些身家。”
对赵无量评价淮西长老院长老的身家,许易深为赞同。
此前大战,他除了击碎周长老等人的气海,同时也收缴了四人的须弥戒,每人须弥戒中,多则不到十万灵石,最少的才三万。
当然,若将其须弥戒中的各种修行资源一一兑换,勉强也能凑出二三十万灵石来,可谁又舍得为进入天神殿一趟,而倾家荡产。
退一步讲,失去了这些修行资源,纵使进了天神殿,又能有何作为?
许易道:“不是说圣庭封禁天神殿的同时,根本无人能进入天神殿之内?圣庭的人同样也进不去,大家只需耐心等候,等待圣庭封禁不下去了,自会开启,何必交这冤枉灵石。”
赵无量道:“您说的虽是正理,可世上的事最怕人心不齐,您舍不得交,有的是人舍得交。那舍得交的,一旦交纳,圣庭放开禁制,他们便可进入天神殿,待他们进入,圣庭便又会再度封禁天神殿。如此一来,偌大个天神殿,岂不便宜了那有数的肯交这三十万买路灵石的修士。”
许易忽然明白了,缘何慕光明不打算再入天神殿,关键不是在于这三十万灵石上,而是在于圣庭会反复封禁此天神殿,而他慕光明身份极为敏感,一旦被圣庭侦知他的真实身份,对他采取措施几乎是一定的。
在外面还好说,可要慕光明进入圣庭的笼子里探险,他可没这么蠢!
除此外,许易也想明白了,慕光明缘何会在他闭关之时,来那么个简单的近乎没头没脑的传音。
慕光明的这枚须弥戒是两日之前送来的,正常情况下,他许易应该在两日之前得到这枚须弥戒,进而弄清缘由,再主动给他慕光明回过信去。
这两日时间过去了,他许易无声无息,慕光明如何不急。
慕光明主动将天神图送来,虽未好意思言利,但按照他许易的脾气秉性,自当有所表示,偏偏两日时间,许易毫无动静,慕光明当然要来探寻一番。
只是这探寻的话不好言明,只有让他许易去弄清了因果,再谈回报。
许易猜透慕光明心思,让赵无量暂时回避,取出界障珠封闭了空间,又取出那枚传讯珠,催开禁制,对慕光明传讯道:“慕兄好意,许某愧领,倘若许某于天神殿中得遇机缘宝物,定不会忘了慕兄的一份。”
许易深知天神图残图的珍贵,此物与天神殿大有关联,传闻每次天神殿的开启封禁,皆与此物有脱不开的关系,临近天神殿开启,此物更被炒上了天价。
慕光明自知进不去这天神殿,但大可将此物拍售,必可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但慕光明选择将此天神图残图送来,其中意味便颇为深长了。
料来,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希望助他许易一臂之力,在他许易处买个人情。
二者是他许易行事,颇对慕光明胃口,而慕光明也深知他许易为人,这比买卖,他慕光明当不会有亏损。
最重要的一点,他慕光明极有可能看不上天价的灵石,更想得到的乃是天神殿中的宝物。
送来这份天神图残图,便是希望许易这气运环身之人,在屡得宝物之余,能分出一小撮,来报偿他慕某人便足够了。
许易将慕光明的心思猜得通透,他方传音过去,慕光明的哈哈笑声便传了过来,“怪我怪我,早知老弟你心思灵透,不染尘埃,我老慕何苦还玩弄此种手段,明明想要面皮,最终最终,还是将面皮丢了个干净。没别的意思,这张天神图残图送与你,并非是以情相胁。”
三百八十四章 一路有你
“倘若老弟最终没用上这张天神图残图,慕某什么话也不讲,倘若老弟最终用上了这张天神图残图,慕某也不多要求,老弟凭心意,给些好处与慕某,慕某便心满意足了。相比于外人,老慕我却更信得着你,一是信你老弟的为人,二是信你老弟这天大的福气,就好比下注,你老弟纵是一家偏门,我老慕这一注,也下定你了。好了,不相扰了,我就静坐家中,等你传捷报。”
慕光明言罢,传讯珠中断了通话。
许易收了传讯珠,沉吟片刻,再度将赵无量唤入,说道:“老赵,你跟我多久了?”
赵无量怔了怔,说道:“差三十一天,便两年整。”心中陡然悸动。
他不明白掌门缘何要问此话,他可知道如今自己的掌门已扶摇直上,成了圣庭的小观风,天下第一门也随之水涨船高。
这些时日,掌门虽在闭关,方掌事远去府中为吏,副掌门亦闭关不出,天下第一门的迎来送往,皆是他在操持。
短短半月时光,赵无量不知接了多少拜帖、贺礼,接待之时,从前连仰望都不及的大人物,频频与他称兄道弟,他太知道这些变化都因谁而来。
许易陡然起了如此沉重的话题,如何不叫他震动。
许易道:“岁月如梭,转眼都两年了。别紧张,老赵,我至今尤记得,昔时我招募至诚级门徒时,你第一个响应,由此便也算为你我结下了一场缘分。今日寻你来,没有旁的事,只是关于副掌门修行一事,我还想再做些安排。”
赵无量躬身道:“恭请掌门示下,赵某必竭尽全力,不负掌门所托。”心头紧绷的弦子略松。
许易摆摆手道:“用不着这般沉重,我只是想这冷阳峰虽然灵气极佳,但终究日渐热闹,并不适合修行,副掌门天赋绝佳,如此好苗子,万不可在冷阳峰败坏了。我欲将副掌门转移到霸邺城中的一处秘密炼房之中,由你来单独负责副掌门修行之事,其余修炼功法资源丹药,你要竭尽全力供应,尤其要注意一点,副掌门的行踪万不可泄露,你可能做到?”
许易话头起得极高,赵无量一颗心也被吊得极高,没想到临了掌门说出这样一番话,交代了一个这样的任务。
副掌门的修行,始终是他在负责,他焉能不知掌门对副掌门的看重,可在他看来,此事他一直全力维持,哪里需要掌门再多话,还弄得这般郑重其事。
岂料,赵无量才表完态,许易掌中多出一枚魂禁符,“你我关系最近,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按我先前所言为誓,你将鲜血滴入这魂禁符吧。再强调一遍,副掌门的存在要尽力淡化,副掌门的修行资源你要全力供应。倘使副掌门一入炼房,便只有你和副掌门单线联系,即便你向副掌门提供修行资源而必须接触时,你也要保证做到不露任何痕迹。”
赵无量彻底惊呆了,他不知道副掌门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要掌门如此小心再小心,可他知道掌门既如此郑重地提出,便没有他拒绝的余地,而他也不愿因此小事,坏了掌门对他的观感。
当下赵无量干净利落的约下誓言,往魂禁符中滴入鲜血。
许易点头道:“放心,此事于你,说难不难,关键在于小心二字,办好了,我保你终身受用。”
言罢,许易掌中多出两张迅身符,朝赵无量拍来,“这两张迅身符,便赠与你了,一直以来,于功法修行修炼资源上,我倒并未给予你太多,这两张迅身符便做补偿吧。”
赵无量心头的沉重顿时不翼而飞,满面涨红,周身剧烈颤抖,捧着两张轻若鸿毛的迅身符,宛若两座大山压了下来。
“这可是奇符,奇符啊,传说中的至宝之物,竟就落在了我的手中,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激灵,赵无量猛的醒悟过来,正要向许易致谢表忠心,身子再度被一团柔和的力道托住,远远地腾了出去。
稍后,许易唤来了晏姿,交代了他与赵无量先前分说之事,以及他将远行,入天神殿之事。
晏姿已习惯了许易的远行,更习惯了听从许易的安排,自然千允万允,只再三提醒许易,要他保重。
许易拍着晏姿的肩头道:“小晏无需担心,这一路行来,你家公子便在危险的刀尖上跳舞,已习惯了。”随即,又取出一枚须弥戒,放进晏姿手中,接道,“里面有些防身利器,你妥善保管,将来对敌,或许有用。”
晏姿滴入鲜血,念头探入,已惊得画眉倒竖,连连摆手道,迭声道:“公子,我用不着,公子,太贵重了,您将远行又将历险,还是您拿去用吧,我终日闭关,如何用得上。”
晏姿也非当初的晏姿,入得此界后,她始终潜心修行,修行之余,便阅读典籍,研究许易与他的诸多修炼毕集,如今,已算修行界的资深人士。
适才,她念头才侵入须弥戒中,便见到一件生着纯白色法纹的战衣,这分明是四阶战衣才有的标记。
除此外,还有近十张一阶三级的火系奇符和一张一阶四级奇符,外加近二十颗水火两系灵石,以及三颗中品水系灵石。
晏姿深知这须弥戒中单取出任何一件宝物,漫说放在凝液境,便是放在感魂境,亦足掀起无边杀戮。
而如此珍贵的修行资源,公子竟送与了自己,惊恐之余,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自惭,默默道:“晏姿啊晏姿,你前面一百世定是积下了无穷尽的善缘,苍天才让你在这一世遇见了公子。”
许易道:“叫你收下你便收下,你还与我客气不成。那些水系火系灵石,你闲暇之余,用来喂食冰火兔,它养的壮实了,于你也是强有力的帮手,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潜心修炼,世界广大,仙域无边,我想一一看遍,也想一路带着小晏你。”
三百八十五章 故鬼
许易此言虽非情话,听在晏姿耳中,几要把她的心房融化了,她紧紧攥住须弥戒,用力点头道:“晏姿必定不让公子失望,只盼着有朝一日,我能修行有成,能帮得上公子。”
许易笑道:“那敢情好,我可盼着晏大仙子修行有成,有朝一日,我也能扛着晏大仙子的旗号,旌旗一展,群魔望风披靡。”
晏姿婉然一笑,明亮的眸子放出光芒,顿生百倍的勇气和希冀。
送走了晏姿,许易终于放下心来,经此一遭,他等若彻底安顿好了自己的大后方。
他近乎用心过度的让赵无量,为晏姿保持独立而寂静的修炼环境,正是担心天神殿之行出现不测,最终他隐匿的身份被爆开。
如此一来,云、余两家绝不会罢手,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惨烈反扑。
旁的他不担心,最担心晏姿,即便云、余两家多半不会讲主意打到晏姿头上,可他不愿弄险。
毕竟,惜时,在大越之界,鬼主捉拿晏姿威胁他之事,乃前车之鉴,岂能重蹈覆。
他只需安顿好了晏姿,便能放开手脚,与云野王、余朝天周旋。
送走晏姿,许易便出了冷阳峰,径直往霸邺城中去了。
圣庭开卖准入令的消息发出,各路各府便有衙门挂出了办理准入令的招牌。
对于路庭那帮人,商量来商量去,商议出的这般赤果果敛财的结果,许易毫不意外。
圣庭自上而下,吏制之坏已近黑暗,饶是如此,他也觉这三十万灵石的要价,实在高得离谱。
入得霸邺城后,许易很快便寻到了办理准入禁令的衙门,费了一番周章,交纳了三十万灵石,得了一块赤红令牌,便又回归了冷阳峰。
据令牌上的消息,天神殿开禁尚有三五日工夫,地点在西北百万里之外的无边沙丘。
若一路乘坐传送阵,并不需多久便能赶至,故而时间充裕,他用不着紧赶慢赶。
岂料,他才回归冷阳峰,便被老蔡迎上,言道:“又有客到访。”
许易诧道:“不是早交待过吗,所有访客都一律挡驾,就说我不在,怎的又放人进来了。”
老蔡道:“我也按掌门说的回了,可那人直说有万千重大之事要寻掌门您,倘使我有耽待,掌门有个三长两短,我后悔也来不及。我想到访的来客确有不少,可还没有一位这般说话,我便将他留了下来。”
便在这时,许易的神魂陡然一颤,隐匿在灵台深处某个角落的一丝残影,微微悸动一下。
许易心中猛的一掉,已猜到是谁来了,拍拍老蔡肩膀:“你去忙吧,这边用不着你了。”
言罢,阔步朝明厅行来,还未跨入明厅,便瞧见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安坐于室内,气度沉稳,整个人阴冷至极,许易到来,也不曾起身相迎。
这再许易挑明小观风的身份后,是前所未有的。。
许易指着白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老鬼啊老鬼,不曾……”
话音未落,那白衣青年身形暴起,一道黑气自他掌中放出,转瞬便到了许易面目处,来势飚若闪电,如此距离之内,许易哪里防备的开,顿时被那黑气扑了个正着。
许易只觉透骨冷意传来,玄体几要冻裂,气息流转,寒意顿消,冷哼道:“你这老小子,是胆边生了毛!”
喝声方落,骨剑腾出,射身诀催动,骨剑化作闪电,正中那白衣青年胸前,顿时掏出个大洞来,却不见丝毫鲜血溢出。
忽的,那白衣青年惨呼一声,迭声怪叫:“不打了不打了,你这小子好没有来由,我不过是试试你如今的本领,你竟下此毒手,老夫的数年工夫才拼凑起的这具肉身,一个照面便被你损毁,气煞我也。”
狂喝之际,白衣青年心头惊惧到了极点,他那死黑之气的霸道,只要人体附着,肉身必死,便是阳尊大能也无可奈何,明明这家伙中了招,怎的浑然无事。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具法身经无数秘法修持,至坚至强,怎的会破碎。
却见白衣青年肉身破洞处,露出晶莹如玉的骨骼来,正是杀生王姜恨天的那具水晶遗骸。
话至此处,这白衣青年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当初与许易、暴兕一并脱出大越的老鬼。
昔时,他们三位同时传送,传送之前,许易敲了这一妖一鬼各一笔好处。
暴兕给出的是一滴鲜血,当时许易便凭借这滴暴兕鲜血衍生的丰沛生命原力,几度妖化身躯,为他杀场征伐,发挥了巨大作用。
而这老鬼无有鲜血,便给出了一缕心魂,直言愿接受许易的控制,为许易门下奔走数年。
岂料阴差阳错,这一人、一妖、一鬼各自传送之地,皆不相同,彼此传送距离,竟超出了心魂、心血感应的极限,就此失了联系。
而后,许易于年余前,参加圣庭恩科之时,于忘情海的丰饶海场闯关之际,遇到了已在忘情海为将的暴兕,并得暴兕传授星空索息术。
倒是这老鬼始终无有声息,却未料今日在这冷阳峰中见到了。
念头一闪,许易便觉不对,他持拿的是这老鬼的一丝心魂,因着长久不曾惦记,这缕心魂蜷缩于灵台一角,久远的让他都快忘掉了。
而老鬼却没有拿捏到他的心魂,换言之,他能感应老鬼,老鬼却无法感应他,怎得这老鬼就跨越千山万水找了过来。
难道还是说自己的名声已大的冲出了淮西,越过了千山万水?许易却是不信的。
此外,老鬼今日到来的做派,明显有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不似被他许某人拿捏了把柄,反倒是来施恩布德的尊客一般。
许易心生疑惑,口上喝道:“别跟我这里哭丧,若非念着一点故旧之情,适才老子就结果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伸手。”
老鬼耸然一惊,陡然停止了怨声载道,这才回忆起眼前立着的可是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主。
三百八十六章 大德威少
老鬼满以为时过境迁,自己迭遭奇遇,修为大进,即便再交手,也必定是自己大占上风,可绝未想到这该死的小贼修行一日千里,那诡异的攻击法门,自己的这具玉骨法身竟连一击也挡不下。
他赶忙镇定心神,说道:“许兄,你误会了,非是我要对你下手,而是奉了我们大德威少的旨意,到得此间谈话之前,须试一试你的手段,看看如今的你够不够资格与我们大德威少做笔买卖。”
许易冷笑道:“老鬼啊老鬼,怎么说你昔年也是计谋惊天,称王称霸的一方人物,如今怎的就混成了人家门下的仆役走狗,想想我便替你脸红,以后遇见旁人千万别与外人言道你也来自大越之界。”
老鬼眉峰一跳,哼道:“许兄又何必恶语伤人,仔细说来,我们大德威少与你也算有数场缘法,若非如此,你以为这天大的好处能落到你身上?”
许易越发糊涂了,冷声道:“什么大德威少,到底是谁,我何时认得这么个玩意?”
老鬼怒道:“大胆,大德威少的名头岂是你能辱没的,若非念及你与我们大德威少的过往交情,便凭此话,我大威大德神殿绝不与你甘休。”
许易越发好奇,此刻他还拿捏着老鬼的心魂,念头一动,便能将这老鬼化作飞烟,这老鬼竟敢以如此口吻与他对谈,难道活的不耐烦了。
真不知这大德威少到底用了什么法门,能让这奸猾的老鬼如此效死。
而这老鬼口口声声言说这大德威少与他颇有缘法,越发让他摸不清门道。
许易冷喝:“少说废话,你们那大德威少,到底姓甚名谁?”
老鬼哼道:“你听好了,我大德威少,圣名韶光。”
“什么!瑞鸭!你说的大德威少,便是那饶舌鸭子?”
许易简直要炸毛了。
他便打破头颅,也想不出瑞鸭怎生和这老鬼混在了一处,且还成了这老鬼口中顶顶了不起的大德威少,还弄出了个什么大威大德神殿。
老鬼暴怒:“许易,再敢如此对大德威少不敬,本座便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与你干休。”
“好好好,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许易彻底来了兴致,不愿再一味口舌相争。
对瑞鸭,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事虽然荒诞,但凭瑞鸭那一身惊天彻地的诡异神算,要创出什么奇迹来,也非是不可能。
何况,自打他将这瑞鸭代入此界后,瑞鸭当先一件事,便是告辞,足见这鸭子另有诡秘。
此刻,许易不去费尽心神想这瑞鸭与这老鬼到底如何勾连到了一处,又如何弄出了这大威大德神殿,他很想知道瑞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于老鬼如何寻上门来的疑惑,至此也解开了。
老鬼不知他的下落,但那鸭子想知他的下落,不过是动动铜钱的事。
念头到此,他心中越发火热,若那鸭子肯搭一把手,夏子陌,雪紫寒,秋娃的下落还是难事吗?
他强压心神,道:“今番,你们大德威少派你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总不会与那天神殿有关联吧。”
天神殿开启在即,如今,普天之下,便以此事为重,各方势力,各路牛鬼蛇神,纷纷涌动,瑞鸭此刻令这老鬼前来,八成亦为此事。
老鬼冷道:“你果然猜到了,不错,我们大德威少今次派某前来,正是与你商讨天神殿之行,说白了,也是想与你做笔买卖。我们大德威少看中了这天神殿中的一个宝贝,需要你进去,将那宝贝取出来。”
许易道:“天神殿还未开放,你们大德威少怎就知晓里面有什么宝贝了?”
许易知晓瑞鸭神算精妙,但绝不会精妙到,连天神殿中藏有何物便能算的清清楚楚。
何况,他亦知瑞鸭的神算亦有弊端,根本无法频繁使用。
老鬼冷道:“我们大德威少,圣心烛照,明鉴万里,天上地下之事,哪里能瞒过他去。再者,此事与你不相干,你只需入内将那宝物取出便可。”
言罢,抛过一块玉珏,接道:“内里有一段咒法,外加取宝方法,你看了并记熟,届时取宝,当能用上。再说句让你高兴的话吧,其实以我们大威大德神殿的势力,并不是派不出人来进入天神殿,只是我们大德威少对你格外青睐,认定你是那颇有气运之人。怎么样,被我们大德威少如此关注,格外荣光吧。”
许易忽然意识到,这老鬼和瑞鸭根本不是简单的隶属关系,这老鬼对瑞鸭分明生出了极大的崇拜,宛若一种宗教信仰一般。
念头到此,他彻底熄了与老鬼废话的心思,轻轻摩挲玉珏,说道:“你们大德威少,怎就有把握我定会与他做这笔买卖?”
老鬼道:“先前我不说了吗,我大德威少圣心烛照,算无遗策,他言说的事岂能有误。我也不与你兜圈子,这件事你若应下,我大德威少可以告知你夏子陌是生是死。”
许易的脑袋好似被锤子剧烈的凿了一下,夏子陌这久违的名字,如一柄利剑刺入他的心房。
他强定心神道:“这事我应下了,说结果吧。”
当日皇场之战,夏子陌死在他怀中,根本毫无生命迹象,然后来天降星空涡旋,将夏子陌摄走,许易心中有起了希冀。
可夏子陌到底是真真切切死在他怀中的,即便起了那诡异天象,也不过是让此事添了一些悬疑。
老鬼冷笑道:“你看,我说了吧,我大德威少算无遗策,实话告诉你,那位夏子陌尚在人间。”
“她在哪?”
许易如怒龙一般,腾的窜起,瞬息到的近前,把住老鬼手臂,厉声喝道。
老鬼惊怒交集,连声喊道:“松开,松开。”
他是魂体,借助姜恨天的晶玉骷髅,又用秘法方才形成现在这般模样,并不能感知疼痛,然此刻被许易抓住的手臂,竟现出了寸寸裂纹,这一惊,险些魂飞魄散。
三百八十七章 挂日之地
穿入圣庭后,老鬼已摸清了晶玉骷髅的诡异,原来这晶玉骷髅乃是修成真元五转阳尊大能的遗骸,又经过阴河淬炼数百年,才成就如今威力。
此晶玉骷髅,极尖极锐,近乎无坚不摧,早期纵横大越,无有抗手,便凭一具骷髅,竟能招来天地灾劫。
自入得此界后,老鬼亦以魂体御使此晶玉骷髅纵横一方,尔后又经秘法修持,成就人身。
可他绝未想到,如此强悍的晶玉骷髅,竟在这该死家伙的肉掌下现出裂纹,这是何等恐怖的锻体神功,他简直难以想象。
许易毫不罢手,冷道:“你速速联系瑞鸭,我要与他讲话。”
乍闻夏子陌还活着,许易哪还顾得了其他,老鬼被逼无奈,只好取出一枚传音球,催开禁制,连声呼唤。
不多时,那边便传来瑞鸭那慵懒不耐烦的声音,“一点小事,你这泼才都办不明白,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
老鬼顿时面现惶恐。
许易道:“鸭子,多时不见,你竟成了气候,混成了大德威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瑞鸭毫不惊奇,依旧懒洋洋道:“我派这泼才前来处置此事,未用传讯珠与你直接沟通,便是不想与你多言。既然你有本事逼迫这泼才动用传音球与我联系,足见你小子这段时间又有际遇,修为大进。很好,只有这样,我才放心你能完成我交办的任务。”
“至于你找本少,定然是问那夏子陌的下落,我也不瞒你,此事我曾推演过,奈何天道茫茫毫无头绪,说明了什么,说明那晏姿绝然不在此界,不在此界之人,你让我如何帮你推演。也罢,既然你用这传音球与我取得了联系,足见你我缘分未尽。”
“昔时在大越,你对本少虽不甚恭敬,但也算颇为关照,这份情意我总也要记上一分两分,便再送你一场缘法。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先将这泼才的心魂还于他,这泼才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胜在忠心耿耿,颇为得用,本少的宗旨向来是赏罚分明。”
许易既兴奋又失落,兴奋的事晏姿既还活着,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失落的是,依旧下落不明。
好在,终归有了准信。不管瑞鸭是真算不了还是假算不了,来日方长,将来总有机会拿捏瑞鸭。
至于瑞鸭要求归还老鬼的那缕心魂,他毫无异议,当即将那缕心魂排出。
老鬼大口一张,猛的将那一缕心魂吞入,顿时惨白的脸上竟生出一抹红晕。
彼时,许易拿捏老鬼心魂,是想让这老鬼为其所用,如今他实力暴涨,纵来十个老鬼,对他也无多大用处。
瑞鸭既然开口,他乐得做这人情。
与此同时,他也好奇,瑞鸭到底要送出怎样的缘法。
老鬼得了许易归还的那缕心魂,没口子称颂大德威少,语气之谦卑,吹捧之肉麻,让许易直觉扎耳朵。
瑞鸭似也嫌老鬼聒噪,命他立即赶回,老鬼身形顿时化作一缕轻烟,飘腾不见。
又过片刻,传音球中传来瑞鸭极显疲惫的声音,似乎又动用了算术,疲乏至极,“一路……向西,千运之……城,挂……日之地。”
言罢,许易掌中的传音球便即破碎。
许易领教过瑞鸭的神算,知晓这句话虽无逻辑,但指示已经明确。
当即便腾出冷阳峰,入了最近的城池,寻觅一家商铺,购得了最全面的地理图志,仔细观摩了近一炷香工夫,锁定了正西三百万里外,一个唤作千运的城池。
而那千运城也早就出了剑南路的地界,分属于剑南路西边的升龙路。
许易不愿耽搁,径直乘坐传送阵,便开始了大跨越。
三百万里之遥,频繁的辗转各大商会的传送阵中,直到次日清晨,他方到得那千运城中。
一许易仔细看过千运城的堪舆图,知晓这是坐落于整个圣庭西北边陲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
东临大海,北接荒漠,气候多变,因位居要冲,乃是三教九流交汇之所。
瑞鸭给的提示极为明确,到达这千运城后,下一步他便要寻觅那挂日之地。
然这挂日之地太过抽象,没有明确的指向。
好在许易常去陌生之地,已有一整套的经验办法。
出得经营传送阵的商会,他径直朝最近的城门行去。
一炷香后,到得城门口,才费了十余枚灵石,便将左近的数十路导一并聚集起来。
又花费了不到百枚灵石,堪堪半盏茶的工夫,他便锁定那挂日之地,当是这千运城中极为有名的一家唤作“停日楼”的客栈。
在一名路导的殷勤引领下,许易顺利到达了停日楼,结清了灵石,径直跨进楼来,要了最上等的房间,他便被引至了顶楼,位于悬空十余丈处的一间上房。
许易临窗而望,但见地阔天空,东西南北四面的大窗,全大开着,足以保证身处其室而能毫无死角的睹见四野风光。
许易听路导介绍过这停日楼,此楼临江而建,四面皆旷,又起的极高,临及最上三层,已是塔式结构,一层只置一间客房,四面皆开大窗,对山接水,揽日邀月,蔚为大观。
尤其是此间山水灵秀,太阳一照,半山红透,江水更是一半苍翠,一半醉红,而此景致,又随着太阳的变化,而不断地铺陈色彩,极为著名。
安居其中,能睹朝阳生烟霞,能观午阳咽苍山,能赏夕阳醉秋水。
一日阳光之美,皆可见得,故名停阳楼。
停阳楼风景极阔,登入其上,江景山景皆纳入眼中,楼中厨子的手艺,也极为不错,整治的好宴席。
而许易却毫无玩赏之心,食不甘味,味同嚼蜡。
转瞬,他在此间已等候了一整日工夫,却丝毫没等到瑞鸭所说的机缘。心头却起了巨大的纠结。
一方面他担心这挂日之地并未找准,毕竟这停阳楼只是他根据瑞鸭所给的指示,以及诸多路导提供的消息,综合得出的结论,乃是推测,若说百分之百准确,却也未必。
另一方面他又怕离开此地去往他处后,机缘恰好于这停阳楼中到来,岂不生生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