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章 打击盗版(贺风暖城盟)
随即,云中歌又朝岳子陵传过神念道:“子陵兄无需沮丧,单凭此首佳作,你在秦仙子心中已有极好的印象。只凭此点,已经值了,不是吗?”
岳子陵哪里听不出云中歌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因为适才的诗作未能打开仙歌树的诗词之叶,就迁怒于他,不兑现先前的承诺。
他心中暗笑云中歌的小器,传出心念道:“云兄放心,岳某说过的话,还没有不兑现的。”
虽然打开诗词之叶失败,有一句话云中歌说的不错,至少秦仙子对他印象不错,这就值了。
云中歌传出心念道:“那便多谢子陵兄了。”
就在二人心念交流之际,郑世子等人皆安慰秦清。
秦清道:“仙歌树不能再展诗词之叶,看来是天意了,多谢诸位所做的努力,我都记在心里。”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云中歌朗声道:“或许云某有办法。”
郑世子冷道:“你既然有办法,何不早早拿出,无端浪费这许多时间,仙歌树的诗词之叶能多开放一息时间,那也是好的……”
秦清扬手阻住郑世子,转视云中歌道,“云兄真有办法。”
云中歌道:“不敢提有,但勉强或可一试,时间紧急,云某便不多言。”
话音方落,一套文房四宝及一个金色的香炉现在空中,诸物皆被云中歌以神念托起,便连那张宽大宣软的白银纸,也平整的铺在空中,平稳如铺在条案上一般。
“烦请仙子代为研墨焚香,云某要沉凝才思,培养灵感。”
云中歌此话一出,郑世子皱眉道:“还是我来帮你。”
他分外瞧不得云中歌这般模样,只是知晓秦清心中所念,才忍住没呵斥云中歌。
“我来吧。”
秦清话音方落,神念朝诸物扫去。
水汽自动从空气中抽出,汇入血色的砚台,乌黑发亮的墨块抵在砚台中磨转起来。
不见有火光迸射,金色的香炉中,渐渐有淡淡的烟气浮出,袅袅生香。
云中歌盘膝悬空而坐,闭目沉思,仿佛真在苦搜诗才,寻觅灵感。
众人皆盯着他,不知作何感想。
待得砚台中浓墨化开,云中歌一跃而起,一把抓住狼毫大笔,浓墨蘸满,便在喧软的白银纸上走起龙蛇来。
但见他写道:“柳叶鸣蜩绿岸,荷花落日红酣。”
此二句方一在纸上现出,众人便忍不住叫起好来,“妙句!”
秦清亦清眸精亮,紧盯着云中歌,充满了期待。
众人皆是识货者,此二句才一入眼,便打开了一方天地,物象丰富,浓墨重彩,色泽鲜明,动静合宜。
单此两句,已有名篇气象。
云中歌心中得意,UU小说丝毫不慢,转瞬第三句也落在纸上,正是:“三十六陂春水。”
众人正满怀期待的等着第四句,却听一道声音,如锤头一般,霍然砸来:“白头想见江南。”
声方入耳,正书写“白”字的云中歌大手一抖,蘸满浓墨的毫尖在宣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墨印,整篇墨宝就此毁弃。
无人注意云中歌的异样,皆被这奇风飞来一般的“白头想见江南”击中。
尽皆于心中暗暗一合,只觉以此句结尾,竟同云中歌所作的三句完美结合,浑然天成。
苏郡主讶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一首诗两人作,竟能如此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实在罕见。”
她性格直爽,却未往深处想。
郑世子瞥了云中歌一眼,冷然笑道:“确实是桩奇事,都说写诗作词讲究文心一脉,情由心发,即便再高妙的诗家,应和残作,也决然无法修补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如今却是出了怪事,不仅修补得天衣无缝,续作和原作,竟然想到了一处。我看中歌未写完的第四句,起头那个字,好像也是白字吧,莫非中歌你第四句也想补一句:白头想见江南?”
郑世子和云中歌的交情泛泛,只是彼此身份相近,偶然交际场合会遇上,实际上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对云中歌本无好感,也无恶感。
原本云中歌真做出来了绝诗妙词,他也不会心生妒意。
只因适才,云中歌好生猖狂,竟让秦仙子为他磨墨焚香,如此亵渎仙子,等若触了他的逆鳞。
此刻见云中歌丢脸,他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冷嘲热讽一并奉上。
秦清面色骤冷,盯着云中歌道:“云兄说句实话,此诗真是云兄原创?”
饶是云中歌素富智计,城府极深,可如此巨大的尴尬骤然来袭,心神动荡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一鼓而涌上心头,一张俊脸红的快要烧着了。
岳子陵盯着缓步行来的许易,啊呀一声,惊道:“是你,鼠辈!你竟也敢到此!”
适才许易远隔千丈,于树下低饮浅酌,旁若无人地玩赏着月色。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存在自然瞒不过秦仙子等人。
但揽月峰上,如许易这般安坐于幽静,于各处登高望远者计有数十人。
适才封禁场地,只封禁了其余三峰,因着揽月峰人少,且秦清等人在,云中歌并未着令封禁。
而这数十人散落各处,又不相扰,是以,秦清等人谁也不曾在意。
当时,岳子陵全副心神,全然都在如何在秦仙子面前露脸上,哪里顾得上旁的。
直到此刻,许易显露真容,他才认出许易来。
许易微微笑道:“如果适才我没听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八大仙门之一紫极阁门下高徒,岳子陵岳兄,失敬失敬。”
岳子陵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偷听我们说话。鼠辈,若非此地不便,定要叫你好看。”
许易笑道:“我好不好看不打紧,我却知晓,用不了多久,岳兄的脸上将十分不好看。”
岳子陵眉峰骤冷:“你到底在说什么?”
许易吟道:“风疾乌啼未了,雨来战已方酣,真是真非安在,人间北看城南。好诗真是好诗。云三公子啊云三公子,可怜你临终之前的大作,却被人如此剽窃。”
他此话一出,岳子陵如遭雷击,这隐在内心最阴暗角落的秘密,怎地如此轻易被人戳破。
三百一十四章 灰头土脸
许易先一句“白头相见江南”震动全场,又弄出个岳子陵剽窃,直听得秦清,郑世子等人,无不目眩神驰。
许易接道,“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子陵兄的这首大作,应当是云中歌告知于你的吧。”
岳子陵面色急变,心海简直要炸的翻腾起来,怒声道:“什么剽窃,你敢污我名声,找死耶!”
话音方落,一道纯白神念直射许易。
眼见便要射中许易,秦清冷哼一声,无声息中,岳子陵神念消归无形,“岳兄,你我同属八大仙门,此次我代表八大仙门前来道贺,岳兄代表的是谁,我不管,但只要我在,还请岳兄规矩一些。”
岳子陵面如霜雪,勉强挤出笑来,“秦仙子误会了,我怎敢越俎代庖,实在是此贼欺人太甚!”
口上应承着,他心头极为惊惧,秦清的神念,他根本无法感知,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秦清的神念高过了他,至少到达了五阶,他分明记得大比之时,秦清只有真元一转修为,如今修成五阶神念,分明就达到了真元二转。
世上竟有如此天才,短短时日内,便能进阶?
秦清冷道,“岳兄若是不便,还请自去。”
岳子陵拱拱手,道,“我若自去,岂非任由这贼子,污我清白。”
关键时刻,他却分得清轻重,值此关头,他哪里肯离开。
不过,纵使他这般表明,他先前一番过度反应,落在众人眼中,谁都知晓,这突然冒出的青面汉子,极大可能说的是实话。
许易道:“子陵兄啊子陵兄,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人隐瞒?我真替紫极阁可怜,怎就收了你这等人物做门中弟子。”
“你来想想,这云中歌既有这‘白头想见江南’,为何却先告知你那首‘人间北看城南’?倘此‘白头想见江南’一出,仙歌树又怎可能不被激活?你这是被人作了炮灰而不自知。想想吧,倘若此事传回八大仙门,你子陵兄到底会不会成为笑话。”
许易眼光犀利,洞彻人心,云中歌的那点小心思,怎能逃过他的法眼。
岳子陵如坠冰窖,那首“人间北看成南”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他却清楚。
适才云中歌写‘柳叶鸣蜩绿岸’之时,他也曾怀疑如此佳句,是不是云中歌陡生灵感创作出来。
此刻,这青面汉子陡然出现,直接喝破了关键。
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如此一来,问题便出现了,云中歌既有更高妙的诗词,缘何不将这高妙的诗词赠与自己?
云中歌的居心就值得探究了!
摆明了先将一首中上的诗词与他岳某人,若当时有人听出这诗作乃是抄袭,便被戳破,也是他岳子陵受千夫所指,他云中歌毫无损失。
一旦他岳子陵安然度关,那云中歌心中便有了底气,此刻再展露身手,岂非又安全,又显得他云某人才高八斗、光芒万丈。
岳子陵越想越是气愤,枉他自诩智谋之士,今日竟被云中歌结结实实耍了一通,还对其心怀感激,真个是可悲可笑。
顺着许易先前的话,继续深入想下去,岳子陵不禁满头大汗。
若此等丑事真的传回八大仙门,不提紫极阁会给以怎样的重惩,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样继续在八大仙门的圈子里厮混。
道理很简单,因为涉及了秦清这位冷月仙子,什么故事都能传的极久极远。
岳子陵越想越怒,暴喝一声道:“云中歌!我万没想到,堂堂云家王族竟出了你这等奸邪小人,竟敢以此狡计,诬陷于我,我定不与你干休!”
他此声方一喝出,便等若坐实了许易的全部指证。
云中歌太阳穴突突急跳,一肚子的苦闷、狂躁、后悔、惊惧,汇成滔天巨浪,几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待得岳子陵这一声喝出,他陡然醒转,指着许易喝道:“哪里来的妖人,敢如此妖言惑众!说,你到底受谁人指使!”
不能承认,便是刀抵在脖子上,他亦不能承认。
他比谁都知晓名声的意义,一旦在此世上成了笑柄,他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更何况,今日之事涉及的众人,身份实在太过贵重,更有八大仙门的内门子弟。
他甚至可以想象,此消息一旦让族庭知晓,他那暂时被剥夺的世子之位,将永远离他而去。
从此以后,云家也不会再有任何资源向他倾斜。
狂恨之余,云中歌猜测起了许易的身份。
当日之事如此机密,怎会被此人知晓?他万万想不通。
当下他运转法诀,眼窝一热,直直朝许易灵台看去,却见许易灵台中真灵圈呈淡青之色,真魂强大却还未祭炼神魂,只是真灵圈大圆满修士。
小小一个阴尊,哪里来的这般胆量!
许易修成六阶神念,隐匿之法神妙,哪里是云中歌能够看破虚实的。
许易冷笑道:“事已至此,云家公子还要狡辩,真个叫人齿冷。若是你在旁的物什上弄鬼,叫某撞见,最多假作不知,然诗词乃某之至爱,岂容你亵渎。”
“好吧,既然你抵死不认,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晓这‘白头想见江南’的,云公子可还记得剑南路迎亲宴会上,云家三公子和吟秋郡主侍卫斗诗之事。”
“当时的场面可谓精彩纷呈,不止有‘白头想见江南’,还有海上升明月’,‘可怜天眷江边骨’,真叫人大开眼界。如此诗词盛况,可惜某却不能亲见。”
“好在关冲城一战,我混乱星海得了不少须弥戒,弄到不少影音珠,恰巧某便见得一颗影音珠,内里记载着当日宴会的盛况。本来某不打算掺和你们这档次事,偏偏你要如此玷污佳作,叫某怎能忍耐?”
“想必你无论如何想不通,世上怎有如此巧合之事。嘿嘿,这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云公子你还要抵赖,总不会要某将当日出现的诗词都念上一遍吧?”
三百一十五章 一寸相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中歌知晓,再怎么辩驳已是无用,干脆死硬到底,转移视线。
他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星海余孽,莫非是慕光明你来中伤云某人?今日是我云家大喜之日,云某便不与你一般见识,若再胡言乱语,别指望那一纸条约能死困住云某。”
话至此处,他冲秦清一抱拳道:“秦仙子,此等宵小打扰仙子雅兴,是中歌之过,还请仙子速速将诗作录于灵石,喂食仙歌树,当能激活仙歌树。”
秦清盯着云中歌半晌,说道:“云公子真的无半点愧疚?孰是孰非我已听的明白,如此剽窃之作,即便激活仙歌树,我又有何面目再录仙歌树上的文字?倘若我师知晓,是靠剽窃之作,才换来万卷诗词,恐也不会受。云公子请便吧,此间不需云公子作陪。”
刷的一下,云中歌脸色陡然黑了下来。
许易一千一万句指责,也比不上秦清如此轻轻一句。
他胸口好似挨了重重一锤,连退数步,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来,凄凉无比地盯着秦清。
郑世子冷喝道:“枉我此前还将你当个人物,阴祟诡异,欺世盗名,有何面目立于此地?速速滚开!看在野王世叔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云中歌噙着鲜血道:“是非黑白终有昭告天下之日,你们都误会云某了,你们受人蒙骗,我不怪你们。”
言罢,瞥许易一眼,腾身而去。
岳子陵道:“此事必有误会,我去寻云中歌问个明白,诸位自便。”
言罢,他亦腾身离去。
许易冷笑道,“此等小丑,怎配与诸位为伍!”
狠狠摆了云中歌一道,他心中的烦闷稍解。
秦清道:“阁下先辱岳子陵,又辱云中歌,以二人颜色观之,与阁下都非久熟之人。既非久熟之人,自然扯不上深仇大恨,尊驾何以要落二人面皮?千万别再将见不得人侮辱诗词,拿来作伐。”
秦清此话问出,旁人皆暗道:“这秦仙子果然冰雪聪明。”
诚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之事,此人平白招惹云中歌和岳子陵这两大强敌,若无所图,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许易心道:“我怎与这二人无冤无仇,岳子陵这猖狂之辈,不提也罢,云中歌此贼,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心中如是想,口上却不能如是说,念头翻转,笑道:“仙子法眼如炬,我的确有所图谋。”
秦清道:“你倒是实诚,说说看。”
许易道:“我此来非为别的,只为仙子掌中那枚送了几次也未送出的诀珏。”
“大胆!”郑世子喝道:“就凭你这叛逆余孽,也敢如此与仙子说话?”
秦清不睬郑世子,盯着许易道:“听你的口气,当能激活这仙歌树?”
许易道:“闲话休提,仙子且看……”
话音方落,许易大手一扬,一颗灵石直朝仙歌树射去,眼见仙歌树腾起的树叶便要将灵石卷住,许易的神念后发先至,覆盖灵石,文字顿生。
下一瞬,仙歌树树叶将灵石卷住。
霎那之间,一枚金色的树叶,陡然亮起,文字显现分明,却见上面书着:“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浣女隔帘春君少,湘妃幽怨齐侯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此诗入目,满场一片死寂。
好的诗词,是美妙的精神殿堂,众人皆不自觉的被带入到这美妙殿堂中,徜徉在精美的意境海洋中。
秦清更是由衷暗赞:全篇诗作精巧细致,用典经雅,尤其是浣女隔帘春君少,湘妃幽怨齐侯才。化用了两段古代著名的爱情故事,为全诗用典增色不少。
当然,全诗最精妙的诗眼却在结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若非将相思之意领略到极致之人,怎能道出此句?
众人正沉浸于这首美妙诗句营造的优美意境中,但听一声梵唱传来,心神皆震,胸怀顿扩。
寻声看去,仙歌树诗词之叶瞬息全部打开,于空中堆积出一个硕大的荧球,色彩斑斓,光华夺目。
瞬息,四座山峰皆被仙歌树放出的华光照的纤毫毕现。
又过片刻,仙歌树的梵唱之声越来越大,似乎领略了此诗的精妙。
仙歌树生出了欢喜之意,转瞬间,悠扬的梵唱和着淙淙的枝叶相击之声,远远荡开,百里不绝。
一时间,群山之间的一众屋舍,不知多少窗棂被打开,不知多少修士腾空而起,朝此处遁来。
“秦仙子,诗词之叶已经打开,可以记录了。”
许易假模假式的提醒着,却隐晦的提示秦清别忘了履行承诺。
秦清淡淡瞥了他一眼,素手轻扬,那枚记录着一阶四级法术的诀珏和一本册子,朝许易抛来。
许易接过,也不道谢,身形一展,径自去了。
在他看来,这纯是他劳动所得,秦清明码标价在前,他公平交易在后,算不上谁欠谁的,自无需道谢。
………………
却说许易方腾身而去,距离揽月峰百里之遥的一座俊秀山峰上,建着一座巍峨华美的宫室,宫室大门正中的通海雪玉上书着灵气飘逸的三个大字:邀月宫。
宫室主殿内,一位俊美清秀的白衣公子,正透过雪花棂的窗格,凝望着天际的那轮圆月。
他身前的书案上置着一副文房四宝,以及厚厚一叠落了笔墨的纸张,若细查之下,当能见所有的纸张上皆书着同样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白衣公子对着天空中的皎月久久出神,不知觉间,泪水从眼角滑落,将厚厚的一摞墨迹打的透湿,他犹自沉浸在浓浓的悲伤上,难以自拔。
吱呀一声,一位青衣俏婢冲了进来,急急道:“公子公子,你说怪不怪,那仙歌树竟然打开了,非但打开了,还起了清音梵唱,响彻周方,分明是这仙歌树又吞食了记录着传世之作的灵石。公子公子,赶紧去看看吧。”
…………
欠大神来找我同学一章盟主加更。最近琐事缠身,我力求稳定先,加更,容后奉上。抱歉。
三百一十六章 毁宝
白衣公子道:“有什么好看的,当今天下,还有诗句么?”
在她看来,那人一死,天下再难有令他心动之诗句。”
话至此处,这白衣公子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吟秋郡主。
彼时,她于混乱星海,收获了许易死亡的消息后,替许易立了坟墓,悲伤难抑,险些陨落。
被慕光明救起后,死志消解,在慕光明再三劝说下,同意嫁入云家。
而慕光明以此为契机,启动了谈判,最终三方达成和解。
随即,她如愿嫁到了云家,便被安居在了这邀月宫中,等待大婚之礼。
为怕她独在异乡寂寞,剑南路方面就遣人送来她昔时的一应侍卫婢女。
此刻跃进门来的婢女,便是吟秋郡主曾经的心腹丫鬟。
那婢女道:“公子公子,我可没骗你,听说那仙歌树极有神异,只有在遇到绝妙诗作之时,才会梵音大唱,响彻山川。”
她话音方落,一道悠扬的梵唱,竟飘腾到了这百里之外的邀月宫。
吟秋郡主起了好奇,道:“你去打听打听,到底写的什么诗句。”
那婢女道:“早就打听清楚了,不然我也不敢来呀。公子听好了……”
那婢女吟诵罢,吟秋郡主久久不言,她完全沉浸在了诗句营造的幽美意象中,难以自拔,低声吟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不自觉间,眼眶又红了。
那婢女不知发生何事,道:“公子,您怎么了……哦,我知道了,是这诗句太感人了。是的呢,人家听来,也觉一股说不出的惆怅忧伤。真不知作出此诗的是何等样人物。”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婢女急匆匆来报,说二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推开,一位鹰鼻狼目的年轻人,阔步行了进来,大咧咧道,“小妹在此间待得可还习惯?为兄昼夜兼程赶了过来,便为参加你的婚礼,这份情谊,小妹你可要铭记哦。”
吟秋郡主面如霜雪,竟笑出声来,“二哥的深情厚谊,我当然要铭记。”
语虽带笑,话出口来,却说不出得冰寒冷硬。
数番惊变,吟秋郡主对余家人已无半点情分。
原本余朝天将她嫁给云家世子,为了换取云家对余朝天正位路尊之位,她也能理解,毕竟世家大族,这种饱含利益的联姻本就常见。
或许,在余朝天这位父亲眼中,她嫁给云家,也算是得到了极好的归宿。
彼时的心情,吟秋郡主虽然凄婉悲凉,却并不怨恨。
可先有在她送亲途中,余家配合云中歌暗算混乱星海的阴谋。
后有她被慕光明擒拿,云家世子狼子野心暴露,余朝天竟还要执意将她嫁给云家。
如此两番变故,她纵使再自欺欺人,心里也是明白的。
说穿了,她之于余家,不过是一件交易的物品。
既然如此,他对余家自然没什么好留恋的。
至于这位到来的余二公子,因性情狂悖尖刻,自幼便与吟秋郡主不睦,二人虽名为兄妹,又非一母所出,实际比陌生人来的还要陌生。
听得吟秋郡主的讥讽,余二公子也失了继续周旋的兴趣,开门见山道,“天神殿开启在即,圣庭有异变,各大路尊齐聚圣庭会晤,父亲没办法亲自来给你贺喜,便派我替他前来。顺带着也是传达几句父亲的嘱托。”
“父亲说了,既然嫁出去了,就是云家人了,当谨守本分,不可再学未出阁时那般胡闹。云承运是父亲特意为你选派的,实乃良配,当能与你琴瑟和弦,相约白首。另外,镯子和符衣,听说在关冲城大战中,损耗不小。父亲叫我取走,拿回族庭中,重新温养祭炼,待得温养祭炼完成,再送与你。”
“说了一簸箕,最后这句话才是你来的目的吧。”
吟秋郡主只觉心中酸涩已极,天地之大,她无枝可依,更无有留恋。
余二公子道,“小妹你遭逢大变,思想偏激,我也理解。可你再如何难过,却又怎能如此想父亲。”说话之际,已将一枚影音珠暗暗扣在掌中,只等吟秋郡主继续大放厥词。
吟秋郡主心思细腻,立时便察觉,却不点破,干脆如他心意,朗声道,“送给亲女儿的陪嫁之物,也要要回,我原以为父亲正位路尊后,心胸气度当有所长进,却未想到还是这般做派。”
“住口!”
余二公子心中大喜,冷喝一声道:“你这忤逆的东西,父亲再有不是,又岂轮得上你来置喙?速速将玉镯和符衣交出来,那是我余家之物,送与你出嫁,不过是装点门面,既然你已到了云家,我余家自然要将这宝贝收回去。更何况,即便留于你,最终还是要落入云家掌中。”
话至此处,他口气一转,“小妹啊小妹,我知你怨恨云家,此二件宝贝我收回去,不叫落入云家掌中,于你也算解一口恶气。”
“也罢,看来这两件宝贝,我终究是留不住。”
说着,吟秋郡主一双玉手摊开,一镯一符,分置两手。
余二公子大喜,完全未料到此事竟如此顺畅,便要伸手来取,岂料,吟秋郡主左手陡然合拢。
咔嚓一声,镯子在巨力之下,化作齑粉。
右手破出鲜血,滴在奇符上,奇符顿时燃烧起来,转瞬,化作飞灰。
惊变瞬发,余二公子只觉脑袋挨了重重一锤,半晌才醒过神来,继而勃然大怒,指着吟秋郡主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去族宝,不怕父亲剐了你吗!”
吟秋郡主微微一笑,道:“你方才只说对了一半,我恨云家不假,但你以为我就不恨余家吗?父亲要剐我?二哥啊二哥,难怪你争了这么多年,还是连个世子候选人的位置都没谋上,你也不想想我如今是什么身份,父亲巴不得我平安喜乐长命百岁才是,二哥若是不信,大可传音回去,看看父亲到底怎么说。好了,现在镯子和符衣都没了,二哥就不用假惺惺的窝在此处了,请便吧。”
三百一十七章 弹弓理论
“你…你…”
余二公子喘着粗气,几次扬掌想要打下去,却又想到这小妹的身份的确今非昔比,恨恨扔下一句“走着瞧”,气急败坏地去了。
余二公子消失不见,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的青衣俏婢,这才起身,规劝道:“郡主,您何必与二公子置气,虽说您嫁到了云家,可将来还得指着娘家人您才能硬气。”
“嫁到云家……是啊,我要嫁人了……”
吟秋郡主声音缥缈得似在呓语,默然摆手,“行了,你下去吧。”言罢,她又移步到窗边,举头遥望月色,空灵的月光中,藏着无限的美好和回忆,那里才是心安之处。
…………
许易自崖边离去,径直返回了房间,催开禁制隔绝内外,取出那枚诀珏和那本册子,静静研读起来。
原来,册子上记录的正是催动诀珏的办法,许易神魂大成,神念强大,按照册子上记录的秘法,瞬间便将诀珏打开,一篇长达千余的文字印在心海。
才通读一遍,许易心生赞叹,暗道世间竟有此奇人,造此妙法。
原本,他掺和进诗词之叶的争端,就是奔着云中歌去的,有没有什么诀珏他都会出手,绝不会放弃任何打击云中歌的机会。
最后找秦清混走这篇射身诀,不过是为隐匿身份,免得旁人猜测他还有旁的动机,至于这诀珏本身,他并不太过关心。
原因很简单,这修炼法术,先得有真元,如今他连气海都无法感知,又于何处求得真元。无有真元,应用术法自然成了空话。
此刻他研习这术法,其实是为了看这诀珏有多神妙。
未曾想到,这一目扫下去,竟有意外收获,原来这射身诀竟然是一篇罕见讲述神魂妙用的术法。
初始,光听“射身诀”名字,许易以为是攻击类法术,
待他研读完整篇法诀,这才醒悟,原来这篇法诀乃是一门身法妙术。
作此法诀者,号为玉松子,诀珏中的文字之所以长达千余,正是因为这玉松子在其中添录了许多近乎小记的文字。
原来玉松子之所以另辟蹊径,为神念之用,创此妙术,起因乃是和一位号作齐伯的人产生了争论。
齐伯认为真元妙用无双,神念不足一提,而玉松子则认为神念亦有其妙,不在真元之下。
尔后,为了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玉松子闭关数年,创出这门射身诀,便是要证明单在遁法妙用上,神念未必就定然输给真元。
阅览到此点时,许易下意识地就认为不可能。
唯因他见识过神念和真元各自的妙用,但就遁术,真元御身,先天就远胜过了神念御身。
差距悬殊,根本就是真元和神念各自威力的最好写照。
而这篇射身诀精妙的地方,在于提到了一个天才般的弹弓理论。
玉松子更言明,他这篇射身诀的创作,正是偶然的机会见一童子持玩弹弓才有的灵感。
通篇术法的关键,便在于运用神念,以秘法搭建出一把神念巨弓,将肉身弹射出去。
如此奇思妙想,真叫许易拍案叫绝。
整篇功法文字总体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玉松子的自述,讲述了这篇射身诀的由来。
第二部分便集中论述,如何用神念架设这超级弹弓。
第三部分所占篇幅最多,却是在论述融凝神念之法。更提到,一旦神念凝稠到生出颗粒之感,便可以开始架设神念弹弓。
览罢全篇,许易忍不住掩卷沉思,他真怀疑自己莫非真是那天眷之人,缺什么便来什么。
此念方起,许易抬手给了自己额头一下。
什么天眷之人,岂有毁去气海的天眷之人?
摒除杂念,他便于屋舍中,修习起这本射身诀来。
于他而言,修习这本法诀的全部关键,便在于按照法诀中所记录的法门凝结神念弹弓。
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实验了三次,神念弹弓便自凝成。
据他所知,玉松子说得明白,神念弹弓熔炼不易,关键便在于神念须凝稠到生出颗粒感,而颗粒感的神念最难把握,难以锻炼成型。
实际上,玉松子提到此点,不是难点,而是堵点,几乎堵死了修士修炼此篇法术的道路。
以至于这篇成功录入在诀珏上的一阶四级术法,长期无人问津。
以至于最后落入秦清手中。秦清不曾修行此篇术法,并非畏难,而是认为没必要。
在她看来,要想修得这篇射身诀,光是神念凝稠上就要耗费不知多少岁月的苦工。而要满足足够程度的神念凝稠恐怕得到真元二转以上,而一旦满足了神念颗粒状,熔炼神念形体,又是一桩大过程。
费这千辛万苦,求得就是让神念御身,来得快捷。
这种快捷,可能只是遁速上稍稍超过真元御身。
费偌大心力,只求此点妙用,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去走这样的崎岖道路。
而造成这般情状的根源,只在于玉松子研究这篇功法,第一目的,根本就不是实用,而是为了和齐伯斗气。
才有了这多此一举的射身诀。
故而,秦清才毫不犹豫的将之取出交易。
然则,在旁人处是多此一举,在许易处,却是救了命了。
他无有真元,最缺的正是神念术法,尤其是此射身诀,在遁术上,甚至有超过真元御身的可能,更让许易倍加期待。
此刻,他三两下试验,便修成术法。
究其根源,是他本身的神念条件,就完全契合这射身诀。
一,颗粒感的神念;二,至哀之意,足以包裹神念,任意塑形。
此两大难点攻破,就好比一条沟渠的两大堵点被彻底清理,剩下的,便是水到渠成。
当下,许易放出神念,掌中顿时塑形出一把神念弹弓,一粒灵石被他挪移至弓弦处,拉出满月,弓弦弹射,灵石顿时消失无踪。
以许易轻松覆盖百里的神念,竟也根本不能捕捉到灵石是如何消失的。
此番震动,非同小可,射身诀的强大威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三百一十八章 反制
许易正心生欢喜,门外传来了动静,他收了禁制,却听屋外传声道:“打扰了,还请尊客随我往捧日峰,领取明日入玉浮宫的准入号牌。”
听声却是接引他的随侍。
许易道:“我不过去了,你将号牌领了送于我便可。”
随侍传声道:“还请尊客知晓,此号牌必须见得尊客本人才能发放,不得代取,实在明日场面极大,有太多的贵人到场,必须处处小心。”
“那好,我随你走一趟。”
随即,许易行出门来。
半盏茶后,他踏上了捧日峰,绿衣随侍指着峰顶的一处悬挂着“摘星”牌匾的宫室道:“尊客自去,内里自有人接待,小人身份低贱,没有资格入内,不能相送,还请尊客见谅。”
许易点点头,一展身形,朝那处的宫室掠去,神念随之放开,并未察觉异状。
他才跨入宫室,便有侍者恭敬朝西方指向,却不相送,显然受了命令。
许易心生警兆,继续前行,才踏入正殿大门,双眸精光一闪,笑道:“原来是二位寻我。直说便是,还怕某不应邀?如此行事,岂配二位身份?没得让人耻笑。”
却见殿室正中,云中歌与岳子陵隔着大红的茶案,相对而坐,红泥小火炉上正架着紫色的铜炉,烟气袅袅,异香飘腾。
一颗界障珠堂而皇之地置在案上,隔绝内外,瞒过了许易的神念探查。
岳子陵没从许易脸上察觉到惊惧,心中略微有些失望,冷笑道:“你倒是好胆量。”
许易笑道:“我怕什么,我乃堂堂混乱星海观礼使者,代表的是整个混乱星海,来此贺礼,难道还怕被谁害了性命去?况且,我来之时也不是没做准备,特意留了暗记,只要我回不去,我就不信你们两个能脱得了干系。”
云中歌指着岳子陵道:“岳兄,既然他有了准备,咱们该如何是好?莫不然咱们就收手吧?”
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岳子陵亦笑,道:“小小的一个蝼蚁,真不知死活,你真以为混乱星海有好大的脸面?今番若不是碍着云家世子的大婚,不想弄出血光来,你以为你还能站着与我说话?”
他对许易怨恨,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本被云中歌那般摆了一道,他无论如何不会再与云中歌合流。
实在是许易在揽月峰折腾出的那一出,让他一想到就恨的牙根痒痒。
结交秦仙子的大好机会,全因为此人的出场,彻底崩坏。
非但如此,反倒让秦仙子生了怨恨,更可怕的是,此事倘若传扬出去,他真不知该怎么回归紫极阁。
如此血海深仇,若不报偿,他简直担心自己会因此生出心魔。
他一寻到云中歌,道明来意,同样心火蹿腾的云中歌一拍即合,便布下此局,引来许易入彀。
“你,你们……要干什么。”
许易面现惊恐,转身要逃。
忽的,一道白光绕着大殿四壁,环绕一圈,结成一座光阵,将整座大殿封禁。
“既然来了,还想走么?”
岳子陵满面怨毒,桀桀笑道。
许易高声喊叫,声音遇到光阵,被反弹回来,无一毫一缕透出。
瞧见许易这般惊慌失措,二人如戏鼠的猫儿一般,露出得意的微笑。
“叫吧,叫吧,你扯破喉咙,看看有没有人应你?为了捉你这蝼蚁,可知我费了多少资源?今番若不让你从灵台深处嘶嚎一回,怎消我心头之恨?”
云中歌话罢,扫视岳子陵一眼,“子陵兄,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岳子陵阴测测一笑,手掌翻转,多出一个透明的瓶来。
许易急道:“生死蛊!你们……你们胆大包天,就不怕彻底惹翻我混乱星海。”
失声惊叫之际,眼神却锁定在那个透明瓶中,他见得分明,瓶中盛放的分明不是生死蛊虫。
“行了,子陵兄,让他安静安静。”云中歌狞笑地看着许易,盘算着要如何下辣手,才能消解心头狂恨。
岳子陵大手一挥,数道纯白神念放出,转瞬聚成一道念网,准准将许易罩住,锁紧,许易拼命挣扎,哪里动弹得了分毫。
岳子陵冷笑着朝许易行来,透明小瓶在掌中滴溜直转,“你倒是好命,区区一个蝼蚁,竟能想用我这噬心虫,好生享受吧!”
说话之际,他已行到近前,大手抓拿住许易的双颊,正待用力,许易周身的纯白念网,瞬间消散。
岳子陵惊怒交集,不待反应过来,只觉大椎穴上一股怪力袭来,下一瞬,周身血窍皆被封死。
他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便如闪电一般,被许易抓拿着,飞腾而出。
许易暴起发难,云中歌根本未及反应,金色的骨剑已破空而入,化作柔丝,在云中歌头颅上缠绕一圈,末梢又化作两根又细又长的蝎尾状,回旋过来,做出朝他头颅中穿刺的态势。
云中歌便连反应也不及发出,同样被许易制住,他心中的惊骇简直无以复加,这把金色的小剑,威力之大,超出想象。瞬息之间将他的护体宝衣结出的防御破去,竟还有化形之妙,如此奇宝怎会出现在一位阴尊修士的掌中。
念头到此,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什么阴尊修士,什么真灵圈强者,分明便是此人伪装化出,若真是阴尊修士,怎么可能破的开岳子陵的拘神念网。
“若不是阴尊强者……”
云中歌忍不住打个寒颤,他已然意识到许易的阴尊修为,不过是假意模拟而出。
可要模拟到让他这位真元一转的阳尊强者都无法查出,那至少是真元二转的超级强者。
混乱星海派来的观礼使者,堂堂正正,作何要隐匿修为?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震惊,猜疑,恐惧诸多情绪纷至杳来,在云中歌脑海中搅做一团。
此番变故,说来话长,实则收发瞬息。
许易以高超手段,还处心积虑要反暗算,以暗打明,有此结果,乃是预料之中的。
三百一十九章 噬心
制住二人,许易劈手摘过那盛放了噬心虫的透明瓶子,轻轻拍着着岳子陵肩膀,笑道:“噬心虫,你竟有此等好玩意,我来看看你准备了几枚,你最好祈祷只有一枚,那样可就只有尊贵的云公子能享用了。”
岳子陵顿生惶恐,拼命挣扎,却不得动弹,更开不得口。
许易劈手摘过岳子陵的须弥戒,神念侵入,大吃一惊,内里的噬心虫瓶,竟有十多枚之多。
“啧啧,想不到堂堂紫极阁的弟子,竟是如此阴郁鬼祟,备下这般多的噬心虫,真不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着,许易放出神念,将岳子陵的嘴巴分开,拍开瓶子封禁,一道神念包裹着噬心虫,直朝岳子陵口中送去。
岳子陵唬的魂飞天外,眼珠几乎暴突,却苦于受制,出不得一言。
待岳子陵服下噬心虫,许易收了空瓶,便将岳子陵放开、
随即,又从岳子陵须弥戒中摄出一瓶噬心虫,抛入岳子陵掌中,“去,给你的好朋友也吞一枚。”
岳子陵脑袋嗡嗡作响,一张面皮忽青忽白,表情更是丰富至极,他想发怒,又想求饶,嘴皮连续不停颤抖,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
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自己培养的噬心虫所害。
这种命悬于他人之手、刹那烟消的感觉,让他倍感惶恐。
偏生仙门弟子的尊贵身份,让他始终拉不下面来,向许易求饶。
许易道:“看来你们不愧友谊深厚,既然你不愿对云公子下手,那我便放云公子离开如何?”
闻听此言,自觉身已坠入九幽地狱的云中歌,陡然生出一份希冀来。
未料,许易话音方落,岳子陵身形一晃,便至云中歌近前,电光火石之间,将那枚噬心虫送入云中歌口中。
下一瞬,箍在云中歌头顶的蝎针,又化作一柄金色小剑,朝许易指尖缠来,化作一枚金色戒指。
许易轻轻摩挲戒指,对这初试锋芒的化形骨剑,极为满意,暗叹,也不枉费自己这两载苦心。
却说云中歌方得了自由,便朝岳子陵狂扑而去。
事到如今,他不恨许易狠毒,那是他谋算不精,反落入贼手,怨不得旁人、
唯恨岳子陵为虎作伥,对他下手。
这种感觉,颇类似许易上一世,国人痛恨汉奸犹胜鬼子。
尤其是,他万万不能理解,姓岳的堂堂名族子弟,为何就要备下这该死的噬心虫。
若非这该死的岳子陵提供噬心虫,他也不会落至这般田地。
至于当时岳子陵取出噬心虫,准备用来炮制许易,他发出的快意狞笑,自动被他忽略了。
两人甫一交手,便将一众阴险狠辣的招数,尽数端上了台面。
害人不成,反被人害,生死存于一线。
无比的憋屈,让两人心头都积攒着一股邪火。
战端一开,便打的日月无光、山河变色,整座大殿瞬息被煞气纵横的法术攻击,毁去大半。
许易一闪身,在云中歌先前的宝座上坐了,红泥火炉燃烧正旺,紫铜壶的茶盖已被沸腾的烟气顶得突突直跳。
一壶香茗,在这时终于烹好,却尽便宜了许易。
许易抓过铜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径直朝口中送来。
他如今的修为早就不惧沸水,茶水才入舌尖,便在味蕾上炸开,充沛的灵力,在胸腹间跳跃。
许易优哉游哉饮茶,岳子陵与云中歌却打出了真火,连拼十余记,皆是狠辣招数,各自喷出数口鲜血。
两人修为差相仿佛,各有防身秘宝,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又拼斗片刻,许易一壶茶将将饮进,朗声道,“茶叶还有没有,味道真不错,赶紧续上。”
此话一出,岳子陵与云中歌如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斗志全无。
任谁被如观猴戏一般地玩赏着,都会生出不自在,何况两人也只是一时激愤,谁都明白什么是当务之急。
当下,两人双双罢手,怒气冲冲对视。
许易轻敲茶杯道:“怎么就不打了,这才战了多久,完全没看过瘾。再说,我只是要茶叶,不耽误您二位拼斗。”
说话之际,他起身离座,缓步朝二人行来。
行到云中歌身侧,大手一招,云中歌脖颈处的须弥戒脱体而去,落入他掌中。
又冲岳子陵招招手,后者赔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赶忙将放空的噬心虫瓶奉上。
先前与云中歌大战,打生打死,他亦不敢捏碎了噬心虫瓶。
许易接过空瓶,轻轻摩挲,说道:“噬心虫市价昂贵,买一两条以做备用可以理解,但像岳兄这般动辄备下十数条,实在罕见。你怎得就有这许多仇人?还是说你有培养噬心虫的秘法?”
岳子陵难看的笑脸顿时剧变,连连摆手,方要说话,许易掌中已多出一物,却是一枚玉简。
催开禁制便有淡淡光华于空中投现,瞬息,光华聚成文字,开宗明义,却是一篇驯虫诀。
“很好,就凭这个,你不用死了。”
许易指着岳子陵,微笑说道。
获得这篇驯虫诀,于许易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噬心虫的珍贵,许易知道,此物,他在那本《万宝杂记》上见过。
此物是洪荒遗种,却因资质低微,进化极慢,罕有灵智。
功效与生死蛊大约一般无二,但相比于生死蛊,噬心虫却强大太多。
寻常生死蛊已根本不足以暗算阳尊大能,究其根源,修成阳尊之后,对身体的掌握,根本不是阴尊境所能比拟的,生死蛊蛊虫入体虽千变万化,却总能被阳尊大能体察入微,轻松捕捉。
而这噬心虫虽是虫体,却有神意,进入体内后,能化为虚气、藏匿无形。
捏碎蕴养虫体的虫瓶,噬心虫发作,立时便能吞噬受虫者的躯体。
噬心虫的幼崽好寻,但驯养极难,不得其法,便是千万颗种粒,也难得驯出一头得用的噬心虫。
以至于噬心虫于市面上,虽有价,却无市,极难购得。
故而,他一见岳子陵须弥戒中有这十余枚噬心虫,便觉诡异,一察之下,果有收获。
三百二十章 玉浮宫
闻听许易一声“你不用死了”,岳子陵快要绷断的心弦稍稍松懈,赶忙赔礼道:“岳某有眼不识泰山,前辈明明是世外高人,晚辈一双凡眼竟未曾看出来,还望前辈千万恕罪。不过,晚辈以为,与前辈并无深仇大恨,更无化不开的仇恨,先前是晚辈有眼无珠,此番受前辈惩戒,更是晚辈咎由自取,前辈若还有教训,晚辈恭谨领受,绝不敢推。”
事到如今,折腾成了这般局面,除了服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至于什么名门子弟的所谓风范,他哪里还把持得住。
左右云中歌也中了噬心虫,此地无有外人,再尊贵的面皮,他也只有舍出了。
若是许易乃是圣庭中人,岳子陵或许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毕竟他有紫极阁外门弟子的光环傍身,对圣庭中人天然便是一种威慑,他不信圣庭之中,有谁敢对八大仙门不敬。
偏偏许易是混乱星海使者,混乱星海自成一派,根本不受北境圣庭拘束,八大仙门便再有威风,也抖不到混乱星海的头上。
许易盯着岳子陵道:“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这些片汤话,对我没用。我混乱星海是吃什么饭的,想必你也听过。扯别的都没用,准备灵石吧,我要你的小命没用,不过我的耐心有限。”
若是可以,许易恨不能立时就捏破两枚噬心虫瓶,可如此一来非惹出轩然大波,观礼便成了空话,这有违他的初衷。
岳子陵一听,许易要灵石,长舒一口气道:“不知前辈想要多少灵石,您也知道晚辈不过是一届外门弟子,囊中灵石实在有限,我的须弥戒前辈也看了,全部的财产都在里面了,前辈若要便请拿去。”
许易道:“别跟我玩这些弯弯绕,这须弥戒是我的战利品,拿我的东西来赎你的小命,你真是好脑筋!总之,小命是你自己的,你觉得值多少灵石,自己估量。若不合我心意,一切休提。凑齐了来寻我,我与你没旁的话。”
说罢,一指云中歌道:“你同样也别费旁的脑筋了,和他一样赶紧凑灵石是正经。除却灵石外,什么术**法,若有也可一并拿来寻我。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二位接着喝茶,炉火正旺。”
言罢,他阔步向厅外行去。
云中歌死死盯着许易背影,冷道:“阁下真就不怕我云家与你混乱星海翻脸,破坏好容易平定下来的局面,届时,阁下又该以何面目去见慕光明?”
许易头也不回的道:“久闻原云家世子是个草包,初时我还不信,草包怎能成为堂堂云家的世子,今日见面却是信了。你想求助云家,脑子没问题吧?”
“倘若我是云家族老,碰上你这么个只会不断给家族招惹麻烦的人,你觉得我会怎么看你?再一个,倘若你找云家,少不得就得被问我们缘何结下梁子,仙歌树之争,郑世子他们碍于身份可能会替你隐瞒,你觉得我会不会也替你隐瞒?”
“听说当初混乱星海的一战,便是你云中歌做总策划,结果如何,是不是一败涂地?听闻你云中歌在那一战,连一个阴尊小辈都没拿下,还被打得重伤逃回族庭,最终丢了世子之位。如今你再因贪图小利,得罪秦仙子,郑世子,大丢云家脸面,我很难想象云家的那些老顽固们得有多强大的神经,才能继续容忍你。”
许易一字一句如刀剑一般,直直攒进云中歌的心脏。
云中歌一张俊脸铁青得已经快滴下水来,嘴角已经咬破,粘稠的血液如米粒一般一颗颗渗出,跌落在地。
许易继续朝前行去,朗声道:“想别的没用,抓紧筹备灵石是正经,你们谋害我之事,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但在灵石上,你们千万别想着玩花样。至于你们的小命,放心,我没兴趣收。”
说话之际,许易已行到光墙周围。
终于,云中歌取出一枚玉诀,轻轻催动,光墙消失,许易阔步离开。
岳子陵指着云中歌骂道:“我定是中了邪,才与你这等废物为伍。”
言罢,怒气冲冲的飘腾而去。
哇的一声,云中歌喷出一口血来,堂外的数名仆役听见动静急急赶了过来,领头的青衣老者扫见满目狼藉的殿室,惊慌失措道:“公子,到底出了何故?怎将这摘星殿给毁了,我如何向十一族老交代,这摘星殿的东西价值不菲,出了如此变故,还请公子千万给个说法,老奴可担不起…”
话音未落,云中歌咆哮一声,十余道火剑自他掌中射出,瞬间将那青衣老者切成无数碎肉,熊熊燃烧起来,转瞬化作灰烬。
“滚!都滚!”
咔嚓一声,他挥掌打碎了宫殿的穹顶,巨大的怨气几要化作实质冲破天际。
许易离开摘星殿后,返回了屋舍,摒除杂念,安心调息,一夜无话。
山间灵气充裕、空气清新,封闭性,私密性更是极佳,他一夜好睡,直睡到次日午时,被随侍叫起,引入一间偏殿,用过颇为海陆杂陈,珍羞汇聚的午餐,稍事休息后,便被引着朝后山行去。
行不过数百丈,便至一处悬崖,崖道极窄,崖边树木葱茏。
那随侍手中忽的多出一块令牌,持拿着轻轻在空中虚划。
顿时,空中现出一道长达百丈的虹桥,虹桥一侧架在窄窄的悬崖道上,另一侧对接无尽虚空。许易神念放出,却不能将虹桥另一头的虚空穿透。
他大概明白了。也不多问,顺着随侍的指引,阔步踏上虹桥。
触脚间宛若平地,许易暗道神妙,顷刻便走到了虹桥尽头。
才撞入虹桥对接的虚空,眼前景致陡然一换,足下的虚空也换做了苍青的石板,送目望去,却是置身于一个广袤无垠的巍峨广场中。
一座白玉砌成的庞大宫殿,即便远隔千丈,那插入云霄的宫殿,越显巍峨。
苍青色的广场,东西不见际崖,正中两座直插天际的玉柱,塑成一座门形,似要囊括寰宇。
三百二十一章 中邪
许易才踏上苍青色的广场,陆陆续续便有不少人到来,又过片刻,两队数十位红衣侍者,自白玉宫殿中飘然而至。
领头的苍头侍者抱拳道:“诸位尊客请了,我家世子与郡主的大婚之礼,将在半个时辰后举行,因临时接到通知,圣庭亲自派驻天使来主持整场婚仪,故而有劳诸位尊客在这仙武广场上稍候片刻。此仙武广场建成至今,已有一千二百余年,颇有可观之处,或可一娱诸君眼目。”
饶是许易以一种极为平和的心态前来观礼,可这样一波三折,折腾诸位尊客,他也忍不住感叹云家的傲气。
既然时日尚早,所幸他便沿着仙武广场广场的外沿一路行去,沐浴天风,极目远眺,却见云烟变化,奇风绰约,久视片刻,却有物换星移之感,远处的群峰峻岭在缓缓朝自己靠近。
不对,哪里是群峰在移动,分明是自己所处的玉浮宫竟是在空中漂浮。
许易正瞧得出神,却听一声喊道,“嘿,一寸相思,又相思谁呢。”
转头望去,却是那位苏郡主含笑看着他。
与苏郡主同行的还有郑世子,尤郡公,秦清等人。
许易怔怔片刻,才回过味来,因昨日之诗,自己竟得了个“一寸相思”的诨号,他有些哭笑不得,抱拳道:“原来是诸位,寻某何事?”
苏郡主道:“谁寻你了,不过是恰好撞见。对了,昨晚的一寸相思到底是不是你原创?不会又是从哪个影音珠中看来的吧?”
许易道:“郡主好见识,正是某无意间看来,可惜不曾多记几首,要不然就能从秦仙子手中多换几枚诀珏了。”
秦清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诗词乃人间情绪的精灵,绝美之物,清新脱俗,阁下却总想着以诗词谋利,真叫人齿冷。原先我还想着这绝美诗词不可能隐匿,一出必惊天下,想来定是你所作。现在看来却是我判断错了,真正的爱诗之人,又岂会拿这人间的精灵去换俗物。”
许易微微偏转头去,他亦觉得这冷月一般的女子实在光彩照人,便连生气也是如此赏心悦目。
不过,对于这等动辄以道理压人的世外高人,他从来没什么好感,微笑道:“秦仙子是餐风饮露的神仙,我辈自然难以比拟,诗词之美诚然不可亵渎,可要说到以诗词交易,便是玷污这诗词之美,窃以为仙子这话未免说得满了吧。”
“我尤记得,彼时可是仙子最先取出诀珏那俗物,言明要换取诗词,打开诗词之叶。如今仙子既得遂心意,翻过脸来便可如此居高临下,振振有词,真叫许某大开眼界。项链仙子永远道义环身,真理相伴,恕某这俗人难以靠近,就此告辞。”
言罢,径自转身去了。
苏郡主等人何曾见过这般敢对秦仙子不假辞色之人,又听他词锋犀利,弄出一个什么道义环身,真理相伴,便连讽刺也如此别致,一想来便觉忍俊不禁。
秦清只觉心头一闷,明丽的玉颜直挂严霜。
这些年他虽离开师门出外游历,实则只在最初的几年行走江湖,其实时间皆托庇于一大势力中,苦心闭关修行。待得回归师门的这数月,她携强大修为横扫对手,成功跻身内门弟子。
所遇男子,要么如郑世子这般,苦苦追随,捧他如明月;要么如云中歌那般故作高深,意图以超卓相吸引;最次的也如岳子陵那般,想要在她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却从不曾遇到这青面男子这般当面讽刺挖苦于她之人,偏生那人的唇枪舌剑极为犀利,顶在她要害上,让她反抗不得。
尤其是,这该死家伙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她词穷,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她万分憋闷。
许易离开,场面气氛依旧尴尬。
忽的,尤郡公伸手朝南边斜指,脱口道,“天呐,我不是眼花了吧,老鼠和猫儿成朋友啦。”
众人循声看去,眼珠子险些没掉下地来,见到超乎想象的惊悚一幕。
不知什么时候,云中歌、岳子陵、化作青面汉子形象的许易,这三人围在了一处。
“这三人莫非都中了邪!还是突然都失忆了。”郑世子失声道。
秦清亦瞪大了眼睛,她此生历险颇多,诸奇皆见,何曾见过这般怪诞场面。
犹记得昨日晚间,云中歌和岳子陵被这青面男子狠狠一刀直直捅在胸口,险些没当场恨死过去。
二人冲天的怨气,几要化作实体,隔着老远,便扑面而来。
怎生到了今日,这三人竟汇到一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吗?
众人心头顿生强烈好奇,如百爪挠心,皆下意识的凝神朝那边探去、
孰料许易掌中明晃晃的托着一枚界障珠,轻松封死了空间,隔绝内外。
三人边说话,边朝僻静之处行去。
许易笑道:“怎么,一夜之间您二位就凑足了灵石?名门子弟、贵胄公子就是不一样,底蕴之厚,身家之丰,却不是我这等山野之辈能够想象的。拿来我瞧瞧,看看二位都给自己标出了怎样的身价。”
岳子陵道:“前辈说笑了,一夜之间,岳某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去哪里凑齐灵石。”
许易转视云中歌道:“那云公子呢?你近在咫尺,想要弄些灵石,该不是难事吧。”
云中歌强吞一口怒气,微笑说道:“前辈既然知晓我眼下的处境,自该明白云某空顶着前世子的身份,已彻底沦为云家的边角料,这个当口,前辈以为我还能去哪里取得灵石。”
许易哂道:“没有灵石,你二位寻我作甚,难不成是消遣于某?”
岳子陵赔笑道:“前辈言重了,我二人便是吃了豹子胆,也绝不敢消遣前辈,我二人到此,是想和前辈做个交易。前辈先前也说了,吞服噬心虫,也不过是稍稍惩戒,没想要我二人性命,只需我二人拿出足够的灵石,前辈便能将噬心虫瓶交于我二人。不如这样,在下斗胆想了个替代办法,道将出来,还请前辈考量。”
二百二十二章 大幕拉开(贺“大神来找我”盟)
岳子陵提出的方案,说来也简单,便是他二人可用血禁之术立下毒誓,约定在何时何地交还多少灵石,如若违誓,自当受血禁之惩,以此来换取许易交还噬心虫瓶。
许易道:“办法不错,对我也没什么损害,于你二人也得了方便。”
听到如此一说,二人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相比噬心虫这潜伏在体内的炸弹,血禁之术到底要让人安心的多。
道理很简单,噬心虫瓶操于许易之手,他二人的生死便等若完全受许易掌握。
先不提许易会不会哪天心情不顺,掏出噬心虫瓶碰石头玩,单是许易自身就可能在争斗中死亡。
而一旦他死亡,须弥戒便会转移,噬心虫瓶也会随之发生转移。
到那时,他二人就算凑齐了灵石,也不知去找谁交换。
而换做血禁之术,主动权便全然操在二人手中,只需按誓言中约定的时间,凑齐足够的灵石,送于约定的地点,便即成功。
即便许易身死,也不妨碍二人解开血禁之术的约束。
这二人一会儿打,一会儿和,看似属狗脸,实在也各有委屈。
命悬一线,便是彼此之间再厌恶,该合作的时候还得合作。
岳子陵憋闷半晌,想出这个主意,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云中歌。
当晚,云中歌气得毁了摘星殿,岳子陵找来,却也只有合作的份。
云中歌明白,岳子陵的这个主意,说不上多好,但目的明确。
其一,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成则最好。
其二,也是试试许易的真实心意。
如果许易肯交换,则许易所谓的不要二者性命,恐怕便是实话,若是许易不肯交换,那二人便得做最坏打算。
如今许易已松口,岳子陵和云中歌如何不喜。
岂料,二人紧绷的心弦才将放松,许易话锋一转道:“如此交换,你们二人是得了便宜,我也看似没受到损失,关键是我何必费这个麻烦?”
“换与不换我没有任何好处,却还要听你们做什么血禁之术约誓,约定什么灵石数目、交割时间,岂不麻烦。若你二人寻我就为说这些话,那我的答复只能是‘抱歉’,二位请便吧。”
岳子陵、云中歌险些没当场崩溃。
怕麻烦?
如此奇葩的拒绝理由,二人竟然无言以对。
怔怔许久,云中歌才回过神,道:“前辈到底是怕麻烦,还是定要取云某性命?若前辈不肯用血禁之术交换噬心虫瓶,便是摆明了要取云某性命,若果如此,云某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云某这就上报族庭,道出云某身中噬心虫之事,却要看前辈如何收场。”
“威胁我?”许易扬眉道。
云中歌冷然道:“不敢。晚辈也是被逼无奈,还请前辈见谅。”
言罢,对岳子陵传入心念道:“这个当口,不一鼓作气,还等什么?”
岳子陵悚然惊觉,上前一步道:“岳某也实在想不出前辈有什么理由拒绝,除非真如云兄所说,前辈根本就没想放过我和云兄。若是如此,岳某大不了拼却舍去这具肉身,也要传讯回紫极阁。”
“岳某再是不肖,也是录入了紫极阁宗牒的正式弟子,前辈若加害于我,紫极阁便不为岳某这条性命着想,也会为门派荣光着想。前辈是聪明人,该知道紫极阁一旦要前辈的性命,混乱星海便再是广大,也定然无前辈容身之处。”
言罢,二人死死盯住许易,各自强定心神,成败在此一举。
许易心念电转道:“看来二位是商量好了,不得噬心虫瓶,绝不肯善罢甘休。也罢,我便答应于你二人,待此次婚礼结束后,咱们便相约一处,再行立誓。”
以他睚眦必报的脾性,根本就没想过放过这二人,只是目下不是下手的时机。
此刻,这二人相聚一处威胁,许易虽看破多半是虚张声势,若稍费口舌,保管教二人心神大乱,却不愿再跟这二人徒费口舌,索性顺势答应下来。
云中歌、岳子陵相视一眼,面上凝重,心中欢喜,各自朝许易递过一枚传讯珠来。
许易道:“这是何意?”
云中歌道:“稍后婚礼结束,还有一番招待饮宴,更有各种聚会活动,前辈仙踪不定,我二人也不能时时跟随前辈左右,便以此珠相联系,如何?”
许易接过两枚传讯珠,笑道:“你们倒舍得下本。”
传讯珠远比传音球来的珍贵,前者可以重复使用,后者是消耗品,在淮西府时,也只有一级衙门才会配备此传讯珠来互相联系。
岳子陵道:“些许玩意,岂能入得前辈法眼。”
许易将两枚传讯珠收了,三人这才分开。
许易继续沿着广场边角一路缓行,忽的,云海苍茫处陡生一道刺眼的光芒。瞬息,那刺眼的光芒化作金色的五指,刺破云霄。
一时间无数人朝这边奔来,指着那处尽皆起了纷纷议论。
原来,那五指金光乃是云家祖陵圣地五指山散发出的祥光。
“值此世子大婚之际,祖陵生此祥光,乃是天大吉兆。”
“是啊,云家历代先祖俱是大能强者,所居之地,真乃祥瑞之所。”
“如此圣光,真不知云家又有何等美事发生,看来云路尊正位王爵是稳了。”
“……………”
许易不耐烦听众人吹捧云家,观摩片刻,便继续前行。
不多时,一声顷响,一众随侍再度现身天门外,领头的随侍道:“吉时已到,有请诸位尊客入殿。”
半柱香后,许易随同众人踏进了玉浮宫。
才踏入玉浮宫大门,许易又被震撼了。
整座宫殿完全就好似块硕大的水晶雕成,空灵得不见丝毫人间气息,随处可见的聚灵阵,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灵石,整座大殿被充裕的灵气装点得宛若仙界。
许易混在人群中,四处打量着,不多时,人马自各个大门涌入,许易才得见全部的观礼阵容,虽然经过云家的变相删减,到达观礼现场的依旧达到了上千位。
二百二十三章 承运
玉殿之中,大大小小的聚灵阵,飞速地吞噬着灵石,汇聚起充沛的灵气,让本就缥缈的玉殿,平添一股仙韵。
待镇定心神,细细打量,许易又觉这玉浮宫的陈设极为粗犷,简洁到了连必要的家居器具也缺乏的地步。
入得殿后,上千人在一众红衣随侍的导引下,以玉殿正中的金色王座为中心,一左一右分列为两大阵营。
众人才站定,注意力便被那金色王座中的一块尺长掌阔的象牙白的牌子所吸引。
便在这时,一位面容清癯的葛袍老者行至王座前,朗声道:“诸位尊客,此座玉牌乃我云家祖牌,上面录入我云家历代家主,长老的一缕魂念,亦是我云家列祖列宗的象征。自立此神牌以来,从不曾见过生人。”
“原本今日是我云家大喜之日,请神牌至此,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实在是不凑巧,鄙家主云王爷,得了圣庭传讯,紧急入了圣庭。家主不在,便只有请此神牌,暂压场面,新人成礼之际,此块神牌便代表整个云家受亲礼。简慢之处,还请诸位尊客见谅。”
葛袍老者正是云家七长老,此人最富智计,擅长交际应酬,今次云家家主不在,云家族庭便派了这位七长老前来主持局面。
“七长老客气。”
“能在此间观礼的,都是古旧之交,七长老这般说,实是见外了。”
“云王日理万机,又得圣庭召唤,奉命而去,乃是正理,谁会见怪。”
“…………”
七长老团团一揖,回了个礼,掌中玉牌忽起蜂鸣,他朗声道:“诸君,圣庭的天使到了,诸君还请于我一同恭迎天使。”
他话音方落,一位黑袍星官自玉座后的左侧礼门中缓步行出,却是个大红面孔的中年男人,酒糟鼻子极为显眼。
更显眼的,却是那套威风赫赫的圣庭官服。
纯黑色的官服右胸胸口绣着一副瑰丽的星空图案,却是三月带三星,来者是一位六级星吏。
在圣庭的权力场架构中,六级星官身份的确称得上贵重,派驻一方,便能同一府之主分庭抗礼。
放在此间,却又不算什么了。
不说旁的,便是这一众世子、郡公、郡主的身份,皆不在这位六级星官之下。
然则,这位六级星官代表的乃是圣庭,此次到场,实乃钦差,身份自然最为贵重。
六级星官甫一现身,昂首而立当场,众人皆躬身行礼问好,同声道:“为圣主贺,圣主千秋万载。”
红脸星官冲天抱拳道:“圣躬安,诸卿免礼,有旨意。”
众皆拜倒。
忽的,红脸星官掌中多出一条明黄色的玉牌,朗声道:“奉天承运,圣主诏曰,今有归德路世子云承运,天资俊秀……”
却是一篇标准的庆贺云承运与吟秋郡主大婚的诏书,除却骈四骈六的词章外,末了,还赏不少赏赐。
归德,剑南两大路,结为姻亲,势力非同小可,圣庭有此礼遇,皆在众人预料之中。
繁冗的圣谕读罢,但听司仪高喝一声:“有请新人入殿。”
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联袂自正中的福门行了进来,头前有两队随侍引导,一对新人步履严整,缓缓而来。
正是吟秋郡主和云家新任世子云承运。
许易眼神才打在吟秋郡主脸上,心口便是一颤。
数月不见,丰神如玉的吟秋郡主清减的厉害,宽大的吉服,被缠了不知多少圈,才在她腰中束住。
许易分出神念,却见吟秋郡主的气息也极为衰弱,只脸色因敷了脂粉,才显得正常。
他只暗暗祈祷,云承运能真心待吟秋郡主,其余的伤痕也只有靠时间抹平。
此非良法,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至少他从慕光明处听来的消息是,吟秋郡主自愿要求嫁入云家,如今观吟秋郡主气血虽衰,但行动如常,分明未受禁锢。
进而说明了,这位云承运世子,也非是一无是处。
他盯着吟秋郡主良久,直到察觉到些微异样的吟秋郡主,视线微微朝他处偏转,他才收回充斥着复杂感情的眼神,转而朝云承运扫去。
才一打眼,他便对云承运生出些许好感来,
这是个有着浓浓书卷气的青年男子。
这种气质不能靠伪装,只可能经年累月耗在故纸堆里才能染就。
他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含着莹莹的光芒。
“这是个没有脾气和野心的人!”
许易对云承运下了论断。
若是打分,十分为满分的话,许易给云承运打九分。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细微的细节,往往能反应人的性情,阅历。
云家纵该千刀万剐,但看云承运和吟秋郡主的份上,许易心中残忍的念头收敛大半。
却说他正打量间,场上又起了新的变化。新入场的吟秋郡主与云承运向诸位到场的尊客行罢礼后,婚礼的流程再度被推动起来。
在司仪的喊吉声中,二人对着正中的牌位,行礼罢,又冲代表圣庭的红脸圣使恭谨行礼。
红脸圣使连连点头,笑道:“果然是一对璧人,佳儿佳妇,云王好福气。我很满意,必定美言上奏,剩下的,便按流程走。。”
到了云承运和吟秋郡主这个级数,他们的婚姻礼数,早已约定俗成。
红脸圣使话音落定,红袍司仪朗声道,“世子殿下,今得仙女,他日开枝散叶,继承宗祧,于家于国皆为大姓,当此之时,还请世子一剖心迹。”
新郎新娘,在成礼之前,各剖心意,天地为证,亦是习俗。
却见温和淡雅的云承运,冲满场团团一鞠,说道:“小子承运,福浅缘薄,上沾天恩,下受父谕,无献尺寸之功,而有今日荣耀,未付拳拳心意,却得神仙眷侣……”
初听几句,许易觉此人不愧满腹书香,文采斐然。
听着听着,便觉出不对。
这云承运每说两句,便会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停顿,这种停顿极有规律,但绝不是思考文词时造成的停顿。
二百二十四章 郡主的复仇
许易心念一动,催动截音术,果然捕捉到一道声音。
细说来,修行到阳尊境,截音术这套妙法,他用得频率少了太多。
原因很简单,随着他修为的提升,面对的对手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强者,多有界障珠,即便不用界障珠,以心念传意,也不是截音术能够捕获的。
这门妙术,很快便要陷入到无用武之地的境地。
此刻,若非他察觉出了异状,他根本不会用截音术捕获。
使用截音术的当口,许易为怕露马脚,尽量放松精神,目不斜视,瞬息便锁定了传音之人,正是云家七长老。
果然,云七长老说一句,云承运学一句。
这一惊非同小可,为弥补心中的愧疚,他对云承运报以了极大的希望,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他赶忙运转法术,顿时眼窝一热,直观云承运灵台。
却见云承运灵台中的真魂小人衰弱至极,竟已成缥缈之态,如此孱弱的真魂,他生平仅见。
便是他当初深受重伤,真魂受巨创,最衰弱时,真魂也不至成此状况。
甚至可以想象,一旦云承运的真魂倘若离体,一阵清风吹来,便会消散。
吟秋郡主要嫁之人,竟是这样一个病鬼!
顿时,他心头怒火蹭蹭直蹿,心头才稍稍消散的对云家的恶毒念头,如火山喷涌。
事到如今,云家打的什么主意,已经昭然若揭。
对吟秋郡主,分明只有利用之意。
如此一来,他的盘算尽数落空,只存在于假想中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消逝,吟秋郡主会忘掉忧伤,最终收获快乐。”终究成了空想。
一旦许易欺骗不了自己,他陡然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他断然不可能坐视吟秋郡主跌入火坑,可如今的局面,怎生破去?心念急转,忽的扫中隐在人群的云中歌,强压住沸腾的心神,传过一道心念去:“云承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孱弱之身,竟能修得真魂,你们云家不愧王侯之家,果然底蕴深厚,放在平常人家,此等病躯哪里还能活到成年。”
许易心念传入,云中歌稍稍惊诧,传过心念道:“前辈果然目光如炬,这云承运可是好生装点,却也瞒不过前辈。”
“本来这事,我不方便对外人说,既然是前辈问起了,我也没什么隐瞒的。这云承运乃是我父前妻所出,因出生之时前任云夫人与人动手伤了元气,以致于这云承运出生之时胎元不足,自下生以来,智力便低于常人,身体也格外孱弱。”
“若非我云家广聚天下珍宝,他根本就熬不到成人。即便如此,前任云夫人也因生他而至难产,元气大损,不过数年便香消玉殒。这云承运自幼多病,终日只痴迷家族资料库中的图案,故纸,终日埋首,也不见他读懂几卷文字。”
“今番,若非云某遭人暗算,令族中小人窥见机会群起而攻,才丢了这世子之位。不过,我父心意属谁,单看云承运接位便能得知。很明显,这云承运不过是替我占位。”
“待过了这阵风波,自然还是云某正位世子。所以前辈大可放心,你所要的灵石,对云某而言,根本不成问题。只要给云某足够的时间,保管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
云中歌受了噬心虫,无时敢忘,三两句话,便转到了劝说许易别担心上来。
许易传心念道:“既然此人如此孱弱,观其面目却是正常,气血也自充盈,神态举止与常人无异,这是何故?”
云中歌传心念道:“这便是我云家秘法的神妙了,这云承运能衰而不死,全靠我云家的转元秘法,抽取他人精元,来给这病鬼续命。只是精元好续,真魂难留,看他这面目,至多也不过再撑数年。此刻你观他行止如常,实则另有蹊跷,此中秘密云某就不与前辈道了,还请前辈静心观礼。”
便在许易惊疑之际,云承运已然住口,却听红脸圣使赞道:“久闻云家世子穷尽经典,埋首苦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满腹经纶,华采词章,非常人所能道,如此天赋英秀,本使由衷的替云王高兴。”
话罢,转视吟秋郡主道:“得此佳婿,亦是郡主之幸,便请郡主也说几句。”
始终面无表情的吟秋郡主忽然笑了,她这一笑,满殿生凉,引得众人朝她看去。
便听吟秋郡主道:“我不似云世子这般满腹经纶,只有一问,问云世子以及云家诸位。”
她话题起的如此沉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余二公子面色顿变,陡觉不好,方要呵斥。
便听吟秋郡主接道:“我心已有他属,身更非处子,不知云家世子可还敢娶我。”
此话一出,满场顿如冰封。
久经风浪的云七长老,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余二公子的一双斜眉,更是欲破空飞去,眼珠吊在眶外。
许易心头更如被一柄重锤大力敲击一下,咔嚓一下,心房破碎,肝胆俱裂。
事到如今,他当然看明白了,吟秋郡主所谓的愿嫁云家,等待的正是此刻。
唯有如此,才来伤害到云家。
唯有如此,才能为已死的许易复仇。
这是吟秋郡主竭尽全力,唯一能为已死的许易向云家报偿的!
许易更知道吟秋郡主说出这番话来,会面临怎样悲惨的结局。
明知刀山火海,毅然纵身一跃。
许易只觉周身的神经被扯得剧痛无比,快要断裂,眼眶不可抑制的发烫发热,任凭他睁大眼睛,眼帘也渐渐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衫的吟秋郡主,悄然立在他身前,真诚地望着他,反手将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剖出,捧到了他的眼前。
一时间,他心腹中满满的都是惭愧与感动。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四字:无以为报。
围观众人惊诧过后,顿起一阵哗然。
众人来观礼不假,所碍的不过是身份使然,论及交情,谁对谁有真心?
此番云家,余家合流,不满者众。
此刻,陡然爆出此惊天乱局,窃喜,兴奋之辈,不知凡几。
二百二十五章 疯了
“诸位诸位,郡主久困混乱星海,遭遇曲折,回归我云家之前,就有些神思混乱,真魂受创,近来又独自幽居,恐招邪祟。原本我云家曾多番请求给郡主医治,惜乎郡主执意不肯,如今看来,郡主果然九旧疾未愈,魂伤颇重,这才胡言乱语道出此话。”
云七长老不愧久经风浪,才回过神来,便找到了最佳的破局之法。
“正是如此,余某可以作证,小妹自混乱星海回归以来,终日不言不语,要么胡言乱语,定然是受了星海小人的邪魅暗算,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
余二公子慌忙跳出来补刀。
此番,他代表余家参加吟秋郡主的大婚之礼,目的有二。
其一,希图从吟秋郡主那取回玉镯和符衣。
其二,便是与一众贵人们进行联谊交际。
镯子和符衣已被吟秋郡主毁去,第一任务已算失败。
而此刻吟秋郡主又折腾这一出,第二任务要靠瓦解。
更可怕的事,任由事态发展,余二公子简直不敢想象,若此消息传出,他回到家族会受到何等样的惩戒。
实在是这场婚礼太过盛大了,整个圣庭的顶尖势力,至少到场了三成。
除此外,更有代表着圣主脸面的圣庭使者。
圣主派圣使亲自主持世子和郡主大婚,虽说是给予诸位路尊的寻常礼遇,可同样是天大的脸面。
如今,婚礼上出现如此巨大的波折,好比人家来道贺,你反手便是一耳光,而且这又重又脆的一巴掌,哪里是打在圣使脸上,分明是打在了圣主脸上。
若不挽回局面,就此回归余家族庭,余二公子甚至担心族庭会下达最严厉的灵魂幽禁的惩罚。
吟秋郡主眼角泛冷,方要说话,忽然周身上下,被一道看不见的念墙,死死禁锢住了。
大椎穴一片酸麻,周身穴窍尽数锁死,哪里还能说话。
却是云七长老动手了。
值此当口,他无论如何不敢再让吟秋郡主胡言。
今日之事,演绎至此,已彻底成了乱局,余波定然震荡不绝,目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的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吟秋郡主才显出一抹不自在,许易便查出了诡异,心中暴怒,一道神念扫出,正中云七长老编织出的神念禁网。
许易那无声无息的神念,如最利的锋刃,瞬间将云七长老的念网割碎。
念网才碎,云七长老震惊莫名,险些惊呼出声,视线四下扫描,神念完全放开,却始终无法探查谁是幕后黑手。
他是真元二转的阳尊大能,修成五阶神念,强大无匹。
奈何,许易乃是六阶神念。
高阶神念对低阶神念,天然便有隐匿妙法。
许易催出神念,无色无形,云七长老又如何能够察觉。
吟秋郡主得了自由,不敢耽搁时间,去猜测到底是何人所助,只想竭尽所能,让云家颜面扫地,朗声道:“圣使何故一言不发,圣使代表的是圣主,事到如今,还请圣使裁决,我嫁还是不嫁?”
红脸圣使双目失神,空洞地对着吟秋郡主,一言不发,状若痴呆。
的确,红脸圣使懵了。
他只觉眼前的一幕幕是那样的不真实,简直怪诞的如梦境一般。
原本他此次下到归德路做证婚使者,被难得的肥差。
为得到这个职位,他在圣庭中可没少辗转腾挪,耗费颇多。
本来嘛,这种讨喜的肥差,向来是热点。
只要他这个圣使到场,走个过场,男方女方都少不得一份沉甸甸的大礼,一趟差遣,往往抵得上十数年之积。
过去,红脸圣使也去过不少地方,可他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出,如此奢华尊贵的婚礼上,竟会出现这等局面。
“何去何从,全凭尊使一言而决。”
吟秋郡主步步紧逼。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已无所牵挂。
什么尊贵圣庭,什么圣主尊荣,他全然不管了,他只要云家痛苦。
红脸圣使终于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吟秋郡主,森然道:“你身为圣庭郡主,未婚**已是奇耻大辱,你怎敢在此大庭广众之下道出,还有半点廉耻之心么?堂堂余家已成王族,竟是这种家教吗?”
话至此处,又痛斥道,“七长老,余二公子,你们办的好事!”言罢,一拂袖便待离去。
余二公子闪身而出,拦住红脸圣使,急急道,“圣使息怒,舍妹真魂有伤,失心疯,发了癫狂,还圣使海量汪涵,当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还是速速行礼吧,就剩最后的叩拜了。再耽误尊使一些时间。”
此刻,余二公子的心情和红脸圣使的心情简直一般无二,二人都以为此行是趟肥差,必定赚的盆满钵满。
何曾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红脸圣使愁绪满腹,而余二公子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回归族庭。
吟秋郡主冷笑道:“二哥,我哪里失心疯了?父亲为正位路尊,把我当件礼物送出去,如今父亲得偿所愿,也算我已报偿他养育之恩。如今我既出嫁,就不再是余家人,我又何尝不能一吐为快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来我剑南路下聘的是世子云中歌,三定之礼已经走完。如今又换了个云承运。就为了余家、云家结作盟好,便可突然更换人选,此等奇葩怪事,寻常升斗小民尚且顾全礼节,碍于脸面,不屑为之。堂堂云家、余家,号为王族,所作所为何其龌龊。”
“疯了疯了,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余二公子做梦也想不到吟秋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连生父也不看在眼中了。
什么见不得的秘辛,都敢往外倒,余家好容易因余朝天正位路尊带来的正面影响,此次完全消尽。
余二公子算是看明白了,吟秋郡主完全豁出去了,他断不能容她再开言。
喝声落定,他身形暴涨,直朝吟秋郡主奔来,半空中,左手化作虚影,朝吟秋郡主清瘦的小脸,暴打而来。
这一击便显露了余二公子的实力真灵圈修士。
二百二十六章 推下水
即便真灵圈都未修得大圆满的余二公子的手段,在场中大能眼中,实在如儿戏,却也是才跨入阴尊境的吟秋郡主,仓促之下,根本无法防御的。
眼见这一掌便要抽实,却见一只手臂凭空现出,准准拦在吟秋郡主身前,架住余二公子裹挟千钧力道的大手。
待看清出手那人,苏郡主,郑世子一干人等,险些惊爆了眼球。
出手那人,竟是岳子陵。
余二公子哪里识得岳子陵,怒喝道,“此乃我家事,有你说话的份。”
岳子陵面上一抹尴尬一闪即逝,冷道:“某乃紫极阁弟子岳子陵,今日到此观礼,见得一真性情女子,深为折服。阁下堂堂男子,怎好对女儿家动手,未免太失体统。”
余二公子愤恨欲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紫极阁:“我不管你是谁,此乃我家事,再不速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胆。”
岳子陵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余朝天不过新晋路尊,你们余家底蕴如此稀薄,也敢与我紫极阁分庭抗礼?”
他出手本是被逼无奈,此刻被余二公子一激,反倒逼出了真火。
谁也没想到,已是乱局纷纷,竟又出了此等变故。
岳子陵贸然插了一手,间接引导出了余家和紫极阁的争锋,真可谓奇峰迭起。
不知多少人,同时在心中盘算,莫非这紫极阁在余、云两家的联姻中,也存在着利益牵扯?
毕竟,谁都知晓眼前乱局是个巨大的漩涡,不仅余家、云家牵扯在内,其中更夹杂着代表北境圣庭脸面的圣使,谁敢贸然搅入,弄不好便得粉身碎骨。
若紫极阁没有利益掺和其中,怎会贸然插手!
“没想到这猥琐的岳子陵,竟还有如此一面,怜香惜玉,倒也非一无是处。”
苏郡主悄然传音秦清、郑世子等人道。
作为旁观者,尤其是女性观礼者,同情吟秋郡主,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
此刻岳子陵越众而出,维护吟秋郡主,落在苏郡主眼中,自然对其大大改观。
秦清眼波流转,在许易和岳子陵身上来回扫视。
见得眼前怪诞,精明如她,陡然想到了先前在仙武广场上青面男子、岳子陵、云中歌三人相见的怪诞。
而吟秋郡主自混乱星海脱出,显然能和这青面男子扯上关系。
而岳子陵是何人品,早在昨日晚间已展现的淋漓尽致。
人不可能一夜之间便大变性情,唯一的解释便是岳子陵有不得已的苦衷。
而顺着岳子陵和青面男子这条线,以及吟秋郡主与青面男子这条线,很容易就找到了问题的交汇点。
眼见局面彻底走向了混乱,红脸圣使心沸如煮,怒气冲冲道:“我不管了,定要将此事上奏圣庭,让圣主圣裁。”
言罢,重重一挥袖,便要离开。
红脸圣使拔腿欲走,一道人影一晃而过,阻在了红脸圣使身前,却是云中歌。
但听他道:“圣使息怒,暂请留步。今日之事,尚未有定论,更无有说法,传将出去,我云家有何面目见人,还请圣使主持公道。”
云七长老瞥了云中歌一眼,喝道:“还不退下,小儿辈焉敢胡言乱语。”
虽在呵斥,云七长老却是赞同云中歌提议的。
值此关头,圣使一走,云家的脸面便彻底落进了泥淖中。
可他想不通,云中歌怎会在此时出头,这完全不符合他往日的性格。
云中歌道:“七叔祖息怒,非是中歌不知礼数,而是此事涉及我家兄长平白受这等欺侮。以我之见,这桩婚事要不就此作罢,彼此真无缘分。”
云七长老冷哼一声道:“家族大事自有我等做主,你这小辈胡乱指摘什么。”心道,看来此子是不甘心。
言罢,又冲圣使道:“还请圣使主持大局。”
随即,又冲圣使、余二公子,传过心念道,“今日之事,我云家实在不成体统,让圣使平白受了牵连,稍后,云家自有一份心意,还请圣使千万收下。除此外,此后每年圣使的那份循例,云家愿提十倍,以补偿圣使。”
余二公子这才醒悟过来,什么是大事,赶忙弃了岳子陵,向圣使传音道,“圣使千万赎罪,我余家亦有心意奉上,必与云家等同。”
许易眉心一跳,知晓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
北境圣庭,**透顶,这回,却是**的威力,笼罩到他的头上了。
红脸圣使淡淡扫了云七长老和余二公子一眼,朗声道,“原来如此,我说好端端的郡主,家教森严,怎会出此乱语,原来身有隐疾,魂伤未愈,既然如此,不知者不罪,婚礼照常举行。”
岳子陵怒眼圆睁,嘴皮急跳,几次想要破口大骂,却终究不敢,艰难地抬脚,迎上圣使道:“圣使此话,岳某不敢苟同。这吟秋郡主眉目清明,话语之间也逻辑分明,无论如何不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如今,双方的矛盾已经摊到了明面上,还请圣使秉公而断,免得造成巨大影响,以至四海沸腾。”
圣使冷哼一声,道:“岳道友是吧,此事乃云、余两家之事,与你有何干系,还请退下,不要妨碍大婚之礼的进行,这也是圣庭的意思。若岳道友执意相扰,稍后我会行文紫极阁,要一个说法。”
圣使实在想不透,紫极阁怎生出了这样一个爱管闲事的弟子,连风色,大势都不顾了,难道近年来,紫极阁招录弟子,竟是如此的随心所欲了?
他却不知道此刻岳子陵的内心是崩溃的。
按岳子陵的本意,云家和余家便是闹得山崩地裂,又与他何干,他不过冷眼旁观,坐看好戏。
更何况,眼前的烂摊子摆明了是一池浑水,除非他失心疯了,才会主动跳下去。
然而,最终他还是下到了这池浑水中,不过是不跳下去的,完全是被人推下去的。
和他同样崩溃的,还有云中歌。
这一对难兄难弟,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到,该死的青面男子,硬要掺和进这滩浑水中。
掺和便掺和,竟硬生生将他俩先推进来垫脚,何其狠毒。
二百二十七章 出场
说来,云中歌和岳子陵,不是没想过反抗。
至于苦口婆心的劝说,更是通过心念,不知传送了多少。
最终等来的,是那该千刀万剐的青面男子,双掌摊出了噬心瓶,双掌合拢,作握压状。
霎时,二人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搅动浑水的无限勇气。
此刻,圣使抬出了紫极阁,岳子陵终于无计可施。
云中歌踏前一步,还待再言,却被七长老一个煞气凛冽的眼神吓阻。
“婚礼第三项,夫妻双方叩拜天地。”
天量利益在前,圣使完全扯下伪装了,根本不管眼前的乱局,只盼快些走完流程,终结这天大乱子。
岂料,圣使话音方落,又一人跨入庭中,冷声道:“且慢!”
声音不大,自有一股凛冽,直入众人肺腑。
声未落定,一位青面男子阔步行出人群,朗声道:“圣使既然贵为圣主的人间化身,所作所为、所言所行,该当合乎一切高贵的典范。如今吟秋郡主已明言心有所爱,心有所属,但凭一句失心疯,强指人为邪祟所侵,便能瞒过天下人乎?圣使若以此为据,又如何代表圣主之公正圣明?此事若传扬开来,恐令圣主失天下望,还请圣使三思而后行。”
许易终于行出场来,适才事急,他并未全盘想通透,便威逼岳子陵、云中歌上前拖延时间。
目下最完美的结局,自然是通过圣使之口否决掉这桩婚姻,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然极难。
形势已然危机,指望岳子陵和云中歌冲锋在前,已不现实,他唯有亲自跳出身来。
许易心中本就攥着火,对这圣主圣庭并无常人的敬畏之心,言辞所及,犀利无比,直刺的满场众人耳膜生疼。
圣使更是许易的这些近乎大逆之言,刺激得险些发狂,顶上的高冠竟被根根倒竖的头发冲起。
圣庭何等荣光,圣主何等神圣,他作为圣使,所过之处无不殷服,何曾听过如此刺耳之言。
更麻烦的是,此人字字句句虽然狂悖,但不失占着些许道理。今日此人顶撞之言,倘若传至圣庭,他这圣使又该如何自处。
本就不曾发泄的郁结,因为许易此言,又平添十二万分的闷怒,圣使指着许易,身形剧烈颤抖,嘴唇开合,却使出发不出声来。
余二公子暗道“机会”,指着许易怒骂道:“何方鼠辈,焉敢如此无礼。”
喝声未落,身形暴涨,双掌翻覆,十余道念剑,直朝许易射来,空中波纹荡漾,威压极重,于此同时,身如电飚,一记暴烈的耳光直冲许易抽来。
在他看来,这青面男子不过阴尊修为,阴尊境内,谁是自己敌手?
倘使能通过打击这倒霉鬼,来博得圣使的好感,不失为一笔合算的买卖。
余二公子暴起发难,落在岳子陵、云中歌眼中,简直就是作死。
果不其然,眼见余二公子的巴掌便要抽到,许易根本不避念剑,身形一晃,大手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余二公子大椎穴,身子随之腾空跃至三丈高,倒持了余二公子的身体,猛烈掼在地上。
余二公子哼也未哼一声,身子陡然爆开,污血狂飙,染在雪白的殿室内,触目惊心。
许易犹不解恨,翻脚抽射,正中余二公子腹部,余二公子的身体如破麻袋一般,狂飙而去。
惊变瞬发,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谁也没有料到青面男子以区区阴尊境修为,竟会暴起发难,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
余家的数名随员,发疯一般朝余二公子抢去,才接住几乎要破成烂泥的余二公子,各式丹药不要钱的朝余二公子口中猛灌而去。
许易虽在暴怒之际,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先前的暴击固然狠辣,却始终掌握着分寸
。他那猛烈的两击,足以让余二公子的生命元力消耗到极点,却又不至死亡。
此刻,余二公子纵被抢回,暂时间也不能兴风作浪。
许易这一番出手,立时震惊全场,阴尊级的战斗本来并不入场间诸位强者之眼。
可谁也没想到气势更甚的余二公子,竟以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得惨败。
说横扫都是轻的,简直就是被凌虐。
更令众人震惊的是,当此场合,这青面汉子竟还敢下如此狠手。
余二公子作为吟秋郡主的娘家哥哥,便是不相熟之人,一眼也能笃明其身份,明知其为余家公子,却还敢下此狠手,这该有多大底气。
“此人到底是谁?”
众人心头同问。
云七长老却直接喝问出声,“你到底是谁,敢有破天胆量,让次吉庆之事见得血光,莫非真当我云家不敢在此时开刀杀人?”
局势一而再、再而三的崩坏,早将他最后的涵养和耐性都消耗个干净。
此刻许易敢将余二公子这娘家人,打成如此凄凉模样,显然没将他云家人看在眼中。
快要气懵的圣使,只剩了喘粗气的份了。
他只觉生平未受之气,今日全受了。
想他代表圣主,往日出巡,有他在场便如圣主亲临,从来便是威压四方,如今来到云家参加婚礼,却是异状频生。
圣使强行镇定心神,指着许易暴怒道:“本圣使在此,如圣主亲临,你还敢动手,真无惧死狱乎?”
许易冲圣使拱手道:“圣使威望,我如何敢挑衅。”说话间,一指倒地不醒,险些化作一滩肉泥的余二公子道:“要说狂悖,当属此辈。有圣使亲临,他还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岂将圣使脸面放在心上。”
“我出手惩戒这等小人,正为圣主出一口恶气。怎么也没想到反过来却被圣主埋怨,天下还有这等道理。”
“我……噗!”
圣主喉头一甜,狂喷出一道血箭来。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却真正做梦也想不到,天下竟有青衣男子这般的奇葩。
“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今日始信恩师所言,唇枪舌矛亦能杀人。”秦清暗自赞叹。
岳子陵更是暗暗道:“我若有此人这般口才,如今哪里会连内门的门槛也摸不着。”
苏郡主传音郑世子等人道,“这人实在奸猾,什么话到了他嘴巴,再没理的话,立时变得道义环身,真理永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