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第六十一章 你杀人的时候,会不会不忍
她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像在滴血。
我点点头,泪水不断在眼眶中打着转,嘴里还是说着好话:“那姐姐,真的是...嫁了一个...值得...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但愿妹妹,将来也可以找一个,和我夫君一样的人,可以对你一心一意。”
我楞在原地许久,一动没动,直到娄翊航叫了我一声,才猛然间回过了神,看着外头远去的人,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疼。
我推开了娄翊航,让玉音扶着我回了屋里,觉得浑身无力,躺到了床上,嘴中一遍遍自言自语。
“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吧?”
“他是为了什么?”
“他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要伤害我?”
“一个多月前,他还跟我说,等他从北凉回来,就娶我,他在那棵桃树下许诺,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人,他说,我勾了他的魂,可是转眼间,他就娶了别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姐姐。”
“姐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今天和我说话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眼神,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一旁的玉音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我大概已经疼得麻木了,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要娶,便就娶吧,之前没有他,我不是一样也熬过来了吗?
苏叶宛...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她了,需要她如此对待我...
本想在屋里好好冷静几日,没想第二天就出了门,我真没觉得我会因为他就活不了了。
就算痛,那也是我应该承受的。
我拿起了他曾送我的镯子和那对耳坠,直接送到了阳手里,希望他可以帮我还给他,从今往后,我们真的就再无瓜葛。
阳再次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我笑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婆娑了。再说,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相信,你是为我好,我永远也不会怪你的。”
他接过东西,说一定会帮我亲自送到他手里。
我在心里暗暗赞着自己,好佩服我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这有什么呢?
这其实也没什么的。
苏缱儿啊苏缱儿,就像他曾说的,你相貌好,秉性好,又是丞相府的小姐,还怕以后会嫁不出去吗?
就在回去的路上,我见到了那个让我厌恶的人。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一个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她说:“我的好妹妹,真是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伤怀的一天。”
她说:“你知道吗?殿下他,对我特别好,昨天晚上,他一直紧紧抱着我,睡着的时候,都还唤我的名字。”
她说:“他疼我护我,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和我分开。”
我没有听她说完,直接就走了,生怕再听她多说一句,我就会忍不住扇她一耳光。
心里不仅疼的紧,更是想吐。
苏叶宛,她真是让我恶心...
可是如今面对她,我又能说什么,她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了,我算什么?
他小时候的玩伴...
凌榭昀,我之前觉得他心狠,和现在他做的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我苏缱儿到底是上辈子欠他的,我是要一件件的事还给他啊...
“苏缱儿!”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一巴掌落到了脸上,一身白衣的慕容翎不知何时站到了我面前。
我被打的晕了,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还手,便听她句句讽刺的话出口:“苏缱儿,你到底是有多贱哪,勾引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辰王不要你了,你又来勾引阿航了是吗?你是有多缺男人啊?啊?”
“你这么能耐,怎么就没有拿住辰王的心,怎么让他娶了你姐姐呢?你可得多学学你姐姐,你的手段,和她比起来,还真是差远了。”
“听说你等了他八年啊,八年,换来的却是一场他和你姐姐的婚礼,我若是你,就一条白绫把自己给解决了,免得活在世上惹人笑话。”
他不要我了,他是不要我了。
没有一句话,没有说过一句分开,也没有任何理由,他就那样离开我了。
他娶谁不好,他娶了我姐姐,娶了苏叶宛。
他什么时候和苏叶宛勾搭上了,苏叶宛还跟我说,他们昨晚...昨晚...呵呵...是啊,我等了他这么久,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真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笑话我...
我一把推开了她,捂住疼痛的心口朝前跑去。
凌榭昀,他真的好狠的心...
我怎么会遇到他,我为什么要遇见他...
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上天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惩罚我,让我一次次经历这世上的生离死别,呵呵...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认得这里是哪里,只看到旁边有一条小河,我蹲在河边,双手抱着腿,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对不起,从前都是我不好。”
“我没有忘记过我们的约定,我会娶你。”
“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偷偷潜进你们府邸,在房顶看看你。”
“我凌榭昀对天起誓,这辈子只爱苏缱儿一人,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有你在我身边,别的女人还如何能入我的眼。”
“小颜,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脑中不断回想着和他重逢后的点点滴滴,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不是说永远在一起的吗?不是都跟我发过誓的吗?不是说要娶我的吗?都是骗人的。
“凌榭昀,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凌榭昀,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怎么换成娶我姐姐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有什么是值得他骗我的呢?
从重逢、这前前后后,才多长的时间啊...他怎么就忽然变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都要这么对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起先不远处还有几个人,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人一个个散去,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感受着雨水滴砸落在身上,心里却觉得好舒服。
泪水混杂着雨水不断从脸上滑落,我后悔了,突然真的好想忘了他,忘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当初为何要阻挡我跳忘情湖...如果我已经忘了...多好...
感觉到上方没有雨滴落下,雨水伴着自己的哭声,没有听到一点其他的声音,侧过头去,左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手里的伞都撑在了我头顶上面,自己衣服已经湿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对我笑了起来。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站了许久,直到雨停下,他收起了伞,就地坐到了我身旁,将一块手帕递到了我手里,开口道:“我认识的苏缱儿,可不是这样喜欢哭哭啼啼的。”
就在不久前,他还打伤了榭昀。
我遇到他,去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心狠。
拿过他给我的东西,擦了擦脸上的泪。
此时的苏缱儿,就像是街边上的一只蝼蚁,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将我打入无底深渊,也只需要一句关心,就足以让我把他当做我的知心人。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就像是刀绞一般,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我以为,他真的再也不会和我分开了,我以为他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那么爱他...”
“可他终究还是负了我...”
身边的人一句话没说,大概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离墨只会杀人,如何会安慰人。
我只是想,有一个人,可以让我说说心里话,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就算他不是我最亲近的那个人,只要我身边还有人,最起码就能让我感受到我不只是一个人。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真心对我,谁是虚情假意。
苏叶宛曾在我生命中那么重要,我把她当成自己最亲最亲的姐姐,我何曾有过一丝对不起他,我何曾有过和她争抢什么,只要是她想要的我可以给的,我都可以给她。
在父亲眼里,她是那样乖巧懂事、惹人喜欢,丞相府的所有好名声,都是她的,除了生来就注定的嫡女身份,其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可她却恨我。
她怎么不再继续和我演戏了,她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如果她还是我心里的那个宛姐姐,兴许我还不会那么难过,兴许我还会觉得,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挺好的。
“离墨,你杀人的时候,会有不忍吗?”
我看着他一成不变的沉着脸色,回答我的时候无比坚定,也没有一点迟疑,“从来不会。”
他对娄翊航都可以下手,又怎么会有不忍。
若是我可以和他一般心狠,一般无情,那该有多好。
或许在他的生命中,从来都不会有伤心,不会有难过,永远都不会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如果有人劝你,可以放下离墨这个身份,做回你的云王,安稳的过完自己的一生,你会愿意吗?”
前传.第六十二章 就当初识吧,在下凌榭昀
他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也是我想的两个字:不会。
我有时候不懂,静妃在宫里不争不抢,他们母子也从未觊觎高位,陛下恩宠他们,皇后也从未为难过他们,他为何还要走上这条路。
我不禁再次开口:“你明明是皇子,拥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又从不与人结怨,你父皇疼爱你,你的兄长也都待你好,你为何,要走上这样的路?”
他再次笑了一声,“你说的劝我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是我劝你,你会答应吗?”
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他之前一样的话语,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我是不是操心了不该操心的,问了我不该问的。
却听见他说了一个出乎预料的字:“会。”
“真的吗?”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想要再确认一遍。
他看向前方的水面,嘴角浮着笑意,声音极小很轻柔,缓缓开口:“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会放下一切,跟你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你别开玩笑了。”
他再次看向我,顺着我的话说道:“你不是心情不好吗?逗逗你。”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和他说了,道了句谢,没等他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不想回去,不想去到那个我不喜欢的丞相府,没有一点人情味的丞相府。
身上都还湿着,好在没有再下雨,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累了就随便找地方坐一下,感受着衣服渐渐干起来,没有吃什么东西,也丝毫感觉不到饿。
要不是看到身边有那么多活人,我真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着太阳再次冒出来,然后落下,看着街道越来越冷清,身边走着的人一个个减少,看着天色暗下来。
我仍旧是不想回去,也没有地方可去,就那样走着。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深夜。
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百月楼门前的那座桥,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曾几何时,我也出现在这里,同他一起,望着天空,看着星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动听的话。可也仅仅只是动听罢了。那个曾许诺我的人,已不在我身边,往后余生,他的身边有另一人相伴着,他不会再需要我。
看着那片星空,心中忽的一阵剧痛,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忘了他,可也只是一瞬间。
嘴中恍恍惚惚说道:“我明明可以跳下忘情湖,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要忘的时候,才会知道我根本就舍不得。”
“凌榭昀,你是我苏缱儿这十七年来唯一的色彩,我如何舍得。尽管你我已再无可能,尽管你已将我伤的体无完肤。”
手抓紧,指甲就要嵌进肉里,心仍旧是一阵一阵的痛。泪水终于忍不住再次流了出来。
湖水荡漾着,激起一层层的涟漪,我呆呆的望着湖面,看到上面竟倒映出了他的身影,眼中仿佛还带着不舍。
盯着看了片刻,猛然转头,却空无一人,只苦叹自己好幼稚,这个时辰,一个寻常人都不会有,更别说是他了,是我太想他了吗,竟也出现了所谓的幻觉。
擦干了眼泪,往回路走去,确实该回去了。
路过白月楼门口的时候,突然一声叫唤传入耳中:“小颜。”
我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回头。只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直到停下,但好久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心里暗叹,他娶了我长姐,看到我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不过是巧合罢了,还指望他会和我解释什么吗。
抬步便要走,却被他伸手死死拽住了手臂。
我回过头去望着他,只听得他说:“父皇已经下旨,命我三日之后前去北凉,商议两国联姻之事。”
我觉着可笑,真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向我说起?”说完又要走。
他却仍然拽着我不放,对我说:“既然不认识,就当初识吧。在下,凌榭昀,敢问姑娘芳名。”
我苦笑着,若我没有想起一切,若在我跳下忘情湖的时候你没有救下我,若我们没有重逢,或许这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存在。
凌榭昀,万没想到,你我之间,竟然会弄到重新认识这种地步,心中如此想,嘴中却不由自主的应了他:“苏缱儿。”
听到他继续说:“百月楼的酒是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初次见面,请姑娘赏脸,同在下喝一杯吧。”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
我见他去了后厨,随便找了地方坐下,他脚步倒快,没过多久便拿着两壶酒和两个杯子过来,慢慢的给我倒好。
我有些后悔为何要听他的来这里,但还是忍不住地去看他,昨日匆匆一眼,只剩了心痛。
天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有多么想他,多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或许,能这样平静的看着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吧,我也不会允许有,就让我放纵这一次,就让我再这样好好的看他几眼,今日过后,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他沉默了会儿,喝了口酒,见我没有动。忽的问我:“姑娘,是第一次喝酒吗?”
我摇了摇头,这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苦笑着说:“怎会?经常喝。只是和刚认识的人,还是第一次。”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再次问我:“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手紧紧抓住了袖子,想要此刻就离开,嘴中坚定的答道:“不想。”
他却没有理会我这句话,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我亲生母亲就离世了,我是被乳母一手带大的。我母亲出身低微,也不得父亲喜欢,连带着,他也不喜欢我,我在四岁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以导致一个父亲,自打孩子出世开始就可以狠下心去不看他。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在刀口生活,习惯了每天面对打打杀杀,那所谓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拿起酒杯喝起了酒。
我一时恍然,暗叹自己的可悲,我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从未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
也多想问他一句,这些话,他为何从未向我提起过。
那他呢?他又了解我吗?
或许父亲他们都是对的,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给不了我一生一世,给不了我想要的结局,所以他当初万般劝我放下过去,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我还是舍不得,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做了这个世上最愚蠢的决定。
想到这里,便也就着他的话开口道:“那公子也让我说说我的故事吧。”
他盯着手中的酒杯点点头,不知此刻悲伤的表情是为何。
可以说的时候,我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脑中想了想,才缓缓道:“我的故事很简单。在我八岁那年,遇到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人,那个我最爱的人。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承诺,是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也是他,让我看清了,什么是天真。”
说到这里,脑中猛的浮现出他那句话“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你也只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我如今算是大彻大悟,原来这些年的等待,这些日子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如今的伤心与痛楚,也不过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我又饮了一口酒,泪水在眼眶中滚滚打转,继续说:“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原来你一直以来最舍弃不下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他忽的看向了我,眼里的神情,不知是悲是喜是哀。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心头一紧,只感觉喉中有一股燥热,随后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半分。”
我站起,顾不得他此刻什么神情,以小跑着的步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本以为昨日之后,再次和他见面之时,我可以很淡然的对他说“凌榭昀,我已经不爱你了。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每看他一眼,都只会让我对他的爱增加一分。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让人看了会魔怔一般。
都说红颜祸水,他凌榭昀只是一个男子,何以有如此惊为天人的相貌。
走过这条街,周边已空无一人,只有一点点的月光可以看到地面,我再也忍不住,嘴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衣服上都是,一嘴的血腥味。
我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心里暗暗嘲讽自己,就这般没用吗?他伤我如此之深,我却还是舍弃不了对他的情分。
他究竟是给我灌了什么**汤,才引的我如此。
那些我始终无法忘怀的过去,那些我拼了命想要守护的承诺,在他眼里,不过是儿时的戏言,与他而言,我只是儿时的玩伴,他可以说忘就忘,说散就散。
前传.第六十三章 我信的我王妃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
他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家可归的凌榭昀,他是南越的四皇子,当今皇上的亲生骨肉,在后宫叱咤风云的惠贤贵妃的孩子,大名鼎鼎的辰王殿下。
他如今,拥有那么尊贵的身份,身边群臣环绕,是所有京城富家小姐倾慕的对象。
我的昀哥哥,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跟皇室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他不是我们昀哥哥,所以对他而言,我们的过去是那么不值得一提,所以对他而言,我的伤心他不会在意。
那个我一直等着的凌榭昀,应该在决定让慕景撒下那个弥天大谎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那个傻丫头苏沐颜,也应当在那个谎言中,从此消失的。
“呵呵,苏缱儿,你真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人。”
“苏缱儿啊苏缱儿,你是上辈子欠他的啊。”
不知在这坐了多久,感觉全身都来了冷意,腿脚都已经麻木,强撑着站了起来,终于有了想要回去的意愿。
府里这般的静,让我一下子想起我那时受伤,他送我回来那晚。
他一路抱着我,到我的屋子,小心翼翼将我放下,一步都不舍得让我走,他说怕伤口会疼。
我在辰王府养伤的时候,他每天亲自熬药,亲自喂我喝药,晚上怕我睡不着说故事给我听,会摘好看新鲜的花给我...
娄翊航对他那么不屑,他都可以为了救他,挡住离墨的一掌。
可我做了什么?
他却要如此对待我...
玉音看到我的时候,都被吓坏了,扶着我就进了屋子,却看到兴仪也在那里。
她说她跟父亲说了我不见一天了,可父亲丝毫没有理会她,母亲又不在府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父亲丝毫没有要去找我的意思,她就和玉音出去找了一下,但是没有见着人,便一直待在我屋里等着我。
兴仪跟我说我才想起,昨日是我生辰。
她给了我一支很别致的簪子,上头嵌着桃花,我收了下来,放到了枕边。
我从小,没有过过生辰,父亲从来不会记得,母亲事多也会忘,偶尔一次会给我做碗面吃。
所以这次连我自己都给忘了。
可是我好讨厌那个日子啊。
兴仪对我真好...
可苏叶宛曾经不也是对我那么好吗?
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她为何会那样恨我。
兴仪曾经也告诉我,她就是和苏叶宛合不来,她就觉得她不是表面那样子,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她的话,甚至责她无理。
兴仪都看的出感觉得出,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也真是活该被骗。
“姐,你先睡会儿,等天亮了,我再来看你。”
我说不出一句话,愣愣地看着她走出去。眼泪都快要流干了,我躺在床上,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从明天开始,我绝不会再提起那个人想那个人。
我要好好活着,把他们都从我生命之中抹去。
不记得曾经听谁说过,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临。
就在我睡醒来的第二天,那个意外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我身上。
慕容翎中毒了。
虽然已经医治好,但是需要喝几天的药,休养几天才会好。
这本和我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会操心的事。
可是一大早就有人传来了消息,有人说是我下的毒。
一个口口声声说看到我在外面买了药,另一个说看到我昨日到慕容府去的时候进了慕容翎的屋子。
外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信了那说辞,毕竟,在他们眼里,苏叶宛和白水宁都没有诬陷我的理由。
我昨日的确是去了慕容府,苏叶宛的确在外面遇到过我,只要她们说了,别人就信了,不会管其他。
慕容翎是南越第一美人,向来和所有人都是友好和睦,没有谁对她印象不佳的。
我若是出门,怕应该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可是慕容府那边没有消息,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心里好奇是谁对慕容翎下毒,她再心狠,也断不会对自己下手吧。
父亲将我叫了出去,他支开了其他人,让我交代清楚。
我看到了那张会让我窒息的脸,一句话都没说,冷眼看着那两人一句一字地说着,活像是真的亲眼看到的。
我想平静的生活不可以吗?
苏叶宛,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还想要我怎么样?
自始至终,我没有一句辩解,我不知道心里是在等待着什么。倒是兴仪被她们的话给气着了。
“苏叶宛,你就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你回你的辰王府,好好做你的辰王妃不好吗?怎么就要揪着二姐不放。”
言语激动中,她推了一把苏叶宛。而她身边的人,稳稳将她扶住了,我似乎已经等到了心里的那个答案。
“我相信叶宛是不会随便污蔑人的。”
他这一句,所有人似乎都震惊了,白水宁一下子来了底气,盈盈走到我面前,“苏缱儿,你就别装了,你姐姐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我看了一眼苏叶宛,不由得冷笑一声,“辰王殿下也认为,真的是我吗?”
“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自然是深信我的王妃。”他答得那样坚定,没有一点迟疑的,那就是心中所想啊。
我看着他那双眼,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可笑呢?此刻却一点也不想解释什么,索性就承认了,“是,是我做的。”
苏叶宛一个劲儿地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苦模样,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缱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小姐和你无冤无仇的。”
“我和你有怨有仇吗?我们是姐妹,你还不是一样陷害我?”
“我要害别人,还需要理由吗?”
“在王妃眼中,我不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吗?慕容翎三番五次的找我麻烦,我没有把她害死,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你现在就去告诉慕容家,去告诉皇后娘娘和陛下,就是我做的,是让我也喝一次毒药,还是要我把这条命赔给慕容翎呢?”
我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扑到她身上,把她整张脸都给撕碎。我恨她,我怕恨死她了,我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比起慕容翎白水宁,这个苏叶宛,当真是让我恶心无比。
兴仪拉住了我的手,劝解道:“二姐,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你先冷静一下。”
我看到了父亲那一脸的气愤,想着昨天刚淋了雨受了凉,今天怕是又要挨打罚跪了。
“缱儿,你这么做,可有想过父亲,想过母亲吗?”
“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丞相府无关。”
她好像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叶宛,别说了,我相信她不是有意的,我们走吧,这件事情本就与我们无关。”
他话音刚落,门外匆匆走来一人,他到桌边随手搬起了一把椅子,就往苏叶宛那边砸去,没有碰到苏叶宛,砸到了她身边之人的身上,许是很痛,他出了声。
那一瞬间,我心头一紧,冒出了一阵心疼。
苏叶宛似乎是被吓坏了,呆在原地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动弹。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
欧阳骏羽冷笑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指着白水宁说道:“白水宁,你现在是整天闲得慌了,非要找点事做是吧?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胡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喂狗吃!”
白水宁脸色发白,显然是被惊到了,我心想这欧阳骏羽胆子再大,再轻狂,也不至于真敢如此做,只是从自己心爱之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会有多伤心,我方才不是刚刚经历过了吗?
白水宁没有发声,他又看向了苏叶宛那边,“娄靖,缱儿她不欠你什么,这件事你不信她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瞎掺和。你最好赶紧带着你深爱的王妃,不要再让她无中生有惹是生非,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她会受到什么伤害。滚,全都滚出这里。”
无中生有...
惹是生非...
听到他为我说话的时候,我真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他这般信我吗?他就知道我是冤枉的吗?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呢,居然是为了我。
人都散去,兴仪拉着我准备扶我回屋,父亲走到我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他要是不打我,我真就觉得他不是他了。
我差点倒地,被兴仪扶住了,在父亲面前,她纵使想为我说话,也是不敢的。
“你这个逆女!”
我是逆女,苏叶宛才是她的好女儿,毕竟,那可是他当初背弃了母亲和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啊,他能不好好疼好好爱吗?
他准备再次动手,却被欧阳骏羽给拦住了,替我辩解道:“苏丞相,这件事情不是缱儿做的。”
“是不是她,大家心里都清楚!”
欧阳骏羽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他,连连摇着头,“为什么?您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就这么不相信她吗?”
我想拉住他,想告诉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从小到大,一直不都是这样吗?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
“小宛也是我女儿,小宛比她乖比她懂事,她从小到大除了闯祸,还会什么?”
前传.第六十四章 我想永远地离开这里
这样的话,我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
我真有很多时候会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没有给过我一分爱,一分关心,却总是责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若不是他当年将我接回京城,我一定要桃花村生活的好好的,一定不是现在这般。
我推开了兴仪,心中下了决心,猛然跪地,俯首下去,一字一句开口道:“父亲,我会离开京城的,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不会再闯祸,不会给您丢脸,父亲,我有没有做,做过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母亲对我的教导,不必您再多说,缱儿叩谢父亲的生养之恩,以后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也希望您,好好照顾母亲,她身子不好。”
我没有看他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也没听他说话,便继续说下去:“父亲,您要打要罚,都随意吧,您要是不打,我便就回屋里去了,慕容翎的事情,需要怎么挽救,我就怎么做,绝不会让父亲为难的,等处理好这件事,我就离开,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良久的沉默,他欲拉着我起身,但终究还是将手又放了回去,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知道他什么都没说,走了。
兴仪扶着我回了屋子,欧阳骏羽也就跟在了后面,可是他没有进去,只是待在了院子里。
我坐在床边,兴仪就趴在了我腿上,一下子哭了出来。
“姐姐,你真的要离开京城吗?”
“是啊,我应该离开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回想着在京城中发生的一些事,觉得自己真的是不适合待在这里,突然间没有了一丝不舍,叹了口气,回她道:“可能三五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姐你别这样。”
“桃花村很好,有慕景在,他会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又会医我的病,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比这里可熟悉多了,也比这里好玩多了。有时候阳还会来找慕景,我就顺带可以和他一起喝喝酒,一起畅谈古今。这丞相府,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有什么好看的,我早就腻了。”
兴仪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姐妹俩争先恐后地掉着眼泪,她哽咽着:“姐,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好心疼。”
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看着她,不自觉笑了出来,“傻妹妹,又不是见不到了,有什么好哭的?我会跟阳说,他来桃花村的时候,把你也带上。那里有满山的桃树,花开的时候,特别好看。”
她点了点头,“好,那你说话算话。”
哄好了这小丫头,才想起外面还有一个人,我让兴仪先回自己屋子去,她大概也知道还有个欧阳骏羽,二话没说就离开了,说晚上再来看我。
我走出了房门,看到欧阳骏羽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地看着我。
他是真的好看啊。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候,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他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我还在心里笑话他这是要成婚的样子。
从前我总讨厌他,可没想到,他会义无反顾地信我,没有问过一句,没有听我辩解一句,就信我。
“缱儿,你真的要走吗?”
“那不是你做的,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做的?”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
“你就这么相信我?”
“是。”
我再次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大概是真的感动到哭了,我不知道世上还会有人这般没理由地信我。
“缱儿,你要去桃花村吗?”
我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我找人送你,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我不想你受到什么伤害。”
“你要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你明天就离开吧,慕容翎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这对我来说只是几句话的事,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帮过你,这一次,就一次...”
我想说声不要,不需要,或是不用,可是却有些不忍心。
看着他那张脸,终是说了一声:“好。”
“缱儿,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我不求什么了,以后你就对我,和对阳一样,好不好?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有空就来桃花村找你好不好?我也可以陪你喝酒,和你聊心事,为你排忧解难,我的酒量也不比阳差的。”
“好。”
他试探性地靠近了我,伸开手,又退了回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我笑出了声,泪水再次掉落的时候,扑向了他,开口道“骏羽,谢谢你。”
谢谢你在所有人都怀疑我的时候,选择相信我,在他们都责怪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身边,谢谢你可以为了我,在众人面前失态。
认识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了,原来我身边还是有人对我真心相待的。
我愿意,把你当做好友、知己,往后我有阳,也有你,你们,是我最好最好的,会一直放在心上的朋友。
他离开没多久,兴仪就再次跑了过来,说要帮我收拾东西,说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我觉着无力,就和她下了一会儿棋。
傍晚的时候,玉音过来跟我说,欧阳骏羽方才来过了,说让我明天放心走,他会派人来送我过去,京城的事情他都处理好了。
她还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离墨在外面。
我催促着兴仪先去吃东西,我有点别的事,忙完就叫她过来一起睡,她很是通情达理,也没像从前一样赖着不走,我一说就听话走开了。
她前脚刚走,离墨便从墙边落到了院子里,那个动作,当真是让我眼熟,看着心痛。
“缱儿。”
他叫了我一声,一旁的玉音就也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要走了,就来看看你。我是偷偷进来的,你府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这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一天一个样。也许我现在的心是最柔软的,所以昨天他只是陪我说了一会话,不,应该是听我说了一会话,我便对他放下了那份厌恶。
他杀人无数,心狠手辣,对自己亲兄弟尚且都下得了手,可他的确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
我有什么资格替旁人怨怼他,厌恶他。
他伤的是凌榭昀,那人已经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是要去桃花村吗?”
“是啊,怎么了?”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他问我这话的时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日的那句话。
撇下离墨这个身份,娄亦风,云王殿下,他很好,值得真心相待。我没有求过什么,也没有刻意去接近过谁,可他们怎么会一个个,对我动了心思。
大约,都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这般可笑的人,觉着新奇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继续问道:“我要是到了那边,可以去看看你吗?”
我浅笑,若是所有人都可以和阳一样,与我倾心相对,却非关风月,我大概真的会很高兴的。
“离墨,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杀人了,尤其是那些无辜的人,你是南越的皇子,你要做的,应该是为民除害,要杀的也应该是那些罪大恶极,天理不容的人。”
我想我不会再听到他之前的那些话,不会再说我管的太多,说我说了不该说的。
我看到他点了点头,郑重地答了我:“我答应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
这样真好。
我希望那些对我怀揣了真心的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他本就可以过着安稳日子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走了那样一条路,但是我对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若是再次不小心受了重伤,逃窜到别人家里,可没有上回那样走运,会遇到一个我没有任何顾及地救了他。
离墨离开,我就让玉音把兴仪叫了过来。
兴仪拿了些吃的,说要我和她一起吃,她说她特意去外头买的榛子酥,那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你让玉音来找我的时候,她提了一句,说你吃东西没胃口,我怕你饿着,就带了点吃的给你。”
“是我母妃特意做的,我跟她说了你喜欢吃,她就做了很多,都是给你的。”
“你这么喜欢吃,以后嫁给我了,我让母妃天天做给你吃。”
“爱吃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怕我会不要你不成?”
我一下没忍住,将整盘榛子酥都给打翻在地。
双手发抖,心也在颤抖,那一阵阵,像被针扎着的疼。
我说我要放下,可是我怎么放得下,我要怎么才能放下。他把回忆给了我,伤痛也丢给了我,那多年的等待,到头来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
那些记忆,要如何才能斩断...
忘情湖,忘情湖...
我应该忘了他,我真的应该忘掉他,只有忘了,我才会有勇气活下去。
“兴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前传.第六十五章 这一次 是真的要忘了
兴仪将地上掉的东西捡了起来,笑说道:“姐,怎么会呢?你是这世上最聪慧的人。”
我被她给逗笑了,觉得欣慰的同时,心里还冒出一阵酸楚。
躺在床上的时候,兴仪紧紧篡着我的手,生怕我就要跑掉一样。
她入睡的很快,我醒着的时候,还听见她说了几句梦话,“姐别走”“不要丢下我”之类的。
我怎么就这般识人不清,苏叶宛如何能和我的兴仪相较,我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对我好。
几乎彻夜未眠,天刚朦亮,我便起了身。
将之前写过的那些他的名字,一张一张的全部在院子里烧掉了。
这些东西可以说毁就毁,可有的,却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
收拾好了东西,我吩咐了玉音,找个时间,把我屋子里的其他东西都给烧掉,什么都不要留下了。还嘱咐她以后好好待在兴仪身边,帮我好好看着她,别让她闯祸,也别让她学我,遇到一个不值得的人。
我真的不想再回到这里了,永远也不想。
兴仪没有醒,我独自一人出了院子,府里人说,父亲大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刚出府门,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马车旁。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欧阳骏羽说帮我去拿东西,等下他送我出城门。
天气有些凉,娄翊航外头披了一件墨色的披风,我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泪水就出了眼眶。
“缱儿,听说你要离开了。”
昨晚离墨刚来,现在他怎么也来了。
我擦了擦眼泪,打趣道:“怎么,好像我就要死了一样,一个个都来为我送行吗?”
“缱儿,我想最后再问你一遍...”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想听,快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愿意。”
“你宁可一辈子孤身一人,也不愿意,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不想说他这个问题是有多么无聊多么无理多么没有意义了。
“你应该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好好的过一辈子。”
“没有你,我如何过得好?”
我摇了摇头,“当初慕容翎背叛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想吧,没有她,你怎么过得好?现在不是已经对她没有感情了,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总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
他渐渐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句话,我应该也是对自己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他的。
拿好了东西,欧阳骏羽扶我上了马车,娄翊航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问了他一句,他说她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娄翊航,娄翊航问他是不是见过我了,他就将昨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娄翊航硬是要跟着他过来,说有话要跟我说。
马车准备走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你当年先遇到了他,你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
我没有作声,也没有掀帘去看他。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倘若,倘若那时候我没有听到他和慕容翎说的话,倘若他自始至终对我都是认真的,那么,我当初会不会选择继续和他的两年之约,会不会和娄靖就此结束一切。
答案是,我不知道。
不可否认我当初是认真地想过和他在一起,两年后嫁给他。
可我最终没有面临那样的抉择,是他给了我一个放下这一切的理由,给了我一个不需要做选择的契机,是他自己毁了一切。
我和娄靖在一起了,他选择了慕容翎,我以为我们真的再无任何瓜葛了。
可是到头来,是他在挽留我。
外面的人似乎还在等着我的回答,继续问了一句:“缱儿,会吗?”
“缱儿,会不会?”
“会吗?”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欧阳骏羽,坚定地答了他两个字:“不会!”
马车往前,欧阳骏羽一下笑了出声,却是叹道:“若是当年你先遇到的是他,记住的会不会就是我,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情爱这个东西,爱了就是爱了,有时候出场顺序,真的不是那般重要。”
...
我见到慕景的时候,他依旧是坐在屋外的一棵树上喝着酒,看到我来,没有一丝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他扔给我一壶酒,跳了下来,让我陪他一起喝。
两人坐在屋内,你一杯我一杯,断断续续不知喝了多少,他没有一点醉意,我已感觉到越来越迷糊了。
在桃花村待了三天,每日噩梦缠身,我终是忍不住,踏上了那个可以让我忘却的地方。
那个遥不可及的约定,终是不可能再实现了。
我站在上方,望着那天上飞着的鸟儿,看着白云缓缓挪动。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听到了阳叫我的声音:“缱儿。”
我分不清是不是眼花,看到他那张脸,满是担忧。
“阳,我好累啊。”
“你听我说,你不要跳,你先听我跟你说。”
我看着他,眨了几下眼,这是真的吧,阳来看我了,我希望我再次醒来之后,还会认识他,和他相熟,彼此成为知己。
“我时常想我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想了很久,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太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我想忘。”
他缓缓靠前,将手伸出,示意我过来,嘴中劝解道:“你先听我说好吗?跳下去真的不一定会让你忘记的,也许忘情湖的传说是假的,你先冷静一点,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去找榭昀好吗?”
找榭昀...
再给他机会伤害我一次吗?看他和苏叶宛成双成对吗?我不想,我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
不管是醒来之后忘了,或是就此结束了,只要不再记得他就好。
“若那是真的,那我从此就会忘记一切,愿与他不复再相见,我可以在这里平安快乐的过完我的余生。”
“若是假的,这条命,丢了也罢了。”
他离我越来越近,眼看手就要拉住我了,我往后退了一小步,感觉下一刻就要腾空。
他停下了脚步,也收回了要拉我的手,“你先别激动,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他没有要伤害你,他这么做...”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遇到他。”
“若有来生,惟愿不会与他相识。”
“不,缱儿,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好吗?”
我不想再听他说什么,我也不想听谁说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要这样对我。
我只知道,他那般心狠的对我。
我要永永远远忘掉他,永远...都不要再记得...
凌榭昀,我等了你八年,这八年来,我每次都在想,有朝一日你我重逢,我会有多欣喜,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从此相伴到老。
我多么希望,在我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又希望,我从未知晓过你就是我的昀哥哥,我记忆中的那个凌榭昀,他疼我护我,知我懂我,舍不得我掉一滴眼泪,我会带着从前的那份回忆,过一辈子。
可是,我知道,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已不是孤苦无依的凌榭昀,我也不是乡野丫头苏沐颜,我们,真的,再也回去了。
这美如仙境的忘情湖,竟成了将你我彻底隔开的一道屏障。
从一开始我们都错了,可是我们却都将错就错下去,到头来只是害了自己。
跟你重逢的日子,我很开心也很幸福。
那时你我便是许下终生于此处,如今,我选择与你诀别于此处,也算是一切有个了断。
我苦等了你八年,终究是我一厢情愿,换来的不过是你无情的抛弃和背叛,桃花林的树枝上,挂满了这八年来我对你的思念,和期盼,也挂满了你我在一起时共同许下的心愿。
第一次决心跳忘情湖的时候,大概,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他救了我,他说,忘情湖的传说是假的,让我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桃花林忘情湖的忘情泉水,不是可以让所有人忘情,只是可以消除掉习武之人的武力和记忆,对于一个普通人,是毫无作用的,我就算在水里滚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忘记什么。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传闻远古遗留下来的奇物玉灵珠,就埋在我体内,忘情湖的泉水一旦和玉灵珠发生碰撞,就会令我尸骨无存,我跳下去,那便是自寻死路。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拼命阻挡我跳下去。
“阳,谢谢你。”
泪眼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那身墨色衣裳的人,正在朝我走来。
可惜了,我真的想忘了,我来不及、也不想再看他一眼了,我怕我会不舍,怕我会犹豫。
“昀哥哥,再见了。”
多么希望,可以再听到你唤我一声小颜。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出现拦住我了吧。
生也好,死也好,对我来说,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大概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忘了,那便就好了。
前传.第六十六章 他爱上她了 可她已经不在了
这一年的那场暴雨,在南越徘徊了三天三夜,雷声阵阵,街道里是那样的荒凉无比。
那一晚月色柔和,慕容阳抱着缱儿,只身前往丞相府,听闻三小姐归来,丞相一家喜极而泣,出门迎接,看到的,却是一副尸身.
丞相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吐血昏迷。
慕容阳走进缱儿房中,将她缓缓放上床,为她盖好被子,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望着那让她无比熟悉的脸,他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悲痛欲绝的苏丞相,“我已尽全力,可...我想即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苏丞相也跟着叹了口气:“终究,是她命数太薄,多谢慕容公子,带回小女尸首。”
慕容阳点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缱儿,快步向门外走去,他离去,一旁的玉音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床头,失声痛哭起来。
皇宫里最先传来消息的,还是惠贤贵妃宫里,正巧静妃与云王都在此处,闻此消息,娄亦风怒不可遏,一把抓住起了报信宫女,力度之大,足以勒断了她的骨头,一遍一遍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那小宫女吓的口齿不清,哀求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听丞相府的人说的,句句属实,奴婢不敢有虚言啊。”
静妃手中的茶杯猛然落地,茶水打翻一地,只刹那间她便收起了那份担忧的神情,含笑看向娄亦风,“风儿,贵妃娘娘面前,别失了分寸。”
娄亦风看向她,缓缓松开了手,双目通红,嘴角颤抖着,也不顾规矩礼仪,起步就往外走去。
那小宫女心中胆颤又疑惑,云王殿下不是出了名了病骨头,今日所见云王,那里是丝毫不会武艺之人,又为何向来不好相与的贵妃娘娘,会丝毫不介意云王这样放肆。
她缓缓退下,一心想着今日所见之事奇怪,却没有留意到方心濯眼里的那一抹杀意。
第二日清早,京城之中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丞相府的门口,堆满了死人,京兆尹府来检验尸身的时候,满眼震惊,经核实,他们全部死于绝焰魔火之下。
其实不用验尸身,也该知晓,能在一夜之间杀掉这么多人,不被人察觉,放眼整个南越,只有江湖第一杀手离墨可以做到。
丞相府二小姐投湖自尽,尸身被带回来的第二天,丞相府六十多具的尸首,京中人人骇然,不得不把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只因死去的人当中,由其家人所述,有多半的人,是在苏家二小姐当初在毒害慕容翎后,曾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过的人。
有人猜测,会否是苏家小姐生前受了冤枉,死不瞑目,变成鬼魂附身在离墨身上来索命,可她投湖自尽,也未必完全就是因为那件事。
也有不信鬼神的人猜测,或许是这离墨与苏小姐生前关系匪浅,不忍她受屈,想要为她报仇雪恨。
只是如此说来,苏小姐当初那件事,有人称是辰王妃和白家小姐联合冤枉了她,那下一个要受伤的,岂不就是辰王妃和白家小姐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猜测也会是准确的。
半日不到,不知是谁传来了消息,苏叶宛在房中梳洗,丫鬟在门外守候,并不见外人进去,忽的听到屋里传来惨叫声,丫鬟推门而入,苏叶宛双手捂着眼睛,丫鬟见着她眼角的血,看到了地上的东西,吓的魂飞魄散,她竟被人生生挖去了双眼。
此消息传出不到半个时辰,白府也来了消息,说是白水宁忽然晕倒在房中,身边的丫鬟急忙出去请大夫,回来之时,却见她满脸是血的跌坐在地上,脸上多出了三四条剑划的口子。
白水宁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天仙般的样貌,如此、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她照了一下镜子,当场昏倒。
传言很快弄的京中人尽皆知,自此,因是畏惧了离墨的手段,凡是有身份的,全权去了丞相府祭拜苏家小姐,京中普通老百姓,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人人都在家中院子摆了一个小小灵牌祭拜苏家小姐。
她死前,受尽屈辱背叛,受到千夫所指,死后,总算是保全了名声,即使那是在旁人畏惧离墨的情况下。
皇宫里,云王娄亦风独自坐在静妃的宫殿后院,手里拿着一瓶酒,细一看,地上零零碎碎,约莫有已经空了的四五个酒瓶。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捏着一张已经破旧的手帕。
他望着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嘴里喃喃道:“缱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抱歉,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冒犯你的人,都该死。”
“苏叶宛不是喜欢为人做证吗?我就让她永远也看不到东西。白水宁,她一向最在意的容颜,我就永远毁了它。”
“缱儿,我已经学会了,你所说的爱...可是...恰如我当初所言,你真的,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回想着自己这一生,打小就被母亲灌输着报仇的思想,他不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个普通皇子,更不是个普通杀手。
从小,他要在两面性格之间徘徊,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苦苦练功,为母亲所说的为以后玉冥教重建做基础,他做到了,他知道他不能让母亲失望,他是母亲说的希望,他的心里,只有报仇,只有母亲,只有更强的武功,他喜欢杀人的感觉,喜欢远离任何人的感觉,除了他母亲。
他的母亲,是魔教的方心濯,曾经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玉冥教教主冷苻椹的亲传弟子,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的期许,是那样高,永远不会满足。
相比苏虞矜,他母亲多出了些许残忍,些许冷漠。
苏虞矜常常同母亲笑话他:“风儿这性子,倒是像极了从前的你,莫不是遇到了心仪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他从不知母亲从前经历过什么,母亲也不会同他提起。
直到那一日,他见母亲孤身一人去了宫外,他跟随着,见到她走进了丞相府,他就藏在屋顶,听到他母亲对着丞相夫人说的话:“当年之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需要你们所谓的报恩, 我就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云姐姐答允。”
苏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濯儿,对不起,我这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你。只要是你说的事情,我能做的,我都会答应你,只是我不明白,缱儿与云王未曾见过几面,,他们也不曾相熟,何谈会耽误他。”
他反应过来,原是母亲误以为他对苏缱儿有何其他心思。
他心中冷笑,苏缱儿,怎么可能,就那个傻瓜吗?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他离墨生来到现在,还从未见过如此愣头的人。
想起那日她所说“如果有一天,你也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他当时反驳了她,他可是离墨,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动情,他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
世事无常,谁人知晓,就是那个他那日以为天下最愣头的人,有朝一日,他会那样爱她入骨。
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只知道,她和娄翊航在一起了,他会不自觉的生气,她不是说,她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不想活了吗?转眼间就和别人在一起,这样的一个女子,是多么虚伪令人讨厌。
讨厌的同时,又有那么丝丝可怜她,娄靖娄翊航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娄翊航为什么接近她他也知道,他巴不得告诉他真相,然后看她是什么反应。
他不曾想到,她和娄翊航分开的时候,他会止不住的开心,王府里的下人,一个个,都见到了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他也不曾想到,她会那么快知道娄靖就是凌榭昀,他们相认了,他们在一起了。
他恨她!
他告诉自己,娄靖是玉冥教后人,他不允许有一个女人将来会阻挡他们重建玉冥教,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为了玉冥教的将来,杀了她。
可是,他犹豫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过那样的笑容,至少,从来没有向他露出过,她在御花园对他的那回眸一笑,是他见过的,红尘中最美的瞬间。
他不舍,他舍不得她死,他怎么舍得,他知道,他喜欢上她了。他以为,他们会如此幸福下去,只要看到她幸福,或许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可世事多变,辰王大婚大日,轰动了整个京城,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门,一步一步踏出了丞相府,一步一步,看着她最爱的人,迎娶了自己的姐姐。
至始至终,娄靖没有看她一眼。
那时候,她该是有多痛,可她一句句地说着祝福他们的话,她笑着,目送轿子离开,他看着她,踉踉跄跄地回了屋里。
他去找过慕容阳,他才知,原来她已病入膏肓,世间取药可救,娄靖此举,无非是加深了她的病。
那时候,他多想冲到她的面前,紧紧抱住她,把世间最好的奇珍异宝给她,逗她开心,让她高兴。
可是,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可以对慕容阳,对欧阳骏羽,甚至是白黎轩娄翊航,抱怨娄靖的狠心,抱怨自己此刻的伤心,可唯独他娄亦风,他于她而言,什么都不是,此刻他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什么都做不了,就闷在房里喝了一天的酒,再次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慕容翎打了她一巴掌,看到她哭着跑去了别处。
他跟着她,就那样跑到了一条小河旁,看到她哭,看到她淋雨...
那一刻,他是那样心疼,他想要跑去辰王府,杀了娄靖,杀了苏叶宛,杀了所有让她伤心难过的人。
一颗晶莹的泪滴滑落在地上,那个会劝他做回云王的善良女子,他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不知,那日她劝说他放下离墨的身份,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
是的,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会抛下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过着她想要的平淡生活。
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争斗,他会满足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他这辈子,只会为她一人而活,他会给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
他多想告诉她,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只要她好,他做什么都愿意,他做什么都值得。
玉冥教的存亡与他何干,他们东方家的仇恨与他何干,那些复仇的事又与他何干,于他而言,世间仅有一个苏缱儿,世间仅有她有资格让他付出。
那日缱儿入棺,他再一次流下了泪水,那是他最爱的人,他如何舍得,她已经不在了,他深知,这世间,再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再不会那样有一个人,可以毫不畏惧的走到他离墨的剑前。
那个他最爱的女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前传.第六十七章 白水宁咎由自取
丞相府二小姐死去的消息一日间传遍了全京城,她入棺当晚,京城中再次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撼无比的事。
白家的白小姐,白天方经历了毁容之痛,午夜睡梦中,房中无故发生了火灾,好在被人发现时,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只是烧了她那一间房。
而她脸上的伤,据太医所言本是可以缓缓治愈,被大火热烘一番,太医诊治再无复原可能。
一夕之间,这位曾经唯一可以和慕容翎相媲美的白家小姐,彻底变成了京城第一丑女,躲入房中再不见任何人。
第二日一早,傅国公慕容远亲自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说是有白家的奴仆在失火当晚亲眼看到了欧阳骏羽在白水宁门外,是他亲手放的火。
慕容远所有的子孙,最疼爱的就是慕容翎和白水宁,他上奏请求皇上严惩欧阳家的公子,为自己的外孙女做主讨回公道。
大殿之中站满了人,群臣皆在,此事若是不追查,必定是不行的,而欧阳骏羽是什么性子,皇上心里清楚,他是极有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的。他早知这个小公子喜欢那苏缱儿,却没想会因为她的死,什么都不顾及,要去得罪白家。
慕容远义正言辞说完一番话后,大殿外一阵声音传来:“罪臣欧阳穆求见陛下,妄陛下严惩小儿,给慕容家和白家一个交代。”
循声望去,原是太尉欧阳穆,他手里还揪着欧阳骏羽,看样子,像是挨了打,被拖着两人一起缓缓朝前走来。
皇上知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可罚不罚、轻罚还是重罚、要怎么罚,这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揉了揉疼痛的额头,问道:“爱卿这是何意啊?”
欧阳穆踹了欧阳骏羽一脚,自己也缓缓跪地,俯首而道:“陛下,这个孽子,昨晚夜闯白府,火烧了白小姐的屋子,臣教子无方,小儿闯下大祸,妄陛下赐罪。”
说着,看了慕容远一眼,随后继续开口:“臣只求陛下,切要饶过小儿一命,家父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孙子,如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家父,也会随之而去了。”
慕容远听他说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斥道:“欧阳穆!你这哪里是请罪,你这分明是告诉陛下,你那娇贵的儿子罚不得,碰不得。”
欧阳穆连忙解释:“陛下恕罪,臣绝无此意啊。”
此时的皇上也是真不不知如何决断,出了这样的事,必是要给傅国公和白家一个交代的,可这欧阳家,不管如何也是轻易得罪不得,何况,要他亲自下旨处罚这个外甥,先不说他有些不忍心,太后必是头一个不许的。
太后从前最疼爱安阳,安阳嫁人了,就在她生下欧阳骏羽后把一切的疼爱都转移给了他,甚至超过了那些个皇子。
“陛下,我慕容家一心为国,多年来为维护南越的社稷尽心尽力,我的外孙女,如何能受此耻辱,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慕容远字字恳切,活像是一个为了孙女不顾一切的老人家。
皇上望着朝中之人,见他们一个个都哑口无言,心里也明镜似的。
整个南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欧阳家和慕容家,何况还掺和进一个白家,此刻是不会有任何人会站出来说话的,这件事,还必须是他亲自下旨处理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欧阳家也承认了此事,也没什么好查的,欧阳爱卿,身为人父,管教不严,难辞其咎。”
欧阳穆再次俯首而道:“陛下如何处罚臣,臣都甘愿领罚。”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女声:“陛下且慢。”
众人望去,竟是欧阳穆的夫人,安阳长公主,她一袭紫色华衣,高贵无比,落落大方的朝前走来。
皇上愣了愣,“安阳,你怎么来了?”
安阳长公主略揖了揖手,才回道:“陛下,骏儿犯下大错,与太尉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一心朝政,从没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这一切都是臣妹教子无方。陛下如要责罚,就请重罚臣妹。”
皇上再次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轻声道:“安阳,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与你没有关系,你先退下来。”
安阳长公主听后,揖手跪地,再次恳求,“请陛下应允,重惩臣妹,为骏儿赎罪,否则臣妹,就长跪不起。”
当初皇后和皇上成婚后,安阳就一直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慕容雪不喜欢安阳,慕容远就更不喜欢她,如今见她这样冒出来,心里是一股子火再次喷了出来,再次冷哼了一声,“你们欧阳家的人,今日是在组团唱戏吗?安阳长公主,你是以为老臣,以为陛下,奈何不了你儿子吗?”
他说着又再次看向皇上,继续道:“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天子犯法庶民同罪,陛下不可因为欧阳骏羽身上流淌着皇室血液,就对他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
皇上依旧揉着额头,看到一旁只低着头在发呆的欧阳骏羽,开口问他道:“骏羽,对于昨晚的事,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欧阳骏羽方才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有说话,这下皇上亲口问起他,他还是低着头,回话道:“是我做的,我没有不承认过。”
慕容远斜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想,索性他没有不承认。但欧阳骏羽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他气得吐血。
“但是我没错,这一切都是那白水宁咎由自取,她仗着自己的家世美貌,一直就喜欢随意污蔑人,欺负人,如今回到京城,又陷害缱儿,还刺激她跳湖自尽,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我南越的耻辱,她就是一个祸害,我这是,在为南越除害。我没有动手杀了她,已是仁至义尽。”
慕容远猛地一个转头,双目死死瞪着他,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他给掐死,显示是被他一番话气急了,那是他捧在手心的乖孙女,他不否认,白水宁是性子浅薄张扬,依仗自己的家世样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他慕容远的孙女,只有他自己可以管教,绝不容许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他指着欧阳骏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似是要和他讲理:“事到临头,你还如此不知悔改,论起依仗家世轻狂,放眼整个南越,你欧阳骏羽认第二,谁敢认第一?论起胡作非为,又有谁人能比得过你去?我孙女与你是有何仇怨,你要如此侮辱她?”
他再次朝着上方之人揖手,“请陛下下旨,关押欧阳骏羽,依我南越律法处置!”
“谁敢?”他话音刚落,门外又是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见到那人走来,所有人纷纷下跪:“参见太后。”
朝堂上的人都被惊得一个字也不敢说,今日是什么日子,一大早,南越身份最贵重的两大家族,欧阳家和慕容家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冲突,不喜见人的安阳长公主,孤身一人不得传召就闯入了朝堂上,现又是这太后娘娘也来了。
最惊奇的是,她身后,还跟着惠贤贵妃。
想来欧阳骏羽多年来如此轻狂,看来真是被宠出来的,他这一有事,全是人护着。
“见过母后。母后怎么来了?”皇上缓缓走了下来,朝着来人请了安。
太后斜了他一眼,将跪着的欧阳骏羽拉着站起,推到了自己身后,坦言道:“哀家今日闲来无事,在御花园走了走,恰好遇到贵妃,听她们说,安阳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本想同她一起去看望,不料在宫门口,就看到她孤身一人走进了朝堂,哀家好奇,赶来看看,不知今日,是发生了何事。”
皇上还未开口,就听见惠贤贵妃指着欧阳骏羽惊叹道:“这欧阳公子,是犯了什么事吗?怎么如此狼狈。本宫听闻,昨日白小姐的屋子,发生了大火,难不成,与他有关?”
大伙都沉默着,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此刻是万万不敢说话啊,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人的。
最后,还是慕容远开口回了她的话:“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正是这欧阳家的公子,昨夜夜闯白府,火烧了我外甥女的屋子。太后娘娘,请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皇上,骏儿有过,的确该罚,只是他年纪尚幼,不懂事,若是要罚,也该是重罚对他管教不善之人。”
皇上嘴角微扬,他已猜到了太后此举之意,难得她会和苏虞矜一条心,便顺着她问了下去:“那母后以为,该处罚谁呢?”
太后回道:“子不教父母之过,按理说,应该是要处罚太尉大人和安阳,只是众所周知,欧阳太尉一向是只过问朝堂之事,从不理会家事,这安阳,虽已嫁做人妇,但她自小被娇宠,对待孩子也是娇生惯养,也不善管教孩子,况且骏儿从小,也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处罚他们夫妻,都有不妥之处。”
慕容远早知她会为欧阳骏羽开罪,没想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也顾不得规矩,连忙打断了她的话:“难道太后就如此偏私,要皇上不追究这件事了吗?”
前传.第六十八章 他也曾唤她小颜
太后也早知他会沉不住气如此说,丝毫没有生气,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哀家的话还没说完,骏儿打小是在皇宫长大的,又是由哀家看护,哀家是安阳的亲生母亲,骏儿的亲祖母,骏儿犯错哀家难辞其咎,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哀家管教不严,才惹得骏儿闯下大祸,皇上要责罚的,应当是哀家。”
慕容远被她的话说的顿时哑口无言,一言不发,她是当朝太后,陛下的亲生母亲,先帝的结发嫡妻,皇上仁孝,如何会惩罚她?
这太后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必是和欧阳家串通一气的,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说,让陛下一步步下台阶,他们此次是明摆着要护着欧阳骏羽,连他如此请求,都丝毫不顾,这娄家,当真是不把他这个傅国公放在眼里了。
可白水宁丢了一张脸,那是她最在意的东西!
他正在思索着,该如何继续开口,说下去,此时一直沉默的惠贤贵妃突然再次开口道:“太后此言差矣,方才欧阳公子已经说了,这白小姐,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如何要别人为她所受之罪受到惩处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那般风轻云淡,脸上还含着笑意,语气温和。
慕容远本就在气头上,太后说什么她不能发声,她苏虞矜算是什么东西?敢这般诋毁白水宁,他反口斥她道:“贵妃,你这是何意?我孙女..”
苏虞矜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白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欧阳公子烧了她的屋子不假,可白家也不过是损失了一间屋子而已,长公主殿下一向大方,你们私底下让她赔偿你们修缮一间屋子的钱不就可以了,何必要把这件事闹到朝堂上,争论不休,引得众人笑话。”
慕容远再次反驳她:“你说的轻巧,这何止是一间屋子的问题,我家水宁被他害的毁了容,你可知身为女子,毁了容貌,是一件...”
“莫非是本宫糊涂了,白小姐脸上的伤,难道不是昨天白日被人划伤的,怎的扯到了这件事情上?”
慕容远早知她能言善辩,不屑与她争辩,似乎是向着众人解释:“水宁脸上的伤,本身可以治愈的,只是时间问题,但就是因为这场火,再次刺激了伤口,经太医诊治,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惠贤贵妃听到他说完,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随后对着众人说道:“本宫不知是哪位太医为慕容小姐诊治的,本宫倒是很想见他一面,放眼整个南越,乃至是整个北凉木兰,谁人不知离墨的手段,这位太医,该是何方神圣,竟可以在离墨对白小姐下手后,还能医治好她脸上的伤,傅国公,你等下该不会还要说,辰王妃也因为欧阳公子的这场大火,吓的本来可以医治好的眼睛,现下也无法医治了。”
“贵妃娘娘,你...”慕容远一下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多年来一直宠惯后宫,可以压的皇后娘娘对她礼让三分,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她的精明,确实无人能及。
倒不是他无理,只是那位大夫也说了,有可能会治好,但是他不能完全保证,就算是将人叫过来,恐怕他的话也帮不了自己什么。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片刻,却听惠贤贵妃继续说:“陛下,此事已经很明白了,分明就是有人受了迫害,不能奈何那始作俑者,想要推别人来顶罪,陛下若是因此重责欧阳公子,不仅会令陛下兄妹失和,还会寒了沙场将士的心,更甚,会令年迈的南明侯心伤不已,陛下..”
“爱妃所言极是,既是如此,那朕,就不再管此事,对于修缮屋子的钱,安阳,你自己看着赔偿白府吧。今日朕也乏了,都告退吧。贵妃,扶朕回去歇息吧。”
皇上这一走,太后,安阳长公主,也都带着欧阳骏羽离去。
慕容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双手紧紧捏起了拳头,娄家就这样不顾及他们慕容家了,他没料到,太后竟然会如此袒护这个欧阳骏羽。
还有那惠贤贵妃,一向不理会后宫朝堂之事,而且太后素来不喜欢她,当初陛下要封她为妃时还和众朝臣一起反对,哪知此次会为了欧阳骏羽,同太后一起为他解围。
其实他方才已经想明白,慕容家再不能得罪,皇上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重责欧阳骏羽,他母亲是皇上唯一的胞妹,父亲二叔三叔都是朝中重臣,姐夫还是禁军统领。
最重要的是,他祖父还是南明侯,先帝的皇位,是他拼死挣来的,先帝遗训,只要他们娄家为帝,就会保欧阳家荣宠不衰。
南明侯和先帝之间的情分,是他们慕容家如何都不能比拟的。
欧阳家,就是南越最不能动的家族。
太后吩咐了安阳长公主先回去,不要责备欧阳骏羽,回到府里,她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去了自己房中,留下欧阳骏羽一人。
他虽自幼调皮,喜欢犯错,但像昨日那样的大错,还是头一回。
他知道,父亲母亲都对他很失望,可尽管如此,他们,皇上,还有太后,仍旧是护着他的。
贵妃娘娘,怕也是丽妃请来的吧,他姑母也是那般疼爱他,他们是一家人,他们理应护着他。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嘴里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做错了事,可他们还是都护着我,你明明没有做,你的家人,为何都不相信你。”
他呆呆的望着地面,他是恨白水宁,当初她污蔑缱儿的时候,他就恨不得一把把她给掐死掉,在得知缱儿死的消息时,他再次动了杀她的念头。
可是,他没有动手,他深知那白水宁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事情,会比杀了她还痛苦。
他不知离墨为什么会替缱儿报仇,但他的确和离墨想到一处去了,只是离墨比他先动了手。
所以当她听到她脸上的伤还有痊愈可能的时候,心里是那般的恨,幸而从那大夫口中听说,她用药期间,不能受火气,否则就无法治愈了。
他毅然决定,要毁了她最后的希望,不过是烧了她的屋子,比之她对缱儿的伤害,真是小巫见大巫。
神情恍惚中,他掉落了一滴泪。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断情绝爱的,离墨如此,他欧阳骏羽,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爱的那个女子,早在九年前,就在心里装了另一个男人,她等了那人八年,她不知,他也等了她八年,可她的心里,他从未走进去过。
或许她早已经忘了,在她与娄靖相识的那年,甚至是之前,她在京郊外一片树林里遇到了一位小公子,初见时她为他的容貌所震惊。
她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用好看来形容他。
她说:“我叫苏沐颜,我们做朋友吧。”
他知道了她叫沐颜,他也曾唤她小颜,那个后来只属于娄靖的称呼,他们一起相处了半天,他本就是偷偷跑出宫的,不能再外面久留,跟随侍卫回了皇宫。
临走前,她还说:“小哥哥,我舍不得你走。我们还能见面吗?”
他们还能见面吗?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同她一样,舍不得她,他告诉她,他们还会再见。
于是,在回宫的第二天,他派人去打听她的下落。
原来,她就是丞相府那个抱病的二小姐,因为体弱一直呆在乡下祖父家,他欣喜若狂,在求得太后首肯出宫后,马上去了桃花村,想要找到她。
可再见时,她身旁已有了一位玩伴。
那时的他,还想着不过就是个玩伴而已,皇宫里多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回去了,他再也没有去过桃花林。
后来他才明白,他已经无法放下她了,那个说他好看的小颜妹妹。
他也想既是如此,她是丞相府嫡女,将来成年之时,定会是要嫁人的,他可以直接请求皇上赐婚,娶她为妻,算起来,大不了也就八年,八年而已。
他一等,真的就是八年,再次见她,却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已有心上人。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为什么到头来得到她心的人却是娄靖。
同样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她将他们的一切从她生命中抹的一干二净,将她与娄靖的一切,桩桩件件放在心里。
他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去在意,他最珍惜的那段记忆,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所以他那时听到娄翊航问缱儿那样一个问题时,会觉得好可笑。
爱了就是爱了,是一点也无关出场顺序的。
那晚,他做了一个最令他期待的梦,他梦到了小时候,他去找她的时候,站在桃花林里,那个笑意盎然的小姑娘,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活泼可爱的小颜妹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中。
前传.第六十九章 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昀哥哥,我走了。”
那是她生前最后一句话,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他拼死向前,想要拉住她,可是,连她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跳了下去。
他曾对她说过,那是忘情湖,人只要跳下去,经过湖水的洗礼,就可以忘掉一切想要忘记的东西,一切的爱恨情仇,都会烟消云散。
他伤她入骨,她才是那么想要忘记,他知道,或许别人跳下去,会真的如传言一般忘记自己想要忘记的东西,可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她跳下去,必会尸骨无存。
他终归还是负了她,他终归还是没有守住她,没有守住他们的承诺,或许,在他决定娶苏叶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注定没有结果了。
可她若不在,他何苦还要独活,即使是灰飞烟灭,他也当陪着她。
阳拉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毅然决然陪她一同跳了下去。
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终是在慕容阳将苏缱儿尸身带回来的当晚,骤然停下。
他昏睡了三日,醒来之时走出王府,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投湖自尽,尸首被慕容阳带回了丞相府。
他不记得自己在她后面一同跳下去后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昏迷,如何被苏虞矜救回,他只知道,他的小颜,已经不在了。
他连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或许现在,那些为她哭泣的人,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他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去看她的人。
他想要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碰过苏叶宛,他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抛弃她,他从来没有不相信她,这个世上,他谁都有可能不相信,可她,他永远不会。
他一生的信任,一生的守护,一生的温柔,尽数都给了她,眼里哪还容得下其他人。
可这些,她已经听不到了,这是她给他最大的惩罚,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对她解释这一切。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才睡去,黎明时分就醒来了。
他看到床头趴着一位紫衣女子,容颜像极了他的小颜,他愣了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小颜。”
女子抬起头来,对他会心一笑,说道:“昀哥哥,你怎么才醒,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八年。”
他才想起,原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笑着回应她:“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了。”
她说:“那我问你,你爱我吗?”
他想要回答她,爱,怎么不爱,他爱她,最爱她,只爱她。
可是嗓子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
她笑笑,再次开口:“榭昀,你骗我,你为什么要娶苏叶宛?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凌榭昀,我恨你。”
他惊醒时,眼角都是泪水,却似乎发现了宝一样,抱着被子想要再次沉沉睡去。
恨他又如何,怨她又如何?至少在梦里,他还能看到她。
上天似乎是很眷顾他的,他再次梦到了她。
这一次,他看到了她在桃花林的那棵桃树下,他缓缓朝她走去,她感受到了有人过来,起身看向他,问他:“榭昀,那日在忘情湖上,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笑着覆了覆她额头上的桃花,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想要带你走,我想娶你为妻,我想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一笑,她也会跟着笑起来。
他缓缓抱住他,心中五味杂陈,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体内有玉灵珠,忘情湖,她跳下去,就是自寻死路,他怎么舍得她死呢?
那时候,他那样苦口婆心的劝她放下,可她就是不听,她说她爱了就是一辈子,她这辈子只爱他一个。
他当时多想就那样抱住她,吻干她的眼泪,就这样跟她相认,告诉自己的苦衷,带她离开这里,他们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依着约定成婚,他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他们会生一对儿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可是,他们之间都有太多不能舍弃的东西,他们都不能那么自私。
此后,他习惯了每天在醉酒中睡去,又在梦中惊醒,他能在每一个梦里,都梦到她,好的,坏的,以前的,后来的,一切一切。
此生她带给他的,都是幸福欢喜,可他带给他的,大多都是伤心和痛苦。
要怪就怪他们生不逢时,他虽是南越的皇子,但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只有无奈。
人人都说他冷漠残忍,而他,又何尝被世人温柔对待。
他的父皇,从他出生起,就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自生自灭,皇后就更不用说,宫里的人,是何等的势力,一个皇上皇后都不喜欢,生母又早逝,母家毫还无背景可言的皇子,有谁会好生对待,没有恩宠,有时候真的活的连奴才都不如。
他早已记不起,他是如何在步步算计的皇宫里生存下来的,或许没有贵妃,他早已命丧他人之手。
他曾经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母亲出身低微,不得皇上喜欢,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他。
他以为自己只要好好努力,做好每一件事,让自己变得优秀,父皇或许就会有那么些许在意他。
直到那一日...
那是他十岁那年,也是遇到缱儿的那一年,他在桃花村待了两个月,没想到先找到他的,是丽妃方心濯,丽妃劝他回宫。
他当时茫然,他同丽妃从无交集,还有贵妃也同她没有交集,为何前来找他的,会是丽妃,而且她一直体弱,也甚少出自己的宫门,竟然孤身一人来桃花村带他回宫。
他当时回绝了丽妃,他那时只想好好的在桃花村,和他的小颜一直在一起。
第二天晚上,贵妃就来到了这里,他多想躲起来,不想回到皇宫那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他躲在后山桃花林的一棵树下,想要逃避这件事,却看到了贵妃和慕景同时出现在那里,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倔呢,我们带着榭昀离开,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
“离开?去哪里啊?慕容家的人是不会放过昀儿的,他们已经在派人寻找他的下落了,如果不是濯姐姐先找到了他,恐怕他就已经没命了。”
“总会有办法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不好吗?”
“面对什么?就凭你现在的能力,可以护昀儿周全,让他不受到伤害吗?你带我们走,慕容家和白家马上就会查出云姐姐的身份,到时候,她和缱儿也会没命的。”
“办法是要想的,你现在怎么知道,我一定不可以...”
“若是在以前,你的确是可以,可是现在不一样,这里是南越,是娄家的,慕容家和白家狼狈为奸一手遮天,我们现在斗不过他们。”
“不,小虞,你先听我说。”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要带着昀儿回皇宫,等他长大,要重建玉冥教,为师父他们报仇雪恨。”
“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吗?你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东方慕景!死去的是你的亲妹妹,和你的亲生父亲,你竟然跟我说,放下仇恨。”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玉冥教就是我的命,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苏虞矜,苏虞矜你给我站住!”
那一刻,他似乎是恍然明白过来了。
他母亲,是玉冥教的人。
当年的玉冥教,何等风光,令南越北凉木兰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也是三方朝廷都忌惮的一方势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灭亡了。
最终他还是听了贵妃的话,离开了桃花村。
他试着去问了丽妃,想要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那么不喜欢他,为什么他从小过的那样凄苦,为什么慕容家的人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他。
他所谓的父亲,为了铲除玉冥教,骗了他母亲和他外祖父,玉冥教没了,祖父被害死了,他母亲也自杀身亡。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不会由自己选择的,他只能选择孤独的活着,渐渐强大自己。
后来长大,他越来越厌恶这个地方,他想要离开,可是他知道,他没有办法离开,他只有拼命练武,对着有敌军来犯南越之时,一次又一次请求贵妃自己可以出去征战。
对他来说,那是可以唯一远离这个地方的方法,战场,那是令他最欢喜的地方。
他不记得,被刀剑砍伤过多少次,因为征战昏迷过多少次,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在敌军的包围下孤身奋战,拼死活了下来。
他一直念着当年的那份约定,想着他的小颜,那是他坚持下去的力量啊。
或许当初他们相识,本来就是个错误,他原本就没有能力去爱她,他护不了她,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可是他舍不得,都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舍不得,葬送了她的性命。
可是她,这一次,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忘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忘了...
前传.第七十章 慕哥哥 你来了
再次见到缱儿的时候,慕景竟然恍惚觉得回到了自己年少时候。
“像啊,真是像。她年少时,大概也就是你这般模样。”
看着那张万分熟悉的面容,他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失了神。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女子,唤着他慕哥哥,缱儿真的是像极了她,只是少了几分她那时的妩媚。
北凉清楼的苏蓁,当年让多少江湖朝廷中人为之倾倒,她拥有那样美的一张脸,那么动人的舞姿,会勾人魂的琴技。
他已不记得自己独自在这里待了多久,习惯了每日与酒为伴,那支绿笛,在没有了她的气息之后,再没有碰到过他的唇。
“我这一生,就是为了玉冥教而活,你若是愿意等,就让我先把眼前的事办好,我再来找你。”
十几年前,娄郁旬册封一位民间女子为惠贤贵妃的旨意晓瑜整个南越,他知道,他劝不了她,她那样执著的一个人,自己想要做的事,拼了命也会去做。
他知道她一直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只是那份感情同师父和玉冥教比起来,也根本就不值一提,可他还是抱着那么一丝的希望,或许有朝一日,她真的会来找自己。
她说他的存在,只会妨碍她,只会影响她。
于是他找到了那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隐居起来,再不问世事。
缱儿那姑娘,不仅长相随了她,性格也随了她。她对她的昀哥哥,也是那样的执著,那样的不顾一切。
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带着这两个苦命的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可是他们命不由己,有太多的东西不能放下。
得知缱儿投湖身亡的消息时,慕景刹那间呆住了。
他有些害怕,害怕冷茵云受不了这个打击,也害怕苏虞矜会因此作出什么事情来,他更害怕,榭昀那孩子,会不会就此颓废。
他连夜赶到京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丞相府,看到冷茵云和苏琛都很安好,一时间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但冷茵云却说了让他的心差点跳出来的话。
她说:“稷王已经知道了蓁儿的真实身份,慕容家会倾尽全力除掉她的。”
他来不及多问,已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宫内院,以他的轻功,就算出入皇宫各地,也无人可以发现,可就算再快,他还是来迟了。
自当年她来桃花村接回榭昀,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他呆滞了,她还是那么美,一身红色衣裳,头上还戴着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送给她的那支蓝色牡丹簪子,手里也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他认得,那是玉冥教教主才有的朱钗。
娄翊阳的那一剑,正中她的心口部分,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剑口泛着滴滴的血。
他出手一掌打退了娄翊阳,紧紧地抱住她。
这一下,身边的人都连连倒退,不敢前进。
她嘴角浮着鲜红的血,看到他,缓缓露出了笑容:“慕哥哥,你来了。”
眼泪在那一瞬间掉落了下来,他这一生,从没为谁流过泪,除了她。
就算当年父亲过世,两个妹妹都生死未卜,他也没有流过泪。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抱住她的手更加用力。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不,一点也不晚,慕哥哥,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每次我有什么事,你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帮我杀掉那些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曾经在玉冥教的日子,若是时光能倒回,那该多好。
“是,我说过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苏虞矜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因为方才接触到伤口,她满手沾着血,触碰的他脸上都是血印,但她依旧是满怀着笑意,继续对他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这些恩恩怨怨打打杀杀,你就会带着我,去一个世外桃源,我们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那里没有杀戮,没有厮杀,你会一辈子对我好,永永远远,都陪着我。”
慕景连忙握住她的手,回她道:“对,这些年,我一直在桃花村等你,你知道么?花开的时候,那里整片的桃树,都开满了花,我时常想着,如果你在我身边,在桃花漫天的时候,你跳舞抚琴,我吟笛练剑,那里与世无争,我们可以那样过一辈子。”
怀中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眼中掉出了泪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慕哥哥,对不起,我这辈子,为了玉冥教,付出了我的全部,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你。对不起。可是,我不能辜负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如果没有保护好昀儿,他日黄泉相见,我会愧对师父和阿璃。”
慕景连连摇头,“不,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些本来应该是我要承受的,可是都压在了你身上,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听我爹的话,谈什么放下仇恨,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后悔啊,如果当初,他没有听父亲的话,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桃花村、如果他在知道她决心要复仇的时候,选择了和她一起去面对、如果,当初在桃花村再遇的时候,他听了她的话,没有继续苟且偷生下去,或许,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没错,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在苟且偷生的活着,死去的是他父亲,是他的亲妹妹,榭昀,更是他的亲外甥,可他却因为父亲所说的几句话,选择了隐忍下去,想要那样躲起来过一辈子,让这一切都让她一个人去承担。
“慕哥哥,好想回到当初啊,那时候,师父和冷姑姑都还在,阿沅,阿璃,絮儿,云姐姐,还有濯姐姐,我们七个,都还好好的待在玉冥教,可是现在,师父他们都走了,玉冥教也没了...”
“小虞,你别再说话了,我带你去找云师姐,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慕哥哥,我自己的情况,我很清楚。我知道,我就要去见师父了...”
她知道,他也知道,她就要永远的离开他了,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事情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他东方慕景,就是这世上最软弱无能的男人。
“昀儿。”
怀中人轻声唤了一声。
他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娄靖,他身上脸上都是血,方才他还没有注意到他也在这里。
娄靖缓缓走了过来,蹲下哽咽地叫了一声:“母亲。”
苏虞矜握住了他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昀儿,对不起,母亲,没能助你成就大业,是我无能,这么多年,也没能保护好你,让你一次次受伤,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不得已要分开,我对不起你。”
娄靖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流逝了,嘴中缓缓说道:“母亲。你是这天下最好的母亲,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我们要一起重建玉冥教,一起为我娘和外公他们报仇,你别离开我。”
苏虞矜再次露出了笑容,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答应我,好好活着,完成师父,和阿璃的遗愿。”
到此,再次看向慕景,对着他说道:“慕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慕景连连点着头,“好,我答应,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都答应。”
“好好照顾昀儿,别再让他受到伤害,这也是阿璃的心愿。”
感觉到怀中的人越来越虚弱,他更加用力的抱着她,用力的点着头,苏虞矜忍着最后一口气,一字字吃力地说:“我还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慕哥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慕景心里明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耳边更加贴近她,想要听清楚她要说的话,“你说,我听着呢。”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你...”
“慕哥哥,我,我...”
尾音未落,她方才靠着他的手已经滑落。
泪水混杂着血水滴滴下落。
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他们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怎么会对自己没有感情,她话已至此,他现在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小虞,我爱你。”
他对着她耳边轻声说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她,在他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以为,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她。
是的,他终于等到了。
不管那个冷血无情的苏虞矜,还是那个多情的苏蓁,她心里爱着的,始终是他东方慕景,不是别人,从来没有过别人。
“小虞,别怕,慕哥哥带你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娄翊阳被他打了一掌,还倒在地,看到他要走,强行起身,拔出剑、率先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着周边呜呜泱泱一群人,又瞥了一眼身边的娄靖,心中五味杂陈。
“放他们走。”
那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对着他说:“蓁儿她这一生,真的很苦。”
不知是不是幻觉,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眼前人眼中浮现出了泪花,但很快被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给逗乐了,当年阿璃离世,他尚且不会有多在乎,何况只是这个对他而言只是玉冥教的余孽。
“娄郁旬,希望下次我们相见,会是在阿璃的坟头,我会亲手砍了你的皇后,和你的这位稷王,用他们的头,来祭奠阿璃 ,和我的小虞。”
娄郁旬没有说话,已示意侍卫统统退后。
慕景不知他是何意,看了一眼娄靖,“昀儿,我们走。”
他未曾想娄郁旬会真的放他们走。
一步一步抱着她的尸身走出了皇宫,慕景放声大笑了起来。
心里默默地还在说着:小虞,对不起,这一生,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是我心甘情愿,是心中爱所致,你不欠我们东方家什么,我却让你承受了那么多本应该是我承受的东西。
你的心愿,我会帮你达成,你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完成。
那是你临终所求,也是我应当承受的使命。
小虞,我会带你回家,回我们的玉冥教,回到你最喜欢的月翎岛,那个我们初识的地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小虞,玉冥教会恢复到往昔,我爹和阿璃的血海深仇,我会报。你就好好看着,等我完成大业,就来找你,你要等着我,下辈子,我们再来实现今生没有实现的诺言。
他们娄家和慕容家,欠我们实在是太多了,我会带着昀儿,找他们一一还清。
第七十一章 北凉郡主
“为什么要带若影公主出去京郊?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担心了整整一天?”
“你自己想一下,我出门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忘了你之前答应过你大哥什么吗?这才几天?啊?”
“我的郡主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下?”
“罚跪罚跪,没有跪上三个四时辰,不许给我起来!”
北凉京城的俨亲王府后院中,一位身着淡黄色衣裳的女子在烈日当头中跪在地上,女子身形轻佻,衣裳外面还披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衣,满头黑发都垂散在后背和肩上,好不雅致,看起来十**岁的样子。
俨亲王司徒,是当今皇上司徒铭同父异母的弟弟,年少失踪,和司徒铭相认后被封为亲王,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关系极为亲厚。
而王妃司徒絮儿,是先帝在世时册封的惠妤公主,说起来,她是司徒铭同母异父的亲妹妹,这段关系,曾在北凉京都轰动一时。
只是有司徒铭护着,无人敢议论什么。
司徒铭到底顾忌先帝,将司徒絮儿的名字从皇室中除名,但是人人皆知,毕竟是一母所生,在这位陛下心里,司徒絮儿的位置,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司徒和司徒絮儿恩爱异常,多年来没有侧室和妾室,整个俨亲王府只有王妃一人。两人成婚以来,共得四子一女。
大公子司徒夜俞,成熟稳重,继承了父亲的骁勇善战,十四岁时便立了战功,被封为大将军,后来自请驻守边关,安边民之心,造福北越,深得皇帝赞赏。娶了丞相大人之女,司徒夜俞和父亲一样对待妻子一心一意,只娶了一位正妻,夫妻恩爱,一直待在边关,生下了一个小儿子。
二公子司徒夜玟,温文尔雅,心地善良,一表人才,京中爱慕他的名媛无数,但他多年来一直未曾成婚,王府消息最紧,无人知道为什么。
三公子司徒夜擎,从小跟着父亲征战沙场,和大公子一样骁勇善战,是所有公子中最像父亲的,不爱言语,平时沉默寡言,待家人也是冷言冷语,性子急躁。
四公子司徒夜尘,潇洒不羁,自由爱好者,不喜京城的繁华烟云,也不想卷入朝中,一心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小女儿司徒若怜,小字玉颜,满月宴的时候,一直啼哭,而当时司徒铭一抱就笑了起来,司徒铭是真的很喜爱这个孩子,给她赐名若怜,封为朝云郡主,多年来一直十分怜爱。
因着王爷王妃前生四子,后才得一女,王府中所有人都对司徒若怜极为偏宠骄纵,又因着皇上的喜爱,形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蛮横狂躁的性子,打小就爱闯祸。
而俨亲王对这个女儿也是无可奈何,稍微说两句府里其他人都会护着,所以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
昨天她趁着没人注意,带着年幼的二公主两人偷偷跑出皇宫,去了京郊游玩,一去就是一天,回来之后,好不容易逮着司徒絮儿不在府里,狠狠的罚了她。
司徒若怜跪了不到片刻,便觉得浑身酸软,环顾了一下四周,无奈地捏了捏衣角,叹了口气,嘴中自言自语:“这个司徒夜尘,又跑去哪儿了?不是说好帮我搞定阿爹的吗?居然害我被罚跪,等我告诉二哥,一定要让二哥替我教训他。”
话说完,她身后缓缓走来一个身影,在日光的照射下,她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影子,连忙转过身去,见到来人,立马就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了?你不是说帮我处理好了吗?怎么阿爹还是知道了?”
司徒夜尘叹了口气,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朝她坦白道:“这回可真不能怪我,是二皇子,去向皇后娘娘告的状,这不是就被阿爹给知道了。”
司徒若怜撇撇嘴,极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告诉娘亲了没有?我可以回屋子了吗?昨天跑了一天本来就累死了,我要去休息。”
“我去水玉山庄,没有见到阿娘。”
“什么?”司徒若怜一脸不可置信。
“不过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他这会已经叫人传旨给阿爹,你没事了。”
“太好了,谢谢四哥。”
司徒若怜兴奋至极,一下子抱住了司徒夜尘,满意地蹬了几下腿,随后风一样地奔回了自己屋子里。
司徒夜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在原地叹了口气,嘴中喃喃道:“这个小丫头,还以为两年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连续几个月都没出府门,是改了性子,这会又恢复原样了。”
两年前,司徒若怜跟着司徒夜尘前去南越,因为是偷偷跟着去的,所以只带了一个侍女,晚上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山坡中。
那侍女急坏了,只好去找司徒夜尘,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将南越的事作罢,连夜赶回北凉。
若怜失踪了近七天,王府的人准备放弃了,在第八日的时候,水玉山庄的庄主轩辕若雪带回了尚在昏迷的若怜,原是她刚好前几天也在南越办事,刚好在一湖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若怜,将她救回来后才带回王府。
这件事情王府没有对外宣扬,没有其他外人知晓。
水玉山庄和北凉王府关系密切,轩辕若萱和皇后轩辕若琪是亲姐妹,而司徒絮儿在年少时,曾救过轩辕若萱,二人性格很是合得来,是很要好的朋友,后面一直保持着亲厚关系。
司徒若怜醒来后,虽然身体好转没有大碍了,但是连续半月一直做噩梦,便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出府门,总是一人待在房中发呆。
王府的人都以为她是转了性子,没想她调节好心情后,又变回了原样,到处闯祸,而陛下皇后却因为她这一次遇险,对她更加疼爱了。
第七十二章 两年之后,北凉重逢
我和阿爹又吵架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和阿爹吵架。
他特别喜欢管我,好像很反感我出去玩,只要我有一丁点没有顺他的意,他就要罚我。
每次我闯什么祸,他都想着各种各样的方法要罚我,可府里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他会想罚我,娘亲和几位哥哥,都是想方设法的帮着我。
我心里虽然明白,他也是为了我好,可这打小就成了的性子,要我一下子就改掉,还真的是改不掉的。
我是好奇的,不过就是带着若影出去玩了一趟,怎么就要罚跪,出去玩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好不容易四哥帮我给陛下说情可以免罚了,不知为何,就是吃个饭,又和他吵起来了。
而此次奇怪的是,平时都会为我说话的娘亲,没有发表一句意见,就看着我们说。
“颜儿,我等会出去一趟,你要一起去吗?”
四哥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院子里,我倚在一棵树边,看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心里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待在府里还真是可惜了,应了他一声,换了身衣服便和他一同出去了。
北凉京城,每到午后,街上的人便十分少,我一路都在想着,若影回到皇宫后有没有被罚啊,依照皇后娘娘那样软的性子,应当是不是罚她的吧,陛下就更不用说了,他连我都可以原谅,何况若影了。
我的这位皇伯父,和我阿爹一样,甚至可以比过他,是难得的痴心人,贵为九五之尊,但这么些年,诺大的后宫,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若说我在这世上最佩服敬重的人是谁,那便是咱们这位陛下了。
而皇后娘娘,是水玉山庄现庄主的亲妹妹,水玉山庄的人是轩辕黄帝的嫡系后人,她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我娘亲还要好看几分。
她虽然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年纪也渐渐上长,但是永远看起来都是年少十分的模样,那样纯真动人,我想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不被她迷倒吧。
不过这话我可不敢在我们府里说,我曾听二哥说过,阿爹年轻时便和她有过一段剪不断的情分,只是阿爹和娘亲从小就认识,两人一直都十分相爱,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后来他们成婚,不知怎的皇后娘娘也嫁给了皇上,我只是听说了大概,具体的情况,二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我阿爹和娘亲那一辈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繁琐,认识的故人也多,我虽好奇,但毕竟是长辈们的往事,从不敢过问。
“撞人了啊,撞人了啊。”
和四哥一起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大叫。
我循着声朝前望去,只见一辆马车旁,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倒地,捂住自己的腿,一个劲儿的叫喊着,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他表情太夸张了。
旁边那马车看起来也不过普普通通,驾车之人下了马,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看向四哥,他冷笑一声,也知了我心中所想,对我说道:“那人是故意撞上去的,看样子,是想讹钱吧。”
我和四哥一起缓缓朝前走去,那位中年人还在地上叫唤着,不多时引来了一些人围观。
车帘掀开,马车上一位身着墨色衣裳的男子走了下来,他脸上还戴着一个面具,遮住了半边脸,看起来和四哥差不多大,但要比四哥高些。
和四哥比起来,他整个人都多出了几分成熟,只是单看他那身装扮,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男子一脸冷漠的看向倒地之人,嘴中问他:“你撞到哪儿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那人缓缓起身,伸手指向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气,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受害者呢。
“你过路都不看人的吗?看大夫就不必了,赔钱,一百两,否则就官府见。”
我一听便来了一肚子火,一百两?
在这北凉京城,还有这样子讹钱的人存在呢?看他的样子,想必是惯犯吧?犯案都敢闹到京城来了,这人是有多大的胆子。
来不及等那男子回话,我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中年人,冲他叫道:“你这个人,明明是你自己撞上去的,还找别人赔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里讹钱!”
那人盯着我看了一会,一面指着那男子,一面对着我说道:“你和他是一伙的是吧?是想撞了人就逃逸是吧?你们不赔钱可以,咱们官府见。”
“呵。”我冷笑一声,“好啊,那你是想去见哪个官?你要是赶时间,我让我父亲帮你走个后门儿。”
要不是实在是受不了这人的作风,我是打死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家门的,虽然俨亲王女儿这个身份会或多或少带来一些烦恼,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对付一些坏蛋还是有些用的。
那人似乎是惊了一下,瞥了一眼四哥,随后才问我:“你父亲?你父亲是谁?”
我对着他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回他的话:“家父,司徒。”
听到我的回话,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变得不知所措,周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原来是俨亲王府的郡主,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从小就喜欢乱跑,到处野,整个北凉,不管是皇宫的人,还是贵门府邸,或是京中平民,认识我的人比比皆是,其实就算不自报家门,能被人认出也是不足为奇的。
只是走了一下神,那人一股烟的跑掉了。
“哎!”我准备去追,四哥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我,示意我不要去。
我缓过神,就着四哥的手就要离开,一瞥眼看到了站在原地的那位墨衣男子。我心想难道是他被讹钱,受了惊吓,但也不至于吧?
“公子,那人已经走了,你也可以离开了。”
他仍旧站在原地,眼睛突然呆呆的望着我,我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我依稀听着是一声“小怜。”
小怜?
“什么?”
我长这么大,除了陛下赐的若怜这个名字,便只有小时候母亲给我取的一个小字,玉颜。
所以有人叫我怜儿,有人叫我朝云,也有人叫我阿怜,还有四哥他们会叫我颜儿,也从未听谁叫过我小怜,何况我与他,之前从未谋面,他怎么会这么叫我?
他说出了那两个字,便又继续盯着我看,他这副模样,倒是让我不由得想起半年前遇到过一个白衣男子,他当时看到我,也叫了我一个没听过的名字,时间久了,现在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了。
周边人都散去,四哥走到了我身边,他把我扯到了他身后,对着那人介绍道:“公子,小妹是俨亲王府的朝云郡主,司徒若怜。”
“司徒...若怜...”
他喃喃自语,好像一下子回过了神来,勉强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公子不必客气,是我看不惯那个人。”
四哥在我开口的时候就斜了我一眼,我心中不明,难道这人是坏人吗?怎么示意我不要和他说话。
“姑娘真是有善心。”
我闭上了嘴巴,躲在四哥身后,一直扯着他的衣服。
“公子看起来眼生,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那倒不是。”
“是第一次在京城,遇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
...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朝我看着。从来没有哪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此刻和我在一起的是三哥,那他一定死定了。
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个登徒子!
我有些不满意,再次伸手扯了扯四哥的袖子,轻声对他说道:“四哥,我们走吧。”
他却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转眼对着那人继续说道:“初次见面,不如一起喝一杯。”
“好啊。”
...
我再次说了一句要走,我不喝酒,四哥却说让我去吃点饭,硬拉着我去了。
他说到做到,点了很多我爱吃的菜,可是我却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看他们一杯杯的酒往嘴里灌。
而四哥一点也没有在意我此时的神情,也没有关心我有没有吃东西。
司徒夜尘这个人,是最喜欢喝酒的,更喜欢以酒会友,这一点,和娘亲真的很像,娘亲特别喜欢喝酒。
看那人的样子,似乎也很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应该不差。
“方才多谢姑娘相帮,敬你一杯。”
我本是不想理会他,可见四哥斜了我一眼,违心地也拿起了酒杯与他碰了一杯,他一口饮下,我只是小抿了一口,而且今天觉着这酒的味道十足十的差!
“若怜姑娘,是第一次喝酒吗?”
登徒子,还嫌我喝得少不成!
我再次拿起杯子,整杯喝下,嘴中回他道:“怎会?我经常喝呢,只是和这刚认识的人,还是头一回。”
我刚好在看着他,见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还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话一般,但只是在一瞬间,就又恢复如初。
第七十三章 要和南越联姻
我心里愈发觉得这个人奇怪,和他坐在一起,不知道他脑子里有没有什么坏心眼。
四哥同我一样也注意到了他那一下异样,也没多问,只是岔开了话题:“还未知晓,公子的名讳。”
那人沉默了一会,才答出了三个字:“凌榭昀。”
凌榭昀...
这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一杯酒下肠,好似忽然来了胃口,拿起碗筷慢慢吃起了菜,他们后来还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听进去。
四哥一直没有要走的样子,和那人聊得很投机。
直到府里来了人,找到了这里,说阿爹有事要找四哥商议。
我第一次觉得,阿爹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赶紧催促着四哥回府去。
“若怜姑娘,谢谢你!”
我走到门口时,身后再次传来了他一声感谢。
他语气柔和,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了,但是也没有应他什么,拉着四哥就往前走。
凌榭昀...
回去的路上,四哥一直念叨着那位凌公子,还说他这个人应该不是普通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我倒是一句话没有说,就听他一个在那说个不停。
回到府里,只是刚踏进大厅门边,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以及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我深呼了一口气,这每次一吵架就砸东西的习惯,都是跟谁学的,不要钱买的吗?
我和四哥站在门外,一起侧身,没有敢进去。
虽这样偷听也不是头一次了,但说一点也不心虚是假的。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倔?”
“我倔?要是死的是凌墨航,死的是你家小雪,你会这样毫不在意吗?”
“我没有说不在意,可是这件事情...”
“你又想跟我说,要从长计议,要好好琢磨是吧?司徒,你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你累不累?当初蓁儿出事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刀砍了那娄郁旬的头,哪容得下他现在来我北凉商议什么联姻之事,我现在就要去找皇兄,我决不允许我们司徒家的血脉嫁给那娄郁旬的孽种!嫁到南越那个虎狼之地!”
“絮儿,你先冷静行不行,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没叫我改一下性子,我告诉你,我就改不了了,你再拦我,我现在就去南越,杀了娄郁旬为我的阿璃报仇。”
“司徒絮儿,你这个疯子!”
“那个...”我被四哥一下子推了进去,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倒地,幸好扶住了边上的桌子,但看到眼前在吵架的两人,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心里差点没把那司徒夜尘骂个千遍。
每次阿爹和娘亲吵架,他都喜欢拉着我卡架,就看在娘亲绝不会罚我。
“怜儿,你怎么一个人,你四哥呢?”
我看了一眼外面,撇撇嘴,“他就在外面啊,他说您和阿爹吵起架来,就会胡乱骂人,所以他不敢进来。”
就你会拿我当剑使!
“是吗?”
三人一同朝着门外望去,我听见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踱步走了进来。
“那个,其实事情不是颜儿说的这样的,其实我是...”
他话未说完,娘亲一脸愤恨地看了一眼阿爹,之后便迈着快步往外走去,什么话也没再说。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听过无数次阿爹和娘亲吵架,而每次吵架的时候,都会出现那么几个名字:凌墨航、寒雨、阿璃、娄郁旬、蓁儿,这次又多出来一个小雪。
不过我知道这个小雪,她是阿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我姑姑,我长这么大,就见过她一次,在后山的那间屋子里,但是就只有那一次,因为她已经疯了。
她疯的厉害,时不时就要抓着人咬、挠,着实是让人害怕。
娘亲口中的娄郁旬,便是南越现任的皇上,我不知道娘亲之前和他有过什么过深仇大恨,每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关于南越皇室的事,她都会一下子发很大的火,然后都会说什么他害死了阿璃害死了蓁儿之类的,只要提到这几个名字,他们都会吵起来。
可是这些事,我从来不敢问,四位兄长也是,我只听二哥说,那是娘亲最不能提及的伤心事,也是她永远都放不下的怨恨。
这次还是因为南越的事,陛下说,北凉要和南越结秦晋之好,联姻。
这件事本来在两年前就要做了,可是那时候因为南越没有一位适龄的公主可以嫁过来,最后商议决定让北凉公主嫁过去,若影太小,若依姐比我大了一岁,那时候刚好十七,是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是因为她极不情愿,哭着闹着不要去,皇后娘娘心疼女儿,也不忍心,求得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找了一个不得已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两位公主都嫁不得,南越便提出了另一位人选。
就是我。
陛下当时召见阿爹和娘亲,只是提了那么一句,娘亲就气得摔门而走,称要是敢让我嫁过去,她就要杀光来迎亲的人。
娘亲的作为,有时候真的有些过分了,可是陛下从未怪过她什么。他们兄妹小时候,并没有像普通皇族一般,而是经历了很多的波折,对于这个唯一的胞妹,他真的是疼爱包容到了极致。
其实我知道,就算没有娘亲那句话,没有阿爹的反对,陛下也不会将我嫁过去的。陛下对我的疼爱,也并不比他们少。
总之这件事最后还是没有谈成,双方都称要缓一缓。
这一缓,便就是两年。
此次南越来人再提此事,阿爹一说出来,可不就戳到娘亲心口去了,一来气就去了宫里。
阿爹叫我和四哥先回去休息,要说的事明天再说。
我和四哥都已心知肚明,大概要说的事也就是这个了,反正我是一点也不会担心,陛下会让我嫁过去的,他要说了这个话,那北凉可真就要乱翻天了。
第二日晨起,就没看到娘亲,她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四哥说,她从皇宫回来后,没有回府,连夜一个人去了月翎岛。
娘亲发起脾气来,真的是...谁都拦不住。
月翎岛可谓是一个世外桃源,在北凉京郊之外,关于它的那段渊源,有些久远,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现在住着的,就是娘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寒雨和凌墨航。
那位凌前辈,是和阿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据说从前子桑家覆灭,他也出了一份力的。
吃饭的时候,阿爹再次说了一下南越的事,他说,娘亲和陛下去谈了,最后还是决定,让北凉皇子去求娶南越公主。
两年前那南越的四公主五公主年纪尚小,如今也应该是适龄了。
而且南越的世家女子那般多,就算公主嫁不了,退而求其次也行,反正都是给彼此的朝臣和子民一个交代罢了。
陛下说,让二皇子亲自去求娶,南越皇上应当不会不允,最好还要一位有身份的公子和他一起。
陛下的意思,最好是让我们俨亲王府去一个,大哥大嫂常年不在京城,二哥要在家照顾苑儿,三哥性子太烈,又火气大,倒是四哥,经常去南越的,阿爹说,让他去正好,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
阿爹这话刚说出,那司徒夜尘就一脸坚定地拒绝了,“我可不要去,这种和王孙贵族打交道的事,我可做不好!”
我调侃道:“你不去,就得换三哥了,司徒夜尘,就咱三哥那个脾气秉性你也是知道的,那南越公主一和他说话,恐怕就会被吓跑了。”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司徒若怜,你给我闭嘴!”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这真不是在打趣他,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南越呢,若是我可以去,我是真的很想去一趟的,趁着现在还没嫁人,多去点好玩的地方,要是以后嫁了人,就不会有这么自在的日子了。
“胡闹!怜儿你就别搅乱了,尘儿,你收拾一下,三日后就得出发。”
他们没有理会我的话,显然都觉得我是说着好玩的。
我说他几句,阿爹也说了几句,就连很少说话的二哥也说了他几句。
“行行行,我去,我去。”
四哥最终还是妥协了,一回屋子就去整理东西去了,我跟在他后面,想着怎么开口让他带上我。
二哥要带苑儿,三哥脾气火爆,娘亲又不在府里了,都不知多久才会回来,阿爹也不会允许我进宫去玩,要是四哥也走了,那我在这京城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跟着他一起。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站到了他面前,眨巴眨巴眨着眼睛,用着以往撒娇的语气对他说道:“四哥,我最好的四哥,要不,你就捎上我啊。”
“你忘了你之前跟着我去南越,摔下山崖差点死掉的事了。”
“那不是我偷偷跟着你跟丢了没找着路吗?要是你带着我,我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答应!”
“四哥,求求你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
“四哥,你对我最好了,而且你武功这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
“你看,我们不是一直都是一路的吗?小时候你犯错,我替你背了多少锅?”
“四哥,夜尘,阿尘,俨亲王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高强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气度不凡的四公子,你就带上我嘛!”
第七十四章 你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从小我也是惯会撒娇说好话求人讨好人的,就连阿爹都抵不住我那张嘴,但是四哥从来就没有吃过我这一套。
从进门就开始说起,说的我都口干舌燥了,他一直没有松口,好在我没有放弃,最后总算是等到了他一句“答应”。
但是他说府里其他人一定不会同意我去的,所以这几天要正常一点,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等他走的时候,我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在外面和他会合。
还有一点,一定要搞定二哥。
要是我们就这样走了,没一个人给我们说好话,父王和娘亲还不寻去南越追着我们打,只要二哥那边说好了,他一定会帮我处理好府里的。
搞定二哥?
这任务...可比搞定全府里的人还要难啊。
阿爹好歹是会听娘亲的,可二哥...
我确信他没有再开玩笑,也可以确信司徒夜尘这是在为难我,不过他都退步了,我也只能去试试,不行就再想其他办法。
寻思了足足半天,想了好一番要说服二哥的说辞,便准备着去跟他说。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先把苑儿哄好了,这才会在他面前有开口的机会。
我让人特意去外面买了苑儿最喜欢吃的糖人,去找二哥的时候一并带了去,大老远就听到了嬉闹声。
二哥正在和苑儿在院子里玩,见到我过来,苑儿连忙小跑来抱住我的腿:“姑姑姑姑,这糖人是你买给苑儿吃的吗?”
我蹲下身子递到他手里,摸了摸他胖乎乎的脸蛋,回道:“当然了啊,不然姑姑还会给谁啊!”
他接过了东西,亲了一口我的脸颊,迅速走到一旁坐下吃了起来。
大哥大嫂长年累月不在京城,自苑儿一岁开始,就丢在了家里,娘亲带了半年,二哥后面带了半年,他之后赖着二哥,就一直被二哥带在身边了,如今已经三岁多了。
二哥和大哥是双生子,比我大了六岁,苑儿都这么大了,上回听说大嫂又有了身孕,不久后就要回京了,眼看大哥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可二哥还因为之前的一些事,一直未曾娶妻。
苑儿一张胖乎乎的脸,双目圆鼓鼓的,长得像极了大哥,看着也就很像二哥,所以他特别喜欢苑儿。一个大男人整天带孩子,从来没有说有过一丝不高兴。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语气一如既往地透露着冷气。
“那个...”他这样开门见山问我是不是有事,我不仅不好意思,还觉得有些畏惧,我也的确是有事才会主动找他。
“怎么?有什么事不能和二哥直接说了吗?”
“那个...”
“二叔二叔,还有一个我吃不完了,给你给你。”
我准备开口,却被苑儿给打断了。
苑儿手里还拿着两个糖人,将左手一个给了二哥,另一个篡自己手里,二哥拿过,嘴中问我:“你是要和阿尘一起去南越吗?”
我点了点头,小声回道:“是...我想请二哥帮我一个忙。”
苑儿抓着他的衣角摇啊摇的,他抱起了苑儿,开始各种各样逗着孩子,当没听见我话一样,我站在原地,只听见两人呵呵笑着。
二哥就是这样,不管谁在他面前,眼里仿佛都只有苑儿。
我趁此机会将方才在屋里想的说辞又在心里念了一遍,他要是犹豫我该说什么,他要是拒绝我该说什么...
演习了一遍之后,准备再开口跟他说。
“你去吧,让阿尘好好护着你,南越不比北凉,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府里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啊???”
“怎么,不信你二哥啊?”
我心里还惊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只是没想到,你就这样答应了。”
我确实是没有想到,我想了那么多词,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呢,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从前不是都和阿爹一样不喜欢我往外跑的吗?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
“恐怕阿尘刚开始也没答应你,是你软磨硬泡了他好半天吧。我和苑儿说好了等会要出去带他放风筝,可不想在屋里听你唠叨半天。”
“呵...呵...”
“那你和苑儿玩,我先走了。”
话这样不中听,把我说的这样死皮赖脸,也罢,答应我就好了,我什么没说就答应我了,二哥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吗?我应该回去喝杯酒庆祝一下。
二哥这个人,自小就和阿爹一样喜欢管着我和四哥,性子虽然柔和谦逊,但那真的只是对别人,对我和四哥,完全就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还经常被他罚。
就算长大了,也没少挨。
他不喜欢我们出去,我闯祸了他就会数落我,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生气发火的数落,而是从从容容地说上一大堆,有时候一说就可以是几个时辰不重复的。
而他的罚,也不是阿爹的跪地,或是娘亲的拿鞭子打。而是,写字。
对,就是写字,拿出好几本书,让我找出他要求的东西,抄录下来,还不许有漏的。又或者是,抄佛经,有时候一写就是一天,有时候一天还写不完,手可以酸几天。
只要我不做错事,不乱提要求,他还是很好说话的,不会随便发火。
二哥有一点让我很喜欢,那便是在他眼里只有他可以罚我,要是府里其他人说我一句什么,或是要罚我之类的,他必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的,平日里我受了什么委屈,但凡他知道了,也是第一个站出来为我主持公道的。
所以我只要没犯错,有什么事都敢跟他讲,让他替我做主。
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大哥的性子多一点,大哥是最疼我的,和娘亲一样,什么都会依着我顺着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不管有多难都会给我,我就算做错事,也舍不得罚我的。
只要大哥在府里,那简直就是我的保护伞,我就没带怕谁的。
“你这么快就跟二哥说好了?他答应了?”
“对啊,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那你今儿可真是运气好啊,我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好啊。”
还有三天,三天就要走了,两年前四哥去南越,他不带我,我就偷偷跟在他后面,晚上的时候在一片山林中跟丢了,没看清路不小心掉落了山坡中,昏迷了好几天才醒。
那时候头疼了好几天,又整天做噩梦,连续半年都没有心思出门。
听四哥方才那话的语气和意思,好像很失望一样。
大概他这次也是不想带上我的,让我去说服二哥,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他铁定二哥不会答应我,反而会说我,有二哥盯着,那样我就绝对没有机会跟着他了。
只可惜啊,他失策了,二哥竟然轻易就答应我了。
匆匆忙忙出了门,陪着四哥去买东西,他说到了南越可能没什么好酒喝,要多带点过去,省的到时候嘴馋没得解。
我不想和他一起,一个人在大街瞎逛。
我知道四哥在南越有一个交情特别深的朋友,慕容家的公子慕容阳。
我常听四哥提起他,他和四哥一样不喜朝堂风云,两人性子倒是很合得来,也是在江湖中相识的,喝几回酒就熟了。
经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不经意瞥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人,就昨日刚认识的凌榭昀,竟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那一眼,他刚好也看到了我,连忙走了出来,向我打了声招呼:“若怜姑娘,好巧。”
“凌公子,你还在京城啊?”
我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朝他手上看了一下,他手里拿着一副耳环,紫色的桃叶形状的坠子,上方嵌着一颗水晶,嘴里不由得发出了赞叹:“这耳环,甚是好看。”
“你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吗?”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戳心的话,脚步往后退了一下,手紧紧篡紧,仿佛下一刻手里的东西就要被他捏碎,我不知道我是说错了什么,猜测难道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我没有喜欢的人,看着好看,随便买的。”
我深松了口气,心里宽慰自己还好还好,我可不喜欢戳人痛处,点点头,“这样啊,那你眼光真好,比我四哥好多了。”
记得不久前让四哥给我买支簪子,结果他...那个样貌的...真是不堪回首...也让我永生难忘...
他将东西拿起,递到我手边,嘴中说道:“你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我摇了摇头,连忙推拒,“不行啊,这是你买的,怎么能随便收你的东西呢。”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也真的是很想要的,可是我和他,昨天才认识,这一看就很贵重,而且看这样子,北凉应该都没有,他是在别处买的,我怎么好意思收他的呢。
他见我没收,再次开口道:“就当做你昨天帮我的恩情了。你要觉得贵重,哪日我们再遇到了,你给我钱。”
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我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接过了,心里暗暗窃喜。
不知为何,只是和他见了两面,却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样,看到他那张脸,有种特别特别熟悉的感觉。
第七十五章 满头白发的公子
我们边走边聊,他跟我说,他从小在北凉长大,他父亲在他出世前就抛弃了母亲,母亲又在生下她不久后也离开了人世,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名字,榭昀,他母亲姓凌,所以叫凌榭昀。
他被他母亲的一个朋友抚养长大,对待他像亲生孩子一样,可惜在不久前也过世了。
他说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偶尔和朋友一起到处行走,闲暇时就待在北凉京郊从前的屋子里。
和他接触下来,感觉他是一个挺乐观开朗的人,看样子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想起昨日他说的那句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如意。
无意中和他说起了过几日要和四哥一起去南越的事,提起南越的时候,我看到他神情中闪过了一丝轻蔑,我试着问了他一下,有没有去过南越,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说了一句南越不如北凉好。
天色沉了下来,看着要下雨了,他叫我早些回府,等会别淋着雨了。
“凌公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对我笑了一下,转身就迈开了脚步。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就是觉得,要是我们还能再见,我会很高兴的。
手里拿着他送我的东西,准备回屋里找个盒子锁起来,我这个人嘛,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对于特别喜欢的东西,不喜欢戴着,就喜欢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
走到院子门口,看到了冰块脸三哥伫立着,双眼斜看着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差点要摔倒在地,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他怎么一回来就来找我来了?我可没有做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将手背到了背后,一步步挪了过去,在他面前时,心虚地问道:“三哥,你...你怎么在这?”
他瞄了一眼我背后,语气冷漠,“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你是不是要和夜尘一起去南越?”
他一问我就愣在了原地,不敢说谎,也不敢说话。三哥怎么知道的,他不是刚回来的吗,难道是司徒夜尘去告我状的?
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跑去跟三个告状了,这要是让阿爹知道,我铁定是没有一丝可以去的机会了。
“我让夜尘多带几个人保护你,到南越了别瞎跑。”
...
我就那样看着他离开,心想着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反常?
三哥性子孤傲,脾气火爆,就算对待家里人都是冷言冷语,平时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我从小最怕接触的就是他,他也不会像其他哥哥一样哄我逗我。
可我知道他其实是很疼我的,容不得任何人说我半句。
他那脾气,是最像娘亲的,发起火来,谁劝都不听,只按自己想的来。
印象最深的事,是在十四岁那年,我被人给欺负了,那人还是杨尚书家的公子,四哥是最嫌麻烦的,当时就带着我离开了。没想被三哥知道了,他当晚就潜进那人屋里,暴打了他一顿,给了他几鞭子,还将他手都给打折了...
幸而那人在京城本来名声就不是很好,大嫂请求丞相大人给三哥说情,娘亲又找了大夫给他治了手,杨尚书才没再说什么。
可阿爹却怒了,三哥从小虽然待人冷漠,但是一直都是很听他话的,而且和大哥一样跟着阿爹征战,年纪小却骁勇善战。
二哥心不在此,四哥生性洒脱,阿爹一直都对三哥给予厚望,后来四哥去告状,说是因为我,便就要罚我。
三哥口口声声称是他自己看那人不顺眼,不干我的事。还威胁阿爹,要是敢罚我,他下次还要犯。他这么一说,加之大哥二哥都一起护着我,我什么事都没有。
最后三哥被罚跪祠堂,跪了一天。
其实我觉得,那人本来就是活该,只是打了他一顿,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可惜以后也没机会对他动手了。
两年前我出事,二哥和三哥都骂了四哥一顿,责他没有照顾好我,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去南越了,没想这二哥和三哥,此次都没有反对。
我整理东西的时候,又忍不住将凌榭昀送我那副耳环给带上了,不知为何,想戴一戴它。
若是...若是我再次和他撞上了...
三日过后,四哥和二皇子启程前去南越,陛下交代好了一切,两人才出发出城门,我听四哥的话,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才跟二哥说了一声,一个人偷偷从后门跑了出去。
四哥依约在城门口等着我,我一出去他就见着了我,特意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他骑马在外面看着我,让我坐马车里面。
只是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后就听到二皇子和四哥的声音传来。
“若怜怎么跟来了?”
“她说服了我二哥,我也没办法,只能带着。”
“难怪皇叔常常在父皇面前抱怨,你们都这样惯着她,早晚得把她惯坏了。”
“从小就这样,惯不惯着,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你要好好看着,别让她惹祸,北凉不比南越,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情,姑姑那个性子,可着实是没法交代啊。”
“来的时候就跟她说了,这次会听我话的。”
上回被罚不就是这二皇子去告我状,他从小就是这样,两个妹妹和我从来都不听他的话,就喜欢告诉陛下和我阿爹,让他们来罚我们。
他只比四哥大了一岁,相比四哥的确是懂事得多,对于朝中之事一直都很上心,会给陛下分忧,但是太墨守成规了,性子和他哥那是南辕北辙。
我生怕这次还没有走出北凉,就被她给遣回去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很庆幸自己可以生在俨亲王府。
对于北凉,对于我的出身,我是真的一直都很喜欢的,并不仅仅是因为郡主这个身份,最重要的是我们司徒家,没有那么多心机和算计,不像别的皇族,为了权势和名利,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六亲不认。
从我阿爹和陛下,就是如此,阿爹虽然手握重兵,在北凉极具声望,但陛下从未怀疑过他什么,没有苛待过他什么,他们不是一母所生,但陛下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最亲的兄弟看待,有皇宫一份的东西,就绝对会有我们俨亲王府一份。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如此,还有若依姐和若影,从来没有过什么谁厌弃谁谁算计谁的,一直都相处的很融洽。就更不用说我那几位哥哥了。
我听说南越的男人,都是娶一位正妻,家中还有好多个妾室,家门内斗的事也是常有发生,皇家就更不用说了,就像如今的南越皇上,后妃一大堆,子女也一大堆,大多也都不是一母所生。
所以南越自古以来,兄弟相残争夺皇位的事,多如牛毛。
对于南越,我一点都不了解,也没什么兴趣。
听人提起的最多的人,就只有两位,一位是被人称之为第一美人的慕容翎,另一位是七皇子陵王,他是皇后所生之子,听说和他舅舅慕容将军年轻时很是相像。
还有一个人,常听四哥说起的,那位慕容公子,慕容翎就是他妹妹。
我曾见过慕容将军一面,大概五年前,去水玉山庄拜访若萱前辈的时候,他也在那里,现记不清他当时的模样,只知道那时候我是被他震惊了一下的,对于那种活在战场保家卫国、身披铠甲手持宝剑的风姿卓越之人,我心里会不自觉产生钦佩,忍不住不多看几眼。
他和阿爹很像。
我很想再见他一面,我后来曾想,他年少时,一定引得不少好姑娘为之倾倒,所以当我听别人说起陵王和他很像的时候,就对陵王产生了好奇。
可是我又听说,陵王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他是皇后的幺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从未吃过什么苦。
一路上我都听四哥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多走一步。
到达南越的当天,四哥就和二皇子一起去了大殿内觐见南越皇上。四哥进了宫门就将我丢下,让我一个人到处走走,等他忙完就来找我。
好在南越还是很有待客之道的,给我找了个地方让我先去歇息,可我对南越皇宫着实好奇,想到处看一下,让两个小丫鬟领着我去了御花园。
南越的地气,要比北凉暖上几分,花要开的早些,也艳丽些,我对花不是很喜欢,只是看着好玩罢了。
刚看到一个湖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笛声,悠扬婉转,甚是动听。
我从小听四哥吟笛,他的笛音,在北凉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好听,可是今日听了这声,倒觉得比四哥还要好上几分。
我听着声音刚好就是那湖边传来的,便跟着声音往那边走去,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清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就要惊叫出声。
那人坐在湖边的护栏上,身形消瘦,和四哥差不多高,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是满头都是白发,和他的样貌好不相衬,最重要的一点,他那双眼被一条白绫遮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