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杀双雷
寒月当空,云影如纱。
月下有人。
便在那古旧小院中,可见人影绰绰
不光有人,更有笛声,快急诡异,呜咽凄厉,似如鬼哭。
还有风声,雷响。
“嗤嗤嗤~”
风是爪风,刺耳锐响,撕裂了凭空卷起飞旋而动的落叶,指尖吞吐的爪劲映着朦胧月光似是泛着骇人的青色。
“啪!”
雷劲同起,似是炸开的炮仗,在院中连绵不绝。
燕狂行一身技艺俱在肉身之上,其中犹以双手为最,拳掌指爪俱浸淫多年,但这“幽灵鬼爪”却与寻常爪功不同,或者说“幽灵秘籍”上的功夫大多诡异无常,其中除了“幽灵身法”外,便属这“幽灵鬼爪”与一门“白骨追魂掌”最是惊世骇俗。
杀人越多,威能便越强。
为何如此说呢?那是因为这两门手上功夫除了内力外,还要各自融入一种东西。
爪功所练,便是抓人命脉死穴,力求一击毙命,一招制敌,可这“幽灵鬼爪”每每出招杀敌,则是必要染人血淬爪,破敌血肉,狠辣非常,再辅以各种奇花异草,久而久之,双手十指久淬人血必生出一种可怕变化,谓之“死气”。
大成之后,一双手白皙如骨,看似寻常,然一经催劲,便犹如厉鬼勾魂,抓着就伤,扣住就死,死气之下,敌手犹如置身幽冥鬼蜮,未经交手,心神已被夺。
而那“白骨追魂掌”的练法更加骇人,乃是以“幽冥鬼爪”为根基,一双肉掌久染死气之后,便需再寻那阴寒之地,掘土刨尸,汲取尸气练功,功成之后,掌出追魂,神佛难救。
燕狂行根基本就不弱,自从白飞飞把“幽灵秘籍”悉数传授后,这“幽灵鬼爪”对他来说便似如鱼得水,爪功再添狠辣,阴诡,五指之下就是三寸厚的铁板都得多出五个窟窿。
而今爪下毙敌越多,这爪劲威能更是日益壮大。
此刻一经施展,雷恨与雷动天眼前不但得见重重爪影,耳边更是隐闻尖啸,裸露的手臂上瞬间就冒出了一颗颗细小密集的凸起,心里直呼这小子练的武功怎么都这么邪门。
只见两缕气剑一吐,二人各自提气直迎,雷劲滚荡,澎湃四溢,挤的风声大作,漫天飞叶。
“啵!啵!”
雷恨雷动天二人倾力一击,再无保留,气剑与雷劲一遇,便如水中坠入一颗石子,发出两声奇怪异响。
空中两道气剑立时被碾碎无形。
可雷恨喉咙忽又再鼓,笛声不息,他提劲越猛,体内气息便越加混乱,此刻碰撞一击,强行压下去的内息瞬间再起,只听得。
“噗!”
口中一甜,一口逆血立时涌出。
一旁的雷动天功力却是浑厚,竟然以功力强压笛声,更碾碎了燕狂行的气剑,余势不减甚至更强,朝着燕狂行当胸按来,鼓动的肌肉就如波浪般自手臂朝着手掌推来。
倾力蕴劲一掌。
稍纵即逝,电光火石间。
“砰!”
就见燕狂行身后的石台上砰然如被雷劈了一下,石屑翻飞,多出来一个焦黑的掌印,深陷石中。
这一掌居然落空了。
掌前,燕狂行居然以一式最普通不过的铁板桥向后一倒,避过了这石破天惊的一掌,额前一缕焦枯的发丝发着糊臭味,散落在地。
雷恨难催劲力,只能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雷动天一击未能建功,就欲再次出手,可两条黑影已似风隼般直逼门面。
劲风扑面,刮得人面容生疼。
那是两条腿,快如风隼一脚点他咽喉,一脚点他心口。
雷动天头皮一炸,口中闷声提气,原本贴地直飘的身子豁然离地飞起,同时运掌再出,掌心雷劲汇聚,气爆连连,推掌的同时他瞳孔却倏忽一缩,勃然色变。
只见燕狂行身子如蛇一扭,飞快一晃,雷恨居然已到了他的手中,只如拂尘般一扫,雷恨胸口便噗噗多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旋即被丢到了他的掌前,正好挡住了这推出的一掌。
“啊!”
将死之前,雷恨终于没有恨了,只有恐惧,雷动天的手段他比谁都了解,一掌拍来,正中胸膛。
就见雷恨胸口衣裳顷刻如被按上烙铁,飞快化作一个焦黑掌印,同时他背后脊椎都突出来一截,脑袋一歪,死的不能再死了。
雷恨惨死自己手中,雷动天当场为之大怒。
他一掌未落,另一掌齐运,一张脸精瘦黝黑的脸蓦然如涂朱漆,红如重枣,像是体内酝酿着一团恐怖雷火。
但雷动天心头却忽地悚然一惊,眼角余光空空,他居然瞧不见燕狂行了。
那小子不见了?
正自惊疑警惕,只见雷恨还在空中的尸体“刺啦”一声,竟是如破布般被分成两片,尸体一分,一道黑影双爪染血直探,一只直取他脉门死穴,另一只抓向他手肘扣其关节。
刹那已到面前。
“遭了!”
雷动天心中暗道,同时忙撤身欲退,双手变招。
对方这爪功分明揉杂了擒拿的路数,这要是沾上怕就逃不开了。
可他却猛觉手腕一痛,整个右臂立生一股难以形容的酥麻和痛楚,定睛一看,就见自己手肘多出五个冒血的窟窿,竟然被人卸了去,加之脉门被扣。
“啊!”
心知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雷动天低吼一声,当机立断,奋冲七脉,右臂经脉血管一鼓,只见整个右手居然齐肘而断,壮士断腕,血箭四喷。
这血箭似含沛然大力,果真如箭,朝燕狂行射来,
雷动天同时爆吼一声。
“死来!”
他左手蕴劲一隔空推。
燕狂行瞳孔一紧,但他手腕忽而一抖,这一抖,却见黑夜中陡然亮出一抹如雪亮光,似比那月亮还要亮,宛若一轮寒月落在雷动天的面前。
寒光无声一转,飞旋如影,如化作一轮圆月,只是那么一闪,圆月当空,映出一张惨变的脸色来。
“红袖刀?”
“噗嗤!”
影散,刀落,就见一颗偌大的六阳魁首睁着双眼,在未散的余声中高高抛飞起来,旋即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出老远。
“噗通!”
无头尸体似余力未尽,仍往前跑出三四步砰然倒地。
047、背后一刀
雷动天与雷恨,死了!
可这场厮杀仍未结束。
云影一过,朦胧尽去。
只见屋顶上,一抹鹅黄色身影掠动,倘若燕狂行是单纯的追求诡变快急,那白飞飞便是走的轻奇灵动的路子,一直以鬼魅形容的“幽灵身法”由她施展开来竟是轻灵如飞仙,好似月下飞天,煞是飘忽。
裙摆飞舞,发丝如雾,但见白飞飞指尖笛声跳脱,自那孔洞中如急雨般飘出,绣鞋连连挪移,只见其影,不见其容。
那些个攻去的人,一时间便似无头苍蝇,偏偏体内气血起伏剧烈,内息暴乱,再见雷恨与雷动天双双身死,心头震动,心神一乱,这气息立时一泄如注。
“呜呜!”
古怪飘忽的笛声已是急转直下,自尖利啸声,化作女子如泣如诉的呜咽。
正是“无常调”将毕,曲至末端。
直至曲终,一曲作罢,白飞飞也不免气息稍喘,显然功力损耗颇多,这可不光是懂得催使内力便可,其中更是揉杂着几多变化,刚柔之变,快慢忽转,非是易事。
好在她现在已无需太过催劲,只因敌手更是不堪,还未动手一个个无不咳血连连,内息已乱。
就见白飞飞笛声一止,素手一拂,袖中一扫,顿见无数寒星飞射而出,好似漫天花雨,充塞在敌手眼中,恐怖骇人的气劲呼啸声撕扯着人的耳膜,太多了,这全然是那木架上先前摆放着的暗器,身影轻动,诸多暗器便已齐齐如雨般洒下。
这可都是燕狂行连日连夜给白飞飞赶制出来的暗器,杀人的暗器。
“啊!”
顷刻间,那些个人已似滚地葫芦般自屋顶滚了下去,身上连连炸开一朵朵血花,惨叫一声没了气息。
院心里。
“呼!”
燕狂行调控着气息,胸口不停起伏,宛如是一个不住抽动的风箱,又仿佛胸膛里的那颗心要跳出来一样,听着就似一只狮虎的吼啸。
两天三夜的时间,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疏导平复体内郁结的内伤。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伤又何尝不是病,他打铁,只是单纯的调动肉身百骸之力与气息,去疏导五脏六腑郁结的伤势,抽丝剥茧,就似千锤百炼的精铁,一点点稳固,加上食膳外用,吐纳内疗,便可好的快些。
但更多的是他想要平静,内心平静,所以他就得找些别的事做,调整自己的状态,只要今天一过,“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分出胜负,那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恢复。
对于权势,老实说燕狂行并无多大兴趣,也正因为没有兴趣,他才会排在老四,而不是老二,老三。
白愁飞排在老二,不光是四人里他的年纪只比苏梦枕小,更是因为他才情激越,机锋峻烈,身怀绝世武功,却一直名声不显。
那日在“金风细雨楼”上,他们一行人曾踏进过红楼。
其所藏,乃是江湖上各路高手的资料,但凡有名有姓的,居然都能寻到,包括“白愁飞”与“王小石”的。
其中,白愁飞的资料是这样的。
他已二十八岁。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曾化名无数,在洛阳沁春园唱过曲子技惊梨园,在金花镖局里当过镖师,在市肆沽画代书,亦曾受赫连将军府重用,更在三江三湘群雄大比中夺魁……
放眼瞧去,这所有的一切,细瞧之下不难发现,无论身在何处,化身何人,甚至是在颠沛流离中,白愁飞也不忘成名之心,大名也好,小名也罢,奈何际遇陆离,一直到今天,他才有名。
正因为白愁飞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才会排在老二,有志向有抱负,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掌管权势的人,以苏梦枕的识人之能不难看出。至于王小石,无甚大求,只求纵意江湖,排在老三,也只是比燕狂行年纪大罢了。
而燕狂行真正感兴趣的,是“金风细雨楼”里的武功秘籍,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不世强人。既然到此间走了一遭,自然要见识一番天下高手,岂能被权势所累,苏梦枕是个聪明人,更加懂他,所以,权势一途,他给了白愁飞与王小石,只把“狄飞惊”留给了自己。
只因这是个好对手。
耳畔掠过香风,白飞飞轻灵掠下,雪白的额上出着一层细汗。
她一双眸子却是紧盯着燕狂行的衣裳,像是在辨认那血是别人的还是他的,最后落在衣角上,就见那里多出十来个细小密集的窟窿,被雷动天先前断臂时喷射的血箭所击。
“燕副楼主无事吧!”
一道木讷嗓音响起。
燕狂行转头看去,一个笨头笨脑看着有些憨厚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人影急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梦枕”的得力臂膀,“无法无天”的掌管者,五方神煞中的“莫北神”,他瞧着地上雷恨与雷动天的尸体,木讷的眼神似动了动。
他身后那些人不发一言,只是埋首清理着地上的尸体,刷洗着地上的血迹。
“苏老大呢?”
燕狂行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血水。
莫北神道:“楼主动向我并不知晓,不过两位副楼主已动身去“三合楼”了,还说倘若燕副楼主事毕,自去“三合楼”汇合。”
这些人手脚很是利索,不消一会的功夫,地上血迹,连同尸体都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听其言语,显然苏梦枕早就料到了今晚刺杀一事,但为何无人助他,直到尘埃落定“莫北神”才走出来,只怕这其中还抱着几分考量的意思,倘若连雷动天都不敌,又如何能敌狄飞惊。
“你一直在旁瞧着?”
燕狂行目光一动,看向莫北神。
“是,楼主吩咐过,除非副楼主遇生死之危我等才准出手!”莫北神毫不遮掩,说的直接。
燕狂行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了,我去换洗身衣裳,歇息一下,待会自去三合楼寻他们。”
他说罢就已转身。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背后的莫北神那双木讷的双眼忽然似不木讷了,眼中如有精芒闪过,袖中一抖,竟是抖出一柄短刀来,朝着面前人的脖颈割去。
黑夜中寒芒乍现。
莫北神竟是欲杀燕狂行?
048、一夜又过
月光下,忽见刀影。
却非亮光,而是黑影,那居然是一把乌黑的刀,刀柄刀身俱是乌黑,如能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就似它见不得光的主人般,只能活在暗处。
猝不及防的刀影,乍然一现,已似一条吐信的毒蛇贴到燕狂行后颈近前。
好快的一刀,好诡的一刀,出手时机更加前所未有的巧妙,恰恰是在燕狂行调息已闭,气力俱息之时。
是人便都得喘息,而喘息就得换气,燕狂行先前一番酣战,体内一直提着一口气息不泄,直到战毕,方才心神一松,调息换气,而换气时,便是一个武夫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
只因人体肌肉筋骨皆会随气息而调动,气息一松,整个人自然也就松了下来。
而这恐怖的一刀正是瞅准了这个时机。
燕狂行初至京城所识之人也不过寥寥,自然不会与莫北神有仇,更别说生死大仇,而今论地位,燕狂行更是副楼主,他却敢做出以下犯上且暗中袭杀的行径,再以眼下景况,答案只有一个,莫北神便是如那天在“苦水铺”里的“花无错”一般,竟是“六分半堂”安插在“金风细雨楼”的人。
且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坐了五方神煞中的一把交椅,可想而知,此人若是在某个紧要关头突如其来给苏梦枕一刀,那将会是何等的致命。
可现在,他居然不惜暴露,也要杀死燕狂行。
“大堂主说的对,你确实留不得!”
刀影已出,才听莫北神话语响起,与之前木讷的嗓音截然不同,此刻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有些沉,更有些阴恻。
莫北神心里也在发惊,他是又惊又骇,眼前这小子不到弱冠年纪,竟然独斗二堂主“雷动天”与四堂主“雷恨”,且还要了他们的命,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结果,谁曾想全都死在了这。
狄飞惊虽然可怕,但他却是低着头的,一个人头低的久了,至少明面上会给人一种松口气的感觉,毕竟非是无敌,他也有缺陷。
可眼前这人,莫北神有种错觉,倘若放任此子日渐壮大,那往后他们可不光是要面对一个和“狄飞惊”相似的恐怖对手,而且,还是一个武功精绝的可怕强人。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威震京华,叱咤风云,睥睨天下武林群雄的不世强人,这个人,便是昔年一手遮天的“迷天盟”七圣主“关七”。
而今,这小子如此年弱便已这般厉害,倘若再给他十年,不,五年,那这江湖,哪还有他们“六分半堂”生存下去的空间。
苏梦枕也可怕,但他是一副病痨鬼的模样,这个咳的要死的人,虽然还活着,但他这些年身上早已身患数种乃至十数种病害,无法根治的绝症,生不如死的恶疾,所以他虽活着,但总有会死的一天,而且还会死的很早。
所以,他这把本来是“六分半堂”给苏梦枕准备的刀子,现在变成了杀掉“燕狂行”的刀子。
得死,不惜一切,必杀燕狂行。
刀身已落,快如风,急如影,显然这一刀他早已不陌生,亦或是暗中演练过无数次,精于此道。
黑影一闪,快到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燕狂行听到他这句话时的表情,又或是自己摘了燕狂行的头颅回到“六分半堂”后,大堂主与总堂主对自己的犒赏,几大堂主死伤过半,里头想来一定有一个位子是自己的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略了一个人,一个站着燕狂行身旁的女人。
这女人他早已观察许久,轻功快,暗器绝,还有那可怕的笛声,但现在,都没有他的刀快,他不但刀快,更是离燕狂行很近,所以他忽略或者说是无视了这个女人,白飞飞。
“叱!”
可是,他的刀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一道冷寒刀光,那不是他的刀,他的刀是黑色,那把刀却是如雪发亮,映着月光,尺八长短,刀身如半月,刀柄如牛角,弯弧如月,甚美,更加甚寒。
那道灿若寒雪的刀光,而今似自天外飞来,不偏不倚,挡在了他的刀前。
莫北神忽然浑身如坠冰窟,他觉得有些冷,这雨季已过大半,天也越来越寒,寒露已起,过不了几天便得下了,自然很寒,但都不如此时此刻这般的冷寒。
因为,这刀他好像见过,就在刚才雷动天尸首两分之际,他曾惊鸿一瞥见一抹刀光自燕狂行袖中飞出,如虹如电,剁了二堂主的首级。
可现在,这个他忽略的女人居然也有这么一把刀。
他甚至还能看见那雪亮的刀身上刻着两个小字“秋水”。
莫北神浑身遍体发寒。
自己的刀被挡下了,这信心满满的一刀,要命的一刀。
可惜这刀一出,要的不是别人的命,而是他自己的命。
他就见面前转过身的人慢慢又转了回来,转过了那张脸,那张和狄飞惊与七八成相似,却又比狄飞惊更平静也更让人发冷的脸。
四目相对。
“唉!”
燕狂行神情平静,他吁了口气,语气不轻不重的开口。
“苏老大倒是满担心我的,居然会派你们在这里日夜暗中守护,但以雷动天他们的实力,觉不会发现这里毫无布置,可是他们却能丝毫不伤,堂而皇之的走进来,想必一定是你故意放进来的,我在想,你肯定觉得我一定会死,到时候你再装作重伤搏杀后的模样,便可将我无声无息,不费吹灰之力的除去!”
燕狂行那双澈净分明的眸子微微闪烁,似是一潭死水泛起微澜。
他说话的同时莫北神便已当机立断的撤刀暴退,先前他可是见过燕狂行那恐怖的爪功,一想到近身后的下场,他怎敢迟疑。
但那说话的人却丝毫不落,似是始终在他面前,黑白掺杂的头发迎着风,映着月,看上去似是一片灰色,而且还能清晰看见那额上沾染的点点露珠。
“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把你交给苏老大。”
莫北神瞳孔骤然一缩,一张像是早已习惯装作木讷的脸现在看着莫名多了一片白,惨白,月光一照,就像是死人般的白。
“死!”
不知是恐是惊,莫北神眼睛一动,苍白的脸颊一颤,手中刀居然不退反迎,攻了上去。
旋即他眼前便见铺开层层爪影。
……
不知不觉,天边开始微微亮起,夜色似在泛蓝。
远处巷道里的人家,响起了鸡鸣犬吠。
一夜又过。
049、关七再现
天稍亮。
灰蒙蒙的怕是又看不到太阳。
一夜无话,院子里早已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就连碎开的门窗也都重新换上了新的,马圈里的黑马打着鼻响,嚼着干草。
可晨风一过,地上不多时又坠了一地叶子,秋意甚凉,难以抹去。
院子里,站着一排人,那是“莫北神”所率领的“无法无天”,总共来了十七人,但这些人,现在都看着软倒在地被分筋错骨卸去手脚关节的莫北神,他现在就像个手足长歪的畸形人,双手双脚以一种极为不正常的姿势曲折着,嘴里“呜呜”呻吟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之所以说不出来话,是因为他的下巴也脱臼了,双唇难合,乃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看样子他们似乎还有些没从莫北神是叛徒中回过神来,毕竟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等他们闻令再进来,莫北神就已成这副模样了。
燕狂行自然不会是叛徒,他亲手杀了雷动天与雷恨,这两人在“六分半堂”可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更是“雷损”的亲信心腹,倘若真是叛徒,那代价委实可就大了。
所以尽管瞧着自家首领落得这般田地,但也没人露出心软或是不忍亦或是只有兄弟才会露出的眼神,乃至同情。
他们的眼神都很平静,甚至是冷。
倘若燕狂行死在这,那他们这些人定然逃不过被莫北神与雷动天他们灭口的下场,再好点,便是叛出“金风细雨楼”。
所以,面对这个往日待他们如兄弟的首领,他们委实露不出来好脸色。
“咳咳!”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人还没进来,便先听到了声音。
剧喘的气息,仿佛喉咙里卡着把锋利的刀子,生生嵌在了血肉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一次又一次重复不停的割裂着喉管。
声音近了。
晨风微凉,门外,两人自半掩的木门外走了进来,一前一后。
前面的人身披狐裘,病恹恹的脸色上仿佛凝了层冰霜,像是雪中独开的梅花,寒傲且冷冽,特别是那双眼睛,在目光闪烁的时候似极了两把能剜人心的刀子。
这人,自然就是“苏梦枕”。
他身后跟着一个模样憨厚木讷的魁梧汉子,正是贴身护卫茶花。
苏梦枕一面剧烈的呛咳着,一面朝里迈着步子,最后在白帕上吐出一口带血的痰,这刺耳的咳嗽才伴随着一声深沉的呼吸而结束。
他吞服完药,先是望了望一旁被平放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许是天太寒了,雷动天与雷恨两人的脸现在已有些微微发青,发白,特别是雷动天那颗拼接在脖颈上的头颅,仍长大着嘴巴,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睛。
见到这两具尸体,苏梦枕那张苍白的脸又仿佛多了血色,目光中像是落入了一颗石子。
雷动天可不是弱者,“金风细雨楼”五方神煞中曾有一位“上官中神”,此人便是折在了雷动天的手中,“六分半堂”里除了“雷损”与“狄飞惊”外,这个雷动天无疑是最难缠的一个人物。
可现在居然死了。
苏梦枕望向树下的两个人,特别是燕狂行,问:“受伤了吗?”
像是之前的咳嗽耗费了太多起来,以至于声音有些轻。
燕狂行换洗了一身,道:“倒是没伤,不过你可得赔我一身衣裳!”
苏梦枕点点头,他甚至有些好奇。
“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但说完他又一摇头,面容如冬雪化去,笑道:“不过,没事就好。”
他瞧向瘫软在地的莫北神,语气淡淡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兄,不想再死一个兄弟!”
“你也背叛我了?”
一旁的茶花在他开口之后,便走到莫北神身前,将他下巴接上了。
“唔!”
剧烈的疼痛令莫北神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喘着粗气,苏梦枕也不急,走到树下坐了下来,等他,顺便把众人全部挥退出了院子。
“呼……嘿嘿……苏公子……我从始至终都是雷总堂主的人,何来背叛……”连这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
一声“苏公子”让苏梦枕眼皮一颤。
但莫北神说完,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静坐如一,正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刀的燕狂行,那把刀上,刻的是“朝露”二字,与白飞飞那把刀一模一样。
“都怪我们小瞧了你!”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想要取我的命,却又畏首畏尾害怕暴露,已落下乘!”
燕狂行手一收,手中刀已缩回了袖中。
“嘿嘿……嘿嘿……”
莫北神却不再说话,只是笑,他一边笑着,声音也渐渐含混不清起来,紧抿着嘴笑,不一会,嘴角就流出缕血水。
再张开的嘴里,是血肉模糊的舌。
笑声停了,莫北神挣扎的头颅砰然一垂,没了气息。
“今天要分胜负了?”
燕狂行望向对面,而对面,苏梦枕正瞧着莫北神的尸体默然出神,他那病恹恹的脸色,眉宇间的寒傲,眼底的沉默,似是在回想着什么,许是和“莫北神”出生入死的时候吧。
无论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亦或是他们这般屹立江湖顶峰,历经风霜寒雪的绝代人物,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东西。
该同情么?
时至今日,“六分半堂”日渐势弱,“金风细雨楼”雄踞京华,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已是所有江湖人公认的事。
但苏梦枕却蓦的发出一声低叹。
“可惜!”
做完这一切,他神情又似一变,变成之前那个风雨不改其色,风霜不改其傲的“红袖刀”苏梦枕,他回答了燕狂行之前的问题。
“快了!”
他只是说快了。
燕狂行忽地冷不防说了一句话。
“你的身子还能熬多久?”
苏梦枕身子像是不可察的露出一丝不自然,就好像一个人本来行云流水的动作默然一顿,嘴里轻飘飘的道:“啊?”
仿佛在疑问燕狂行为何会这般问。
“以目前形势来看,金风细雨楼已是占据大好上风,倘若是我,我不会这么快和他们分出胜负,我会一点点的拖死他们,甚至不必这么急于求成,三天的时间,太短了,太快反而会有变数,我猜,你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等不及了,你的身子……”
燕狂行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苏梦枕目光一烁,身子似微微一震,他淡淡笑道:“怎得你今天的话会这般多!”
两人正自交谈着。
门外茶花忽几步走了进来,他赶到近前,低声道:
“公子,探子来报,“迷天盟”欲要全力进攻三合楼,要生擒“雷纯”小姐,且还有七圣主关七,你看咱们……”
050、关木旦
三合楼位于街心,乃是三条岔口的交汇处,所以才有这么个名字,除外,它更是“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分界地,也是必争之地,多眼线耳目,危机重重。
所以但凡在这条路上讨口饭吃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大多都身怀不俗技艺,背后不是“金风细雨楼”便是“六分半堂”,或者是“迷天盟”。
迷天盟!
如今的京城也许已很少能听到“迷天盟”三个字,但听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
若是往上再推个一二十年,那这京城武林道,乃至偌大江湖,当家做主的可就不是苏梦枕与雷损了。
而是“关七”,迷天盟”七圣主。
这个“七圣主”并不是特定的指七个人,它代表的只是关七,亦或是“七爷”。
只可惜这些年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迷天盟”在京城新老势力的交替下,加之“关七”遭逢大变,便渐渐退出了幕前,转而藏于暗处,以至于明面上的京城武林道只剩“六分半堂”,后又有学艺归来的“苏梦枕”接替其父“苏遮幕”掌管“金风细雨楼”短短几年时间便发展成能与“六分半堂”相抗衡乃至到如今更强一筹的“京华第一大帮”。
江湖便是如此,虽说第一常有,然,不变的第一却没有。
江湖起风雨,无论是“迷天盟”或是“六分半堂”亦或是“金风细雨楼”这三者,代表的便是天下江湖势力三个不同时期的第一,可如今,战神“关七”传言落了个疯疯癫癫,走火入魔的下场,雷损已老,苏梦枕已病,这个第一,就好像一个支起的戏台,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却不知下一个又会是谁……
三合楼上。
各方瞩目。
白愁飞在这里,王小石在这里,还有“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女儿“雷纯”,以及“金风细雨楼”各大高手,“六分半堂”的各路高手,还有,“迷天盟”的高手,包括“关七”。
街上,安静非常,一眼望到头,不见半条人影,仿佛所有人都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只剩下“三合楼”还有点人气,不光有人气,动静却也不小。
这“雷纯”可不简单,因为他不光是雷损的女儿,更是苏梦枕的未婚妻,这是一个与两大势力都有极深纠葛的女人,便在“三合楼”上,“迷天盟”全力进攻正是为了“雷纯”,有了这个人,那他们无疑便有了翻身的底气。
七圣主虽然不是七个人,但关七手下却有六个功力极为不俗的人。
三合楼里,一片混乱,只见里头整个二楼的地板如今居然齐齐塌了下来,许是经历过一场恶斗,尘嚣四起,弥散不息。
楼门外立着四个人,这四个人,有三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他们分别是“迷天盟”大圣主颜鹤发,二圣主朱小腰,以及三圣主邓苍生,四圣主任鬼神。
这四人,论武功却也是个顶个的一流,但他们此刻正跪在地上。
除了立着的四人外,还有一人是坐着的。
这个人并无遮掩,既无蒙面,亦无戴斗笠之类的东西,他似在思索,微蹙眉头,仿佛遇到了一件极为苦恼的事情,散发披肩,模样很是狂乱。
而且他长着一张童颜。
或许童颜并不准确,只因他脸上的容颜与身形极不匹配,就好像一个中年人长了一张少年人的脸。
大圣主名叫颜鹤发,顾名思义,他看起来便是童颜鹤发,一头苍白头发下是一张保养极为红润的脸,肤肉白皙,光洁无褶皱,但前者的童颜与这并不相同。
他的双眼看起来显得很是无神,乃至空洞,眼神并无交点,像是在出神的想着某件事情。
他坐着,坐在一张黑色的椅子上,但那椅子却像个铁箱,只露出一颗头来,脖子以下,全都被困在铁箱里,铁箱精铁铸造,泛着森寒冷光。
铁箱正对着的那一面现在是开着的,露着他的身躯,只见他双手双脚俱被两条精铁锁箍扣着,像是关押的囚犯一样。
这个人很白,与苏梦枕病恹恹的病态白不同,他是白的没有血色,白皙的就好像一个终年待在阴暗处,不曾晒过太阳的人。
白的吓人。
只见颜鹤发,朱小腰,邓苍生,任鬼神四人跪在那人面前,齐齐恭声道:“属下叩见七圣主!”
楼上的人虽早已有所预料,但如今听到这个称呼,一个个也难免心头一沉,神情凝重起来。
原来,此人正是江湖上威慑黑白两道,最神秘莫测,离凡绝俗的战神“关木旦”。
天地灰暗,风起云动,山雨欲来,好似这一切都是因这个名字而起。
关七身后还立着两个人,两个蒙面人,身形一高一矮,像是铜铁浇铸的一样,一个穿着宽袍大袖双手全都拢在袖子里,一个则是戴着鹿皮手套,双手十指奇长,骨节高高凸起,可见掌上功夫绝对惊人,适才便是他们把三合楼地板如豆腐般拆下。
“迷天盟”四大圣主已到,再加上七圣主关七,那这剩下的两个无疑就是最后两位圣主了。
那个戴鹿皮手套的汉子忽一俯身。
“七爷,该下令了!”
关七眼神空洞,一脸茫然。
“下令?下什么令?”
这般模样,却是让所有人心里又起了心思。
眼前这个神似白痴的人居然就是关七?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觉得这个白痴就是关七!”
楼上,白愁飞开口说话,眼神似两盏明灭不定的焰苗。
可他话语虽轻,但在场之人却大多听了个清楚。
特别是那个坐着的人。
关七豁然抬头,望向白愁飞,空洞的眼中竟似有两道实质般的目光洞穿而出,像是黑夜中的两条闪电,一闪而没,令人望之色变。
他呆呆道:“你说我是白痴?”
众人一愕。
白愁飞也似为之一愣。
王小石忽忙道:“他没说你,他说的是关七!”
关七眉头皱的更紧,很是迷惘。“我不就是关七么?”
那个长指汉子又开口了。
“七爷,他辱您威名,当下绝杀令!”
只是关七却一直苦思自语。“我是关七?我到底是不是关七?”
长街上逆风迭起,众人瞧着名震天下的关七竟是这幅模样,不知是惊还是该笑,一个个只得沉默无声,静的诡异。
051、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一)
“七圣主!”
蒙面的长指汉子唤道。
“七圣主是谁?”
关七神情空洞,竟果真如传言那般疯疯癫癫,没了心智似的。
“七圣主就是关七,您就是七圣主啊!”
汉子似哄孩子般,却又畏惧如畏虎般小心翼翼的接过话。
关七眼睛一亮,像是恢复了几分神采。“对了,我就是关七,关七就是我!”
“七爷,他刚才骂您呢!”
这人说话的同时抬手遥遥一指白愁飞,齐长的食指笔直如剑,他不但手指长,连身子也修长瘦高。
白愁飞一眯眼,心中暗自警惕,以防突袭。
可那人伸食指的时候,小指却悄无声息的也抬了起来,顿见一缕尖锐劲风破空而过,直直袭向楼上一个兰衣女子。这一手突如其来,且出手人功力深厚,待众人听到风声想要出手阻止已来不及,那女子腰挎长剑,更是没有预料,额头一捧血花立时凄艳溅开,哀鸣一声便芳魂已断,仰面栽倒。
王小石本来还在笑,可现在他那明媚如阳光的脸上蓦然多出一股怒意,怒笑。
这兰衣女子身旁还有其他三名女子,衣裳颜色各不相同,合称梅兰竹菊,俱是腰挎长剑,加上死去的那人,乃是四名剑婢,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绝美女子。
女子着一身浅翠色衣裙,清利脱俗,秀美绝伦,遇雪尤清,经霜更艳,正是雷大小姐雷纯。
而今一人身死,其他三人,连同她们的主子无不动怒,厉喝一声:
“贼子,受死!”
三名剑婢纷纷拔剑出鞘,作势欲攻。
白愁飞一张脸已冷了下来,见她们又要出手,顿时蹙眉,急叱道:
“住手!”
只是这“住手”还没落下,那三名剑婢已不管不顾的似流星般自楼上携剑光跃了下去,剑尖寒芒吞吐,直刺出手暗袭的人。
楼里同时更有两道身影紧随其后,却非助攻,而是救人。
正是白愁飞与王小石。
而他们出手的对象,却是抬起头来的关七。
因为关七要出手了。
那修长瘦高汉子立在关七身后,三名剑婢含怒出手,剑招凛然,攻敌的同时居然也把关七罩在剑影之下。
可当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关七神情空洞,三道剑光来势汹汹已到面前。
可所有人乍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关七不紧不慢,恰到好处的一抬右手,屈指一弹当先一剑,那持剑黄衫女子登时如遭雷击,右手一松,一张俏脸瞬间失了血色,变得惨白,唇中一缕血箭刹那吐出,整个人撒手滚飞了出去。
她虽松手,但她的剑却纹丝不动,只是明晃晃的剑身上飞快生出一条条裂纹,而后化作数截朝剩下的两人飞去。
剩下的二人见到这般变故似都被吓傻了。
便在这时,白愁飞与王小石已经赶至。
他们一人救人一人连连弹指,指风破空,竟将满天长剑碎片自空中点了下来,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清脆无比。
一番出手。
关七仍然那副茫然,空洞的神情,像是之前出手的并非自己,这种已化作肉身本能的出手,简直让人悚然。
地上,那滚落的黄衣女子却是气若游丝,一身经脉竟是被那一指震断个七七八八,眼看是不活了。
王小石救下二人,白愁飞亦是同时收招。
眼看又死了一个,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剑婢各自悲呼一声,扑倒在菊衣女子的尸体旁。
王小石怒极而笑,他与白愁飞不同,白愁飞眼中,敌人便是敌人,手下鲜有活口,“惊神指”狠辣无情,非残即死。但王小石眼里,敌人也可以做朋友,能不杀人,他便绝不会杀人,他很爱命,不光是爱自己的命,也爱别人的命,简而言之就是“善良”,他眼中的江湖,多是高歌纵酒,快意恩仇,很简单,也很单纯。
但现在眼前死了两个人,他终于也有了怒意。
可白愁飞却一抬臂拦住了他。
他们两个,这几日不但在苏梦枕的吩咐下熟悉着楼里的大小一切事物,更是清楚了京城各势的势力划分,以及各路高手,还有来这三合楼,与雷纯会面。
雷纯虽说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但也是他们大哥“苏梦枕”未过门的未婚妻,如今楼子里无论地位或是武功,以白愁飞的心气自然免不了要将事揽下来。
白愁飞神情平静。
“小石头,你先前已出过风头了,这一次该轮到我了,你留下来照顾大局!”
他目光看着那人修长的手指,又看了看关七。
“二哥,你……”王小石欲言又止。
“行了,风头可不能光让你和老四出了,不然,我这二哥可就有点名不副实了。”白愁飞语气淡然,神情却很冷峻,话语落下就像是一颗颗钉子扎进土里,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出来的都是份量。
燕狂行已经闯出了名头,仅仅是连毙连败“六分半堂”几位堂主便足以令他名震江湖,何况江湖上还传出几日前“三合楼”里与狄飞惊谈判的是燕狂行后,燕狂行便大有“狄飞惊第二”的架势,得了个“四爷”的名头。
四人中白愁飞排行第二,那狄飞惊在六分半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居第二把交椅,而今名头一起,燕狂行也是被外面传的厉害,拿来与狄飞惊比较,王小石或许不在意,但他却不能无动于衷。
因为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苏梦枕为不世英雄,他屈居其下还情有可原,但燕狂行却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稚子,何德何能压他一头。他不服,大丈夫生于世,焉能屈居于一稚子之下?
何况,还是他的结拜四弟。
那一夜,他四人回到“金风细雨楼”果真如燕狂行所言歃血结拜,畅饮一夜,四人彼此也都了解了一些。
他明白也知道,燕狂行不呆在楼子里无非是变相的表示自己无意权势,所以他现在心里一直想急于证明自己,向这江湖,乃至向苏梦枕证明,自己坐这个位子,名副其实。
而现在,他非出手不可。
“你是谁?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白愁飞临风而立,语气很轻也很傲,他头微微向上仰着,以至于看上去很傲慢,就似居高临下,睥睨着别人。
他问的是那瘦高汉子。
“哼,好叫你知道,我是六圣主!”
猝然,白愁飞目光一寒,他伸中指,笔直如剑,豁然出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的人,“迷天盟”其他几位圣主亦同时动作,朝“三合楼”里的雷纯袭去。
一场乱战,就此拉开序幕。
052、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二)
“叱!”
一声劲疾指风猝然自长街炸响。
出指的是白愁飞,可怕劲力透指而出。
而他攻击的对象便是关七身侧适才暗中出手袭杀的六圣主。
两人间,关七不动分毫,不知是感受不到,还是发觉指风不会伤到他,仍然那副空洞出神的模样。
确实没伤到他,白愁飞出指隔空一指,指劲透出血肉,擦过关七耳畔,掠起数缕发丝,直逼六圣主。
六圣主自然不会引颈受戮,他出的同样是指,击出的同样是指劲,指风破空回响,白愁飞只出了一指,他却接连出了六指,指劲如剑气,空中立时“嗤嗤”发出六声清冽异响。
白愁飞一指指出,见对手这等反击之势,一张脸蓦然笑了。
笑的清冷,厉寒。
左手猝然一抬,捋袖出指,一气呵成。
他出的是左手小指。
刹那间指风破空四射,六圣主眼睛陡然圆睁,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指劲被摧枯拉朽尽数冲散,然后,便似个上跳下窜的猴子般慌乱躲了起来。
骇人指风破空而过,在石面上,木柱上留下一个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窟窿。
只是腾挪辗转不过十来步,六圣主便已险象环生,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活脱脱一个街头要了半辈子饭的乞丐,狼狈不堪。
倏然,白愁飞眼中冷光湛然,一缕激射向六圣主的指劲兀的凭空向右移出去一段距离,因这一指,楼上本是混战不堪的众人,连同一直躲闪的六圣主,“迷天盟”几大圣主无不齐齐惊呼道:“七爷!”
这一指居然是攻向关七的。
白愁飞心高气傲,一心想成大名,可一个六圣主如何能让他成大名,所以眼前这个名震天下,号令黑道的关七,才是他真正想要一试的人,京城皆传,能制衡关七的唯有苏梦枕与雷损,而今他便要试上一试,因为他不信。
这一指突如其来,快疾如风,加上白愁飞本就离关七不过几步之遥,一指便指向了关七的眉心。
这也是为何几大圣主会惊呼,因为连他们都觉得避不开这一指,必死无疑。
但关七到底还是关七啊!
指风如剑气,呼鸣厉啸,须臾已至。
关七却不避不闪,他只是眼皮轻轻颤了一下,空洞的眸子像是在眯眼,只这一眯,那已到他面前的惊人指风立时消散,无神的瞳孔里,仿若一刹那有星辰亮起,又一刹那暗去。
“噗!”
指劲随着星辰的明灭,应声而散。
不露行迹的一招,惊世骇俗的一招,楼上的人无不瞧的变了脸色,倘若眨眼就能杀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甚至,他只是用的眼角余光,而他现在正眼瞧着的,是楼上的一个女子。
雷纯。
那是个很美的翠衣女子,大敌当面,她却镇定自若,一张清秀绝伦的面容更是犹如静水,立于四起的尘嚣中,令人不敢冒犯。
一双梦幻般的眸子微动,便如杨柳含烟,青山似黛,仿佛蕴积了天地间的所有灵气,眼波一转便是一种风姿,眼波千转,自有千种风姿,简直似天仙化人。
她正与关七对视。
“你该和我走!”
关七开口了,他眼睛里的空洞全然被楼上女子所充塞。
“小白!”
他的声音很稚嫩,很轻,很弱,更柔,一张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就似一个刚坠入爱河的男人,像是柔和的能融化万物。
众人听的不知所云,俱是茫然。
王小石在旁忙道:“你认错人了,她不叫小白!”
关七茫然不解。“你不是小白?”
雷纯立在楼上慢慢踱了几步,沉声道:“我不是小白!”
关七更加惘然。“那你是谁?”
白愁飞冷冷道:“她叫雷纯!”
关七“哦”了一声。“没关系,你和我回去吧。”
白愁飞冷笑一声,就欲开口,王小石却忙道:
“她已经定亲了!”
关七闻言那一对浓长墨眉一皱,顷刻间,周围众人便似被一股澎湃大浪推开,平地狂风大作,只剩坐着的关七,一头黑发飞扬如焰,令人窒息。
“你和谁定亲了?”
楼上有两人齐齐放声应道:“苏梦枕!”
说话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和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这二人壮汉名叫“唐宝牛”,胖子则是“金风细雨楼”里头“天机”组织龙头的义子,饭王张炭。
关七眉头扭的更深,就好像两条墨龙卷在一起,神情苦苦思索,恍惚无神,他只觉得“苏梦枕”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却偏偏总想不起来。“苏……苏……”
一旁的六圣主忙低声道:“苏梦枕!”
关七眉头又舒展开了,轻描淡写道:“定亲了,那我就命苏梦枕退婚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呵呵……哈哈……”
白愁飞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本就白皙的双手刹那似流干了血,白的杀机四溢。
“和一个疯子谈了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
关七眼睛一瞪,死死的盯向白愁飞,眼中空洞像是散去些许。
他没了对雷纯才有的温柔,声音低沉,低的有些尖利。
“你说我是疯子?”
白愁飞舒展着十指,冷眼相对。
“因为只有疯子才会说出那种话!”
霎时间。
狂风更急了,地上风尘四起,激的众人衣衫猎猎,一双眼睛都睁不开。
而在风尘里,一人双手箕张,“惊神指”直取关七印堂,数道指劲激射,劲风四起,挤的尘烟狂涌,宛若凝为实质,俱是指影。他身形同时一晃,精妙绝伦的身法以至于让人眼中生出错觉,仿佛白愁飞由一化四,周遭方寸之地俱是破空穿石的骇人指劲,刹那间便攻出了三十七指。
所有人都被这等骇人可怕的指法所摄,动容悚然。
“惊神指,三指弹天!”
可关七呢?
他腾然起身,就只出了一招。
他脸色苍白,黑衣不显,而今却似在发亮,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机,蓦然自他体内涌出。
那是一种气,非是煞气,亦非杀气,更非罡气,倒更像是一种剑气,又似透体而出的真气,玄妙无比,且可怕非常,可怕到让人窒息。
这股气一经流出,王小石眼睛一瞪登时勃然色变,众人中,唯有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再看关七周围那几面围起来的铁板,此刻便似一张破了的布,被那股气冲击的扭曲变形,化作一堆烂铁,布满了一个个大小的窟窿,像是刹那间被捅了千百剑。
白愁飞脸色也变了,变得苍白,三十七指,瞬间被这股气绞作粉碎。
楼上,就见王小石也是脸色复杂且凝重,更加惊叹震撼。
“破体无形剑?”
“这是破体无形剑气!”
屋顶上,忽听声音响起。
声音响起的同时,两道身影已如鬼魅般同时立在一旁三合楼的檐角斗拱上,一白一黄。
“准备出手助二哥吧!”
053、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燕狂行与白飞飞。
长街风急,之所以风急,那是因为有一股非同小可的气席卷向四面八方,惊风骇云,推尘如浪,尘嚣漫起。
关七,破体无形剑气。
在武林中,号称能使这种剑气的,可能数目不少,但真正会使这种剑气而又仍活着的人,恐怕目前只有关木旦一个,且他惊才绝艳,更是令此功登峰造极。
天昏,地暗。
风雨欲来。
三合楼翘檐上,燕狂行抱臂而立,如水目光似激起惊涛骇浪,一双眼先是渐渐眯起随即又飞快睁大,看向街心傲然屹立,剑气纵横的关七。
关七不光手中无剑,便是身上也没有剑,可现在他浑身上下充斥的这股气只怕比天底下无数神锋所斩出的剑气都要惊人。
举手投足,关七起身一瞬,右手凌空一劈,一道可怕剑气便已破体而出,直击白愁飞。
几乎在认出这这股气的同时,王小石袖中乍然响起一声轻吟,那是剑吟。
燕狂行双手十指亦是纷纷离了双臂,飞快卷缩起来,似是拨动着一根根无形的弦丝,像是要借此安抚自己按捺不住的心。
一招击出,关七脸色近乎痴傻的模样又恢复了常态,宛如一尊神,睥睨着天下苍生。
只此一招,恐怕白愁飞那“惊神指”就算真的能惊神也只有败退的份,天底下但凡劲力遇到这股气,也大都免不了败北的下场。
白愁飞脸色虽白,但他脸上那股傲气却更甚,口中发出一声鹰鸣般的厉啸,整个人当真如鹰般凌空飘起,连连伸指,指劲离体。
他所修绝技名为“惊神指”,乃是揉杂百家精粹所成,分以“二十四节气指法”与“三指弹天”三大杀招,确实是一第一的绝技。
白愁飞连出三指,接下关七这一击劈斩。
空中立生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蓦然破开。
关七傲立不动,只是耳中却滴出点点殷红。
而白愁飞则是凌空落地,整个人连退十八步,立定一瞬,口鼻内已呛出血来,他身上更是多处渗出血迹,斑斑殷红,触目惊心。
未等他缓过劲来。
关七双脚忽按,脚下黑椅霎时如铁泥般塌陷下去,目光一亮,两道剑气遂破目而出,照亮昏暗长街,骇人听闻,步步紧逼,招招夺命。
楼上,一条人影已迅雷般掠下去。
王小石。
事实上这一战局变故不过瞬息,等王小石反应过来白愁飞便已连连退开,他只能趁势出剑挡下这一击。
他的剑并非金铁所铸,而是左手,天下间有手刀一说,自然也有手剑,以手代剑。
凌空**剑。
血肉之躯,在他并指刹那竟是能生出清脆剑吟,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他左手一出,一张脸立时满布肃容,右手毫不犹豫,亮出一剑,这是真剑,挽留剑。
乍现的剑光迎上剑气。
关七视线忽然一转,王小石只是在挡,所以他不用防,他看的,是一个自檐角走上屋顶的人,那人双手垂落,十指卷缩,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下是一张与那一身沉稳气势绝不匹配的面容。
他在走,踱步慢走,可双脚起落又自成章法,远远看去,只好似一只攀上屋顶,顾盼环伺的猛虎,像是在找寻出手的时机。
“铮!”
街上剑光剑气已然碰撞。
便在这一刻。
那踱步慢行的人豁然双腿一曲,扎紧的裤腿猛然鼓起,足尖一蹬,人已横扑出四丈之遥,朝关七袭来,握起五指便是一拳。
“啪!”
如平地起惊雷,众人耳畔皆闻听一声恐怖炸响,似如炮仗。
惊人拳劲带起的劲风,将关七发丝尽数吹拂到脑后,露出了他那张白的出奇的脸。
只见关七右臂一抬,腕上的铁链带起一阵金铁的摩擦声,不闪不避,握拳砸来。
“砰!”
双拳一遇,碰撞处两股恐怖气劲余波立时激的狂风四起。
燕狂行身形本是俯空攻下,关七立于地,而今一撞,燕狂行整个人凌空一翻,竟然又落回到屋顶上,右手五指骨节飞快发红,脚下瓦片接连响起一连串黄豆炸裂般的稀碎声响,碎瓦纷纷如雨落。
关七则是双脚蓦然下陷,脚下石板齐齐自地上跳起,纷纷碎开。
似是厌烦了这般车轮战般的攻势,关七体内气息陡然强提,“破体无形剑气”三催,比之先前更加狂暴霸道,他单足猛一跺地,整条长街都似震了三震,化作一股沛然无匹的恐怖劲力,如潮浪般荡开。
“轰!”
长街上的石板,顿时犹如高高卷起的地毯,纷飞四散,离了地面,携裹着呼啸风声,朝着所有人激飞过去。
一时间人影绰绰,有的轻灵躲闪,有的拔空而起,有的连连退避。
天空更暗了。
乌云裹着雷鸣电闪,不时倏忽一亮,将关七白皙的血肉映照的更白。
燕狂行立在白飞飞身旁,抬臂信手连拨,飞到面前的石板要么被他拨到一旁,要么粉碎。
这会功夫,关七像是恢复了清明,一扫痴傻之态。
只见他举手投足,宛如泼墨般毫不拘泥于招式变化,一举一动俱见迸发出一道道璀璨无比,几乎凝练成实质的剑气,如长河飞泻,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吞吐如意。
王小石再也顾不得留手,左手一翻,一柄弯弯的刀已亮在手中,相思刀。
刀剑齐出,拆解剑气。
一时间空气中就听“叮叮叮”一声声金铁碰撞般的脆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白愁飞缓过劲来则是连连出指,每接一道剑气,他的脸色便白一分,整个人形同虚脱。
燕狂行也被关七纳在战圈。
他眸光一闪,双拳一震,接连震碎数道剑气,却见五指一展,化拳为掌,嘴里发出一声悠长吐息,一双手蓦然由白转青,似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伤了一样。
双臂一转,燕狂行双手立如拨云,掌心劲力吞吐,已对着不可一世,横绝无敌的关七遥遥劈去。
刹那间,两股隐寒可怖的掌劲豁然透掌而出,化作两只模糊晦涩的森黑掌印,呼啸而出,像是两只厉鬼孤魂,掌风如厉啸,刺耳阴森。
“白骨追魂掌!”
054、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四)
掌出追魂。
阴寒掌劲离掌击出,肉眼可见。
呼啸呜咽的掌风宛如厉鬼哭声,呜呜作响,带着让人毛骨悚然,遍体发寒的气机,直朝关七隔空印去。
一掌即出,燕狂行一双肉掌白皙泛青,却非那种碧玉般的青色,反倒似掌纹上弥漫着一股淡青雾气,晦暗不明,若隐若现,亦不剔透,青中泛灰,就似一人死了十天半月,身上现出那种的颜色。
这是死气。
事实上死气并不陌生。
想那医馆中的药师,或是看相算命的相师,每每形容病入膏肓,或是命不久矣的人往往嘴里总是会说印堂发黑或是眉宇间死气沉沉之类的话语。
便是这种灰青色。
不过颜色虽相似,可实质却有差别,燕狂行掌中的死气,乃是辅以各种奇花异草所练,行功时引诸般药性入体,非是毒药,而是大有奇效,令体内功力转变,化作阴寒之劲,特别是双手久淬人血,便可催发药性自行散向十指骨肉间,日久时长,寻常时候并无异样,但只要这劲力一催,便会生出这般不同寻常的变化,死气如毒,消人生机。
唯有功力见涨,阴寒之劲大成,才可引尸气练功,倘若功力不足贪图冒进,难抗尸气,则是免不了尸气自噬之苦。
如今燕狂行则是仗着寒劲有成,以死气攻敌,顿显凶威。
本就沁凉秋风,此时更显森寒。
关七身负“破体无形剑气”乃是天下诸般气劲克星,等闲之法想要胜之何其难也,燕狂行灵光一闪,却是想到了此招。
可他没料到,自今日之后,就因这阴诡狠厉的一掌,往后他在江湖上便多了个武林众人忌讳莫深的名号,一直陪他登峰造极。
“呜呜!”
掌劲袭至,关七目光一闪,喉咙里蓦然挤出一个字。
“好!”
他脚腕一转,右脚脚尖一勾,脚下已成烂泥的铁椅登是飞起,挡在了两掌之前。
“噗噗!”
本是平滑的铁板,立见两个五指清晰的掌印一前一后,先后烙印在了上面,清晰可见,深达三两寸,看的众人无不脊背发凉。
“好”字一落,燕狂行猝然眼前一空,同时一道黑影一闪,直扑楼上的雷纯。
燕狂行与王小石和白愁飞齐齐神情一变。
他们之所以脸色生变自然不会是因为爱上了这个女人,而是因为雷纯不光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更是“苏梦枕”的未婚妻,倘若众目睽睽之下被关七带走,那丢的可是“金风细雨楼”的脸,恐怕不到明天整个京城都知道苏梦枕的老婆被关七带走,更是当着他们这三个副楼主的面,这可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白愁飞不知是气是怒,一张脸更加白了,白的几乎透明,白的青筋血管毕露。
只见他低喝一声。
“惊梦!”
这正是他“三指弹天”里三大杀招之一。
白愁飞有自己的傲气,他们三人联手攻敌已是以多欺少,更何况关七委实太强,他此招不求杀敌,只求逼退。
一指徐徐指出。
看似徐徐,但也只是比之前快了一些。
同时喊道:“阻他!”
他这句话是对着离二楼,离关七最近的燕狂行说的。
事实上不必他说,燕狂行深吸一口气。
“咄!”
舌唇一绽,犹如春雷。
一缕游龙似的气剑陡然自他唇齿间飘出,“咻”的一声便与白愁飞的指劲同时打向关七。
一旁更有一人趁势而至。
王小石一刀一剑,刀是相思刀,剑是挽留剑,刀剑齐出,三人配合,天衣无缝。
哪怕关七也不由身形一顿,飞起掠空的身子就那样诡异的停滞在了空中,他周身一震,气本无形,可现在风尘一卷,尘埃飘飞,竟是在他周身三四尺开外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圆形罡气,就像是一个泡影。
指劲,气剑,落入其中,就好似一颗石头落入水中,溅起几圈涟漪,没了踪迹。
便在这停顿的一刻。
王小石已后至迎上,刀剑翻飞,刀勾梦幻,剑挑惊艳,刀影,剑影,难分彼此。
电光火石间,他一心二用,已出了六刀六剑,可无论他怎么出招,刀剑始终都劈砍在关七的链锁上,精铁铮铮作响,也不知是何物铸造而成,竟然怎么砍都砍不断,一番急攻下来,他反倒被震的双手发麻。
只是,六招之后,他刀剑忽停,竟被关七以肉掌擒在手里,如铁箍扣住,难动分毫。
王小石心头一惊,正想着怎么收回刀剑,却见面前一掌携澎湃掌力当胸印来,可怕气劲压的他面部肌肉都在扭曲。
避无可避,只有面对。
他却是双手同起,化掌迎上,四掌相对的刹那,王小石喉中一呛,嘴角便溅出血色,双脚贴着地面被关七推着倒滑出去。
“呵呵!”
关七罕见的发出一丝笑来,他双脚虽被铁链所缚,可腾挪之间,却似龙腾虎步,压着王小石的双掌,直朝“三合楼”楼门口的木柱撞去。
这要是撞上,只怕关七一身功力势必倾泻如潮,王小石必然非死即伤。
眼看就要撞上,两条身影同时掠来。
白愁飞神情沉着。
“破煞!”
指尖隔空一点,指劲发出一声刺耳尖啸,虚空中如有电光一闪而过,直击关七太阳穴。
只在一前一后,一道身影如巨石坠落,头朝下,脚朝上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
关七双脚一顿,止了前冲之势,一双手臂蓦然发力,王小石立时分掌飞了出去,只见分开的同时,关七目中精光一闪,双臂一抬,手腕间的铁锁瞬间崩的笔直,然后挡在了白愁飞指劲之前。
“叮!”
铁锁一声脆鸣,居然断了。
铁链一断,关七双脚一沉,蓦然抬头,一头黑发狂乱飞散,他双手作擎天之势,便是推出一掌。
头顶,燕狂行双掌齐落。
二人再次碰上。
“轰!”
一双肉掌相遇,只见关七双脚陡然下沉,地面轰然似被一个巨锤砸下,顷刻凹下去一个大坑,地面寸寸龟裂如蛛网蔓延。
尘嚣激起如浪。
便在风尘中,两人双手同时撤开,却又同时再次攻上。
拳风,爪影层层浮现。
055、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五)
“砰砰砰砰!”
快如急雨的碰撞声令人头皮发麻。
就见溅起的风尘里,两道身影如风如电,又似两条凶蛟恶龙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掌风,爪影,拳劲,指力……彼此不停变招,又不停的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在一起,到最后二人近身相搏。
燕狂行手足并用,一双手几乎要使出两多花来,招招不离关七关节,百骸,空气中“嗤嗤”爪劲吞吐,犹如厉鬼尖啸,刺人耳膜。
可即便如此,他居然擒不住关七,对方滑溜的像是一条泥鳅,又似没有死穴,他五指每每扣下,却总是被一股无形罡气所阻,就像是蓦然抓在一团棉花上,任凭爪劲如何惊人,却无处着力,难受的厉害。
“你功夫虽然厉害,可惜功力不如我,这便是你我的差距,如何胜我?何况,你内息短促,五脏想来患有暗伤,虽能一时与我一较长短,但久战必败。”
关七一身护体罡气吞吐如意,目光灿若明星,他恍如彻底清醒了过来,言语都变得有条不紊。
燕狂行心中一沉,此人一眼居然把他看了个透彻。
关七其实算不上年轻,先前远处瞧来,只以为他长着一副十七八岁少年的脸,但现在离得近了,燕狂行也看的更清了,那一张脸上满布风霜,历经沧桑,神情变化间,生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皱纹,现在再看,竟是有五六十开外了。
他很清瘦,不笑时如沉渊静水,可只这一笑,立时化出一股狂态,就好像一尊睥睨天下的神。他现在就在笑,身形腾挪,手足并用,澈亮眸子紧盯似是对燕狂行的手段大感好奇,只因居然前所未见,然后,他双手五指一勾,竟然如游龙探爪,变成和燕狂行一模一样的手段,浑然不见生疏,就似他本就会一样。
燕狂行大为震动,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惊叹。
二人如针尖对麦芒,又似天雷勾动地火,同样的招法,此刻直接是以硬碰硬。
关七那双眼睛很年轻,他又说话了。“倘若你不改这等刚猛之势花费时间静心调养,只怕日后五脏肺腑免不了会久伤生恶疾,你会比苏梦枕更加凄惨。”
燕狂行深吸一口气,他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话,二人素不相识,且还彼此敌对。
思索的同时,他双手一提,二人双掌同时一撤,却是再次撞在一起。
掌心一对,空气中犹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震得屋瓦皆颤,噼里啪啦。
“你年纪轻轻便已这般不凡,招式趋于浑然一着,如海纳百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留待往后,待你功成伤愈,日后,会有一场只属于咱们两人的惊天较量,到时再分高下也不迟!”
四目相对,关七语出惊人,他声音清朗,但却又似只有燕狂行一人听到,其他人无不神情紧张且肃然的瞧着他们,看样子分明是什么都没听到。
燕狂行听的不明所以,他确实很不明白,怎得这关七是又疯了还是怎得?胡言乱语起来,居然这般肯定以后会发生的事?
听到他的话,燕狂行心头蓦然涌起一丝莫名的烦躁,更是凌乱。
只觉得心头有大浪迭起,又似有狂风急旋,心绪难平,就好似他能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亲自感觉到,大浪淘沙,惊涛拍岸,浪花激起,水声“哗啦”。
他又好像看见一条海浪中的游鱼,时而随波逐流,时而逆浪跃起,时而鱼翔潜底,在汪洋激流中遨游,争渡,奋游向前。
忽然又有风起,不知是风助涛势,还是涛助风势,那条鱼鱼尾一摆,便已溅起一团浪花跃到了空中,乘风而起,鳍化羽翼,与狂风争雄,遨游于天地之间。
就像是大鹏展翅,扶摇青天任翱翔。
可陡然,他像是看到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澈如青天,净如大海,平静无波,这一平静,风消浪散,所有一切像是全部化作一方明镜,又似什么都不见了,消失了。
一刹那。
燕狂行心头纷乱思绪居然都没有了,一片空荡,像是陷入某种虚无。
但转瞬他就大惊失色,大敌当前,分心他顾,无疑是自寻死路,当即忙敛心神,那双眼睛,赫然就是关七的眼睛。
只是现在再看,关七的双眼居然有些灰暗,暗淡,就似灯火极明之后的暗淡,他好像有了极大的消耗,一双黑瞳变得有些浑浊。
“你空有孕气之法,却无聚气之功,先前我以神传之术渡你了一缕“先天无形罡气”的力道,往后你只要照此勤习不辍,便能生出无穷妙用,气劲吞吐如意!”
他声音低弱,气息微动,甚至都看不到唇动,可话语却实打实的落到燕狂行耳畔。
燕狂行这些下彻底是搞不明白了,他墨眉一拧,有些茫然的瞧向关七,任谁遇到这种变故只怕也得变的糊里糊涂,前一刻还厮杀一起的人,下一刻莫名传功给自己。
关七像是在解释,他面色早已变得通红,低声道:“我称雄纵横一世,杀人无数,仇家无数,就当是我为这天下人最后做的一件善事吧,往后,你我再见,说不定我已认不得你,无需留手,我亦不会留手,好自为之!”
燕狂行越听是越不明白,脚下步伐早已渐渐缓了下来,战心更是去了大半,却见关七趁势推出一道掌力,将他远远推开,正中胸口,像是风筝般,远远飞了出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只见街心狂风呼啸,关七灰暗的眼睛居然渐渐再复灿亮,一张脸通红尽退。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可那眼中清明却渐渐又多了几分空洞,目光蓦然转动,一扫楼上的雷纯,嘴里痴痴道:
“小白?”
燕狂行见一掌拍来也是心头一惊,但那一掌看似惊人,将他推送出数十步远,他却未感一丝疼痛,不由心中诧异。
身后倩影急掠,白飞飞脸上的面纱已摘,一张脸白的像是没了血色,忙把他接住。
“小燕子!”
不远处王小石与白愁飞皆是神情各自生变,眸子有的如熊火燃起,有的像是寒霜冰魄。
“没事,我没事!”
燕狂行衣襟一敞,胸膛上却只是稍稍发红,并无伤势。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他再朝关七瞧去,对方已浑然没了神智。
正这时。
“咳咳!”
长街上,陡然起了一声呛咳。
却是苏梦枕,来了。
056、齐聚三合楼,合力斗关七(六)
“咳咳!”
咳嗽声,那肺腑俱颤,五脏似是移位的咳嗽声,在长街响起,起的突兀,宛如横空出世。
而后,像是钉子般钉入所有人的耳根。
但不光是呛咳,还有影子。
一抹绯红飘忽的影子。
宛如一道光,一缕烟,一个梦,像是虚幻如梦的影子。
刀影。
可怕的刀影比那声咳嗽还突兀。
太快了。
快的人忘生忘死,快的人惊叹,目眩神迷,刀影带起的冷艳风华,就如一个女子,拂起香风,以及那如美丽处子秀肩似的刀弯,在所有人眼前一闪而过。
即便是场中人也不过惊鸿一瞥,只怕那些远观的人连刀影都瞧不见。
病入膏肓的呛咳,飞掠的刀影。
来人自然便是京华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的龙头老大。
红袖刀,苏梦枕!
天下间除了他,除了红袖刀,却也再无人,再无刀,拥有这般动人心魄的不世风情。
凄艳如血的刀,凄落如雨的人。
那饱含彻骨杀意的刀影不曾犹豫,甫一出现,便朝关七飞去,飞向他的脖颈。
事实上这刀光早在燕狂行倒飞出去的刹那便已出现,但是,当燕狂行说出“无事”后,那股冻彻如霜,清寒如雪的杀意便已无声散去。
但是刀却未收。
而且,它现在正好就架在关七的脖子上。
先前不可一世,横绝无敌的关七,现在居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抵在了脖颈上,落在了他的肩颌间。
瘦削的人,握着刀,映入众人眼中。
寒傲的身影,甫一出现,便尽夺所有目光、视线,这样的人,注定了无论在何地,在何处,在何时,都是万众瞩目,独一无二的。
关七的命,而今就在他的手中。
只要他手起刀落,即便关七一身功力再通天彻地,也免不了尸首分离的下场。
但苏梦枕却撤刀了,正如他出刀一瞬的刹那芳华,收刀亦飘忽莫测,难寻轨迹。
然后他说了,清冷声音回荡长街。
“老四的人情,我替他还一半给你!”
关七略显空洞的双眼瞧着他,没有惧意,亦无怒意,仿佛忘了生与死,忘了血与肉,而且,还有一些冷,又似带着些蔑视,不屑,俯视等等,但那双黑洞委实太过空洞,又像是吞噬了所有情绪,目光,一无所有。
他只如第一次得见这个将“迷天盟”一点点蚕食消磨殆尽的老对手。
“你就是苏梦枕?”
果然还是半疯半癫半傻的状态,但在场众人却没人敢轻视这个疯癫痴傻的人,谁都不可以。
一个把武功练入骨子里的绝世高手,即便是傻了,他一举一动也是拥有莫大威能的。清醒的人总是会懂得控制以及克制自己,而疯了的,只懂步步杀机,何况眼前这个是比绝世高手更加巅而又巅可震古烁今的人,又有谁敢轻视。
但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已能无敌天下的人,并非已到终点,或许还不到巅峰。
苏梦枕笑了,细眉寒眸,笑中带着一丝平淡,一丝傲然。
“天底下,除了苏梦枕还有一刀制住你的人么?”
这等言语,在众人听来偏偏又有几分理所应当。
关七没在纠缠这个问题。
“你既然要替人还人情,为何只还一半?”
苏梦枕语气清冷。
“有的东西,只能自己做的,别人做不得,天下万般,唯人情难还,老四既然承了你的情,我这个当大哥的能做的只有替他还你留手之情,剩下的,只能他自己去做!”
关七瞧向远处的燕狂行,带着几分茫然,和似曾相识的意味,眼中却再无之前的清明。
但他已不管不顾,冷笑道:“好,那现在,我和你们和他们都已两清,可我仍然要带她走!”
他一指雷纯。
苏梦枕先望了眼楼上清瘦绝美的雷纯,仿佛只有看见这个女子,他眼中的寒傲才会化作万种柔情,然后,他不紧不慢的回看向关七。
“我仍然不允,同样的,我也还会杀你!”
关七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动了。
双手寒铁锁链已断,关七狂态毕露,足尖一点,人已凌空直扑雷纯,像是要验证一下苏梦枕话语的真假。
而他疾掠的同时,苏梦枕也依言动了。
嘴里的呛咳猛然被忍住,他手中本已消失的刀影刹那再现,所有人眼中再见惊艳绝美的刀法。
或许用“绝美”来形容刀法并不稳妥,只因刀兵乃是杀伐之器,刀下斩人首级,刃下取人性命,可确确实实,这杀人的刀令人看的窒息,出神。
燕狂行在旁瞧的惊艳万分,与他初学的“红袖刀”不同,他之所以能以刀法杀了雷动天,那是因为他本就会刀法,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这等境界,只要耗费时间肯用心与之磨合,自然而然便能做到,差的只是火候,而他便是凭借着往昔的根基习了“刀谱”上的刀招,出其不意,一刀毙命。
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他只是在画皮,而苏梦枕的刀,刀势灵巧变化间,却已传神达意,就似一只张牙舞爪,吼啸山林的猛虎。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在空中交了手。
刀影。
剑气。
红袖刀,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一个是天下刀中魁首,一个是万般剑气之尊。
霎时间,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就此展开。
关七整个人浑身上下,四肢百骸,如今都像是在发光,发出一种剑光,连他的汗毛发丝上都隐隐约约溢出一股晶莹,这比天下所有剑风,剑气还要可怕千百倍的气,现在轰然涌泄,破体而出,化作无穷吞吐出的毫芒。
剑芒。
先前与王小石,白愁飞以及燕狂行三人连番酣战力斗,关七浑然不见半点势弱气微,精气神反倒更加充沛,赫然越战越勇,简直不可思议。
刹那间,长街两侧酒楼旁挂起的酒旗呼啸激荡而起,翻卷飞扬,周遭屋瓦簌簌震颤不停,平地飞沙走石,卷起无边烟尘,迷人眼眸,哪怕燕狂行也不得不暂避这惊世骇俗的锋芒,一双眼只觉得刺痛难忍,酸胀非常,几快流出泪来。
他拉着白飞飞撤开,心中却是大为震撼这等场景。
这岂是人力所能到达的境界?如今已是这样的惊人,那关七巅峰全盛之时又是何等惊人?
不光是他们。
王小石与白愁飞也是各自忙腾挪着身子退开。
狂风过处,地面上立时生出“嗤嗤”异响。
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笔直痕迹,而今凭空浮现。
卷起的烟尘中。
两条身影凌空厮杀,像是两只滑翔的飞鸟般久滞不坠。
刀劲,剑气。
激射四方。
057、关七断手
剑芒,剑气,剑光!
难分彼此,
在昏暗的长街上迸射向四面八方,一条条银蛇般的璀璨毫芒简直无物可挡,且越战越勇,越战越盛,乃至越强,而这光的主人,便是关七。
血肉之躯所凝发的光。
而在这光里,一抹绯红刀影却在翻飞,像是一只只红色的蝴蝶,那剑芒有多少,蝴蝶就有多少,铺天盖地,水泄不通。
轻灵飘逸的刀法,令远处的燕狂行望的失神痴醉,但他更震惊的是关七,别人久战之下一身功力往往总会势渐衰弱,可关七的气息却节节攀升,像是当真要化仙而去,强到非人。
苏梦枕的刀,从一开始的惊艳,风情,到如今也在慢慢发生变化,没了一味的劲疾,狂霸,而是化作轻灵,避其锋芒,只攻薄弱之处。
“叮叮叮叮叮……”
可怕的碰撞声自刀剑与指尖上升起,关七每劈出一道剑气,苏梦枕便斩出一道刀风,指与刀的碰撞,令在场所有人都心神震撼。
可渐渐地,苏梦枕脸色变了,他喉咙微鼓,本就发白的脸忽然更白,因为他想要咳嗽,他已忍了百余招,拼了百余招,但现在胸腹中那股伤与疾混合揉杂的恶气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伤病发作,苏梦枕倘若一咳嗽,泄的可就不光是气了,还有提起的内息,凝起的内劲,到时候,一身劲势一散,面对关七这等大敌,无疑是会要人命的。
他也不能再忍,再忍,那口气郁结不出,反伤肺腑,同样还得伤。
雨又开始落了。
有风起,有云涌,自然也有雨落。
雨势甫一落,便骤急起来。
“哗!”
二人自空中战到地上,风雨中酒旗招摇,气劲狂掠,激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苏梦枕的脸已经从白开始转红了,涨红,红的像是火在烧,连眼睛都开始发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雨幕中豁然多出三道身影,一者双手各持一刀一剑,似异峰陡起,横击截揽关七无敌之势,一心二用,左刀右剑,隔空相思刀,凌空**剑。
这个人,自然便是“天衣居士”的弟子,王小石。
刀风催人!
剑气**!
雨幕霎时如满天水雾,被刀剑之气搅碎一片。
他攻的,是关七那双断了锁链,得以释放的可怕双手,他有十根手指,便如有十柄利剑,十指剑气激射,破空锐响,银蛇般的剑芒在所有人眼中游走,让人头皮发麻。
刀剑在剑气前,立时爆发出一连串的炸鸣。
如今关七似是彻底陷入疯狂,势如猛虎狂龙,王小石居然力有不逮,难以挡住。
但好在不光只有刀剑,还有指劲。
“嗤嗤嗤!”
呼啸的指劲连出三指,直袭关七身上三处要穴大穴。
出指的,自然就是白愁飞。
“呵呵!”
回应他们的,只有关七那听不出意味的笑,不知是睥睨的冷笑,还是傲然的狂笑。
可是他紧抿的唇忽的一张,唇齿间,只见一股银龙般的剑气霎时惊鸿一现,将那三道指尖悉数湮灭,更是没入一旁客栈的木柱中,无声无息的留下一个窟窿。
但还有一人,一人提掌扑下。
直扑关七双肩,却非杀敌,而是意在逼退。
“嘿!”
关七陡然低叱一声。
这一声,就见方圆两丈之地的雨线齐齐一滞,竟是短暂的停在了空中,一股愈发狂霸澎湃的气机立时自关七体内发出,发出时,连同地上的雨水齐齐离了地面围着他纷纷倒流,冲飞而起,就似湖面中砸下一块巨石,溅起的水花。
那溅起的水花将王小石与白愁飞的攻击全部挡在了外面,这时候,关七扭腰提臂,看着身后扑来的身影一掌推出。
“嘭!”
二者间,只见风雨就似被撕扯的棉絮,无不是被挤了出去,劲力碰撞宛如掀起的风浪,将无数雨线碾作粉碎。
长街雨幕。
两道身影掌而立。
一人是关七,另一人自然而然便是燕狂行了。
“哈哈!”
关七狂笑不止,大步流星,竟是推着燕狂行滑着地面向后退去。
但雨幕中只见两道人影一闪,王小石与白愁飞已立在了燕狂行的背后,二人不由分说,提掌运劲,齐齐抵在了面前身影的后背之上。
退势立止。
刹那间,燕狂行背后发丝如受一股狂风吹拂,纷纷舞起,一身衣裳更是慢慢鼓胀起来,他只觉得,背后两双肉掌似火一般炽热,而且这炽热正在源源不绝的流经他的体内,汇向他那双泛着死气的双掌,
“轰!”
一声轰隆。
四人脚下街面宛如震了三震,竟然龟裂开来。
两侧酒楼有招牌哗啦一声裂开,茶杯饮具,更是稀里哗啦被震碎无数,风雨狂乱,犹如里头藏着一条兴风作浪的孽龙。
电光火石间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看得人心惊肉跳。
强以关七,此刻也不免嘴里溅出一口血来,点点殷红落在雪白衣襟上,散着惊人的阴寒,触目惊心。
而他的三个对手,脸色俱是泛白,宛若失了血色。
之前斗招,而今斗力,斗的是内力。
“咳咳!”
剧烈的咳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一口乌红发黑的鲜血溅在了地上,犹如冲淡的墨色,转瞬就被雨水冲散,苏梦枕身形晃了晃,取出药,吞服了下去。
如此,他脸上的通红方才慢慢褪去。
见苏梦枕得以喘息,关七强咽逆血,口中晴天霹雳暴吼一声。
“开!”
霎时间,所有人就见那双碰撞的肉掌间似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来,刺眼夺目。
“轰!”
再起轰隆,长街碎石纷飞,像是炸开一个大洞,搅碎的雨幕里,四条身影齐齐倒飞出去,一人向左,三人往右,两败俱伤。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倒飞出去的关七双臂一展,竟然稳住了身形,似是一只飞鸟,在雨中一折方向,又扑向了楼里花容发白的雷纯。
“你敢!”
一声冷喝兀的自旁边暴起。
只见雨中一抹凄艳刀影飞袭而至,带着一条咳嗽方毕,尚未来得及喘息的人。
苏梦枕。
二人再次于空中相遇。
只见关七扣指一抓,那绯红的刀影已被他擒在手里。
适才一番碰撞,关七气息不稳,如今剑气未凝,只得以肉掌相迎。
苏梦枕却是见雷纯即将落入敌手,顾不得自身安危,刀影一转,运劲一提一捺。
“噗嗤!”
一只断手立时齐腕而断,高高抛起。
058、局势变化
飞起的手从楼上落到了楼下,落进了雨中,落在了地上。
甚至,那手还依稀抽搐了一下,五指微动,宛如是个不安的活物,只是随后,便落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水流淌,骨肉冰凉。
关七的手,断了。
但断手之痛却未曾出现在他的脸上,像是这断去的不是他的血肉,而是一根头发丝,一片衣角般不起眼。
只是苏梦枕却不能动了。
他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关七还有另一只手,那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剑芒吞吐,似毒舌吐信,正抵在他的眉心处,所有人都相信,这只手无需多大气力,只需剑芒稍稍一涌,苏梦枕必是命陨当场的结局。
场面一时凝固了起来,很静,静的出奇,唯剩雨声。
白愁飞与王小石自地上立起,俱是浑身湿尽,狼狈却不落魄,二人俱都不再妄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声音,一个动作惊扰了那只手。
燕狂行也没动,他立在雨中先是看了看楼上的生死险境,又瞧了瞧地上的那只断手,雨中的目光格外平静,又似前所未有的深邃,仿佛藏着某种思索,决定,想法。
没人说话,就连最近的雷纯,这个不通武功,却生的绝美的柔弱女子也强忍着惊慌恐惧,不曾开口。
所有人都不敢打破这份寂静,这么多年,有无数人想杀苏梦枕,杀了他,不但可以称霸惊华,更可名震天下,江湖势力更是会因此再起更迭,他们做梦都想杀掉苏梦枕。
可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还只敢在藏着,有的也就只敢心中想想。
而今天,无疑是苏梦枕离死最近的一天。
但有人没忍住。
“啊呀,不妙了!”
三合楼里,一道又惊又慌的呼声兀的响起。
那惊呼的也是个女子,这女子生的娇蛮可爱,活泼动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梦枕的师妹,红袖神尼的弟子,出身岭南“老字号”温家,洛阳府伊“温晚”的女儿,小寒山燕,温柔。
她这一声叫喊可把所有人的心都快喊出嗓子眼了。
特别是王小石。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关七那张苍的吓人,嘴角呕血的脸忽地露出抹狂态毕露的笑,旋即,放下了手。他白森森的牙缝里不停往外渗着血,看上去就好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凶兽,他道:“先前你没杀我,这次,我也不杀你。”
关七边说着,便运指如电,连点身上数处大穴用以止血。
苏梦枕没说什么,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下意识摸了摸眉心隐隐刺痛的位置,并无伤口,亦无血液,只有一种冷,还有那一双宛如一滩死水般的眼睛,无悲无喜,又似是两朵寒焰。
关七猛然望向雷纯,一双嚣狂霸道的眼睛忽又化作万般柔和。
“等我!”
言毕。
他陡然暴起,独臂一立,犹如一柄惊世神剑,朝着苏梦枕劈了去。
同时双足连点,人却飘向另一头。
如今诸多强敌环伺在侧,何况他还断了只手,离开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他想走,但有人却不愿他走。
那个人,一身白衣低头静坐在一张藤椅上,不知何时落在街角的一处屋檐下,仿佛已看了良久,屋檐上滴滴嗒嗒落下的雨滴打湿了他一绺发丝,粘在脸颊,凭添几丝清寒。
而他面前还有一件东西,一口棺材,漆黑无比的棺材,陈旧无比。
坐着的人,自然便是“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
至于那口棺木,不过是比寻常所见的大上少许,但关七那张本就苍白的脸陡变青寒,发青,发冷,瞳孔都在变化,他见到狄飞惊时并未有这般反应,不,他甚至都未曾去看狄飞惊,因为他第一眼就瞧见了那口寿木。
不光是他,就连苏梦枕,白愁飞他们第一眼看见的也是那口棺材,毕竟太过漆黑,煞是惹眼。
苏梦枕的脸也似又白了几分,他也看见了那口棺木。
就好像那棺材里盛放着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惊天动地的暗器?亦或是无药可救的毒气?或者是妖魔鬼怪?
本已展臂如翼,扑到空中的关七口中蓦然爆发出一声如鹰鸣,似鹤唳般的尖啸,这声尖啸一起,满天雨线齐齐崩碎,就好像化水雾,雾气。
而后,关七身形一侧,居然是想要绕过这口棺材。
众人不由神情各异,惊诧有之,惊疑有之,这关七先前连战各位高手可是从未避退过,活人尚且如此,何况这口冷冰冰的寿木。
尖啸破空穿石,激荡的在长街,回荡在天地。
关七一身光芒尽敛,像是如临大敌,想要掠向远方。
但是,出棺材,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坐在藤椅上的人。
狄飞惊!
狄飞惊垂首静坐,一双比二八女子还要白皙纤长的手正拢在袖子里,他很静,静的像是个死物,不说话不呼吸,但就在关七要自他头顶跃过去的时候,狄飞惊那双拢在袖子里的手已悄然退了出来。
而今“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共掌偌大江湖,他们想要争,想要分个生死存亡,便需除去顾忌,而眼下的顾忌,自然就是这“迷天盟”,试问两虎相争,如何肯允许他人在旁环伺窥探,何况还是“关七”这等比绝世高手更加巅而又巅的不世强人,倘若最后关头来个黄雀在后之举,那可不是棘手二字可以形容的。
所以,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两大势力居然想要合力除去关七。
但凡关七一死,“迷天盟”余下部众便是土鸡瓦狗。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狄飞惊那双手快要全部退出衣袖的时候,他手臂忽然不动了,像是僵在那里,又似是回归到了之前的安静模样。
因为,那在长街雨中孤身独立的一个少年,便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似有似无的朝右轻轻挪了一步,一双沉渊静水般的眸子更是朝他这边望来。
看着就似在瞧关七,可狄飞惊却十分肯定且不容迟疑的知道,对方看的就是自己。
他虽低着头,有所残缺,但天底下那些残缺的人往往会有不同于常人的敏感,譬如声音,气息,目光,杀机,危机……
狄飞惊依稀听到少年身上传来极其微弱的声响,就好像舒展着全身的骨头。
这个少年,自然便是近日来,声名鹊起,且在今日一过便注定名震天下的“金风细雨楼”副楼主,燕狂行。
不光只有燕狂行,街角斜对面,一条倩影正静静撑着伞立在一处屋檐下,那可真是个好看至极的少女,发如墨,肤如雪,眉目如画,眸如烟雨,似是随时会融进这凄迷的雨中,与他们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眼中从始至终似只有一人。
因为那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已随着燕狂行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几乎同时偏转,仿佛这二人本为一体,少女眼中原本如江南烟雨般的眸子在视线离开燕狂行落在他身上的刹那,已然化成了冷意,像是一汪寒潭,又似瞧着一件死物。
所以,他不动了,非是不敢,而是不能,他若动手拦截关七,只怕便是他身死当场之时。
燕狂行竟是要救关七?
但就在狄飞惊双手一顿的同时。
一声雷鸣炸响在众人耳畔。
“轰!”
雷声轰隆,电光一闪而逝。
天昏地暗间,一条灰影,悄然而至,似随雷鸣而来,直逼天空的关七。
惊变更是再起,关七如同察觉到凶险,一身剑气磅礴卷出,亦在同时,天穹乌云深处,忽见一道扭曲咆哮的璀璨雷光陡然直降而下。
“轰!”
惊雷轰隆。
059、事毕
雨中灰影何人?
雷光一亮,只瞧见那灰影却是个灰发老者,此人动行如掣电,身法之急劲之巧妙,简直惊世骇俗。
所有人眼中只见灰影自一处墙角闪出,再瞧,对方已到关七近前。
天昏地暗,风雨不消。
可清寒冰冷的长街,一道光竟在“轰隆”雷鸣中直劈而下,昏天骤亮,苍白透明,映着所有人又惊又诧又骇更是发白发冷的面容。
这道光,这道雷电之光,仿佛有神灵拿如椽神枪刺下,直刺关七,又似剑仙驭雷电之剑指来,人间之光尽为其所夺。
漆黑乌云,立时如被雷光点燃。
“隆!”
可这光来的迅疾,散的飘忽,一亮之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在了那条令人发寒颤栗的雷电之上。
天地再归昏暗。
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光,不但令关七浑身一颤,更是令那紧闭而来的灰衣老者也不由为之止步,一双苍老却极为透亮的眸子亦是如恐猛虎般豁然撤去攻势。
这是天威,天威难敌。
雨水顺着关七手腕的断口处滴落,殷红惹眼,分不清是犹有余温的血,还是冰凉的雨。
他身体如受感应,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豁然仰天瞧去,面上竟是露出一丝痛快且癫狂的笑,关七厉声尖啸道:“哈哈,来的好!”
可怕啸声刺耳尖锐。
陡然,他竟然止去离势,大吼一声,反手朝天一指,指尖剑气冲射,璀璨剑气晃人眼眸,错觉间,仿佛人间亦有一条白光迸射向天,欲要与那直逼而下的蓝紫色雷光一争高低。
“天敌!”
这一幕,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所有人震撼惊骇的同时更是看的动容悚然。
关七指天为敌,“先天破体无形剑气”极尽升华,犹如一道神剑划开再次变昏变暗的天地。
轰!
剑气,雷电,在空中相遇,在所有人眼中炸裂,随即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火花,刺的人双目难以直视,只欲泪流。
“啊!”
只是那短暂的极致碰撞中,空中一道身影已踉跄着跌入雨中,嘶声一叫,宛如充斥着英雄末路的凄凉。
先前止步的灰衣老者,如今趁势再起,他双手连连掐诀捏印,用的竟是密宗手印,快慢九字诀,双手十指如影翻飞,直袭关七身上数处死穴。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六分半堂”里身份地位更在“狄飞惊”之上的人,总堂主,雷损。
他捏印而起,耳边却闻一缕破空锐响划破雨幕,直逼而来。
只见不远处的燕狂行忽张口一吸,一声长吸犹如虎啸龙吟,震动长街,原本面前飘落的雨水立时旋转如丹,化作一团圆形气旋被他吞入嘴里,丹田气息一沉,燕狂行气息一顿,继而唇齿一张。
一道气剑已裹着之前吞吸的雨水化作一缕水箭直射而出,击的却非关七,而是雷损。
雷损枯黄的面颊隐隐可见一颤,随即迅疾指印倏忽一变,变得缓慢,极缓极慢,抵向水箭。
水箭一泄如注,凝而不散,在雷损双手前崩碎成漫天水雾。
而关七,已不见了,消失在了雨中,远处只见一团朦胧烟雨不散。
苏梦枕不紧不慢的取出一方白帕,走到屋檐下,一面擦着血,一面沉声道:“好一个天敌关七,可惜伤势太重败于天威,受了一击雷电,只怕就算不死,也已废了!”
冷雨清街。
这场混战似是因关七的逃脱而散。
哪怕白愁飞与王小石也都各自余悸道:“好一个关七!”
可是。
“你为什么要阻我杀他?关七若死,你金风细雨楼亦有受益!”
雷损一张脸愠怒非常,脸色清白交替,怒向燕狂行。
燕狂行亦是走到屋檐下避着雨,他不为所动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轻声道:“你是亏心事做多了怕他清醒后第一个找你么?”
“你……”雷损忽敛去怒色,一双如鹰如隼的眼睛望着燕狂行,未有下文,只是那双眼睛冰寒平静的像是两滴血。
他脸色又变了,望向苏梦枕。
“你这位兄弟可是毁了咱们辛辛苦苦布置的大计!”
果然,这果然是“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商量好的,布下的一个局,至于诱饵,自然是和两大帮会互有联系,且让关七为之神迷的人,雷纯。
苏梦枕回望向雷损,只是冷冷道:“他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有区别吗?”
“不错,就算老四不出手,我也会出手,咱们这么多人轮番战他一人,太过不公平!”王小石收了刀剑,抹了把雨水,忙躲进楼子里,冷不丁插了声话。
雷损不知是气还是怒。“好,好,随你们便,反正他的手不是我剁下来的。”
苏梦枕只是缓声道:“关七如今疯疯癫癫,加上断去一手,后又招致雷击,经此一役,他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已不足为虑。”
但当他话语说完之后。
“关七的事已经算是解决了,现在该论咱们得事了!”
“还有,有的人我觉得还是还给你们的好。”
苏梦枕漫不经意的说着话,雨中长街上已慢慢悠悠的赶来一架马车,马蹄上与车轮的滚动声清晰无比,盖过了风声,掩去了雨声。
所有人目光亦是被那马车所吸引。
人?什么人?
众人兀自不解,唯有白愁飞目有所思,仿佛猜到些什么,雷损感受枯黄的脸颊又抖了抖,就连一直坐着,从来没有开过口的狄飞惊,现在也已把双手彻底退出了袖子,他按着藤椅两个扶手,一张脸低垂瞧不见任何表情。
赶车的,是苏梦枕贴身护卫之一,茶花。
直把马车赶到雷损面前,茶花才勒缰走下。
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挪了出来。
那是一具具尸体,早已冰冷,发着青紫,在绵密如愁绪般的雨线里显得格外可怖。
事实上并不多,只有两具,但这两具,却让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动容。
因为,那正是“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以及四堂主雷恨。
雷损的脸忽然没了表情,像是先前的气与怒全都是假的,又似是因为面前这两具尸体而默然。
一个胸口焦黑凹陷,一个脖颈上仍见缝合的线头,无疑是两分之局,这样的两个人,这样叱咤风云,名动江湖的两个人,如今居然全都躺在了地上。
不对,还有一个人。
足足过了数个呼吸,茶花这才又撩开马车帘子,将最后一具尸体抱了出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五方神煞”中的“莫北神”,准确的说是“六分半堂”的莫北神。
苏梦枕这时开口了,他低着头似在打量自己的双手,淡淡道:“唉,他们和我四弟起了点争执,这应该算是私人恩怨吧?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如何答复我!”
言外之意,赫然是这燕狂行杀了这几个人。
霎时间。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的穿过雨帘,投向长街上的一角屋檐下。
那里,一个少年正安静而立。
时有风里,卷起白衣。
060、阎王
他们,都望着那个雨檐下。
这其中包括了“迷天盟”残存余孽,几大圣主,以及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各势拔尖高手。
瞧着的,是那个少年,那是个有些清瘦平静的少年,墨眉星目,紧抿的薄唇,苍白的脸色,还有……白发。
他是患了什么恶疾么?
看着他那满头发丝中掺杂的一根根惹眼银白,人们不禁这样想到。
但所有人第一个反应是惊,第二个反应还是惊,有人惊的手中茶杯都攥碎了,有人更是瞪大眼睛,像是要记个清楚。
这等言语当真令人难以相信,倘若换成别人,哪怕是白愁飞和王小石任何一人说这句话,他们也定然不会相信。雷恨也还罢了,可雷动天又岂是轻易杀的死的,“六分半堂”的二堂主,论地位只在“狄飞惊”之下,一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威名赫赫,可现在听苏梦枕的语气,这两个人,分明都死在了这个白衣少年,金风细雨楼副楼主,燕狂行的手中。
这样的一个少年,不但杀了雷恨,还杀了雷动天,以及一个六分半堂布置的卧底?不,所有人看向燕狂行的同时,自然也把目光落向了紧挨着他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那可真是个绝美的女子。
甚至,他们依稀还能看见那个少女在众多目光下微微缩了缩肩膀,然后,燕狂行右手缓缓一抬,掌心摊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接过屋檐下滴落的一点雨水,这个动作,自然随意,却又将大半个身子挡在了少女的身前,几乎将全部目光一人挡下。
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人。
接着,有人欣喜,有人叹息,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六分半堂这次,可当真是犯了大错,一个几乎致命的错误。
无论这个命令是总堂主雷损下的,亦或是大堂主狄飞惊下的,哪怕是这几个死人自己擅自行事,都已不重要了。
错就是错,一步走错,换来的也许就是满盘皆输。
因为说话的是苏梦枕,所以他们除了惊便只有相信,因为苏梦枕不会说谎,他也不屑说谎。
“怪不得姓燕呢,这可真是个阎王!”
不知谁嘀咕了一声,这一声在此时此刻,在这寂静的长街上很清晰,清晰的几乎飞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阎王?
是啊,确实如此。
想到之前“苦水铺”一役,六分半堂几位堂主不就是死在这个少年手中么,如今再死几个,可当真是有些理所当然。
忽然。
他们眼中这个清绝平静,默如寒石的少年开口了。
“大哥,我回去了!”
他说,他要回去了。
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苏梦枕笑了,是那种冰雪一化,如见春天的笑。
“好!”
未等到雷损做出回答,燕狂行已经与白飞飞慢慢消失在雨中的长街里。
王小石傻傻的立着,半茫然半不解的问:“这关键时刻他咋能走呢?”
他问的是白愁飞。
而白愁飞则是目光闪烁的望着燕狂行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你说,一个高手是出现在你眼前可怕?还是消失在你眼前可怕?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哪,也许他就在暗处。”
言下之意,分明是说燕狂行由明转暗,藏了起来。
当真是如此么?
自然不是,燕狂行确实离开了,他们,正在回去那个小院的路上。
而燕狂行的手里,多了一只断手。
谁的手?关七的断手。
这只手,是白飞飞悄无声息拾来的,那般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人会去注意乃至在意一只断手。
“他传了我一种武功!”
他们现在已走过两处市集,路过湖边,翻过一座白石桥。
“我记得幽灵秘籍上有一种金针渡穴,移肢续骨的手段!”
湖面烟雨如雾,细雨尤深,仿佛散着一团淡青色的墨,时浓时淡,融在风中,沉在湖中,桥下河如玉带,隐隐还能听到那湖面上的画舫里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曲声,和女子的歌声。
燕狂行撑着伞,将那断手掩到了袖中,其上登时肉眼可见的慢慢溢上一层寒霜,散发着极为惊人的寒意,嘴里的话似是在解释着什么。
“嗯!”
白飞飞看了燕狂行一眼,点点头。
“我知道!”
听到那曲声时,她脚下速度似是稍缓。
燕狂行也跟着慢了下来,目光望向湖波烟雨中,那个曲声的源头,他忽然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咱们出去走走?”
白飞飞闻言眼角一弯,像是在笑,又像是弯起两个月牙。“好!”
湖边远去。
两人沿着来时路回到了那个院子。
只是,当燕狂行推开门的时候,他却瞧见那银杏树下坐着一个人,端坐不动,闭眼沉息,只有一只手,浑身湿痕,血迹斑斑,肩头更有一片焦黑痕迹,那是雷击之伤。
这个人燕狂行可不陌生,甚至之前还和他交过手,居然是关七,他居然逃到了这里。
“我的手呢?”
他一双眼睛睁开,空洞的眼中登时似有某种光闪过,气息流淌,地上的落叶纷纷如被吹起,围绕着关七浮动。
但随即那些落叶又落了下来,扬洒如雪。
“莫惊,那道雷击令我清醒了一些,我是看见她收起我断手才摆脱了那几个叛徒匿在暗处跟来的!”
燕狂行原本紧绷的身子当即稍稍一松。
“我时间不多,你若要做什么还需尽快,否则无论对我或是对你都不是好事!”
关七目光灼灼。
“这个手段我也只是初试,功成与否并无把握。”
燕狂行虽然说着没有把握的话,但是人却走进了屋子里,当初“回春堂”离开的时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关七大步跟上,一步便钻进了屋子里。
“无妨,全力施为吧!”
只见燕狂行取出一盒金针,一旁的白飞飞则是生起了炉火,熬煮着不知名的药。
“你为何传我武功?”
燕狂行一边取出断手,一边化去上面的寒气,问出了令他十分不解的事。
关七只是目光复杂道:“这个天下,快要亡了!”
他的话若是落在别人耳中无疑是石破天惊,可燕狂行却像是听到一句闲谈,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原来如此!”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没人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色渐昏,才见一条黑影如风般自窗户中飘出,激射进了外面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