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移居保定
好些日子的阴雨算是终于去了。
水暖花香,初春瞧着也快到头,天气转暖,风光正好。
却说两辆马车紧赶慢赶的跑在官道上,暖洋洋的日头令那拂过的风都带着些许柔和,沿途过处,红花绿草,惹人驻足。
马车也是普通,前头赶车的乃是燕狂徒,后面赶车的是燕五,里面除了搁着一些个舍不得扔的物件,还有养的猫狗,挤在一起卧在车里打着瞌睡。
燕老爷子骑着青狮,搭着烟管,悠哉悠哉的晃着身子,眯着双眼,只似喝醉了一样,很是悠闲惬意。
这几天他们把“飞云镖局”里的镖师镖头已经遣散,招牌都给摘了,就留了一间空荡荡的大宅子。至于“百花林”,白飞飞可是在意的紧,生怕去了保定那地方被人占了去,硬是在林子周围放了一些极为吓人的毒物。那地方本就是乱葬岗,地下千疮百孔,最适合毒虫藏身,但也只为吓人,毒倒毒不死人,但咬一口蛰一下也得痛痒好些天。
那夜回去,燕狂徒实在架不住白飞飞天天在耳边唠叨,亲自又出门找了一趟李寻欢。
好笑的是李寻欢起初听到燕狂徒的目的,非但没有拒绝,反倒甚是乐意,其实大部分都是朝着酒去的。而且燕狂徒这等无法无天的狂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必要时候也能劝阻一二,再加上“李园”冷清,满打满算加上林诗音也就剩下三四个仆人,实在太寂寞了些。
至于沈浪他们,却是已没了消息。
最后想着既然要去保定,索性就早些搬过去,回来的时候,心想着要开店,他便置办了一些房产、铺面。
燕狂徒赶着马车,白飞飞也坐在外面,抱着孩子,偎在他怀里,嘴里发着傻笑。
“儿子,快,喊你爹!”
“呆~呆~”
捋不直舌头的娃娃,每每有样学样的跟着他娘喊出声来,嘴里的字都变了味,含糊不清,当娘的立马笑的花枝乱颤,都快笑出了眼泪。
等笑声一停,她又嚷:“来,喊声娘听听!”
“凉~凉~”
然后又在那咯咯笑个不停。
燕狂徒听的既觉无奈又感好笑。
“多大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像是个小孩子!”
闻言,白飞飞立马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白了他一眼,然后亲了口儿子粉嫩的脸蛋,道:“你以为都和你这木头疙瘩一样,反正我养儿子就是用来解闷的,得把他教的机灵些,最好是欺负人的那种,反正不能受人欺负,你教他武功,李寻欢教他念书,我就教他欺负人。”
燕狂徒有些无言,这生孩子前和生孩子后怎么就和两个人似的,不过他心里反倒挺喜欢白飞飞这般模样,多笑笑,还是蛮好的。
一旁的燕老爷子权当什么都没看到,骑着马,时不时喝上两口,回头又瞧了眼燕五,心里却是在盘算着什么。
清晨赶路,一直到傍晚时分,这才堪堪到了保定城。
望着眼前熟悉的城,燕狂徒心头也是思绪繁多,当年正是在这,他被燕七捡了回来,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老乞丐这家要碗热汤,哪家讨点残羹,有时候遇到好心的人家还会施舍几颗鸡蛋,回去煮成流黄的也都喂进了他的嘴里。
“进城吧!”
老爷子满是感叹的瞧了一眼,旋即吆喝了一声。
车马沿着城道主街一直往中心处走,那里酒楼林立,商铺成行,城里的富贵人家大多都住在哪里,最为繁华富庶,“李园”也在那里。
一直到一个空荡的铺面前,马车这才停下。
铺面不大不小,上面还挂着一个招牌。
“飘香坊!”
“你不是说要卖点心么?我都让他们布置好了!”
里面还有人摆放着桌案、柜子,燕狂徒打量了一眼。“这名字也是我起的!”
白飞飞一听,心里虽说大为欢喜,嘴上却道:“俗气!”
“那我拆了?”
“不行,就将就留着用吧!”
白飞飞不等他分说,抱着孩子径直走了进去,左瞧右看,里面还有打扫的小厮,却是“李园”的仆从,见他们到了,便连连告退,收了几两银子乐呵的离去。
“这边这个铺子要干啥?”
白飞飞忽见一旁还有个铺面,不由大为好奇,但见里头砌着池子,架着炉子。
燕狂徒道:“打铁!”
马车则是赶进了侧边的一条宽巷,绕到后门。
前铺后院,两个铺子,两个院子,
等把东西搬下去,收拾好,天已经擦黑,就见李寻欢慢悠悠的走了来,后面林诗音紧紧跟着,怀里还费力的提着个食盒,嘴里嘀咕抱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等瞧见白飞飞这才脸露欢喜。
几人自然又聚了一桌。
“哈哈,知道李探花爱喝酒,我这次可是足足搬了**坛的酒,往后,还请李探花对我孙儿多多费心!”
老爷子得知燕狂徒两口子要让娃儿拜在李探花门下,心中自是大为欣喜,要知道他虽说江湖名头不弱,但对读书人仍是十分敬重,眼前这个还是个探花,心里便上了心,只把酒窖里的珍藏搬出来大半。
“另外,老朽还想拜托探花郎一点事!”
“老前辈请讲!”
“就是,能不能为燕五物色一门亲事啊?”
一旁的燕五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身子一抖,一张脸里面羞红一片,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李寻欢语毕正欲喝酒,可刚到嘴里,闻听此言,本是潇洒畅饮的姿势瞬间一变,嘴里的酒“噗哧”全喷到了一旁,溅了桌底下老黄狗一身。
“亲事?”
他望着满脸涨红的燕五不由面露苦笑,他的亲事还没解决呢,视线下意识一瞟身旁正和白飞飞有说有笑的林诗音,不想似是察觉到目光,林诗音也瞧向了他,四目相对,却又同时齐齐移开。
只见林诗音面涌红潮,就像个鹌鹑一样,脑袋都快埋到胸脯上去了,李寻欢则是苦笑更甚,他二人自幼便由长辈订了婚事,如今林诗音吃住全在府上,已算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心神恍惚一乱,他忙道:
“等我回去问问管家!”
老爷子立马笑的更开心了。
众人饮酒吃菜,李寻欢是一直喝酒,林诗音是一直给他夹菜,闲聊着一些琐事,不知不觉间,已是夜深。
待一轮酒罢,白飞飞把儿子哄睡,瞧着喂完马的燕狂徒笑道:“诗音还真是懂事,要不我把她喊我点心铺来?”
“嗯,你定!”
见燕狂徒应了声转身又忙着去给猫狗铺垫子,白飞飞不由好笑道:“真是个木头疙瘩!”
灯火摇曳,余光尚浅。
白飞飞坐在床边,回头瞧了眼床上酣睡的儿子,眉目柔和如水,她伸手抚摸着崭新的被褥,听到外面的动静,又望着外面蹲在地上围着猫狗打转的燕狂徒,目光忽而迷离,语带怅然,声若蚊虫的喃喃道:
“娘,女儿终于是有个家了!”
167、燕家顽童
暖风酥软,一载暮春。
就见一堵墙的墙头上,正冒着一个小脑袋,外面蝉声正噪,浓荫如盖。
“阿飞你好了没啊?别光你一人瞧啊!”
这小脑袋光溜溜的,头发剃了大半,也就天灵盖上留了一撮,眉目灵秀,粉雕玉琢,活像个送财童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透过探过墙头朝着院子里瞧去。
里面,顺着半掩的窗户,居高临下竟是瞧见一个丰腴女子在梳妆打扮,红唇黛眉,乌发凤眼,穿着一身白衣正涂着胭脂。
“我爹都说了,那可是“天香楼”的花魁,从京城来的!”顺着声音瞧去,才见这小童脚底下还有两个人,模样打扮几乎一般,原来是上面这个身子不够,得托着。
小童瞧着约莫七八岁,他这年纪哪能分得清什么美丑,只是瞧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刚准备下去,不想鼻尖忽然一痒。
“阿嚏!”
一声喷嚏就打了出去。
“又是你们这帮不害臊的兔崽子,这才多大点就学会来偷瞧女人了?不要脸的小东西,你给我等着!”
本来端庄无比的女子一听这声音,立马打破原形,站起身来一推窗户,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指着揉鼻子的小童就骂了起来,顺手还自屋里端了一盆水走了出来。
“哎呀不好了!”
小童灵巧的跳下来。
下面的两个也是脸色一变,一个较胖,圆头圆脑,有些憨楞,一个又很瘦,穿着葛布短衫,脸色蜡黄,病恹恹的。
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里头的声音,可却反应迟慢,比不过那小童。
只是见小童往远处跑,就忙跟着去,就差了一步,一盆水就从墙那头泼了过来,二人无一例外,从头被淋到了脚。
“哎呀,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那婆娘要追出来了!”
见他们在原地发愣,小童急得是一跺脚,一手拽着一个,一口气跑出三四条街才松了口气。
回头一看,他脸色一变,只见两个玩伴全都瘫坐在地上,胖的那个神色呆愣,瘦的那个也是如此,他一皱眉,嘀咕道:“奇了怪了,我没放迷药啊?”
正细细打量间,忽听胖的乐呵呵的傻笑:“她用洗澡水泼我!”
瘦的点点头。
“对啊,好香!”
顺便还问他:
“阿飞,你被泼到了吗?”
名叫阿飞的小童先是有些疑惑,等听到他们的话又下意识凑近闻了闻,然后嫌弃的一捏鼻子,没好气的啐了口。“你们是没闻过香味么?这也叫香,瞧你们那点出息,我娘做的点心才叫香,我爹打造的兵器可是吹毛断发……”
说着说着他还觉得有些不过瘾,伸手在那胖的头顶拔下一根头发。
“吹毛断发你们懂么?就是把头发放在刀刃上,呼,吹上一口气,头发自己就断了!”不管一旁疼的龇牙咧嘴的小胖,阿飞绘声绘色,手足并用的形容着。
一旁的两个玩伴也被他的话吸引了,瘦的在旁好奇的问:“那一定很贵吧,可我不喜欢刀,喜欢剑!”
“我爹也会铸剑的,比刀还厉害,削铁如泥!”
阿飞语气夸张,小脸更是紧绷,嘴里只把他爹快夸上天了,然后信誓旦旦道:“等我以后继承了我家铺子,肯定给你们一人一柄!”
“你摸过么?”
瘦的眼睛一亮。
阿飞却一摇头。“我上次就偷偷摸了一下,结果莫名其妙病了好些天,然后我娘就把我爹骂了一顿,打那之后就不准我再碰了!”
“怎么会?我爹的杀猪刀我都经常摸的!”
胖捂着脑袋,有些茫然不解。
“那能一样么!”阿飞踢着地下的石头,仰着脑袋,学着他爹的模样背着双手,小声道:“我记得我娘以前偷偷跟我说过,我爹好像在用什么气在塑胚铸剑,不能摸的!”
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另外两个自然更加听不明白。
三人边说边走,你追我赶,惹得一阵鸡飞狗跳,等穿过往来的人群,到主街中腰处,才见阿飞一头扎进左侧的一个铺子里,里面香气四溢。
身后两个胖瘦小童也跟着进来,睁大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屋内藤椅上的来人齐齐喊了一声。
“燕爷爷好!”
老人端着茶壶,本来正慢悠悠的喝着,他们这一进来,但见老人鼻翼一动,嗅了嗅,等闻出是什么,活了一辈子的燕七眼皮一跳脸颊一抖,忽然道:“哎呀呀,遭了!”
刚说完。
只听“哎呦”。
刚跑进去的阿飞就被拧着耳朵揪了出来。
一个身着杏黄长裙的妇人笑吟吟的走了出来,那妇人肤若凝脂,眉眼如画,不修粉黛,仅是寻常款式的衣裳也难掩绰约,她不顾手底下儿子的讨饶,道:“你们说说,今个都去哪疯了?谁要是不扯谎,就给你们两盒点心!”
她精通医毒,嗅觉自是过人,一闻到儿子身上沾的脂粉气,心头已猜了个十之**。
一听有点心吃,两个娃娃那还记得事先说好的如打死都不说之类的话,无视着阿飞挤眉弄眼,胖的憨憨道:
“去天香楼了!”
瘦的跟着点头,只把去扒墙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啊,你们两个,你们、你们背信弃义,忘记咱们三个当着土地老爷歃血为誓结为兄弟了么?”
阿飞小脸急得通红,话都是语无伦次。
不远处正在盛点心的林诗音听见后笑的是前仰后合。
“歃血?你是割手还是割肉了?伤口在哪呢?”
白飞飞俏脸一变,她正觉又好气又好笑,猛一听“歃血”二字,一松儿子耳朵,只把他一双小手来回看了又看。
“白姨,上次我吃老母鸡太补,流了鼻血,就将就着用了!”
瘦的插话说道。
白飞飞翻手一抓儿子的脖领子,似笑非笑的道:“好啊,好你个兔崽子!”
正说着,门口光亮一暗。
却见一道高壮雄伟的身影立在那里,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可不等他走,就听。“看看你的好儿子,今个居然去扒墙了,扒的还是……”
胖瘦二童熟视无睹的坐在一旁,欢喜雀跃的吃着林诗音端的点心,喜笑颜开,顺便还道:“白姨做的点心真好吃!”
阿飞就像是个鸡仔一样被白飞飞提在手里,一脸哀求,讨好的望着自己的爹。
光景如飞,燕狂徒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气鼓鼓瞪着他的白飞飞,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要不,先让他吃饭吧!”
没等阿飞松口气,燕狂徒又道:“等吃完饭,咱们一起收拾他!”
一听这话,阿飞“啊”了一声哭丧着脸,朝着老人嚎道:“爷爷,救救你可怜的孙儿吧,师傅你在哪啊?快救救你可怜的徒儿啊!”
“哈哈,你又惹什么祸了?”
忽听朗笑响起。
但见门外又挤进来两人。
左边这人目若朗星,俊逸潇洒,穿着一身白袍,手里总是不变的提着个葫芦,此刻正笑呵呵的望着白飞飞手里挣扎乱动的娃儿。
“表哥,你回来了!”
林诗音惊喜叫到。
正是李寻欢。
另一人锦衣束发,唇边长着些许短髭,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他抱拳道:
“在下龙啸云!”
168、送未婚妻的傻蛋
庭院深沉,风和日丽。
阿飞趴在一张石桌上,挺胸拔背,按纸提笔,却是正在有模有样的习字。
上等的宣纸上正落着蝇头小楷,半个时辰,却是就写了这么几个。
他模样瞧着端正,可一双眼珠子却老是好奇的瞥向身旁地位燕狂徒,只瞧见他这个老爹傻子一样,一言不发的时而看看那些被风吹的树叶子,时而瞧瞧着地上缓缓飘过的云影,心里直是嘀咕。
“专注!”
说来也奇,就好像自家老爹的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一有动作,立马就能察觉。
做贼心虚般的一缩脑袋,阿飞又忙提笔在砚台上蘸了点墨,又写了一个字,然后心思又有变化,就听燕狂徒望着天空的湛蓝白云,低声道:“又要下雨了!”
一听这话,他心里是大为好奇,凑过脑袋,也茫然的扬起脖子,瞧了瞧天空,只见蓝天白云,瞧着瞧着,啧啧,这等好天气,最适合出去摸鱼了,下意识的就嚷道:“骗人,我看这风清气爽,鸟语花香,哪有下雨的迹象!”
说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分了心,忙一捂嘴。
但忽然,缥缈白云之间“轰隆隆”竟然响起雷声。
阿飞一呆,腆着小脸,乖巧无比的跑到燕狂徒身旁,又是给他揉腿,又是给他捶背,献着殷勤。“爹,你咋知道要下雨了啊?莫不是像书里说的那般能夜观天象,神机妙算?”
只把平日里讨好他娘的手段全都用在了燕狂徒的身上。
燕狂徒瞥了眼桌案上的字,开口道:
“是因为气!”
“气?什么是气?”阿飞听的更是茫然,只觉得玄奥难懂,心里不由得联想到一些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的隐世高人。
但瞧着他爹不善言谈的模样心有又暗暗摇头,要说隐世高人他更倾向于他娘,不然搁爹这般,入了江湖指不定就得被人欺负。
却听燕狂徒淡淡道:“风在动,水在流,日月斗转,山海更迭,都是气!”
得,越说越迷糊了。
阿飞来来回回,累的手脚酸软,不禁大为失望,这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趴在燕狂徒的双腿上,一阵哼哼唧唧,言外之意就是在问那些字能不能不写了。
早就习以为常的燕狂徒眉峰一挑,还是那般语气。
“过些天爹要出趟远门,你和我一块去!”
“啊?去哪啊?”
阿飞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像是在期盼着快些下雨。
不料他刚说完,自己心里只会打铁的爹忽吐惊人之言。
“去看一场比斗!”
他眼睛一亮,立马生龙活虎起来,跳的老高。
“是比武么?厉害么?是不是很有名气啊?在哪呢?”
燕狂徒想了想。“听说一个号称神刀无敌,一个是一方教主,应该很厉害了,约在天山!”
说罢,他又一瞄兴奋激动的儿子。“不过看你这疲懒的模样还是算了,而且你书读不好,你娘也不会让你去的!”
一盆冷水浇下。
阿飞小脸一变,忙从燕狂徒怀里钻出,三步并作两步,嘴里哼道:“老师教的我都会了,今天我还学了两招呢?”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的使了两招。
燕狂徒却一蹙眉,视线一转,声音一沉。
“枪法?谁教你的?”
这变化来的突然,阿飞乍闻,这些是彻底老实下来了,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小脸都在发白。“那个龙啸云教我的!”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燕狂徒又换作温言。
“那人如何啊?”
这般,阿飞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松散,提笔写字,临摹的多是李寻欢的笔迹,笔走龙蛇,毫不拘泥,只似风云无常无相,行云流水,当然,他写出来又是另一副模样。
“挺好的,听说与老师乃是八拜之交,还救了老师一命呢,这些日子一直在老师家里养伤!”
他边说边写,说完壮着胆子问:“爹,你是不喜欢我练武么?”
“不是!”
“那你听我学了武功怎么?我让老师教我,他却总是笑,只说让我好好读书写字!”
沮丧不解的阿飞只以为燕狂徒是不喜欢他练武,否则语气怎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燕狂徒平静道:“那种不入流的枪法,学了只会糟蹋你的根骨,往后不准学了,你娘是不是教了你轻功还有用药的法子?将就着用吧!”
“爹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阿飞长着小嘴,心里很是讶异。
“那我能要一柄剑么?”
燕狂徒起身。
“想要,自己打!”
阿飞无语,小脸一苦,那么大的铁锤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抡得动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正欲再言,却见“吧嗒”一声,一滴水渍落到了宣纸上,他抬头一看,就见豆大的雨珠急坠,嘴里“哎呀”着,忙把李寻欢给的字帖收了起来,忙朝着燕狂徒追去。
一大一小朝着前屋的铺子走去。
“扫兴得很,真耽搁生意!”
进了后门,就瞧见白飞飞正笑眯眯的数着桌上的银钱,几年老板当下来,不知不觉竟然成了个财迷。
“呦,练完了?来,让娘瞧瞧有没有长进?”
只等阿飞忐忑的把那张纸拿出来,白飞飞俏脸一黑。“这一个多时辰你就写了这么点?一张纸都没写满!”
“让你看他,你咋看的啊!”
连带着燕狂徒也遭了殃。
一家三口正闹腾着,却见大雨中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几人一瞧,原来是林诗音,十来天不见的功夫,这丫头竟是消瘦了很多,浑身尽湿,脸色苍白,原本如诗如画的动人眸子此刻竟格外空洞,面如死灰。
“诗音?”
白飞飞大惊失色。
却听林诗音一下扑到白飞飞怀里。“呜呜,表哥不要我了,他要把我让给那龙啸云!”
半个时辰后。
等白飞飞安抚完林诗音又给她换了身衣裳。
一番前因后果诉说完之后。
“好个李寻欢,好个孟尝复生、信陵再世,竟然这般狠心,能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亲手送出去,他倒是全了兄弟的情意,却敢如此待你!”
白飞飞气的银牙一咬,凤眸含煞。
这些年下来林诗音与她早已情同姐妹,交情匪浅,只是她性子太过软弱,加之家中已无亲人,双亲皆已过世,只把满腔心思给了李寻欢,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林诗音泪如雨下,像是绝了所有希望,白飞飞瞧的心疼。“莫哭,这事姐姐替你做主,你且看我如何为你讨回公道!”
林诗音哭道:“可龙啸云是他大哥,呜呜,还救了他的命……”
白飞飞怒其不争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救了他的命就得用你的终身大事去补偿,还说什么书香门第,探花郎,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既然他这么看重他大哥,往后就让他和龙啸云去过吧,你以后就先住我这!”
好说歹说,才把她的眼泪止住了。
白飞飞顺带也瞟了阿飞一眼。
“我看你这书也别读了,到时候别把你这小兔崽子也教坏了,抛妻弃子,啥都往外送!”
这时候。
外面瓢泼大雨里,但见李寻欢失魂落魄的寻了过来。
可惜,一个人站在了门口,如山似岳般挡在了他的身前,像是变成一道天堑,横隔在了天地间。
燕狂徒。
他面容平淡,环抱双臂,眼神却透着复杂,视线如风一样飘向李寻欢,然后又掠向他身后的一人,轻声道:“既然诗音叫我一声大哥,今天,你得给个交代!给不了,就滚远些,燕某人权当没你李寻欢这个朋友,免得碍眼!”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一个声音响起。
燕狂徒眼眸一眯,斜睨而去。
169、一箭穿心
大雨倾盆。
却说雨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白袍披发,像是落汤鸡一样,脸色苍白,神情平静,手里坠着个倾倒的朱红葫芦。
另一个锦袍束发,也差不了太多,神情惶急,只是眼神却有些让人不舒服,总觉得藏着什么,难窥其底。
“你的错?”
燕狂徒睨向他,李寻欢却下意识挡住了他的视线,谈笑杀人的手段他已是见过,生怕燕狂徒一怒取了龙啸云的性命。
李寻欢低声道:“燕大哥……”
他语气平淡,神情亦是平淡,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果真是兄弟情深啊!”
深深瞧了眼龙啸云,燕狂徒收回视线,取下双手。
“天大地大,兄弟最大!”
“龙啸云救了你的命,这可是大恩,光送诗音怎么够,既然你要当好人何不把你家祖宅也送出去!”
李寻欢立在雨中听到这些话,一时间仿佛没反应过来,呆立当场。
“可惜,这可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你就这样送他?他能要么?”
“二弟,你这样做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么?你让我如何再面对你?”
龙啸云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雨水里,神情恍惚,目中泛泪。
李寻欢却是不言。
半晌,他才仰头任由雨水淋在脸上,轻声道:“我已决心退隐,大哥勿要多想!”
“呵呵,一个不要,另一个也不要,诗音啊,你还真是多余的啊!”
“呜哇!”
屋内的林诗音本来已是肝肠寸断,再听到燕狂徒的话眼泪又是汹涌而出,嚎啕大哭。
白飞飞却意外燕狂徒的一反常态,之前她便想说了,心中只在暗骂这木头的葫芦究竟卖的什么药,阿飞也觉奇怪,想要开口,却被自个的娘使了个眼色,立马闭嘴,一旁的老爷子连同燕五也是茫然。
燕狂徒望着李寻欢。
“他是你兄弟?生死之交,情同手足的兄弟?”
“不错!”
他又瞧向龙啸云。
“你也当他是兄弟?”
龙啸云神情郑重无比:“自然,我与寻欢生死之交,情同手足!”
“好,你们都是好兄弟,可真是好兄弟啊!”燕狂徒点点头。“依我看,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女人,林诗音根本就不该出现,凭白破坏你们的兄弟情义,好歹相交一场,这个麻烦,我替你们解决了!”
他大手一挥,豪爽利落。
李寻欢下意识一怔,只觉心头生出一种不妙。
正要说话。
却是瞧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不要!”
嘶声吼叫刚起。
但见燕狂徒冷冷一笑,身形骤然一闪,人已挪到林诗音身旁,只在李寻欢瞪大的双眼下,一掌对着林诗音的天灵拍下。
“铮!”
寒芒乍现,再见飞刀,这一刀含怒而出,汇聚李寻欢所有心念,简直璀璨的难以想象。杀意,难以遏制的杀意,如缕白芒直冲燕狂徒眉心而去,连白飞飞也不禁动容。
如流星划过夜空,如昼夜交替时的第一缕曙光,如大日,如烈阳,如江河起浪,如雷鸣电响,刺的几人眼眸生疼。
可惜,如此绝世无双,冠绝天下的一刀,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几在同时。
“嘎巴!”
一声骨裂。
正在痛哭的林诗音瞬间身子一软,气息立绝,芳魂寸断。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可把在场众人看傻了,白飞飞只似记起什么,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一旁的燕七与燕五更是勃然色变,心想燕狂徒莫不是疯了,阿飞瞠目结舌,只有茫然。
李寻欢双眼陡然泛红,眼白部分爬出条条血丝,低吼道:
“为什么?”
燕狂徒把玩着手里的飞刀,疑惑道:“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既不娶她,她又坏了你们兄弟的情意,既然如此,只能是我来做这个恶人了,我可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你杀了她,岂不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你应该是感谢我啊!”
“诗音!诗音!”
李寻欢先是浑身一颤,接着不管不顾疯了般冲进来。
他抱着女子瞳孔颤抖,身子更是在颤抖,可惜心跳已停,气息已绝,便是体温也在飞快散去,唇角一缕鲜红溢躺出来,触目惊心。
瞧着怀里泪痕犹在的女子,李寻欢脑海一片空白,只抱着尚有余温的身体痛哭流涕,哭的是撕心裂肺,往日旖旎的一幕幕光景依稀在眼前浮现。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龙啸云呆傻般跪倒在地,话语呢喃,旋即眼露狠色,轰然暴起,自后腰摸出两节三尺来长的银枪,“砰”的一声拼接而出,银枪一抖,就欲朝燕狂徒刺来。
只是。
迎着燕狂徒平静而淡漠的眼神,他忽然似失了勇气,脸上全无血色。
“你想找死?”
燕狂徒眸光闪烁。
龙啸云踉踉跄跄,披头散发,眼底闪过骇意,只是回望了眼屋内抱着林诗音的,眼底闪过不甘、复杂、恼恨,总而言之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居然转身消失在雨中。
“哭完了?”
他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李寻欢。
“哭完了就滚!”
说罢不由分说抓向他的肩膀,李寻欢如今失魂落魄,心如死灰,整个人像是丢了神,挡也不挡便像是破布一样被抛出了门,摔倒雨中,落魄凄惨,浑身沾满泥汤,滚出去老远,咳出一口血来。
燕狂徒大袖一挥,只把木门关了。
“咕嘟!”
瞧着站在面前的人影,阿飞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又惊又喜,又骇又慌的看向自己的娘,嘎声道:“娘,爹这是咋了?”
不想白飞飞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她转身把林诗音忙抱到后院,对着身后跟来的燕狂徒眯眼笑道:“可以啊,差点把我也蒙在鼓里了!”
一旁的几人却是大眼瞪小眼,心道你们两个有话就不能说明白么,心怎么就这么累呢。
燕狂徒也不说话。
隔空对着林诗音推送过去一股柔和劲力,食指连连虚点其心脉大穴,就见床上本是已死的女子,如今忽然发出一声悠长急促的喘息,身子一颤,悠然转醒。
“炸、诈尸了!”
阿飞小脸一白,忙缩到白飞飞身后。
老爷子却是明白了过来,他把燕狂徒拽了出来。
“你就放他走了?那厮明知李探花与林姑娘二人已订下婚约还敢从中作梗,分明是居心不良,有所图谋!”
“不会!”
燕狂徒自然不会。
“他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燕七一愣,虽不解其意,但是听到是燕狂徒所说却也不再过问。
……
保定城外,一骑快马刚刚出城不久,似要远去,马背上的那人头戴雨笠,身披蓑衣,腰挎银枪,笠沿下一双眸子深沉阴鸷。
可惜,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得到李寻欢的一切,还有那个女人,居然死了,他费尽心机手段,好不容易,如今一朝谋划成空,可恶,也可惜了。
只是随即又泛起冷笑,如今几派可都从未放弃过找燕狂徒报仇,他冷笑化作阴毒险恶,然后下意识回头看看身后,马鞭再挥,只在马臀上留下条条血痕。
可下一刻,他忽然像是听到什么声音,细微无比,好似蝴蝶振翅。
“噗!”
接着胸口一痛,一道乌光自后先前,穿心而过。
楞楞低头瞧着胸口多出来的窟窿,龙啸云只见伤口血涌如箭,飚射不止,一股腥甜随即窜喉而出,他却是再无力气抬起头来,眼中瞳孔中还透着骇人,竟是一支飞矢。
伏在马背上没了气息。
……
夜深了。
雨还在下。
门外哭声仍未停止。
李寻欢醉倒在雨中,瘫软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屋檐下,也不知道呢喃了多久,嗓子都哑了。
“诗音啊……呜呜……表哥错了……我应该早点娶你的……”
可怜堂堂“兵器谱”排在第三的“小李飞刀”,此刻哭的像是个孩子般,缩着身子,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香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嘎吱!”
木门拉开,昏黄的火光落了出来,映出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
“表哥!”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李寻欢如遭雷击,抬头望去,只见袅袅火光下,一个双眼通红的女子正立在那里。
170、北方约斗
七月初八。
小暑。
“爹,你等等我啊!”
山野林间却是出现了极为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却见个七八岁的娃娃穿着一个没有袖子的小短褂,露着莲藕般白嫩的两只胳膊,头上顶着一朵蔫啦吧唧的荷叶,正哭丧着脸勉勉强强跟着前头的人。
擦着汗,阿飞稳了稳荷叶,又捧着水囊灌了好几口,眼见爹几步的功夫就消失在浓荫里,他又哀嚎了一声,抱着水囊使着白飞飞教他的提气轻身的法子,朝着燕狂徒追去。
一路上他这小脸就没舒展过,头一回出远门不仅不让骑马,还专挑这种荒山野岭的路,晚上一休息,这脚底板全是磨出来的血泡,要不是他娘早先给了他一些药,恐怕这小命就得去了半条。
撅着小嘴又跑了一段路,才见悬崖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素袍,老神在在,除了他那折磨人的爹还能有谁,偏偏手里还拿着一串烤的焦香四溢的鱼。
“爹,饿!”
抿了抿嘴,揉着一肚子,这里头到现在可都是水,现在一闻肉味,阿飞狂吞口水,眼睛都在发绿。
自打那天亲眼瞧见自个老师都被燕狂徒摔飞出去,在他心里,已经实打实的肯定自家这爹肯定也是个不得了的大高手,心里本来还在幻想会传给自己什么绝世武功,没想到到头来会这么折磨人。
燕狂徒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晃了晃手里的鱼,慢条斯理道:“想吃啊?”
这不是废话么,阿飞心里嘀咕,脸上却忙不迭的点着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老规矩!”
燕狂徒温和笑道:“前面二十丈有一条山溪,你且说说,它是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说对了就给你!”
“啊?”
阿飞小脸更苦了。
“这我咋知道!爹你咋能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啊?”
燕狂徒笑了笑,视线轻转,转头四顾,最后抬手一指五步外的一颗老树。
“要起风了!”
他刚说完起风,果然山隙间刮来一阵凉风。
“五片!”
又说五片。
阿飞正自疑惑,只见这风拂过老树,一二三四五,五片落叶,随风而落,飞旋着地。这神乎其神的一幕可把他看呆了,小脸通红,宛如魔怔,怔愣半晌。
“呆、这丝武功?”
吓得他口齿不清,差点把舌头咬了。
“你且说说那山溪走势!”
燕狂徒不答反问。
阿飞苦着脸,脑海中联想到父亲常说的气,心知必然又是这般,只是又不教他法子,他如何知道,心念变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索性闭目静心去听。
隐隐约约,就听远处传来山溪流淌,飞瀑激荡,约莫十几二十息,阿飞睁开眼来,又看了看山路走势,遂见东山凸,西山凹,不由脱口道:“从右向左!”
燕狂徒瞧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起身笑笑。“自己去看!”
待二人走到飞瀑近前,但见一条鸿沟迂回而过,虽自山上而下,却中腰一折,往回而返,敢情下面有一深潭。
“哎呦,这我怎么知道嘛,反正怎么说都是错的!”
阿飞眼睛一瞪,眼眶一红,耍赖般坐在地上,正要使出他娘教他的手段,不想面前一阵香气扑鼻,睁眼一瞧,赫然是那条鱼。
“吃吧!”
耳听父亲开口,阿飞一止哭势,捧到怀里便吞咬了起来,就觉肉中竟无刺,鱼肉鲜滑爽嫩,比城里那些酒楼大厨做的还要好吃。
等饥饿去掉些,他方才记起什么,仰着小脑袋,捧着小半截鱼,脆声道:“爹,你吃吧!”
“爹不饿!”
见燕狂徒这般说,阿飞自是又吃了起来,还不忘含混的问:“爹,那气究竟是什么啊?”
燕狂徒道:“剑气!”
阿飞听的一来精神。
“剑气?剑搁哪呢?也没有剑啊!”
燕狂徒揉了揉他的脑袋。
“剑不一定是瞧得见的,你看那溪水,可穿石破山,时急时缓,多有变化,比那些所谓的剑法岂不是厉害了许多!”
“爹,你的意思是一滴水就是一柄剑么?”
阿飞听的迷糊,望着被山瀑冲刷的光滑石臂,心里是大为好奇。
“那爹你之前听风起知叶落又何解?”
“因为在爹眼中,风也是剑气,斩叶而去,天地为器!”
“这些年你娘一直偷偷传你“蛰龙功”令你睡觉都在时刻吐纳内息,如今约莫小成了,试着去感受风之轻、水之形、云之变、山之重……”
阿飞正听的入神,忽觉耳畔声音不见,回神瞧去,身旁哪还有燕狂徒的影子,抬目张望,只见远处山坳下有个身影正往下走,不免狂吞下剩余的鱼肉,忙小跑着跟上。
“爹,你等等我啊!”
父子两个这一走,硬是走了二十来天,只如游玩观景,闲庭漫步。
只不过对阿飞来说可是水深火热的厉害,睡不好,吃不饱,本来粉雕玉琢白嫩的模样,硬是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头顶还冒出了不少黝黑的发茬。
山野多蚊虫,能睡好才怪,起初他还有白飞飞给的药粉,可趋蛇虫鼠蚁,燕狂徒也不拦着,但用完了之后就叫苦连天了,一到晚上,这毒蚊就和黑云一样,吓人的厉害,叮一下就得痛痒好些天。
燕狂徒却是坐那动也不动,也无蚊虫蛰他。
好不容易熬过了山林,等到平原荒野,本以为能睡个好觉,谁曾想一到晚上,到处都是狼嚎,能不能感受到气不知道,反正轻功是进步神速,天天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跑的比兔子还快。
等到西北,只见本来还有些肥肉的阿飞活像是一只猴,一双明亮的眼珠子里全都透着激灵,又黑又瘦,蓬头垢面。
“爹,是不是要到了?”
燕狂徒点点头。
“快了!”
一听快了,阿飞差点没哭出来,这一路上可真是要了命了,欢喜的像是只猴一样腾空翻过一个筋斗,顺手折过一节草梗放在嘴里,背着小手学着燕狂徒的架势。
“等回去,我要让娘天天做好吃的!”
听说那场约斗订在八月初一,按照他们这速度,也是差不了多少。
燕狂徒则是低头瞧着从原本的大胖小子变成如今这黑瘦如猴的儿子,心里则是盘算着回去白飞飞会不会骂他。
“爹,咱们回去骑马行么?”
“再说!”
听到父亲敷衍的话,阿飞小脸又是一苦,但他忽的眼睛一亮,惊喜莫名道:“爹,快看小镇,吃的,有吃的了!”
只见一望无际的荒原里,居然有一个小镇。
阿飞正自狂喜,幻想着要吃什么东西,酱肘子、卤牛肉、烧鸡、馒头,却听身旁的燕狂徒轻声道:“没钱!”
飞扬的尘沙中,阿飞小脸一僵,满是不敢置信,只觉得自己的梦全都碎了,嗅着被风送来的香味,他反倒有些适应乃至习惯的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凤凰集!”
这应该算是边陲荒原中最繁华的的市集了。
远远瞧去,就似沙漠中的一个绿洲,一个明珠般扣人心弦。
一匹匹飞驰的马儿带起滚滚的烟尘,像是一条条卷起的黄龙。
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
天高地远,贫瘠的荒原上难见丁点绿色,全是艰难求存的枯草,断根。
实在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阿飞忽然扭头道:
“爹,要不咱们去打劫?”
燕狂徒墨眉一挑。
“不是咱们,是你!”
“啊?我才八岁啊!”
阿飞闻言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燕狂徒带着他走进镇子,打量着两边,只见房屋高低错落,但无一例外都好像覆了一层风尘,酒馆客栈也有,酒旗在风中飘荡,门口则是有许多打尖歇息的武林中人,想来也是来瞧比斗的。
“你娘不是给你教了你一些用药的法子么,还有飞针,迷药,麻药也是药,!”
“这也行?”
“行!”
得到父亲首肯。
阿飞的一颗小心脏已是怦怦直跳,他眼珠子溜溜直转,转了好半天,视线才终于落在一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青衣汉子身上,心里打定注意。
“不要一直盯着他看,因为你还没有学会收敛自己的气机,有时候一个目光,都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你要做的,就是不要随便出手,要出手,就一招制敌。”
阿飞听着燕狂徒的话忙收回视线,可等他来来回回在那汉子面前走了四五遍,跟着他进入一个窄巷后。
“哪里跑来的小兔崽子,说说吧,跟着老子在打什么主意?”
阿飞身子一僵,回头一看,哪还有燕狂徒半个影子。
他一咬牙,磕磕巴巴道: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是打劫的!”
171、神刀堂
“打劫?噗哈哈,小子你断奶了么?学人打劫,你是要笑死我么?”
大汉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噗哧”笑出声来,笑的前仰后合。他一张满是风尘的的黑脸上长着新生的胡茬,嘴唇干裂,脸颊上流下的汗都是浑浊的,宛如稀释后的墨水淌过,留下一条条印记。
阿飞见自个老爹不在胆气本来就弱,再见这黑汉长得难看吓人,就更加害怕了,可一听他笑话自己,他一梗脖子,仰着满是沙尘的小脑袋。
“有什么好笑的,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我八岁打劫!”
“啊哈哈!”
大汉见他这副模样,更乐了,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眼角笑出了眼泪。
阿飞见状好似瞅见了什么机会,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天真一眨,憨憨道:“你不信么?我可是会武功的,学了几招!”
说罢,他哼哈一喊,手脚作势一动,用的是之前龙啸云教他的那几套枪法,所谓脱枪如拳,他紧攥拳头,还耍了两下。
本就腹中饥饿,这一番下来,阿飞气息微喘,双手撑着膝盖。
“哈哈……”
大汉越瞧越觉得好笑,不过笑归笑,他还是摆了摆手。“去去去,别妨碍大爷喝酒,待会我还得赶往天山呢,想要钱去客栈酒馆里要去啊,那人多,兴许瞧个乐呵能给你点,噗哈哈……”
眼见汉子要走,阿飞却是急了,心想这天可就要黑了,要是没钱今晚难不成要睡荒漠啊,这昼夜温差大的厉害,肯定就得冻个半死,还有那些狼崽子。
他忽的大声嚷道:“好你个周阿炳,打家劫舍,如今还想往哪跑?抓到你我就能换三十,不对,五十两银子!”
大汉这下不笑了,一听到打家劫舍四个字,他脸色一变,再听到后面的话,只是警惕的望了望周围,见四下无人,他怒道:“小兔崽子瞎叫唤什么,老子可不叫周阿炳,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滚远些!”
可阿飞却不走,而且张口就要说话,那大汉啐了口吐沫,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个箭步赶到近前,抓着衣领子就把他提到了空中。
“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你……嘶……”
汉子眼见手里的孩子不停挣扎,恶狠狠的话刚一出口,忽觉手腕一痛,五指触电般一松,忙退出四五步才去瞧痛楚,只见一滴血珠渗出,手腕上已多了个针扎似的血点。
他再抬头望去。
“嘿嘿!”
只见那灰头土脸的娃儿对自己做着鬼脸,吐着舌头,小手一晃,只见一根细长银针被捻在手里。
“你、”
大汉神情惊怒交加,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右手一提背后阔口厚脊大刀,可刚想迈出去,却觉得浑身酥麻无力,眼前头晕眼花,脚下一个踉跄,忙以刀杵地才不至于倒下,他脸色惨白。
“针上有毒!”
“这可不是毒,只是麻药,就和醉酒差不多!”
阿飞连忙摆手。
“扑通!”
大汉倒地,像是已经昏迷过去。
可阿飞却眼神一变,他先是小心翼翼的退出一段距离,然后撇撇嘴。
“想骗我!”
只见他伸手在怀里一摸,叮叮咣咣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然后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向着趴在地上汉子就丢了过去,瓷瓶一碎,正好睡在那人面前,一股淡蓝色的烟尘瞬间散开。
“呦吼,还会憋气!”
眼睛蓝烟随风散去,阿飞眼珠子一翻又退开一些,又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东西,一支吹箭。
对着汉子的脖颈就射了过去。
“叮!”
一声脆响,只见那本来已经昏迷的汉子此刻正提着自己的长刀将那吹箭挡了下来。
他脸色难看,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阿飞笑嘻嘻的道:“刚才你气息本来好好的,却突然一变,心里肯定在想事情!”
他笑着,汉子却脸色大变。
但见阿飞又从怀里摸出来两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压低声音,小心的说:“这叫霹雳雷火珠,我娘说这可是暗器中的大杀器,乃是火器,一颗下去,能把人炸的手足俱断,尸首难全,我也是偷偷拿了两颗,今天看你顺眼,两颗我就一起给你了!”
说完作势欲扔。
“扑通!”
“小英雄饶命啊!”
黑汉早就被吓得面无人色,哪还有之前凶煞之气,刚勉强站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汗流浃背,哆哆嗦嗦,呻吟般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英雄放我一马!”
一面说着他一面识时务的解下腰间的钱袋。
“相逢即是有缘,这些银子,权当给小英雄赔罪了!”
可怜这汉子闯荡江湖多年,也算是刀口舔血的狠辣人物,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被一个娃娃吓的不清,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两颗铁蛋,生怕砸了过来。
非是他相信,而是他不能不信,就这么会功夫这小子又是迷药又是麻药、吹箭、飞针,如今又整出这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暗器,真假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命。
望着抛到脚下的钱袋,忽见阿飞嘿嘿一笑,拾起的同时对着汉子一眨眼睛,手里一颗乌溜溜的铁蛋已朝其丢了过去。
“完了!”
汉子瞳孔瞬间放大,浑身只觉得没了力气,面如死灰,眼睁睁的看着那劳什子雷火霹雳珠飞了过来,然后缓缓闭起双眼。
可等了半天却迟迟未有半点响动,睁眼再瞧去,他眼神蓦然一怔,迟疑着伸手朝那铁蛋抓去,入手一瞬,那东西居然散开了。
“嗯?”
汉子的脸不知为何慢慢难看了起来,他先是把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像是确认了心中想法,那脸就和染了色一样,青白交替,再由红转紫,最后木然道:
“羊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蹲在一家客栈的客房里疯狂搓洗着双手,洗着洗着他就要闻上一下,然后嫌弃皱眉,接着又洗。
“去,把衣裳脱了,换洗一下,晚上就不在这过夜了,咱们待会上山!”
“哦!”
燕狂徒眼神颇为古怪的瞧着自己这个儿子,适才一幕他可是在旁从头看到了尾,这古灵精怪的性格既不像他也不像他白飞飞,这都是怎么来的。李寻欢?也不像啊,那家伙喝酒还行,就他那一根筋的脑袋。
阿飞脱了个光溜溜的跳进了浴桶里,有些惊喜激动的问:“爹,我是不是能感受到气了?刚才我居然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变化!”
燕狂徒边替他擦洗着身子边淡淡应道:“你那是听得到,不算!”
“听不就是感受的一种么,怎么不算了,我和爹你在一起就听不到你的气息,那厮却听的清楚!”阿飞不服气的嘀咕道。
燕狂徒想了想。
“你那霹雳雷火珠是从哪听来的?”
这东西他好像有些印象,乃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东西。
阿飞悻悻然一笑。“娘告诉我的,但她说那种东西依靠的乃是火药外力,不怎么好,只要我好好练功,摘叶飞花都能化为暗器!”
燕狂徒听闻这才放下心来,毕竟火器虽说杀伤力大,但也不好控制,他只怕白飞飞爱子心切,偷偷给了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时候出个什么差错。
“行了,洗完了就吃饭吧,把衣服换上!”
等梳洗好,换了身穿着,阿飞才算是恢复了几分以前的模样,就是有些黑。
瞧着阿飞狼吞虎咽的模样,燕狂徒略作沉吟:“既然你能听到气息,回去后自己打一柄剑出来!”
“那怎么打啊?”
阿飞把脸从陶碗里抬起来,有些苦恼。
燕狂徒也夹着菜,慢条斯理的吃着。“能练剑就行了,也不讲究!”
“啊,练剑?”
阿飞惊呼出口,欣喜若狂。
“爹,你要教我剑法了么?”
“回去再说!”
见自个老爹不是拒绝,阿飞心中已十有**的肯定,他笑的更加开心,然后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等吃饱喝足的时候,只见这小家伙索性端着碗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口水流了一地,看样子实在是累的不清。
外面天色渐涽,风声大作,尘沙漫天。
却听远方依稀传来骤急的马蹄声,连饭桌上的碗碟都在随之震动。
就听有大吼响起。
“神刀堂驾到!”
172、神刀无敌白天羽
近些年来,江湖上的高手不太多,名动天下的人更是少。只因为当年“燕子巷”之后,天底下的高手要么销声匿迹苦练武功,要么死的死残的残,来来去去,就只剩下些个老一辈名宿闹点动静。
只是江湖到底还是江湖,一代新人换旧人,中原之中高手不少,“兵器谱”上除了“青魔手”伊哭死了,其他的无不是名镇一方。
可中原之外呢?
神刀堂。
白天羽。
此人乃是“白家”传人,家族中世代供奉着一把“魔刀”。据传此魔刀是白家历代高手遍寻世间奇精异铁所铸,后又终年浸于血池方成,池中所注血水无不是江湖上穷凶极恶之人所有,浴血而成,故而已瞧不见本来面目,只有乌红如墨的颜色。
这是被武林公认为天下第一的无双魔刀。
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也有人称之为“血刀”,但更多的是“白家神刀”。
白天羽便是手握此刀,仗之白家刀法而纵横天下,仅用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横行西北,创建了声名赫赫的“神刀堂”。
此人声名极大,惊才绝艳,武功奇高,传闻已不在“上官金虹”之下,可是人便都有缺点,他的缺点便是太过自我,独断专行。近一两年有人传出他竟是打算自北往南独霸武林,许多但凡有些名头的好手皆收到他招揽的书信,不答应的多被逼的远走逃亡,答应的更苦,家财基业竟全被其纳入“神刀堂”,几与霸占无异。
以至于此人虽品行不坏,可是名头却不太好,而且风流成性,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
而这天山之约的一人,便是白天羽。
荒原白天瞧着滚烫,但一到晚上,尘风泼天,昼夜温差极大,寒意随之即来。
“屋里的人都出来,瞧个脸熟,谁要是畏畏缩缩,可别怪大爷们刀下无情当“魔教”的宰了!”
那喊话的又开口了。
“爹,外面怎么这么吵啊!”
阿飞自酣睡中醒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好似站着都能睡着一样。
“没事,爹背你,你再睡会!”
燕狂徒见他困得厉害,索性也没了再磨砺的心思,反正算是到天山脚下了,能来的也多是好手,念及于此,他伸手就把晃晃悠悠的阿飞提到了背上,一趴上去,这小家伙立马又睡过去了。
“客官,快些出去吧,那些人可得罪不得!”
客栈掌柜慌忙跑来,是个半百的老汉,除了他们,楼上还有其他一些打尖住店的武林人士,一个个面上虽有不岔,可形势逼人只能骂骂咧咧的下楼站在客栈一楼,木门大开,呼啸的冷风带着尘沙直往里头刮。
门外,人影绰绰,招牌在风中摇曳,火光也在风中摇曳。
所有人忐忑不安的等着自己的命运。
一双双或阴厉、或冷漠、或凶恶的目光从外面瞧了进来。
冷夜,寒星。
星光下马嘶长鸣,人声喝骂。
这是边陲,远离了庙堂,更加远离了江湖,是生是死,都已无人问津。
燕狂徒立在人群中颇为显眼,盖因他身形伟岸挺拔,比常人高出大半个头,而且背上还背着个孩子,一言不发,就是脸色都没变。
“爹!”
阿飞不知几时醒的,到底是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阵仗,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裳,缩着脑袋,罕见的有些胆怯。
“嗯!”
燕狂徒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只怕约战在即,这些人是怕有“魔教”高手潜了过来。
说来也奇,身旁的那些人无不是被夜风吹的浑身哆嗦,衣发俱飘,可阿飞却觉得面前的风十分柔和,像是被一团暖流包裹,很是舒服。
整条街上,两排高低错了的酒馆客栈,无不是大门敞开,里面的人大多都站在门口,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瑟瑟发抖。
一匹快马赶到门口,上面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只是浑身都被布包裹着,连头也是,只有一双眸子露出来,在所有人身上来回打量。
忽听。
“啊!”
一声惨叫乍起。
夜风中陡见亮起两团紫芒,人群中掠出一条黑影,双掌一起,这紫芒赫然是自其掌中所现,兔起鹘落,只是一扑,那紫芒已落在骑马人的背上。一口血雾喷出,纤细身影惨呼一声跌下马来,中掌之处衣衫绽裂,细腻平滑的背上,一道骇人掌印触目惊心,竟通体发紫,像是紫泥印上去的一样。
竟是个女子,可惜中了这一掌也要了她的命。
“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有人骇然失声。
“魔教武功?”
那出掌之人翻身上面,一扯缰绳,作势就要走。
可长街一端,忽见有一英伟的男子正站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说过,魔教之人胆敢踏足中原,我见一个杀一个!”
男子身披大氅,在风中飞扬,黑发及肩,随意散乱,一双宛如黑夜似的眼眶披包裹着两颗宝石似的眼珠,散发着寒光冷意。
“你还敢杀我的人!”
他手里提着一把刀,便如传说中的一样,深藏鞘中不露,漆黑如夜,瞧着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白天羽。
此人年纪瞧着与李寻欢差不多,目光一扫地上女子的尸体,下一刻竟是没了踪迹,所有人眼前一空,竟瞧不见了,再出现,他已到客栈门口。
弯腰俯身抱着地上的女子,而身后那个魔教中人却似凝固在了马背上,然后“哗”的一下一道血痕自其脖颈浮现,继而血如水箭,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喷洒的血水飞激的老高。
好快的刀,快到已瞧不出行迹,无光无影,如黑夜袭来。
人已死,刀却像是始终未曾出鞘,只觉杀机如风掠过,那人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当年便有传闻,传闻这白天羽为了招揽高手硬是把主意打到了“剑绝”胡不归的身上,结果二人还是大战了一场,足足三天三夜,中途饮酒吃肉,歇了再战,战了又歇,硬是没分上下。
时至今日,白天羽的威名甚至犹在上官金虹之上,如此可见一般。
只是别人瞧不见,燕狂徒却瞧的清楚。
他心头微微讶异,这白天羽先前的一刀怎么瞧着颇有东瀛拔刀术的影子。
“爹,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还要去看决战呢!”
正这时,燕狂徒背后传来阿飞悄声低语,可尽管他趴在燕狂徒耳边,那白天羽却仍是闻声看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目中如有冷电寒芒暴露,陡然精光大涨,手中杀机大涨,却见轻微的金铁交鸣间,一柄通体漆黑的刀已被他缓缓拔出了鞘。
“是你!”
他眼中似惊似喜,却非故友重逢,而是那种久寻不得,求敌成狂,如今一朝得见的喜意。
燕狂徒蹙了蹙眉,他道:
“十年后你再来找我吧!”
说罢,足下一动,人已如风似影般自白天羽身旁径直而过。
“大言不惭!”
燕狂徒未见过白天羽,白天羽却见过他,世人所拿他与上官金虹比较,只是上官金虹却败给了他这个一朝出世便石破天惊的狂徒。
既是武人,多求威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如何肯放得。
低喝一声,魔刀横斩而至,黑如夜色,带着浓浓的不详与杀机,快已不足以形容,宛如带着邪异的魔力,瞬间如电光乍现,刀光过处,俱是一分为二,那驮着无头尸体的马儿“噗哧”就中间裂开,飞洒的马血连同肠肚与两扇马尸一齐坠落。
而背着儿子的燕狂徒也随之破碎,可惜却是一道残影。
“休走!”
白天羽神情狂傲,惊怒之下,大吼一声,身形已朝着黑夜中道道残影追去,如扑似跃,掠入了黑夜中。
173、战起
冷夜寒星之下,荒原之上,现出惊人一幕。
却说阿飞伏在燕狂徒的背上,只见自个老爹步伐起落舒缓,可一步之下宛如风云突变,两侧荒野无不飞一般的倒退,等他再回头瞧去,身后小镇竟只能依稀得见星火似的余光,心中不由得大为咋舌,又惊又喜。
但等瞧见一个身影提刀追来,狂奔急跃,快过奔马,赛过飞鸟,又是一声惊呼。
“爹,那人追来了!”
“呵呵,等他追上来再说!”
燕狂徒背着儿子,整个人行如往常,时不时还抬头瞧瞧星星。
阿飞把下巴搁在燕狂徒宽阔的肩膀上,直着脑袋,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翱翔飞驰,一时间心神激荡,张开双手,大喊大叫了好一阵,等劲头过了,他嘴里好奇问道:
“爹你是不是怕他?”
“不是!”
“既然不怕,咱们为啥要跑啊?”
“我是怕一出手打死他!”
阿飞一愣,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还有就是为了你!”
冷不丁听到燕狂徒这么说,他不由为之一楞。
“为了我?”
燕狂徒往北而去,这夜风便越来越冷,他道:“嗯,以后,像这江湖上的一些高手,爹都是给你留的!”
“啊?”
阿飞闻言一个激灵,他抱着自个老爹的脊背,虽是闻听这般言语,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没有半分恐惧。
“打不过怎么办?”
燕狂徒也不怪他这么说。
“打不过也得打,往后出去闯荡江湖,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我儿子,估计都想要杀你!”
这下阿飞是彻底愣了。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爹当年没杀干净!”
阿飞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他小脸发白,像是听出来燕狂徒不似开玩笑,他干笑声道:“仇家很多么?”
“很多!”
“啊,那我以后还怎么行侠仗义啊,到时候还不得遍地仇家。”阿飞魔怔般喃喃自语,随后又问:“爹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差不多!”
“差不多是多少啊?”
“一两万吧!”
“咕嘟!爹、你说你杀了一两万人?”
父子俩一问一答,就这会功夫,竟是已到一座高山脚下,那山势倾斜如锥,中腰往下但见草木稀疏生长扎根,中腰往上,寒风白雪,一片银白,再往里,群山多是寸草不生,皆为寒雪所覆。
天山,到了。
正自观望,忽见不远处群山之上掠下十数道黑影,动如脱兔,这身法变幻竟是前所未见,迥异于中原。
燕狂徒眼睛一眯,只见其中几人竟非中原人的长相,有的金发碧眼,有的厚唇肤黑,有的肌如白雪,却是货真价实的胡人。
魔教?
异族?
远远瞧去,那寒冰积雪之上,十数道身影上下起落窜跳如飞,快急如电,肉眼都难跟上。
“爹,这些跳蚤一样的轻功可真难看!”
阿飞先是好奇一瞧,随即颇为嫌弃,还别说,哪些人影起跳真就像一只只跳蚤一样。
“你往哪里跑!”
恰在此时,身后白天羽也已追来,他浑身宛如着火,滚滚白气蒸腾而起,却是挥发的汗液。
哪怕如此,他仍是不死心。
可一见山上来人,白天羽却一皱眉。
这魔教之中,传闻高手无数,潜藏江湖各处,多为邪派高手,或是黑道巨擘,能号令“三山五岳,七洞九幽”,乃是江湖中最让人谈之色变的势力。每隔几十年必有魔教东进之祸,其中除却至尊至威的教主,尚有四大天王,四大公主号令一方,意图东进中原,余下长老护法不计其数。
而且这一代教主也极为惊才绝艳,号称魔教第一高手,不但得了上一代教主的毕生功力,更是将魔教镇教神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练成了大半,魔教十大魔功更是悉数俱通,武功之高,超凡入圣,近乎魔怪。
故而他也忌惮非常,料想对方必然是心比天高之辈,才定下这比斗之约,果不其然,战书一下,对方便已回应,约战天山。
老实说燕狂徒对这约斗并没有太多兴趣,只因李寻欢告知这魔教教主魔功盖世绝伦,而且天下高手被他杀了大半,所以到底还是决定来走一遭,特别是瞧见这些个异族。
“大战在即,你却还敢分心在我身上!”
白天羽自出世以来未尝败绩,自是心高气傲,闻听言语,他冷哼一声,沉声道:“反正迟早都得战过一场!”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倒是颇有几分密宗的影子!”
燕狂徒瞧的好奇。
他现在正在日渐消化那“大轮法师”留下的东西,只如抽丝剥茧,这其中便得到很多以前不曾得知的东西。
“你却不知西方星宿海就是魔教分坛么?这些**乱中原之心不死,说起来,连你也与魔教有些瓜葛!”白天羽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阿飞。
燕狂徒闻言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你以为你那“幽灵门”秘籍从何而来?据传那就是魔教流落在外的武功!”
这时候,却见那些人影已掠至近处。
“白天羽,莫非你要毁约?”
当先一人面色阴白如鬼,眼眶发绿,也不知道练的什么邪门功夫,头发都是绿的,嘶声质问。
他们可是迫不及待的等着白天羽毁约,魔教雄踞西北,中土之外,西域各国皆有势力,势力之广盘根错节,可谓惊人,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入主中土,偏偏定下这什么约战,凭添变数。
“你们教主呢?”
白天羽浓眉一拧。
“如今子时已过半,正是约战之期!”
敢情时间不知不觉已是飞快。
那些想要观战的人却没料到白天羽会挑这么一个时候,如今只怕都在镇子上酣然入睡呢。
“现在?”
绿发男子裹着黑袍,他闻言皱眉,又看了看一旁背着儿子的燕狂徒。“那他呢?”
白天羽冷冷笑道:“只允许你们魔教高手掠阵,就不允我们中原武林中人旁观?”
他追赶燕狂徒过急,以致身后手下兄弟早已跟丢,如今身旁,也只有燕狂徒一人。
这时候。
“让他们上来吧!”
远方山头,忽听有声音传下,好似惊雷滚滚,炸裂在众人耳际。
这山头远去怕是不下两三百丈,可声音却清晰入耳,此人内力果真非同小可。
便是燕狂徒闻之眼神也为之一亮。
“哎呀,好大的嗓门!”
阿飞一捂耳朵,趴在燕狂徒背上,他只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瞧着那些个魔教中人投来的凶恶眼神,只把眼角用手一拉,吐着舌头,扮着鬼脸。
“走!”
白天羽冷眸一扫,人已飞身跃起十来丈,身形如游龙虎跃,足尖于山石草木上连连借力,几个起落,已朝那声音的方向掠去。
至于燕狂徒,则是被那十数人围住动行,与白天羽拉开一段距离。
就听那绿发男人嘿嘿一笑。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
几句话的功夫,远处已起疯狂杀机,却听刀身出鞘,锋芒气机已现,厮杀已起,低吼长啸连连。
燕狂徒忽道:
“飞儿,闭上眼睛!”
174、魔教教主
闭眼?
阿飞听罢,赶忙“哦”了一声,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睛立马紧紧闭住,只是身子却隐隐发颤,双手死死攥着燕狂徒的衣裳,心中颇为忐忑。
毕竟这可是十几个人呢。
绿发如妖,面色阴白如鬼的男人“咯咯”阴恻恻的一笑,笑声就如磨牙,他道:“好啊,闭的好,闭上,就不用睁开了!”
十三个魔教中人成掎角之势,围成一个半弧,硬是迫着燕狂徒落到雪峰的一处陡坡上。
远处战起,也不知是刀气卷荡着狂风还是狂风卷荡着刀气,只闻疾风呼啸,像是山顶飘着两只恶鬼,哭嚎不止,摄人心魄,一时间战的是昏天黑地,风云变色。
燕狂徒闻听言语并未有过多的反应,对于将死之人他从不会计较太多。
背着儿子,燕狂徒双手都没腾出来,双脚更未抬起。
眼角余光一扫,已见有一人“霍”的运掌朝他后背劈来,掌心紫红可怖,宛如放光,便是先前“凤凰集”上所见那招掌法,大紫阳手。
身子腾跃而起,瞬息已扑到身后。
眼看就要落下。
却陡生骇人惊变,但见那人残忍狡猾的神情仍烙印在脸上,身子却在空中无声无息的分开,两道断口一处自肋下斜飞至脖颈,一处自腰腹而断,神情是未变,眼神却已没了生机,身子一分为三。
以至于瞧上去有那么一丝诡异,上身已到近处,下半身却还在远处。
“哗!”
内脏抛洒而出。
未等落地,只见那飞溅的血水宛如被一股无形的气机所牵引,笔直如剑,化作十数缕,飞冲激射好不神异。
“噗噗噗~”
闷声暴起,血箭冲射,还没落地的三截尸体顷刻似被斩了千万剑,僵直的一刹,犹有余温的身体霎时迸发出漫天血雾,等落地,就只剩下一地难以分辨的细小碎块。
死在当场。
这惊神骇鬼,匪夷所思的一幕只把剩下的十几人瞧的遍体发寒,只觉得一股凉气袭上脊背,从茫然、失神、再到骇然,早已是面无人色,笑容无不僵在脸上。
“剑气?这是剑气?”
绿发男子望着燕狂徒转过来的身子,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
一股莫大的恐惧涌起,竟是让他这位杀人如麻的魔教长老牙关不住打颤。
“是!”
燕狂徒惜字如金,说出了一个字。
稍稍瞥了眼远处的厮杀,燕狂徒那张孤漠寒傲的面颊上若有若无的多出一丝笑,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
同样的话,几乎同样的语气,唯独说话的人不一样,而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你、”
绿发男子一张脸涨红惊怒,只是眼瞳里却流淌着惧意,那般剑气,便是如何出手如何结束的他都不曾看清,又遑论交手。
“来吧!”
见他迟疑畏缩不前,燕狂徒眸子光亮一闪,肩头披散的发丝已荡着山风扬起,发端飘飞如絮,星光之下,竟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毫芒。
刹那。
“嗤嗤嗤!”
毫光吞吐,剑气迸射。
一缕发丝但凡一起一落,便是一缕剑气,而在这顷刻,有十二缕。
燕狂徒已朝着山顶自顾而去,在他们骇然动容,失色恐惧的注视下离去,宛如只是在此借力,歇息歇息。
只是他们却没机会再阻拦了。
夜空下,但见那些可怖难言的剑气凭空而生,无由而起,如电如芒,甫一出现,便已如飞蛇般冲射四散,交织成一片可怕剑网,仿佛银瓶乍破,无孔不入。等燕狂徒远去,原地凝立不动的十数人身形陡然一颤,继而炸开百十个血洞窟窿,其内毫光迸射而出,七窍都似有剑气溢出,最后被撕碎当场,死无全尸。
阿飞心头紧张,闭眼之后忐忑无比,可只是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耳边就听:“睁开吧!”
他睁眼来看,不禁愕然,原来居然已到峰顶了。
“爹,那些人呢?”
好奇至于不由四下张望。
“死了!”
燕狂徒放下了他。
父子两个如今站在一处异峰陡起的巨石上,而在夜空下白茫茫的雪地上,只见两道人影正你来我往,爆发着难以想象的厮杀。
“好好看,往后你用的到!”
阿飞攥紧小手,目光热切,紧紧的瞧着。
便在他们刚上来,竟然又有几道冷冰冰的视线投来。
显然还有魔教高手在旁掠阵。
见燕狂徒终于赶止,白天羽心头顿觉压力大减,但凡谁在生死搏杀之际场外还有人窥伺,相信十成功力也得减了三成,只因拼斗间仍要分心他顾,故而一身实力定然大打折扣。
如今燕狂徒在旁,他便可全心全意投入此战,不再担心有人偷袭暗手,手中刀势立转刚猛霸烈,一身气势愈发登峰造极。
“卑鄙!”
阿飞攥紧双拳,愤愤然嘀咕一声,小脸气鼓鼓的。
燕狂徒揉着他的脑袋,笑道:“怎么?”
“哼,你看,他们那边还有人压阵,两人打起来,那个使刀的定然压力大增,一身实力必然因此而大打折扣,好不公平!”
阿飞显得很是愤慨,不想他小小年纪也能瞧出这些。
“不错,两个境界相差不大的人倘若生死厮杀,胜负的关键多数不是在他们身上,而是来源于他们之外!”
燕狂徒摇摇头,循循善诱道:“只是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每个人的武功多有不同,有的专于技,有的精于法,有的功力浑厚有异,多有区别。所以面对这些的时候,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克服退缩之心,白天羽明知如此,但他仍然单刀赴约,除了自身的强大外,还要有对这份强大的自信!”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飞闻言,眼睛一亮,道:“爹,是不是心性?”
燕狂徒瞧向他。
“李寻欢教你的?”
“嘿嘿,老师教我练字的时候就说过任他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说无论习字练武,都需要心性!”
“好!”
忽然。
燕狂徒开口:“莫再分心,看这一战吧!”
“嗯!”
阿飞瞧的入神,以往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武林高手是多么的厉害,如今亲眼得见顿觉畅快淋漓,小脸通红,目不转睛。
但见两人飘转间如风如影,一人出双掌,掌心如擒日月,忽现紫芒忽现黑光,倏忽往来,乍起惊雷滚滚,震爆不绝于耳。
另一人提黑刀,所施所展经已不拘泥于刀法的桎梏,每一刀劈下都是妙绝毫巅,一招一式超脱形与式,贯通无阻,随意而行。
无法形容的刀法,便似寻常人劈出一刀便只是一刀,白天羽却能将这一刀劈出千万变化,无论对方掌势从何而来,他的刀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那里。
这魔教教主身穿黑袍,其上紫金二色流露,至尊至贵,却是个汉人,年近三十,容貌阴鸷,不怒自威,一双森冷眸子令人望之胆寒。他双掌极为厚实宽大,竟白皙如玉,宛如没有毛孔,连掌纹也瞧不见,手心光滑无比,运劲一起,便泛着莹莹光辉,古怪得紧。
双掌一落,宛如紫阳横空,雪峰顶上千百年来受寒气侵蚀比精钢还硬的寒石应声而碎,惊天动地。
这一战,足足从夜晚战至天明。
远方的黑夜忽被一缕灼目金阳分开,趋避了黑暗。
“唉!”
忽听自个老爹叹气。
阿飞一抬头。
“爹,怎么了?”
只见燕狂徒道:“白天羽,要败了!”
“啊?虽然我瞧不出厉害,但我瞧他们打了一晚上都势均力敌,怎的现在会败?”
阿飞听的不解。
“他刀势由柔转刚强,虽说攻势大涨,可他昨夜曾长途奔赶,加之变势突然,又有内力损耗,按照这个出刀速度,只怕再出七十三刀,他内息必然有一瞬间会出现凝滞,气若滞,刀势随之会出现破绽!”
“那咋办?老师可说过这人与他乃是至交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阿飞闻言立时心急起来。
“咋办?飞儿,你要记住,这些魔教多为异族,倘若是江湖恩怨争的不过是自个的脸面、名利、生死,但面对这些,就不是为自己争了!”
说罢,他稍稍朝前迈了一小步。
仅仅是这一小步,便见数道森寒目光投来,急风骤起,四道身影已在他十数步开外。
三男一女,那女的面颊白皙,肤如凝脂,欺霜赛雪,一头红发,不似火红,而是胭脂红,挺鼻黛眉,中原人可是少见这么白的,赫然是胡女,穿着黑色纱裙,正浅笑盈盈地瞪着他。
另外三人,分别是一个浑身藏在宽大黑袍里,手持着木杖的老者,还有一个冷眼冷面的男人,腰佩双刀,眼中凶光爆现,像是豺狼,最后那人是个胖子,活像是一座肉山,嘿嘿冷笑不停,手中拿着半截长剑,正有一口没一口的放到嘴里嚼着。
“嘎嘎,想活命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就把你嚼了下饭吃!”
“你?你可不行!”
燕狂徒一脚迈出,后一脚跟上,站稳。
“不过,总算有点意思了!”
175、四大天王
朝阳初露,晨光破晓。
一缕金阳如天外神剑带着璀璨与希望斩向人间大地,落向万物苍生。
紧接着,是千万剑,亿万剑……
金光普照八方,煌煌镇世。
非以绝巅难以窥此奇景。
冰山雪峰之上,宛如披上一层金色霞衣,映照着燕狂徒剔透晶莹仿佛冰魄般的脸颊。
听到那个嚼铁的胖子说要吃肉,阿飞再懂事仍不免一个哆嗦,躲在燕狂徒身后,抱着他的右腿偷偷打量着前面形貌打扮各异的四人。
这时候,忽听那黑裙胡女细眉一耸。
“有意思?呵呵,我瞧着你也觉得有些意思!”
女子娇媚一笑,与中原女人的眼睛不同,她眼眶微陷,一双眸子里眼白部分包裹的瞳孔居然是棕褐色的,媚态天成,只是骨子里又有几分汉人的仪态,被朝阳照下,眼睛居然宛如琥珀,十分动人,在燕狂徒身上来回打量,意味莫名。
“当今武林,女子多为强者附庸之物,你一介女流竟能走到如此地步,可真是不容易,不过,挡我的路,代价可是很大的!”
燕狂徒少见的多话起来,他自从习得“先天无形破体剑气”后,对气息感触颇深,加之多年下来精神愈发壮大,沉淀厚积,一个人武功如何,若非绝顶高手,不世强人,在他面前,皆可感受一二,无所遁形。
这四人武功,却是不同一般。
“呵呵,你难道不知道女子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胡女笑的肆无忌惮,花枝乱颤,红唇一抿,她忽道:“说起来,咱们可是有些仇怨呢!”
燕狂徒听闻此言复又在她那婀娜有致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低声道:“你且说说?若是有旧,姑且留你个全尸!”
胡女笑的更加花枝乱颤,她迎着那摄人的目光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身姿,柔夷一指,幽幽道:“金虹心高气傲,自出世以来未逢一败,想不到,却是败给了你!”
听到“金虹”二字,连燕狂徒也不免心下诧异,这女子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柔情却是作不得假,名里带“金虹”的除了上官金虹又能是谁。
他又瞧了两眼。
“原来如此,想不到上官金虹的夫人竟是魔教中人!”
胡女叹了声:“以他的武功天份,在魔教足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他生性高傲从不愿居人篱下,总想着证明自己,更可惜,他偏偏遇到了你!”
“原来如此!”
燕狂徒道:“你是想要替他出气?”
胡女嫣然一笑,雪肌泛着朝阳金光,忙摆摆手。
“不不,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替他杀了你!”
话到此处,已是说尽。
燕狂徒微微一笑。
“你们四人想必就是所谓的魔教四大天王吧,且来让我瞧瞧你们的手段!”
他右手袍袖一挥,飞卷如云,只把阿飞柔和的推送出去几步,脚下一动,人已朝四人迎去。
“哈哈,看我不嚼了你!”
四人中,那胖子步步赶上。
当年所见“柴玉关”已算是胖了,可这人不光是胖,还有高,宛如一堵肉山碾来,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的短褂,下身是一个肥大无比的裤子,头顶发丝成辫,每步踏下,地面必生轰轰震动闷响,声势骇人。
临到七八步外,这胖汉脚下速度竟兀的变快,仿佛一颗滚动的巨石,蒲扇大的一双肥厚肉掌,直直朝他胸口推来,如推山撼岳,身后尽是龟裂的痕迹。
“砰!”
一声巨响,如山石炸裂,却见那双肉掌不偏不倚,正落在燕狂徒的胸膛。
脚下向后滑出半步,燕狂徒敛眉点头。
“不错,有些力道!”
“找死,我要捏碎你的骨头!”
一击无功,胖汉一声大吼,双手由推转擒,已捏向燕狂徒的双肩,十指内扣,那张被肥肉堆满的面目如今狰狞可怖,口中犹有口水滴落。
扣住的同时,一张腥臭骇人的血口豁然张开,朝着他脖颈咬去,张开的嘴里,竟是两排细密尖利的牙齿,瞧的人不寒而栗,好似非人。
“可别弄脏我的衣裳!”
却说那双手刚落下,燕狂徒食指中指一并,由下至上,在其太渊穴上一戳,肩头本是坚如铁箍的一双手猝然好似触电般缩回,酥麻酸软,没了气力。
再见面前肉山贴身靠来,余下三指一立,抬起一掌便对其当胸印下。
见此情形,对方不但不避,竟任由他施展。
诡异的是,一掌下去,全无半点声音,燕狂徒就觉右手好似陷入烂泥里,掌劲更如泥牛入海。
“哈哈,来来来,继续打,给爷爷挠挠痒,舒服,太舒服了!”胖汉哈哈大笑,惹的浑身肥肉一阵抖动。
“那你可要站稳了!”
燕狂徒左手紧握成拳,不偏不倚,平静中再次当胸砸下。
“噗嗤!”
一拳之下,胖汉身前尚未见伤势,背后衣裳却砰然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笑声戛然而止。
胖汉眼中忽现狰狞凶光,恶狠狠的朝他瞪来,张口正欲说话,只是吐出来的却是一砰血雾,依稀夹杂着乌红肉块。
即便如此伤势,他居然还未身死,呜咽中身形轰隆扑下,那非人的嘴巴再次咬来。
燕狂徒身形横移一转,瞧也不瞧,抬手又是一拳,横击一招,打在胖汉的脸颊上。
另外三人旁观在侧,瞧的清楚,只见胖汉扑出的身子还没停,項上那颗人头“砰”的如西瓜般爆碎开来。
无头尸体趁着未消的余力仍奔出去数步,这才终于倒地,四肢犹自抽搐,断颈处血如泉涌,终是死了。
一颗眼珠子骨碌碌落在三人的面前。
若说以前燕狂徒动辄便是惊天动地的声威,那如今却是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只如绣花雕石,一举一动,瞧着普通,可大道至简,说到底武功不过是杀人用的。
一击刚毕。
两道寒光无声无息已到面前,两把暗红的弯刀飞旋如影,一刀削他咽喉,一刀削他胸腹。
这是那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男人,蓝袍披发,耳上坠着一排银环,面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暴突而出,宛如鹰视狼顾,令人很不舒服。
他刀一至,燕狂徒耳畔再闻娇笑,一阵香风袭来,身后忽见曼妙身影,手中指缝间捻拿了四支如锥短刺,对着他背后脊骨便要扎下。
还有那持杖的黑袍老者,怪笑一声,竟然率先朝阿飞掠去,难听如公鸭嗓的声音从黑袍下钻出。
“小娃娃,和老祖去做个伴吧!”
阿飞见燕狂徒几招毙敌,正看的热血沸腾,惊心动魄,不想再听这个声音,他强自咽了口吐沫,又见燕狂徒好似身陷险境,当下忽然朝着石后惊慌喊道:“娘,救我!”
老者刚到近前,听到这么一句,心头不由一凛,下意识忽略了孩子,往那异峰陡起的巨石后头打量,正自凝神,却不料一道破空声自旁袭来。
还有一清脆童声。
“呔,看镖!”
嘿嘿冷笑一声,老者木杖凌空一挥,信手一击,在他看来,这等暗器手法,简直不入流。
“砰!”
果然,那飞来之物应声而碎。
“小娃娃,你爹没教过你怎么用暗器吧?”
老者回头一瞧,却见那飞来之物哪是什么飞镖,而是一个瓷瓶,此刻被他当空击碎,一阵蓝紫烟雾迎风散开,扑面而来,闻了个正着。
176、再战
“扑通!”
堂堂魔教四大天王之一,就那么瘫倒在了地上,浑身酸软无力。
“毒?”
老者脸色急变,头上布帽滑落,露出来的竟是一张宛如恶鬼般苍老的面颊,干瘦如骷髅,也不知是骨撑皮还是皮包骨,干皱的皮肉上长满了黑褐色的斑点,顶上苍发稀疏。
“哎呀,你的样子可真丑!”
阿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只是见老者闭目平息,不再应他,当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思立马活泛了起来。
“嘁,当着我面还想把药用内力逼出来?我可不会给你还手的机会!”
叉着腰,阿飞又自怀里掏着东西,有一样丢一样。
铁蒺藜、铁莲子、飞针、袖箭,吹箭,还有一些个杂七杂八各种迷药、麻药总而言之是有什么丢什么,一股脑的朝老者招呼过去。
他虽年幼,却也心知此人必是与镇子上的那个汉子不同,乃是生死之敌,何况还想杀他爹,那还有所保留。
老者中了迷药,那还能提得起力气,这药效来的极快,迎风便倒,连内力都调动不了,闻听风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阿飞从怀里摸出一件件稀奇古怪的玩意朝他丢来。
这可与先前不同,先前阿飞那是佯装,如今催发暗器便有意无意的运起了浅薄的劲力,手腕一抖,暗器激射,虽说搁在往常他不会放在眼里,但现在打活靶子,自然一打一个准。
“嗖!”
“啊!”
……
一声破空,一声惨叫。
这几个来回下来,就见老者脸上、胸前,多是血迹斑斑,全都是暗器打出来的窟窿。
不光如此还有诸般迷药、麻药,就算是他屏息,可那些药粉有的遇血便化,顺着伤口,自是避免不了,模样瞧着惨不忍睹,生不如死。
拼着一口气,老者终于是承认了自己栽在一个孩子手里的事实,虚弱无比,痛苦不堪道:
“救~我~”
“想得美!”
忽听童声又起,如今再闻,这天真清脆的声音竟好似催命符一样,让他心头一颤,挣扎着抬起头来,就见阿飞踌躇着自石头跳下,小脸发白紧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边走还还边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雪亮短刀,弯如弧月,精致小巧,上面落着“朝露”二字。
这刀本是当年燕狂徒打的,自拳法大成之后,他便将刀都给了白飞飞,不想白飞飞又给了儿子。
他要杀我!
老者的脸上此刻还落着一枚铁蒺藜,陷入皮肉,此刻见面前孩子提刀而来,不免心如死灰,挣扎着尖声道:“饶我一命~”
见他如此凄惨模样,又听如此言语,阿飞心里也是一紧,颇为不忍,但等他看着远处正在与另外两人生死搏杀的父亲,还有远处气势由盛转衰的白天羽,当下鼓足勇气颤声道:“我、我也不想杀你,可我、我娘说过,江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这讨饶的话,既然结了仇就不能放你,不然往后你们还会报仇!”
他双手发抖,握着短刀,像是不想见他那张凄惨面目,又忙绕到老人身后。
慌乱中对着老人后心就是一刀。
可他人小气力就小,加之慌乱之余,这一刀竟然刺偏了,而且只刺进去一半。
“啊~”
死没死成,痛苦却是再添。
老人痛呼一声。
“啊,对、对不起!”
小脸一白,阿飞又忙把刀拔了出来,他战战兢兢,两只眼睛全都闭着,但又害怕刺偏了,小心翼翼的又把右眼睁开,“噗哧”又是一刀。
“啊~”
结果还是只捅进去一半。
仿佛那股倔劲上来了,阿飞一咬牙,拔刀再刺,拔刀再刺,前前后后刺了三四个来回。
眼看老人没了动静,他正想喘口气。
就听。
“你杀了我吧!”
老人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刚才是求饶,现在是求死。
阿飞却没理会他,而是语带哭腔。
“爹,我杀不死他!”
“你好好待着!”
“哦!”
听到燕狂徒的声音,他瘪了瘪嘴,踢了脚地上的雪,没去再理会浑身是伤,凄惨求死的老人,又爬上了那块石头。
再看燕狂徒这边。
早在老者求救一瞬,那使刀男子便想脱身施救,可说起来他们以二敌一,但打起来不仅没有占得半点上风,反而都陷入苦战,能不能脱身已非他们能左右。听着老人死去活来的惨叫,心中也多有鄙夷,往日只说自己有多厉害多厉害,如今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娃娃手上。
这么一会功夫,两人竟有种左右难支的错觉。
胡女使的乃是魔教武功,此功名为“大搜神手”和“大搜魂针”,前者为掌法,后者为暗器,专为破人罡气,刺人死穴,阴毒诡辣,玄妙莫测。
而这使双刀的,乃是用的“大寂灭刀”,双刀仿佛乌金所铸,乌红如血,在朝阳下绽放血光,回削急斩,刀走偏锋,一刀快过一刀,势如泼风急雨,连绵不绝。
“看来,你们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啊!”
燕狂徒站立未动,一双手却仿佛化作残影,刀来挡刀,针来挡针,掌来更是难以近身。
这一圈下来,胡女香汗淋漓,娇媚面容上哪还有什么笑意,除了凝重只剩肃然。
却见她忽收势退出数步,捏出三根银针对着自己头顶便扎了下去。
三针齐下,好似用了逼发潜力的法子,胡女红唇之中,竟见一股热气吐出。
一身气势居然一提再提。
头上纱巾轰然粉碎,一头乌红长发迎风而展,双手之上,十指指甲暴涨。
“嗤嗤~”
可气劲游走四散,周遭方圆七八丈之地的积雪纷纷逆乱而起。
燕狂徒见她气势翻天覆地,眼中精芒流露,那用刀的见此情景,竟也有手段,只从怀里掏出一颗朱红丹药服下,一双眼睛转眼变得赤红。
燕狂徒眼中稍见凝神,双拳一握,拳上如有雷火迸溅,拳势一起,脚下一尺多厚的积雪交汇而散,竟是被如浪推开,露出了黑褐色的斑驳山石,还有一块块陆离嶙峋的寒冰。
二人齐齐结了个古怪的手印,口中虔诚高呼道:
“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我独尊。”
言罢,再次攻来。
刀影翻飞,燕狂徒身前瞬间好似多出一轮轮红月,而那胡女,双手一挽,爪劲嗤嗤吞吐,撕空裂风,身形一动好似流云飞雾,朝他天灵搜抓而来。
而燕狂徒并未多言,他只是出拳,他右拳砸向那个用刀的男人,左拳砸向胡女。
沉息。
提气。
握拳。
出拳。
一气呵成。
顷刻。
刀影散了,爪影散了。
“砰!”
那瘦削男人翻飞的身形一落,提刀如蜻蜓点水,退出数步,站定刹那,手中双刀只如破裂的冰面,出现无数细小裂纹,而后也如冰面般碎开,碎散一地。
他七窍都在流出血来,胸口,是个明晃晃的大窟窿,贯穿前后,已然毙命。
而女的,正在燕狂徒手里,左手,被他提在空中。
“黄泉路长,等等吧,也许上官金虹会追上你!”
正这时,却听。
“放开她!”
一道冷冽沉稳的声音乍起,非是自身后,而是自身前。
他身后是阿飞,身前,自然是白天羽与魔教教主。
白天羽的声音他熟悉,但这个声音。
抬眼瞧去,雪山顶上,一黑袍阴鸷的男人正负手望着他,而不远处,白天羽正杵刀而立,嘴角呕红,俨然是败了。
“放开?好!”
点点头,燕狂徒左手一松,正在挣扎的女人立时跌飞出去,未等落地,身体已在空中炸开。
魔教教主约战已胜,信心大增,他眉头紧皱不松,沉声道:“魔教东进之势已势不可挡,跪下,我留你性命,今日冒犯之罪,既往不咎!”
燕狂徒又摇摇头。
“唔,你说了,不算!”
177、回家
魔教教主貌有三十,浓眉墨发,不怒自威,一双眸子阴鸷深邃,深不可测。
他视线在几具尸体上一一扫过,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威严内敛,仿佛对这几个人的死漠不关心。
却也该如此,强者生,弱者死,本就是魔教信奉的原则,其之中高手无数,只要他在,魔教便在,哪怕死上千人万人又如何。
无关痛痒。
“要不要等等你?我这人可不喜欢占人便宜,杀人,也喜欢公公平平!”
忽听燕狂徒背着双手,语气轻低。
“小心啊,此人一身内力浑厚莫匹,匪夷所思!”
白天羽在旁提醒。
这魔教教主虽说面相年轻,可一身功力却似魔怪,一夜激斗仍旧深不见底。
传闻其得了上一代教主的毕生功力,如今看来,果非虚言,天纵奇才。
“你便是七年前挫败中原武林无数高手的那个狂徒?”
魔教教主不答反问,他目光灼灼,算起来,燕狂徒比他差不了几岁,加之气血浑厚,这样貌瞧着也更为年轻些。
燕狂徒略一沉吟,幽幽道:“错了,他们还算不上高手,我的出现有些早了,这个江湖最辉煌的时代还未到来,我也不过是顺手推波助澜罢了,但愿若干年后,这个天下能走出值得我尽兴的人,可以酣畅一战的对手!”
此言一出,魔教教目光一凝,他冷冷道:“你说,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燕狂徒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略一打量,颇为失望的一摇头。
“还不够!”
“狂妄!”
魔教教主冷哼一声,眉皱的更深了,好似一个“川”字,他又瞧了瞧地上的几具尸体,沉声道:“那就让我瞧瞧,你远超这个世道的实力!”
“何必呢!”燕狂徒漫不经意的说:“以你的天赋根基,你应该再等等,我觉得未来的盛世你也可以占得一席之地,届时再与我、与天下群雄争锋,岂不痛快!”
魔教教主怒极而笑。“你想让我打消魔教东进的念头?这无数年来,圣教历代圣训无不是东进中原,几代教主布局绸缪多年,凭你一人之力想要阻我圣教大势,岂非痴人说梦!”
忽的。
“你姓白?”
燕狂徒话锋转的突然。
未等对方答话,他又自顾的点点头。
“你应该姓白!”
魔教教主未曾开口,只是眼神的晦涩变化无疑是说明燕狂徒猜对了。
“也罢,这世上本无绝巅,只是如今绝巅因我而现,世人当有追逐之念,我想等一等他们!”
燕狂徒喃喃自语,似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白天羽说,或是对魔教教主说。
话语刚落,燕狂徒目光陡凝,浑身上下涌出一股难以想象的煞气,朝着魔教教主浩浩荡荡而去。
恍惚间。
除却阿飞以外,白天羽眼中,燕狂徒只如化作一尊巍峨高耸,擎天摩日的山岳,又似是山崩地覆,江河逆转。
无法言喻的骇人气势。
魔教教主哼道:“雕虫小技!”
他自幼便被当作教主传人培养,修习魔教圣功邪法,别人穷极一生都不能参悟一种的“大悲赋”,他却接连顿悟大半。
原来这《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乃是魔教镇教绝学,其上分别是记载了这世上最可怕也最邪门的七种武功,传说此成时天血雨,鬼夜哭,就连著此书的人也在最后咳血而亡,故而极为不详,视为无上魔功。
江湖已有传闻,练成其上一种便可雄踞一方,纵横武林,难逢抗手,练成两种足以无敌天下,而他练成了四种,其他的魔功邪法更是不计其数,还有上一代教主的毕生功力。
适才四大天王足以称的上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了,那胡女与那使刀男子更加非同一般,虽是被燕狂徒一招毙之,看似与当年上官金虹一般,但各种差别却颇大,只因败上官金虹的是指,杀这二人的却是拳。
放眼当世,能接燕狂徒一指的人有很多,但能接他一拳的却凤毛麟角,或许再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阿飞长大成人,等那惊才绝艳的几人出世,等上官金虹破而后立,再铸一对金环出来,或许才能让他施展开手脚。
他确实想等上一等,既是来到此间,若不见识一下那几颗最璀璨的星辰,岂不遗憾。
这神秘莫测的白姓魔教教主忽身形一震,口中放声长啸,阵阵而起,雄浑功力暴散开来,两人隔空相斗,但见放眼数十丈的积雪无不纷纷浮到空中,悬空不坠,久未变化。
“啊~”
长啸不止,雪中惊现奇景。
只见那浮雪时聚时拢,如青烟白雾幻化无穷,随着高低起伏的长啸化作重重飘忽虚影,有的形如飞天,有的如佛陀跌伽而坐,有的好似拈花垂目,低眉含笑的菩萨。
宛如天魔万相。
一时间浮雪只如汪洋,无数虚影好似水中游鱼,又似鬼如魅,当真是群魔乱舞之相,在浮雪中倏忽往来。
魔教教主仿若化身无上天魔,一张脸时嗔时怒,时喜时悲,忽而瞪眼,忽而如金刚怒目,忽而如疯魔狂笑,忽而如入定老僧,神情一变,口中长啸亦是在变,起初雄浑如吼,继而转为铿锵,接着再化厉啸,如那起伏涛浪。
这一声惊天吼啸,似如号令群魔之语,竟是朝着燕狂徒围去。
耳畔恍惚间响起无数窃窃私语、靡靡之音,像是可勾人魂魄,动人心神,眼前淋漓依稀多出诸般曼妙身影,如梦似幻,引人沉沦。
“有趣,居然想跟我比内力!”
像是出乎意料,燕狂徒以拳抵掌,神情陡变,双目圆睁,竟是作嗔怒状,如金刚怒目,口中竟也放声而起,却是狂笑。
“哈哈~”
一者厉啸,一者狂笑。
雪中如闻龙吟虎啸,与那靡靡之音相抗,浮雪乍动,却是以二人之间一分为二,泾渭分明,如两股潮浪碰撞激涌,传出隆隆之声,当真如钱塘江大潮惊涛拍岸之声,震耳欲聋,山崩地裂。
白天羽本就落败受伤,如今夹在二人中间,坚持不过一时半刻,面色竟立时肉眼可见飞快涨红,宛如涂了朱漆,太阳穴不停起跳,眼露癫狂,竟仿佛真的置身汪洋大海,惊涛骇浪之中,凭着一丝清明,他吐血暴退二十余丈,方才有所减缓。
两股雄浑内力隔空而斗,但见那浮雪分界处寒石爆碎,坚冰震裂。
“轰轰”惊爆不绝于耳,宛如雷击峰顶。
片刻后。
啸声散去,笑声也散去。
漫天浮雪溃散如尘。
等尘埃落定之后。
“爹,你没事吧!”
阿飞从后面捂着耳朵跑来,眼中既是震撼,又是担忧。
“爹没事!”
燕狂徒回头望了望适才魔教教主所在之地,只见那里已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爹,谁赢了?”
阿飞好奇问道。
燕狂徒默然不语,却是将他提到了背上。
回望了眼远处眼神复杂无比正投望过来的白天羽,他轻声道:“走了,回家!”
……
却说一处极为偏僻的山坳间,坐落着一间农家小院。
院中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欢喜的追赶着鸡鸭,忽见他抬头一瞧,当即欣喜道:“阿爹!”
院外,一个身穿华贵紫金长袍的男人正一步步走来,脸色苍白无血,额头尽是冷汗,正是那魔教教主。
一个布衣柔美的妇人见他这般不仅大惊失色。
刚一上前,却被魔教教主扣住雪腕。
不由分说,他身形凌空一起,单手一摄,女子与他双掌齐对竟滞在空中。
“别说话,接我功力!”
虚弱低落的声音响起,一股庞大浩瀚的暖流已源源不绝渡入女子的体内。
足足持续了小半柱香,男人这才无力坠地。
如今他形神枯槁,前后判若两人。
女子却是功力大增。
魔教教主倚靠在女子怀里,浑身颤抖,嘴里狂吐鲜血,他艰难的嘶声道:“我心脉已被人震碎,活不成了,如今毕生功力归你所有,但你要记住,不是给你的,是给小楼的,你要将他培养成人,统领圣教……还有千万要记住,若无十足把握,别让他急着去报仇,那人……咳咳……那人太过匪夷所思了……”
女子美目含泪。
“我记得了!”
说话间男人望着正在地上奔走的儿子,忽紧抓女子衣袖,仰天嘶声竭力大喊道:“可恨我东进中原只差这一步,哇……”
语毕,一口血水吐出,头一歪,气绝而亡。
178、十年
八月初十。
李园。
却说满园张灯结彩,一副热闹景象。
至于原因,无他,只因今日乃是李寻欢与林诗音大婚之日。
管家郭伯瞧的喜极而泣,印象中这座宅子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李寻欢高中探花的时候,报喜的太监携圣旨而来,风光一时无两。
可惜,他是眼睁睁的瞧着这座宅子由盛而衰,历经几代繁华变故,好在自家少爷到底是成家了,一扫往昔颓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哪有什么事比得过这些来的让人高兴。
婚礼宴请的人大多是左邻右舍的临近之人。
当然,燕狂徒定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已经从天山回来几天了。
半月的路程,硬是让他不到两天就赶了回来。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
他到现在还记得白飞飞瞧见阿飞时的表情,那副瞪大双眼,满是难以置信的心疼模样,然后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和燕狂徒心里想的结果有些不一样。
毕竟她眼里的儿子那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宝贝疙瘩,唇红齿白,而且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就和送财童子一样,哪想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差点都没认出来,活像个小要饭的,蓬头垢面瘦黑如猴。
这几天几乎顿顿荤腥,大鱼大肉,说是要把饿的补回来。
而且听到一路上的遭遇,白飞飞是又惊又怕,最后恶狠狠的瞪着燕狂徒,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几两肉来,但等她听到阿飞说感受到了气息后,却又是喜上眉梢,端是喜怒无常。
“燕先生!”
瞧见燕狂徒一行人来,郭伯忙拱拱手。
“没事,你招呼你的,我自去寻他!”
燕狂徒摆了摆手,身旁只有燕七同行,至于白飞飞和他儿子,一大早就来李园凑热闹了,估摸着现在正给林诗音梳妆呢。
“爹,这几天怎么不见阿五?”
“他?林姑娘给那臭小子介绍了一门亲事,估计他自个也瞧上眼了!”
“那倒是好事!”
二人送上贺礼,边聊边走,便绕到了花园,里面果真就见李寻欢穿着一身新郎的装扮正在那喝酒呢,园中,阿飞手里握着一柄三尺来长的木剑,正在刺着树下飘落的叶子。
有叶落他就刺,没叶落他便端剑,几番下来,十中**。
燕狂徒留意到,这李寻欢身旁居然还有个端酒的少女,只瞧了一眼,他脸色随之一变。
这少女实在是生的太美了,容颜惊世,美貌动人。
哪怕只穿是着一身素衣,颦笑间,一举一动,竟无形之中生出一股与生俱来的惑人魔力。
可惜在这个江湖,越美的女人就越危险。
“如何?”
李寻欢见他过来,挑眉一笑。
燕狂徒哼了一声。“我道你怎么会把那天山约战之事说给我听,敢情是想让我出手,不过,那人确实令我动心了!”
“你杀了他?”
李寻欢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燕狂徒言语平淡:“他既然尽力,我若留手,岂不是折辱了他!”
燕七自顾的走到阿飞身旁,瞧着他练剑,爷孙两有说有笑,燕狂徒看着也笑了。
“见过燕先生!”
一声动听的声音蓦然响起,明明只是声音,却给人一种温香软玉,细腻柔和的感觉,令人心神为之一摇。
“她是林仙儿,诗音的义妹!”
李寻欢无奈一笑。
林仙儿?
燕狂徒闻听少女叫林仙儿,又仔细瞧了她两眼。
这名字,可是有些不太好啊,估计往后不会太平了。
“你会下棋么?”
燕狂徒忽问。
李寻欢一愣。
“怎么?”
燕狂徒表情不变的道:“突然有些兴趣,可惜从未接触过!”
李寻欢摇头苦笑。“等会我找找,父兄留下来不少棋谱,你先拿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你打算让他练剑?”
燕狂徒道:“他用剑的天赋极高,注定是练剑的!”
说话间,园中风起,阿飞手中木剑一抬,但见唰唰唰刺了三剑,三剑两中。
那日回来,燕狂徒就让他开始练剑了,让他自己铸剑,结果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一柄木剑。
“还在这干啥呢,吉时快到了,快些拜堂成亲啊!”
白飞飞急步行来。
“这就来!”
李寻欢收了酒。颇为慌乱的应了一声,林诗音双亲已亡,李寻欢双亲已亡,一切自是从简,反倒是燕七又被拿来当作长辈了。
老人自是乐的开心。
一众宾客尽皆入席。
只见林诗音一身火红嫁衣与李寻欢并立于堂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燕狂徒在旁朗声吆喝,见他冷冰冰的脸上强挤出笑,众人多是憋着笑意。
等念完,这就算是礼成了。
经此一事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光景,李园生气逐渐又热闹了起来,而燕狂徒他们,则是依旧安稳度日。
这年初冬,燕五也成婚了,娶得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小姐,家底浅薄。好在温婉贤淑,长的也是耐看,见二人情投意合,燕狂徒索性又把旁边的几间铺子也买了下来,外加一处府邸,当作燕五的聘礼。
只是燕七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尽管燕狂徒每天以内力替他梳理身体,加之白飞飞用药石续命,可生老病死岂能为人所改,老人前半辈子受苦太多,虽说练了武功,但是这些暗疾隐疾岁数一大多就显露了出来,气息越来越弱。
又是一年春。
院子里。
燕七与燕狂徒坐在石桌上各自执棋对弈,或攻或守,或守或攻。
前者执白,后者执黑,下的那叫一个烂啊,名副其实的两个臭棋篓子。下到最后燕狂徒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取过李寻欢送他的棋谱照着上面的来下,惹得燕七摇头苦笑。
下一会,老人歇一会,抽着水烟,老神在在,惬意无比。
身旁卧着那条毛都白了大半的老黄狗,还有一只肥猫。
他歇,燕狂徒则仍是瞧着那些孤本棋谱,其上记载着许多难得一见的定式、残局以及各种布局、起手式。
“咳咳……”
忽然,老人胸腹一震,嘴里已起了一连串剧烈的呛咳,苍老的面容瞬间涨的通红,好似充血,一缕乌红发黑的血水竟是被他的呛咳带了出来。
燕狂徒见状赶忙伸手搭在他手腕,正欲渡气,老人却意外的拨开了他的手,擦嘴笑着摇头:“行了,知道你武功厉害,但我都**十了,人都会有走到头的一天,生离死别,岂能尽如人意!”
“可是……”
燕狂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挥手打断。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大的岁数,何况我这一生窝窝囊囊了半辈子,好歹做了几件能回忆起来不枉此生的事,早已是心满意足了!”
“你又何必执着!”
燕狂徒默然不语。
老人揉了揉身旁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老黄狗。
“没事,我还等的了,等阿五的孩子出世,就够了!”
“陪我说会话吧!”
“好!”
……
一直等到岁末。
怀胎十月,燕五的儿子终于是出生了。
这一日,向来嗜睡的老人居然满面红光,罕见的站起身来,赤膊打了一套拳法,虎虎生风。
等燕五含泪抱着儿子给老人看的时候。
“哈哈,好好好……”
老人笑的声如洪钟,竟是和燕狂徒对饮了两坛烈酒。
“爹,给孩子取个名吧!”
“哈哈,你叫燕五,我叫燕七,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儿子怎么说也得比咱们两个加起来要强,不如,就叫十三吧!”
“燕十三!”
燕五心知老人已是回光返照,强忍泪水,他笑道:“好,往后他就叫十三了!”
“值了!”
瞧着襁褓中的孩子,老人面带笑容,喃喃吐出这两个字,像是耗尽了他浑身所有的气力。
“砰!”
手中酒坛滑落。
摔得粉碎。
老人一张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血色顷刻退尽,跌坐在地,不复动静,就此气绝。身旁的老黄狗呜咽了一声,随即垂下头来,竟也跟着去了。
“爹~”
如此一去,又是十年。
179、再起风云
“铛!”
“铛!”
“铛!”
……
一大早,这东街中腰处的铁匠铺里就传出极为响亮的打铁声,铁锤与铁块的碰撞,在晨风中显得极为清脆震耳,传出老远。
打铁的是个模样稚嫩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绑在背后,光净的脸上钳着两颗极为干净的眸子,明眸皓齿,干净的就似白云、山泉、清溪,荡漾着,却又不染尘埃。
穿着一身裁剪的极为得体的素简衣裳,眼中露着期盼、喜悦,翻来覆去,不停捶打着锤下烧红的铁片。
那好像是一柄剑。
但也只是好像。
这十年来,除了开始时的木剑,每隔一年,他的剑法便会有变化,剑自然也得有变化,所以他每年都会把自己的剑再锻造一遍。份量、形状、长短、宽窄,其中还会夹杂一些自个老爹从天南地北带回来的一些精金奇铁,有的温热,有的冷寒,几番交融,名副其实的千锤百炼。
他会剑法么?
一提剑法他心中便多有埋怨,当年说好教他剑法,结果这十年,一招一式他都未曾看到过,唯一做的,便是依照父亲的要求围着树转,刺那飘叶。
同样的一片叶子,除却枯燥的头一年,他便想着法的去改变,这一变他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每天对着一片叶子以不同的角度、速度、力道刺出千百剑,最后是上万剑。
剑器千锤百炼,他的刺剑也跟着千锤百炼。
只因他记得一句话:“在你真正强大之前,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厮杀中成为站着的那人,所谓的花哨技巧只会成为拖累,直接有效的一击,才是关键,你只需在对方杀死你之前把剑刺入他的喉咙,那你就能站着。”
而说这话的人,是他父亲。
随着铁锤的挥落,他的鼻尖,额头,脸颊上都渗出了一层汗,滚烫的炉火下,细汗如浆,连带着他的脸色也被映照的通红、发烫。
这一次他糅杂了一块陨铁,可算是废了他好些功夫,用以增加剑身的坚与韧。
只等剑成。
内院。
“哎呀,你倒是说说他啊,天天光捧着你自个的那些个破棋谱,这都捧了多少年了,棋艺却半点不见长进!”
妇人欺花胜雪的脸上,那双仿佛罩着一层烟雨的眸子里似嗔似恼,柔嫩细腻的双手仿佛变戏法似的揉出一个个精致的点心。
男子闻声自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把木梳,站在她背后,伸手自其背后拿捏起一缕发丝,轻缓慢柔的梳了起来。
“尝尝味道!”
似是早就习以为常,妇人伸手取过一块出笼的点心,男子张嘴咬下,嚼了几口,等咽下。
“好吃!”
十年的岁月光阴,竟好似没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唯一变化的,便是多出一份沉淀下来的韵味,连带着燕狂徒那张机锋峻刻,宛如寒石似的孤漠面容也柔和了下来。
许是“无极仙丹”之故,虽非真的长生不老,可这容颜老去竟是比常人要慢上许多,加之二人功力日益雄浑,白飞飞又时常熬制一些药羹,已算得上是驻颜有术。
四十来岁的年纪,瞧着却比那双十女子还要明艳动人。
“他热切的紧,何况迟早都得出去闯闯,随他去吧!”燕狂徒两侧鼻翼翕动,只把手里的如瀑青丝拿起。“又换新的脂粉了?”
白飞飞如玉脸颊立见腾起一抹红晕,没好气的白了燕狂徒一眼。“我一个姑娘家,涂抹些胭脂水粉怎么了?”
燕狂徒缄默了好一会才道:“都好!”
白飞飞“噗嗤”一笑。
“你还敢说不好?”
但她笑着笑着又不笑了,道:
“要不,你让他练拳吧!”
“若为剑客,他这个时代,太难了!”
“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极为神秘的神剑山庄,号称三百年前便为“天下第一剑”,如今重现江湖,而且最惊人的是听说那少庄主生来便能人剑合一,天赋之高旷古绝今。还有上官金虹身旁的那柄左手剑,当年尚且年幼已能接你一指不死,如今这么多年,只怕进境早已惊人,还有七大剑派……”
她忽然不说了。
“你应该相信他!”
燕狂徒握着她因紧张、忐忑而有些发僵的手。
“既是无奈,亦是机缘,自古剑中不二,他应该遇到一些好的对手,然后走上自己的路!”
白飞飞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像是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孩子气般的软声道:“反正我不管,谁要是敢伤他,你不能坐视不管!”
她虽得了一甲子的功力,可称绝顶高手,但倘若等那几个用剑的成长起来,只怕也要力有不逮,何况这些年少见她练武,便是遇到当年的魔教教主,胜负也是未知之数。
无奈苦笑,这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
“剑是入世的,他对气息的感悟已达极为惊人的境地,放心吧,你瞧他这些年哪还用过你那暗器的法子,唯有先诚于人,方能诚于剑,他如今心思全都在剑上,已是人剑合一之境了!”
白飞飞忽的心思一动,脸上红晕不仅没散,反倒化作酡红,她轻声道:“狂行,不如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吧?我瞧着阿五家那孩子心觉欢喜,太招人喜欢了!”
燕狂徒表情一僵。
“天气转暖了,要不去放风筝吧,风和日丽,天气真不错,瞧瞧这蓝天白云的,我突然诗兴大发!”
没好气的“啐”了一口,白飞飞见头发梳好,索性转身走进屋里,拿下来一个风筝。“你说的,走,去放风筝!”
“铺子怎么办?”
“有人照看呢!”
两人说话间已出了院子。
好一会。
“爹,娘,我把剑铸成了!”
铁匠铺里少年浑身是汗,但也掩饰不住眼中如狂欣喜,手里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狭长铁片,一端只是随意的用麻绳绑了两片软木,这就算是剑了。
可惜院内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失落间,耳边就听一道声音缥缈传来。
“去给你爷爷说一下,然后就走吧!”
正是燕狂徒的声音。
阿飞眼中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只是收拾了行囊,拿了几锭银子,提着一根铁片,入了这个江湖。
长街一角,嘈杂纷闹的行人中,白飞飞瞧着儿子背剑远去的背影,扑在燕狂徒的怀里泪流不止。
“别哭了,再哭妆可就花了,到时候可放不了风筝了!”
燕狂徒替她擦去眼泪,见她这副放心不下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伤心小箭已达极境,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听到这句话,白飞飞蓦然抬头,梨花带雨的容颜一改哭腔,羞恼道:“你不早点说!”
“那还去放风筝么?”
“去,怎么不去!”
拽着燕狂徒的手臂,白飞飞哼了一声。
……
这年初春。
三月中旬。
梅花盗再现江湖,江湖皆传“欲除梅花盗,先得金丝甲”,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更是放言谁若能除去“梅花盗”便委身于他。
一时间江湖风云再起。
于此同时。
西方星宿海“嘲天宫”内。
却见杀戮四起。
这本是昔年“魔教”分坛,如今竟是再起争端。
黄教大喇嘛浑身染血,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杀机,门人弟子无不身首异处,死伤无数,他面容惊怒,望着面前的几道可怕身影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面前有四人,脸上无不面遮古怪青铜面具,当先一人白衣黑发,宛如盖世邪魔,一身邪张狂飙四冲,脸遮青铜龙首面具。他身影快如鬼魅,未见动手,所过之处,密宗弟子項上头颅无不纷纷起跳,血水如瀑,一副阿鼻地狱般可怕景象。
“我是谁?呵呵!”
那人轻轻一笑。
忽见身后一道人影手腕一抖。
“夺”的一声,大殿之上,数丈高低的石佛眉心已钉着一杆大旗。
旗布飞卷而出,但见雪白的布面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乌青长龙,仿佛欲要破云飞去,在邪张杀机之下疯狂飞舞。
黄教大喇嘛本是惊怒的脸上霎时狂变,双眼圆睁,惨白无血,骇然失声道:
“青龙会!”
他话一说完,瞳孔忽而骤缩,但见另一尊雄伟身影,面具底下泛着金光的眸子一抬。
“嗡!”
可怕震耳嗡鸣当空而起。
一道金光飞旋如电如影,像是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黄教大喇嘛就如见鬼了一样,惊呼道:
“龙……”
可一字刚出口。
那道金光便已携难以匹敌之力,震碎了他的双臂,碾碎了他的心胸,一招毙命。
人死了,金光也没了。
白衣男子大手一挥,冷冷道:
“青龙换世!”
180、昔年一幕再现
清明。
微雨。
干净如洗的青石街上,过往行人少了些往日的喧闹,似是也被这愁雨所困,人虽多,但却瞧着比人少时还要冷清,格外安静,只有一些个脚步声。
本是好耍贪玩的稚童,也是下意识敛了天性,乖巧的跟在大人身旁,好奇的打量着一个个在雨中撑伞埋头而行的人。
愁雨迷离,丝丝缕缕,宛如剪不断,扯不乱的棉絮,为这天地凭添了几分凄冷清寒。
保定城外,西北处的一座青山上,此处依山傍水,但见几条身影沿着山径而上,五个人,两男两女,还有个**岁的的娃娃。
那孩子瞧着年幼,薄唇星目,剑眉挺鼻,可脸上却少见同龄人才有的神情,譬如天真、好奇、单纯,倒像是个大人一样绷着小脸,穿着一身青缎小衫,挺腰直背,老成的厉害。
可惜啊,那双眼珠子却时不时偷瞧向一旁的男人,敢情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怎么?大伯脸上有花吗?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燕狂徒温和一笑,伸手将娃娃抱入怀里。
男孩下意识回望了一眼父亲,眼里颇带迟疑,但那迟疑转瞬即逝,他道:“大伯,我也想练剑!”
一旁的燕五听到儿子这么说,闻言双眉一耸,作势就要训斥。
燕狂徒却打断了他的话。“孩子想练剑是好事,难不成你还想让他继承咱们那几个铺子?打一辈子铁?卖一辈子点心?”
燕五心里苦笑。
他又何尝不想让儿子练武功,可自己哪会剑法啊,便是燕七教的拳法也练的不全,武功只能说勉强保身,哪还能教儿子武功。至于孩子他娘那就更不用说了,不但是没落的世家小姐,而且还是庶出,武功都不会,只是被当作用来联姻攀亲的工具,当年若非李寻欢出面,说不定娘家人还瞧不上他。
似是知道他心里的难处,燕狂徒温言道:“行了,瞧着根骨也长的差不多了,往后我教他练剑!”
燕五身旁,一个长相清柔,眉目干净的女子笑道:“十三,还不快谢谢你大伯!”
“谢谢大伯!”
燕狂徒哈哈一笑。
“哪还用得着谢,反正有的东西是时候也该给你们!”
他当年为完善“翻天三十六路奇”曾遍阅无数武功秘籍,“金风细雨楼”所藏秘籍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其中拳掌指爪,刀枪棍棒几乎无所不纳,这些东西大多都在他脑子里。
这些东西,足够成为一个世家崛起的底蕴。
几人且说且行,一直走到半山腰处,往右沿着条小路又走了二三十步,可突然,所有人全都停住了,空气瞬间凝固。
只见他们面前,是一座老坟。
可是这座坟如今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刨开了,坟土四散,露出了破败腐烂的棺木,棺盖已不知去了何处,一具尸骨正散乱在泥土中,残缺不全,上面满是刀剑劈砍后的痕迹。
“谁干的?谁他妈干的?”
燕五眼眶一红,眼中立马血丝满布,瞧的目眦尽裂,他一下扑到在土中,捧着老人残缺不全的尸骨,泪如雨下。
燕狂徒未曾言语,只是胸腹间的气息却粗重的吓人,头顶的靡靡雨霏此刻狂卷四冲,狂风呼啸来去,好不骇人。
他默然不语,只是俯身跟着燕五把那些尸骨一块块又重新拾了起来,但拾着拾着,他身子却一颤,原来土中并非只有人骨,还混有猪骨头,和狗骨头。
白飞飞也忙跟着弯腰去捡,几人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可是这堆乱骨中足足有四五副人骨,其他猪骨头和狗骨头更是不少,而且多残缺不全,根本难以补全。
燕狂徒站起身子,面无表情。
“算了!”
燕五惶急的身子一颤。“再找找,肯定可以的,可以的。”
他双手早已沾满黄泥,狼狈不堪,疯了般挖着。
“找不到了,又也许这些都不是!”
燕狂徒冷冷的言语像是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燕五失魂落魄的站起,像是丢了魂一样望着被挖开的土坟,他紧攥双手,眼睛里满布杀意。
深深望了眼面前的土坟,燕狂徒一挥袖,土石如浪翻滚,不过转眼,大地已被抹平,像是从未出现过什么。
“回去!”
……
保定城。
雨还在下,却比先前要更压抑。
先前本还往来不绝的路人,如今望穿整条长街居然难得瞧见几条身影,雨中肃杀暗起,冷的刺骨。
一进城,哪怕大人怀里的孩子都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寂静的可怕。
似只剩脚步声,还有“沙沙”的雨声。
阴涩的雨空,昏暗的长街,像是罩下了一张罗网,无论墙瓦俱是被雨丝涂的一片黯淡。
走了不到六七十丈。
“嗖嗖!”
街边的屋顶忽见数十支羽箭破空射来。
同时四面八方同时传来骤急的脚步声,屋檐上、巷道里、屋内、楼上、人影浮动,继而露出真容。
“燕狂徒,你可还记得当年的血债?”
一声冷喝。
却见前一刻还空荡冷清的雨中,现在竟似蚁群出穴般站满了人。
何其相似的一幕。
“八大派?”
“是你们挖了我义父的坟?”
燕五早已按耐不住,怒目而视,气的浑身颤抖。
可无人应他。
这些人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何况又是名门正派,又怎么会明面上承认自己做了这等挖坟掘墓的事。
“问什么,反正都得死!”
燕狂徒双手一摄,好似摘星捉月,只把那漫天箭矢自空中吸摄而下,插在了地上。他抬头视线环顾一睨,语气轻的吓人。
“说得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姓燕的,劝你最好交出“无敌宝鉴”,这样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到时候,看我们怎么炮制你老婆,嘿嘿,我这……”
不想时隔多年,这些人竟还惦记着莫须有的东西。
人群中,有尖细声音怪笑响起,只是没等他说完,众人眼前已见燕狂徒凭空不见,但下一刻又出现在原地,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个尖嘴猴腮的汉子。
燕狂徒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眸子里像是亮起两朵沁人心肺的寒火,明灭不定。
“十三,把眼睛闭上!”
屈指一弹,汉子求饶惊恐的神情已凝固在脸上,眉心“噗”的炸开一个血洞,贴着地面倒飞出去。
“好个狂徒,竟敢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杀人!”
“死到临头还敢行凶!”
“今天必要将你手刃,以报昔年大仇!”
……
“天下英雄?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之辈,也配在我面前称英道雄?”
燕狂徒眼神忽又一冷。
“你们把李寻欢怎么样了?”
有人冷笑道:“哼,那姓李的助纣为虐,与你分明是一丘之貉,如今只怕自身难保,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燕狂徒淡淡地道:“也罢,看来,当年放过你们是我做错了,今天,我就把这错补上!”
“去李园!”
“想走?做梦,杀!”
阴云,密雨。
寒光晃动,这一刹那也不知道多少刀尖出鞘,便是长街都仿佛被照亮,映着一张张各异的面容。
“哗!”
脚下雨水溅起老高。
四面八方,无不是刀光剑影。
天上也有人影扑来,除了地上没人。
千百刀光剑影,像是洪流,淹没而来。
雨仍旧下着。
越来越大。
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