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闯入人间的猫
“你相信命运吗?”多年之后在一个正式场合里,有人这么问我,当时我就愣住了。在这个相信科学的社会里,竟然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我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希望我回答不相信,我也如此回答了。然而,我始终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伴随着我成长,挣脱不开、避之不及,尤其是在我追寻真爱的道路上。
她就站在那里,街的对面,望着我一动不动,正如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的双眼依旧如湖水般澄澈,她的面庞依旧如天使般美丽,然而她的心是否依旧惦记着我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行动中看到答案,正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也许也正在期待着什么。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那年我大概只有三岁,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奇怪的小女孩。她就站在巷子的对面,好奇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白色的连衣长裙,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正如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是谁?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是因为我一直看着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放她走吧。于是我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片刻之后再望向巷子对面。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只是与之前所站的位置相隔了一小段距离。她怎么知道我会突然转过头来再望向她?她怎么会在我望向她的时候刚好也望着我?难道她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真有意思。
那么就再试一次吧。
我再次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然后再突然望向巷子对面。果不其然,她又挪动了一段距离,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哈哈,当真有意思。
那么这次来个狠的。
我又一次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这次**多等待些时间,看她能走多远。
当我再次望向巷子对面的时候,她终于不见了。我跑去路的中央,望了望巷子的两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只白色的猫正衔着鱼骨头路过巷子边的电线杆。可能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它,它惊恐地盯着我,僵硬的身体如同凝固了一样,像极了刚才的那个小女孩。会不会她就是这只猫变的呢?
我希望是,那样的话我们真的就太有缘了。因为我其实就是一只猫变成的。
我叫猫小二,出生在这座名为“凤城”的城市里。这天我遇到她的地方并不是我家,而是外婆的家。3岁的我不曾能够记住她的模样,只知道她拥有一张甜美的面庞。也许若干年后我会与她再次相遇的吧,可是相遇的时候我又如何才能认出她来呢?
我家在凤城的南部。小区没有大门,入口只是两道砖墙之间空出的过道。对一个九零年代的小城来说,这很常见。
穿过那条过道,里面可以看到数栋交错排列的六层高楼,整洁的浅草色墙面与精神抖擞的翠绿树木交相辉映。再往里面走,会发现其中掩藏了几排只有三层的小楼,凹凸不平的灰色墙面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饱含着岁月的苍老,似乎与小区整体的风格大相径庭,让人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这还不是最不可思议的。
如果再深入进去,会惊喜地发现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院子。院子的围墙是用红砖垒起来的,只有一个开口,房门般的形状和大小。走进这座院子,一条简单的水泥道路一直延伸到一排砖瓦砌成的人字顶平房面前,路的两侧则是杂草丛生的烂泥地。这里的住户不多,有些屋子已经荒废了很久,透过破败的木门望去,里面一片漆黑,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整个院子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对于莫名闯进来的陌生人来说,来到这里可是要格外小心的。杂草丛中通常埋伏着好几只**条纹的野猫,当它们注意到你的时候一定会突然窜出来,吓你一跳,接着嗖的一声跳上围墙,**屋顶,回眸一笑,望了望惊魂甫定的你,然后扬长而去。
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也许中间的那户人家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小男孩,张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你,那眼神就和刚才的那只猫一模一样,真让人怀疑他就是由刚才那群猫当中的一只变成的。
没错,那就是我。
至于其它的猫,你不会知道,其实所有的猫都是可以变**的。
这个秘密人类并不知道。当我们以人类的形态出现时,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人类;当我们以猫的形态出现时,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猫。父母告诉过我,所有的猫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判断出一个陌生人究竟是普通的人类,还是一只猫呢?”我曾疑惑地问父母。父母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们用眼神告诉我,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告诉我不用去多想些什么,只要与所有的猫一起愉快地玩耍,并且真心去爱护所有的人类就好了。因为我们的使命就是融入人类当中,默默地守护着他们。
父母确实很好地融入了人类的世界,他们称之为工作。每天早晨,他们喂我吃完早饭后,就把我带到了爷爷家,接着就上班去了,直到下班回来,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再接我回去。
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爷爷家,那里离我家不远,就在院子外面紧挨着的三层小楼里。很显然,爷爷也是一只猫,他守护着人类已经很久了,与周围的邻居都是好朋友,闲来无事就会经常串门。有时候爷爷也会带我去邻居家玩,但我总是很紧张。
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啊!我该如何与他们交流呢?如果我表现得不够自然的话,会不会露馅呀!
于是我很少在他们面前说话,很少在他们家中逗留,尽管他们看着我的目光给我一种温暖慈祥的感觉,但我还是感到好尴尬,好有压力。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跟着爷爷去串门。不过有一家例外,即使爷爷没带我去,我也时常会自己跑去玩。
这户人家住在一楼,有个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有养着一笼子鸡,有精心种植的花花草草,还有两棵并排站着的松树。我在爷爷家的阳台上就对这两棵松树很感兴趣,总是抬头望着树梢,感觉它们高不可及,就像直**云霄一样。而当我终于来到这两棵树所在的院子里的时候,更是情不自禁地去摸它们,就像朝拜神圣的事物一样。
这户人家有个孙女,刚好和我同龄,叫沈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特别喜欢粘着我。
第二章 粘人精
在这片不大的地盘上有许多女孩子,她们大多比我大几岁。我总是看到她们结伴在小区里玩游戏,有时踢踢毽子,有时跳跳皮筋。我对这些新鲜的事物很好奇,就尝试着跟她们混到一起。毽子我是踢不起来,但皮筋我跳得可欢腾了,也许这正是一只猫与生俱来的特长吧。那些女孩们也很惊讶,我小小的身段,竟然可以拥有那么灵敏的身段,有些她们都跳不过去的坎,居然轻松就被我搞定了。于是她们很欢迎我加入她们的游戏,我也很沉醉于被她们惊羡的目光所包围。
“猫小二,别跳了,爷爷叫我们回家吃饭了。”一阵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我眼前的小小舞台。
我看到是沈芸来了:“沈芸,来!你也试着跳一跳,可好玩了。”
在大家的鼓动下,沈芸试着在皮筋之间跨了几步,但怎么都不那么自在。最终她不耐烦了,磕磕绊绊地挪了出来:“呸,一点也不好玩。”说罢,她拉起我的胳膊就往楼道里走,“快,咱们还要帮忙拿几颗鸡蛋。”
“诶,你慢点啊!”我被她拉得差点没站稳,心里嘀咕着这姑娘灵活性不太行,力气倒是挺大。
到了她家的院子里,打开鸡笼,沈芸把母鸡取出来放到一边,然后递给我四颗鸡蛋。我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拿到了厨房里,交给了她的爷爷。今天我爷爷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于是把我寄存在了她家,她的爷爷想做一顿好吃的招待一下我。
当我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沈芸正在追着那只母鸡跑。
“小母鸡,跑得真快。”我笑着说道。
“是我家的公鸡啦!”沈芸说着,指了指刚才那个鸡笼,“刚那只母鸡安安稳稳地在笼子里呢。”
“哦,怎么区分母鸡公鸡啊?”
“公鸡的头上有大红冠啊,你看那就是啊。”她又指了指眼前那只鸡。
“哦,还以为你们家养的都是下蛋的母鸡呢。”我盯着鸡头看了许久,“你看它的脑袋总是动来动去的,它在想什么?”
“鬼知道它想什么。”
“它在觅食吧,你看它啄地面了。”
“咱赶紧把它抱回笼子里去。天黑了,不能让它再乱跑了。”沈芸说着向公鸡悄悄走去,找准时机一个飞扑过去。不料公鸡的反应更加灵敏,扑腾着翅膀飞快地跑了一两米,害得她趴在了泥土里。
我赶紧过去扶她:“没事吧。”
她缓缓地爬了起来,说:“没事儿,不是第一次了。我经常帮爷爷捉小鸡的,今天没表现好。”
“你真厉害!”我拍了拍沈芸的肩膀,但当看到她的脸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瞧你一脸泥巴!”
“嘿!你个讨厌鬼!”她忽然双手用力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诶呀!你才是讨厌鬼!”我使劲挪开她的手,但她不服气。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放开谁,就这样僵持住了。
“小云啊,该吃饭啦!”沈芸的爷爷来到了院子里,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大吃一惊,“哎呀,你们两个怎么搞成这样。赶紧回屋里,别闹了。”
“她把我衣服弄脏了!”我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笑话我!”沈芸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也不能弄脏别人的衣服啊!”沈芸的爷爷一把拉起沈芸,然后笑着对猫小二说,“小二啊,别哭了,爷爷已经做了好吃的。”
看在好吃的面子上,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但看到沈芸的时候还是很不爽。
她看我也很不爽,端起碗夹了几颗菜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这个小区有个不是很大的幼儿园,小区的孩子们基本上都会被送去这个幼儿园。幼儿园里小、中、大班都只有一个,所以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同一个班上。我和沈芸刚好是同一届的,于是就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班上。
通常,每天早上父母骑着自行车将我送到幼儿园,晚上则是由爷爷骑自行车接回家的。自行车的后座装上了一个舒适的海绵坐垫,还带有靠背。我坐在上面感到很开心,特别是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路两边奇形怪状的建筑,我经常会**地哼起儿歌。
有时候,沈芸的爷爷和我的爷爷一起在放学后来接我们,我们就分别坐在各自的车后座上。两位爷爷在前面谈天说地,我和沈芸则互相大眼瞪小眼,做做鬼脸、吐吐舌头啥的。有时候,我爷爷来不及接我,就委托沈芸的爷爷一并把我接了,然后我就在沈芸家等着。
幼儿园老师是布置了一些作业的,例如写自己名字几十遍,还有一页纸的加减算术题。这些对我来说既喜欢又熟悉,爷爷很早就对我进行了启蒙教育,三位数的乘除法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我通常迫不及待地在幼儿园里就完成了作业,回家后就安心地打开电视看动画片。
沈芸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的作业都是带回家写的,而且很讨厌写。
比如这天放学后我待在她家,我打开电视无忧无虑地看起了动画片,她却要硬着头皮写作业。
“哎呀好烦呐!”她哪里是那种能够静下心来写作业的人,何况有我在那看动画片。只见她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划了几下之后便停住了。“不写了!不写了!”说罢,她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看起了动画片。
“你真把作业做完了?”她突然问起了我。
“是啊,怎么了?”
“待会儿你帮我做,好不好呀。”
“不行。爷爷一直教导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帮我嘛!”她抓起我的胳膊使劲儿摇着。
“不行,作业还是要你自己写,最多我在旁边教你。”
“好哒!”
看完动画片后,她**地回到书桌前,打开了作业本。我则坐在她的右手边。
“4+2……”她伸出手指头掰了掰,“1、2、3、4、5,6!”
“7+8……”她依旧伸出手指头掰了掰,“1、2、3、4、5、6、7、8、9、10,哎呀不够了,这怎么办!把你手借我用下吧。”
“不行,你可以先用你自己的脚指头啊。”
“脚指头?”她低头看了看鞋子,然后对我吼道,“少废话,把手伸出来!”
我笑嘻嘻地将十指张开悬在空中。
她伸出食指一个一个点过我的手指:“11、12、13、14,15!哈哈,这就对啦。诶,你的手好小啊。”
“是吗?”
她将手掌与我贴在一起:“你看,我的手果然比你大了一点。”
“还真是的,我的手居然比你的小。”
“哈哈!”她大笑起来,笑得很奇怪,大概是因为终于发现了比我强的地方吧。
“终于做完讨厌的算术题了,接下来写名字就简单了。你也帮我写几遍行不行?”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名字自己写!”我才不会因为她卖萌而帮她。
“嘿,我又不是不会写。你就帮我分担一下压力嘛!”
“我自己还写了50遍呢,很快的,一点儿也不麻烦,你自己写嘛。”
“你的名字简单啊,我的名字笔画可多呢。”
“你别看‘小二’两个字简单,‘猫’的笔画也多着呢!”
“唔帮我写几遍嘛!”
“不行,自己写!”
“哎哟,帮我嘛!”她又甩起了我的胳膊。
“不行!”我嘟起嘴,脑袋瞥向一边。
“哼,不跟你玩了!”她生气地白了我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自己写名字了。
幼儿园里的生活丰富多彩,除了识字、算术以外,老师们经常带着孩子们玩游戏、做手工。无论是哪个项目,我都得心应手,沈芸则总是笨手笨脚的,还老爱骚扰我。
比如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她总是跟在我身后,紧紧抓住我,衣服总是被她扯得老长,让人很难受;玩“丢手绢”的时候,她总是把手绢放在我身后,以致于我每次看到她拿着手绢的时候都特别紧张,每次看到她经过我身后的时候就头皮发麻。
我其实并不怕玩丢手绢的,以我灵敏身手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起身追上那个丢手绢给我的人,沈芸也算不了什么。只要她在我身后丢下手绢,我只需轻轻一瞥确认之后,便一跃而起追了出去,像一只猛虎扑向落单的麋鹿。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她被捉住了反而笑得像个疯子似的,好像赢了游戏的是她。我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一点的,被人捉住就是输了,输了就是耻辱啊。这个小姑娘真是脑袋坏掉了。
真希望上小学的时候不要再跟她一起才好。
第三章 白色天使
幼儿园的最后一年,市里面举办了一场幼儿集体舞大赛。每个幼儿园都积极地筹备起来,努力挑选一支最完美的队伍,编排一场最完美的舞蹈,经过一整年的集训,贡献一场最完美的演出,争夺第一名和那丰厚的奖金。
幼儿园最后一年的伊始,我从没见过的一位年轻的***来到了幼儿园里。整个幼儿园里的孩子们不分年级,全部集结到操场上列队接受检阅,密密麻麻倒也站了五排。
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眼睛眨巴着看着那位老师,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后来听班主任介绍说市里要举办一场幼儿集体舞大赛,这位老师就是将要带领他们参加集体舞大赛的教练,今天是挑选队员的日子,要选出一支最完美的队伍,编排一场最完美的舞蹈,经过一整年的集训,贡献一场最完美的演出,争夺第一名和那丰厚的奖金。
说了那么多,我并没有搞明白跳舞是啥,也不知道被选中了之后要干嘛,只觉得应该是个挺有趣也挺有面子的事。我很好奇,也很憧憬。老师走到哪里,我就看向哪里,就像一只猫盯着一支不停在眼前晃动的激光笔,没有一只猫不为它投下的红点点而**,没有一只猫不想扑上去逮住它,我本来就是这样一只猫。
老师就要过来了,我瞬间紧张了十倍,紧闭的双唇边带着僵硬的微笑,内心不断探测着自己相对老师的距离,心跳得越快说明老师离得越近。直至老师的目光和我相触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所有的紧张感顿时全都烟消云散,化作面颊上泛起的红晕。
“小朋友,你也先到队伍外面去一下。”她对我说。
我**极了,已经有个别小朋友被挑到队伍外面去了,那肯定都是入选舞蹈队的孩子们,自己怕是也被选中了。
正如我想的那样,最终我很荣幸地成为了舞蹈队的一员,沈芸则没有入选。在大家坐上大巴车准备赶往集训场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车外的沈芸,别提有多开心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讨厌鬼,清净一下了。她的脸上倒是好像有些不高兴,但我才不管她呢。
大巴开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里面,想来这里就是大家的集训地了。
我下车后看到厂房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玩耍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
原来,整个舞蹈队一共大概30个孩子,其中来自我所在幼儿园的只有十几个,还有些是来自另一所幼儿园的,与我所在的幼儿园合作组队而已。大伙儿在几个舞蹈老师的安排下,就这样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封闭训练,每周一早上由大巴统一送到这里,寄宿到周五再由家长们各自接孩子们回家。
厂区虽然破旧,但环境幽静,地方宽广,确实是个通过收音机练习集体舞而又不扰民的好地方。
我学习舞蹈的速度非常快,大大超出了老师们的预料。听他们讨论,说我长相清秀、态度认真,肢体张弛有度,既刚劲有力又不失柔美,每一个动作都能精确地配合着节拍,就好像音乐是根据我的动作展开的。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领舞了!既能充当整个团队的门面,给评委们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又能带领团队的其他人跟上音乐的节奏,及时调整好动作。于是要安排我去到领舞的位置上。
天呐!真没想到我能有这么荣幸的机会。跳舞难道很难吗?不就跟我平时在地上打打滚、扭扭腰没什么区别吗?
我们所编排的舞蹈队形是左右对称的,这意味着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领舞,而这个领舞恰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白嫩如玉的脸蛋,晶莹如钻的眼睛,轻盈如燕的形体,清澈如水的声音。当我初见她时便惊讶不已。
那时她身着一袭白衣,站在窗前。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稚嫩的脸庞上,使她宛若一位天使,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神圣气息。我虽在自家院子里见过了那么多女孩,竟无一人如她一般牵动起我幼小的心灵。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感觉,同样是女孩子,我和沈芸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总是想多看她几眼,跳舞的时候偷偷地看,转过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是一次回眸;休息的时候偷偷地看,度过一天又一天,每一天都有一轮心动。我一直好想跟她打个招呼,幻想着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和她搭配跳一支舞该多好啊。
这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难道老天能够听到我心中所想,还帮我实现了?
根据舞蹈的编排,男生一组,女生一组,男生的领舞人就是我,女生的领舞人就是那个女孩。我不仅有机会和她携手,更将与她共同成为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焦点,想想都**不已啊。
“你今天穿的白色连衣裙好漂亮啊,你穿着它转动的时候就像个天使一样!”在平时训练的时候,我试着接近那个女孩。
“我跳得一般般啦。你才是跳得最棒的,我忘记动作的时候经常靠你才想起来的。”女孩噗呲一下笑了。
“哦?哪些动作啊,是这样的吗?”我边说边调皮地摆出了各种搞怪的姿势,“……是这样的……这样的……还有这样的吗?”
“哈哈哈!算啦,还是好好练吧。”女孩说罢便没有再理我。
我感觉有一点失落。当我离开时,一个男孩走到了她的跟前,和她聊得很欢,让我感到不爽。不过这个男孩我并不认识,那应该就是和这个同样我不认识的女孩是一个幼儿园的,那他俩能够混那么熟也自然说得过去了。但我也想像他一样能够与那个女孩成为要好的朋友。
在后面的日子里,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那个女孩,多少也利用了些身份上的便利,毕竟我们两个领舞是比其他人更要默契配合的。渐渐地,我和她终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天,在练舞时我牵起她的手,踱了几步,说:“你真漂亮,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的老婆。”
“嗯?那是啥?”
“是对喜欢的女孩子的一种外号啊,电视里的男生会叫喜欢的女孩老婆。我也想叫你老婆。”
“好呀,我也挺喜欢你的,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
“叫我‘老公’。”
“好的,老公!”
“嗯,老婆!”
“嗯,老公!”
“对了,老婆,我这周带了一些好吃的糖,给你尝尝。”我松开了她的手,到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圆盒子,打开了它,“拿一颗吧。”
她挑了一颗粉红色的塞进嘴里,瞬间一阵酸爽,整得她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块去了:“这什么啊,这么酸。”
“刚开始的时候酸,忍住,后面可甜了。”
“真的耶!有点像草莓的味道。”女孩**地笑了。
“哈哈,你刚才被酸到的样子也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去你的!”
第四章 小小韦小宝
跳舞的时候,我和那个女孩是团队的核心,整个团队在我们的带领下表现越来越优异,老师看着我们别提有多开心了。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同学们对我们俩越来越多的羡慕和崇拜。尤其是总有一些女孩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来找我们。
这天,就有一个女孩主动找到了我:“你是南苑幼儿园的猫小二吧。”
“是的,你是?”
“我跟你一个班的啊,不记得我吗?”
猫小二想了很久,幼儿园班上那么多人,好像隐约记得有这么个女孩。
“我有好些动作不太熟练,你可以教教我吗?”
“好啊。”
女孩在我的面前按正常流程跳了一遍,动作确实有些不协调。我站着观察了好久,也为她指点了一二。
“这里要把手伸直点。”我努力纠正着她的手臂,“再抬高点。”
女孩尽力探索着,不经意间那忧虑的眼神竟让我感到难以忘怀,再仔细一看,她的面庞倒是也如布娃娃般可爱。咦?平时在班上怎么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难道自己一直被沈芸纠缠着,都无暇顾及身边美丽的景色?
正巧“老婆”路过,我连忙叫住了她。
“怎么了,老公。”她连蹦带跳地奔了过来。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幼儿园的同班同学。”
“你好。我在让他帮我纠正动作呢。”女孩微笑着说。
“你好,正好我这会儿也有时间,你再跳一遍,我也看看吧。”“老婆”说道。
“好的。”说罢,女孩从头开始跳了一遍,刚刚被我纠正过的动作都注意到了,但还表现得不够好。
“挺不错的。这样吧,我带着你跳一遍。”“老婆”说。
“对,这样比较好,你们俩的动作是一样的。”我说。
于是“老婆”带着那个女孩又从头到尾跳了一遍。女孩模仿着她的姿势出色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好极了!”我连声拍手,“老婆,我挺喜欢这个女孩的,我们邀请她今后跟我们一起练舞吧。”
“好的。”
“那么我也给你起一个外号,就叫‘二老婆’吧。”我对那个女孩说。
“好呀!”
我转过身来对“老婆”说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排顺序的话你是老大,我以后就叫你‘大老婆’了。”
“哇哦,好的。”
我在同学们面前直呼“老婆”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大家毫不在意,只当是个外号,就和“小红”“小刚”一样。我其实也是这么理解的。电视上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互相之间关系非常好,于是就会“老公”“老婆”这样地称呼彼此,在这样的称呼下关系会变得更好。而当关系更好时,他们会将脸靠的很近,然后大人们就跟我说不许看,捂住我的眼睛、挡在我的面前,或者是其它方式干扰我的注意力。
久而久之,我也会主动在那个时刻扭过头去不看,做个乖宝宝。不过有时也有躲闪不及的时候,刚好瞥见电视上两人的嘴靠到一起。我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但既然大人们不让我看,应该是不该做的事情吧。
回过头来,大家好像都觉得“老婆”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当我叫她们老婆的时候,她们都很开心。
后来,还有其她女孩跟我交朋友,有漂亮的,有可爱的,有活泼的,也有文静的,我觉得她们长得都挺不错,都比沈芸更讨我喜欢,我愿意跟她们做朋友。
于是我就有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不是按认识的顺序排列的,而是按我眼中漂亮的程度排列的,也是按我喜欢的程度排列的,那个和自己一同领舞的女孩,依然是最漂亮的,我最喜欢的,我一直称呼她为“大老婆”,然后第二喜欢的叫“二老婆”,第三喜欢的叫“三老婆”,依此类推。
她们的名字千奇百怪,根本记不住,还是用“老婆”排序比较好记,我想喊谁一下子就能喊到谁。
比赛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一大早老师们就忙碌了起来,为我们依次化妆。老师们都很激动,而且信心满满,养兵千日的成果已经不在话下,现在用兵一时,只需要稍加点缀,必能夺魁。
一提到要化妆,我可**了。我原以为化妆仅仅是女孩子们才需要做的事情,没想到这次竟降临到自己身上来,鬼知道一个男孩化妆完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带着一丝忐忑,又带着一丝期待,我刚被老师化妆完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到镜子跟前想要一睹自己的芳容。而当我看到自己模样的时候,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双唇之间的空隙中如果有气流通过,一定会发出“哦”的声音。
天呐!我怎么这么漂亮!我其实是个小美女吧!我简直比我选的“大老婆”还漂亮啊!
“老公,你化妆的样子好漂亮啊!”想到“大老婆”,“大老婆”就黏了过来。
“噢。”我还是不忍心动嘴。
“我都觉得自己没你漂亮了!”
“哦?”
“你真是个大美女啊!”
“喔!”
“咦,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怕会把嘴上的口红抹掉了。”我努力试着在不动嘴唇的情况下,靠舌头拍打空气说出每个字,勉强能够让人分辨出来说的什么。至少我是听清了自己说什么。
“你真是太可爱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我这样把嘴抿起来就可以保护好了。”
“怕吃进去。”
“不会的。”
我试着抿起嘴唇来,只觉得双唇之间一阵油腻,相当不适应,但还是皱着眉头笑了。
“哈哈,老公,你这个样子真逗!”“大老婆”快要笑翻了。
而我看到她化妆后的模样,更加漂亮了许多,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还是比我漂亮的,不愧是我看重的“大老婆”。至于我,也许因为我是一只“猫妖”,才显得这么漂亮的吧。电视上说过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比赛的那天,整个团队都发挥得不错,出人意料地夺得了第二名,老师们看着我们这群孩子,都感动得哭了。第一名是市里最大规模也是最有名的幼儿园,取得头奖理所当然。而对于我们所在的这种处于边缘的小幼儿园来说,能够取得第二名已经是个极大的惊喜了。
赛后,整个团队回到了厂区,准备拍下集体照留作纪念,也作为最后的告别仪式。作为团队的核心,我和“大老婆”自然是优先被安排坐到最中间的宝座上去的。我们肩并着肩,无比欣喜,你拱我来我拱你。
“大老婆!”
“老公!”
“大老婆!”
“老公!”
其它孩子们也逐渐在老师的安排下入座。轮到二老婆的时候,我对她喊倒:“嗨!二老婆,来这里来这里!”
似乎是被老师听到了,我看到她瞄了我一眼,但她没说什么。
后来我还大声叫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六老婆”“七老婆”……她们纷纷响应我的呼唤,笑着跟我打了招呼。看到她们美丽的脸蛋,我**不已。
拍完照之后,到了家长们来接孩子的时间。然而这个时候,老师却点名让我留下来。
我看到了老师那严肃的表情,像是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令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上瞬间凝固得如同死尸一般。我默不吭声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低着头不敢多看老师一眼。我能够感觉到周围的孩子们在逐渐离我而去,包括我的大小老婆们,此刻的我在她们眼中该是何等狼狈的模样,该是何等令人恐惧的模样,谁都不会愿意受到我的牵连的。
最后,只剩下我,像即将被接受审讯的犯人,心中的惶恐如井喷般膨胀,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整个世界在模糊中越发黑暗、越发寂静,静到我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
直到老师的一声呵斥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沉寂。当我抹开眼前的泪水,看到的是老师正指着我,而旁边站着的是我的妈妈。
“猫小二,你自己说怎么回事。”老师恶狠狠地把我从座位上揪了下来。
伴随着剧烈的抽噎,我早已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家孩子公然早恋,还不止一个女孩子,非常嚣张地叫她们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啥的。”
“呃,不会吧。”
“真的,这个问题很严重啊,你得好好管管。”
“小孩子叫着玩的吧,他哪懂啊。”
“不只是嘴上叫那么简单,还拉拉扯扯的,可亲密啦。他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将来还得了?不得毁了人家姑娘。”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妈妈向老师道了个别,拉起我的胳膊走出了厂房的大门。
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伴随着阵阵刺痛。为什么要带给我这样的痛苦?我很生气!凭什么我不能和喜欢的女孩子玩呢?我想整天和她们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呢?我喜欢她们,她们也喜欢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凭什么你们要拆散我们?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不对,那我以后就偷偷地,绝对不能让你们知道!
第五章 美如初见
转眼之间,幼儿园的时光已经悄然离去,如梦幻一般。几天前还在舞蹈队和喜欢的女孩子们打成一片,如今一觉醒来已是小学入学的时节了。
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就像是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记得自己从舞蹈队回家那天起,就一直待在家里,从来没有去过幼儿园,也再没见过那些“老婆”们。
父母说我已经毕业了,要为**小学做准备。
在这片小区中有一所面积不是很大的小学,以小区的名字命名。曾经,父母带着我在小区里**的时候多次路过那里,那些明显与周围的居民楼不一样的建筑风格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爸爸妈妈,这里的房子好漂亮啊,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南苑小学啊。”
“小学是什么地方?”
“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可以去的,学习更多知识的地方。”
“那我将来会在这里面上学吗?”
“会的!”
我满怀憧憬地望着学校里面,望得很入神,就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已经在里面开心地玩耍了。如果那是真的多好啊,离家的距离比幼儿园还要近。
父母也希望我能够**那所小学,离家近,既方便又安全,但最终我没能在那里上学。因为它只是一所小学的分部,而它的总部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那里集结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所谓的重点班也设置在那里,而我就被送进了重点班。
我一开始不知道重点班意味着什么,后来听同学说了才知道能够进重点班是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让我想起了在舞蹈队当领舞时那样的风光,我感到无比自豪。
入学报到的那天,人山人海,不少小孩在和父母分别的时候哭天喊地,就像是被父母卖了一样。我就不会那样,我如果要哭的话,早在父母把我交给舞蹈队的时候就已经哭晕了。说到底还是这些愚蠢的人类,太软弱。
不过说来也挺奇怪,人类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啊,我扫视了一阵面前的同学,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直到我发现了一个异常漂亮的女孩。
她有着饱满的额头,匀称的瓜子脸,两道淡雅而精致的眉毛犹如国画大师描摹而出的柳叶,水汪汪的大眼睛如黑翡翠般镶嵌在双眼皮的白玉浮雕之中。当她眨眼的时候,微微向上的眼角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恰如凤凰展翅的瞬间,迸发出炽烈的金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凹现的酒窝不深不浅,恰似雨滴亲吻水面,刹那间泛起涟漪;当她走路的时候,乌黑靓丽的马尾辫随风飘荡,配合腰间拂动的洁白衣襟,仿佛仙子降临人世,轻盈而飘逸。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女孩!
我的眼睛始终不能挪开半点,直到她的目光正好投向我的方向。在目光相触的一瞬,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压迫感迎面而来,迫使我急忙扭过头去望向别处。
不扭过头来不要紧,偏偏扭过头去这一望,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沈芸!刚刚心里的愉悦一下子被冲刷殆尽,就像破口大笑的时候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
怎么她也在这儿?那么笨的家伙也能进重点班?这个重点班也太好进了吧!跟这个傻瓜同班真是太……哎,算了,看来要忍她六年了,但愿初中不会跟她同班。
我重新锁定了刚才那个女孩,继续欣赏着她的美,越看越觉得她不一般。我所在的小区里全是女孩子,我在舞蹈队也编排了那么多“老婆”,但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我曾经被包裹在一群女孩仰慕的目光中,看着她们的眼睛,贪婪地享受着那一切,但这次竟不敢与这个女孩对视,哪怕一秒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来同学们进行了自我介绍,于是我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颜金凤。
她真美!
至于其他同学,都长得差不多啊,怎么可能记得叫什么名字。
入学第一天的早上很快就过去了,班主任带领我们列好队伍向校门口走去。同学们边走边打打闹闹的,还不如草原上的羊群整齐。
我疑惑地看着这群活泼的家伙,怎么会第一天认识就能打成一片呢?莫非他们之前是一个幼儿园的?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吧。而这群人里面跟我一个幼儿园的就只有沈芸了,她最好别凑过来找我。
校门外聚集了守候已久的家长们,我看到他们比我们更加激动,仿佛今天新入学的是他们。当我们走到校门口后,队伍便一哄而散。我早就发现了妈妈,向她走了过去。妈妈正在跟一位阿姨相谈甚欢。
不一会,一个男生走到了那位阿姨的身边,我好像看过这张脸,是我们班的。
“好巧啊,你儿子跟我儿子刚好也同班哈!”妈妈惊喜地说。
“是啊,好巧呢。你儿子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啊?”阿姨也很激动。
“叫‘猫小二’,你儿子呢?”
“他叫‘谢亮’。”
“哦,不错啊,是个小帅哥嘛。来,小二啊,这位阿姨是老妈的同学,快叫一声‘阿姨’!”
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叫了声“阿姨好!”
“嗯,真乖。比我们家亮亮听话多了。来,亮亮,跟这位阿姨打个招呼!”
“阿姨好!”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大概也跟我一样不知道家长们激动个啥。
“嗯,你儿子才乖巧呢,哈哈。小二、亮亮,你们以后也是同班同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互相关照啊。”
“嗯”我和那个男孩互相打量了一下,微笑着握了握手,就算是认识了。
原来他叫谢亮么!好吧,算是我在新的环境中记住的第二个同学。也许老妈希望我能和他延续友谊,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跟他才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第六章 第一次接触
“你是哪个幼儿园的啊?”我问谢亮。
“机关幼儿园,你呢?”
“我是南苑幼儿园的。那天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感觉班上好多同学都来自机关幼儿园啊,感觉那是个好大的幼儿园啊。”
“是的,班上有好多同学跟我是好哥们呢,我们是大3班的。还有些同学我也认识,有大1班的,有大2班的。”
“幼儿园不只有分大中小班吗?还分1、2、3、4班吗?”
“难道不分吗?”谢亮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就像跟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我们幼儿园没分。”
“好吧,这不重要。回头体育活动课的时候,一起来打篮球啊,顺便带你认识一下我的那些好哥们。”
“好啊。”
那天,我跟着谢亮来到了操场。他的好哥们早已拿着球在那等着了,都是机关幼儿园的,围了一圈,大概六七个人吧。他们拍起球来的动作倒是很娴熟,就好像球长在手上一样。
我也抱起球尝试着拍打它,结果要么力道不够球越拍越弹不起来,要么用力过猛球一离开手就一去不复返了。更惨的情况,一不小心球直接砸到我脚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喵!”
“咦,你真可爱,被砸到了还学猫叫。”谢亮对我说。
我赶紧闭上嘴,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脚,惶恐地看着他们。
“你还好吧?”别的同学也关心起我来。
“还好,缓过来了,不那么疼了。”我笑着说。看来他们并没有太在意我的叫声,我并没有**。
过了一会儿,我重新站起来,抱起球尝试着投篮,模仿着大家投篮时的姿势,使出吃奶的劲儿。结果那球根本飞不高也飞不远,始终连篮筐都碰不到。我怒了,双手抱球放在胯下,向斜前方抛去,这次竟然进了!哥们纷纷惊呆了。
于是抱着进一步试试看的态度,我加入了他们的篮球对抗赛。
怎知他们虽看起来跟我体格差不多,但都比我结实许多。我在篮板下总是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有好几次差点被落下的篮球砸个正着,幸亏我反应灵敏,不然被这么重的东西砸中脑袋,岂不是活不成了。
“算了算了,篮球我真打不来。”我气喘吁吁地说,“反正也快要下课了,我先回去了。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今后有其它活动可以一起哈。”
辞别之后,我找了一处没人注意的草丛,变作猫形钻了进去,舔起身上几处酸痛的地方。舔两口,然后看一看四周。其实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呢,只不过我真的不想打篮球了,再也不想打篮球了,一辈子都不想。摸又摸不到,投又投不进,还冒着生命危险,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运动呢?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舔着舔着,我突然看到颜金凤在操场上**,和旁边一个女孩时而说说笑笑,时而蹦蹦跳跳,甚是可爱。我就这样远远地、偷偷地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也许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待到她走近时,我纵身一跃出现在她面前,面朝着她。
她显然被吓了一跳,然后惊喜地看着我说:“哇!好可爱的猫啊!”
那甜美的笑容在小巧酒窝的点缀下实在令我陶醉。
她伸出双手试图将我抱起来。我当然是十分配合的。于是我就被架住胳膊悬在了空中,和她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该不会是脸红了吧,不过我这个模样她也看不出来我脸红的吧。
“太可爱了!它的眼睛好水灵啊。”她对旁边的女孩说道。
可不得水灵嘛!胳膊好痛啊!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在她也不太抱得动我,很快便将我放了下来。我赶紧飞奔了出去,重新找了个草丛钻了进去。安稳了许多,方才感到内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从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
待到稍微缓和之后,下课铃也刚好响了起来。我重新变回人形,走到谢亮他们那里,和他们一同**室。
不远处,颜金凤和朋友也刚好走在**室的路上。
“诶,阿亮,前面那是谁啊?”身边一个哥们突然向谢亮使了个眼色。
“前面有谁啊?”谢亮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看见吗,你对象啊。”哥们坏笑着。
“谁是我对象啊,胡说啥啊你。”
“喔,假装没看见吗?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啊?”
谢亮沉默不语,眼睛倒是望着颜金凤的方向。似乎是为了避免相遇,他放慢了脚步。
“你脸红喽!”哥们笑话着谢亮,“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怎么不敢上啊。你不敢,那我们帮帮你哈。”
说完哥们大声呼喊着远方:“颜金凤!谢亮在这里!”
谢亮恼羞成怒,一拳打在哥们的手臂上:“不许说我和她的事情!”
这一声高呼显然传入了颜金凤的耳朵里,远处的她看了一眼我们所在的方向,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向教室走去,就像什么也没看见。
我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隐约觉得谢亮和颜金凤之间一定有故事。
此后,我时常留意着谢亮、颜金凤以及那群哥们的表现。
有那么一次,在早操过后,大家蜂拥着走在回班级的楼梯上,谢亮恰好走得离颜金凤近了,那群哥们就大声起哄。
纷扰声惊动了颜金凤,她那么一回眸,看见了谢亮。
谢亮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没敢看颜金凤,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但是那群哥们不死心,继续借着拥挤的人群作为掩护,使劲儿用胳膊将谢亮撞向颜金凤的方向。
谢亮一个趔趄扑了过去,结果没扑着。正好是在楼梯口,颜金凤已经拐弯了。
谢亮很生气地回过头来质问哥们“你们推我干嘛!”
哥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作无辜状。
还有的时候,那群哥们会做相反的事情。
在谢亮想要接近颜金凤的时候,故意紧紧簇拥在他的身旁,假装有急事要跟他讲,同时又刚好挡住他与颜金凤之间的通路。
只见谢亮想要支开同伴与颜金凤正常说句话,但始终无法接近。
颜金凤似乎也不想跟谢亮说些什么,反而加快了脚步走了。
如此的场景倒是挺常见。
带着疑惑,我私下问了其中一个哥们,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捉弄谢亮。
“你不知道,谢亮可喜欢颜金凤啦,幼儿园的时候就一直追求她。”
“他们幼儿园是一个班的?”
“是的,我也跟他们是一个班的。”
原来颜金凤也是机关幼儿园的,谢亮还跟她同学了三年。我好生羡慕,接着问:“谢亮追求颜金凤多久了?
“我哪知道多久了,我们老早就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了,在幼儿园里我们就经常**他,嘿嘿。”
“好吧,这很好玩吗?”
“可有意思啦,不信你也一起来试试。”
“哈哈。谢亮不讨厌你们啊?”
“都是好哥们,这点恶作剧算不上什么的。”
“好吧,说得我都心动了。”
“那就一起来啊。”
我心中暗喜,如此一来倒是找到了一条名正言顺接近颜金凤的方式。那就是以谢亮为挡箭牌,拉近自己与颜金凤的距离。
于是只要有机会,我也跟在大伙儿后面起哄。
大伙儿根本看不出来,其实我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谢亮身上,而是在颜金凤身上。
就这样,我混在队伍中,假借捉弄谢亮,让自己更加接近颜金凤,趁机近距离多看她几眼。
就这样,我贪恋着她的美,每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享受,如春天里飘飞的柳絮,如夏日里出水的青莲,如秋风中摇曳的麦穗,如冬雪中傲然的红梅。
一年四季,我都爱看,怎么看都不够,而且每多看一眼,竟觉得她也变得更美了。
然而每多看一眼,却又多出了一份煎熬。
她的美,似铁水浇灌着心门,似魔爪紧扼着咽喉,似群蜂在脑海中轰鸣,似千针在筋骨间穿插。
这份美,如毒物,每多一分,便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于是每时每刻都会想着她,无时不刻不想接近她。
这一天的体育课后,我、谢亮和朋友们又一起走在**室的楼道里,谈笑之间发现,颜金凤恰巧在前面不远处慢慢地爬着楼梯。
大家不由分说,迅速开始对谢亮进行了包围。总是这样,谢亮也烦躁了起来,不断尝试着找到人群中的突破口。
推搡之中,我找准位置,一个箭步刚好拦在了谢亮和颜金凤之间。
谢亮想从侧面突破,但以我灵活的身段总是能够再次快速地挡住他的去路。
我嬉笑着,用坚毅的眼神洞察着他的每一丝意图,整个拦截过程可谓完美。
我知道我的身后就是颜金凤,能够离她如此近的距离,即使看不到她的面庞,我也依然感到无比的幸福,此刻的颜金凤就是属于我的。
突然,谢亮恼了,一把推开我,贴着墙越过颜金凤,头也不回地窜离了现场。这始料未及的动作让我瞬间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刚好撞上了颜金凤。我连忙转过身来,向她赔不是:“不好意思,撞倒你了……”
倘若像平时那样谢亮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会装作不理不睬,继续泰然自若地走自己的路。然而这次她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我,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眼中不由得升腾起一阵惊讶和茫然,连忙跟我打了个招呼:“哦,没关系……”
然后她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前进了。我愣在那里目送着她,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跟她亲密接触了一下,还是有些尴尬。
回味起那肩碰肩所触及到的柔软,面对面所感受到的羞涩,如棉花糖般温暖而甜蜜,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曾经在心中涌动的感觉如今又激荡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是我第一次与“大老婆”说话时的感觉。
但这次的感觉与那时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它似乎拥有着更加强大的魔力,让人**的同时却夹杂着更多的不安。
曾经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接近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而如今我竟然萌生了一丝退意。如今,我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付诸更多的行动,也许将这份感觉一直留在心底反而更好吧。
依稀记得那一年,是小学二年级。真正的**之路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第七章 命运的交织
谢亮被戏弄的情节每周都在上演着,混在其中的我静静地看着每一次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场景。谢亮越来越刻意地躲着颜金凤,颜金凤也越来越**地避开了谢亮,哥们眼见着越来越无趣,也就逐渐放过了他们。
然而我对颜金凤难以言说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我自然明白要隐藏好自己的道理,舞蹈班的往事已经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如今谢亮的下场也是个鲜活的案例。
只不过,失去了用作掩护的谢亮,我又该如何接近颜金凤呢?
于是我常常找机会偷**颜金凤。然而似乎看与被看的人之间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我总是没多久就会与她的双眼撞个正着。每当此时,我总感觉到一道闪电扑面而来,吓得我急忙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那双美丽的眼睛,拥有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气质,散发着无限的魅力,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剧烈跳动的心。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那是一种秀外慧中的自信。
这样的自信不仅仅来自于她绝艳的容颜,也来自于她聪慧的内在。入学以来,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已经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佼佼者了,但她比我还要高出几名。这也是令我倾慕的。
成绩排在前列的同学,都是老师挑选班级干部的关注对象。
我被任命当过生活委员、劳动委员什么的,而颜金凤每个学期都是文娱委员。
在所有的班级干部中,其它委员听起来没啥实实在在的名堂,谁都可以担任,但唯独文娱委员,不止是我,全班同学加上老师都认为是为颜金凤量身定制的。
多么曼妙的称谓,文娱委员其人一定拥有着天使的面容和魔鬼的身材,如古时候多才多艺的绝代佳人,一开口便能展示出清脆如百灵一样的歌喉,一舞动就会尽显柔美似绸缎一般的身姿。
除了颜金凤还能是谁?无论哪个老师见到她一定都会这样安排的,即使哪天她达不到班委会成员的成绩标准,也一定会被破格任命的,所以她这文娱委员注定是要一直当到小学毕业的吧。
作为班级干部,一项重要的职责就是在做眼保健操期间巡视。按照规定,班级干部两人一组每周轮流值日。
轮到颜金凤在过道里走动监督的时候,我会偷偷地从指缝间睁开眼睛瞄那么一下。为了不被发现,我动用了自己的一项绝技。
作为一只猫,我可以在眯着眼睛的情况下看到眼前的事物,而从别人的视角来看,我和安然入睡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平常我们迷惑对手的时候会这么做,想不到现在也能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即使没有手指的掩护,我也可以泰然自若地盯着颜金凤看了,脑袋都不用动,只需要轻微地倾斜一下眼球就好了。
如此这般看到的颜金凤,还多了一份朦胧美,真是妙哉!
当轮到我值日的时候就更爽了。
我肆无忌惮地在过道间走过,扫视一下全班同学,然后便将视线停留在了颜金凤脸上,像一只猎豹凝视着草丛中的小**。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那样清纯,手指划过眉头的刹那间如**拂过朝霞,如诗如画如梦,充满着温馨与甜蜜的粉红色的梦。
只可惜,我还是不敢看着她太久,我怕窗外巡查的老师看到我不认真值日,我怕与我共同值日的同学察觉到我不正常,我怕有哪个不认真做操的同学睁着眼睛看出我的意图。更重要的是,颜金凤就是个不认真做眼保健操的人,谁知道她那放松的面庞上微闭着的双眼间到底留出了多大的缝隙呢?
于是我只有若无其事地沿着过道走,每走两步便重复一次,扫视过全班同学,然后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享受那频繁而短暂的幸福。
偶尔也有我和颜金凤共同值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我就一本正经地监视着每个同学,认真得就像拼命想逮住哪个不听话的家伙教训教训。
最多在转弯的时候,我会顺势看一眼颜金凤,就看看她走到哪里了,在看向何方。即使被她注意到了,我在她眼中应该还算是很平常很得体的样子,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意图。
结束之后,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和颜金凤共事的这一天,我期待有更多这样的一天。
日复一日,颜金凤如坚实的锁链一般紧扣着我的心弦,让我难以自拔。我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和她成为最要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朋友、最无话不说的朋友,就像我和舞蹈队里的女孩子们一样,但舞蹈队的女孩子们都比不上她。
“如果能得到她,这一辈子就值得了。”我想着。
“你相信命运吗?”这是个很多人都曾经遇到过的问题,无论是被别人问到,或者是突发奇想扪心自问。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有些人相信命运,认为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于是便有了佛学和道教;有些人不相信命运,认为那是迷信的东西,于是在唯物辩证的思想下试图用科学去解释一切奇妙的现象。然而还是有一些现象无法通过科学去解释。
“如果我能和颜金凤同桌就好了。”那段时间我突发奇想,毕竟很快就到了半学期一次的座位大调换的日子。我早就非常羡慕和颜金凤同桌的男生,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荣幸就好了。
那天,老师拿着精心编制好的座位安排表来到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班会课,我们要对座位进行一次重大的调整。接下来,从靠窗的那一组开始,我依次报出每一排同学的名字。大家记住自己调整后的位置,先把东西收拾好,等我都报了完了,叫大家搬的时候再一起搬。搬完咱们大扫除,然后就可以放学了。”
“哇哦!”同学们一阵惊呼,想必是期待着老师早点念完,大家早点搬完,早点打扫完,就可以早点回家玩了。
“安静!下面我开始报了。”老师清了清嗓子,拿起文件夹念了起来,“第一大组,第一排:……”
我屏住了呼吸,紧张又**地期待着老师报出自己的名字,虽然只是了解自己新的座位环境,却也像考试完公布成绩和**那样刺激。
一半的同学都已经有了归属了,老师还没有报到我的名字,也没有报到颜金凤的名字。
我感到很欣慰,也越发紧张,心跳越来越快,就像幼儿园时被挑选去舞蹈队的那次一样,我总是怀疑老师接下来就会报我的名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下来,老师的每句话都像划破天际的惊雷,轰打在我的头顶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这次或许我能够梦想成真,与颜金凤坐到一起去。
我想起了曾经在集市上玩刮刮卡,三等奖到一等奖都已经逐渐有人认领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刮到。我最终会错过所有的奖项,还是会中了头奖呢?当然最好是头奖啦!
“……第三大组,第四排:猫小二、颜金凤……”
当梦想还只是心中所想时,人们会拼命想要得到它;而当梦想成为现实时,人们却往往感到难以接受它。面对老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却懵了,虽是称了自己的心意,却不知为何反而惊慌失措起来。
难道真的有天意?难道真的存在命运?为什么心中所想之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了?难道冥冥之中老师感应到了我心中所想,又鬼使神差地帮我实现了?
不用掐自己,我也清楚地知道,这正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然而却有一种比梦境更像梦境的错觉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退却。仿佛这世上真的有老天爷,仿佛在这一刻老天爷显灵了。从此我深刻理解了“心想事成”这个成语的涵义。
既然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还是坦然接受吧。我平抑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望向了颜金凤那边,她按目前的位置并不需要挪动,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我把自己的课桌和凳子搬运过去,搬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件事情是我和老天爷串通好了的。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所有需要调动座位的同学开始了各自的迁徙之路。
教室不大,但迁徙的过程还是有跋山涉水般的艰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我终于来到了颜金凤的座位旁边。
想到能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长时间地与颜金凤面对面,我心中瞬间涌出千万只小鹿横冲直撞着,它们忽的又汇集成一片潮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使得整个面颊顷刻滚烫起来。
我极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像其他任何一个刚搬到新座位上的普通同学一样,将桌子与颜金凤的并到一起,将书包放到桌子上,将椅子摆好,坐了下去,向她微笑着示意。
颜金凤也微笑着回应了我,还热心地帮我把课桌调整到了最规整的位置上。这让我稍微放松了些。坐定后,我们互相没说话,只是望着其他同学继续搬着桌子,像在看一场戏剧,整个过程平静得就像夜晚无风的水面,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
此后的每天,我想变了个人似的,上课的时候异常活跃。不知从何处喷涌而出的灵感,我总能捕捉到老师每一个幅度较夸张的动作、每一次不经意的口误、每一句语音语调上的瑕疵等等,然后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精辟的调侃。
“老师今天穿得像个橘子!”“哇,老师拿出了他的宝剑!”“这个我会速算,保证等于204!”“石狮子,sisizi,sisi纸”……
虽不是面对着颜金凤说的,但其实就是说给颜金凤听的。每次说出来后,颜金凤都笑得很开心。没想到她是个笑点极低的姑娘,总是很容易就会笑岔。
她一开始还能端正地做着,控制自己认真听讲。但越是控制自己,却好像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为了忍住笑容,脸上的肌肉全部动员了起来,嘴里憋着的一股气将腮帮子鼓得像气球一样,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实在把持不住的时候,她就用手捂着嘴部,稍微笑出一点声音来。但这还不够,最终她还是会失控地笑得浑身颤动起来,那笑声足够引起老师的注意,也着实把我吓到了。
好在这笑声淹没在其它同学上课讲悄悄话的声音中,年轻的老师脾气也比较温和,对小孩子们这种止不住的喧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颜金凤,此时的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么亲切可爱,就差把脑袋砸在自己手臂上了。当这一阵大笑过去,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我看到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微垂的眼皮下,瞳仁瞥向了另一边,紧闭的小嘴显得很无辜,而那深深的标志性小酒窝,还是那么迷人。看来平时高冷的**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物种,我原先所担心的隔阂并不存在。
“你喜欢猫吗?”某天,我问起了颜金凤。
“还好吧。”
“你知道猫怎么叫吗?”我眯起了双眼,脸上洋溢起神秘的表情。
“喵喵叫啊,”她望着我,脸上充满了尴尬和疑惑,“怎么啦?”
“不,是这么叫的。”说着我用舌头顶着上颚,咧开了嘴,然后在渐渐收回的同时发出了尖细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真从猫的嘴里发出来一样。
“天呐,你怎么学得这么像的!”她被震撼到了,出神地望着我。
“这是个秘密!”我坏笑着。
和她在一起的每天都像吃了糖一样开心,我好希望能够这样同她度过每个学期,可惜这次老天爷没有再帮我。
第八章 四霸
纵观整个学生时代,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假期永远也不要到来,可惜时间偏偏喜欢与人作对,这个学期竟然不知不觉就溜过去了,再一睁眼竟已到了三年级。步入“中年级学生”的行列,班上所有的教师全部换成了从未见过的面孔,座位也彻底进行了重新分配。这一次我被调到了第二排,而颜金凤还是保持在第四排,我再也没法像之前那么亲密地和她谈笑了。
带着无奈和遗憾,我再次回到了遥望颜金凤的岁月。好羡慕有些同学能在入学以来的多次座位调动中如大山般岿然不动,一直保持着同桌关系。为什么我就不能也像那样和颜金凤一直同桌下去呢?
可惜了,才一眨眼的工夫,美好便如泡沫般破裂了。细数世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有蛮多的,总是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不得不失去了。
所幸,虽然回到了过去的遥望状态,但我和她毕竟算是熟识了的朋友了。我不时望过去的时候,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紧张感,偶尔碰到颜金凤刚好转过头来和自己目光相触的时候,莞尔一笑,啥事儿没有,心里还能美滋滋的。
但唯一让我很不自在的一点是,我的新同桌,是沈芸!
三年级开始,放学后大部分学生都自行走路回家了,我和沈芸也是。
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学生来说,走路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在这段路上会经过一座公园,会穿过公园里的石板桥,伴随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倒映着绿树红花,景色美不胜收。
与我和沈芸同行的还有三个同班同学,恰好大家都要穿过这座公园,只是走出公园后大家才四散**,恰好这三个同学都是女孩子,就我一颗绿叶被红花包围着。
当年我并不觉得有啥稀奇的,但如今想来,我这样的男孩子,在别人眼中当是艳福不浅,让人羡煞不已吧。
其实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和男孩子玩过,况且自从认识了颜金凤以后,其他女孩子在我眼中都一样。我不会再像幼儿园时候那样亲近每一个看着顺眼的女孩子了,我的心里只有颜金凤。对于放学路上同行的这四个女孩子,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哇,看那边火红的一坛花,好漂亮!”这天走在公园里的时候,沈芸惊叹道。
“我知道,那是一串红。”另一个女孩说道,“听说它能吃哦。”
“能吃?”沈芸一脸疑惑,还没有听说过能吃的花。
“我也没吃过,不过我知道怎样吃,可以试试。”说着,那个女孩走到花坛前挑了一朵花,轻轻摘取下它的**,将根部含在嘴里抿了抿,然后转过头来对我们说,“嗯,甜的,味道好极了,大家都来尝尝看。”
沈芸首先走了过去,在那个女孩的指导下尝了一朵,果然很甜,甚是喜爱。其他两个女孩也跟着走了过去,纷纷尝起来,摘了一朵又一朵,开心得停不下来。
只有我还站在原地,心想着花怎么能随便吃呢?那上面多脏啊,肯定有很多看不见的细菌,或许还会有毒呢。早先就听长辈说过,有些树上结的果子吃了会变成哑巴的。万一这花……
“尝尝,甜着呢。”我的思绪被沈芸打断了,回过头来看到她正在我跟前,手心里摊着几朵**。
我皱着眉头说:“我才不尝呢。”花本身就很脏了,还在沈芸的手上,对于一个饭前必须洗手的人来说简直不能忍。
“别怕,我们都吃过了,没事儿的。就像这样。”说着,沈芸拿了一朵含在自己嘴里,然后又拿了一朵递到我的嘴边。
我瞅了瞅沈芸,又瞅了瞅花,**的根部倒是像雪一样洁白水润,看起来倒是挺干净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嘴凑了上去,含住了**。一阵香甜瞬间滑过舌尖,令我眼前一亮。
“真的好甜啊!”我说着又拿了一朵含在嘴里,然后又是一朵。诶?我为什么要主动拿?
沈芸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将视线挪开,看到远处的三个女孩子正望着我和沈芸,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相互使了个颜色,然后继续吃起花来。
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常常看到那三个女孩子和沈芸共同行动。特别是有调皮捣蛋的男生惹到她们的时候,这种情况通常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吸引整个教室里同学的注意力。所以其实我并没有特别留心关注她们,是她们实在太出名了,人称“四霸”。
就拿我后排的男生来说吧。某天,他在自习课的时候感到无聊,便打起了沈芸的主意,偷偷拉扯了她的头发。当时沈芸就火了,转过身来直接对着那个男孩的文具盒就是一拳,这一拳直接把那只文具盒砸出一个坑。
男孩看到自己文具盒的惨状,气也不打一处来,趁沈芸不注意,一拳捶在了她的脊背上。
在巨大的推动力下,沈芸差点前胸撞在课桌上。这下她也爆发了,直接拿走了男孩的文具盒,反复锤了几下,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犹如惊雷响彻大地,吓得全班同学都愣住了。
不用思考也知道这个文具盒算是报废了,里面的铅笔应该已经经脉尽断了。男孩望着自己的文具盒,脸上气得通红,然后死死地盯着女孩,喘着粗气:“平时都是老子欺负别人,你这小姑娘赶欺负我?”
沈芸也不甘示弱,冷酷地盯着男孩:“怎么了?”。那眼神就像一只猛虎,分分钟就可以杀死他。认识沈芸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她这么凶狠的时候。
男孩盯了一段时间后,轻蔑地冲沈芸笑了一下,然后没在理会。
第二天,男孩带来的是一只布袋式文具盒,课间叫上了两个好哥们到我们座位前要找沈芸报仇。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骂战,吵得不可开交。我连忙也站了起来,劝说这帮男生克制一点。
“你个男生怎么站在女生那边?”其中一个男生对我指手画脚起来。
“你们不可以欺负女孩子的。”我说道。
“有没有搞错?谁欺负谁啊?你也看到了,我的文具盒,多惨啊。”我后排的男生说着,“你说它被摔在地上的时候疼不疼,是你的话,你的心疼不疼。”
“谁让你先抓人家头发的?你也是活该。”
“多管闲事!”另一个男生恼火地冲我胸口打了一拳。
好在作为一只猫,我反应比较灵敏,用胳膊挡下了那一拳,不过这拳挺重的,被打中的胳膊有点疼。
这边的热闹场面吸引了“四霸”中另外三个女孩,她们纷纷加入了战场,双方力量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四个精英对战三个杂兵自然不在话下。
最终,那几个男生败下阵来:“哼!好男不跟女斗!”抛下白眼后,他们便散去了。其她女孩也散去了。
沈芸担心地问我:“他们刚才打到你了,疼吗?”
“没事儿,我挡住了,不疼。”
“他们几个是这班上最讨厌的调皮鬼,要是他们以后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找我们帮你。”
“呃……”我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我们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课上,我察觉到有手指轻轻敲打着我的大腿。我惊恐地看到是沈芸,她左手搭在我的右腿上,用指头打着节拍。她在干嘛?她想跟我说什么吗?我看见她正看着课本,似乎在微笑,好奇怪的家伙。我没有理睬她,腿上感觉还是蛮舒服的,任她去吧。
后来,我似乎确实被活泼的男孩盯上了,他们比我个子高,总爱在课间没有任何理由地站在我面前,冷不防扇我耳光或者打我一拳,我不是每次都能挡住。他们的力气还比我大,我总被推得东倒西歪,冷不防会摔倒。
然而,每次我落入窘境的时候,沈芸她们便站了出来,救下了我,然后好好招待那些男孩一番。她们到男孩座位上把文具盒举起来要挟,对于不听话的就直接摔了。
一段时间后,班上很多男生的文具盒都换成了布袋式。布袋式又怎么样?照摔不误!威慑力依旧。
我并不想受她们太多的保护,我希望能靠自己打赢哪些男生。可是我个头和力气都比不上他们,可能因为我是只猫吧,体格确实比普通的人类差点。要是让我以猫的形态跟他们斗的话,倒也不会打不过他们的。可是我不能在人类面前这样做。
渐渐地,那些好事的男生转而去欺负别人去了,对我已是敬而远之,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那是你的小对象吧。”一天,谢亮跟我闲聊时提到沈芸。
“对象是啥意思?”
“就是女朋友啊。”
“不是,她只是我邻居,比较熟而已。”
“呵呵,‘四霸’在班上可是男生们集体的噩梦,大家备受压迫,敢怒不敢言啊。唯独你能得到她们的庇佑,真是不简单啊。”谢亮诡异地笑着,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可能沈芸是喜欢我吧,但我才不喜欢她呢。她又不漂亮,成绩又那么差,我一直想把她甩开,小学没甩开,初中肯定能甩开的,毕竟成绩上的巨大差距在这儿呢,到时候怎么可能考上同一所初中。可惜,现在还要再忍她三年。
既漂亮,成绩又好的颜金凤才是我心中唯一喜欢的人。为了她,我也要加倍努力,让自己也保持班级前几名,让她也能看得起我。哎,离开颜金凤身边的日子总是淡而无味,好羡慕现在和她同桌的男生啊。
那个男生叫**,也是个挺活泼的家伙,整天也和颜金凤打打闹闹的,该不会成为我的情敌吧。
第九章 师兄的阴影
我与**本不熟,我也不会因为他是颜金凤的同桌而记住他的名字。
那天,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我踏进了一间古朴的宅院。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四合院,坐落在小城中一片古老的街区。推开古色古香的木头大门,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的花台,花台中央是一棵梅花树。正值冬季,梅花树正微笑着迎接着每一位来访的客人,红润的面色在白墙的映衬下如同名家UU小说的一幅水墨画。
**院子之后右转便是主厅,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一个老头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他是学校请的兴趣班老师,年过花甲,高高瘦瘦,上课的时候皱纹横张的马脸上写的全是“严肃”二字,声音缓慢而低沉,吐字却是清晰有力。若问他教的是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三年级开始,学校开设了兴趣班,有二胡、古筝,有象棋、围棋,有书法、美术,有篮球、足球,有羽毛球、乒乓球……兴趣班在周末上课。
大部分同学巴不得周末拿来尽情玩耍,根本不想参加任何课程,但怎奈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至少一个项目,只好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下。而我与众不同,我对每个项目都很好奇,但怎奈精力有限,最终还是敲定了一个叫“国际象棋”的项目。
之所以选择国际象棋,主要是觉得像美术、书法、二胡、古筝、中国象棋、围棋什么的大家都耳熟能详,学会了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倒是一个叫“国际象棋”的东西听起来很高大上,又新潮又有国际范儿,学会了一定能成为同学心目中的焦点,一定能在颜金凤的眼中更加突出。
想到此,当时我就决定是它了!
老头子便是这“国际象棋”班上的任课老师。
他很认真,只可惜底下的学生没几个认真听讲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基本上能够盖住他。
起初,老头子会在感觉到教室里比较吵闹的时候,拿起自带的戒尺敲打一下讲台,同时板着脸面对着学生们,缓缓从最左边扫视到最右边,再从最右边扫回最左边,像一挺架设在山岗上的机关枪,那戒尺的响声就是信号弹,而他那如炬的目光就是机关枪里射出的子弹。
我能感觉到这股子弹拥有的巨大能量,那是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自己的身躯在它的面前轻而易举就会被击穿。
然而大部分同学对这种目光完全免疫,依然我行我素,可能他们明白这个老头子是从校外来的,根本威胁不了他们。
诚然,这里毕竟不是旧时候的私塾,既不能大声呵斥,也不能用戒尺打手心,老头子望着这群根本没有心思学习的孩子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他所幸采取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自己按部就班地根据自己的节奏讲课,下面的学生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就拉倒吧。
有时他在课讲完了之后还留下了课后作业,都是一些残局的求解。所谓残局,就是将棋子摆出特定的布局,这种布局是符合游戏规则的并且给定了由白方或者黑方先走,然后就看怎样走才能取得胜利,这就是求解。
同样地,老头子并不在乎学生们做不做,学生们愿意做的就做,不愿意做的也拉倒吧。
好在班里还是有些爱学习的学生的,老头子每次收到的作业还能有十个左右,他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我想他心中应该还是很欣慰的。
抱着出人头地的思想,或者通俗点说就是出风头的思想,我还是想好好学习国际象棋的,这也是我主动选择国际象棋的原因。然而我并没有出现在经常交作业的学生之列,我觉得题目确实挺难的,回家以后一个小时没解出来的话就干脆等下周公布答案了。大好的周末还是要多用来玩才舒服。
只是偶然有那么一次,我解出了一道残局题,**地将解题步骤交给了老头子。老头子看过之后眼睛突然一亮,很诡异地看着我,仿佛发现了大海深处的宝藏,朽木一样的脸上久违地绽放起红花。课后,他把我叫到身边,邀请我到自己家里上课。我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真是跟中了彩票似的,甚至比中了彩票还让人感到**。
于是在约定的那天,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我踏进了老头子的宅院。
只见主厅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在听课了,他们坐在左侧的沙发上,面对着右侧的磁性棋盘展示板。棋盘上贴着圆饼状的棋子,上面写着“炮”、“将”、“士”、“卒”什么的,棋盘上还画着楚河汉界。我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好在看到老头子还是那个模样,才放下心来。原来老头子还教中国象棋,在我来之前他先给一批学生上了中国象棋的课,然后再给我在内的另一批学生上国际象棋的课。
老头子示意我到隔壁的房间里等候片刻。于是我走向了隔壁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哦哟!猫小二,你也来啦!”**笑眯着眼,嘴角高高翘起。
“你也选了国际象棋兴趣班?”
“是啊。”
“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你?”
“我可早就注意到你了。”**依然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房间里还有两个男孩,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也就是说老头子在国际象棋这个项目上只收了四个的徒弟。与外面学中国象棋的一屋子人相比,我们的阵容可真是惨不忍睹。其他两个男孩不知道是什么水平的,毕竟我只认识**,这个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下的家伙不可能这么聪明啊,他究竟怎么混进来的?我又怎么会跟他混迹到一起去?
按照老头子的指示,我们要一起向他磕头递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还蛮好玩的,于是四人边磕着头,边嬉笑着互相看了看。老头子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面无表情地稳坐在藤椅上。
仪式完成后,老头子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红包,然后告诉了我们,从今以后咱四个便是老头子在国际象棋项目上的关门弟子。根据年龄排好座次,**最为年长,于是他就成了我的大师兄。书里面的大师兄一般都挺厉害的,像**成绩这么差的,让我叫他大师兄还真不习惯。
上课依然是在每周末,每次上课分为两个时段,第一个时段老头子进行授课,第二个时段让大家**对弈。四个学生轮流两两配对,分两桌棋局同时进行。如果有人请假没来的话,老头子就顶上。
老头子下棋的时候依然是一脸面瘫似的严肃表情,但我觉得相对还是蛮轻松的。
当我失误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提起自己的棋子,按照它的行走路线挪动到那个因为失误而要被吃掉的棋子处,然后轻轻地在棋盘上敲击三下,示意我这里有危险,给我一次机会撤回去重走。
而当我已经注定兵败如山倒的时候,王老头则是同样一言不发地提起自己的棋子,挪到那个犀利的位置上,用棋子的底部猛地踢倒那个倒霉的“国王”,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手持钢刀缓缓划过对手的铠甲,发出刺耳而漫长的声音,然后伴随着另一只手中短促的枪响,子弹最终让一切终结于平静。
学生之间下棋的时候虽然氛围比较轻松,但我却觉得挺有压力。
我们必须按照比赛规定,落子无悔,摸到哪个棋子就一定要走哪个棋子。棋盘旁边还有一个比赛用的机械计时器,计时器上对称着有两个时钟表盘,表盘上各有一个按钮。当一方走完一步棋之后就按下自己这边的按钮,然后自己这边的表针就停止走动了,同时对方的按钮弹了起来,表针再次走动起来。若规定一场比赛的时间是一小时,则谁的表针先走过了一小时,谁就算失败。
不过通常学生之间都没有拖满一小时就分出胜负了。
其他两个男孩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总是能够轻松拿下;那两个男孩和**则势均力敌,多次交锋的过程中**的赢面还小一些。按理说我的水平应该是在**之上了,可实际情况我没有一次能战胜**,于是我们之间就出现了循环式胜负的情况,就像著名的彭罗斯阶梯,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谁最厉害。
这当中最奇怪的一环自然是在我总是赢不了**这一点上,就好像我被诅咒一样。细细分析一下倒是大致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作为一个调皮鬼,主要的能力并不是肌肉发达拳头大,而是嘴皮子特别灵活。语言也可以是一种强力的武器,成为了他欺负我的制胜法宝。在班上他就常常调侃得别人无地自容,如今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最熟,他和其他人下棋都沉默不语,在我跟前就像开闸一样滔滔不绝。整场棋局下来,我的思维完全**扰了,气势也完全被他那聊天时眉飞色舞的标志性笑容比了下去。
越是输给他,我整个心态越是崩溃,感觉自己被淹没在一片挥之不去的巨**霾之下,整个棋盘笼罩在混沌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怎么也挣扎不了,最后只能缴械投降。
我讨厌跟**下棋,越看他越不爽。况且他还跟颜金凤同桌,简直不能忍。
万一颜金凤被他抢走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这样输给**,**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肯定有一天能战胜**的。
第十章 被点破的秘密
又是平凡的一天,我漫步在教室中,监督着同学们做眼保健操,同时像往常一样偷偷地看颜金凤。她虽然也是个班干部,也监督过别人做眼保健操,但自己并不是个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的人,或者说她完全不好好做动作,基本上就把手松松垮垮地放在脸上应付一下就完事了。
那双手,白嫩而细腻,**的手指偶然间划过眼眶、拂过秀眉时,就仿佛嫦娥轻轻挥动着衣袖,优雅而清新,举手间似有芳香四散,勾魂夺魄。
“猫小二,颜金凤说她喜欢你!”
一声大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定睛一看,是**!
我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的课桌附近,他像早有准备似的,突然伸出右手招呼我,并大叫了一声。脸上欣喜若狂,就像平时下棋时那么嚣张。
原本颜金凤正用手捂着眼睛,这会儿突然被**这么一句话给刺激了,一拳砸向**的后背,吼道:“才没有呢!”,然后她看向了我,尴尬的脸上却带着一股难以掩映的微笑,既娇羞又愉悦,似含苞欲放的荷花,又如红装素裹的暮雪。
**才不管颜金凤,依旧像一个得胜的土匪头子般哈哈大笑,笑得正嗨的时候,不料被颜金凤踩了一脚。想必那疼痛瞬间以每小时八百公里的速度从脚底直冲上脑门,随着“嗷”的一声惨叫,只见他的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眼睛瞪得老大,整个脸变得像金鱼一样。
我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刚**喊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难道我**了,**是在调戏我?又莫非是颜金凤真的喜欢我,**发现了以后调戏了一下她?回想起来,至今我守口如瓶,行动上也隐藏地很好,应该不是前者,那应该是后者。如果颜金凤真的喜欢我的话,那岂不正好顺了我的心意!嘿嘿!老天爷啊,对我不赖嘛。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一定要继续隐藏好自己,可不能前功尽弃了。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情,以班干部的身份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对他们回应了一句:“别烦,好好做你们的眼保健操!”说罢就巡视别处去了。
闹剧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那一声呼喊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但在我这一声吼下,班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余波却依旧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历来爱开玩笑,口无遮拦,同学们都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可信度并不高,他也可能是无心之举,随便说说的呀。可是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万一颜金凤真的喜欢我的呢?这个可能性也蛮大的啊,毕竟和她同桌期间,她就很喜欢跟我聊天呢。
哎最好还是找个单独的时间,找个严肃一点的场合,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此后的几天,颜金凤气得都没高兴和**说话,**则依旧活泼调皮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暑假里的一天,我随父亲去买电脑。在商场里,我惊喜地遇到了**,原来他是陪他父亲在这里守着店铺的。我们惊喜的同时,家长们也喜出望外,这家店铺刚好是父亲想仔细咨询一下的。这下他们谈生意不知道要谈多久了,我和**都很无聊。**的父亲后来交给他一把钥匙,让他带我去后面的办公室里玩。
店铺坐落在一楼,有个还算宽敞的后门,门外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顺着通道稍微走两步就到了所说的办公室门前。炎热的夏天里这条过道竟然有凉风吹过,风还挺大,吹得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可能是这里特殊地形的作用吧,夏天店里热得风扇都无法满足的时候,我都来这里乘凉,”**说道,“然而我爸说的那间办公室,我倒是没进去过,也不知道有啥好玩的。”
“那正好探索一下。”我**地说。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些货架,上面挂满了电脑配件,办公室的中间并排摆着两台干干净净的木头桌子,上面盖着玻璃板。走近一看,玻璃板上有几副扑克牌,还有一盒中国象棋,看来**老爸的店员平时无聊的时候会是在这里消遣的。
扑克牌对两个人来说没啥好玩的,中国象棋倒是比较合适,可惜我们只会下国际象棋。
平常人家里一般都不会放着一盒国际象棋,但中国象棋基本上是标配,随便一翻就能找到。两者除了玩法不同以外,差别倒也不算很大,双方同样各十六颗棋子,去掉楚河汉界以后棋盘也同样是八乘八的格子。于是我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士”和“炮”的背面写上“后”和“兵”,再将纸质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叠起来,用重物压住,就算完成了中国象棋到国际象棋的改造。没有现成的国际象棋时,我们经常这样拿中国象棋当国际象棋玩,娴熟得很。
于是我们摆好棋子,兴致勃勃地切磋起来。
门关着感觉有点闷,于是我们将它敞开。瞬间便有一股冷气吹进了办公室,正是过道里的天然的凉风,简直抵得过一台空调了。
“好爽啊,你们这个办公室的确是个休闲的好地方。”我感叹着。
“哈哈,不过我感觉这风大得有些不太寻常,平时过道里不会有这么大的风啊。”**指了指天空说,“你看!天色好像有点暗。”
“还真是。”
“算了,不管了,咱们好好来一局。”
“嗯,搞起。”
和每次下棋时一样,**的嘴里是不会停下来的。当谈到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我找准了一个时机,问出了那句在心中憋了很久的话:“你上次说的颜金凤她喜欢我,真的假的啊?”顺带着拱了一下小兵,棋子与玻璃板撞击的瞬间发出了“咚”的一声。
“哦?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你还记得?”,咚。
“你开的这个玩笑也把我牵扯进去了,作为当事人我当然要提高警惕了。很早就想问你了,一直没寻着机会。”,咚。
“嘿嘿,这可不是玩笑,这可是真的,我亲耳听见颜金凤说的!”**脸上又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那笑容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心高兴时是这么笑着,他不怀好意地搞恶作剧时也这么笑着,他无所事事时也是这么笑着。这笑容更像一张面具,紧紧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虚伪还是真诚。
外面的天色真的暗了下来,几声闷雷从乌云之中探出头来。看来不免要来一场雷阵雨了,它是仲夏的常客。
“哦?具体怎么回事?”我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装作对此事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缓缓地飞了几格象。咚。
“我看见她文具盒里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卡通猫脸。我很好奇,问她是不是自己画的。她说是你画的,她觉得很可爱,放在文具盒里用来作为装饰挺合适的。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承认了!哈哈哈哈……”**说的时候**得手舞足蹈,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却隐约透露着一名棋手所拥有的尖锐的目光。
听着这话,我也挺开心的。没想到当时给颜金凤画的猫脸,她还一直珍藏着。我画画不在行,但卡通猫脸还是画得挺像动画片里的,可爱极了。我敢说班上绝对没人比我更擅长画这个,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招牌。
还记得当初画给颜金凤看的时候,透过并不是很清晰的余光,我隐隐察觉到身边的她并非是看着纸上,而是在注视着自己。那双亮晶晶的大圆眼,此刻正散发着绵绵柔情,饱含着无限的崇拜与仰慕。而我,不会转而看向她去验证自己的观察力,那样会惊扰到她,我只是默默地享受着一切。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停止了,而我们沉浸在只属于我们的独立空间中,伴随着周身飞舞旋转的粉红花瓣。
**笑完之后,拿起马来跳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诶,话说……你好像也挺喜欢她嘛?”咚!
我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已经被吃掉的棋子,无意识地把玩着。不料这“咚”的一声,突然将我拉回现实中,手里的棋子重重地掉落在玻璃板上。恰逢巨大的闪电划过半空,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这枚棋子本应该发出的咚声。
“哇,好大的雷声啊。”我抬头对**笑了笑,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捏着棋子的姿势,只是棋子不见了。
“是啊,是啊,嘿嘿。”**还是那样地笑着,瞄了一下我,然后盯着棋盘埋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一步棋挺狠啊,想要逼我用兑你的马啊。”我笑了,“幸好被我识破了,你这铺垫得够久的。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不急,慢慢想,嘿嘿。”
先前真是太疏忽了,竟然没算到这招,这下可真的不好办。我思考了很久,挤破脑袋好像也保不住那个了。门外倾盆的大雨已经行动了起来,充斥着整个天地,嘈杂的雨声在我的内心翻江倒海,让我不得安宁。烦死了,思考不下去了,最终我决定豁出去,起码这样会好受些。
我无奈地用兑掉了那匹马,说道:“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今天就说句老实话,我确实喜欢她。”
**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看来之前他说的是真心的,不是故意套我的话:“哇塞,意外收获啊!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从二年级就开始喜欢了。”
“哇塞,你真行啊,没看出来啊!”
“今天这话你知道了就够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好兄弟的!”
那天的棋局最终是我赢了,好不容易能赢他一盘,甚是开心。不过**到底靠谱吗?他那么活泼的人,那么爱说笑的人,那样一个大嘴巴,我居然指望他去保守秘密?真是太**了!哎,算了,自己既然想从他那里打探情报,又怎能不付出一点点代价呢。场面是更加清晰了,只可惜拿宝贵的换了一匹不起眼的马啊……
果然,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四年级开学了以后不久,我感觉班上好几个同学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当真不是个可以深入交往的朋友。
第十一章 我就是喜欢她又怎样
“你把我喜欢颜金凤的事情说出去了?”我私下责问**。
“没有啊,不是我说的。”**依旧嬉笑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觉得是他没跑了,但多问也无益,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也怪罪他不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关键。
我最担心的还是颜金凤,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有很大心理压力呢?会不会变得对我冷漠起来,就像当初对谢亮那样?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平时那样活泼开朗。想想也是,自己当时听到有人说颜金凤喜欢自己的时候,不也是啥事儿没有,心里反而还美滋滋的嘛。这样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
那么谢亮这边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我曾经总是阻挠着他,这下他算是知道了我的意图了吧,如此一来我们算是情敌了吧。毕竟我也算是从他手里抢走了颜金凤,他会不会憎恨我,会不会跟我翻脸,甚至动手呢?
事实证明我这方面担心也是多余的。谢亮是个斯文的人,最多只是疏远了我,不太愿意跟我打照面了而已,他是不可能动手打人的。但那帮好事的家伙就不一定了,如今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当初看谢亮一样,似乎在伺机对我发动整蛊技能,好在他们不敢轻易对我动手,毕竟我还有“四霸”护体。
在放学路上,“四霸”中一个女孩突然提起了此事:“听说,你喜欢颜金凤啊,你小子可以啊!”
“额……这个……”我早料到她们会有一天提到,但真当提到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胡说的啦。”
“胡说个毛,你脸都红了!”另一个女孩指着我的脸,嘲笑道。旁边的另外两个女孩点头表示同意。沈芸则简单看了看,然后又继续低着头看着路面。
她们个个活泼霸道,在她们面前我实在辩论不过,只好傻乎乎地赔笑着。
“哈哈,看来是真的嘛。别怕,姐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我和颜金凤幼儿园的时候同班呢,我也支持你。我和她是好朋友,有什么需**传达的尽管开口。”
“我奶奶家离颜金凤家很近,我和她很早的时候就是玩伴了,我也支持你。”
三个女孩一个接着一个说着,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也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只有沈芸还在低着头,踢着石子,一言不发。
惬意的温暖在我的心中回荡,不知是因为金红色的晚霞烧过了半边天空,还是因为脸上疯狂蔓延的绯红。或许当自己喜欢颜金凤的秘密不再是压在心头的巨石时,世界会变得更加轻松愉悦。是的,曾经它是一块石头,你永远不知道它落下的时候砸烂一切,还是会融化成琼浆玉液。
于是面对所有关于我和颜金凤的流言蜚语,我选择坦然面对。
譬如说,体育活动课后,有好事的哥们看到颜金凤走在不远处,转而调侃起我来。
“听说你喜欢颜金凤?”那人不还好意地对我提起。
“是啊。”我爽快地答应了,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轻松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呃……”那人顿时不知道话题该如何继续下去,惊异的目光仿佛在吐槽我不按套路出牌。
渐渐地,我喜欢颜金凤的事情就在班上成了公开的秘密,后来甚至在全年级的学生之间都传开了,幸好老师和家长还不知道。之前所担心顾虑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一片祥和之中,我成了颜金凤的唯一指定“老公”,同学们公认的。至于谢亮,则在如此浩荡的声势之下被淘汰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没人提起。
有一次上兴趣班的课间,“四霸”中的一个女孩来到教室门口,大声对我喊道:“猫小二!颜金凤就在隔壁教室,快来看!”
听罢,我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教室门口。为了表达心中的狂喜,我模仿动画片里的动作,装作刹不住的样子,双手向前作推开状。但是这个女孩好像没明白我的幽默,愣在那里什么回应都没有,好尴尬啊。
于是我也不调皮了,规规矩矩在她的指引下去到了隔壁班,远远地看着颜金凤。而她走了进去,到颜金凤的身边说:“颜金凤,猫小二找你。”
啥?我什么时候说要找颜金凤了?我现在找她又有啥好说的?眼看着颜金凤转过头来望向我,微皱的眉头下那双澄澈的眼睛竟透着强大的杀伤力,让我的内心瞬间翻腾起巨浪,难以承受。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所在的教室,坐在课桌前喘着粗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能够在别人调侃我与颜金凤的时候坦然面对,可当真正站到颜金凤面前的时候,却为什么像心中有鬼似的,胆小得像一只老鼠。我可是猫啊,一只无所畏惧的猫啊,为什么在她的面前,吓得连魂都丢了。
“你小子可以啊,吃别人豆腐?”一个熟悉的声音入侵了我的耳朵。
我抬头一看,是**,疑惑地说:“啥?”
“你刚才双手前伸,是想吃别人豆腐吧。”
“吃豆腐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哦,你不知道啊。”**脸上激动的表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就是摸人家胸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但我刚才是在模仿动画片里刹不住车的动作而已,我才没想过要那么做呢。”
“好吧。”**扫兴地回到了座位上。
不一会儿,颜金凤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疑惑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并没有什么事情找她。
她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没,但看她的样子,好像有点生气,该不会觉得我神经病吧,那可真是冤枉啊。
话说回来,自从**说出颜金凤喜欢我之后,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颜金凤喜欢我的迹象,倒是我说出喜欢颜金凤之后,把自己**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究竟颜金凤喜欢我吗?无从得知。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各处的文具店推出了五花八门的贺卡,女生们之间比较流行这个。往年我就在放学的时候陪“四霸”挑选过贺卡,那时我只是漫不经心地陪着看看,毕竟我对这个没啥兴趣,也没想过要送贺卡给谁。但是今年,我决定要认真挑选最合适的一封贺卡,写上最温馨的祝福,送给心目中最美的她。如果她真的也喜欢我的话,也会送给我一封精美的贺卡吧。光是想想就很激动呢。
什么样的贺卡才是最合适的呢?首先要是我自己看着就喜欢的。搞怪的不行,花俏的不行,奇形怪状的不行,幼稚卡通的不行……最后我挑了一张朴素而精致的长方形贺卡,这样的贺卡拥有着和颜金凤一样清新脱俗的气质,她一定会喜欢的。
写上什么样的祝福才最温馨呢?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华丽的辞藻,从含蓄的到肉麻的。但仔细一想,也许最朴实的才是最好的,“圣诞快乐”几个字足矣,若是想要使得这封贺卡再特别一些,那不妨画上一只猫脸,微笑着送去最温馨的祝福。那也是我的标志,就算我不署名,只要画上这只猫脸,她也能知道是我送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来了,该怎么将贺卡送给她呢?找一个信使代为传达,比如和颜金凤玩得好的女生?这样是比较轻松,但显然没什么诚意,还是我亲自将这份浓厚的情谊递送到颜金凤手上吧。
那天我信心满满,然而现实总是与计划差了那么一点点。想来这是与颜金凤同桌分**之后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越是到了该行动的时候,越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胆怯萦绕上了心头。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在某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走过去,把贺卡交给她就好了。上课的时候这个过程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偏偏下课铃一响就全消失不见了,就像影碟机突然断了电。我密切关注着颜金凤座位的附近,不断寻找着合适的时机。
只见同学们来来往往,而她一直安静地写着作业。似乎每分钟都是合适的时间,但又似乎每个下一分钟才是更合适的时间。我心中迫切地想要走过去,可手脚却失去了与大脑之间的连接,整个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坐着,任一股交织的烈火在胸中燃烧,直到上课铃声又一次浇灭了它。
简单的一封贺卡,跳动着的却是一颗想要表白的心。正应为此,我才那么在乎,才那么紧张,才那么艰难吧。
机会最终还是来了,不是平常的下课时间,而是体育课后**室的时间。我飞快地跑**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封贺卡,趁大部分同学还没有回到教室的时候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颜金凤的课桌上。贺卡的封面上没有署名,我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对躺在课桌上的一封平平无奇的贺卡感兴趣。随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着看颜金凤回来后的反应。
过了不久,颜金凤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教室,看到桌上躺着一封崭新的贺卡,二话没说就**地拆去了外面的塑料包装袋,打开一看,嘴角上扬了一下。她扭头看了一下我,恰逢我也在看着她,我们相视一笑。看到她那美丽而甜蜜的笑容,我的心瞬间沉淀了下来,然后便化了。
第二天中午来到教室后,我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封贺卡,同样朴实而简约,是我喜爱的风格。会是颜金凤回赠与我的吗?我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它,只见里面是蓝色圆珠笔的字迹,醒目的“merry christmas!”,第二行一个破折号后署名“颜金凤”。字迹清秀纯净,一如她的靓丽,似白雪覆盖于梅花枝头;笔锋则苍劲有力,一如她的活泼,似**奔走在山林水涧。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封贺卡收进了书包里。
晚上,我反复端详着这张贺卡,将它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似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它的体内散发出来,澎湃着涌入我的心中。夜里,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见自己以新郎的身份出现在教堂举办的婚礼仪式上,身边挽着的是她,我们缓缓地走向礼台。
作为一只猫,我每个晚上都会做梦,它们大多虚妄缥缈。然而这次,梦里的世界竟然那么清晰,清晰到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身边的这个女孩颜金凤,我人生中梦见的第一个女孩,她的胳膊细腻而柔软。
它会成为现实吗?
第十二章 光芒之下
下半学期,春风吹拂过沉睡已久的大地,一棵棵嫩芽早已积蓄了蓬勃的能量,等待着破土的那一刻,迎接那万丈光芒。我和**等人也整装待发,迎来了市里的象棋比赛。
早先听闻老头子讲过,历史上大市就以棋艺闻名于世,出过很多中国象棋和围棋大师,近代随着国际象棋的引入,更是出了不少国家级的国际象棋选手,在外是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在这座城市内部,一直以来却有一股暗流涌动,它的两个县级市之间究竟谁才是最强的?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争论不休。其实最初引入国际象棋运动的是凤城,也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可以说当年正是凤城引领了大市的国际象棋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可是与凤城相邻的昭阳却在近几年中飞速发展,已经连续几年超越了凤城的水平,蝉联大市桂冠,而且今年的阵容更是锐不可当,整体实力很强暂且不提,光是他们的队长一人就足以睥睨天下。传闻中他是个不可一世的天才,比他的所有同门兄弟姐妹都高一个档次。
根据赛程的安排,选手们两两之间进行比赛并计算积分,最终按照总分进行**。然而领队教练们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每个选手个人的名次,而是整个团队的成绩,它代表着各个县级市的尊严,尤其是凤城与昭阳这对宿敌。
赛前教练们和一些象棋界的专家就在休息室里议论着这次的对决,老头子也坐在其中。
我隔着大老远看着他,面对大家的讨论,他依旧板着脸,和平时上课时一样严肃,似乎什么也不想说,又似乎根本不在乎对决的结果,如同看惯了惊涛骇浪的武林高手。
我也看到了来自昭阳的那支队伍,他们比我们人多,而且是好几个学校老师训练出来的,不像我们四个,仅仅周末在一个退休老头子的家里练习。
窗外比赛的横幅随风飘扬,第一轮比赛的钟声很快敲响。偌大的体育场馆内摆了好几桌象棋,有国际象棋,也有中国象棋,每桌都配有两个裁判,分别坐在对应的棋手身边监督着比赛。我们四个按照赛前的分组各自为阵,面对着来自昭阳的对手。赛场里鸦雀无声,静得可以听到计时器表针走动的声音。
我的第一场战斗就陷入了胶着状态,一直杀入残局。这时已经不是在比谁棋胜一招了,而是看谁先出现失误。幸好我状态还不错,自认为是超常发挥了,硬是啃下了首战的胜利。分出胜负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赛场内已经没几个人了,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比赛,回去休息了。象棋比赛毕竟是很烧脑的,所以每个时段只安排进行一场比赛,早中晚一共三场,给予每个选手足够的休息时间,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挑战。
直到当天结束,我惊人地取得了全胜,其中包括我和**之间的战斗。在我看来,这也是很不简单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在比赛中要保持安静,**在安静的环境中不会用言语干扰我的思维,而他自己反而会很不自在吧。如此一来面对自己队伍的选手已经没有任何压力了,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于昭阳的对手。
第二天的下午,与我对战的是昭阳的二号种子。
我本以为会很艰难,不料开场才十几个回合的时候,对方竟将白白地送到了我的象口之中,那就像一块大肥肉,已经煮好了放在盘子里,等着我去吃。然而俗话说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在象棋中,这种弃子情况可能潜藏着巨大的杀机。
我谨慎思考了很久,绞尽脑汁琢磨着可能潜藏的陷阱。对方毕竟是仅次于那个天才的选手啊,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吧。然而我久久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抬起手来在自己的白象上方悬停了一会儿,心中既欣喜又迫切,但还是要最后再检视一遍才能狠下心来出手去吃了那只。那感觉就好像我隐约觉得颜金凤喜欢我,而我想靠近她却又不敢。
我抬头看了看对手,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白象,一脸痛苦的模样。难道他真是失误了,又期待我没看出来?
算了,管她颜金凤喜不喜欢我呢,我想靠近她就靠近呗,大不了被她整个下马威!
于是我果断提起白象飞掉了对方的,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那个男孩失控了,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附近的裁判赶紧过来了解情况,才明白他是因为知道自己这盘注定输掉了而悲痛不已。他就这样认输了,随后被裁判安抚着搀扶走了。留下我仍然坐在原位上,回味着这场意外轻松的胜利。不就是输了一盘棋嘛,何以至于哭得死去活来呢?太在乎了吗?背后的压力很大吗?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像他这样呢!
我舒了一口气,也走出了赛场。
在随后的比赛中,我自己也意想不到,自己能够一路过关斩将,令所有在场的围观人员大跌眼镜,听他们议论说我这样的就叫做黑马,我觉得还不如叫黑猫呢,虽然我是只普通的橘猫。
比赛的最后一天,我看到老头子脸上的表情竟然变了,他的脸上不再严肃,他的眼睛变得雪亮,整个人活泼得像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原来他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或许是抽签的巧合,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在这最后一场比赛,我才遇到那个昭阳的队长,那个传说中的天才。我和他,仅有的两个比赛到现在保持不败记录的人,两个分别代表了凤城和昭阳最强实力的人,终于会面了。这场对决也成为了本届国际象棋比赛最受关注的焦点。
我知道,自己光和这个天才的同门师兄弟们交锋已经很费力了,能够走到今天这步可能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眼前这个据说比先前那些人还高一个档次的家伙绝非等闲之辈,他可蝉联了好几届国际象棋冠军,在省里都有一定的名气。此人入座以来一言不发,眉羽之间有一股英气咄咄逼人,严肃的面孔倒是跟老头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似乎带着坚不可摧的自信,又似乎带着傲视群雄的不屑。
这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悬得如同站在随时会崩塌的冰崖边缘。我做了几下深呼吸,闭上眼睛理了理思绪,向冰崖后方退了几步,等待着决战铃声的鸣响。
天才的思维果然与常人不同,开局就明显不走寻常路。无论是书上记载的,还是老头子教的,从来没这样出过子,虽然我绞尽脑汁也看不出来玄机在哪里,但他的每一步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连贯,恰到好处而又隐含深意,让我举步维艰。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位武林高手,剑舞太极,衣裙漫飞,而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深陷八卦迷阵当中。
只有左手边计时器滴答的响声才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在赛场之中,它在那边似乎走得比平时都快,比平时都响。本来只**走出一步,就可以按下那个计时器上自己这一侧的按钮,将压力转移给对面的那个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步,竟如此艰难。每个棋子都可以走动,但仔细想来每种走动的方案都得不到好处。我低头沉思着,不时用眼睛瞄一瞄对方,再瞥一瞥计时器,再瞄一瞄对方……
那个天才安然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地看着棋盘,如同一尊佛像,就差一道金光护身。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一步,然后战战兢兢地按下了计时器。本以为可以缓口气了,没想到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就走出了下一步,连续的两声“啪”之后,我的计时器又开始走动起来。
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看了一下对方,然后低下头继续苦思冥想。又是一番煎熬之后,我再次按下了计时器。又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我的计时器再次被对方弹起。
我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才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玄机。可是不管怎么看,棋局都还是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就像那个天才的表情一样。
那个天才见我半天没有动静,也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下。那双眼睛坚定有力,加之如死神般冰冷的神情,像是散发着能够射穿一切的强烈光芒,直接击穿了我脚下的冰层,将冰崖下无底的深渊展露在我的视野中。
呵呵,我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神吗?果然,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想要战胜一个神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现在神迹已经出现了,当一个人面对自己注定无法战胜的事物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就是这道深渊。它,是绝望的化身。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再这么备受煎熬下去呢?不如就此坠落吧,奔向那漆黑的深渊,与一切的浮华永别。回首望去,深渊相对之处,尽是极光闪耀,在这趟旅程当中,我其实已经收获了够多了。
我微笑着举起了手,示意裁判过来。
然后我大声说道:“我认输!”
裁判震惊了,没想到才十几分钟,就有一桌比赛有了结果,而且是大家最为关注的那场比赛。
那个天才也震惊了,虽然赢了比赛,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充满了疑惑,就像在说“我那么多厉害的师兄弟竟然都是被这个家伙打败的?”
老头子也震惊了,脸上的笑容顿时飞走了,但是不一会儿又飞回来了。
我昂首阔步径直走出了赛场,没有一丝顾虑,没有一丝回望。
在赛场门口,我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是那么的蔚蓝,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气温是那么的舒爽,全身是那么的轻松。这股**劲儿,仿佛是自己赢得了比赛。
几天之后,老头子单独把我叫到了他的家里,让我站在客厅里稍等一下。我很疑惑,直到他从卧室拿来了一枚银光闪闪的圆饼,小心翼翼地摊开上面的粗布条,缓缓地挂到了我的脖子上。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书本里提到的“郑重”,老头子那深情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遗憾和愤懑,反而是充满了怜惜与感激。
后来我听说,老头子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我们比赛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是他的最后一届学生。他本没有期待着什么,而我出色的表现却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欣慰。从那之后,他便归隐于江湖,安享了他的晚年。
从那之后,我和**等人也回归了校园,回到了普通的学习生活中去。
第十三章 天使与魔鬼的距离
在一片幸福祥和之中,五年级悄然来到,老师的班底又换了一套。新的班主任除了交代一些必要事务以外,自然要重组班委会。选举班干部的方式采用无记名的差额选举方式,没有预设的候选人,所有同学写上自己心目中想要的班委会成员。
所有的选票收集完毕后,班主任决定随便叫两个同学到讲台前面唱票。
这个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留着络腮胡茬,不光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让我听不太清楚的那种。只见他拿着刚入手不久的新生**,扶了扶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喊了一个名字:“颜金凤!”
颜金凤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中奖了。带着一丝羞涩,又带着一丝**,她蹦上了讲台。好久没看过她站在讲台上了,她所站的地方似乎总是笼罩在聚光灯下,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令我心动。
接着,班主任用手指在**上划动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叫到:“毛二小!”
毛二小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大家也和我一样,纷纷东张西望着,充满疑惑。在班上待了四年,竟然没有人能将他指认出来,如此低的存在感,这人得有多悲催啊。
正当我为这人感到可笑的时候,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毛二小?毛二小是哪位同学?”
“报告老师,我们班没有叫‘毛二小’的同学。”有人忍不住举起了手。
班主任低下头又扶了扶眼镜,然后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刚才看错了。毛小二?毛小二是哪位?”
我和班上所有同学一样,正开心地笑着。听到老师重新叫的名字,顿时傻了眼。
这是叫我吧,读起来这么接近的也只能是我了吧,合着刚才嘲笑的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一直以来很少有老师选中我来回答问题的,这次居然中奖了,简直难以置信。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次还是个特等奖,能和心爱的颜金凤一起在讲台上合作完成一件重大任务,这简直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啊。命运之神啊,感谢你又一次眷顾我来!
我欣喜地走上了讲台,向颜金凤笑了笑,好久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她了。颜金凤也腼腆地笑了笑,伴随着深陷的酒窝,美得依然像一位天使。
台下同学们的笑声依然浓烈,久久无法停息,我能听出来其中夹杂着更多的是起哄。他们都知道我和颜金凤的事情,在班主任乱点鸳鸯而又歪打正着的此时,一个个都激动翻了。
只有班主任还蒙在鼓里,大概是以为自己发音不标准,让大家见笑了,于是附和着教室里的气氛,也裂开嘴笑了:“应该是猫~小~二,是吧,嗯,不好意思啊,老师一激动就念错了。”真别说,班主任这个样子还蛮憨态可掬的,我看着都想笑了。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曾经梦中的教堂,我与颜金凤面对面相视在礼台前,班主任是神父,同学们热情洋溢的哄闹声是亲朋好友们赠予的祝福。堆叠在讲台上的选票在不经意间被吹散,被抛洒在空中,化作婚礼上漫天纷飞的彩带,似春天里飞舞的蝴蝶,又像调皮可爱的丘比特小天使们。
我沉浸在这充满惊喜和幸福的幻想中,直到全班终于安静了下来,选票还原封不动地躺在讲台上,颜金凤傻傻地看着我。我镇定地说道:“你来念选票,我在黑板上划正字。”
“嗯!”颜金凤迷人的小酒窝中满载着甜蜜与激动。
就这样,颜金凤每念一个名字,我就在黑板上相应的位置处做好记录。我们配合得相当默契。她匀速地宣读着选票,几乎不需要停顿,清脆的声音像一首歌。我则像打字机一样立刻就响应出了结果,灵敏的步伐如同在跳一支舞。
作为旧班委会的成员,选票中不乏我们的名字。颜金凤最初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来还是觉得念自己的名字有点怪怪的,就用“我”代替了。
至于我,第一次在黑板上写下“颜”字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感动了一下,后来听到“我”字立刻心领神会,非常潇洒地在颜后面的“正”字中添上一笔,那动作就像古时候文人提笔挥毫一样爽快。
然而,颜金凤更害羞的就是念到我名字的时候,脸都红得像苹果了,后来干脆用“你”代替了。同样地,我很自豪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每听到一声“你”,都能感受到心头有一股暖风拂过,那温热的感觉都快要让自己融化了。
场下的同学们除了在颜金凤念到我们俩名字的时候笑了几下以外,全都静寂无声,不知是对即将揭晓的**结果感到紧张,还是被我们默契的配合震慑住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基本还是原来的班委组成,我和颜金凤也位列其中。我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整个小学阶段唯一一次由学生自己唱票选班委的盛会**谢幕了,而我们无疑是这次盛会上最耀眼的明星。我相信这就命运的又一次巧妙的安排,我与颜金凤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每次命中注定的瞬间都将永载史册。
当晚,我又梦见了颜金凤,像天使一样美丽动人的她张开了那纯洁的翅膀,与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这是我第二次梦见女生,每次都是颜金凤。希望以后还能更多地梦见她,但我不会知道这竟是我最后一次梦见颜金凤。
升入高年级的这次,除了老师班底的变化,还有一个不常有的异动。班上新添了一名插班生,来自首都,叫做游富,很巧合地被安排成了颜金凤的同桌。
游富看起来憨厚老实、迟钝愚笨,像一只熊猫。他那标准的京腔听起来怪怪的,反正我是听不惯的。如此一个不善言辞、成绩平平的家伙,本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也不曾想通为什么他竟成了我最大的威胁。
几个星期的时光里,颜金凤对游富的热情变得越来越高,高得非同寻常,高得让人瞠目结舌。
那天,我亲眼看见游富原本正常地经过讲台,颜金凤突然从教室外冲了进来,笑嘻嘻地从背后扑向了游富,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游富现在没有预感到颜金凤的袭击,在突如其来的**下打了个趔趄,幸好还是站稳了。
他应该已经从笑声听出来是颜金凤了,侧过头来腼腆地笑了笑,配合着弯下腰来捧起颜金凤的腿。颜金凤顺势轻轻一跃,骑到了游富的身上。
整个过程不止我看到了,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讲台上发生的一切。平时两人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颜金凤竟然主动搂抱游富,甚至公然在讲台前面骑到游富的身上,两人看起来就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谁都没有见过男女生之间这样大尺度的接触。
我看傻了眼,惊讶中带着气愤,疑惑中夹着悲痛。梦中的场景再次映射进了现实,颜金凤敞开了她的怀抱,但是怀中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我最多在与颜金凤同桌的时候胳膊肘之间偶然有些磕磕碰碰,我真正意义连颜金凤的一根汗毛都有没有摸到过,现如今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横刀夺了自己的最爱。
被骑在下面的游富,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纯朴天真,偏暗的肤色透漏着典型劳动人民的气息。这样的人完全不像布满心机、会算计别人的样子。
倒是趴在人家身上的颜金凤,疯狂地嬉笑着,张扬地嘶吼着,拉扯之中常常把游富拽得东倒西歪,如同狂风中的柳枝。那还是我平时认识的颜金凤吗?
“太不可思议了!”
“她这是疯了吧?”
“太没羞没臊了!”
我回首一看,说话的人是“四霸”中的三人。她们看见我之后示意我过去,说:“别难过,我们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
我走了过去,还算镇定地说了声谢谢。
她们继续安慰着我:“那个叫游富的有什么好,不就是从北京来这一点听起来比较牛吗,瞧他那土包样,哪有我们的猫小二帅气!”
“就是,就是,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那模样,跟历史课本里画的北京猿人似的,一定是从周口店来的。”
“你成绩比他好,皮肤又比他白,颜金凤能看上他一定是眼睛瞎了。只要你继续努力,颜金凤一定还是喜欢你的!”
“这么一说,我真的发现你皮肤好白啊。”另外两个女孩被提醒了之后,纷纷睁大眼睛看着我,透着羡慕的目光,“**是有这么白就好了。”
沈芸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犯花痴的三人,说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四霸’的威严呢?”
三人瞬间回过神来,收起了崇拜的目光,转成鄙夷的语气瞅着我说:“是啊,好白哦,白死了!”
这画风的突然转变让我措手不及。
“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安慰人家的,怎么反而挖苦起来了。”沈芸笑呵呵地揽手示意了一下伙伴们,然后对我说:“刚才她们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哎,也没说错,我确实太白了。”猫小二自嘲地笑了。
我知道后来所说的“白”不是形容我的容貌的,而是说我太天真,就像个白痴一样。我觉得她们说得很对,我真的是个白痴。
从那以后,颜金凤与游富每天都在上演着打情骂俏的好戏,从过道里辗转到讲台上,从讲台上缠绵到走廊里。
起初一时接受不了的同学们也渐渐认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为他们添油加醋起来。他们欢呼雀跃、呐喊助威。每一下都像是甩到我脸上的巴掌,都像是刺入我心间的钢针。我时常感到彻骨的寒冷,几近瘫痪地坐着。我并非坐在角落里,却胜似坐在角落里。
这是被舞台上的灯光疏远了的角落,这是被泥沙掩埋而深陷了的角落,这是被滚滚东逝的历史长河遗忘了的角落。我看到角落里早已蹲着另一个人,就是谢亮。他轻轻拍打了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别哭,这不是我们的错。”然后他起身离开了那个角落。
我笑了,曾经以为颜金凤是降临在这世上的天使,给予了自己关爱,是生命中注定的那个她;然而此刻她那肆无忌惮狞笑着的样子却更像是一个魔鬼,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折磨着我。我好不容易从谢亮手里夺来的东西,竟然轻而易举又被别人夺走了。我曾经内心笑话过谢亮,如今又变成了别人心中笑话的对象。
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下一个谢亮?不!我不想是那样的结果。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颜金凤,她,是一个天使。她也许只是在刺激我,考验我。毕竟我一直表现得不那么主动,没那么多**。也许她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看到我付出更多行动,证明我喜欢她。
是啊,我真的好想告诉颜金凤说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敢,我懦弱,我怕被全班同学耻笑,怕说了连朋友都不能做,怕被拒绝后的会无法承受。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懦弱的呢?幼儿园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哪去了呢?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漫步在夕阳下,我无意中听到了这首曲子,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他的内心深处。歌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那是挥之不去的忧伤。
“兄弟,那就向她展示你的魅力吧,证明你比游富强。”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一看,是**。
第十四章 男人的尊严
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站在球场上。不是篮球场,篮球我辈子都不可能去打的。
“第一步,你要变得更男人一些。”先前,**对我说,“你看为什么之前那些调皮的男生总是欺负你,就是因为你比较柔弱。不要以为躲在四霸身后就没事儿了,你需要让自己更强壮!尝试下球类运动吧。咱下次一起去打篮球吧。”
“不不不,千万别跟我提篮球。我绝对不想打篮球。”
“那踢足球吧。飞奔在球场上的飒爽英姿一定能吸引颜金凤的。”
“这个还行。”
于是这天,我就被**拉到了足球场上,傻傻地站在阳光下。
“我不会踢怎么办?”比赛前我问过**。
“那你就待在后场吧,对方带球来了你就拼上去,抢下来,然后大脚开出去就行了。”
不断回想着**说过的话,我觉得好像还挺简单的。不一会儿只见有人带球闯过来了,我一个飞身迎了上去。那人吓了一跳,顿时乱了阵脚,被我轻松抢断了下来。
拿到球的我,一刻也不迟疑,直接奋力一脚将球踹向了前场,不管有没有人在那个方向。顺利解围之后,**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看来我表现得还不错。
尝到甜头的我又陆续立了好多功。我也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擅长踢足球。细细想来,那**时的爆发力,盯人时的灵敏反应,似乎本来就是一只猫所固有的啊。这么说来,我还真挺适合踢足球。
在**的带领下,后来我每次体育活动课都去踢球了,我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在这里我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能收获同伴的赞许,能拥有前所未有的自信,能感觉自己的确变强壮了。
然而,这些跟颜金凤有什么关系呢?颜金凤并没有很喜欢足球啊,她偶尔围着操场散个步而已。我盯着她看了不少次,她倒没看过我几眼。反而是沈芸经常在球场边看着我,看得我好想吐。
“不行啊,这根本不能吸引颜金凤的注意力。”我抱怨地对**说。
“那么你想不想学会打架,这样有人找你茬的时候,你就可以反过来**他。颜金凤看到的话一定对你刮目相看,被你男子汉的魅力倾倒。”
“好呀好呀。”
“放学后来我家,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的家就在学校附近,每当下午提前放学的时候,我总会去他家里玩一会儿。他家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军棋,有飞镖,还有丰富多彩的电脑游戏。
这天,他跟我介绍了一款格斗类的游戏。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游戏,屏幕中的人物个个气宇轩昂、身手不凡。打斗的过程中,紧张的节奏,帅气的动作,连贯的招式,每一拳、每一脚所迸发出来的打击感,不由得让人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种力量,就像体内有某样东西被牵动起来。
**早就学习模仿了其中的一些动作,今天也带着我比划起来。就是简单地推动着手臂,摆出各种手型,看起来跟平时做广播体操没有多少区别,却让人感到异常舒爽。尤其在我们手臂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刹那间的**带来轻微的疼痛,但更让我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原来我能够这样防住别人的拳头,原来我也能做到如此的刚猛,原来人类的身体还能这样使用。
一直以来,在女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正是缺少这股阳刚之气,或许这也是颜金凤不再与我交好的原因吧。一个经常受欺负,还要被女生保护的男生,哪里拥有一点男人的魅力。而从那以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我和**经常私下里切磋武艺,利用游戏中华丽流畅的步伐,我可以在足球场上叱咤风云。灵敏的反射弧、强劲的爆发力,现在又加上了非同一般的技巧,本来在后卫线上就很厉害的我变得更加势不可挡。出击如猛虎,盯防似盘蛇,断球若飞燕,我成为了每个前锋球员的梦魇。
利用游戏中千变万化的拳法,我现在可以自己抵挡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不良份子了。我本身力量比常人小很多,但掌握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我本身攻击力没有人类那么强,却练就了超强的防御力。若是再有人胆挑战我,我定会让那人尝尝被他自己的力量拽倒在地上或者体验一下一拳打在钢筋上的感觉。
就这样,我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再没有冒冒失失的家伙敢挑衅我,不是凭借“四霸”的威慑,而是靠我自己的实力。
可是这样还是没有得到颜金凤的关注,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粘着游富,两人如同橡皮泥一样分不开。我心里一如既往的难受,偏偏还有那个讨厌鬼沈芸,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怪的,让人心里发毛。
一天班会课上,老师宣布了一条消息:“同学们,学校仪仗队换届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
“仪仗队是啥?”我问**。
“就是每周一升旗仪式上那些人啊。”
我不禁**起来,眼中绽放起光芒。我早就很崇拜每周一升旗仪式上的那群学生了,他们身着**威风凛凛,他们鼓号齐鸣惊天动地,在明媚的阳光下,他们就是最耀眼的明星。
我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不是为了服务于全校师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英俊帅气,给所有认识我的人一个崭新的印象,尤其是向颜金凤展示我独具魅力的形象,让她明白谁才是帅哥,让她明白到底该喜欢谁!于是现在机会来了,在我最需要的时候!
我果断报名参加了仪仗队的选拔。选拔方式很简单,每人选择一种乐器,奏响它就可以,我选择的是小号,因为小号手站的位置比较显眼,小号看起来也容易掌握。
然而有利必有弊,选择小号的人数是最多的,竞争比较激烈,老师给我们每人提供了一支小号,简单地作了个示范,然后给我们一节课的时间熟悉并吹响它。
我自认为肺活量还可以,猛吸了一口气,按照正确的口型紧贴着号嘴,奋力将气流灌入其中,结果什么声音也没有,看来这个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我又试了很多次,嘴巴鼓得大如**,脸涨得红如灯笼,号角却如哑巴般一点响应也没有。怎么回事?电视里那些音乐家们能够面不改色地吹响号角,那不是应该很轻松吗?怎么我这么用力却怎么也吹不响它?难道我手里的号角是坏的吗?
“老师,我的小号好像坏了。”我焦急地喊道。
老师拿过我的号角,简单抹了抹号嘴,试着吹了一下,一下子就吹响了。她将小号交还到我手上,说:“这个小号没坏,你再试试。”
我又试了一下,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还是没能吹响它。我无奈地看着周围吹响了的同学们,他们看起来也很轻松,难道他们使用了魔法?难道是只有人类才能使用的魔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周围陆续有更多同学吹响了号角,而我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我焦急万分,感觉就像作文考试的时候,大伙一个接一个地提前交卷了,自己却一个字还没写得出来。这样下去可不行,为了颜金凤,我今天必须吹响它。
我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喉咙都**破了,可是手中的小号还是那么顽固,冰冷地像尸体一般,让人无能为力。
一节课过去了,老师开始逐个检验学生们的成果,能吹响的就留下,吹不响的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
当老师来到我面前时,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手脚都震得发麻了,号角果然还是选择了沉默。我眼睁睁看着老师摇了摇头,在**上划去了我的名字。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这一划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这一划也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名额这么简单,这一划就等于在我和颜金凤之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永远无法逾越的裂谷,意味着失去的是心中的挚爱。
老师已经走开了,我却依然默默地盯着前方原本**所在的地方,眼中毫无光芒,只有不断凝聚的血丝,失落与恐惧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化作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世界正在这滚滚的熔岩中缓缓融化。
不一会儿老师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俯**来担心地望着我:“小朋友,你怎么了。”
原本沉默的我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暖流拂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瞬间哭出声来。
“小朋友,你很想吹小号吗?”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老师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试一试好吗?”
在老师的安慰下,我渐渐镇静了下来。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小号,光滑的铜面中反射出了及其扭曲的面庞,此刻的我竟然如此狼狈。我轻轻晃动了一下小号,摆正它的位置。铜面中的自己从号嘴顺着铜管移动并消失在了喇叭的边缘。
我反复回忆着别人吹响的画面,思考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无论是长号、圆号,还是其它形状的号角,它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它们的造型再复杂,本质上不还是一只喇叭吗?声音只是从一端进去,再从另一端出来而已,整个过程中号角并没有制造出声音。也就是说,它只是传递和放大了声音啊。
对啊!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呢!如果设想正确的话,现在要吹响它,只需要在号嘴处发出自己的声音即可!
我轻轻撇了一下嘴角,为了颜金凤,是时候赌上男人的尊严了。我再次拿起小号,对准号嘴,不再是使劲吹气,而是振动嘴唇模拟吐泡泡的声音。
一阵洪亮的鸣响终于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似开闸时奔腾而下的水瀑,又如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我破涕为笑了,刚刚的泪水尚未风干,此刻眼前却又模糊了起来,然而这次是温暖的。
周一的早晨,我身处方阵中,站在国旗下,迎着朝阳,奏响号角。那是我曾经在班级队伍里看到过别人最威风的样子,也是我曾经幻想过自己在全班同学眼中最夺目的风采。
我**地扫视着操场上列队的同学们,寻找着自己的班级,寻找着自己班级队伍里颜金凤的目光,可是茫茫人海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她能看到我吗?”
似乎是没有……因为……我也看不到她……
第十五章 女孩原来是这样的吗
失落持续萦绕在我的心头,那个新来的家伙,没我英俊,没我活泼,没我成绩好,没我跟颜金凤认识的时间长,凭什么他竟能收获了颜金凤的心!
早在喜欢颜金凤的那一刻起,我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成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成为老师眼中最自豪的学生,成为同学们眼中最钦佩的榜样。从那时起,颜金凤便成为了激励我前行的动力,无论前途有多坎坷,我都毅然前行。
不断提高着自己的学习能力,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也罢,在国际象棋比赛中斩获银牌也罢,凭借着一直以来扎实的数学功底每学期都获得期末数学考试免考的资格也罢,成为学校奥数集训队的一员也罢,在小学生程序设计竞赛中荣获省一等奖也罢,入选市三好学生也罢……一路走来,我始终拥有着的坚定信念,就是为了颜金凤而读书!
可是如今,她竟全然看不出我的优秀!反而跟那个新来的丑八怪一直搂搂抱抱的!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又是一年圣诞节,我再次精心挑选了一张贺卡。这次我主动来到了颜金凤的课桌前,亲手将贺卡按在了她的课桌上。纵然心中带着强烈的怨愤,我还是微笑着对她说:“圣诞快乐!”
她看见是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还是笑着接受了:“谢谢。”
她笑得很轻松,就像面对一个普通的同学,内心毫无波澜的那种。所以我在她的心中一点也不重要咯?她看见我就当看见空气咯?我就是这样一文不值咯?
我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又看了她一眼,她显然没看我。如果她还至少把我当朋友,哪怕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那么我会收到一封贺卡;如果她对我心存芥蒂甚至讨厌我,那么我的贺卡将石沉大海。
结果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颜金凤的冷漠如西伯利亚飘来的寒流,让我感觉这个冬天比以往更加寒冷;另一方面,颜金凤与游富每天上演着的热情又如地狱中翻涌的烈火,灼烧着我脆弱的心灵。
下学期,几个实习老师来到我们学校,其中一个教语文的老师被分配到我们班上。刚走出校园的老师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课堂有些紧张,带着一丝腼腆。学生们面对这样一张陌生而含蓄的面孔,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看出她想要找学生回答问题,但学生们都不太愿意举手。无奈之下,实习老师只好照着**来点人了:
“颜金凤!”
颜金凤没想到老师居然会点到她,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请你回答一下这段话想表达的含义。”
颜金凤捧起课本,呆呆地望着,几分钟都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实习老师叹了口气,又看起**来:
“猫小二!”
我本来正庆幸点到的不是我,这一声着实把我叫蒙了。我也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老师,也看了看颜金凤,不知道该觉得自己不幸还是幸运。说不幸吧,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着实是很不幸的;说幸运吧,又一次与颜金凤同时被老师叫到名字,莫不是又一次证明了我和她冥冥中命运的交织?只是颜金凤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老师也等着我回答问题罢了。
问题并不难,我很快作出了正确的回答,老师很满意。
颜金凤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我早已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只是,若是放到曾经,当我和颜金凤在众人面前这么突出时,整个教室一定会轰动起来,就像那次唱票一样。
然而这天,四下之中竟没有了曾经那样热烈的哄闹声,仿佛在同学们的心中我和颜金凤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仿佛我真的沦为了第二个谢亮,被淘汰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谢谢你的回答,好了,请你们坐下。”老师礼貌地笑着。
我看着颜金凤同步地坐了下去。
我的回答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但我没有一丝开心。
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我的确已经感觉到了整个班上风向标的变化,那些曾经为我打抱不平的人,都渐渐不再理会我的失落,转而为颜金凤和游富呐喊助威起来。
每次颜金凤与游富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整个教室都沸腾了。
我记得那时我曾经感受过的无上荣耀,可惜今日已然离我远去。走下神坛的我,如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我不断努力地提高自己,只为了让颜金凤能够为我倾心一笑。可是到头来,我非但没有挽回颜金凤的关注,反而被她像垃圾一样丢在了泥泞的路边。
怨愤之情不断在黑暗中滋生,如矿道深处一点点积聚的瓦斯,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一场可怕的爆发。
周末的一天午后,我独自在家写着作业。院子里不时传来嘈杂的猫叫声,让人心神不宁。
“天气这么好,干嘛不出来玩啊。”一只大猫凑到了我的窗前。
“走开,我心情不好。”我用猫语说道。
“失恋了吗,嘿嘿!”
“你怎么可能知道?”
“哎人类的世界那么复杂,你干嘛要做个人呢?安心当只猫多好。”
“你不懂!”
“是你不懂!人类的情感,特别是女孩的情感!”
“你说什么!”我愤然丢下手中的笔,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回望窗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院子里,零星地蜷着几只猫,慵懒地晒着太阳。竟不见刚才跟我说话的那只猫的身影。
我气急败坏地拿起墙边的竹制衣叉,冲到院子中央,猛地砸向草丛中的一块石头,发出一阵竹竿断裂的声音。
竹竿的那头其实早就裂开了,正是我先前用它练习棍术,不断用敲打地面砸裂的。而就在刚刚,在裂开的竹片碰撞到石头的瞬间,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爆竹在空气中炸裂,炸开的裂纹又长了一截。
炸裂声惊起了在院子里午睡的野猫们,它们惊恐地盯着我。
“刚才是谁?站出来!”我愤怒地喵叫着。
我看到了一只跟刚才那只很像的猫:“是你吗?”
我抄起衣叉,猛地扑向它。在这风驰电掣的一瞬间,猫群落荒而逃,有的越过了围墙,有的爬上了屋顶,有的钻进了破屋的木门,只有那只被我盯上了的猫,四脚朝天被我用衣叉顺着脖子按在地上,惨叫着、挣扎着。
“猫小二,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抬头一看,竟是沈芸来了。
“你在**小动物!”沈芸惊讶地看着我。
“没有,我只是让它暂时动不了而已,它没受伤。”我面无表情地说,随即撤掉了衣叉,转身往自己家走去,“你来干什么?”
“我家长也不在家,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又不想写作业,所以想来找你玩。”
“不好意思,我想写作业。”
“没关系,你写你的,我可以自己看看电视。”
我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允许她进了我家。
于是,我依旧伏在书桌前写着作业,沈芸则坐在正对着电视的床边安静地看着电视剧。这样的场景对我们来说已经****了,很多个周末都是这样度过的,这天也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电视里传来男女主人公情意绵绵的话语,想必是沈芸在看她喜欢的言情剧。
然而我脑海中不断播放着的却是颜金凤和游富缠绵在一起的画面,仿佛他们就在我的身旁秀着恩爱,那是对我最侮辱性的**,而我却无能为力。
凭什么游富可以在几个月内如此轻松地俘获了颜金凤的芳心,而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身边却只有这么一个想要甩开却一直甩不开的沈芸?
越想越是不明白,越想越是气愤,那气愤从心中升腾而出,顺着筋脉不断**着我的头颅,那电视中的一切听起来如同火箭发射时爆裂的巨响,又更像是用话筒对着音箱时发出的刺鸣,让人抓狂得恨不得将身边的一切打入地面三尺。
突然,我丢下了手中的笔,转身直接扑向沈芸,巨大的**力将她扑倒在**。
然后,那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动作,男女主人公的嘴碰在一起,一个人的脑袋正着,另一个人的脑袋斜着。
沈芸没有任何抵抗,她配合着我,她是正着脑袋的那个,而我是斜着脑袋的那个。
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如果冻般的润滑,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又像是碰到了一只黏糊糊的八爪鱼,却不觉得恶心。
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们越抱越紧,从**的这一头翻滚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翻滚回这一头。在天旋地转、时空穿梭之中,全身的意识在逐渐消失,整个宇宙仿佛只剩下两对潺潺蠕动着的柔唇。
不!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我!
我突然崩开眼睛,竖起身子,眉心紧蹙,愣在那里,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又像瞬间卡住了的机械一样,眼睛瞪得像快要炸裂的灯泡,原本喘着的粗气即刻停滞住了。
告诉我刚刚过去的一切不是真的!可是它又好像是真的!我的双手正抱着沈芸!那是一场虚幻却真实的梦境,梦境中充斥着的并没有一丝的甜蜜与美好,而尽是刺骨铭心的惊悸与恶煞。
沈芸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散发着能够烧毁一切事物的光芒。
她的嘴角疯狂地大笑起来,那是我从来没有面对过的狰狞,就像能瞬间将我吞噬。
她的双臂依然抱在我的腰间,仿佛充满着超然的力量,如食人花的藤蔓一般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身体,令我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便将我拉了回去,重新凑到她的嘴边。
她如同着魔一样不顾一切地拨弄、撕咬、占有着我的双唇。
而我拼命挣扎着,像一只被困在岸上的活鱼,一次次挣脱开,却又被一次次拉回去。尽管嘴与嘴之间已经滑开了很远并严重扭曲着,我依然感觉到她没有丝毫的松懈和疲惫。
我想让她冷静下来,但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难受的感觉,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仿佛再也呼吸不到一丝空气。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窒息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再也不要被沈芸压迫着了!
我使出全身力量奋力一推,终于从沈芸的双臂中解脱**。我感觉到自己喘着粗气,但终于能够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好多了。
沈芸躺倒在**,依然狞笑着,像失去理智了一样。那笑容,对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就和颜金凤骑在游富背上时那种放纵的笑容一模一样!至于那笑声,尖锐刺耳,响彻天地,萦回不绝,让整个屋子里回荡着魔鬼的气息。
这黑暗气息依然未能散去,沈芸再次伸出双臂,想要将我拉回去。这次,我全身的细胞都一齐爆发了,直接弹开她的胳膊,对她瞪着眼睛大吼道:
“有身体接触很了不起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疯狂了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失去自我了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忘掉整个世界了吗!”
那吼声仿佛积蓄了上下五千年来世间所有的怨气,整个宇宙在它强大的穿透力下分崩离析,时间与空间中的一切都在这瞬间凝固下来,归于沉寂。而我终于听到了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群山。
魔鬼终于收起了它的疯狂,充斥在沈芸眼中那燃烧着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人。她深情地凝视着我,哀伤中带着惶恐,幽怨中带着渴望。她一只手撑在**,另一只手耷拉在我的大腿上,指间轻点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默默地捋开大腿上沈芸的手,缓缓起身离开床边,静静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了笔,低下头来继续写作业。
可是此刻,我哪有什么心情写作业。我的心中似有千万支钢针绞刺着,剧烈的疼痛令眼前的世界化作了朦胧的一片。
几滴水珠掉落在作业本上,模糊了字迹。
我听到沈芸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只是不时传来几声唏嘘。随后,她挪下了床铺,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我家,再也没有踏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