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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赞美可乐     龙脉符文师txt下载     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扬帆起航

    “把那些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吧,”塞巴斯蒂安拉着我走到角落里,“就算施特拉德真的入侵了这个世界,那也不是今天。联系各个主权国家的事情就让公会处理,我们得出发去寻找‘复仇者’了。”

    “现在?”我吃惊地看着老头子,他坚定地点点头,“没错,越早越好。”

    “可是我才刚……”

    “你在路上会有足够的时间休息的,”塞巴斯蒂安略显粗暴地打断了我,他还是这样的性子,“我注意到你回来时乘坐的那艘游艇里,它一定能满足你的所有需求,我们就乘它出海。”

    “好吧,”我叹了口气,想要通过游说让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回心转意,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答应下他的请求,然后在路上在和他思考更多的细节。

    “但是你得等等,”我按住有些急不可耐的塞巴斯蒂安,“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自然现在就跟你走,但我还有三个同伴,我必须询问他们的意见。”

    “这有什么好询问的,”老头子瞪了我一眼,“如果他们真的是你信得过的伙伴,他们就一定会跟着你,支持你。”

    我哭笑不得地着看了他一眼,这个老头对人际关系的理解还真是简单的有些可爱。

    我放弃了继续跟他争辩的意图,直接站起身,走到希克拉德三人身前。

    “呃,听着,伙计们,”我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一边用挠头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是这样的。”

    “咳咳。”

    我咳嗽了两声,让自己的目光从她们好奇的脸庞上移开,“我们恐怕得立刻出发了,我很抱歉。”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希克拉德耸了耸肩,“没事,我可以跟着你立刻出发,只要你愿意让我跟着你的话。”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两位女士……”

    “你还问!?”艾琳和瑟菲丽异口同声地说道,艾琳还不忘使劲瞪我一眼。

    “好的,”我尴尬地笑了两声,“塞巴斯蒂安一定会很开心听到这个消息的。”

    “看起来你吃瘪了,小子。”

    我刚回到角落里,就听到塞巴斯蒂安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声。

    他的笑声在我耳边不停回荡,气得我有些牙疼——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老头是一个这样的人呢?

    如果你们还有印象,就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第一次看到塞巴斯蒂安的时候,他看上去就是一位充满神秘气息的严肃老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风度地嘲笑年轻人,只因为年轻人和他争辩过两句。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卡莱克提到他的时候总是离不开老混蛋三个字了。

    这个老混蛋在嘲笑了我好一会儿之后,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还变本加厉,开始教育起我来:“你出发前我就知道你会吃瘪,萨伦小子。”

    “我出发前你就知道?少在这儿马后炮了,塞巴斯蒂安。”

    顺带一提,马后炮是郑昌建教我的一句俗语,意思大概就是……唔,就是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事情结果的时候出来充当先知。

    “我可不是在事情结束之后才说出这番话的,”老头子有些生气地说,“我说了,你出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惹他们生气。”

    我没有回话,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怎么会知道马后炮的意思,这是一个不存在于通用语文学词典中的词语!

    “可怜的萨伦,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了解东方文化。我的意思是,谁没有东方的朋友呢?”

    “好了,让我们说回这件事吧,”老头子拍了拍我的脸,“你总是忘了一件事,或者说,你知道,但是你从不在乎,那就是他们是你的同伴。”

    “你要知道什么是同伴,同伴不只是你要为了他们牺牲或是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同伴也意味着他们愿意,并且希望能为你做更多的事情,比如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但是你,总是有些——往难听说叫刚愎自用,往好听说是关心别人。”

    “别不服气地看着我,”塞巴斯蒂安摆摆手,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自己想想看,你得出不询问他们不合适的结论,是基于你自己的思考方式,还是基于他们的思考方式?”

    我愣在原地,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得出答案的问题,于是我很快就明白了我自己的想法。

    “你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塞巴斯蒂安又嘚瑟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你认识到自己是错的了?”

    “是的,老头子,”我又苦笑起来,我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苦笑过,直到今天,“你说得对,我的所有结论都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得出的。”

    “现在你应该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生气了吧?希克拉德和瑟菲丽是你的好友,艾琳更是深爱着你,你总是忽略她们的意见,又怎么能让她们不生你的气?”

    “好了,我不说了,”老头子摆了摆手,“你的伙伴们都过来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萨拉,”希克拉德走到我面前,平静地看着我,“让我们出发吧!”

    “喔!喔!别那么着急,”我止住所有人,“我是说,我们至少得准备一些海上航行的补给吧?我们大概要在海上漂几天,老头?”

    “七到八天吧,”老头思索了一下,给出我一个不太确定的数字,“我们可以准备十天的补给,这样就不用中途停下——这能节省很多的时间。”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艾琳看着我们,“我们需要大量的蔬菜、干肉和粮食!还需要大桶大桶的淡水!”

    “至于费用,”艾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都由我包了吧。”

    “还有一件事,”我想起走之前我对拉纳的承诺,“你们先去准备吧,我得再和维克谈谈。”

    “是拉纳的事情吧?”希克拉德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但语气却无比肯定,“那就这样吧,你知道游艇停在哪个位置,如果我们比你先结束,我们会在游艇上等你。”

    “没问题。”

    我和三人在旅店门口分道扬镳,他们朝商业区走去,这个区域的大部分地区已经修缮完毕,那些在动乱中损失惨重的商人们一定会热烈欢迎他们的。

    我重新走进旅店里,径直来到吧台旁边。维克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他已经锁好了柜台,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我有些庆幸,如果我再晚上一点进来,他也许就已经到了总部。

    “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出发了,亲爱的萨伦,”维克笑着看着我,“你回来有什么事?”

    “在我从卡波菲斯出发之前,我答应了拉纳一件事情。”

    “拉纳?”维克看着我,点点头,“就是那位在战争中始终和你在一起的少校吧,我对他有印象。”

    “就是他,而且现在他可不是少校了。言归正传吧,在我出发之前,我答应他要替他训练一支专门用于对抗吸血鬼的部队。”

    “啊,我有些印象,你好像对我说过这件事情,”维克揉了揉脑袋,“我之前的确把这事儿忘了,公会里的事务太忙。”

    “好的,让我记下来,”维克从吧台上捡起一支笔,匆匆在手心里写下几个小字人,然后对我点点头,“我现在就出发,你可以叫拉纳准备人手和装备了。”

    “没问题,十分感谢你,维克。”

    维克急匆匆地登上二楼,我和吧台边坐着的克里斯托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了银血旅店。

    从银血旅店出来后,我拦住一辆路边的马车,在空轨还未完全修复的情况下,马车显然是更合适的交通工具。

    “您……”

    车夫激动地看了我好几眼,才不确定地低声问道:“您是萨伦老爷?我见过您的画像,也在战争结束时在议会门口见过您。”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马车夫一眼,“是的,我就是。”

    “太好了!”马车夫开心地笑了起来,“您能拦下我的马车,是我的荣幸,您想要去哪儿?”

    “去贵族区,”我坐进车厢,拉开交流用的小闸门,“议会在贵族区设立的军营还在那儿吗?”

    “当然还在,老爷,”马车夫给出肯定的回答,“您是要去见拉纳大人吧。”

    “你真的很聪明,”我笑着夸赞了车夫一句,“我们出发吧。”

    “好嘞,”车夫扬起马鞭,“请您坐稳了!”

    ◇◇◇◇

    卡波菲斯显然还没从创伤中恢复过来,街道上依旧可以见到瓦砾和废墟,行人也不像我刚到这座城市时那般密集。

    对马车来说,现在倒是比平常好上许多,于是我们畅通无阻、一路向前,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来到了军营的门口。

    “谢谢,”我递给车夫一枚银币,在他的笑容中走出车厢,径直朝军营大门走去。

    “是萨伦大人!萨伦大人回来了!快去通知拉纳大人!”

    我还没走到街道的对侧,军营护墙上的士兵们就发现了我,他们激动的大喊着,我看到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从护墙上跑下,想来是去通知拉纳这个消息。

    大门打开,拉纳很快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他走的很快,两只手都微微扬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激动。

    “萨伦!”离我还有几十步时,拉纳就高声喊出我的名字,“真高兴看到你!”

    我走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听着,我不能久待,我的同伴在码头上等我。”

    “我听说你在切尔菲度做的事情了,斯特兰还真是迎来了多灾多难的一段日子,对吧?”拉纳看着我,眉头紧紧皱起,“你才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发?”

    “事情很多,”我无奈地笑笑,“也许这就是成为英雄、伟人之后的生活吧。”

    “不说这些了,”我挥手打断了这个话题,“我来主要是通知你两件事。”

    “第一,我已经和公会商洽好了,你最好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合适的武器装备。”

    “第二,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相信吸血鬼们就要大规模入侵这个世界了,和恶魔们一起,所以我希望,所有的国家能够联合起来。这可不是靠着哪一个国家就能平安度过的劫难。”

    “我明白了,”拉纳点点头,“我会尽力向议会争取的,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会这么快忘却掉之前的仇恨。”

    “我明白,”我叹了口气,审判庭也许会成为诸国联合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我只是希望……”

    “别担心,萨伦,”拉纳看出了我的担忧,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帝国和巴伦利亚如何选择,我们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

    告别拉纳之后,我用最快速度赶到了码头,塞巴斯蒂安他们比我到的要早——我走到游艇边的时候,他们正在指挥搬运工们往船上搬运成箱成箱的物资。

    “我的天,”我看了一眼泊位旁堆得有半人高的木箱,震惊地吐了吐舌头,“你们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

    “呃——我好像一不小心买的多了点,”艾琳从甲板上走下来,调皮地对我笑了笑,“没关系嘛,准备充足点总不是坏事。”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艾琳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往船上拉,“希望拉纳能听你的,我们太需要他的帮助了。”

    “放心吧。拉纳一直在全心全意地支持着我,对此我十分感激。”

    搬运这些东西花了搬运工们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当最后一箱水果被搬上船,搬运工沿着接驳长桥下去之后,塞巴斯蒂安指挥着水手们解开缆绳。

    锅炉工脱下上衣,提起长长的铁铲,一个接一个钻进轮机房里。

    “好了!先生们!”希克拉德站到船长身边,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启动引擎!鸣响汽笛!我们要出发了!”

    “航向大海吧!”他像一个三流诗人那样卖力地喊叫着,把手举过头顶,有力地一遍又一遍画起圆圈,“航向未知的远方和伟大的冒险!呜————哈————”

第六十四章 突发事件

    最初的三天里,旅程十分顺利。我们的船上储备着充足的物资,所有人都可以补充自己需要的营养成分。更重要的是,斯特兰的群岛地形并不像大海那般,每当我们将要对一望无际的海面产生厌倦心理的时候,就会有几座充满人类气息的小岛出现在我们面前。

    依照事先说好的,我们并没有停留。但只是看着那些渔船从港口中鱼贯驶出,看到码头上热闹的样子,我们的心情便能好上许多。

    但事情在第四天的时候出了变故。

    轮机长卡尔森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甲板上,和艾琳一起欣赏着远处的海岛风光。

    我们刚刚驶出近卡波菲斯圈——这是以卡波菲斯为圆点,半径一百二十里的范围——这也意味着我们开始远离斯特兰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了。

    而那,很大程度上也意味着远离了便捷的生活。斯特兰作为一个众多岛屿联合而成的国家,各方面都和埃因霍芬帝国这样的大陆国家有很大的不同。

    根据船上的水手所说——那些和卡波菲斯圈内的城市有往来航班和船只的城市还算得上文明、先进。有些刚刚建起来的殖民地,科技水平甚至比巴伦利亚还要低。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这就是斯特兰的科技水平始终领先其他国家一个档次的主要原因——他们不像埃因霍芬那样拥有广袤的土地和宽敞的道路,只有更快更好的船,才能把各个岛屿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萨伦先生?”轮机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听上去有些焦急,“很抱歉打扰您,”他语速飞快地说着,我没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丝一毫的歉意。

    “什么事,卡尔森,”我朝艾琳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把手从她的怀抱里抽出,转过身看向卡尔森,“你看起来真的很紧张,也许你该深呼吸,放松一下。”

    “啊——呼——啊——呼——”

    卡尔森反复深呼吸了几次,从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感谢您的建议,先生。我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现在说说吧,你带来的一定是坏消息,我猜。”

    “是的,先生,”卡尔森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塞巴斯蒂安先生希望您过去一趟,蒸汽机出问题了。”

    “蒸汽机出问题了?”

    “是的,”卡尔森再度点点头,确认了这个坏消息并不是我因劳累而出现的幻听或是梦境里的可怕预兆,“排气阀门似乎被阻塞住了,另外,冷却室也出了些问题,现在整个机组烫得能用来烤肉。”

    “我明白了,带我过去吧,”我飞快脱下身上的礼服——这种观景用的漂亮衣服太过累赘,显然不适合我马上要去的地方。

    “你们通知了希克拉德吗?”

    “是的,先生,巴洛斯大副去找他了。”

    “我们走,你也许可以在路上把一切都讲给我听。艾琳,回你的房间去,好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我会乖乖回去,”艾琳紧紧抱着我的衣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忧虑和担心,“你要小心,萨沃斯。”

    “放心吧,艾琳,我们都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艾琳点点头,钻进了客舱。我则和卡尔森沿着甲板侧面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游轮最底下的工程轮机层。

    “查清楚是什么原因了吗?”我一边快步往蒸汽机炉赶去,一边向身旁的卡尔森发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们仍旧在试着调查,萨伦先生,”卡尔森摇了摇头,这让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根据我和我手下小伙子们的分析,问题可能并不是出在船上。”

    “并不是出在船上,”我看着他,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确定,”卡尔森毫不畏惧地迎上我的目光,“一切都得等我检查过蒸汽机之后再说。”

    谈话的这会功夫里,我们连续穿过了四道舱门,最后停在一道有着复杂扭杆的铁铸大门前。

    哪怕隔着一扇厚重的大门,我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还有那一声接一声,极富节奏感的气鸣。

    “这后面就是蒸汽锅炉房了,”卡尔森擦了擦脑袋上冒出来的汗,“准备好,萨伦先生,这里面的情况……有些混乱。”

    我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卡尔森对我比了个大拇指,快步走到铸铁大门旁边,使劲撬动门上的长杆。

    随着长杆被卡尔森扳下,大门上的齿轮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转动起来。几声低沉的嗡鸣之后,整扇大门缓缓打开。

    比之前要猛烈十数倍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在一瞬间就带走了我身边所有的水分。和热浪一起袭来的,是蒸汽锅炉房里闹哄哄的声音,还有机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快快快!”房里的大部分人都**着上半身,一条一条的汗液从他们的背上蜿蜒而下。其中一个浑身肌肉,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声嘶吼,指挥着其他人。

    他的头发灰白,身上还有着一些疤痕——看上去像是剑或是枪留下的伤痕。

    “再快点!小伙子们!蒸汽机要撑不住了!”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水!海水!淡水!该死的!你们的尿也行!”

    如果你也在那儿,或是经历过任何相似的情况,你就会知道这绝不是一句用来烘托气氛的夸张话。不少铲煤工都直接脱下裤子,开始朝着别人端来的木桶里撒尿。

    更多的木桶被锅炉房的工人们接力送到最前面,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手中,然后他使劲地把桶里的液体泼向发出轰鸣的蒸汽机。

    水从木桶中涌出,一股脑地打在蒸汽机的外壁上,在滋滋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成一大股飘向半空中的白色浓厚蒸汽。

    房间里唯一一个穿着衣服的人是塞巴斯蒂安,这老头依旧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绅士打扮。但现在他看上去可不像当初那么镇静自若,他的一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双手则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拐杖。

    “都让开!都让开!”卡尔森大喊起来,同时有些粗暴的把拦路的人往两边推开,替我清出一条路来,“萨伦先生来了!”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法师们的沉默术,原本充斥在锅炉房里的嘈杂人声都消失了。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安静地看着我。

    沉默持续了一秒——也许是两秒,然后便被锅炉工们的欢呼声所取代,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不少人甚至直接丢下手上的木桶,和身边的兄弟紧紧相拥。

    “你总算是来了,萨伦小子,”塞巴斯蒂安快步走到我面前,使劲擦了擦汗,“这蒸汽机差点就爆炸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控制住。”

    我看了眼外壁烧得通红的蒸汽机,点点头,“让我猜猜——你是想要我用水系符文术控制住这些蒸汽机?”

    “没错,”塞巴斯蒂安说,“实际上,我想让你和希克拉德一起出手。”

    “你该知道海水对这种机器不好,对吧?”

    “我当然知道,”塞巴斯蒂安瞪了我一眼,“我可是斯特兰人!不需要你来教我基本的科学知识!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们控制不住蒸汽机,我们就全完了!”

    “好吧好吧,”我跟着他走到轰鸣的蒸汽机下,举起双手,“我会尽力净化那些海水。如果希克拉德也在就更好了。我需要他的帮助.”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熟悉的金发男孩从锅炉房的大门后出现,脸上还带着一贯的不羁笑容,“那个人好像还说需要我的帮助,真的吗,我没听错吗,能让我再听一遍吗?”

    “真高兴看到你,希尔,”我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容,无奈地笑笑,“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哈!你们听到了!对吧!你们都听到了!”希克拉德兴奋地蹦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让我们开始吧!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把你的力量和我合流,我们得合力操控水流,才有可能控制住失控的蒸汽机组。”

    “来吧,”希克拉德吐出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流水!听我号令!”我举起双手,开始与存在于虚空之中的流水之灵沟通,“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传导力量给我!”

    “明白了!”

    希克拉德开始与流水沟通,我很快就在周身感应到了他的精神力。

    “我找到你了,萨拉。”

    属于希克拉德的精神力开始向我靠近,并逐渐地和我的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在两股精神力完全融合为一的瞬间,我能感觉到流水之灵在我的脑海中变得清晰了许多,我与它的交流通道也变得比以往更宽敞,更坚固。

    “将力量赐予我!无所不在的流水!我需要你来平息烈火的愤怒!”

    流水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大股大股的纯净水流从半空中奔涌而出,带着如同雷鸣般的轰响,重重地撞在蒸汽机的炉壁上。

    “嗤————”

    白烟开始疯狂地升腾而起,轰击在蒸汽机上的水流甚至来不及下落,就在高温的作用下直接变成蒸汽盘旋升起。但更多的水随后而至,将自身化为炽热白雾的同时,也在迅速降低着整台蒸汽机的温度。

    “有作用了!有作用了!”卡尔森激动地大喊起来,“锅炉的外壁在慢慢变暗!”

    “加油!萨伦大人!”他转头欣喜地看着我,“只要按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整台蒸汽机很快就能冷却完毕了。”

    “加大精神力输出!”我头也不回地对着希克拉德吼道,“我们需要加大水流的速度和流量!”

    “了解!”

    我能感觉到更多的精神力涌入我的身体,和我的精神力混为一体,然后涌向流水之灵,从它那儿调来更磅礴也更汹涌的致命水流。

    从虚空中浮现而出的水流一瞬间增粗了好几倍,比之前要多得多的水在同一个瞬间浇在蒸汽机上,这显然超过了某个阈值。蒸汽机只蒸发了其中的一部分水流,然后便再没了声息。

    剩下的水流重重地拍下,落在地上,然后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把锅炉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浑身湿透的落汤鸡。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卡尔森激动地大喊道,“我们成功了!蒸汽机冷却下来了!”

    “立刻进行检查!”卡尔森甚至顾不上脱下衣服,立刻下达了命令,“我们必须要尽快修复蒸汽机的问题!”

    “你看起来很紧张,卡尔森,”我走到湿漉漉的轮机长身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的,”卡尔森对着我点点头,“我怀疑蒸汽机的事故并非是一次事故,而是人为破坏的结果。”

    “人为破坏的结果?”我也皱起了眉头,“你确定?”

    “是的,”卡尔森自信地点点头,“这艘游艇下水的时间不过两年,所有的设备也用的最新的技术,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技术故障?别忘了,我们从切尔菲度到卡波菲斯时,速度可比现在快上许多,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在你们试着冷却蒸汽机,扑灭锅炉里的火焰时,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卡尔森皱着眉头,“如果一艘船一直以来表现都很正常,没道理它会突然故障,因此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两种——如果不是船在撞击或是灾难中受损,那就是有人恶意破坏了这套系统。”

    “但我现在没办法被破坏的是什么系统,”卡尔森往左右看了看,低声对着我说道,“问题可能出在锅炉,也有可能出在……煤炭,我必须在检查过后才能得出结论。”

    “在这期间,你可以去找船长,”他脸上带着笑容,说的确实和表情毫无关联的事情,“我们在卡波菲斯招了一些人,他们中间绝对有人有问题!”

    “我明白了,船长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就在驾驶室里,”卡尔森继续笑着说道,“去的时候要小心,别让太多人看见你。”

第六十五章 自然之威

    我并没能如愿见到船长,就被惊恐的水手们喊到了甲板上去,因为一个更大的麻烦已经朝我们袭来。

    “是暴风雨。”

    我到甲板上的时候,卡尔森等人已经在这儿了。希克拉德手里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着远方阴沉无比的天空,面色不善地说道。

    “是的,是暴风雨,”卡尔森的面色同样凝重,“而且看起来不会小——看到那些乌云了吗?它们就像一道黑色的城墙。”

    “很抱歉让人把你叫回来,萨伦先生,”轮机长转过来看着我,“但比起锅炉房,这件事情对我们的威胁要大得多。”

    “这只是一场暴风雨吧,”我说,“我记得船上有防水布。”

    “别太无z……草率了,萨伦先生,”卡尔森严肃地指向远方的乌云,“那个规模的暴风雨,带来的后果绝不会是暴风雨那么简单。”

    “我害怕的也不是暴风雨,”他继续说道,“常在海上漂的人都知道,这样的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海上的风浪,还有可能产生的海啸。”

    “换做平常,我们的船完全可以加大马力,在被暴雨区吞没之前逃离这里,”卡尔森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他恼怒地挥了挥手,一拳砸在甲板边的护栏上。

    “但现在,我们的蒸汽机坏了,我的工作组也还没开始检修。”

    经过他简单的介绍,我也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海啸和风暴可不比吸血鬼,一个人也许可以抵挡住恶魔、抵挡住人类,但是很难抵挡住像这样可怕的自然灾害。

    “如果现在就开始修,”我皱着眉头问道,“我们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卡尔森摇摇头,招呼着所有人钻进船舱里,远处的乌云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船的方位飞速逼近。

    轮机长关上通往甲板的舱门,大口大口地喘了会气,才对我解释道:“你也看到乌云有多快了,萨伦先生。哪怕我们在五分钟内修好蒸汽机并出发,也很难跑出去。除非蒸汽机能够现在启动。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轮机长,”我注视着他的双眼,我没从那对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情绪,或是与之类似的其他情绪,“带着你的伙计们加油吧,我会和船长一起想办法的。”

    “这样最好,”轮机长卡尔森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法师都有些能扭转局势的厉害手段。坦白说,我们之所以没有选择开始写遗书,就是相信你们能解决这件事。不要让我们失望,萨伦先生。”

    “好吧,”他又很快耸耸肩,“就算你们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到时候大家都得死。只有幸运女神眷顾的人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也很快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死掉。”

    “少说些晦气话,你这混蛋,”我笑着一巴掌拍在卡尔森的后脑勺上,“带着你的人好好干,你们越早修好发动机,我们就越早能出发,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了解。”

    卡尔森用手指在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带着轮机组的人钻进了船舱的最底层。

    沉闷的雷鸣声透过厚重的墙壁传了进来,也许是穿透这么厚实的墙壁耗费了不少能量,本就低沉的雷鸣声变得更加低沉,像是某种生物共鸣腔里发出的悠长气息。

    “开始打雷了!”

    我听见船员大喊,所有人都揣揣不安地看着我,还有希克拉德。

    “哗啦——”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地间响起。

    起初这声音很轻,轻到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这声音很快就变得响亮,数不清的雨滴砸在甲板上,水珠粉碎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化作响亮而富有力量的音波,毫不费力地穿过船舱的护壁,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下雨了!下雨了!所有人各就各位!”

    说来也奇怪,雨声就像是某种信号,又像是法庭上法官下达的最终宣判。当雨声响起,并逐渐连成一片,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之后,那些原本还在害怕和担心的船员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我想起一些死刑犯——这两件事也许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你不确定一件坏事是否会发生的时候,你总是会害怕,会逃避,会打心底里盼望这件事情不要发生。

    可当它真的发生了,你会发现你内心的害怕反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平静,以及不停的思索——思索如何解决这坏事。

    我想船员们的心态也一定在刚才经历了这复杂的变化,雨声响起之后,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了秩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准确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大副巴洛斯用他洪亮的声音指挥着船员们——大部分的水手被派去了最底层的密闭舱,万一船只在暴风雨中遭受撞击,他们会试着修复受损的区域,并在事不可为时,封闭住受损的区域。

    “请跟我来吧,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巴洛斯大副对着我们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去驾驶室,那儿的视野比这更好。”

    我们跟着巴洛斯一路来到驾驶室,船长肯威也在这儿,他站在舵前,面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翻滚的乌云。

    “老天啊,”巴洛斯发出一声惊呼,“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大的暴风雨了!”

    “做好准备!”船长紧握住手边的栏杆,“这场暴风雨比我们预计得要更加猛烈!”

    我和他们一起抓住栏杆。透过舷窗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翻涌而起的巨浪。还有一波接一波涌起的潮汐。

    “疯狗浪要来了!做好准备!”

    肯威掀开身边铜制传声管的盖子,用最大的声音朝里面吼道。

    所有人都开始急促地跑动起来,水手们或是倚靠在平滑的区域表面,或是紧握住栏杆,静静地等待着海浪的袭来。

    奔涌的浪潮毫不留情地打向游艇,和足以淹没大地,摧毁房屋的海浪相比,我们所搭乘的这艘游艇有些太过渺小。

    在与海浪接触的第一个瞬间,整艘游艇就打着旋翻了起来,然后被海浪裹挟着,重重地拍在海面上。

    我感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背部和坚硬无比的游艇顶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我看到有水手撞到尖锐的地方,可怜的家伙。坚硬的铁制结构刺穿了他的腰部,鲜血如同流水一般喷涌而出。

    “医师!医师!”肯威死死攥着栏杆,用力大喊,“我们这儿有人需要治疗!”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水手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文雅和年长一些的水手拿起落在地上的急救箱,跌跌撞撞地跑向身受重伤的水手。

    “你会没事的,孩子,”医师一边安慰着在不停惨叫的水手,一边沉稳地从急救箱里掏出绷带和酒精。

    他拧开瓶盖,把酒精洒在厚实的绷带上,然后眉头也不皱地把绷带扣在水手的伤口啊。

    “啊!**的!”水手整个人像一只虾米一样弓了起来,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咆哮。

    “稳住,小伙子,”医师看了一眼额头上不停冒出汗珠的水手,又从急救箱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裹在他的伤口上。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萨伦先生。”大副用双脚死死地抵住船上的仪器,艰难地开口说道,“替我们争取时间,只要蒸汽机修好了,我们就有救了。”

    “我明白了。”

    “希克拉德,你在这儿照顾他们,”我对着希克拉德吼道,“我出去对付这该死的风浪!”

    “小心点,萨拉!”希克拉德同样用吼的回应道,“要是你掉进海里,我们可没办法把你捞上来!”

    “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我笑着和希克拉德打了声招呼,转身冲出船舱。

    甲板上已经变得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奔涌的水流。一节高过一节的海浪重重地打在甲板上,每一次都让这艘小小的游艇又一次剧烈摇晃起来。

    “solid!听我号令!”

    在海上呼唤大地的力量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我没有能控制住如此狂暴的海啸的信心。

    与之相比,我更乐意使用厚重的岩石护住整艘船,代价就是我得付出比平常更多的精神力。

    大块大块的岩石从虚空中浮现,逐渐构成一面半圆形的护盾,将整艘游艇护在石制护盾之后。

    “老天啊!”我听见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发出惊呼,那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欣喜感,“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岩石护盾逐渐蔓延开来,就像是藤蔓生长出更多的组织。把大半艘船都护在盾牌的后方。

    “小心!萨伦先生!”我听见有人大喊,“疯狗浪又来了!”

    哗啦啦的潮水拍击声响起,清澈的水花从岩石护壁的另一侧喷溅开来,化作细碎的水珠落在甲板上。

    我的脑海中发出嗡的一声响,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

    世界在几秒钟后回归了它原本的样子,我摇摇头,从半跪的姿势重新站起,继续维持我和护盾之间的能量通道。

    “你们最好叫卡尔森那个混蛋快点!”我大吼出声,“否则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他们已经在全力抢修了!”希克拉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捂着头,从船舱里冲了出来。

    “你来这干什么?你这笨蛋,”我气愤地看着希克拉德,“你是个只会水系和火系的笨蛋!你在这儿根本毫无用处!”

    “但是我可以帮助你,”希克拉德平静地看着我,“把我的能量传导给你,记得吗?”

    “好吧,好吧,”我没有拒绝他,我的确需要额外的能量,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住昏了过去,他的能量至少还能让我维持住护盾。

    “就像之前做的那样,把你的能量给我。”

    “了解。”

    海啸一波接一波地打来,毫不留情地拍击在护盾之上,就像是拍击在我的脑海中。我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一次跪倒在地。

    “站起来,萨伦!”希克拉德发出一声爆喝!“你绝不能在这儿倒下!否则这艘船就完蛋了!”

    “我明白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我的意识才渐渐恢复,希克拉德躺在我的身边,我们的船只正在快速前进,翻腾的乌云被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我们成功了?”我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置信地询问围上来的水手,“我们逃出来了?”

    “是的,我们逃出来了!萨伦大人!”水手们紧紧地抱住我,“多亏了你还有卡尔森!他和他的手下真是被他娘的幸运女神祝福了!”

    “我们现在在哪儿?”我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脑袋问道。

    “我也不知道,”最新冲上来的水手摇了摇头,“蒸汽机在紧急运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再次损坏了,我们现在正在大海上漂流。卡尔森和他的小伙子们又钻进锅炉房里了。”

    “赞美卡尔森,”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站直身子,“我们回去吧,肯威一定急着想要看到我。”

    “他确实想要见您,”水手闻言笑了起来,“我们都想要感谢您。”

    “醒醒,希克拉德,”我走到希克拉德身边,使劲揉了揉他的脸,“醒醒!我们活下来了!”

    “哦……你把我都晃晕了,亲爱的萨拉,”希克拉德站起来,抹掉鼻子下方的血迹,“我们现在在哪儿?我们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你这个笨蛋!”我笑着给了他一拳,“我们走,肯威船长想要见我们。”

    “哈,他当然想见我们,”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希克拉德立刻精神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神气无比地走进船舱里。

    “你猜猜他会和我们说什么?”希克拉德好奇地看着我,“我猜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些奖励。”

    “也许吧,”我点点头,“总而言之,我们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实在不应该要求更多。”

    “你说得对,”希克拉德叹了口气,“老天啊,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第六十六章 漂流三百里

    “真高兴看到你们,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

    肯威船长哈哈大笑两声,走上前来,热情地拥抱住我们。

    “我也很高兴你们都还活着,肯威船长,”我笑着回答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肯威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暴风雨让我们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航道,我只能确定我们还在斯特兰的海域里,因为里程仪显示我们至少漂流了三百海里。”

    “问题在于,暴风雨肆虐的那一晚,所有人都躲在船舱里,除了你和希克拉德。”肯威继续解释道,“所以没有人留意方向,也就没人知道我们是往哪个方向漂流的。”

    “你确认过地图了吗?”我继续问道,“也许地图会告诉我们一些消息。”

    “相信我,我是在看过地图之后才得出的结论,”船长苦笑着把我们带到他的桌子旁,桌上摆着大幅的羊皮纸地图,上面极为精细地标注出了斯特兰境内的每一座岛屿,已经所有的现存航道。

    “看,我们走的是卡波菲斯到库勒岛的航道,看到了吗?”肯威先是用手指在代表卡波菲斯的圆点处点了点,又移向几乎在地图最东边,一座不起眼的小岛,在岛上又点了点。

    我点点头,这两座岛的确被一条代表着已开辟航道的虚线连接了起来,“没错,它们之间的确存在航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蒸汽机出事的时候,我们大概在这个位置,”肯威把手指移向航线上半截处的某一点,“你好好看看,发现什么了吗?”

    “很遗憾,”还没等我看地图,肯威就继续说道,“我们出事的地点周围都是无边的汪洋,只有南边一百五十海里处有一座小岛。”

    “这不正好说明我们没漂向南边?”我好奇地问道,“如果我们漂向了南边,我们应该能看到这座岛,它看起来可不算小。”

    “另外,”我好奇地看着肯威,“船上就没有六分仪或是罗盘吗?我们应该能依靠仪器轻易地分辨出我们的方位?”

    “本来的确有,”肯威叹了口气,“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到发生了什么。”

    “啊——”我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一定是被风暴摧毁了,对吧?”

    “是的,”肯威苦笑了一声,“而且这可不是唯一的坏消息,我们还损失了一半的淡水,以及不少的食物。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一处有着文明的岛屿并进行补给的话,船上就会出现资源短缺的情况了。”

    “淡水我和希克拉德还能想办法,”我和希克拉德对视一眼,“但是吃的……我们恐怕得从海里捉了。”

    “总会有办法的,”一直在诉苦的船长突然豁达地耸了耸肩,“我希望卡尔森和他的手下能尽快再次修好蒸汽机,出发去寻找希望总比在原地等死来的好。”

    “对了,”说到卡尔森,我突然想起他最开始交代给我的事情,眼下正是一个和船长私下聊聊的好机会,“我能和您聊聊吗?就您,我,还有希克拉德。”

    “什么?”船长显然有些惊讶,但从他突然变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明白了些什么,“当然,没问题,”他压低声音对着我们说道,“请这边来吧。”

    说完这番话,他直起腰,哈哈大笑两声,“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船长室里有一瓶上好的格勒威葡萄酒,我想你们会乐意和我喝上两杯?”

    “当然,”我也跟着他一起大笑起来,“我一直听说格勒威的葡萄酒不错。”

    我们三人笑着走进船长室里。肯威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慢慢关上船长室的大门,最后还不忘叮嘱外面的水手:“都好好地待在你们的岗位上,如果有船只经过,或是发现了陆地,就立刻向我汇报——当然,要记得敲门!”

    他叮嘱完水手们,便砰地一声关上了船长室的门,从靠舱门的酒架上取下葡萄酒,拔下塞子。

    “现在可以说了,我猜你们要说的事情和发动机有关?”

    “没错,”我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卡尔森认为蒸汽机很有可能是被人人为破坏的。”

    “我其实也这么想过,”肯威拎着酒瓶和三只酒杯走到我们面前,往酒杯里倒满深红色的葡萄酒液,一大股芳香顿时间充斥在整间船长室之内。

    “来!试试这个酒!”他大笑着举起酒杯,然后压低声音对着我们说道:“别那么惊讶地看着我,我好歹也是这艘船的船长,船上的设施是一个什么情况我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至少也知道一个大概。”

    “卡尔森叫人来汇报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猜想了,”肯威继续解释道,“蒸汽机可是才装上没多久的最新型号。”

    “卡尔森认为蒸汽机是被人恶意破坏的,也就是说,这艘船上有对我们心怀恶意的人。”

    “那他就一定是从卡波菲斯上船的人,”肯威皱起眉头,“之前的那些船员,都是跟着我爱德华兹·肯威走南闯北多年的兄弟,他们不可能是内鬼。”

    “好好查查这批从卡波菲斯雇来的船工,”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论他想要对付的人是船上的谁,他的存在都是一个极大的危险,我们绝不能让他继续破坏船内的设施了!”

    “说是这么说,但你们有什么找到他的好办法吗?”希克拉德低声问道,“别忘了,他在暗,我们在明。”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我凑到他们身边,“卡尔森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抓到这个该死的贼。”

    “那就说说吧,萨拉,”希克拉德佯装生气地看着我,“别卖关子了,我们都知道你很聪明。”

    “很简单,”我笑了笑,不再钓希克拉德这个急性子的胃口,“我们只需要散出去一个真的假消息就可以了。”

    “真的假消息?”

    “没错,”我点点头,“比如说,我们可以搭建一种法阵,和吸血鬼猎人公会里的人取得联系,而这些材料都很常见……”

    “而如果那个该死的家伙真的想把我们都留在海上的话,”希克拉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就一定会试着破坏这件事!”

    “没错,事情能否成功的关键在于我们有多相信这件事——只有我们自己都相信这是事实之后,才能完美地骗过所有人。”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真的假消息了,”我继续解释道,“我的确知道如何延伸自己的意识,通过水流,而我刚才告诉你们的也的确都是我需要的必需品。”

    “差别在于,别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孤注一掷,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哪怕这次行动失败了,也不会让我们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

    当最后一点酒液被希克拉德一饮而下之后,肯威打开了船长室的舱门。

    “快!快!我有好消息!所有人都过来!”

    船长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带着满脸的喜意,跑到所有水手的面前,“我们有获救的机会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表演天赋,哪怕这个计划是我制定的,此刻看着他的表演,我也有了一种这是真的的错觉。

    如果他选择成为一个演员而不是船长,也许他早就变得功成名就,家财万贯了。

    “萨伦先生刚刚跟我说,我们能够替他搭建一个法阵!”船长十分流利地说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台词,“而这个法阵的用处就是加强他的精神力!这样他就能和卡波菲斯联系了!”

    “那就意味着救援!”

    船员们欢呼起来,几个性子急的家伙更是飞快地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能得救了!?”

    “当然是真的,”我用轻笑回应他们,“只要有适当的材料辅助,我就能联系上卡波菲斯的吸血鬼猎人公会,你们应该知道我属于那里。”

    “法阵需要什么材料!?”很快有人抓住了重点,并大声问了出来。

    “都是些很常见的材料,”我继续笑着说道,这个提问的人提问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铁、铜,还需要一定的石英,玻璃液可以替代。”

    这些东西都是船上有的,实在没有拆解一些不重要的部件也可以得到这些东西,所以船员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彼此紧紧相拥,庆祝他们马上要得救了的可能事实。

    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看到希克拉德逆着人群挤了出去,他转回头,对着我露出一个笑容,又把手放在嘴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他便走到一边,低着头,用背倚靠着墙壁,再也不动了。

    “干得好,希克拉德,”我用一个微笑回答了他,他的提问让整件事情变得容易了许多,我们也得以迅速进展到下一步。

    “在你们动员所有水手之前,我要说一句,”眼见水手们的热情已经差不多到了火候,肯威轻轻咳嗽两声,走了出来,“卡尔森和他的手下不能被打扰,毕竟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能修好蒸汽机,我们就不用像傻子一样一直在这儿等待救援了。”

    “另外,一定要记得别把我的船都拆了,我们还是需要它,直到我们和救援人员会合,或者是靠我们自己到达港口为止!”

    “明白了!”水手们发出响亮而统一的喊声,朝我们敬了一记水手礼后,他们纷纷钻出船长室,前往各个舱室,去收集我要的东西。

    “这样应该就行了,”船长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肯威掏出手帕,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开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他们会按照我的要求把所有材料集合起来,而且这次的统治范围是全船,那个该死的间谍没理由不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笑着说道,“现在,我想去锅炉房看看,看看我们的蒸汽机修好了多少。”

    “啊,卡尔森一定会很欢迎你过去的,”肯威放下酒瓶,急匆匆地追上我,“你的老师塞巴斯蒂安也一直待在锅炉房里,按他自己的话说,‘我对这些机械很感兴趣’,我想是这样的。”

    我们在肯威有些唠叨的碎碎念中一路向下,最后在锅炉房前停下脚步。肯威走上前,使劲拉动拉杆,锅炉房的大门便在稍后再次打开。

    “都给我牢牢待在上面!”刚一进锅炉房,我就听到了卡尔森的大喊,“你绝对不能下来,卡尔·熔岩!你这个狗娘养的!给我待在上面!我们需要一个人接住我们递出去的检查工具!”

    “看起来你这的情况不太好,卡尔森,”我笑着走进锅炉房里,“你需要帮手吗?”

    “赞美加西亚!”卡尔森看到我们大喜过望,“我的确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维修蒸汽机!我们需要一个打水工,一个泼水工,用来继续冷却蒸汽机管道。”

    “我们还需要一个伟大的英雄,比如你!”他指了指我,“克服所有的困难,爬上蒸汽机并修好它——卡尔·熔岩!你为什么不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坚强!这该死的蒸汽机根本没启动,更别提烧热了!你最好给我继续待着!”

    “该死的!去两个人,给我把那个他五分钟前就在找的维修工具递给他!你们这群混蛋都是没长耳朵吗!!”

    两名锅炉修理工慌慌忙忙地往卡尔·熔岩的位置跑去,他们一边跑,一边飞快解开腰间绳结,然后将原本被缚在腰间的皮袋子丢向趴在蒸汽机管道上卡尔·熔岩。

    “看到卡尔·熔岩了吗?”卡尔森指着那个掏出工具,正在聚精会神地用手中的工具拆卸他面前那一截蒸汽机管道。

    “我们必须把这些全部拆掉,”他向我解释道,“只有这样才能知道蒸汽机的问题究竟出自哪里。”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走到他的身边,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陷阱已经布下,就等着间谍现身了。”

    “如果他暴露了,我和喝一小杯杜松子酒为他送行的,”卡尔森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该死的家伙!”

第六十七章 圈套

    在肯威的安排下,“萨伦有着能够远程联系卡波菲斯的方法”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艘游轮。好消息流传开来,船舱里的气氛终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闷。

    不少人按照我之前所预计的那般,把大量的材料送往甲板上的指定地点,肯威和希克拉德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灿烂。只是他们的笑容和船员们的有所不同,他们知道那个内鬼就要浮出水面了。

    和他们一样,我也很开心。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希克拉德和肯威不会想到其实我连他们都骗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加强我的精神力量的法阵,如果有这样的法阵,我完全可以在最开始遇到风暴的时候就发出求救信号。

    但是我没有,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也能击破我的谎言。

    也许是太过兴奋,也许是刚从风暴中逃出生天,内心无比疲倦。这两个聪明无比的男人都没有察觉到我话语中的漏洞,至少现在没有。

    也许当他们休息一段时间,状态恢复过来一点之后,他们就会想起我们在船长室里的那番对话,然后敏锐的意识到中间不对的地方。

    我只希望他们到时候不要太过生气,然后通过殴打我的方式来发泄他们心中的怒火。

    今天是我们漂流的第三天,天气很好。也许是前几日的风暴已经替自然和海洋宣泄了所有的怒火,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一直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今天也是一样。

    我拧开舱门,迎着温暖的阳光走到甲板上,原本十分空旷的船首甲板此刻显得有些拥挤,一座完全由各色材料堆成的小山丘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

    这座小山在和煦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那是所有金属的反光汇聚在一起之后的结果。

    我走到这座小山旁边,小山并不算高,仅仅是到我的腰部,但却铺得很宽。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船员们的私人物品,仅仅是粗略地一瞥,我就看到了不少铜镜、铁镜之类的个人用品。

    除此之外,这堆材料里还混入了很多的小石头——大部分都是石英,也有一些是普通的玄武岩或是花岗岩,想来是那些不懂石头的水手潜到水中采来的。

    我还看到了很多瓶装的玻璃液,被敲碎的玻璃,已经整块整块送来的完整玻璃,恐怕也是某位或者某些船员的私人物品。

    我简单地把这些胡乱堆放起来的材料按照质地区分开来,然后重新钻回船舱里,是时候通知希克拉德和肯威,我要准备构建法阵了。

    而他们会负责把这个消息传到这艘船的每一个角落里,如果那个内鬼真的想要我们死在这片无边的大海之上,那他一定会忍不住现身的。

    我转动扭杆,拉开通往驾驶室的大门——驾驶室里的人比我想象的还多,卡尔森,肯威和希克拉德都在这儿。塞巴斯蒂安就坐在驾驶座上,手里还拿着一份过期了好久的报纸。各个岗位上则还有一大批忙忙碌碌的船员们。

    我微微一笑,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这件事情会有着更好的效果,所有人都会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我迈着大步走进驾驶室,“早上好,希克拉德,塞巴斯蒂安,肯威还有卡尔森,”我朝他们鞠了一躬,“希望你们的心情很糟糕,因为我这儿刚好有一个能让你们开心起来的好消息。”

    “材料集齐了吗?”希克拉德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问。

    “是的是的,”我使劲拍打起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快放开!希尔!你把我弄疼了!”

    “哈!”希克拉德大笑着松开手,“这算是对你出言不逊的惩罚——为什么你要盼着我们难过,而不是盼着我们开心,并且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变得更加开心?”

    “那样这个好消息就没有那么‘好’了,”我笑嘻嘻地回答道,“就像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又来了,”希克拉德捂着脑门,发出一声哀叹,“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方俗语——你究竟有多喜欢东方文化?”

    “别摆出一副苦瓜脸,我亲爱的朋友,”我搂住希克拉德的肩膀,“你不也很喜欢东方文化,只是实在学不会他们的语言。”

    “也许你下次能选择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揭我的短,亲爱的萨拉。”希克拉德看了一眼周围发出笑声的水手们,面色不善地看着我说道。

    “好了,”我拍拍他的肩,“让我们言归正传吧,我要准备构建法阵了,所以别让任何人到舰首甲板来打扰我。”

    “你要开始了?”希克拉德忧虑地看着我,“需要我的帮助吗?你可千万别逞强。”

    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地看着他,可怜的希克拉德是如此认真地对待着这件事,万一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的谎言,那我就有大麻烦了。

    “不需要,”我摇摇头,“布置法阵并不会耗费我太多的精力。”

    “那就好,”希克拉德点点头,侧过脑袋看向坐在位置上读报的塞巴斯蒂安,“我和塞巴斯蒂安先生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的,你就放心吧。”

    “没错,”塞巴斯蒂安合上报纸,抬起头看着我,“一定要好好布置好你的法阵。”

    我看到了他眼里透出的狐疑目光,这个见识比我们多的多的符文师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坦白说,我在想他是不是看穿了我在计划着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着手搭建法阵,”我对着他们点点头,“请务必把这个消息通报整艘船,我可不想有船员闯到那片区域,然后被我设下的护罩烧成灰烬。”

    “明白,”肯威揭开手边传声管道的盖子,“巴洛斯请到我这儿来一趟,这里是肯威。”

    “大副巴洛斯和我会负责控制好船员,当你完成你的法阵,就想个办法让我们知道,我们会立刻解除管制。”

    “我想我还是带着我的人继续干活吧,”卡尔森耸了耸肩,“蒸汽机依旧需要修理和维护,还有一些地方可以加以改善,在你完成之前,我都不会从锅炉房里出来了。”

    在几人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驾驶室里的所有船员都动了起来。我看着他们,满意地点点头,r然后转过身顺着船舱走道一路前行,迈过舱门重新回到了船首甲板上。

    “auir!响应我的召唤!”

    我举起双手,像是从鸡胸上撕下一小块鸡肉,又像是从礼服的口袋里抽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巾,把一小簇火苗从虚空中扯了出来。

    “首先是这些金属,”我看着那些铁,用出我很久没用过的最基础一级的连接,把我和这一地的金属连接在了一起。

    然后我开始在脑中不断地重复同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些金属会自动飞到我的面前,然后飘浮在那儿。

    那座如同小山丘一般的铁和铜飞了起来,并随着我精神力的流逝晃晃悠悠地飞到了我的面前。

    我开始使用意识二分法,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意识去继续稳固这团漂浮着的金属,剩下的大部分意识则全部用来和手中的火焰沟通。

    更多的精神力涌向我手里不起眼的小小火苗,把这簇足以融化精钢的火苗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庞大火球。在它的炙烤下,这些一般的铁和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最后变成了一小团发着亮白色光芒的液体。

    坦白说,这东西能用来干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我需要做的就是让它看起来尽可能的神秘并充满魔法的气息,这就够了。

    于是我遣散围绕在我身边的火焰,又招来灵动的水流,在地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

    这层蔚蓝色的膜看上去脆弱不堪,但仅凭这团亮白色的金属熔液,还没办法摧毁它。

    我重新调配起自己的精神力,这一次,更多的精神力和意识被我分配到了金属这边,我操控着这团炽热的液体,让它一点一点地洒向水膜,形成一个我想要的形状。

    亮白色的液体滴在水膜上,带起大片大片的灼热蒸汽,液体内部的温度被蒸发的流水迅速地带走,于是液体也很快变成一种暗色的铜铁合金。

    一滴接一滴的液体落下,很快在水膜上汇聚成一副奇特的图案——一条半圆形的线段,在中点处有一条水平线段从中穿过,在半圆形线段的边缘还有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的奇特符文——都是我随手乱画得来的。

    我满意地看着这个图案,点了点头,这图案并没有任何效力,只是看上去像是一个魔法阵。哪怕是我,在不知道这其中内幕的情况下,恐怕也会认为这个闪着黯淡的金色,还布满了奇特符文的图案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魔法阵。

    第一步到此就宣告结束,我手中的金属液体也已经消耗一空——第二步则要比第一步简单一些,大体上也基本相同。我只需要熔化那些石英,用它们在半圆凹下去的那一面画出更多稀奇古怪的符文和纹路。

    布置这个伪装用的法阵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当我用剩下的最后一点石英完成最后一笔时,太阳甚至还没走到我的头上。

    我想了想,朝驾驶室正前方打出一枚火焰能量箭,然后钻进船舱里。如果肯威他们够聪明,就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所有人,管制解除,可以自由活动了,但请注意船首甲板上的法阵。”

    肯威喜悦的声音透过传声铜管,从我的头顶响起。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他,打开那些超过两位数的管道重复同一句话可是一件很枯燥也很辛苦的工作。

    伴着他的声音,我一路前行,回到了驾驶室里。肯威船长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和我想象中一样的动作打开每一个传声管道,并说出同一句话。

    驾驶室里很空,船员们一定都涌到甲板上去参观法阵了,房里只剩下了希克拉德、肯威和塞巴斯蒂安。

    “哈!我们的英雄回来了!”肯威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笑着挺了挺胸,表示自己一切正常,“我们可以继续下一步了。”

    “很好,”肯威走回座位边,期待地搓了搓手,“我等不及要捉住那个该死的混蛋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看了一眼洒满阳光的甲板,“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深夜,毫无疑问,会是最合适的时间。”

    “去的人不必多,”我伸出手,从塞巴斯蒂安和希克拉德的身上划过,“我们三个就足够了。”

    “不需要我去?”肯威错愕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争辩的样子,“我……”

    “我们没办法确定内鬼是什么,肯威,”我严肃地摇摇头,“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可能是吸血鬼。”

    吸血鬼三个字把肯威压了回去,他沉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说的对,”他有些苦涩地说,“我待在这儿的确更安全。”

    ◇◇◇◇

    遗憾的是,我们当天晚上一无所获,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我们预料中的那个内鬼也没出现在甲板上,只有我们三个躲在暗处,吹了一晚上的海风。

    远处有船员从船舱里走出,来到甲板上,一边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一边和他的同僚兴奋地聊起天来。

    甲板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光线也变得十分充足,我心里明白,这个该死的家伙不会现身了,至少今天不会。

    “走吧,”我看了一眼已经完全从地平线后升起的太阳,有些烦躁地说,“他不会出现了,至少现在不会。”

    一晚上的等待让我的心情有些糟糕,没等希克拉德和塞巴斯蒂安做出回应,我便自顾自地打开舱门,回到了船舱之内。

    一晚上没睡是一件极为消耗精力的事情,我决定好好回去补个觉,然后今晚继续蹲守。

    这个内鬼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谨慎和狡猾,但我不信他能一直忍耐下去。他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我们留在海上,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白费的。

第六十八章 浮出水面

    第一晚无功而返之后,我们在第二天的晚上再次回到了这里,期待那个该死的家伙今晚愿意铤而走险。

    老实说,这很不舒服,三个体型不算小的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的腿没过多久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希克拉德则整个人被死死地压在墙壁上。

    我们透过露出来的狭窄缝隙,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闪烁着淡淡莹光的法阵。

    它看起来很漂亮,有着一种魔幻的气息,就像是故事书里会出现的魔法阵那样。

    今天的夜色很不错,天上几乎没有厚重的云层,帕弗雷静静地高悬于夜空之中,向整个世界无差别地洒下皎洁的银白月光。

    甲板上没有灯光,今夜的夜光足够明亮,足以照亮整个船首甲板,让我们看清楚甲板上的情况。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晚太过明亮了,如果我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绝不会选择一个如此容易暴露的夜晚动手。

    夜晚一点一点过去,由于没有计时工具,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凭借头顶的月亮判断现在大概是一个什么时间。

    帕弗雷已经走过了它分属于上半夜的那片领地,开始巡视下半夜的天空,它的光芒依旧耀眼,但希克拉德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塞巴斯蒂安也没好到哪儿去,老年人的精神和体质都比正常人要差得多,他现在完全就是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

    我往外张望了两眼,确定没人出现后转过身去,试着把开始往一边倾倒的希克拉德扶正。

    我很担心,如果他发出什么响动,那我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于是我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来唤醒他,那就是剧烈的疼痛。

    我卷起袖子,使劲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和他的脸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然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怎么回事!?”

    希克拉德猛地睁大眼睛,慌张地分辨着周围的情况,并在几秒钟后镇定下来。

    他的脸很红,变红的地方是一个十分清晰的掌印。

    “你吓死我了,萨拉,”他看着我,舒了口气,手也从腰间的剑柄上挪开,“我差点就把剑拔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们遇到袭击了呢。”

    “我们没有遇到袭击,”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还有同样被响声吓得一激灵的塞巴斯蒂安,“你们得打起精神,已经是下半夜了。”

    “喔……我很抱歉,”希克拉德扭了扭脖子,“为我睡着了这件事——顺便一问,你是用的什么方法叫醒的我,我的脸上现在火辣辣的疼。”

    “我扇了你一巴掌,希尔,”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抑的笑声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回荡,“你必须承认,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好吧,萨拉,”希克拉德先是生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发誓,我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找机会讨回这一笔的。”

    “加西亚在上啊,”老头子朝我们投来一记白眼,“你们吵闹的就像深夜里的热闹酒馆,你们难道认为这样能抓到人吗!?除非幸运女神与你们同在!”

    “哦,别担心,我亲爱的塞巴斯蒂安,”希克拉德搂住塞巴斯蒂安的脖子,“你也许不知道,幸运之神一直都在庇护着我们。”

    “没错,”我也笑着点点头,“我们可是……”

    “等等!”希克拉德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低声打断了我的话,“你们听到了吗!?是脚步声!”

    我们都安静了下来,但希克拉德所说的脚步声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几秒钟以后。

    “噔噔噔”的声音从我们上方传来,我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有人在顺着铁制的阶梯往下走。

    “这就是了,一定是它!”希克拉德压着嗓子,握紧成拳的手对着空气兴奋地挥了挥。

    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们凑到缝隙边,一双靴子从我们面前踏过,顺着阶梯走到甲板上。

    一个有些纤瘦的背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他很是小心谨慎地左右望了望,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快步走向我布置好的法阵。

    我死死捂住希克拉德的嘴,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要是现在弄出什么声响,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我一定会杀了希克拉德,我发誓。

    “你们这群混蛋,”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伴着寒风传进我们的耳朵里,这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恨意,“跟着萨伦一起下地狱去吧!”

    “是时候了!”

    我一脚踹开封闭的薄铁门,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在那个人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把拧住了他。

    “你的阴谋到此结束了,叛徒!”我厉喝出声,把他提了起来,一把扯下他的面罩,“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哪儿来的老鼠!”

    面罩后的熟悉容颜让我有些惊讶,阿黛尔愤怒地看着我,她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她那桀骜不驯的哥哥阿勒颇。

    我还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了她那总是愁眉苦脸的父亲。

    “阿黛尔?”我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你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是不该出现在这儿,”阿黛尔愤愤地看着我,“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告诉你,你本有机会救下我的父亲的话。”

    “什么!?”我错愕地看着她,“你一定是弄错了什么,我的确想要救下你的父亲,但是他宁愿选择死亡。”

    “于是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叮嘱刽子手不要让他死的太过痛苦。”

    “你就继续编织这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吧,恶棍,”阿黛尔愤怒地看着我,对着我的脸啐了一口唾沫,“你的法阵已经被我破坏了!你们注定要死在这片海上!”

    “可怜的阿黛尔,”我摇了摇头,用水链紧紧地缚住她,“你的父亲在死前和我聊了很久,他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至于为什么要求死,因为他本来以为你们一家都活不下来的。”

    阿黛尔愣住了,我发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比在刑场上时更加苍白,“是我父亲的风格……但那些人为什么要……?”

    “哪些人,阿黛尔?”我关切地看着她,“坦白说吧,这个法阵只是个幌子,你做的这些根本毫无用处。你可以选择告诉我更多的消息,让我知道是谁躲在幕后,把你当成一枚可怜的棋子。”

    “我不知道,”阿黛尔茫然地摇摇头,“我被关进银石矿场的第五天,那些人就找到了我,”她如同梦呓一般地叙述道,“那些人……那些人告诉我是他们托关系救下了我,他们的领袖还说可以把我从银石矿场救出去。”

    “救你出去?”我追问道,“我想他们一定要求你做些什么,作为交换吧。”

    “是的,”阿黛尔看着我,点点头,“他们告诉我你一定要陪审团和坦普卢子爵杀死我们一家,于是我答应了他,不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他们能给我报酬的机会。”

    阿黛尔说到这,咽了两口口水,像是在构思用语,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他带着我来到卡波菲斯,并告诉我你们会在近期出海,希望我能够混到你们的船上。”

    “他给了我一全套合法的身份证明,又请来化妆师,还给我吞下一种奇特的果子,”她继续说,“在这些东西的帮助下,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十九岁的男孩查勒斯·库勒德。”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关于那些找到你的人,你还记得什么吗?任何事都行。”

    “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们的首领穿着白色的长袍……对了!还有他没有头发,脑袋总是油光锃亮,看上去圣洁无比。”

    “啊,我想我知道这些人是谁了,”我恍然大悟地笑笑,转过头看着塞巴斯蒂安和希克拉德,“看起来那些审判庭的家伙还在试着对付我,而且他们的确取得了一些成效。”

    “你怎么能确定是审判庭的人?”希克拉德好奇地看着我,“也许是吸血鬼。”

    “你下次说话前也许能先用脑子思考思考,”我无奈地看着他,“吸血鬼可能散发出圣洁的光芒吗?”

    “也许是被吸血鬼迷惑了……”希克拉德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没有继续说话。

    “不,萨伦,”塞巴斯蒂安突然出声,“希克拉德也许是对的,你的判断从正常的角度来说也许没错,但你忘了考虑国家之间的关系。”

    “你要记得,共和国和审判庭刚刚在卡波菲斯爆发过一场激战,卡波菲斯可是共和国的首都。”

    “你得想想,斯特兰人可是一向以爱国和团结闻名的。我敢跟你保证,不会有官员接受陌生人的贿赂的。”

    “你得意思是他们会接受熟人的贿赂?”希克拉德出声问道,打断了塞巴斯蒂安的叙述。

    “当然……咳咳,我是说……这不是重点,总而言之,这些官员不会答应审判庭的贿赂的!”

    塞巴斯蒂安恼羞成怒地挥了挥手,又使劲瞪了希克拉德一眼,然后继续讲道:“而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被吸血鬼吸了血,别说把他当成牧师,当成天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而且这的确很方便——通过吸血来控制官员。”

    “没错,”塞巴斯蒂安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一定是那些从切尔菲度幸存下来的吸血鬼还有它们的同类盯上了你。”

    “而阿黛尔,”他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女孩儿,“她就是个可怜的棋子,真的很可怜。”

    “你是说,那些救出我的人是吸血鬼?”

    阿黛尔露出震惊的表情,她瞪大一对眼睛,就像那些突然听到噩耗的人一样。

    “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塞巴斯蒂安打开自己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支短短的试剂,“被吸血鬼残害过的人体内会出现一种奇特的物质,而这东西能测出它来。”

    他一边说,一边拧开试剂顶端的盖子,露出一根锋利的银针,并把它刺入阿黛尔的脖颈,“我需要一些你的血,然后我们只需要等待。”

    “如果她被吸血鬼残害过,那么这瓶试剂就会迅速变成红色……哈!看!”

    塞巴斯蒂安高举起小小的试剂瓶,他是对的,里面原本蓝色的试剂已经变成了和玫瑰一样的红色,直晃晃地射进我的眼睛深处。

    “看吧,”塞巴斯蒂安对着我们摆摆手,“她的确被吸血鬼袭击了。”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我叹了口气,“难怪她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那些畜生的话,它们总是能给它们的受害者施加极强的心理暗示。”

    “好吧,”我看着阿黛尔,这个女孩显得有些茫然无措,“这不是你的错,阿黛尔,你只是被吸血鬼操控了,沦为了它们的傀儡。”

    阿黛尔看着我们,死死地咬住她的下唇,哪怕嘴唇都被咬破,鲜血流的到处都是,也依旧一言不发。

    我们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攥紧拳头,看着她的指甲刺破掌心,看着更多的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下,落在甲板上,留下一个醒目的圆。

    “你们是吸血鬼猎人,对吧?”过了好久,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是熊熊燃烧着的希望,“我能加入你们,成为你们当中的一份子吗?”

    “你要成为吸血鬼猎人?”我惊讶地看着她,“你确定?这可不是女孩儿的茶会或是舞会,一个不小心,你就有可能变成一具不知道在何处腐烂的尸体。”

    “是的,我确定,”阿黛尔面容坚毅地点了点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向这些该死的吸血鬼们复仇。让它们知道玩弄我,撕开我的疮疤,把我当成棋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它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奋尽全力,哪怕要付出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第六十九章 调查的第一站

    多亏了卡尔森,我们经验丰富的轮机长。在海面上滞留了三天之后,我们终于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再次启航。

    当汽笛发出长鸣,第一股白烟从烟囱中涌出的时候,所有在甲板上的船员们都兴奋地或摘掉了头顶的帽子,或取下脖子上的披巾,并把它们抛向空中,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别人他们有多高兴。

    至于阿黛尔,她依旧维持着她的伪装身份,而那个内鬼则被我们统一口径,形容成了一个“贼心不死”,试图摧毁这艘船,带着我下地狱的可憎吸血鬼。

    他的结局?自然是被我和希克拉德联合绞杀,变成一团可怜的灰烬,落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大海总是适于隐藏各种真相,不是吗?谁又会在乎一个吸血鬼是否真的死去了呢,除了他们的同伴。

    肯威相信了我们所说的话,所有的船员也是如此。在一片欢呼声中,卡尔森送上了一个更大的喜讯:蒸汽机已经修复完成,这艘船可以继续她的旅程了。

    “很好!”肯威笑着走进船舱,“我们继续出发!朝斯特兰的边疆地区出发!”

    也许是幸运女神保佑,也许是上天在看到我们受了如此多的苦难之后终于决定放过我们,接下来的旅程里,我们再没遇到任何麻烦,不论是风暴,海啸还是人为破坏,都没有再缠上我们。

    在经过七天的航行之后,我们终于到达预定中的目的地——我们本应在三天前就到达这儿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游艇带着长长的白色“尾巴”,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驶入这个有些简陋的港口。

    “欢迎来到文明世界的边缘,库勒岛,”肯威船长对着我们伸出双臂,“这是斯特兰共和国在已知世界所设立的最远的殖民地,从这儿在往东去,就是辽阔的,被浓雾包裹的,看不到边际的海洋了。”

    “所有试着穿过海洋的人,都迷失在了无尽的浓雾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我很好奇,你们到这么偏远的小岛来究竟要做什么,但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笑了笑,“所以我不会问的。”

    “总而言之,”他走出驾驶室,看着当地的居民帮着把小船拖进码头区,轻松地对着我们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论你们来着的目的是什么,那都和我无关。”

    他拎起酒瓶,指挥着水手们摆好下船的舷梯,然后对着我们摆了摆手,“接下来的冒险就是属于你们的了,我会在这儿等着你们,顺便在这个小镇里和我的船员一起找点乐子。”

    “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东西在这儿?”我沿着舷梯走下船,狐疑地向塞巴斯蒂安发问道,“这看起来不太像是诺门图骑士们的藏身处。”

    “越是这种地方,才越安全,萨伦小子,”塞巴斯蒂安对着我笑了笑,“跟我来吧,我们应该能在这儿发现些什么。”

    我们的第一站是当地的政府,说是政府,其实只是一幢低矮的砖制平房,用来充当这个小镇的镇会议所。

    在会议所里,我们见到了这座小镇的镇长,他是一个五十来岁,已经秃顶,但十分热情好客的男人。

    “哦,你们不是旅客?”在听完我们是来这座小岛探险的人类,而不是来观光的旅客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你们最好小心一点,”他郑重而严肃地告诫我们,“以前也有探险家从卡波菲斯远渡而来,”他解释道,“说是来探索这座岛上的遗落法师遗迹,但他们在进入岛屿深处后就再也没回来。”

    “感谢你的提醒,”我对他点点头,“但不论如何,我们也得进到丛林深处去看一看。”

    “好吧,”镇长叹了一口气,“我不会阻止你们的,但如果你们在岛屿深处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也没办法帮助你们——我们只是普通人。”

    “我理解,”我对他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没那么容易出事。”

    “希望如此,”镇长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开心起来,他看了我一眼,“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这么说的探险家。”

    “先生,”塞巴斯蒂安咳嗽两声,又使劲用他的手杖敲了敲地板,把话语权从我这夺了过去,“我想问一下,镇子上有类似历史展览馆或图书室一类的地方吗?”

    “当然,”镇长点点头,“就在镇会议厅里,如果你们需要使用图书室,就请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他一路前进,在一间比较偏僻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稍等,”镇长转过头,对着我们解释道,“这儿已经很久没人来了,我得找一找钥匙。”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钥匙串,一把一把辨认起来,并在一分多钟之后兴奋地举起其中的一把钥匙,“就是这把!”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地扭动,在咔哒一声之后,原本严丝合缝的房门打开了。

    “请进吧,先生们,”镇长侧过身子,推开房门,一大股霉味从房间里喷涌而出,“咳咳……请见谅,确实很久没有人用过这房子了。”

    “感谢您,镇长先生。”

    我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一眼,并肩走进图书室里。

    这件图书室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墙上和书桌上都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而本应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架上却空无一物。

    “我没在这儿看到任何书,镇长先生。”

    “哦,你们当然看不到,”一个比之前尖利得多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因为它们已经被我全吃掉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镇长,他此刻看着我们,露出诡异的笑容。身子在一阵抖动之后,迅速地软化,塌陷,变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

    “呃……自然之神在上,这是什么东西!?”

    “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塞巴斯蒂安拦在我的身前,冷静地看着那团烂泥逐渐站起,并从中间分裂开来,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还有胡乱舞动着的许多软管,看上去像是它的吸食器官。

    我看到塞巴斯蒂安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对我比了个手势——这是让我准备施法的信号。

    我愣了愣,但立刻反应过来,开始按他说的,借他形成的掩护开始悄无声息地勾画符文。

    “这是个变形怪,萨伦小子,”塞巴斯蒂安替我介绍道,“我一定是太久没出来冒险了,以至于甚至忘记了最基本的警惕规则。”

    “我想那些冒险者不是在丛林深处失踪的吧,”塞巴斯蒂安冷眼看着无比狰狞的变形怪,“恐怕他们都被你骗到这间房子,或是类似的房子里,然后残忍地杀害了。”

    “你很聪明,”变形怪发出一种和他外表一样恶心的声音,就像是人浸泡在泥潭里再开口说话的声音,“但这毫无意义,你们也许比其他凡人装备精良,但在我看来,你们依旧是凡人——可悲,弱小的凡人!”

    “恐怕你这次错了,变形怪先生,”我从塞巴斯蒂安背后闪身而出,早已准备好的火焰标枪符文猛地亮起,一杆熊熊燃烧着的长枪飞驰而出。

    “什么……?你们两个狡猾的法师混蛋!”

    变形怪愣了一瞬,然后破口大骂起来,在吐出污言秽语的同时,他的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试着通过变形躲过我的攻击。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虽然标枪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那样穿胸而过,但还是穿过他的身体,并将创面附近的烂泥组织焚烧一空。

    “这疼痛……这灼热的感觉……你们不是法师!”

    “没错,”塞巴斯蒂安拉出一条长鞭,使劲一鞭打在他的身上,又焚烧掉一大块的软泥,“我们是符文师!而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撕破脸后立刻对我们发动攻击!”

    塞巴斯蒂安一鞭又一鞭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变形怪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嚎,一枚圣徽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或者说被那些烂泥推了出来。

    “伟大的战争与破坏之神!请您护佑您的信徒!”

    一圈带着浓重灰光,散发出令人不适气息的护盾迅速以那个刻着颅骨和钉锤的圣徽为原点扩散开来,并且把变形怪牢牢地保护在内。

    “这家伙居然是格斯尔的牧师,”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这就有些麻烦了。”

    “格斯尔,”我好奇地看着变形怪,“变形怪也能成为牧师吗?”

    “那是当然,”塞巴斯蒂安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嘲笑我的大惊小怪,“变形怪的智力和人类相差无几,有的甚至比人类还聪明,他们凭什么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和神力?”

    “好了,”塞巴斯蒂安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你的龟壳也许能救你一会,但它没办法一直保护你。”

    “如果你要和我们谈什么生意或是交易,那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我承认我栽了,人类,”变形怪翻腾了一阵,我想这应该和人类的脸色变幻是一样的,“好吧,人类,你赢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整个地瘫了下去,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说道:“你们抓到我了,但我是格斯尔的信徒,你们不会想惹怒战争牧师的,对吧?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当然,我也承认我被你们抓住了,也许你们会嘲笑我,但像我们这样,你们所谓的恶徒,更懂得等价交换的意义。”

    “所以,我用几个你们感兴趣的情报,来交换我的生命,并让你们保守我是变形怪的秘密,如何?”

    “那得看你给出来的是什么情报了,”我抢在塞巴斯蒂安之前开口,这样的谈判我再擅长不过了,“你要知道,像你们这样的恶徒,也同样懂得欺骗和谎言的奥秘。”

    “这句话很有道理,”变形怪往上翻了翻,吐出两个泡泡,不知怎的,我竟下意识地把这个动作和耸肩联系在了一起,“我答应了。”

    “我想你们来到这儿是为了诺门图骑士团,”变形怪的第一句话就抓住了我们的要害,“不用否认,我能获得所有被我吞噬掉的可怜虫的记忆,我从他们那儿得到的答案都是统一的,每一个探险家来到这儿的目的都是找到那个传说中的骑士团。”

    “你说的没错,”我哼了一声,这是一个很棘手的天赋,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他就能在和我们的谈判中占尽优势,“所以说说看吧,你知道些什么?”

    “我很喜欢你这样坦诚的家伙,”变形怪的声音变得轻松了许多,“你们得知道,和人类相比,变形怪的寿命可以说得上是悠长了,当然,和精灵还是没法比。”

    “但是这也给了我许多时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特别是一百年前,吞噬掉第一个来此的探险者后,我便开始搜索这座岛屿。”

    “而时间是我的盟友,对你们人类来说,十年的搜寻一无所获也许会是无法承受的代价,但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在经过五十多年的搜寻,和一些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我找到了几处可能是你们所在寻找的遗迹的位置。”

    “那些地方有着大量人造建筑的痕迹。”

    “人造建筑?”我继续追问道,“你能描述得详细一点吗?”

    “当然,只要能换回我的性命,”变形怪欣然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些遗迹的装饰都以紫色和金色为主,不少地方还画着我不认识的标识。“

    ”什么样的标识?”

    “一个圆环,一把剑从圆环中间穿透过去。”

    “很可惜,这不是我需要的,”塞巴斯蒂安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冷漠地说道,但从他紧握住的双手,我看出来了他在说谎。

    “当然,”塞巴斯蒂安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带着我们到那儿去亲眼看看,我以魔法之神的名义起誓,我会放你离开,并且替你保守秘密。”

第七十章 进入丛林

    “好吧,我答应了,”变形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他不停地翻腾,在护罩内重新转变成镇长的模样,“我想我没得选,对吧。”

    “是的,你没得选,”塞巴斯蒂安开口回答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哪怕冒着惹怒你们教会的风险,我也会宰了你的。”

    “哼,”变形怪冷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想也是。”

    “好了,”他花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修复我们造成的伤口,然后解除护盾,朝我们伸出手来,“既然我们已经休战了,那就容许我在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尤泽夫,”他说,“这是这个镇长的名字,也是我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是塞拉斯,”塞巴斯蒂安面色不改地报出一个假名,“塞拉斯·阿波菲斯,我也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

    “我是萨莱,”萨沃斯的名字显然不能用在这儿,于是我又杜撰出一个新名字,“萨莱·诺亚拉。”

    “我也懒得去管你们的名字是不是真名了,”他转身打开房门,“至少我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们了,跟我来吧。”

    他走出图书室,对着我们挥了挥手,“别犹豫了,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塞巴斯蒂安看向我,我知道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于是我点点头,跟着尤泽夫走出房间。

    “在带你们进入丛林之前,我建议你们去这儿的商店置办一些东西,”尤泽夫带着我们走出议事厅,然后转过身看着我们,认真地建议道,“如果你们从来没来过这么南边的地方,那你们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自然在这儿和其他地方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我不打心眼里不想相信他,但他的眼神和动作都告诉我他没有说谎。

    “真是难得,”我半是嘲讽半是感慨地说道,“你居然真的会设身处地地为了我们考虑。”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尤泽夫干笑了两声,“你们活下来的机会越大,就意味着我活下来的机会越大。”

    “从这方面看,你倒算是个聪明人,”塞巴斯蒂安瞥了他一眼,“带路吧。”

    尤泽夫的确是个聪明人,他看出来塞巴斯蒂安并不想和他多做交流——不,准确来说,甚至不想听他聒噪太多,于是他机灵地闭上嘴,在我们前面带起路来。

    他带着我们穿过有些泥泞的小镇街道,然后在一家只有一层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幢完全用木料制成的房子——一种我看不出来的木料。门口的阶梯旁摆着一副人字形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出售各种丛林探险用具!如果你第一次来到库勒岛,就进来看看吧!”

    我又抬头看了看店铺的名字,“欢迎来到从林”,十分豪放野性的一个名字,如果不是丛字的一部分已经脱落,变成了从,那就更豪放了。

    “就是这儿了,”尤泽夫对我们介绍道,“这儿的老板是这方面的行家,哪怕是十个法师加起来,也不如他在丛林里吃得开。”

    他推开大门,并且在那个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哈哈大笑地走了进去。

    “老约翰,你这老不死的怎么样?”

    我看着他极为熟练和亲昵地和柜台后面坐着的一个老者大声地打着招呼,并拥抱在一起,突然产生了一种“如果变形怪去表演话剧和歌剧,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的想法。

    “尤泽夫,”被变形怪称作老约翰的人显然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上的报纸,从吧台后站起身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你这好好先生今天怎么有空到我的粗野小店来做客?”

    “哦,我当然不是来做客的,”尤泽夫摇摇头,侧过身子,把我们推到老约翰身前,“我给你带来了两个顾客,”尤泽夫说,“他们是从卡波菲斯来的探险家,想要在你这儿买些必需品。”

    “卡波菲斯来的?”老约翰诧异地看了我们一眼,“不管你们是被尤泽夫拉来的,还是自己来的,我都要说,这是明智的做法。”

    他嘴里说这话,人则走回吧台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库勒岛的丛林和其他地方的森林可不一样,你们在之后的探险中一定会庆幸你们先来了我这里,我敢向你们保证。”

    “现在,随便看看吧,货架上的所有东西都对外出售,价格也标的一清二楚,恕不还价。如果对物品的功能有疑问,我会给你们做出解答。”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次拿起报纸,不再理会我们。

    我开始打量这家店铺的装潢,还有那些货架上的商品。这家店铺内部的面积比从外面看上去得到的结果要大上许多,两边的木墙上挂满了展示台,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奇特工具,其中的许多我在这之前从未见过。

    店里的装潢很简单,基本上就是房屋原本的颜色和材质,只在吧台后方,老约翰的头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猛犸象头骨。

    两根尖利的獠牙高高翘起,我猜这一定是老约翰年轻时的战利品。

    “我们很赶时间,约翰先生,”塞巴斯蒂安简单地环视了一圈后,皱了皱眉,“我们此前从未来过丛林,我们对需要些什么也完全没有头绪。”

    “那就让我来给你们准备吧。”

    老约翰放下报纸,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挑挑拣拣,没一会我们面前就多出来了一大堆的东西。

    “你确定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老约翰?”

    “当然,”带着帽子的老人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就像是自己受到了冒犯一样,“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拿起一小罐像是油膏一样的东西。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这东西能在你被那些该死的,有你拳头那么大的飞蚊叮咬只后救下你一条命。”他把那罐膏药抛给我,“如果你没这玩意,那些东西的毒素能让你瘙痒难耐,最后抓烂自己的血肉。”

    “还有这个,”他又抽出垫在一堆物资最底部的弯刀,“这东西用来给你们开路,你们不会想要徒手撇断那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灌木和荆棘的。”

    “剩下的这些东西也都有它们各自的用处,你不会想要我在这儿把它们全给你介绍一遍吧?”老约翰看着我,“我会给你们准备一份说明,好让你们知道这些东西都应该在什么时候使用,怎么使用。”

    “很好,”我点点头,“这些东西的确会对我们的旅程有所帮助,一共多少钱?”

    老约翰的表现打动了我,哪怕这些东西都很贵,我也打算全部买下来,准备总是越多越好,这个道理在什么时候都适用。

    “啊,当你们在丛林里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们就会庆幸你们今天做了一个如此明智的选择,”老约翰笑了起来,“一共是150枚金币,斯特兰的,帝国的,我都收。”

    这些东西还真是不便宜,我暗暗啧了啧舌,一百五十枚金币足够一个中产家庭一年的生活花费了。

    “这儿应该够了,”我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坦普卢子爵不止送给我一艘游艇,还送给我许多的金币和帝国的金普洱,“这是为了能让你处理各种问题,并在任何地方进行补给。”那个生性豪爽的贵族是这么说的。

    老约翰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那个钱袋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落在他的手中。

    “嗯……”老约翰握住钱袋,轻轻颠了颠,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白金币,成色很好,你们的账结清了,这些东西现在属于你们,本店还额外附赠两个丛林背包和两把皮质刀鞘。”

    “你不打开看看?”我好奇地看着老约翰,在颠了颠钱袋之后他似乎就确认了里面是什么,直接把钱袋丢到了他的柜台底下。

    “不需要,”老约翰翻过一页报纸,“你的钱袋里是十五枚白金纪念币,这种东西只有贵族会用,所以不用担心是假冒的。至于数量是怎么判断的,那就是我的经验了,年轻人。”

    “总而言之,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老约翰伸出手,从柜台后丢给我们两个大型的皮质背包,“这是送给你们的背包,你们的刀鞘绑在背包侧面。”

    我接过皮质背包,一种厚实粗糙的触感从我的指尖传来,背包上的针线十分细密,皮革看起来像是牛皮。

    光从触感和视觉来判断,这个背包的质量完全称得上上等,绝对是出门在外的最好选择。

    我解开扎得很紧的绳索,打开背包——里面的空间也比我预料的要大上一些,看上去足够装下两倍于我们买来的东西,当然,不算那两把锋利的弯刀。

    “所有东西我都给你们拿了两份,”老约翰的声音继续传来,“方便你们分配。”

    “非常好,”塞巴斯蒂安背上背包,把弯刀插进皮质的刀鞘里,“这些东西能给我们带来极大帮助的。”

    “我们走吧,”我把刀鞘系在腰间,“如果现在出发,我们今天就能深入丛林。”

    “我没意见,”尤泽夫耸了耸肩,“只要你们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我没听错吧,尤泽夫,”老约翰再次放下报纸,诧异地看着尤泽夫,“你要和他们一起进入丛林?”

    “不是进入丛林,伙计,”尤泽夫做了个让人放松的手势,“只是给他们指出一条路,别太紧张了。”

    “那就好,”老约翰重新坐了回去,“你那身板可没办法在丛林里活过一天。”

    尤泽夫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出了店铺,只剩下老约翰对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好吧,看起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叹了口气,塞巴斯蒂安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尤泽夫已经遇害的事情被曝光,很难想象像老约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

    当然,我是指原本的尤泽夫和老约翰,我想这个变形怪是不会有感情的。

    “走吧,”在商店门口等着我们的尤泽夫见我们都走了出来,对着我们招了招手,“沿着镇里的主道,一路往北走,半个小时后我们就能进到丛林里了。”

    我们跟着尤泽夫一路北上,穿过整个镇子,前往那片充满未知的丛林。

    越往北方去,道路两边的建筑就越少,当道路两边再也没有建筑出现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已经彻底走出了镇子的范围。

    我想起之前肯威船长的形容,如果说镇子是文明的边界,那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彻底踏出了文明之光笼罩的范围。

    随着我们继续前进,我们脚下的路况也越变越糟糕,起初我们还走在一条勉强算是路的泥泞小径上,到了后来,我们完全就是在荒野中硬生生地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很难想象我们在这种环境下跋涉半个小时之久——这比强行军一个小时还要疲惫。当那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丛林终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们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尤泽夫看着我们,嘿嘿一笑,“不,艰苦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那我们就出发,”我以剑做杖,一步一个脚印朝前方走去,“至少我们还有你为伴。”

    “说说吧,变形怪尤泽夫先生,”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和这个变形怪闲聊起来,这能帮助我转移注意力,好让我不再注意我那两条痛的快要断掉的腿,“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你是什么人?”

    “最开始?”尤泽夫露出思索的表情,“最开始我不是人,然后我吞噬了第一任镇长,一个充满干劲的男人,再然后是第二任,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最后就是你们看到的尤泽夫。”

    “以我们的标准来看,你算是罪恶多端了。”

    “但是对我来说这很正常,”尤泽夫说道,“我不是人类,在吸食第一个人类之前,我并没有类似的道德观,我的所作所为也无法谈得上是犯罪。”

    “但这也给你带来了一些副作用,”我笑着说道,“你现在的思考方式和道德观都和人类一般无二。看起来在你吸食那些人类,提取他们记忆的同时,他们的记忆也改变了你。”

    “嗯……啊,确实,”尤泽夫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很难想象这么有哲理的话是从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伙子嘴里说出来的。我的确被那些纷纷扰扰的记忆同化成了半个人类,但我并不在意,也不抵触。”

    “啊,我们到了,”尤泽夫突然望向前方,原本只算是视野里一个小点的丛林变成了连绵的一大片,而我们就站在丛林和草原的分界线上。

    “做好准备吧,先生们,”变形怪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我们的冒险正式开始啦!”

第七十一章 丛林日记(一)

    “今天是我们进入丛林的第一天……”

    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我找到一颗茁壮的热带乔木,靠着它坐下,从腰间取下我的笔记本,开始做简单的记录。

    “情况很糟糕,希克拉德被一种不知名的虫子咬了,腿肿的比独眼巨人的大腿还粗,而且他还开始呼吸困难。”

    “我们恐怕得先回小镇一趟,然后再继续前进,祝我们好运吧。萨伦·诺维斯留。”

    我想听到这儿的人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开始记笔记,或者说日记了,对吧。没错,我的确没有这个习惯,相信你们从之前的故事里也看得出这一点。

    这是老约翰和尤泽夫要求的,“如果你们死在丛林里,这东西至少还能告诉别人你是谁。”这是尤泽夫对我说的原话,也是老约翰的说明里白纸黑字写着的一句话。

    “我不是开玩笑,”出发前尤泽夫严肃地对着我们说道,“哪怕你们能力过人,五个人都是强大的魔法师,也有可能倒在丛林里。而这本日记能让后来者知道你是谁,这样他们就会妥善处理你的尸体,把你的故事传扬开来。有些心肠好的探险家还会帮你完成你的遗愿。”

    “你们也许在恼怒我把话说的太难听,随你们便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等你们遇到意外和危险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事实证明尤泽夫说的是对的,我们才前进了不到二十里,希克拉德就倒下去了。

    当时我们正在徒步穿过一条不算太急的河流,希克拉德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他那冒冒失失的性格使得他总是冲锋在前。

    事情发生在他登陆后,我们站在河中央,看着希克拉德踏上对岸的土地,转过身来对着我们哈哈大笑:“我是第一个过来的,伙计们,你们可得……嗷!”

    他的话被一声惨叫打断,希克拉德一边发出惨叫,一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脚咒骂起来。

    “这儿有什么东西!该死的!它咬了我一口!”

    瑟菲丽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我看着她使劲攥住自己的衣摆,一副恨不得立刻冲到希克拉德身边的模样。

    我能理解她,因为我也很紧张,如果老约翰和尤泽夫没有吓唬我们的话,这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于是我一边加快渡河的速度,一边高声询问对岸的希克拉德:“你还好吗,希尔?你还能正常说话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什么?”希克拉德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我很好,到现在为止都没出现什么奇怪的症状……等等,我觉得有些热。”

    “他一定是中毒了,丛林里的毒物可不少,”尤泽夫斩钉截铁地下了判断,“快点,我得看到他受伤的创口,才能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我们用比原来快上好几倍的速度冲上对岸的海滩,然后用最快速度穿好了靴子。

    尤泽夫快步走到希克拉德身边,“让我看看,小伙子。”

    他抬起希克拉德的腿,很难想象只是过个河的功夫,他的腿就已经肿大,发黑,变成了一条完全不像人类应该有的大腿。

    “这很糟,看起来像是库伦虫,”尤泽夫皱着眉头看着我们,“你没告诉我们你们还有三个人。”

    “这不怪萨拉,”希克拉德艰难地开口说道,“是我们自己选择悄悄跟上来的。”

    是的,我本来没打算让希克拉德三人也参与到这次的冒险当中——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希望希克拉德能好好照顾艾琳和瑟菲丽。

    但他们三个从关心我的角度出发,做了一件让我哭笑不得的事情——他们决定偷偷跟上我们。

    我们是在进入丛林没多久后发现他们的——可能刚走出去三四里地——希克拉德被荆棘绊倒,重重地摔倒在我们面前。

    现在想想,我当时就应该让他们回去的,而不是选择让他们留下来——哪怕这样会伤了他们的心。

    我不会因为他们是为了帮助我就否认事情的客观性,事实就是,他们三个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丛林,不仅无法帮到我,还有很大可能成为我和塞巴斯蒂安的累赘,就像现在这样。

    “好在这问题并不严重,”在我懊悔的这会儿功夫里,尤泽夫也检查完了希克拉德的伤势,他看上去就一副中了很可怕的毒的模样,“你们包里应该有一罐黄色的药膏,拿出来。”

    “用我的吧。”

    我掏出药膏,拧开盖子递给尤泽夫,他接过药膏,又掏出腰间挂着的小刀,干脆利落地在希克拉德的腿上切出一个小小的十字刀口。

    腥臭的黑血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尤泽夫冷静地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希克拉德,用刀背不停地挤压创口附近的肌肉,加快鲜血的流出。

    “还好,发现的早,”在黑血变成红血,腥臭味也消失不见之后,尤泽夫松了口气,“你这条腿和你的命都算是保住了,我现在就给你上药——副作用是会呼吸困难,你得习惯。”

    他一边说,一边从罐子里挖出一小块黄色药膏,把它压扁,展开,均匀地抹在了希克拉德的创口处。

    “现在怎么说,”替希克拉德处理好伤势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和塞巴斯蒂安,“我建议你们退回去,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置办好需要的物资,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再出发。”

    “你怎么看,萨伦?”

    塞巴斯蒂安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但我知道,他其实是把决定权交到了我的手里。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我不可能看着我的好朋友在丛林里受苦,顶着肿胀无比的腿,还要跟着我们继续往未知的深处前进。

    “我们撤回去,”我做出决定,“希克拉德的腿需要治疗,我们也需要购买更多的补给。”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我们在原地简单地休息了一下,我收好自己的笔记本,和塞巴斯蒂安一起,用藤蔓和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担架。

    “帮我一把,尤泽夫,”我把担架放到希克拉德的身边,“把希克拉德放到担架上。”

    “他是你的好朋友吧?”尤泽夫一边帮我抬起希克拉德,一边问出了一个我有些意外的问题。

    “是的,怎么了?”

    “没怎么,”尤泽夫摇摇头,压低声音:“只是觉得很奇妙,我吸收的人类记忆自动告诉我这个结论,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笑了笑,“这就你和人类不同的地方,你的思维方式还没完全转化成人类的思维方式——这也许是你所拥有的人类知识和记忆太过片面的缘故,我猜。”

    “这样就挺好的,”出乎我意料的是,尤泽夫并没有急着说要吞噬更多的人类,反而笑着耸了耸肩,“我可以靠自己掌握剩下的那些知识。”

    “你看起来有些意外,”他看着我,“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没选择吞噬更多的人吧?”

    “那是因为我……厌倦了。”

    “你觉得意外?”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一样,我曾经以为邪恶是我自然天性的一部分,但你的那番话提醒了我,如果我吸收了那么多人类的记忆和知识,那我的道德观是否也会被影响。”

    “在跟你们一同进入丛林的路程中,我找到了答案——这让我感觉我像个哲学家。顺带一提,我不知道什么是哲学家,只是记忆告诉我这个词汇是最合适的。”

    “哲学家就是……思考人生和世界的意义的学者。你所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尤泽夫深吸一口气,把担架稍微抬高了一些,“我早就已经不是邪恶的变形怪了——以我的天性而言,我应该杀光镇子里的所有人,并借着来到库勒岛的船前往更大的城市,比如说卡波菲斯,并在那儿继续我的狩猎。”

    “但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我不知道,”尤泽夫摇摇头,“也许是尤泽夫的记忆影响了我,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记,难以磨灭。”

    “特别是老约翰,”尤泽夫抬起头看着我,“尤泽夫和他的关系很好,所以我每次见到老约翰,都会从心底涌上来一股亲切和欣喜的感觉,哪怕我其实在这之前并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

    “坦白说,在这之前,这让我很困扰,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心智都被另一个人,另一个存在所操控,你知道这不符合常理,但是你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是我在今天之前的想法,”尤泽夫对我说,“听起来糟透了,对吧。我在此之前咒骂过这个叫做尤泽夫的老头许多次,他的记忆太顽固了,顽固到难以被消除的地步。而他又是个老好人。”

    “所以你一直没有对镇子里的人下手,还按照尤泽夫的习惯和他们保持着来往?”

    “是的,”尤泽夫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古怪,但事实就是这样充满矛盾。”

    “希望你现在有了解决办法。”

    “是的,我的确有了,”变形怪,或者说尤泽夫坦然地点点头,“我打算接受尤泽夫这个身份,并以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这会让我好受一些。”

    “当尤泽夫到了差不多该死去的年龄,我会制造一次假死,然后把真的尤泽夫的尸骨放进墓穴里。”

    “那你呢?”我好奇地看着他。

    “我?我也许会进入人类社会,我是说,更大的城市去看看。我吞噬的人类数量已经足够我体验许多次的人生,直到我老死之前,我都能有合适的身份。”

    “我会继续思考一些被称为哲学的问题,”尤泽夫说,“为此我必须要感谢你——你的那句话是开启这一切的关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我一个变形怪。如果我能学习并继续思考,也许我就能找到我们族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他看着我,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我想替所有变形怪找到一条出路,我希望我们能自己定义自己,而不是被别人的记忆定义。”

    “而你的这个想法恰好也是人类才有的,”我笑着打趣道,“也许变形怪天生喜欢被别人定义呢?”

    “或许吧,但我不相信这是我们族类的命运。”

    “那就来认真谈谈吧,”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了丛林外围,我可以专心和变形怪探讨这些问题了,“让我们来谈一个被忽视掉的问题。”

    “当然,我很乐意和你探讨这方面的问题,你要说什么?”

    “你的信仰,你是一个牧师,你信仰战争与破坏之神,格斯尔。这个信仰究竟是来自于你变形怪的意识,还是在你吸收了人类之后形成的。”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注意你的身后,你要撞上一颗乔木了……让我想想,这的确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我按尤泽夫说的停下脚步,避开身后的大树,然后抬起担架继续前进,我们之间的对话也随之继续:“我有答案了,”尤泽夫说,“是我的人类记忆赋予了我信仰。”

    “那就是了,”我本想做一个摊手的手势,但突然意识到这样会松开担架,于是只好对着尤泽夫挤了挤眼睛,“从某些方面来说,信仰是一个人最基本的事物,如果变形怪都没有自己的信仰,又怎么能靠他们自己来定义自己呢?”

    “你这话错了,”尤泽夫摇摇头,“信仰终究是人类的概念,”他说,“你不应该用人类的观点来思考变形怪的问题。”

    “你瞧,这就回到了.asxs.,”我有些无奈地说,“我是人类,而你也是一个被人类严重污染的变形怪,我们注定没办法摆脱人类的思考方式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否决了之前尤泽夫的想法,如果你不能像你的同胞一样看待问题,你又要怎么帮助你的同胞?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帮助他的同胞,只是那样他所建立的就不是属于变形怪的哲学,他只是把更多的变形怪变成了一种和人类长相不同,但有着相同精神世界的生物。

    “这样也挺好的,”尤泽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猜他一定是知道了这条路的结局,“让变形怪按照人类的思维去生活,还算不错的选择,总好过东躲西藏,终日被人追杀。”

    经过如此长时间的谈话,我们早就离开了丛林,回到了大路上,人类文明的气息终于再次包裹我们,这让我由衷地感到舒畅,尤其是在刚刚体验过那片可怕的丛林之后。

第七十二章 丛林日记(二)

    “请跟我来。”

    稳重的管家理了理燕尾服的后摆,领着萨琳娜一路穿过精心修剪而成的园林。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负责看守内门的士兵用来地转动绞盘,沉重的铸铁大门便在咔哒咔哒的机关声中缓缓升起。

    “真是不错的守备,”萨琳娜看着如同龟爬般慢慢抬升的大门,由衷地赞叹道,“任何敢于入侵子爵府邸的不法之徒一定都会在这扇大门前撞的头破血流。”

    “这是当然,”维勒恩骄傲而矜持地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有那种不知好歹的匪徒,护墙上的火枪手和大型十字弓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扇门里还掺入了最新的抑魔合金,以免城中的法师发生叛乱,或是来袭的不法之徒中有着法师。”

    “抑魔合金?”萨琳娜好奇地挑了挑眉毛,“我从未听说过这种金属。”

    “你当然没听过,”维勒恩闻言大笑起来,“这是切尔菲度的最新成果,你在帝国可找不到这种合金。”

    “原来如此。”萨琳娜笑了笑,没有问为什么维勒恩要把这种消息告诉她之类的蠢话。

    两人穿过有着严密防御的第二道防御墙,面前的道路终于变得宽敞而通畅了起来,大门之后便是整个庄园最为核心的地区。

    笔直的道路通向远方,如同一柄利剑一般,把横亘在大地上的庞大主宅和道路中间的喷泉都劈成对称的左右两半。

    大理石砌成的喷泉顶端是一位捧着水瓶的玉童,他一只手拖着过肩的水瓶瓶底,另一只手则扶着瓶口,清澈无比的泉水便从瓶口汩汩流出。

    “这是科勒维恩大师的佳作,”似乎是看到萨琳娜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喷泉上,一旁的维勒恩出声替他介绍了起来,“迪米特里子爵对它爱不释手,每天都会有法师替换喷泉里的流水,让这水永远保持新鲜清洁的状态。”

    “真是不错的做法,”萨琳娜赞许地点点头,“看起来迪米特里子爵是一位艺术的爱好者。”

    “那是当然,”维勒恩继续引着萨琳娜向前,“我们家子爵一向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音乐当然也在此列。”

    维勒恩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继续转身,在前方领起路来。

    在道路的左侧是一处稍微小上些许的建筑,里面传来阵阵骏马的嘹亮嘶鸣。

    “那是子爵大人的专属马厩,”维勒恩替萨琳娜解释道,“里面都是子爵大人的爱马。”

    “恕我直言,”萨琳娜有些无力地举起手,打断了维勒恩,“一路走来,我似乎并没看到子爵大人的产业?您知道的,就是传统的地产产业。”

    维勒恩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打断而露出恼意,相反的,他脸上的笑容在萨琳娜提问后变得更加浓厚了,“那是当然,尊敬的萨琳娜女士,睿智的贵族都懂得为自己的家族留下田产,而迪米特里子爵也不例外。”

    他说到这,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手指指向庄园后方,如同猛兽一般蛰伏在黑夜的雄伟山脉,“这一整座山峰都是迪米特里子爵大人的领地!”

    “这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萨琳娜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感情,“子爵大人都在山里做些什么?”

    “一座自己的铁矿,山脚下则是庞大的葡萄园——虽然比不上玫瑰女士的那一座,但在切尔菲度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葡萄园了。”

    “至于稍高一些的地方,则还种上了果树。子爵本来有意引进茶叶,可惜这儿没人会种,恐怕只有那些东方人懂得如何侍弄这些令人着迷的植物。”

    两人便在这样的闲聊当中从喷泉左侧走过,主宅大门的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有人立刻替他们把金纹木刻成的大门打开。

    萨琳娜看到一位侍者匆匆地转身回到宅子里,毋庸置疑,他一定是去通知迪米特里子爵了。

    “啊,看上去主宅里的侍者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维勒恩拧了拧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让脖子不被勒得那么紧,“请跟着我进来吧,亲爱的萨琳娜女士。”

    两人一步一步踏上大门前的云纹石台阶,煤油灯特有的橘黄色光芒从他们的头顶打下。一旁等候已久的侍者纷纷围了上来,替他们脱下外衣,又给他们送上烘得滚烫的热毛巾。

    萨琳娜接过毛巾,用力在脸上和双手上擦了擦,毛巾上的热气迅速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也让她僵硬的面庞重新恢复了知觉。

    “希望这足以让你们感到舒适,维勒恩先生,萨琳娜小姐,”一旁拱手而待的侍者恭敬地接过热毛巾,“迪米特里子爵和伊凡娜女士已经在楼上的宴会厅等待你们的造访。”

    “非常感谢您,先生。”

    维勒恩先是礼貌地冲侍者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萨琳娜女士,“让我们上去吧,萨琳娜女士,迪米特里子爵一定等不及了。”

    他们一路上到二楼,二楼的灯架上挂满了煤油灯,每一盏煤油灯里都灌满了灯油,散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

    迪米特里子爵就在宴会厅的那一头等着他们,在他身旁是画了淡妆,满脸笑意的伊凡娜。

    和到处挂着煤油灯的走廊相比,宴会厅里的装潢和气氛都明显要更复古一些,桌上的四个银质烛台是整个宴会厅里唯一的光源。

    “啊,欢迎!欢迎!”萨琳娜刚从宴会厅的那一段现身,迪米特里子爵就立刻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挪到座位的一侧,对着萨琳娜遥遥张开双臂,“自从在舞会上一见,您的芳容和身影便在我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此次您能造访我们的庄园,实在是让我倍感荣幸。”

    他这么说着,对着萨琳娜微微一鞠躬。

    老实说,迪米特里子爵长得并不难看,至少和萨琳娜想象中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样子并不一致——他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岁,淡棕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身衣勾勒出来的是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材。

    而他长的也并不赖,至少在切尔菲度里称得上是极为优质的帅哥。

    但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着他的恭维,萨琳娜就是开心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呃,谢谢……”萨琳娜有些尴尬地说道,“您能邀请我来此做客,也令我深感荣幸。”

    “我们就别在这儿客套了,”迪米特里子爵故作爽朗地笑了笑,“请入座吧,让我们开始享用这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可是让我的厨子老早就开始准备了,都是些经典的帝国菜!”

    萨琳娜微笑着坐下,一旁的侍者替她送上餐巾和餐具。

    “请自便吧,”迪米特里子爵也坐了下来,“伊凡娜跟我谈及了你那高超的鲁特琴技艺,真遗憾我没能在晚会那天听到——我有几个必须要见的贵族和一笔必须要谈的生意。”

    他用刀叉切开碟子里精心烹调的牛排,把鲜美的牛肉分割成易于入口的小块,然后叉着放进嘴里。

    他开始咀嚼,牛肉那鲜香无比的汁水在他的嘴里爆开,让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我施(希)望……你等下能替我们轴(奏)上一曲,就当是我这个子爵个人的小小请求。”

    “当然没问题,”萨琳娜笑着答应下来,也拿起摆在手边的刀叉,把牛肉送进嘴里,“这牛肉烹的真是不错,让我想起了帝都的格兰敦尔酒店。”

    “那就再好不过了,”迪米特里子爵笑了起来,“这正是我想要做到的。”

    他放下刀叉,侧过头去,“来人,赏今晚的厨师一人一百五十枚金币。”

    等侍者弓着身子,倒退着离去,去传达他的指令后,他才笑着转回头,看向桌子对面的萨琳娜,“实际上,今天请您来赴宴并不止这一件事……嗯…老实说,第二件事让我有些羞于启齿。”

    “还是让我来说吧,”一旁的伊凡娜笑着抢过哥哥的话头,“事情是这样的,萨琳娜女士——既然我哥哥已经倾心于你,我在想也许我们两个家族之间能结下一段姻缘?这对修复斯特兰和埃因霍芬的关系也有好处。”

    “什么!?”萨琳娜看了一眼伊凡娜,又慢慢站起身,张大了嘴看着迪米特里子爵,“这是真的吗,迪米特里子爵?”

    “当然是真的,”迪米特里子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庄重无比地朝萨琳娜鞠了一躬,“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又像是深夜里的月光那般柔和,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你,但我不敢靠近,生怕被你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所灼伤。”

    “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他从座位上迈步走出,“我是如此深沉地爱着你,我对你的爱意神明可见。”

    “呃……”萨琳娜退后了两步,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请让我考虑一下,迪米特里子爵……这太唐突了,坦白说,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退一万步说,”她叹了口气,“就算我同意了,我也必须回到埃因霍芬,征求我父母的同意。”

    “啊,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迪米特里子爵眼睛深处露出贪婪而渴望的光,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像一位谦和有礼的绅士那样坐回了位置上。

    “虚伪的混蛋,”萨琳娜在心底冷笑道,“在装模作样的这一块,你倒算得上是位大师。”

    想着她,她的心底又有了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要是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她在心底充满恶意地想到,“你会不会把今天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等等,”她突然又想到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如果我答应了迪米特里子爵……那以他的身份,他没有不大肆炫耀此事的道理……而那也许正是我的机会——削弱午夜鬼影的机会。”

    “我敢肯定那个家伙已经盯上了我,”她愉悦地想到,“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和迪米特里子爵有了初步的婚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午夜鬼影说不定会对迪米特里子爵的庄园发动袭击。”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对我,或者说都对这个世界有利——毕竟这两边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坐回座位上,笑着看向对面的迪米特里子爵,“我无法对你许下太多的承诺,尊敬的迪米特里子爵,但你的确是一位相貌出众,能力也十分出色的绅士,我本人很乐意和你定下婚约。”

    “但就像我说的,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先达成一个初步的条约。”

    “那就再好不过了,”迪米特里子爵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旁的伊凡娜也跟着笑出声来,“我会立刻向全切尔菲度宣布这件事。”

    迪米特里子爵意气风发地如是说道,伊凡娜举起酒杯,对着萨琳娜微微侧下酒杯示意,“看起来我的哥哥很快就会收获一位优秀的妻子了,为你们即将达成的婚约致敬,亲爱的萨琳娜。”

    萨琳娜也举起酒杯,“向您致敬,亲爱的伊凡娜。”

    “好啦,好啦,”迪米特里子爵举起酒杯,“让我们都为了这个好消息欢庆吧!也许萨琳娜能弹上一曲——我可是看见你脚边的琴盒了!”

    “没问题,”萨琳娜弯下腰,从脚边提起琴盒,“就让这首歌成为我们约定的象征吧!”

    ◇◇◇◇

    萨琳娜子爵前往迪米特里子爵家赴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切尔菲度,大部分的贵族都为了这个消息欢欣鼓舞——这意味着整个切尔菲度都和萨琳娜女士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而随后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也被迪米特里子爵的妹妹伊凡娜·查斯坦丁抛了出来,萨琳娜·诺亚拉和迪米特里·查斯坦丁达成了初步的婚约,如果萨琳娜的父母对此没有反对意见,她们就将定下正式的婚约,并在日后成婚。

    而这个消息也在稍晚一些的时候被迪米特里子爵亲口承认,他特意在自己的酒吧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宴会,邀请了大部分切尔菲度的贵族到场。

    而正是在这场宴会上,他宣布了这个足以让切尔菲度震动的消息。所有到场的贵族都忘不了他那张趾高气扬,志得意满的笑脸。

第七十三章 可憎巨物

    希克拉德掏出自己背包里的盐罐,利落地在水蛭身上撒上一些盐巴,原本还粗大顽强的水蛭没多久就抽搐了起来,整只跌落在地上。

    “它在呕血了,呃——这真恶心,”希克拉德腾地往旁边一跳,躲开从水蛭体内渗出来的鲜血,我的鲜血。

    “那就不要看着它了,”我砍断一颗横着长出来的荆条,“我们得加快速度前进,今天还很长,我希望我们能在明天晚上前到达目的地。”

    “没问题,”希克拉德跳到我身边,一刀砍向路边的大树上垂下来的粗壮藤蔓,“我们轮换着来,砍到只留下几分力气就换人。”

    “这样,我们的速度应该就能加快许多了,”他一边笑着对我说,一边再次挥刀砍向一株有些发绿的粗壮藤蔓。

    那藤蔓看起来比其他的藤蔓都要大,粗上了整整一圈,还有着奇特的花纹。

    会有藤蔓有花纹吗?我睁大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希克拉德!停下!那不是藤蔓!”

    我发现的太晚了,希克拉德的刀已经砍在了那颗粗壮的“藤蔓”上,理应飞射开来的破碎纤维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大股喷溅而出的腥臭血液。

    “那是一条蛇!”

    希克拉德愣愣地看着自己握着的刀,他砍中的藤蔓起码有人的小腿那么粗——这么粗壮的一条蛇会有多长?光是想一想这个问题就让我不寒而栗。

    一条大蛇盘旋而起,从树荫之间探出脑袋。它那对三角形的蛇瞳里透出凶狠而愤怒的光芒,身体也高高扬起,露出一条粗重的尾巴。

    在尾巴前面不远处是一道看上去不足一提的豁口——那就是希克拉德的杰作。

    巨蛇的身子猛地往后缩,就像是进入待命状态的弹弓,只等着激发,然后发射。

    我心中突然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正打算施法的希克拉德。

    “跑!希克拉德!”我大喊着冲到希克拉德身边,一把把他扑倒。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我刚把希克拉德扑倒,巨蛇那颗带着浓重腥气的脑袋就从我的头顶掠过,快的就像一道闪电。

    这条蛇身上的鳞甲显然十分坚固,它光是靠着撞击就撞倒了蛇头行进路径上的十几颗大树,咔哒咔哒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那些结构被严重破坏的大树被自己的重量压垮,朝大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的老天!你们干了什么!?”尤泽夫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这儿怎么会有一条巨森蚺!?”

    “森蚺,你说这东西叫森蚺?”

    我捂着脑袋,拖着倒在地上的希克拉德,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尤泽夫的身边。

    “是巨森蚺!但是这不重要,”尤泽夫握着弯刀,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们,“这条森蚺不会是你们招来的吧?”

    “我不知道,”希克拉德苦笑了一声,“它就垂在我们必经之路的一棵树上,像一条藤蔓。事实上,我也的确是把它当成藤蔓处理了。”

    “那不是你的错,”尤泽夫出了一口气,“这条森蚺本就是在那儿埋伏,这种智慧很高的巨蛇是一种优秀的猎手,它一定是早就盯上了我们。”

    愤怒的森蚺已经开始投掷巨石,我亲眼看到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撞在不远处外露的石制山壁上,摔成大块大块的碎石和粉末。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看着大发神威的巨蛇,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它会用巨石把我们全砸成泥的!”

    “让我看看老约翰的说明书,上面应该有应对森蚺的方法。”

    希克拉德坐在我们身边,用最快的速度取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小本手册开始查阅起来。

    “森蚺……森蚺,让我看看……有了!”

    他激动地大喝出声,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但那喜悦很快就变成了不解和愤怒。

    “‘如果你在探险中遇到森蚺,并且你已经和它交战,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这是什么屁话!我们难道会死在它手上不成!?”

    希克拉德愤怒地把说明塞回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枪,“试试这个,你这混蛋。”

    他扣动扳机,转轮手枪发出响亮而清脆的巨响,子弹嗖地一声飞出,打在森蚺的鳞片上,发出噔的一声脆响,然后弹到一旁的树干上。

    “你这杀千刀的混蛋!”希克拉德咒骂着把手枪摔倒地上,“手枪没办法击穿他的护甲!”

    “你们得使用大口径的火器,或者你们那种奇特的魔法,我能感觉到那种魔法的穿透力很强,足以击穿森蚺的鳞片……哦!不!你这丑陋的大虫被找上我!”

    森蚺盯上了在一旁给我们出谋划策的尤泽夫,它的尾巴如同闪电一般射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牢牢缠住了尤泽夫,把他举到了半空之中。

    森蚺的这一击是如此精准而恰到好处,我都怀疑它是不是能听懂我们之间的对话了。

    “该死的!射击他!你们的魔法!火器!都可以!不用担心我!”

    尤泽夫在森蚺的身体里胡乱挥舞着手臂,看起来有些笨拙。

    “听他的,希尔,”我开始勾画符文,“用爆裂火球。”

    “爆裂火球?”希克拉德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疯了,尤泽夫会被一起炸死的!”

    “相信我!”

    “auir!响应我的召唤!”

    我高高举起双手,磅礴炽热的火焰能量在我和希克拉德的身边汇聚,如同一条仰头朝天咆哮的巨龙。

    一大股的能量从巨龙的体内分流而出,注入到我的符文之内,原本黯淡无光的符文猛地亮起,就像是普通的石料一瞬间变成了瑰丽无比的红宝石。

    一颗不停翻腾着的硕大火球呼啸着射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不远处正在大发凶威的森蚺。

    赤红色的烈焰在森蚺体表炸开。我看到尤泽夫的身体一阵变幻,化作最原始的烂泥形态,顺着森蚺的身体滑下。

    火球带起大块大块的森蚺血肉。那些坚硬的能抵挡子弹的鳞片纷纷破碎开来,如果雨滴一般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一个硕大的坑洞出现在森蚺的体表。

    我想这一定很疼,这条森蚺仰头发出愤怒的咆哮,硕大的身子在丛林里不停地翻滚,压平了一大片的灌木。我看到无数毒虫和小型生物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开。那些速度不够快的则被森蚺的躯体碾过,被压成一片模糊的肉泥。

    “哈!你个丑陋的家伙也知道疼了吗!”希克拉德得意地大笑起来,他的手里是一颗同样庞大的炽热火球。

    “试试这个吧!”他高举起双手,把火球猛地抛了出去,另一团火焰在短暂的延迟之后从森蚺的体表炸开,形成了又一个不算太小的坑洞。

    但这条森蚺的生命力显然比我们想的还要强,即使它已经血流如注,每次蠕动都会洒下来大股大股的鲜血,但它的眼神依旧凶戾,它的叫声也仍然中气十足。

    “这样不行,萨拉!”希克拉德扭过头,焦急地对着我喊道,“它的生命力太顽强了,我们得想其他的办法!”

    “wund!”我拉起一堵水墙,挡住森蚺重重拍落的巨尾,“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我坚持不了多久!”

    “就这样拖住它!我会试着爬上它的脑袋!”

    轰!

    足以让人失聪的枪声猛地响起,我看到开枪的艾琳被后坐力掀翻,但特制的雷鸣转轮手枪的子弹已经破膛而出,击碎森蚺的鳞片,在它的躯体上开出一个深深的血洞。

    “专注于你要做的事情,希克拉德,”艾琳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如果萨沃斯受伤,我就要找你的麻烦。”

    “没问题,艾琳,”希克拉德自信地笑了笑,跃上一旁的大树,“继续像这样帮我牵制住它,尽可能把它引到这颗树下。”

    “我会按你说的做的,”艾琳捡起掉在地上的雷鸣转动手枪,“看这边!你这条蠢蛇!”

    雷鸣般的枪声再次响起,也许这就是这种武器得名雷鸣的原因。足以打碎吸血鬼脑袋的子弹落在森蚺没有鳞甲防护的位置,一团庞大的血花猛地炸开,小块小块的血肉随之从半空洋洋洒洒地落下。

    艾琳这连续的两枪似乎激怒了森蚺,它终于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离我不算太远的艾琳。

    它吐出长长的蛇信,眼里露出阴冷的光芒,整个身子如同弹簧一半高高弹起,一小半的天空立刻昏暗了下来。

    它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咆哮,强壮有力的尾巴再次扬起,猛地朝持着手枪的艾琳砸落。

    我已经不记得我那个瞬间在想些什么,当蛇尾砸落时,时间对我而言就像静止了一般。

    我感觉我的心脏被人紧紧地攥住,脑袋里轰得一声炸开无数响声,那是无数种纷杂的思绪和想法。但到最后,它们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最强烈也是最明显的想法:救下艾琳!

    “你疯了!?它会把你扯成碎片的!”

    我发疯般地跑向艾琳,一边用最快速度和大地沟通。但巨蛇的尾巴下落的速度太快,呼呼的风声朝我涌来,就像是一座巨山从半空中坠落。

    “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看着巨尾落下,我的心灵突然平静了下来。我看着花容失色的艾琳,搂住她,然后使劲将她甩了出去。

    “瑟菲丽!!!!!!!!!”

    艾琳的身体腾空而起,伴随着我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在瑟菲丽的怀里。

    我看到瑟菲丽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身迎向重重拍下的蛇尾。我的手里只有一面不算太大的岩石盾牌,但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萨沃斯!!!不————————”

    巨尾猛地落下,尾尖打在盾牌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起初,一切都没有变化,就像那只是巨蛇的轻柔爱抚。一股大力随后顺着盾牌传导到我持着盾牌的手臂上。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腾空飞起,一大股可怖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我感觉头晕目眩,张口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在那个瞬间我就知道,我的内脏受伤了。

    但这只是第一部分,森蚺的力量带着我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我能看到地上紧握着双手的艾琳,还有抱着她的瑟菲丽。我还能看到一旁正在施法的尤泽夫和塞巴斯蒂安。

    然后我看到一条潺潺流淌着的河流,那是蓬莱度河,一条在地图上也能找到的清澈小河。

    然后我落在了地上,就像是从十层高楼摔下来一般痛苦。力量在一瞬间袭向了我身体的每一个位置。我感觉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般,只能无助地躺在地上。

    “哦……这条该死的蟒蛇,”我咳出一口血沫,安静地躺在地上,“我一定断了骨头,如果我能站起来,我一定要让它好看。”

    巨龙的体质很快开始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只是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体内火辣辣的疼痛感便已经消退了大半,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我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依旧很痛,但我想我应该能自由行动。

    于是我咬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也使劲揪住自己的大腿肉——只有这样,我才能撑得住我自己,不至于立刻摔倒。

    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开始检视自己的情况。我的一条手臂软趴趴地垂着,但手臂上的骨头告诉我们它们依旧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看起来是脱臼,肋骨也断了一点,幸运的是问题不大……体内受到的冲击应该已经康复了。”

    我试着动了动,大腿传来的疼痛感告诉我我的双腿也不像看上去那样完好无损。

    “啊,这次可真是摔得够呛。”我苦笑着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体内传来的不适感和铁锈味,一瘸一拐地朝着飞来的方向走去。

第七十四章 休息站

    前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我紧张地握住弯刀,往后退了两步。

    瑟菲丽和艾琳从灌木和茂盛的枝叶后现出身形,我松了口气,把弯刀插回了刀鞘里。

    “老天,萨沃斯,”艾琳见到我,发出一声惊呼,飞快跑到我的身边,“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摆摆手,示意她们我并无大碍,“巨龙的血救了我一命。”

    “快过来,”艾琳用肩膀抗住我的胳膊,拉着我走到瑟菲丽旁边,“让瑟菲丽给你检查一下,她是位出色的医生。”

    瑟菲丽走到我的身边,严肃地看着我,伸手在我的肋骨上压了压,“你这儿疼吗?”

    一种像是被针戳刺的痛感传来,但并不严重。于是我摇摇头,“不是很疼。”

    “那就是疼,”瑟菲丽白了我一眼,“你为什么要摇头。”

    “我……好吧。”

    “我接下来会一根根地按压,要是疼就点点头。”

    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这就开始,深吸一口气,这可能会很疼。”

    我听话的深深吸进去一口气,瑟菲丽没有给我任何反应时间。几乎是我刚鼓起胸膛的时候,她的手就按到了我的肋骨上。

    “噢!”一种比之前强烈的多的,如同铁剑戳刺一般的疼痛传来,“这真疼。”

    “我知道了,”瑟菲丽只是点点头,手上的动作飞快,又连续在我接下来的肋骨上各按压了一下。

    一共有六条肋骨发疼,坦白来说,还算不错,比我预料中的要好得多。

    “六根,”瑟菲丽皱着眉头,帮着艾琳一起扛住我,“你真该感谢你的巨龙血统,否则你早就死了。但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在这之后立刻对你进行治疗,我是说解决掉巨蟒之后。”

    “那就快点把我带回去,”我勉强地说了一声,“希克拉德需要我的援助。”

    “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艾琳担忧地看着我,“塞巴斯蒂安和尤泽夫在负责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

    “那就好。”我咳嗽两声,一种闷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咳咳,我的胸口也很难受。”

    “那你就好好在一边坐着,让他们处理这件事。”艾琳责怪地看着我,“你都为了我变成这样了,这些事情不应该由你来做。”

    她们又扛着我前进了一段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喊杀声和巨蟒的怒吼已经清晰可闻。

    “看这里!你这丑东西!”

    一枚火球呼啸着飞向空中,在森蚺的面前炸开,那条巨蛇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射出火球,出言挑衅的塞巴斯蒂安。

    “没错,就看着这儿,”我看到塞巴斯蒂安灵活地一个翻滚,躲过森蚺拍下的巨尾,又反手射出一支标枪。

    火焰组成的标枪刺穿了森蚺的身体,大捧大捧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溅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一阵腥臭的血雨。

    血滴纷纷扬扬地落下,浇得尤泽夫和塞巴斯蒂安满头满脸都是,他们的外衣立刻变得湿润,紧紧地贴在身上。

    “啊!这些臭气熏天的血液淋到我身上了!”尤泽夫发出一声悲愤的大吼,“我的白衬衣都变成红色的了!还发出一阵阵的臭味!”

    “这只是一个意外,我向你保证,”塞巴斯蒂安干笑一声,“让我们先解决掉这畜生,再来讨论这些事情好吗。”

    “那你就得小心了!”尤泽夫抬手召出一道灰色的神光,森蚺被神光照耀到的部分立刻开始腐坏变质,变成发出恶臭的烂肉。

    “它又朝你冲过去了!塞巴斯蒂安!”

    森蚺的身体重重地拍击大地,破裂开来的木屑和从中折断的植物被拱得到处都是。还有几株倒霉的乔木被抛上天空,然后重重地落下,砸裂成好几截破碎的圆木。

    它紧贴着地面,就像一般的巨蛇那样,摇摆着朝塞巴斯蒂安飞速滑行而去。

    “它不会得逞的!”我忍着双腿传来的剧痛奔跑起来,“大地!听我号令!化作翻腾的泥沼!”

    与大地的链接在一瞬间成立,森蚺前方的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泥浆,变成一片湿润的沼泽。

    精神力顺着链接奔涌而出,今天的大地之源似乎心情不错,非常愉快地帮我实现了我的请求。

    大片大片的干燥土地和其下的岩石都发生变化,在咕嘟咕嘟声中变成让人寸步难行的泥沼。

    我看到森蚺那对狡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惊慌的神色,眼前发生的事情一定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它开始摆动巨尾,在大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沟壑,试着借此控制住自己的速度并停下来。

    但太迟了,它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惯性。像它这般庞大的生物,所产生的惯性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抵消的。

    它粗壮的前半截身子呼啸着冲进泥沼地里,大股大股的泥浆溅的到处都是,我看到尤泽夫变红的衬衫上有多了许多的黄色泥点。

    那些进过沼泽的人都知道,陷阱泥沼地里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哪怕对于有着两只手的人类而言,想要靠自己逃脱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提这条该死的森蚺了。

    它变得惊慌失措,开始不停地在泥浆里翻滚,试着从泥沼地里挣扎出来,但这样做只让它越陷越深。

    我笑了起来,这就是我想看到的——这块泥沼地深及十尺,哪怕是像森蚺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会有一部分完全沉没进去。

    虽然这块泥沼地消耗了我将近一半的精神力,但只要能困住森蚺,这就是值得的。

    在困住森蚺之后,就该进行下一步了。

    我眼里杀过一抹杀机,继续高声呼喊道:“听我号令!化泥为石!”

    大地之灵听到了我的呼唤,并立刻做出了回应。

    我的精神力被抽调一空,在大地之灵的掌控下涌进那片泥沼地里,那些翻腾的泥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变成了岩石——并非原来的大地,而是森白的岩石,坚硬无比。

    被困在泥浆里的森蚺发现它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绵软无比,让它使不上力的泥浆全都变成了坚固的岩石。

    如果换成正常情况,我想击碎这些岩石对它来说不过小事一桩,那些被摧垮的山头和树木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现在的它被紧紧地嵌在岩石里,无法行动,无法前进,甚至连左右摆动都做不到。

    “希克拉德!就是现在!”

    我有些焦急地大声喊道,森蚺已经开始怒吼,并试着从岩石中挣脱出来。以它的力量而言,这些岩石恐怕困不住它多久,哪怕在它被完全束缚住的情况下。

    “了解了!”

    一个声音从我头顶响起。希克拉德从树冠之间跃起,我抬头看去,恰好看到他的身影遮住了耀眼的太阳。

    他的头发纷纷向上扬起,双手紧握着一根燃烧着的标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发怒的烈焰狮子。

    我听到呼呼的风声从他身边传来,那是他下坠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响声。

    “试试这个吧,你这该死的混球!”

    在怒吼声中,希克拉德向下坠落,手中的标枪从森蚺的头顶灌入,从它的下巴透出。

    火焰轰的一声炸开,在森蚺的哀嚎声中把它的脑袋炸得粉碎,血雨飘飘扬扬地落下,充当了希克拉德落地的最好背景。

    在噼里啪啦的血珠落地声中,希克拉德稳稳地落在地上,他的双手还保持着紧握着标枪的姿势。

    “该死的!我的腿骨断了!”

    眼前这颇具英雄气概,我只在某些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见过的场面下一秒就被当事人破坏殆尽。希克拉德侧着倒下去,捂着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上哀嚎起来。

    “该死的!为什么你没把岩石撤去!”希克拉德捂着腿,在地上一边痛呼,一边生气地看着我,“我的腿骨一定是断了!”

    原本的英雄冒险故事瞬间变成喜剧,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可怜兮兮的希克拉德,想着要怎样开口安慰他。

    一旁的瑟菲丽却立刻冲了上去,她脸上半是惊慌半是无奈,想来是被希克拉德的表现所影响的。

    “让我看看,”她走到希克拉德身边,俯下身子,伸出手在他的小腿上按了按,“这儿会疼吗?”

    “不疼,但是我的腿快痛死了!一定是断了!”

    “那这儿呢?”瑟菲丽皱着眉头,又使劲按了按希克拉德的大腿骨。

    “也不疼!小瑟!你不是医术高超的医生吗?”

    “我当然是,”瑟菲丽有些恼怒地在希克拉德额头上弹了一指,“给我安静地躺着,我再给你做诊断!”

    她又伸手,捏了捏希克拉德的脚踝,“这儿痛吗?”

    “也不是那儿!”

    “好吧,我知道了,”瑟菲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的腿骨没断,你只是下落太猛,被反作用力震痛了而已。”

    “什么?”希克拉德闻言止住了哀嚎,轱辘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我的腿没断?”

    “当然,”瑟菲丽无奈地看着他,“不信你起来走走,看你会不会有事。”

    “我这就起来,女人,希望你不要骗我。”

    希克拉德利落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脸上的痛苦也被惊讶取代,“好像真的不是很很痛?”

    “我告诉过你了。”

    瑟菲丽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到我身边,“萨伦才是真的身受重伤,我得替他动手术了。”

    “的确,”希克拉德闻言,露出关切的表情,走到我的身边,“他被森蚺拍飞的那一幕我也看到了,你还好吗,伙计?”

    “我还好,”我没好气地回答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当然不会,我亲爱的萨拉,”希克拉德换上一副笑脸,握住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我可是一直很关心你的。”

    “肉麻的兄弟情谊就稍后再说吧,”瑟菲丽一把推开希克拉德,扶着我躺下,“去给我弄点清水,还要酒精,我要给他动手术了。”

    “动手术,在这儿?”尤泽夫皱了皱眉,“恕我直言,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相信我,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瑟菲丽转过头去,看着尤泽夫和担忧的其他人,“但我别无选择,萨伦的肋骨断了六根,如果不立刻做手术,我担心断骨会刺穿他的内脏,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也许萨伦能再坚持十几分钟?”尤泽夫看着我,“我们就快走到一处休息点了。”

    “这丛林里还有这种东西?”希克拉德一把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

    “别担心,艾琳,”尤泽夫看着满脸忧色的艾琳,出言劝慰道,“那些休息点都是过去的探险家们建立并加固的,不管我们能在那儿找到什么,但至少休息站里的环境要比这儿好得多。”

    “我想我们还是把决定权交给萨拉吧,”希克拉德看着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萨拉,你得考虑清楚。”

    “我想好了,”我直起身,“我们出发,到了休息站再说。”

    “别担心,”我看着想要开口的艾琳和希克拉德,“我可是有着巨龙血统,记得吗?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的。”

    “好吧,但至少让我们准备一个担架。我们扛着你走。”

    希克拉德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他一边说着,一边持着弯刀走向一旁的乔木,使劲劈砍下需要的枝条和树叶

    尤泽夫也走上去帮手,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一个简易的担架很快就制作完成。

    “请上来吧,”希克拉德侧过身,对着我鞠了一躬,指了指他抬着的担架,“我和尤泽夫会负责提供救护服务。”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笑着把背包背到身前,然后躺到担架上,“感谢你们的付出。”

    “我们要出发了!起!”

    希克拉德吆喝一声,和尤泽夫同时发力,抬起担架,抬着我向前走去。

    担架随着他们的起落摇摆起来,我躺在担架上,疲倦感像是被这种规律性的摇摆催生了一般,潮水般向我涌来,于是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简易手术

    “嘿,醒醒,萨拉!醒醒!”

    希克拉德的声音逐渐变得凝实,传进我的耳里。我勉强睁开眼睛,一缕阳光从侧边的玻璃窗里射入,打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们这是在哪儿?”我从坚硬的木床上坐起身,看着围绕我的一群同伴,“我们脱离危险了?”

    “老天,”希克拉德看向其他人,“他看上去像是失忆了,你还好吗,萨拉?”

    “失忆?”我有些恼怒地看着希克拉德,“你在说什么?我可没失忆,你看,你是希克拉德,她是艾琳,她是瑟菲丽,这个该死的家伙是尤泽夫。当然,还有我最喜欢的老头子,塞巴斯蒂安。”

    “那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希克拉德担忧地看着我,“比如说我们遇到了什么?”

    “呃……让我想想……”

    我试着去回忆起这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发现我的记忆的确消失了一块。

    那块消失的记忆就像是白色幕布上的显眼黑色,空虚且幽邃。

    我开始使劲回想,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也被我一点一点拾起。

    我想起那条凶蛮无比的森蚺,还有希克拉德那惊艳无比的一跃。

    “呃……我们之前是遇到了一条庞大的森蚺?”

    我不确定地问道,心里仍旧有些踹踹不安,失去记忆的感觉可实在不好受。

    “啊,看起来他记起来了,”希克拉德松了口气,欣慰地对着其他人点点头,“那还有一件更关键的事情你记得吗?你受伤的事情?”

    我看着希克拉德的脸,森蚺巨尾的阴影从我的心里浮现,我想起那条尾巴是怎么击中我的,我又是怎么横着从众人头顶飞过去的。

    “是的,我有印象,”我点点头,“我们现在是要做手术吧?”

    “没错,”希克拉德满意地点点头,“尤泽夫说的没错,这儿的环境的确很好,瑟菲丽说足够让她执行手术了。”

    “那就来吧,”希克拉德满意地点点头,把瑟菲丽推到我身前,“你的伤势很糟糕,我们不能再拖延了。”

    “没问题,”我依言躺下,看着瑟菲丽解开她的医疗包,掏出一大堆的医疗器具,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我没见过的。

    “我知道你有着巨龙血脉赋予的优质恢复能力,”瑟菲丽持着一把手术刀走到我面前,“所以我决定使用比较激进的疗法。”

    “你得做好准备,”她举起手术刀,“这可能会有点……疼。”

    “放手做吧,瑟菲丽,”我看着她揭开我的衣服,用墨水在我的身上描上虚线,“一点疼痛对我来说不算……嘶……什么。”

    疼痛感来的太过突然,以至我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任何的警示和提醒,瑟菲丽就这样拿刀切开了我的肋侧。

    一大股黑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瑟菲丽戴着的橡胶手套,也污染了我躺着的这张床。

    一股陈血的味道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没有人对此有任何表示,但我还是从他们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不悦的表情里看出了这味道对他们的影响。

    “呃……这味道可真糟糕,”瑟菲丽表情不变地说道,用刀扒拉开我的伤口,“看上去这淤血已经很久了,奇怪的是你的伤口附近并没有化脓,也没有出现任何感染的症状。”

    “真是有趣,”她举起一把小锯,“这种程度的伤势足以杀死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但你没有死,而且还十分健康——这也许就是巨龙血脉带给你的力量。”

    “让我往里看看,”她用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一颗光球便腾地飞起,照亮我的创口,“啧……”瑟菲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地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有意思,三条肋骨刺进了内脏里,还有一小截碎骨伤到了胃,你真的本应死去,萨拉,现在的你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称赞了,小瑟,”我苦笑着看着瑟菲丽,她的性子还真是古怪,一旦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会津津有味地研究起来,完全不再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

    哪怕躺在手术台的患者是她的朋友,而且胸口和肋侧还被切开了也不例外。

    “这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瑟菲丽放下手中的锯子,拿起一旁的大型钳子,“我会试着拔出这些刺入内脏的肋骨,这可能会很痛,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看着瑟菲丽,让自己的心率尽可能地放缓,“我准备好了,来吧。”

    瑟菲丽只是笑笑,她将钳子探进我的体内,然后使劲往外一拔。

    一种难以言语的疼痛从我的肋下传来,起初那疼痛只是一点,然后迅速的晕开,传播,变成遍及全身的一大片。疼痛的感觉不停地冲击着我的神经,并迅速让那些部分变得麻木。

    “嘶……”这疼痛来得太过迅猛,以至于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能够开口说话,“这还真是痛得厉害。”

    “唔,和我想的一样,”瑟菲丽就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一般,“肋骨被拔出来之后,你的内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这还真是奇妙。”

    “现在让我把这根断骨纠正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瑟菲丽扯着肋骨,把它调整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这其中的痛苦自然不用多说。

    “果然,”瑟菲丽兴奋地举起钳子,“不只是你的内脏和**,你的骨头也同样有着优秀的恢复能力,我只需要把它们搭在一起,它们就会自动,以一种堪称疯狂的速度融合起来,变得就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然后是接下来的两根,不得不说,这是我执行过的最简单的手术了,我甚至不需要帮你固定住那些骨头。”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我知道那是瑟菲丽拔出了我的第二根肋骨。

    然后是第三阵剧痛,瑟菲丽满意地笑笑,把沾满血污的钳子从我体内取出,摆到一旁的铁盘上。

    “然后是那些碎骨,”她举起一把小镊子,“坦白说,这比那些肋骨还要简单一些,我只需要把这些碎骨全部拔出来就行了。”

    她屈指一弹,一小颗光球便从她指尖飞出,附着在我的肋骨上,“这样就方便多了,让我来看看……”

    她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伤口,用镊子把那些嵌在我胃上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拔出来。

    那些细碎的骨质碎片落在铁盘上,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

    一大股鲜血飚出,溅得瑟菲丽脸上到处都是血,“啊……这是我最讨厌的,你们等下最好用你们的水系魔法给我变出一大盆的水来,我要好好地洗把脸。”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控制着镊子拔出那些碎片,她的手就像被无形的铁片裹住了一般,无比沉稳,没有丝毫地抖动。

    这让我不禁感叹,也许有些人生来就适合做医生。

    “好了,”当最后一块碎片随着一阵疼痛被瑟菲丽拔出,伤口也自动愈合,年轻的医生直起腰,把镊子和手套丢进铁盘里,擦了擦额头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多亏了你的特殊能力,这并不费力。”

    “多谢,瑟菲丽,”我从床上直起身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既然你的骨头能飞速愈合,那我想你的腿应该没问题,”瑟菲丽脸上挂着骄傲而阳光的笑容,她退到一边,示意我下床走走,“下来试试看吧,我好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我点点头,沿着床边站起身,试着在房里走了两步。

    一种坚实有力的感觉从大腿上传来,我满意地笑了笑,看起来都和瑟菲丽说的那样,我的腿已经自行愈合了。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不需要我多言,我的表现和笑容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我就说吧,”瑟菲丽略带得意地看向其他人,“他已经康复了。”

    “感谢你,小瑟,”出乎我意料的是,希克拉德突然紧紧握住瑟菲丽的手,“你不知道萨拉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他是我心里最……呃,我是说和你一样重要的存在。”

    我好笑地看着希克拉德在瑟菲丽杀人的目光下飞快地改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还是个胖子的时候,他就一直照顾着我,虽然他也对我使用过恶作剧,但总而言之,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至于你,你是我最爱的人,小瑟,你是我的光,我的爱,我人生奋斗的动力。”

    “肉麻的话就少说一点吧,希尔,”我笑骂着止住希克拉德,“没人想听你那些酸不溜秋的情话。”

    “也没人想听你那些没人能懂的,东方四字词汇,萨伦,我觉得你该和那些东方人一起生活。”

    希克拉德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了一句,然后看着我,和我在下一刻同时笑了起来。

    “嘿!真高兴你能康复,我的好朋友,”他走上前来,笑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亲切。”

    “我也是,”我也笑着拥抱住他,“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希克拉德耸了耸肩,“但我告诉你,我会继承你的志向,你明白的,就是冲到施特拉德面前,打败他,然后对着他骂一句‘婊子养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开心地看着他,“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但我得告诉你,我的复仇只属于我自己,在我完成复仇之前,我是不会死去,也不会倒下的。”

    “没人能夺走我复仇的权利,哪怕是你们也不行。”

    “好啦好啦,”艾琳走到我身边,扶住我,“你就少说两句这种话吧,我觉得你该出去走走,我们今晚会在这儿休息一晚,然后再继续前进。”

    “这是尤泽夫的意见,”她补充道。

    艾琳扶着我走出房门,我这才发现我们身处在一棵树的中段,一截绳梯从我们面前的平台垂下,径直通向平坦的地表。

    这是一处木制树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主意,至少这样就可以躲开很多致命的肉食性捕食者。

    我的简易担架就静静地倚靠在房门边,我有印象,这是希克拉德做的。

    “你知道我们把你弄上来费了多大劲吗?”艾琳有些哀怨地看着我,“希克拉德又是扛又是拉,把他累得够呛。”

    “辛苦你们了,”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我很感激。”

    “下次别做这种傻事,”艾琳看着我,一板一眼地训斥道,“这次是你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可下一次呢?”

    “我可不认为这是傻事,”我微笑着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即便是有着巨龙血统的我被打中都身受重伤,如果被蛇尾击中的是你,那我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我看到艾琳愣了愣,然后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我不管,”她气呼呼地说,“总而言之,你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好啦好啦,”我摆摆手,“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

    当然,我在心里加上了一个前提,那就是艾琳没有受到危险,可惜她不会知道这一点。

    “那还差不多,”艾琳满意地笑笑,“我们回去吧,”她搀扶住我,“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时分,现在应该快到午饭时间了。”

    我跟着艾琳回到休息站里,尤泽夫和希克拉德已经升起了火,一个铁锅被架在火上,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哈!你来的正好!”希克拉德对我挥了挥手,“尤泽夫做了一锅炖菜,那香味让我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刚做完手术,”希克拉德拉着我坐下,递给我一只碗,又给我打上满满的一碗汤,“我觉得你得多吃一点,好恢复元气。”

    “他说的对,”尤泽夫抿了一口汤,看着我说道,“你是我们队伍的核心,你保持充沛的精力和优秀的状态对这个队伍来说至关重要。”

第七十五章 圆环避难所

    吸气,呼气,我感觉我的肺快要烧起来。

    这是我在森林中逃难的第三天,帝**在第二天追上了我——肩膀上的伤口的确影响到了我的速度,哪怕它不在腿上。

    我不停地奔跑着,身后的狗吠声和呼喊声如此清晰,比起半个小时前更加清晰——他们离我又近了一点。

    我在奔跑中艰难地回头,树林中已经可以看到黑色的身影。

    “auir。”我吸气开口,连自己都惊讶嗓音的沙哑。

    好在目的还是达到了,我手上凝聚出一发火焰箭,我忍住肺部的灼烧感,回头向帝国士兵射出这一箭。

    我听到背后发出一声惨叫,很快又变成无意识的悲号,人体点燃的火焰甚至微微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我明白自己的劣势在那里——夜里我几乎不能行动,火光会暴露我,他们却可以好整以暇地慢慢往前搜索。

    必须做些什么,我这样想着,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主意:点燃这片森林。

    但我很快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故事,故事总是说森林有自己的灵魂,又想起那匹珀伽索斯。查维斯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故事总是由事实演变而来。”有些故事也许不是,但一百个故事都提到森林会报复伤害它的人?那就大概率是真的了。

    我停下脚步,倚靠着一颗大树的树干大口地呼吸,若是换做平常,我也许还有心情认认这是什么树,但现在?肺部传来强烈的灼烧感,我的体力也几乎到极限了,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追兵,我实在没那个闲情雅致。

    他们还在不停靠近,已经有士兵开火,我看到子弹击中我附近的树干,掀起一大片的木屑,清脆的枪声在我耳边不停回响。

    “该死的…”我低声怒骂,帝国士兵开始不停地开火——并非朝我射击,而是在封锁我周围的区域。

    我开始抽取火焰之力,直到我的大脑开始痛疼,精神力几近枯竭。

    然后我做了自己以前从不会做的事:我用精神力粗暴地把那些火焰元素凝聚成火球,朝枪焰最多的地方掷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而至,扩散翻腾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冲击波掀起大片的烟尘,让人看不清落点处的状况。

    我也无需使用肉眼查看,枪声和子弹覆盖的密集程度比刚刚弱了一半还多。我不知道究竟多少人死于这颗火球,但我猜我一定战果斐然。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马上就要落到星球的背面,月亮即将统治这片大地。这意味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在光线完全消失前甩脱这些该死的帝国士兵,或是被他们抓住——我已经能想象到被抓住的后果,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帝国士兵死在我的手上,但死掉的已经足够让他们的袍泽恨我入骨。

    我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扭腰掷出两发火焰箭,趁帝国士兵被打散的间隙朝树林的深处跑去。

    我必须确保他们无法击中我,再中哪怕一颗子弹我都完蛋了。

    而且我感觉肩膀上的情况在不停地恶化,子弹仍旧滞留在里面,我使用火焰进行了简易的消毒,龙血也让我的肩膀坏死的更慢,但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巨龙,如果再不把子弹取出来,我的肩膀可能会彻底坏死。

    我抽出腰间的开山刀——昨天前从一具帝国士兵的尸体上拿走的,刀柄上还刻了d.b两个字母,我猜是他的名字缩写。

    我用力挥动这柄士兵的遗物,挡在我面前的荆棘和灌木在锋利的刀刃下支离破碎,空出一条勉强能顺利通过的道路。

    但帝国士兵依旧如跗骨之蛆般跟在我的身后,仿佛这片丛林对他们来说和平地一样。

    更糟糕的是,一发寒冰能量箭从我头上飞过,虽然他的准头堪忧,但我丝毫高兴不起来。

    我最讨厌的敌人终于加入了这场追捕,法师们追上来了。

    我不知道皮奇是否身处其间,但不论如何,法师加上帝国士兵都不是现在的我可以应付的过来的。

    我回头,掏出同样来自d.b的望远镜,想要确认法师的位置,却发现了他们总是能牢牢贴在我身后的原因。

    好几名帝国士兵身着我从未见过的金属盔甲,他们的背后背着两个硕大的气罐——就像是特拉卓曾经说过的化学实验气罐那样,一根管子从气罐底部延伸,连到他们手中的武器上。

    然后我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喷射出长长的火龙,将附近的树木、灌木和杂草一视同仁地烧成毫无生机的灰烬。

    法师先生们也没闲着,会火焰法术的法师们同样在焚烧着附近的树木,然后由冰霜系的法师进行快速降温。

    我放下望远镜,继续朝北方跑去,按照这个速度,除非我有一台能飞的马车或是什么车,不然我根本不可能跑的过他们。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的确是真的,森林发怒把伤害它的人全部吞噬。

    我知道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很低,但我仍旧想尽最后一搏。

    “萨伦·诺维斯,你的逃犯生活结束了,”遗憾的是,生活总是把它最残酷的一面展示给你看,没过半个小时,一支往前突击的小分队就逮住了我,一把冰冷的左轮手枪顶在了我的脑袋上,“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的脑袋就得开花,法务部可不在乎我带回去的人是死是活,他们只在乎自己丢掉的颜面,”手枪的主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帝国常见的黑色制服,身上却没有任何军衔或者徽标。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咧开嘴笑了笑:“我不是在通常部门服役的士兵,所以别猜了,也别打什么鬼主意,”他指了指附近放哨的,同样没有军衔和徽标的士兵,“如你所见,我这有很多兄弟,等下还会有更多,他们正在,清出一条路。”

    他用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又熟练的一只手点燃,另一只手上的左轮枪从始至终都紧紧贴着我的脑门,冰冷的枪管每分每秒都在提醒我处境有多糟糕。

    “坐吧,”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抖了抖烟灰,又把烟叼回嘴里,手挥了挥,示意我坐下,“对你这个大明星逃犯,我很好奇。”

    我老实地坐下,一只手伸了过来,“我是柯特·凯拉西斯。”

    我握住他的手,耸了耸肩,“我想我不用再做介绍了。”

    “说说吧,”他用近乎拉家常的语气和我说,“你为什么打算逃跑。”

    “我是无辜的,”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同时思索有没有脱身的办法,“皮奇陷害了我。”

    “这样啊——”柯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拉长声音,“那如果按你所说,你为何在伯明顿杀害了那么多的帝国士兵?那可不像一个被陷害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不想乖乖跟他们回去,”我平淡地说,就像那是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们开火击中了我,我得活下去,所以得反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柯特有些疯癫地笑了起来,用空着手不停地拍打大腿,我猜他想发出鼓掌的声音,“你说得很好,得活下去,这是人类最质朴也最真实的愿望。”

    “但是啊,”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大拇指用力扣动了扳机,“如果你真的想活着,你为什么不选择回去好好说清楚?你杀掉的人里面可是有不少我的好朋友。”

    “看起来你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我露出一个微笑,讽刺了他一句,“老老实实回去的话,我可不认为我拼得过皮奇的势力。”

    “你信不信我在这杀了你,小杂种,”他脸色骤然变得暴怒,用力把枪往我的脑门里顶,顶得我额头疼痛无比,“你信不信,啊?这里的士兵可都是我的部下,我说你是在追捕途中被击毙,没人会怀疑的。”

    “你可真是个‘大英雄’,”我笑了起来,平静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想的话,早就做了。”

    “你这……杂种,”他恶狠狠地和我对视,直到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这句话,“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在你回到帝都之后。”

    我笑得更开心了,“看来大英雄也不是那么的嫉恶如仇嘛,我以为那些死者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我用各种故事里最令人生厌的话术讽刺他,无视他再度变得愤怒的神色,“我会等着的。”

    我顶着柯特的枪口站了起来,“但不是今天,大英雄。”

    “你……?”他有些诧异,但下一秒一道白色的闪电就从林间窜出,柯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蹄子狠狠地击飞,那一脚的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柯特在地上连滚带跟斗地擦出去好几米远,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auir!”趁着周围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唤来火焰,我发誓在我过去的日子里,我的精神从未像此刻那般集中。

    火焰之力很快汇集到位,在我精神力的操控下变成圆环扩散而出。来不及确定火环战果如何,我在释放完这个法术的那个瞬间就翻身骑上了珀伽索斯。

    珀伽索斯发出一声长鸣,肋部的翅膀用力扇动,转瞬间带着我飞上了高空。

    至于珀伽索斯为什么会来救我,那还得从我刚被抓到的时候说起。

    ◇◇◇◇

    “萨伦·诺维斯,你的逃犯生活结束了。”正当我感受着左轮枪带来的冰冷触感,耳边充斥着柯特充满正义感的话语时,另一道轻灵悦耳的女声在我心底响起。

    “人类与巨龙之子,吾乃珀伽索斯,森林之灵的代言人,吾前几日曾与汝有幸相见。”

    我想起那匹天马神驹,“你能听到吗?”我试着在心底这样想。

    “非常清楚,人类与巨龙之子。”

    我松了口气,“我不是人类与巨龙之子,我叫萨伦,你找我所为何事?”

    柯特示意我坐下,我求之不得,这样我就能更专心地和珀伽索斯沟通了。

    “汝之敌正杀死这片森林,森林很痛苦,森林记得汝,森林很快就会开始复仇,汝乃森林之敌之敌,森林故遣吾来救汝。”珀伽索斯好听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说出的话对我来说更是如同天籁。

    “非常感谢,”感谢意识二分法,让我可以同时和两个人进行交流,“我要怎么做?”

    “吾很快就会从林间杀出,击倒那个挟持汝的人类。”

    “好的,我会帮你尽量分散这个人类的注意力。”

    “如此甚好。”

    ◇◇◇◇

    我趴在珀伽索斯宽阔柔软的背上,凌冽的狂风刮得我睁不开眼,脑袋也过度透支——我想我接下来的几天里都不能动用精神力了,强行用精神力塑造法术终究还是太费脑子。

    “森林的报复是什么,珀珈索斯,森林真的有灵魂吗?”

    “是的,萨伦,森林有灵魂,吾乃其代言人,”珀珈索斯停下脚步,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它直接悬浮在半空中,“看吧,萨伦,森林的复仇就要开始了。”

    我伸头往下看,那道火焰烧出的道路即使在半空中都清晰可见,如同森林的一道丑陋伤疤。

    然后我看见大树拔根而起,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你毁坏森林,树人就会前来寻仇。

    珀伽索斯稍稍飞底了一点,好让我听清帝国士兵们发出的哀嚎和惨叫,我看着那些参天巨树化成的树人,不再去想底下的帝国士兵下场如何。

    偶尔会有一两发能量箭从这片密林里射向天空,但随着一声声响彻天地的震动声和紧随其后的惨叫,很快就再也没能量箭飞出这片丛林。

    我想起那个柯特·凯拉西斯,不知道他能不能跑掉,说实话,他还是个蛮有趣的人。

    至于他说的,我早就想过了。

    就像我和他说的那样,但有些不同,我已经受够看着身边的人死去了。

    如果身边的人与和我无关的人中必须有一个去死,那就让和我无关的人去死吧,和我结了仇的人更该立刻去死,至于他们的朋友和亲人,那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不,应该一起处理掉,我想。

    我早该明白过来的,但我总是太天真,直到死亡给我上了一课又一课。

    我看着底下的森林,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烦。我不厌恶杀戮,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虐杀过混混,但那不代表我享受看着别人被屠杀。

    “我看够了,珀伽索斯,我们走吧。”

    珀伽索斯点点头,再度挥动翅膀,载着我朝北方的天空飞去。

第七十七章 远古骑士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我戴着呢帽,光明正大地走在拉沃斯基的街道上,没有人注意到我。

    时不时有身穿黑色制服的帝国士兵从我身边经过,但只是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就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和帝国其他的成功商人没什么两样,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再加上我适当露出的深褐色的头发。

    只有疯子才会把我和萨伦·诺维斯联系在一起。

    现在我是萨沃斯·科特,科特家的大儿子,家里做海上贸易的生意,住在布林托,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多亏了我在布林托港生活的几年,和盗贼公会交给我的那些本事,我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完善的几乎没有什么瑕疵,除了布林托的名门望族和高级政府官员外,我敢保证没人能识破我的身份。

    “早上好,先生,”我走进一家路边的商行,刚刚摘下帽子,一名年轻的伙计就跑到了我的面前,“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你们商行有去布林托的商队吗?”我朝他施了个早安礼,礼貌地问到。

    “去布林托的商队吗,”伙计嘞开嘴笑了起来,“您可算是找对地方了,先生,我们伯勒商行一直都和斯特兰共和国有着稳定的贸易往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笑了起来,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三根结实的金条,这是我前两天拿金普洱换的,抢完卡拉斯加拉顿之后剩下的那些金普洱。

    “这里是三百金普洱,我想搭个便车,”我把金条推了过去,伙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稍等一下,”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得去把老板叫来。”

    年轻的伙计说完这句话,很快消失在了柜台后的房门后面,不一会儿,他引着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阁下看起来很面生,而且很年轻,”微胖的男子并没有立刻接过我的金条,而是谨慎地看着我,“我是否有幸能知道您的名字?”

    “当然可以,尊敬的好先生,”我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我叫萨沃斯·科特,来自布林托港的上城区,家就在靠近市政厅那块……”

    我花了一小会儿的功夫,把我之前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统统讲了出来,所有涉及到的地址都是真实存在的,特别是所谓的我家的地址,就是我去市政厅执行任务前登上的那栋四层小楼。

    在把自己的身份全部讲完后,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微胖中年人,不再说话,我相信如果他去过布林托,那他一定会相信我所说的。

    果不其然,微胖中年人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的发色,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笑着朝我伸出了手,“我很抱歉,科特少爷,我是伯勒商行的凯文斯·伯勒,”他略带歉意地笑着和我说道,“实在是您的年纪和某个可怕的通缉犯过于靠近,又是个生面孔……”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些兴奋地叫了起来,同时摆了摆手,示意凯文斯不必往心里去,“那个叫做萨伦的可怕家伙,我听说他是个魔鬼,我父亲也叫我一定小心。”

    “是的,呃,我想现在我们该来谈谈这笔生意了。”

    “啊,是的,”我点点头,重新把三根金条推过去,“就像我说的,三百金普洱,买一个回布林托的位置。”

    “啊,对了对了,”我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要回布林托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一批马,”我说到这,凑到了伯勒的耳边,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从隔壁走私过来的,据说是那些什么……骑士才能骑的高贵战马。”

    “嘶——”凯文斯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无比震惊,但他不愧是优秀的商人,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难怪您……”

    “嗯,”我手指敲了敲金块,示意凯文斯不用再继续说下去,“这一路上我的补给,那匹马的补给,还有给你们的保密费,这个价格如何?”

    凯文斯咧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心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他伸出手,接下我推过去的金块,“我们一定给您最好的服务。”

    “你们最快出发去布林托的商队是什么时候?”

    “让我替您查查,”收了钱之后的凯文斯显然更加谦卑了,飞快地跑到柜台后面帮我翻起了档案,“啊!”他发出一声惊呼,抬头朝我笑了笑,“您运气不错,我们今天下午就有一班商队要出发,时间是下午两点,我会替您安排好相关事宜,您只需要在那个时间,带着您的货物出现在城门口就行了,南门。”

    “非常好,”我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感谢您的帮助。”

    “稍等一下,”凯文斯叫住了我,急匆匆地跑到我面前,交给我一张契约,“这是您的契约凭证,当然,我抹去了关于您货物的部分,虽然我对我们商行的信誉有着绝对的信心,但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我笑了起来,接过他双手递给我的契约,“我喜欢、”

    “在您走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科特少爷,”见我准备离开,凯文斯立刻替我拉开了商行的大门,同时有些疑惑地问道:“拉沃斯基城里的商行可不少,您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们呢?”

    “因为我在进门前,就闻到了你们商行里厚重的鱼腥味。”我略带深意地给出回复,在凯文斯变得更加璀璨的笑容中走出了伯勒商行。

    我看了看城市广场的钟楼,现在不过是上午十点,我还有四个小时,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不过话说回来,能又一次精确掌握时间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如果没有必要,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巴伦利亚,那个地方在计时方面简直落后的令人发指。

    没有了事情,也没有被发现的风险,加上包里还有一些零散的金普洱,我便在拉沃斯基城里闲逛了起来。

    这是一座典型的边疆城市,军人在这座城市里占的人口比例要远高于一般城市——在这种位处边境的城镇里,帝国几乎都是实行的军政府制度,这也导致了一路走来,我几乎没看见任何身穿绯红色制服的帝国政府官员,入眼都是身穿黑色制服,一举一动都十分严肃而精密的帝国士兵。

    我决定去集市上逛逛,给我的鲁特琴买上几根备用的琴弦,再去铁匠铺转转,给自己弄一把远程武器。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我的远距离战斗一直是弱项,我总不可能一直靠符文术来解决任何远距离战斗,这样做的唯一下场就是我的精神力会像泄洪一般飞快地被我用个精光。

    所以我需要一把精致的远程武器,不需要太厉害,也不能太弱,好让我更轻松的应对那些不值得是用符文术,但又有些麻烦的远距离战斗。

    我本来打算给自己买一把枪,但我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放开了枪禁不代表帝国会放开审查制度,相反的,我能猜到帝国一定会加大审查和登记的力度,这样才能追踪到每一把民间枪械的主人。

    对于我来说,这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于是我决定退而求其次,去铁匠铺弄一把十字弩,从某些方面来说,十字弩比枪械要更加出色。

    皮奥利奥主教手下那些拿着十字弩的牧师可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说干就得干,我拉住街边的一个路人,三两句话就问到了拉沃斯基城里最好的铁匠铺的位置。

    就在军政府大楼的旁边,作为一个军政府制度的边疆城市,能把铁匠铺开在军政府大楼旁边,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有人在吗?”我掀开铁匠铺门口的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我在这儿,”一个高大魁梧的漆黑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微微吓了我一跳,“您有什么需要吗?”

    “是的,”我点点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我需要一把十字弩,单手持握的那种,射程在八十尺以上,如果能到一百尺就更好了,力度的话,当然是越强越好。”

    “材料和费用有限制吗?”这名高大魁梧的壮汉头也没抬,接着问了一句。

    “你先把你能做的最好的十字弩报给我听,我再看看?”

    “好的,”听到我的话,这名大汉似乎终于来了精神,“我有一种十分罕见的设计图,怎么来的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是矮人的蒸汽手弩,用蒸汽驱动,射程能达到两百尺,能轻松穿透隔壁那些铁罐头的赐福铠甲,算你运气好,光明神垂怜的小子,我这的材料一直没花掉,如果你要的话,一千金普洱,我四个小时就可以给你做出来。”

    说实话,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难怪这家伙能把铁匠铺开在军政府大楼的旁边。

    蒸汽手弩比起一般的十字弩来说好的可不是一个档次,除了注水和排出蒸汽有一点麻烦以外,其他方面都比一般的十字弩要好上不少,所以我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一千两百金普洱,给你金条,条件是三个小时内做好,还要给我准备一个箭壶和至少三百支钢弩箭。”

    “没问题,”壮汉爽朗地笑了笑,“我现在就开始工作,到时候你带着酬金过来取货就是。”

    我冲他点点头,离开了铁匠铺,打算找地方转一转,继续消磨掉剩下的时光。

    我去酒吧里吃了顿午餐,又点了两杯喝的,本来还打算唱首歌,可惜脑袋里满满的都是那把制作中的蒸汽手弩,往日张口既来的歌谣今天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于是我又走出酒吧,到街上走了好几圈,又看了看好一会儿帝国士兵训练,好不容易才把时间拖到了下午一点。

    “你来了,”我这次进来的时候,铁匠铺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烧的无比旺盛的炉子不停地朝外喷吐着火星子,铁砧边的壮汉只顾得上跟我打声招呼,就继续投入手头的工作中。

    “还剩一些收尾工作,”壮汉的声音在我打量铁匠铺的时候传了过来,“你自己找张椅子坐吧,弩箭已经打好了,就在那边的桌子上。”

    我看向房间里唯一的桌子,果然,一个十分朴素的灰黑色箭壶静静地躺在桌面上,里面是密密麻麻冒着寒光的钢制弩箭。

    我预想之中的叮叮当当声并没有出现,壮汉手持着一把雕刻刀,正小心翼翼地在十字弩上雕刻着什么。

    我拉开椅子坐下,耐心地等着他完成最后的工作。

    “好了,”没过多久,壮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刀,长出了一口气,又用脖子上的抹布擦了擦脑门,显然累的不轻。

    “你看看,”他用双手把弩递给我,手指指向了弩身上一连串的小孔,“这些是排气孔,喷射蒸汽用的,小心不要被烫伤。”

    “这里是注水口,”他指了指弩柄扳机前方的一个小插孔,旁边还刻了一块玻璃屏,屏幕里是一根指针和一个弧形的度量槽,最左边是红色,最右边是绿色。

    “这是度量槽,”他又指了指那个玻璃屏幕,“当指针指向黄色区域,你就得加水了,要是炸膛了可不是开玩笑的,相信我,那不会好受的。”

    “需要了解的就是这么多,”他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现在,我们该结一下报酬了。”

    “是的,”我点点头,从背包里数出十二根金条,递给了他,“我很满意。”

    “我也是,先生,”壮汉开心地接过金条,朝我挥了挥手,走进了铁匠铺的内室。

    铁匠还贴心地送给了我一个收纳盒和皮质的背带,我捧着蒸汽手弩,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随后离开了铁匠铺。

    在铁匠铺耽误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久,我离开铁匠铺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二十,铁匠铺又离南门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我用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奔跑,总算是赶在时间之前从马厩里取出了我的樱桃,等我来到南门的时候,凯文斯告诉我的那支商队刚刚到这里,正在集合。

    “您好,”我暗暗出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走上去,把凯文斯给我的凭证递给商队的负责人。

    “科特少爷,”商队的负责人仔细地看了看凭证,确认无误后朝我露出一抹微笑,“旅途愉快。”

    “旅途愉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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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符文师介绍:
我叫萨伦,也叫萨沃斯,我还有许多其他的名字,你也许也听过其中的一两个。这片大陆上到处流传着我的传说。有人叫我亡灵杀手;有人喊我祝福骑士;我曾在帝国的军团服役,被当做全帝国的英雄;却也在王国仙女的祝福下成为骑士,屠杀了数不尽的帝国士兵。为了追寻符文术的奥秘,我也曾远渡重洋去学习,却一进去就当了老师。我是神偷,也是卫士,是吟游诗人,也是科学家。但人们喊得最广的,还是“红龙”萨伦。只因他们相信我有巨龙血脉。我要告诉你的是,那确有其事我是“红龙”萨伦,这就是我的故事。龙脉符文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脉符文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