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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赞美可乐     龙脉符文师txt下载     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切尔菲度的贵族生活(下)

    “如果你要问切尔菲度的男性贵族们最喜欢做什么,那么十个人里有八个人会告诉你是赛马,剩下的一个是垒球,另一个则是桥牌。”

    “而对于女士们而言,和赛马所对应的活动便是茶会,其次则是交谊舞会和化妆沙龙。”

    萨琳娜站在拉瑟福德女勋爵开设的沙龙门口,听着娜奥米和伊莎贝拉一唱一和地给她介绍切尔菲度的女贵族们最喜欢的活动。

    “这位拉瑟福德女勋爵……?”瑟琳娜一边说话,一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对面的两位姑娘。

    “你猜的没错,”左边的娜奥米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这位拉瑟福德女勋爵正是那位拉瑟福德子爵的女儿。她也同时是切尔菲度裁缝行会的会长。她的茶会是整个切尔菲度最有名,也是最受欢迎的,因为茶会上的红茶全部出自她父亲的庄园。”

    “你运气不错,”娜奥米看着萨琳娜,有着雀斑点缀的脸上笑意变得更加浓厚,“拉瑟福德女勋爵今天上午就有一场准备举办的上午茶会,她昨晚和她的父亲一同参加了玫瑰女士的舞会,所以要是她知道你来了,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也非常高兴,”萨琳娜笑着看着她们,“能参加这样的活动是我的荣幸。”

    “也会给我带来更大的名声。”她在心底补充道。

    “那就跟我们来吧,”娜奥米挥了挥手,“等你品尝过来自拉瑟福德子爵家的极品红茶,再尝过那些精美香甜的小点心后,你就会舍不得这儿的!”

    另一边的伊莎贝拉已经叩响了沙龙的大门,没过多久,古色古香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一位衣着精致的女仆从门后闪身而出。

    “早安,娜奥米小姐,伊莎贝拉小姐,还有这位……小姐。”

    “是萨琳娜·诺亚拉女士,”娜奥米严肃地指正道,“你家勋爵认识她——她是一位来自埃因霍芬帝国的女子爵。”

    “啊,”女仆惊讶地捂住了嘴,有些惊慌失措地退后了两步,然后鞠了一躬,“请原谅我的失礼,萨琳娜子爵,我不知道……”

    “没关系,”萨琳娜温和地笑笑,摆了摆手,“去通知您家主人吧。”

    “已经有人去了,”女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又是一鞠躬,“请各位跟我来,稍作休息,我家主人很快就会给你们回复的。”

    萨琳娜点点头,和娜奥米、伊莎贝拉一起走进这家沙龙。

    女仆引着她们一路来到一间宽敞无比,装潢奢华的休息室里,等三人都坐下后,她才轻声发问:“几位要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来自拉瑟福德庄园的红茶、凯斯宾港出产的顶级咖啡豆,醇香的热可可,还有来自莱格朗德,也就是玫瑰女士旗下的优质葡萄酒。”

    “来杯红茶吧,”萨琳娜笑着说道,“娜奥米和伊莎贝拉一直强烈跟我推荐拉瑟福德家的红茶。”

    “明智的选择,”萨琳娜的话让气氛活跃了不少,女仆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尊敬的女士,憋的我不敢跟您说,但我们的红茶绝对是整个斯特兰最出色的,我敢跟您保证。”

    “没错,”娜奥米也在一旁帮腔道,“即便玫瑰女士家的葡萄酒也没法和这红茶相比。”

    “我也想喝红茶了,”伊莎贝拉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同样笑了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饮品,没有之一。”

    “那就是三杯红茶,”女仆露出一种奇特的微笑——那是自豪、骄傲和愉悦混合而成的表情,“请三位稍等,红茶很快就到。”

    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快步倒退着走了出去。

    “你有口福了,”娜奥米站起身,悠闲地打量起房间里的装饰和那些挂在墙上,不知道出自哪位名家的画作。

    “拉瑟福德家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在房内巡视了一圈后,她欣慰而开心地笑了起来,“真高兴这座城市里的贵族还没有全部变成暴发户。”

    “嘿!话可不能这么说,”坐在座位上的伊莎贝拉抗议道,“我们家的品味也说不上差。”

    “别那么着急,伊莎贝拉,”娜奥米笑嘻嘻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我可没说你们家是暴发户。”

    萨琳娜突然有些遗憾,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就把鲁特琴带出来了。从娜奥米和伊莎贝拉的表现来看,充满艺术的事情明显更能获得她们的好感和注意,音乐自然也在此列。

    对她们都是如此,更别提她们口中那些“暴发户”一般的贵族了。

    “真是可惜了,”她在心底有些懊悔地想到,“这本来会是一个声名远扬的好机会的。”

    “你还好吗,萨琳娜?”

    娜奥米的询问叫醒了她,她匆匆抬起头,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怎么了,娜奥米?”

    “看吧,”娜奥米并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看了一眼伊莎贝拉,“我就说她有心事。”

    然后她看向萨琳娜,“你怎么了,萨琳娜,我刚刚连续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虽然这样问很不礼貌——但我想知道是什么在困扰着你?”

    “不是什么大事,”萨琳娜拢了拢头发,“我只是有些可惜没有带鲁特琴出门,不然这会是茶会上的一个好节目的。”

    “啊,的确,”娜奥米点点头,“你的鲁特琴弹得非常出色——也许你可以问问拉瑟福德,她这儿也许有备着鲁特琴?”

    休息室的门这会儿被人打开,负责招待她们的那位女仆举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三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和放在精致无比的铜罐里的砂糖,铜罐边上是用来舀糖的银勺。

    “三位尊敬的女士,这是你们的红茶。”

    女仆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红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每个人的身前。

    “谢谢,剩下的部分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娜奥米起身接过糖罐和银勺,又向女仆递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女仆很是乖巧地收好托盘,又朝众人鞠了一躬,“当女勋爵有了空闲时间时,我会来通知你们的。”

    说罢,她便慢慢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给三位女孩儿关上休息室的大门。

    “来尝尝吧,”娜奥米把一杯红茶推到萨琳娜的面前,“这红茶真的很不错,香醇浓厚。如果你觉得太苦,这里面的白糖能满足你的额外需求。”

    “那我就不客气了,”萨琳娜笑着端起茶杯,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有些苦,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茶——真不知道东方人是怎么享受这样的茶叶的。”

    “那就加一点糖再试试。”娜奥米又把糖罐推到她的面前。

    萨琳娜依言拿起银勺,从罐里舀了一小勺如同白雪一般的砂糖。又看着它们在勺子的搅拌下一点一点地融化在茶杯里。

    等砂糖全部融化后,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啊!这下就好多了。”

    “那我们就可以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娜奥米也端起茶杯,“你打算在切尔菲度待多久,亲爱的萨琳娜?”

    “我不知道,”萨琳娜稍加思索之后答道,“但我在三天之后会有一次专门的演奏会——玫瑰园和我达成了协议。”

    “啊,到时候我一定造访,切尔菲度里没有人的鲁特琴比你弹得更好了。你呢,伊莎贝拉?”

    “我当然会去,娜奥米,”伊莎贝拉看了一眼娜奥米,嗔道,“不是只有一个人喜欢萨琳娜的表演。”

    “那么表演结束后呢?”似乎是茶还太苦,娜奥米又舀了两勺砂糖,一边搅拌一边继续问道,“你会留再切尔菲度吗?”

    “我的答案依旧是我不知道,”萨琳娜摇了摇头,“得看表演会的受欢迎程度,我想。如果切尔菲度的男士们足够热情,事情足够顺利,那我也许会多留几天。”

    “当然,”她看着娜奥米和伊莎贝拉展开笑容的脸蛋,略带歉意地在心底补充道,“如果事情顺利,也许你们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我可不想把你们卷进这样的事情。”

    但她没有明说,她可不想伤了这两个好姑娘的心。

    休息室里的谈话也随之进入到一段沉默的时期,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每个人都只是简单地捧着自己的茶杯,优雅地小口小口啜饮着红茶。

    拉瑟福德女勋爵成了打破这种静默的救星,她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这位女勋爵在切尔菲度的所有女性贵族中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虽然她只有拉瑟福德之女带来的勋爵爵位,但她的名声已经在整个切尔菲度远扬。

    玛雯·拉瑟福德,整个切尔菲度没有人不认识这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勋爵。她总是以一副干练无比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他姑娘最喜欢的新潮长裙,鲸骨束胸对她而言毫无吸引力,取代它们地位的是修身的皮甲,上好的剑鞘和精钢锻成的长剑。

    即便是在要会见三位女士的当下,她也依旧穿着特级鲨鱼皮制成的坚韧皮甲,腰间配着锋锐无比的长剑。

    “欢迎各位,”她张开双臂,伴着爽朗无比的笑声走到三人的面前,“着装花了我一些时间,希望这没有让你们厌烦。”

    即便是第一次相见,萨琳娜也必须承认,眼前这位姑娘给她带来的感觉比大部分的贵族都更有礼数也更亲切,也许这正是她哪怕奇装异服,也能在贵族圈子里广受欢迎,如鱼得水的原因。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玛雯·拉瑟福德已经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我的时间不多,下午还有剑术老师的课,上午的茶会也亟待准备,但我想我们可以坐一会,”她一边说着,一边贴着娜奥米坐下。

    “您的造访让我的沙龙蓬荜生辉,尊敬的萨琳娜女士,”玛雯对着萨琳娜微微欠身,“自从昨晚听过您的表演之后,我就一直渴望能让你造访我的小小沙龙,并赐我一场出色的表演。”

    不得不说,这位女勋爵的确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即便萨琳娜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被她说的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也厚了一点。

    “当然没问题,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在等下的茶会上献上一曲,只要你这儿有合用的鲁特琴。”

    “鲁特琴,是吗?”玛雯兴奋地站了起来,“当然,我这儿当然有——三四年前我曾经对这门古老的乐器着迷,于是我买了一把威尔斯格勒出产的特级鲁特琴。”

    “威尔斯格勒的鲁特琴?”萨琳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几弦的?”

    “五弦琴,亲爱的萨琳娜,”玛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您果然是一位在鲁特琴上深有造诣的大师,我会很乐意把这把琴赠与您的。”

    “什么?”萨琳娜有些意外,威尔斯格勒地区出产的鲁特琴可不是什么大路货,每一把都是大师手工制成,它们的售价就和它们的品质一样高。

    “不,这太贵重了,”短暂的恍惚后,萨琳娜一下站了起来,“威尔斯格勒的每一把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想我不能收。”

    “收下吧,”玛雯毫不在意地笑笑,“再名贵的琴,在我这儿也毫无作用,既然如此,何不让它在你的手下放出它应有的光彩?”

    “好吧,”萨琳娜坐了回去,再坚持下去那就不是谦让,而是对玛雯好意的侮辱了,她很明白这一点。

    “这就对了,”玛雯满意地笑笑,“茶会就快开始了,我这就差人给你去把琴拿来,你也许需要调试一下。”

    “因此,请您在这儿稍候,亲爱的萨琳娜,”她扶着剑柄站起身来,“至于娜奥米和伊莎贝拉,我想你们可以和我先移步至茶会的会场。点心和红茶都已经备好,茶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女仆把琴带来之后,她会领着您前往茶会现场的,萨琳娜女士,”玛雯又转过身对着萨琳娜解释道,“到时候我会亲自向在场的所有姑娘们介绍您,还有您那美妙绝伦的音乐。”

第三十五章 茶会上的新秀

    玛雯拍手招进来两名女仆,对着她们略加吩咐后便和娜奥米、伊莎贝拉一起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了萨琳娜和留下来的女仆。

    “我们这就替您去把鲁特琴取来,尊敬的萨琳娜小姐,”一名女仆捻着裙摆,对着萨琳娜弯了弯腰,“请您在这儿稍候。”

    两名女仆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萨琳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边。

    喧闹声从一楼的沙龙入口处穿来。透过优质的上等玻璃窗,萨琳娜看到一辆又一辆华贵无比,挂着不同纹章的四轮马车依次停在了沙龙的门口。寻常平民难以见到的贵族小姐们提着自己的裙子,一位接一位地从车厢里钻出来,说笑着走进女勋爵开设的沙龙。

    茶会的准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宾客们也已经陆续入场。萨琳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十点十五,里茶会预定的十点二十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看起来茶会能在预定的时间里开始,”萨琳娜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心里想到,“希望女仆能及时把琴给我送来。”

    她的确有些紧张,手心也因此不停地出汗,于是她干脆摘下了手套,免得汗液浸湿手套内衬,让她更加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萨琳娜又连续抬起头,看了七八次的时钟。“加西亚在上,”她叹了口气,“这么紧张可不好。”

    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借此来调节自己的情绪,平复自己速度过快的心跳。一颗清醒而冷静的脑袋更适合思考——她是如此认为的。

    几次深呼吸之后,她的情绪变得平和了不少,心里的焦虑感也被暂时压了下去。现在的她终于能够不去考虑女仆、茶会或是鲁特琴,而是能专心思考她应该思考的事情。

    “必须要把娜奥米和伊莎贝拉摘出去,”她在心底盘算道,“这是最重要的,绝不能让她们陷入危险当中。”

    “既然如此,她们就不能充当我的传声筒了……午夜鬼影为了知道消息,肯定会接近最了解我的人。糟糕的是,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最了解我的人。”

    “玛雯……不是一个好选择,”萨琳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的性格很好,手底下的产业也不错,如果有人会被抓走,也绝不能是她、”

    “算了,”再三思索之后,萨琳娜叹了口气,“等到了茶会上再看吧,”她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要是艾琳和希克拉德在这儿,她们一定又会骂我优柔寡断,心肠太软了……但我就是没办法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娜奥米和伊莎贝拉算她的朋友吗?她仔细想了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虽然她们对她其实一无所知,但不论如何,她们所展露出来的感情都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

    “砰砰砰!”

    木制的大门这时被人用力地敲响,“您的琴到了,尊敬的萨琳娜小姐。”

    女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惊醒了萨琳娜。她猛地从窗户前转回身来,思绪也渐渐从一片混沌重新变得清晰。

    她认出了那个声音,是最开始带着她们进来的那位女仆,她记得这女仆叫泰菈——她是从女仆裙的铭牌上看到的。

    “您好,萨琳娜小姐?”有些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泰菈又使劲敲了敲门,“您还好吗?”

    “啊……是的,当然,我很好,”萨琳娜瞥了一眼时钟——分钟已经滑过了三和四的中点,正在以恒定的速度往写着四的位置滑去。

    她快步走到门前,双手握住门把,用力地把门拉开。泰菈就恭敬地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个缀了蕾丝装饰的丝质琴盒。

    “这是您的琴,”女仆抬起双手,把琴举过头顶,递到萨琳娜面前,“琴盒里还附送了一盒备用的替换琴弦,调音器和养护油。”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泰菈,”萨琳娜笑着接过琴盒,走之前还不忘冲一脸意外的女仆微微点头——她大概从没想过萨琳娜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告别了泰菈之后,萨琳娜马不停蹄地顺着楼梯下到一楼。沙龙大门后的甬道里已经聚满了前来参加茶会的贵族小姐。她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等着女仆们打开茶会室的大门——当大门打开,茶会也正式宣告开始。

    萨琳娜刚从二楼下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部人是认出了她,他们大多是别家的女眷,跟着受邀请的家族成员参加了玫瑰女士的舞会,当然,也有少部分的人是凭自己的身份进入的舞会,玛雯女勋爵就是一个例子。

    另一部分人则纯粹是被她漂亮的外表和手上提着的琴盒所吸引,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很能引起别人注意的组合。

    不少人已经开始低声地向四周的女伴们打听起她的身份,时不时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萨琳娜退到墙边,倚着墙站着,冷眼看着她们窃窃私语,把自己当成一个新的谈资。她都能想的到那些有幸去过舞会的贵族小姐们正在如何大肆吹嘘那晚的经历,还要使劲控制住心里嫉妒和不满的情绪。

    “对她们而言还真是难得,”萨琳娜想到这,低下头冷笑起来,这些如同蛀虫一般的家伙把娜奥米和伊莎贝拉带给她的,对切尔菲度贵族的好印象破坏的一干二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人们聚在一起,看着她,露出或是崇拜,或是疑惑,或是警惕,或是嫉妒的眼神。萨琳娜干脆闭上了眼睛,一想到等下她要给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表演,她就恶心地想吐。

    但她选择了隐忍,参加这样虚伪而无趣的聚会是打响她名声的最好选择——她会反感这些人的表现,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放弃这种最优的选择。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甬道尽头的茶会室大门被人猛地打开,阳光从大块玻璃制成的天窗里打落,一下子便把有些暗的甬道照的一片透亮。

    “各位尊敬的女士,你们久等了,”一位仪态和表情皆十分优秀的女仆从大门后迈步走出,对着在场的所有贵族鞠了一躬。她用词准确,咬字清晰,直到她直起腰来,她洪亮的声音还在甬道里不停回荡。

    “现在,请跟我来吧,”她侧过身子,伸出自己的手臂做出邀请的姿势,“我家主人已经在茶会室里静待各位,红茶也已经泡好,乐队已经就位,就让他们为各位的美好下午谱写出一首最美妙的序章。”

    一番话说完,她直起腰,高举起自己的左手,使劲打了个响指。音乐随之从大门后方传出——是轻柔无比的漫步舞曲,萨琳娜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伴着美妙动听的音乐,贵族小姐们说笑着,三三两两地走进了茶会室。萨琳娜则提着鲁特琴盒,走在最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前面的贵族小姐们——切尔菲度的政治圈子派系从她们的身上便可见一斑。这些姑娘永远只会和自己家族亲近的家族走在一起。

    当萨琳娜也走进茶会室之后,两名站在门边的女仆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她们确定萨琳娜后面再没有人了,便用力合上了大门。

    萨琳娜又看到了玛雯,她依旧穿着修身而性感的皮甲,整个小腹都露在外面,更别提那大半截,随着她不停走动,而显得有些晃眼的白花花的大腿。

    “欢迎!欢迎各位!请入座吧!”

    年轻的女勋爵就这样在人群中穿行,用最热情的笑容和最响亮的声音招呼着每一位到场的女士。没有任何人对她的装束表示不满,也许她们会再回去后不停地腹诽玛雯的穿着,但至少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方面指责这位年轻的女勋爵。

    “早上好,尊敬的玛雯勋爵!您今天看起来依旧气色十足!”

    “向您问好,尊敬的玛雯勋爵!您真是整个切尔菲度女性贵族们的代表!”

    诸如此类的马屁不停地响起,萨琳娜缩在墙壁里,倚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看着场里的女贵族们绞尽脑汁,用尽全力去攀登自己在语言修辞方面的极限,就为了讨好一个她们也许根本不喜欢的女勋爵。

    对此感到厌恶的显然不只有萨琳娜一个人,当大部分人都像闻到腥味的猫,冲上去把玛雯勋爵团团围住的时候,有六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她们甚至还在之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学着萨琳娜的模样靠在了墙边。

    萨琳娜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六个人当中的娜奥米和伊莎贝拉。她们也会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两个笑容让萨琳娜的心情好了不少,原本被拉低的,对于切尔菲度贵族们的印象又有了回升的趋势。萨琳娜哼着歌,对其他四人投去同样善意的目光。

    她虽然不认识她们,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出她们的态度,并对她们释放出自己的善意——真正的善意。

    “各位还真是热情,”玛雯也笑了起来,“这让我对今天的茶会又多了几分期待——但在茶会开始之前,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该死,”萨琳娜闻言,下意识地直起了腰来,她明白这个人应该就是她——不出意外的话。

    玛雯这时也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你们当中的不少人应该已经在玫瑰女士的舞会上见过这位女士了,萨琳娜·诺亚拉。她是来自埃因霍芬的子爵,也是一位天才的鲁特琴演奏家和歌手。”

    “承蒙她看得起我玛雯,尊敬的萨琳娜小姐愿意在我的茶会上献上一曲,我注意到你们不解的目光了——她不说来自埃因霍芬的子爵,而是来自埃因霍芬的子爵,而且她的鲁特琴技艺可以说是……惊为天人。”

    ,玛雯把第二个埃因霍芬咬的极重,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首都的贵族分量永远都比其他城市的要重上不少,哪怕这个贵族来自其他国家的首都。

    “乐队,请暂时停下来吧,我想,让萨琳娜女士为我们送上一曲,作为茶会的开幕,会是一个很棒的选择。”

    “当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萨琳娜提着琴盒走到玛雯身边,“既然尊敬的玛雯女士如此期待我的表演,我又哪有让人失望的道理,想要听些什么?”

    “康科德河舞曲,第三组曲第四章。”

    “你倒是会挑,”萨琳娜笑着看了一眼玛雯,“《晨曲》,用在这时候倒是确实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放下琴盒,从里面取出那把贵重无比的大师鲁特琴。

    “请让让,请让让,”玛雯开始把所有留在台上的贵族姑娘们赶到楼下去,“请给萨琳娜女士留出足够的空间。”

    在一些热切的贵族女孩儿们的帮助下,用于讲话的平台很快被清扫一空,还有人递给了萨琳娜一把椅子。

    “谢谢,”萨琳娜对着素不相识的女孩点点头,笑着接过椅子,然后压着裙子慢慢坐了下来。

    场内开始慢慢变得安静,每一位女士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台上的萨琳娜一点一点地调试自己的新鲁特琴。

    萨琳娜看着她们,满意地点点头,要说这些贵族有哪一点好,那就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明白尊重艺术,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家伙才会在别人演奏或是准备时粗暴地大吼大叫。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一点地流过,调试新琴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即便是萨琳娜这样的老手,也花了好一会儿才把琴调节到完美的状态。

    “可以开始了。”她不知道对着谁说了一句,然后便低下头去,只留下动听的嗓音在茶会室里回荡。

    她按下琴弦,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清脆无比的琴音便响了起来。

    娜奥米和伊莎贝拉有些意外,和萨琳娜平常的表演相比,今天的她并没有开口歌唱——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遗憾。

    但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后,这遗憾便被她们抛到脑后,清新,悠扬的乐曲完全抓住了她们的心。这首曲子就像它的名字晨曲一样,在不停地传递出极富活力和清晨感觉的气息。光是听着这首歌,娜奥米便能想象出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被她使劲推开的窗户,还有顺着窗户猛地吹进房内的晨风。

    于是她闭上眼睛,仍由自己在乐曲和想象的世界中徜徉,个人的象征被不停地溶解缩小,很快她就忘了自己是谁。整个脑子里剩下的都是那悠扬而美妙的琴声。

第三十六章 布局

    茶会便在这般悠扬的音乐中拉开了序幕,萨琳娜的一双手就像是有着魔力一般,只需在鲁特琴上轻轻一抚,寻常人苦练数十年也无法奏出的绝美琴身便如小溪般缓缓流出,徜徉在整个茶会室里。

    贵族小姐们纷纷露出沉醉的表情,身上衣服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女仆们端着托盘,伴着轻快而悠扬的音乐,在座位与座位中间穿行,把一壶壶烧的滚烫的红茶摆放在精心挑选的桌布上。

    茶具、糖罐和点心塔已经提前摆好,不少知道这首歌的贵族小姐们一边哼着自己熟悉的旋律,一边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上一杯香浓醇厚的红茶,然后再拾起桌上的银镊子,根据自己的口味加入上好的砂糖。

    红茶已经上桌,客人们也开始交谈起来,每个人都显得很轻松——在这种环境中,轻松和愉悦是唯一的主旋律。

    她们聊的东西大多也轻松而愉快,由贵族圈子的新闻和女孩儿们最喜欢的绯闻组成。萨琳娜一边弹琴,一边静静地听着。随时随地打探情报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遗憾的是,她并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女孩儿们谈话的内容无非是今天的蜜蜡又贵了几钱,哪一家的勋爵真是帅气无比,诸如此类的毫无营养的对话。

    于是萨琳娜不再分心,转而认真地演奏起玛雯指名的乐曲。

    这首晨曲不算太长,就像清晨的美好一般,总是稍纵即逝。茶壶里的茶还没倒去一半,揭开的壶盖上方还冒着滚滚的热气,萨琳娜却已经结束了她的表演。

    掌声在她弹出最后一个音之后整齐地响起,每一位女士都撑着她们那宽大无比的裙子,从座位上站起,用热切而尊敬的目光看向台上的萨琳娜,用这种人类通用的方法表达她们对她的感谢与尊重。

    除了一个人。

    “真是不错的演奏,也许你愿意替我再奏一曲,毕竟,像你这样的吟游诗人平常可进不到这儿来。”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像是刺破布帛的尖刀那样明显而突出。

    掌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女士们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大部分的人飞快地坐下,还不忘用力扯一扯身边女伴的裙摆,好提醒她们也及时坐下。

    台上的萨琳娜也皱起了眉头,这样的一番话无疑是对她极为严重的侮辱,而且很愚蠢。

    这让她有些想笑,自从来到切尔菲度后,她所见到的贵族都是些聪明人,虽然虚伪,但足够聪明。

    像这样的蠢货,她已经太久没见过了,久到甚至有些怀念。

    于是她收好琴盒,打算看看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的狂妄而无知,一旁的玛雯却强先开了口。

    “你太失礼了,伊凡娜·查斯坦丁,”玛雯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萨琳娜小姐是我的贵客,如果你依旧如此失礼,眼高于顶,恐怕我只能把你请出去了。”

    被她叫到的伊凡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脸也因为生气而变得扭曲,“你疯了吗,玛雯!?”她用尖利的嗓音喊道,“这家伙不过是一个帝国来的吟游诗人,而我可是切尔菲度城内最有权势的几个贵族家族之一的成员!你真的要为了她把我赶出去!?”

    “白痴,”玛雯变得更加生气了,“让我重申一遍!萨琳娜·诺亚拉是来自埃因霍芬帝国首都埃因霍芬的合法帝国子爵!子爵!跟你家那个哥哥是一样的爵位!而身份更是比她尊贵的多!”

    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伊凡娜的脸色噌地一下变得无比苍白,萨琳娜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这样的脸色——一种是吸血鬼,另一种就是被吸血鬼吸干的可怜虫。

    这位胆大包天又无知的女贵族接连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老天啊……我很抱歉,我……”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会呢…我以为……”

    “没事的,伊凡娜小姐,”萨琳娜突然想起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于是她释然了,笑了笑,顺着一侧的阶梯走下,来到倒在地上的伊凡娜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您一定是把我和乐队弄混了,”她柔声说道,这样的态度让地上的伊凡娜渐渐有了些血色,“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句话,‘不知者无罪’,所以我不怪您。”

    “哦……谢谢您,”地上的伊凡娜突然焕发出神采,使劲地攥住萨琳娜递出去的手,慢慢爬了起来,她脸上挂着泪痕,人还在不停地啜泣着:“您真是一位性格宽厚而温和的好人,有机会我一定要邀请您去我家的庄园做客,我的哥哥,迪米特里·查斯坦丁一定会很欢迎您的。”

    “迪米特里?”萨琳娜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如果她没猜错,这个白痴的哥哥就是那个开设酒吧的迪米特里子爵,对于这样的家伙,她没有尊重,也毫不同情——谁知道他的酒吧里藏着多少非法诱骗而来的少女?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盛,这让她有些恶心——她可是刚刚才腹诽过那些表里不一的贵族。

    但无论如何,戏总是得继续演下去的,而萨琳娜恰恰精于此道,就像她擅长演奏鲁特琴一般。

    “请落座吧,伊凡娜女士,”她温柔地对着伊凡娜说道,还替她拉开椅子,就像是一位无微不至的男朋友,“不能让这样的插曲破坏了茶会,让一切继续吧!”

    伊凡娜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气氛也随之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

    乐队接过了萨琳娜的活,开始弹奏一些适合茶会的轻缓乐曲。笑容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脸上。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也再次响了起来,有侍者拉开窗帘,让独属于上午时分的温暖阳光打进房里,把整间茶会室照得更加亮堂。

    “虽然很抱歉,”收拾好东西的萨琳娜看着在人群中强颜欢笑的伊凡娜,在心底如此想到,“但这都是你们罪有应得。”

    于是她不再犹豫,提着琴盒,笑着走到伊凡娜身边,先是对着受宠若惊的她打了声招呼,旋即拢了拢裙子,在她身边坐下。

    “你好啊,伊凡娜,”萨琳娜侧过脑袋,一头漂亮而柔顺的长发从她的脖颈后方扫过,发出阵阵清香。

    “你好,萨琳娜女士,”和萨琳娜的从容相比,伊凡娜看上去有些诚惶诚恐,“能和您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萨琳娜看着她,在心底冷笑一声,笑着伸出自己的左手,“既然我们有误会,我想我们可以更加亲近一些,彼此了解了解,您觉得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伊凡娜露出在萨琳娜看来标准无比的市侩笑容,使劲地用双手握住萨琳娜伸出去的左手,就好像那是什么珍宝一般。

    萨琳娜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开始思索如何对付午夜鬼影——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厌恶感和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被这样的人使劲攥着自己的手可说不上是什么好的体验,她有些无奈地心想,但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任务。

    想到这儿,她打起精神,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伊凡娜那双细腻白皙的双手中抽了出来,·“跟我谈谈您的家庭吧,亲爱的伊凡娜小姐,我对您可还一无所知呢。”

    “哦,瞧瞧我,多么失礼,”伊凡娜把双手重新叠着放回腰边,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我叫伊凡娜·查斯坦丁,这一点想必您已经从刚刚玛雯勋爵的称呼中听出来了。”

    “我的哥哥是迪米特里·查斯坦丁,”说到她的哥哥,伊凡娜的脑袋便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容也被骄傲和自大所污染,“刚刚你也听过他的名字了,从我的口中。”

    “我的哥哥是三个行会的荣誉会长,”她继续骄傲地说到,整个人就像一只鲜艳无比的大公鸡,“他还拥有两座矿山、一个酒吧和一个市场!”

    “对于迪米特里子爵的权势,即便是我这样的外人也有所耳闻,”萨琳娜微笑着说道,要对付这样的无脑贵族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他有着一份让人印象深刻的产业。”

    “正是如此,”伊凡娜笑得更开心了,“您果然是一位明白人,亲爱的萨琳娜女士,”她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萨琳娜的胳膊,“贵族的传承固然重要,但没有经济,传承和家族荣耀也就无从说去。”

    她说到这,用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娜奥米和伊莎贝拉,“有些人却想不明白这一点,总是认为我哥哥的产业有损贵族的颜面——真是无知!”

    “无知的是你,你这个蠢女人,”萨琳娜在心底冷笑道,“也许当那些平民再也无法忍受压迫,把你哥哥送上穿刺柱,呐喊着看着他流血而死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这个浅显无比的道理。”

    “的确,”但这只是她心里的想法罢了,对萨琳娜来说,这位伊凡娜越是刚愎自用、骄傲自大,就越好掌控。

    她露出在自己想来无比虚假的笑容,把伊凡娜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又和她碰了碰杯,“像那样的贵族,自然是无法理解你们的行为,在我看来,亲爱的伊凡娜——只有财富才是永恒的,而也只有财富,才能确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家族的荣耀都能继续存在。”

    “说的太好了,萨琳娜女士!”伊凡娜一番话说得萨琳娜心花怒放,她用双手举起茶杯,“您不只是一位美人,还是一位极富智慧的智者。”

    “那是当然,”萨琳娜也呵呵笑了起来,她放下茶杯,貌似轻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疑惑不解的娜奥米和伊莎贝拉,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和娜奥米与伊莎贝拉的关系都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样亲密的地步了,她能清楚地看到她们眼里的遗憾、愤怒、悲伤和急切。

    “希望当谜底揭晓的时候,她们能接受另一个身份的我,并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萨琳娜又在心底叹了口气,笑着和伊凡娜碰了碰杯,然后拿起一块精巧无比的点心。

    这点心烤的很脆、特级小麦磨成的面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混着奶香和黄油的香气。只是一小口,便让人的心情不自觉的愉悦了起来。

    再配上一口精心煮制出来的红茶,点心带来的甜腻感便被完美地中和。

    “也许今晚我能去你们家的庄园造访?”萨琳娜又抿了一口红茶,然后笑着向伊凡娜提问,“方便吗?”

    “今晚吗?”伊凡娜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以至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哦!当然!我是说……当然可以!我的哥哥和父母会很欢迎您到访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很期待今晚的会面。”

    ◇◇◇◇

    茶会在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准时结束,一个小时多的时间里,萨琳娜都和伊凡娜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她们带着萨琳娜来的,娜奥米和伊莎贝拉几乎都要认为萨琳娜和伊凡娜是相识已久的好朋友,而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就先行告辞了,亲爱的萨琳娜,”伊凡娜亲切地挽着萨琳娜的胳膊,“我和哥哥今晚会在家恭候您的光临。”

    “我会在晚上七点准时造访,”萨琳娜抽出自己的手,对着她微微点头,“希望到时候不要嫌我叨扰。”

    伊凡娜说完话便匆匆离去,只留下萨琳娜一个人提着琴盒,站在沙龙的门口。

    她在等人,等两个带她过来的朋友。

    但过去了很久,娜奥米和伊莎贝拉依旧没有出现。于是萨琳娜明白了些什么,她叹了口气,提着名贵的鲁特琴,快步从沙龙的门口离开。

    贵族圈的消息一向传播的很快,不出意外的话,甚至不用到今天晚上,所有切尔菲度的贵族便能知道她和伊凡娜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的消息。

    当然,也包括那位午夜鬼影,如果他一直潜伏在贵族的圈子里,借此获得所有和贵族们有关的消息的话,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切的。

    在萨琳娜看来,这个计策并不高明,甚至说不上是计策。但她确信午夜鬼影一定会上当的,或者说根本谈不上上当。因为她的确是在以真心和伊凡娜交际——哪怕她实际上并不喜欢伊凡娜,也不喜欢她做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赴宴

    萨琳娜在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回到了玫瑰园——为晚上的宴会去重新做一些准备。迪米特里子爵和他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善人,应付他们会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她回到玫瑰园里的时候太阳还没升到正中央,一个漆成黑色的庞大包裹正静悄悄地躺在她的别墅门口。

    整个包裹的表面都是一般浓厚的黑色,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任何留言。

    “那是给你的,玫瑰女士给你的。”波特曼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萨琳娜的肌肉下意识地一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我说了多少次,波特曼,”萨琳娜有些无奈地站起身,转过身看着人到中年的主管,“不要在我身后突然开口,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波特曼只是宽厚地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话,对着萨琳娜微微一鞠躬,便安静地转身离去。

    萨琳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笑,把琴盒放在这个包裹上,一起搬进了别墅里。

    进了别墅后,她并没有急着打开包裹——长久以来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

    她先是哼着歌,就像是一位正常回到家里的名媛,把油灯点燃,又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看上去就像一副准备更衣的模样。

    昏黄的灯光打在厚实的油布制成的放火窗帘上,打回来更加昏暗的反射光。萨琳娜把琴盒放到一旁,又把包裹拖到客厅的正中央,然后拍去手上的灰尘。

    “好了,”她拿起桌上的餐刀,“让我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宝贝。”

    餐刀毫不费力地切断了麻布制成的包裹,锋利的刀刃撕裂粗糙的纤维,又把创口扩大,露出用羊皮包的严严实实的内里。

    “两层包裹?”萨琳娜摇了摇头,“如果这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那就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把餐刀放到一旁,又用手把剩下的麻布扯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羊皮包裹从中间捧了出来。

    羊皮包裹的表面绑上了十字型的麻绳——对于餐刀来说只是一刀的功夫。

    萨琳娜再次放下餐刀,失去完整结构的麻绳一股一股的散落在桌面上,她揭开封的严严实实的羊皮,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暴露在太阳之下。

    那是三把银制的短剑,萨琳娜再熟悉不过的武器——既可以用于近身格斗,在紧急的时候也可以当做飞刀掷出。

    更重要的是,它们十分便携,你只需要把它们连着剑鞘一起贴在大腿上,蓬松的长裙就会成为最好的掩护。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精致无比的转轮手枪,枪管比一般的手枪都要短——这让这把枪更适合近距离的战斗。

    枪的旁边是一小盒银制的子弹,萨琳娜打开子弹盒,十二发子弹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银制的弹头在煤油灯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除此之外,包裹里还有三枚银粉制成的炸弹,两枚在塞巴斯蒂安那儿用过的醋弹。

    最底下是一张卡片,上面是写的满满的花体哥特语——萨琳娜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艾琳的字迹:

    亲爱的萨琳娜

    不要在意我这样称呼你,你明白这样做的原因。这里面的装备是希克拉德替你准备的——他认为您需要一些防身的东西,以免遭遇某些意外。

    别急着拒绝,就算没有意外,这些东西也能让你在事情成功的那一夜防身用——毕竟,午夜鬼影可不会跟着一位背着银质长剑的姑娘,你说对吧?

    短剑是最好的防身武器,而手枪则是给你用来突袭,当然,也可以削弱午夜鬼影。

    最后,希克拉德要我提醒你,如果事不可为,就立刻使用银弹和醋弹掩护自己撤退,错过了午夜鬼影并不要紧,我们还可以找到下一个猎物,而这也是我的想法。

    萨琳娜一边看,嘴角一边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要在切尔菲度弄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尤其在他们还必须好好隐藏住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

    “谢谢你们的援助,”她把那张卡片贴身收好,又把剑鞘连着短剑绑在自己的腿上,手枪则被她收进了琴盒的夹层里,“我会妥善使用这些装备的。”

    银粉炸弹和醋弹则被她挂到了裙子里的腰带上。这可是整个包裹里最为重要的东西——她不会允许它们离自己太远。

    整理完所有包裹里的装备后,萨琳娜把浸了油的羊皮和麻布拿进后花园里,简单的一个响指过后,这些唯一留存着的证据便变成了一小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球。

    她把这团火球丢在湿润的泥土地上,水分被迅速蒸发,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土地开始干裂。周围的草木也迅速地变的枯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冬天被烘干的咸鱼。

    从始至终,萨琳娜都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地上的火团逐渐变小,麻布和羊皮都变成细碎的灰烬随风飘散,她才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里。

    ◇◇◇◇

    维斯康提街上的钟楼在太阳的余晖中连续敲响六声,来来往往的贵族们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高大的钟楼,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或是和朋友交谈、或是继续坐在街边的遮阳伞下品茶。

    对于这些上层阶级的人来说,时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告诉他们现在又到了什么娱乐活动的时间。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便不止如此,街边负责净化空气的法师们看着高耸的钟楼,倦怠无比的眸子里突然爆发出充满希冀和渴望的神采。

    那是对于休息的渴望,太阳即将落下,大部分的矿工和工人也将回家,除了那些被工厂主或是贵族指名道姓要加班的可怜虫们。

    白天遮天蔽日的黑云毒烟在晚上会变得稀薄许多,所需要的水系法师自然也就少上不少。除了那些开始便定下晚班的家伙,其他的水系法师都能换上自己的装束,拿着今日的奖金,用热水和晚饭洗去一身的疲惫。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过,贵族区外的行人变得愈来愈密,浑身漆黑的矿工们和只比他们干净些许的工人们一同走上大街,有说有笑地朝着各自的家里走去。

    灯火从每家每户的窗户中透出,人声也开始变得喧闹,比起白天由蒸汽机和矿山机器所发出的轰鸣声组成的单调声响,晚上的切尔菲度才更像是一座有人居住的城市。

    萨琳娜走在维斯康提的大街上,迪米特里子爵的庄园离这儿不算近,和大部分庄园都在城内的贵族相比,迪米特里子爵在城外有着一块占地面积极广的土地。

    这在切尔菲度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要知道,由于矿山的存在,切尔菲度周边的土地价格可比其他地方要高上不少。

    至于迪米特里子爵的钱从哪儿而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那些同时充当酒吧和妓院的店铺给他创造了难以计数的财富。

    光是想到这一点,萨琳娜就几乎难以掩饰心底的厌恶之情。她现在很是担心,自己见到迪米特里子爵的时候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她脸上来上一拳。

    于是她开始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萨琳娜,事情可绝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鲸骨束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便是用尽全力深呼吸,她还是只能吸进去和平常呼吸时差不多的空气——当然,是指没穿束胸的时候。

    她一边吸气,一边快步走向维斯康提大街的篷车行——迪米特里子爵的马车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隔着好几十米,她就看到了那辆马车——无需任何人介绍或是指出,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属于迪米特里子爵的那辆马车。

    那是一辆漆着金漆的华贵马车,车头缚着整整四头骏马,每一头骏马都是纯白色。

    车厢的侧壁上是一块盾底上嵌着战斧的纹章,虽然她对纹章学毫无研究,但她知道那就是查斯坦丁家族的纹章。

    于是她提着琴盒,快步走到百无聊赖的马夫面前,“你好?”

    “啊!”马夫一下子打起精神来了,他慌忙地握住马鞭,“您就是萨琳娜·诺亚拉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萨琳娜点点头,“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当然,”马夫利落地从驾驶位上跳下,恭敬地替萨琳娜打开车厢大门,“请您上车吧,我们马上就出发。”

    “很好,”萨琳娜骄傲地点点头,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典型的老派贵族,“希望我们能准时到达迪米特里子爵的庄园。”

    “您就交给我吧,”车夫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耀眼的大黄牙,“保证准时把您送到子爵大人的庄园门口。”

    他说完这番话,便静静地站着,直到萨琳娜稳稳地坐在马车的座位上之后,他才笑着关上车厢大门,重新爬回驾驶座上。

    “驾!迪米特里子爵的马车出行!请小心避让!”

    四匹白色的骏马发出整齐的唏律律地长鸣,然后一齐迈动蹄子。

    车厢如同闪电一般飞速向前,路边的行人一边发出大声的咒骂,一边朝街道的两侧闪去。不少人还叫骂着朝车厢丢来臭鸡蛋和烂菜。

    “看起来迪米特里子爵在切尔菲度里的名声还真是不好,”萨琳娜冷笑着看着街边激愤的路人,“这样我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她想起希克拉德对自己的评价——一个充满正义感,总是想着成为英雄的小孩。

    但萨琳娜觉得这句话不对——她从来不是什么充满正义感的英雄,也从没想过也成为这样的英雄。她的一生所有的只有复仇、鲜血和怒火。她并不是一个正义的人,在利用伊凡娜这样的少女——尽管她也罪有应得——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

    哪怕这很有可能会导致伊凡娜的死亡。

    萨琳娜一直觉得道德是属于文明世界,是属于那些生来和平的人的奢侈资源。像她这样的人,命运从篷车车队覆灭的那天起便已经注定。

    她走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直道,而她也能清楚地看着这条道路的终点——施特拉德死去,或是她倒下。

    没有岔路,没有其他的选择。她必须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做出任何必须做的事情,哪怕这会让她的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透过车窗看向马车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煤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她看着那些煤油灯,车窗上起了雾,煤油灯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团浓烈无比的火焰。

    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不论情况如何,切尔菲度都不会太平了。她想起了娜奥米说的话,而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印证了这个年轻贵族的说法。

    那些平民,他们的眼睛里有着火焰,他们有着矿工的韧性,有着工人的组织力,还有着大批法师的援助。而贵族区里的贵族们依旧在莺歌燕舞,维斯康提的大街上的灯火永远不曾熄灭。

    马车已经从维斯康提附近的东门出了城,道路的两侧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如同宽阔厚重的阴影,山脉之间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正在加班加点的矿山。

    车厢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颠簸向前,迪米特里子爵的庄园已经清晰可见,门口的煤油灯闪出耀眼的灯光。

    在一片喧闹声中,庄园的铁制格栅门被人推开,车夫发出一声悠长的吆喝,驾着马车慢慢驶进宽阔无比的大理石广场。

    广场的四周是修建的整整齐齐的园林迷宫,大批的卫兵打着火把,监督着园林工们继续工作。

    “啊,欢迎!欢迎!”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拉开车门,笑着侧过身子,“欢迎来到查斯坦丁庄园,我仅代表迪米特里子爵欢迎您,尊敬的萨琳娜女士。”

    “您的到来真是让这个庄园蓬荜生辉,”他继续笑着说道,“我是查斯坦丁庄园的管家,维勒恩·马拉斯塔提,请您跟我来吧,迪米特里子爵和伊凡娜女士正在大宅里恭候您的光临。”

    “感谢您的热情招待,亲爱的维勒恩,”萨琳娜笑着打了声招呼,提着琴盒从马车上走下,“我敢肯定,这会是一次很有意思的宴会的。”

第三十八章 取胜之道

    “请跟我来。”

    稳重的管家理了理燕尾服的后摆,领着萨琳娜一路穿过精心修剪而成的园林。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负责看守内门的士兵用来地转动绞盘,沉重的铸铁大门便在咔哒咔哒的机关声中缓缓升起。

    “真是不错的守备,”萨琳娜看着如同龟爬般慢慢抬升的大门,由衷地赞叹道,“任何敢于入侵子爵府邸的不法之徒一定都会在这扇大门前撞的头破血流。”

    “这是当然,”维勒恩骄傲而矜持地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有那种不知好歹的匪徒,护墙上的火枪手和大型十字弓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扇门里还掺入了最新的抑魔合金,以免城中的法师发生叛乱,或是来袭的不法之徒中有着法师。”

    “抑魔合金?”萨琳娜好奇地挑了挑眉毛,“我从未听说过这种金属。”

    “你当然没听过,”维勒恩闻言大笑起来,“这是切尔菲度的最新成果,你在帝国可找不到这种合金。”

    “原来如此。”萨琳娜笑了笑,没有问为什么维勒恩要把这种消息告诉她之类的蠢话。

    两人穿过有着严密防御的第二道防御墙,面前的道路终于变得宽敞而通畅了起来,大门之后便是整个庄园最为核心的地区。

    笔直的道路通向远方,如同一柄利剑一般,把横亘在大地上的庞大主宅和道路中间的喷泉都劈成对称的左右两半。

    大理石砌成的喷泉顶端是一位捧着水瓶的玉童,他一只手拖着过肩的水瓶瓶底,另一只手则扶着瓶口,清澈无比的泉水便从瓶口汩汩流出。

    “这是科勒维恩大师的佳作,”似乎是看到萨琳娜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喷泉上,一旁的维勒恩出声替他介绍了起来,“迪米特里子爵对它爱不释手,每天都会有法师替换喷泉里的流水,让这水永远保持新鲜清洁的状态。”

    “真是不错的做法,”萨琳娜赞许地点点头,“看起来迪米特里子爵是一位艺术的爱好者。”

    “那是当然,”维勒恩继续引着萨琳娜向前,“我们家子爵一向对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音乐当然也在此列。”

    维勒恩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继续转身,在前方领起路来。

    在道路的左侧是一处稍微小上些许的建筑,里面传来阵阵骏马的嘹亮嘶鸣。

    “那是子爵大人的专属马厩,”维勒恩替萨琳娜解释道,“里面都是子爵大人的爱马。”

    “恕我直言,”萨琳娜有些无力地举起手,打断了维勒恩,“一路走来,我似乎并没看到子爵大人的产业?您知道的,就是传统的地产产业。”

    维勒恩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打断而露出恼意,相反的,他脸上的笑容在萨琳娜提问后变得更加浓厚了,“那是当然,尊敬的萨琳娜女士,睿智的贵族都懂得为自己的家族留下田产,而迪米特里子爵也不例外。”

    他说到这,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手指指向庄园后方,如同猛兽一般蛰伏在黑夜的雄伟山脉,“这一整座山峰都是迪米特里子爵大人的领地!”

    “这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萨琳娜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感情,“子爵大人都在山里做些什么?”

    “一座自己的铁矿,山脚下则是庞大的葡萄园——虽然比不上玫瑰女士的那一座,但在切尔菲度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葡萄园了。”

    “至于稍高一些的地方,则还种上了果树。子爵本来有意引进茶叶,可惜这儿没人会种,恐怕只有那些东方人懂得如何侍弄这些令人着迷的植物。”

    两人便在这样的闲聊当中从喷泉左侧走过,主宅大门的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有人立刻替他们把金纹木刻成的大门打开。

    萨琳娜看到一位侍者匆匆地转身回到宅子里,毋庸置疑,他一定是去通知迪米特里子爵了。

    “啊,看上去主宅里的侍者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维勒恩拧了拧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让脖子不被勒得那么紧,“请跟着我进来吧,亲爱的萨琳娜女士。”

    两人一步一步踏上大门前的云纹石台阶,煤油灯特有的橘黄色光芒从他们的头顶打下。一旁等候已久的侍者纷纷围了上来,替他们脱下外衣,又给他们送上烘得滚烫的热毛巾。

    萨琳娜接过毛巾,用力在脸上和双手上擦了擦,毛巾上的热气迅速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也让她僵硬的面庞重新恢复了知觉。

    “希望这足以让你们感到舒适,维勒恩先生,萨琳娜小姐,”一旁拱手而待的侍者恭敬地接过热毛巾,“迪米特里子爵和伊凡娜女士已经在楼上的宴会厅等待你们的造访。”

    “非常感谢您,先生。”

    维勒恩先是礼貌地冲侍者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萨琳娜女士,“让我们上去吧,萨琳娜女士,迪米特里子爵一定等不及了。”

    他们一路上到二楼,二楼的灯架上挂满了煤油灯,每一盏煤油灯里都灌满了灯油,散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

    迪米特里子爵就在宴会厅的那一头等着他们,在他身旁是画了淡妆,满脸笑意的伊凡娜。

    和到处挂着煤油灯的走廊相比,宴会厅里的装潢和气氛都明显要更复古一些,桌上的四个银质烛台是整个宴会厅里唯一的光源。

    “啊,欢迎!欢迎!”萨琳娜刚从宴会厅的那一段现身,迪米特里子爵就立刻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挪到座位的一侧,对着萨琳娜遥遥张开双臂,“自从在舞会上一见,您的芳容和身影便在我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此次您能造访我们的庄园,实在是让我倍感荣幸。”

    他这么说着,对着萨琳娜微微一鞠躬。

    老实说,迪米特里子爵长得并不难看,至少和萨琳娜想象中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样子并不一致——他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岁,淡棕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身衣勾勒出来的是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材。

    而他长的也并不赖,至少在切尔菲度里称得上是极为优质的帅哥。

    但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着他的恭维,萨琳娜就是开心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呃,谢谢……”萨琳娜有些尴尬地说道,“您能邀请我来此做客,也令我深感荣幸。”

    “我们就别在这儿客套了,”迪米特里子爵故作爽朗地笑了笑,“请入座吧,让我们开始享用这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可是让我的厨子老早就开始准备了,都是些经典的帝国菜!”

    萨琳娜微笑着坐下,一旁的侍者替她送上餐巾和餐具。

    “请自便吧,”迪米特里子爵也坐了下来,“伊凡娜跟我谈及了你那高超的鲁特琴技艺,真遗憾我没能在晚会那天听到——我有几个必须要见的贵族和一笔必须要谈的生意。”

    他用刀叉切开碟子里精心烹调的牛排,把鲜美的牛肉分割成易于入口的小块,然后叉着放进嘴里。

    他开始咀嚼,牛肉那鲜香无比的汁水在他的嘴里爆开,让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我施(希)望……你等下能替我们轴(奏)上一曲,就当是我这个子爵个人的小小请求。”

    “当然没问题,”萨琳娜笑着答应下来,也拿起摆在手边的刀叉,把牛肉送进嘴里,“这牛肉烹的真是不错,让我想起了帝都的格兰敦尔酒店。”

    “那就再好不过了,”迪米特里子爵笑了起来,“这正是我想要做到的。”

    他放下刀叉,侧过头去,“来人,赏今晚的厨师一人一百五十枚金币。”

    等侍者弓着身子,倒退着离去,去传达他的指令后,他才笑着转回头,看向桌子对面的萨琳娜,“实际上,今天请您来赴宴并不止这一件事……嗯…老实说,第二件事让我有些羞于启齿。”

    “还是让我来说吧,”一旁的伊凡娜笑着抢过哥哥的话头,“事情是这样的,萨琳娜女士——既然我哥哥已经倾心于你,我在想也许我们两个家族之间能结下一段姻缘?这对修复斯特兰和埃因霍芬的关系也有好处。”

    “什么!?”萨琳娜看了一眼伊凡娜,又慢慢站起身,张大了嘴看着迪米特里子爵,“这是真的吗,迪米特里子爵?”

    “当然是真的,”迪米特里子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庄重无比地朝萨琳娜鞠了一躬,“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又像是深夜里的月光那般柔和,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你,但我不敢靠近,生怕被你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所灼伤。”

    “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他从座位上迈步走出,“我是如此深沉地爱着你,我对你的爱意神明可见。”

    “呃……”萨琳娜退后了两步,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请让我考虑一下,迪米特里子爵……这太唐突了,坦白说,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退一万步说,”她叹了口气,“就算我同意了,我也必须回到埃因霍芬,征求我父母的同意。”

    “啊,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迪米特里子爵眼睛深处露出贪婪而渴望的光,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像一位谦和有礼的绅士那样坐回了位置上。

    “虚伪的混蛋,”萨琳娜在心底冷笑道,“在装模作样的这一块,你倒算得上是位大师。”

    想着她,她的心底又有了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要是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她在心底充满恶意地想到,“你会不会把今天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等等,”她突然又想到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如果我答应了迪米特里子爵……那以他的身份,他没有不大肆炫耀此事的道理……而那也许正是我的机会——削弱午夜鬼影的机会。”

    “我敢肯定那个家伙已经盯上了我,”她愉悦地想到,“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和迪米特里子爵有了初步的婚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午夜鬼影说不定会对迪米特里子爵的庄园发动袭击。”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对我,或者说都对这个世界有利——毕竟这两边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坐回座位上,笑着看向对面的迪米特里子爵,“我无法对你许下太多的承诺,尊敬的迪米特里子爵,但你的确是一位相貌出众,能力也十分出色的绅士,我本人很乐意和你定下婚约。”

    “但就像我说的,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先达成一个初步的条约。”

    “那就再好不过了,”迪米特里子爵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旁的伊凡娜也跟着笑出声来,“我会立刻向全切尔菲度宣布这件事。”

    迪米特里子爵意气风发地如是说道,伊凡娜举起酒杯,对着萨琳娜微微侧下酒杯示意,“看起来我的哥哥很快就会收获一位优秀的妻子了,为你们即将达成的婚约致敬,亲爱的萨琳娜。”

    萨琳娜也举起酒杯,“向您致敬,亲爱的伊凡娜。”

    “好啦,好啦,”迪米特里子爵举起酒杯,“让我们都为了这个好消息欢庆吧!也许萨琳娜能弹上一曲——我可是看见你脚边的琴盒了!”

    “没问题,”萨琳娜弯下腰,从脚边提起琴盒,“就让这首歌成为我们约定的象征吧!”

    ◇◇◇◇

    萨琳娜子爵前往迪米特里子爵家赴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切尔菲度,大部分的贵族都为了这个消息欢欣鼓舞——这意味着整个切尔菲度都和萨琳娜女士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而随后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也被迪米特里子爵的妹妹伊凡娜·查斯坦丁抛了出来,萨琳娜·诺亚拉和迪米特里·查斯坦丁达成了初步的婚约,如果萨琳娜的父母对此没有反对意见,她们就将定下正式的婚约,并在日后成婚。

    而这个消息也在稍晚一些的时候被迪米特里子爵亲口承认,他特意在自己的酒吧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宴会,邀请了大部分切尔菲度的贵族到场。

    而正是在这场宴会上,他宣布了这个足以让切尔菲度震动的消息。所有到场的贵族都忘不了他那张趾高气扬,志得意满的笑脸。

第三十九章 今晚登场的是——萨琳娜·诺亚拉

    在迪米特里子爵宣布了这个之后,整个切尔菲度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微妙。玫瑰园更是在随后宣布,萨琳娜·诺亚拉女士的个人介绍舞会将和迪米特里子爵的欢庆宴会合并——这将会是切尔菲度最近十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宴会!

    宴会将至,切尔菲度里那微妙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些许——似乎人们都已经意识到迪米特里子爵和萨琳娜之间的婚约已经成为了事实,于是不满、惋惜、遗憾等情绪开始慢慢淡化,贵族们开始思考如何从这场盛大的宴会中获利,通过政治手段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攫取更多的好处。

    平民的心思则没有那么复杂,他们大多想着如何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假期,特别是一向吝啬的迪米特里子爵还“大发善心”,在城里最大的平民酒楼准备了极为盛大的宴席,还给所有自己矿山和工厂里的平民放了假,直到晚会结束为止。

    城里最广为人知的吝啬鬼迪米特里已经做出了表率,剩下的贵族们当然也不能毫无表示——除非他们毫不在意自己麾下工人们的想法。

    于是或是乐意,或是不乐意,所有的贵族都开心地给自己手下放了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切尔菲度的所有人现在都闲下来了。

    除此之外,贵族们还让以前一向只为贵族们服务的法师们走出臭名昭著的扇区,来到整个切尔菲度里,净化这座城市的空气。

    按提出这个建议的迪米特里子爵所说,“这是为了让他的家乡变得更加体面,不至于在萨琳娜子爵的父母面前失了体面。”

    于是切尔菲度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轻松而愉快,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回家路上的谈话话题也从今日的工作或是娱乐变成了即将到来的宴会——这主要取决于你是贵族还是平民。

    孩子们终于可以开心地上街玩耍——他们那被卸去了负担的父母们脸上终于多了一些笑容。这些孩子不明白什么是休假,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净化空气。当他们的父母满脸笑容地告诉他们,你们可以去街上玩耍,但要注意安全的时候。孩子们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欢庆的气氛中只有一小段不太愉快的插曲——在宴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迪米特里子爵在城外的庄园遭受了不明人士的攻击。

    这当然不可能是切尔菲度里的人所做,所有切尔菲度人都在准备着参加第二天的宴会,谁又会在这种时候对宴会的主人公之一,迪米特里子爵痛下杀手呢?

    我,凯伦·桑切斯,本书的作者,曾经向萨琳娜询问过这件事情,遗憾的是,她那天晚上并没有前往迪米特里子爵的府邸,所以她对这次袭击的细节一无所知。

    不过她能够确定,这次袭击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猎物,午夜鬼影。因为所有切尔菲度人都在那天晚上看到了城东震耳欲聋的响声,和直冲天际的耀眼火光。

    惨叫声和怒吼声一晚上都没有停歇过,除此之外,还有某种不似人类的狂野咆哮声。所有切尔菲度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迪米特里子爵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昨晚只是一些狂妄的过路匪徒,试图攻破子爵的府邸,当然,这些可笑的家伙根本对子爵府邸的守备力量一无所知,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他们被子爵府英勇的卫兵击退。”

    子爵府的发言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真诚,让人几乎就要相信他所说的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那样的嘶吼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看起来午夜鬼影出手了,”萨琳娜很是激动,这种谋划成真的成就感让她血脉偾张,“希望他在这次的袭击中受了重伤。”

    令萨琳娜有些感到遗憾的是,迪米特里子爵并未在这次袭击中丧生,他那些用民脂民膏蓄养起来的私兵把他保护得很好,看着无机可乘,午夜鬼影很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午夜鬼影的表现也在萨琳娜心中敲响了警钟,午夜鬼影的确是一个既狡猾又惜命的混蛋,这也意味着她的圈套必须要足够致命,否则她们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不少城里的聪明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次袭击和午夜鬼影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伙一直把城里的漂亮年轻女贵族视作自己的禁脔。

    “迪米特里子爵这次招惹到一个惹不得的家伙了。”这是过去的整个白天里,所有男性贵族在私底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问我怎么知道?哦,当然是希克拉德告诉我的。他就化妆潜伏在这些贵族之间。

    总而言之,在这种半是愉悦,半是担忧的气氛中,太阳渐渐地落下山头。煤油灯开始一盏接一盏亮起,欢乐无比的人们相聚这走上街头,一齐向着不同的目的地走去。

    平民们涌向扇区外最大的酒楼。贵族们则是有说有笑,互相搀扶着登上马车,然后在车夫的吆喝声中一路驶向被侍者精心装饰过的玫瑰园。

    萨琳娜提着琴盒,从自己的别墅里走出,今天的她选了一套纯黑的礼裙,当然,里面的鲸骨长裙加上胸垫依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晚上好,萨琳娜女士!祝您和迪米特里子爵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几名侍者跑着从她面前经过,他们手上扛着一株精致无比的祝福树——这是新人的聚会上必不可少的装饰。

    他们一边气喘吁吁地往主楼跑,一边还不忘和萨琳娜打招呼。

    “晚上好,各位先生,你们真是辛苦。”

    萨琳娜看着远去的侍者,笑着回应道,哪怕他们已经跑出了能听见这句话的范围。

    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妆容和服饰都没有问题后,她戴上同样是黑色的太阳帽,又戴好长套的黑色蕾丝手套,然后提着琴盒朝主楼走去。

    大批的侍者不停地来回跑动,忙得就像是采蜜期的工蜂,他们铺好厚实的毛皮地毯,又在二楼突出的阳台边沿挂上煤油灯,当然,还有洒满入口和大厅的玫瑰花瓣。

    这些都出自迪米特里子爵的授意,尽快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很快会被一双有一双蹬着名贵皮鞋的脚踩成一地的烂泥。但至少在现在,当花瓣一点一点随风飘落,整个玫瑰园的气氛也变得浪漫了许多。

    “啊,该死,”萨琳娜看着那些不停挥洒花瓣的侍者,在心底不停地咒骂起来,“我最讨厌这一套了,尤其还是一个该死的!男的!替我!做了这些!”

    然而她很快就悲哀地发现,她已经没有生气的时间了——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多正在入场的贵族都对她投来善意的目光。

    因此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那些恶心、不适和愤怒的感觉都压到心底,这样她才能对着那些贵族露出和善的笑容——而只有如此才称得上是应对得体。

    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她提着琴盒,从侧门进了玫瑰园的后台,她会在那儿做最后的准备,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以最完美的姿态在舞台上闪亮登场。

    “呼,别紧张,萨琳娜,”在去后台的路上,萨琳娜一边不停地深呼吸,一边对自己说道,“午夜鬼影一定已经在这儿,所有事情都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步,希克拉德、艾琳和瑟菲丽都不会允许这时候的失误,而我自己也绝不允许。”

    “事情很简单,”她继续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吐出粗重无比的气息,“只需要不让午夜鬼影产生怀疑,所有我需要做到的只有这一点。”

    她这么想着,思绪也慢慢重新变得平和,气息也再一次变得稳定悠长。而紧张感也不知道在何时不翼而飞。

    外面这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还有迪米特里子爵那令人讨厌的笑声,宴会已经开始了,而她很快就要登场。

    笑声伴着掌声,一阵接一阵地传进后台,“看起来外面的气氛很热闹。”萨琳娜心想。

    “请准备,萨琳娜女士,”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名侍者快步走了进来,“很快您就要上场了。”

    “好的,”萨琳娜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又提起自己的琴盒,“请在前面带路吧,尊敬的好先生。”

    “当然,”侍者恭敬地侧过身子,“请跟我来,女士。”

    他领着萨琳娜一路来到舞台的入口,而司仪的声音也适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接下来要在今晚登场的是——————萨琳娜·诺亚拉!我们今晚最饱受瞩目的女主角!”

    掌声猛地响起,入口被人打开。萨琳娜脸上挂着微笑,提着琴盒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晚上好,各位尊敬的先生和女士,”她微笑着看向台下,整个玫瑰园的大厅里坐满了身份尊贵的贵族,而其中的大部分她都有些模糊的印象。

    她一边说着客套话,目光一边扫过全场,然后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娜奥米和伊莎贝拉今天并未缺席,她们身旁坐着玛雯,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勋爵。

    即便是今晚,她也没有按惯例穿上长裙,而是依旧穿着她的皮衣,腰间挂着长剑。

    她们三个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娜奥米的眼神更是在不经意间和萨琳娜对视了一小会儿——在那短暂的十几秒内,萨琳娜只从娜奥米的眼中读出了冰冷。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感猛地涌起。

    计划成功了,午夜鬼影的确按她所想的遭到了削弱——但这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这两位曾经的朋友在得知真相后是否会原谅自己,她希望会,却又希望不会——这矛盾的想法让她有些痛苦。

    于是她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像是遇到了猎人的猎物一般,飞快地从娜奥米的面前逃开。

    她看向就坐在台下,正满脸笑意,对着她使劲鼓掌的伊凡娜——过去的这两天里,她听说了更多有关这位迪米特里子爵妹妹的传言。

    她在切尔菲度的宅邸里总是传出惨叫,据说她有着严重的施虐倾向,而受害者往往是一些穷困潦倒的漂亮女孩。

    不少深夜回家的工人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几名侍者拖着一具不知死活的黑影,从宅邸的后门走出,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满脸血污的可怜人丢在冰冷无比的石板街道上。

    她想到这儿,内心变得冰冷无比,如果今晚有机会,她不介意把迪米特里子爵和他那同样邪恶的妹妹一起处理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付午夜鬼影。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怒气被她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无比真诚的微笑——而对象正是台下的伊凡娜。

    为了表示自己对伊凡娜的亲善,她还特意对着伊凡娜点了点头,而这一幕没能躲过大部分在场之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看起来萨琳娜和迪米特里之间并非是纯粹的政治婚姻,至少从她和伊凡娜的关系上就可见一斑。

    纯粹的政治交换绝不会让两位代表各自家族的女孩儿亲如姐妹。更没可能让萨琳娜对着她散发出如此明显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种极为敏感的场合下。

    “啊,美丽的萨琳娜女士,”令人讨厌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迪米特里子爵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变得更加灿烂。

    “今晚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我知道这本是你的盛大演出,因此,我在想,也许你能慷慨地赠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曲,以我的名义?”

    “那是当然,迪米特里子爵,”萨琳娜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既然您开口要求,我自欣然接受,只是不知道子爵想要我如何演奏?是自由发挥,还是指名曲目?”

    “请您自由发挥吧,”迪米特里欠身回礼,“您的每一首作品在我听来都好比天籁。”

    “没问题,”萨琳娜揭开琴盒,把那把华贵无比的鲁特琴拿出,又把脑袋从肩带之间穿过,让鲁特琴固定在自己的身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玛雯的面皮抽动了一下——她宁愿那是幻觉。

第四十章 舞会杀机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会场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逐渐平息。

    所有到场的嘉宾都不再低声交谈,转而专注而期待地看向台上,期待萨琳娜即将给她们带来的精彩演出。

    今晚的主角将目光从玛雯身上挪开,重新汇聚到她手上的鲁特琴上——那是她这辈子花费时间最久的一样技艺,她用来研读乐谱,磨炼琴艺的时间比练习符文术和战技的时间加起来还要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萨琳娜轻轻拨动琴弦,她那动听温润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今晚为各位献上的第一曲,名叫‘漂浮于水面之上(floating across water)’。”

    悠扬而灵动的音乐飘扬而出,在空气的作用下传播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里,又在特制结构与材料的作用下回荡至大厅最中央的位置,给所有到场的贵族带来更好的享受。

    她一边演奏,一边回想波特曼在演出前替艾琳叮嘱自己的那番话:“波特曼会在舞会开场的时候找到你,而费尔南德会给你留下两首曲子的时间。”

    “从最近的袭击事件来看,午夜鬼影已经盯上,或者说看上了你——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只要你能在舞会上让他继续保持着对你的关注,我们的计划就有很高的可能性成功。”

    “请一定小心,在隐藏起来的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试着找出午夜鬼影的真实身份,遗憾的是,我们依旧一无所获。这也就意味着,他依旧躲在暗处,就在那些看着你,面露沉醉之色的贵族当中。”

    她想到这,装作不经意地向台下瞥了一眼,一切都和艾琳说的一样,所有的贵族都沉浸在了她的表演和美妙的音乐当中——至少看上来是如此的。

    不少座位上的贵族甚至闭上了眼睛,身体也开始随着节奏微微晃动。即便是和她有些许间隙的娜奥米三人,也闭上了眼睛,面容变得平和,显然是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简单地观察了一会后,萨琳娜在心里苦笑了起来,她没能从人群中认出那位午夜鬼影——那个该死的蝙蝠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而分心二用的弊端也在此时显现出来——她差点弹错一个音,为了救回这个音,又差点连续弹错三个音。

    如果不是她从小便听着琴声长大,每天都摸着鲁特琴,她的演出早就以失败告终。

    饶是如此,她也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演奏完全带回正轨上,这显然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以至于她的额头上都冒起来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同米粒大小的汗珠汇聚在一起,逐渐变得如同绿豆般大,又在重力地作用下沿着额头缓缓流下,顺着眼角渗进她的眼里,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她加快了弹奏的速度,曲子也随之变得激昂而充满活力,这是另一种的欢快,和那种舒缓而轻快的音乐截然不同。

    乐曲声愈来愈响,萨琳娜手指不停拨动,速度快得带起一道道的幻影,琴弦不停地发出嗡嗡声,就像是到了极限的机器那般颤抖起来。

    越来越多的汗水汇聚成小溪,顺着脸颊流下,化作一滴一滴的汗珠,打在舞台的地板上,发出沉闷响声的同时摔得粉碎,边做一粒粒的小水粒四散溅开。

    离她最近的贵族们发现了她的异状,于是纷纷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在他们的印象中,萨琳娜还从未有过如此失礼的状况。

    是的,在他们看来,满头大汗就已经称得上是十分狼狈,无比失礼的情况了。

    “这首曲子可真不容易,”萨琳娜听到男贵族们带着敬意窃窃私语,“萨琳娜女士平常可最为看重自己的仪表,现在却如此狼狈。”

    “没错,”一旁的男性贵族听到了这个小团体的谈话,插声进来附和道,“看看她头上的汗,演奏者首乐曲一定很累。”

    “等她的演出结束后,我们一定要当面对她表示我们的感谢。”

    萨琳娜很想说不用了,你们的感谢和敬意我都已经听到了。她是一个特别怕麻烦的人,尤其是像这样的假惺惺的交际。但她实在是抽不出空开口说话,而且她也不敢再一次分心,这些贵族的话不过是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从另一只耳朵飞了出去。

    随后传进耳朵里的是另一片座位上女贵族们好奇地低语:“萨琳娜女士用的是什么化妆品,看看她!即便汗如雨下,她脸上的妆容却依旧精致。”

    萨琳娜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很想告诉她们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脸上抹了些什么,她只不过是把艾琳交给她的东西硬生生地背了下来,然后每次出门前照着脑海中的记忆照着画到脸上。

    但就像之前所说的,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时间,而且她也不打算就这种事情作出解释。

    第一首曲子在这时恰巧结束,萨琳娜使劲挥动手臂,酸痛无比的手指拂过琴弦,弹出最后一个响亮的结束音。

    掌声响了起来,萨琳娜慢慢从座位上站起,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刚刚的演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鲸骨束胸更是死死地勒着她,让畅快呼吸换气都成了一种奢望。

    查理·波特曼飞快从舞台的侧边走了上来,“感谢萨琳娜女士给我们带来的演出,”他对着台下一鞠躬,“相信各位也看到了,萨琳娜女士的情况不是很好——这首难度较高的曲子给她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所以我代表萨琳娜女士肯请各位,给予她些许休息的时间——毕竟,她是代表我们玫瑰园上台演出的。”

    “当然,”迪米特里子爵第一个站起来做出了表态,“对于一位年轻的女士而言,这样的表演未免有些负担过重,我想我们也许该免除萨琳娜女士的第二曲,就让我们尽情享受接下来的宴会和美食吧!”

    “我同意迪米特里子爵的意见!”第一个支持者很快就出现了,而人们一向是从众动物,即便是贵族也不例外。

    因此,对于剩下的人来说,做出选择就不是一个那么难的决定了。

    退一步说,哪怕是为了维护贵族们那所谓的“谦逊和善”的虚伪面孔,他们也不会对萨琳娜这样的女士过于苛责,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在所有人的掌声中,两名侍女搀扶着萨琳娜,带着她从舞台上走下,来到贵族们中间——这是萨琳娜自己要求的,她希望能和贵族们共度良宵。

    “向萨琳娜女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在迪米特里子爵的倡议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杯子,高脚的精致玻璃杯里是上好的葡萄酒,酒液在杯中摇摆回旋,猛地打在杯壁上,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溅开,又重新回到杯底的葡萄酒液当中。

    一名侍者很是机灵地替萨琳娜送上了一杯葡萄酒,她勉强地笑了笑,跟着贵族们一起举起酒杯,“感谢各位先生和女士的理解,敬这个美好的夜晚,也为了我和迪米特里子爵即将达成的约定!”

    伴随着萨琳娜的呼声,杯壁相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怀揣着不同心思的贵族们纷纷碰杯,然后笑着,彼此相望着喝下了杯中的醇香美酒。

    至于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希望能从这场舞会中得到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侍者们开始送上食物,每一道菜的原料都来自穷人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而它们的价格更是高昂到穷人工作一辈子都无法负担起哪怕一次这样的消费。

    萨琳娜用刀子切下一块鲜嫩无比的龙虾肉,蘸着冰冷的酱汁和柠檬汁液,然后塞进嘴里。

    醇美的海鲜风味在她的嘴里绽开,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这些虚伪无比的伪君子,这些昂贵无比的菜肴,还有切尔菲度上层那纸醉金迷的生活。

    换作几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在场的所有人,把这个该死的地方夷为平地,哪怕它的主人和自己关系匪浅。

    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些虚伪的,令她恶心的家伙是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世界的顶梁柱。他们形成了这个社会最上层,也是最主流的一个阶级。

    穷人仰仗着他们的鼻息而活,富人也必须巴结他们,哪怕是弱势的低等贵族,也必须委身在高等贵族的羽翼之下。

    于是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萨lu……琳娜,这可和你无关。”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老实说,她不是伟大的政治家,也并非什么发誓要颠覆世界的革命者——她知道那些人,没有国籍,没有家乡,每天喊着要颠覆国王和贵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国家之间流亡,不少人甚至逃到海上,远走他乡。

    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施特拉德——只要这个吸血鬼之王一日不死,她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至于其他的事情——也许这听起来有些残酷,也有些无情——与她无关。

    她肩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施特拉德的死亡只能给她带来心灵上的安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必须履行身为自然使者的义务,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照看每一片茂盛而苍翠的森林。

    她以前经常听到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是帝**队的格言,据说现任的皇帝陛下也十分喜欢,甚至亲自动笔,把这句话的高等哥特语版本写下,精心装裱,贴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但在萨琳娜看来,这句话就是在放屁,她对什么责任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个世界自有它运行的规律,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在不让这个世界毁灭的同时,完成自己想要复仇的小小心愿。

    于是她重新挂起笑容,举着酒杯走向不远处的迪米特里子爵,哪怕她心里的杀气如同海浪一般不停地翻腾着,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变越灿烂。

    “晚上好,迪米特里子爵,”她对着他探出酒杯,用这个方式来小心翼翼地藏住自己心里的杀气。

    “晚上好,亲爱的萨琳娜,”迪米特里子爵是一个很会得寸进尺的人,他看上去很是得意,萨琳娜知道那是为什么——他一定认为她和他之间的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子爵大人像是才发现自己称呼的不当,脸上带着歉意说道,“但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说对吗?”

    萨琳娜微笑着看着他在所有人面前表演,心底却在不停地冷笑,子爵大人眼底的得意和骄傲已经把他出卖得干干净净。

    “尽管在这得意,你这个该死的呆瓜,”萨琳娜一边在心底咒骂,一边走到迪米特里子爵身边,“当然没问题,亲爱的迪米特里,毕竟,我迟早就会是你的人,只要我的父母同意。”

    她嘴里说着温柔的情话,手上的酒杯和迪米特里手里的碰了碰。

    子爵大人的笑容变得更加得意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猖狂,“那是当然,”他得意地笑出声来,“诺亚拉家族加上查斯坦丁家族,我们将无人能挡!”

    周围不少的贵族眼底都冒出怒火,但控制情绪一向是贵族们的拿手好戏,年轻的男士们纷纷举起酒杯,像迪米特里子爵表示庆贺。女士们则凑到萨琳娜身边,羡慕地看着她,围着她叽叽喳喳,就像是一群永不疲倦的麻雀。

    萨琳娜机械地举着酒杯,应付着一波又一波虚伪的应酬,直到再也没有人来到她的面前,她才松了一口气,把酒杯放到一旁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松了松自己酸痛无比的肩膀。

    “对了,迪米特里子爵,”她像是不经意般看向身旁的帅气男子,“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许你和伊凡娜等会儿能送我回去?我们还可以在路上对彼此做一个更深入的了解。”

    “当然没问题,”迪米特里子爵大喜过望地放下酒杯,激动地搓了搓手,“伊凡娜一直都想去你的家里拜访拜访。我也想要对你有更多的了解。”

    “那就再好不过了,”萨琳娜看着像一只鹌鹑一般蹦跳,丝毫不知道危机已经逼近的迪米特里子爵,微微勾起嘴角,“我会很乐意跟你们一同上路的。”

第四十一章 舞会之终

    当弯月高悬于漆黑夜空之际,舞会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墙上的华美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机关响声,时针和分针像是和气氛约好了一般,同时划到了xiv的位置上,悠扬的钟鸣声随之响起,连续十二下。

    乐队里的大提琴手拉动最后一下弓弦,奏出有些尖锐的尾音——这个音让场中的不少贵族都皱起了眉头,只因听起来大失水准,这首曲子的结尾可不该是这样的声音。

    但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了,就像没有人在意那个满头大汗,站起身正准备道歉的大提琴手一样。贵族们在欢笑声中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朝大门走去。

    在他们看来,衣着得体、彬彬有礼的乐队成员们不过是比普通平民高级一些的平民罢了,贵族们也许会在必要的时候和他们笑着说几句话,但永远不会把这些高级平民放在心上。

    至于音乐里的错误,那更是无伤大雅了,毕竟这儿就没几个真正的艺术家,所有人都是用对艺术的喜好来装点自己罢了。

    “请各自回去吧,”伊莱恩侯爵高声说道,“别忘了要彼此相伴,最近城里可不怎么太平。”

    他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袭击查斯坦丁庄园的真凶在贵族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部分生活在扇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午夜鬼影所为——迪米特里子爵和萨琳娜之间的婚约一定狠狠地刺伤了他。

    不少人想到这儿,都对萨琳娜投去关心的目光,午夜鬼影可是个胆大的家伙,很难保证他今晚不会对萨琳娜下手。

    “放心吧,诸位先生,”迪米特里子爵这时候挺身站了出来,“我会把萨琳娜女士安全地送回她家中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伊莱恩笑着走到他和萨琳娜面前,“迪米特里子爵果然是切尔菲度贵族的优秀表率。”

    “那是当然,尊敬的侯爵大人,”在侯爵面前,一向狂傲的子爵大人也换上了一副恭敬无比的面孔,“我不会丢了切尔菲度贵族的脸的。”

    气宇轩昂地说完这番话后,迪米特里子爵又凑到伊莱恩侯爵的身边,谦卑地笑着说道:“也许您可以考虑明天来拜访我的庄园?”

    “也许吧,”伊莱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你的庄园遭受了不轻的袭击,于情于理我的确该去慰问一番。”

    “那就再好不过了,”迪米特里兴奋地合上双手,完全把萨琳娜忘到了一旁,“我会在庄园里等着您造访的,您一定要尝尝我们庄园的特产葡萄。”

    “这是自然,现在,让我们先说再见吧,”伊莱恩说,“时间已经不早了,让女士一直在这儿等着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觉得呢?”

    “那是自然,”迪米特里点点头,转头看向萨琳娜,“请吧,亲爱的萨琳娜,我会把你安全地送到你的家中的。”

    “等等,萨琳娜,”一旁的伊凡娜突然开了口,“我记得你不是住在玫瑰园里,怎么……?”

    “我可不能一直住在这儿,那套别墅可不便宜,亲爱的伊凡娜,”萨琳娜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这儿的查理·波特曼先生已经好几次表达过想要我搬出去的意愿了。”

    “可怜的萨琳娜,”伊凡娜闻言立刻垂下脑袋,声音也变得更加关切——尽管在萨琳娜看来,这有些匠气过重了,“一会儿我一定要去你的新家看看,如果那儿不合适,你就住到我们的庄园里去吧。”

    “谢谢你的关心,伊凡娜,让我们走吧,”萨琳娜露出害怕的神色,“我听说那个午夜鬼影盯上了我。”

    “不必担心,亲爱的萨琳娜,”迪米特里子爵用一只手挽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拔出腰间的手枪,“如果那混蛋真的敢出现,我的手枪会让他吃尽苦头。”

    “白痴,”萨琳娜在心底冷笑道,“你的手枪除了让你能痛快点死去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您真是一位贴心的绅士,”萨琳娜面上露出微笑,身子也往迪米特里的怀里钻了钻,“让我们出发吧。”

    简单地和其他人告别后,迪米特里三人离开了玫瑰园,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迪米特里子爵今天带来的五名护卫——看起来他们才是他如此自信的依仗。

    “好了,请指路吧,亲爱的萨琳娜,”迪米特里子爵看着周围的护卫,心里安稳了不少,嗓门也随之变大了许多,“我的护卫们会替你开路的。”

    他那响亮无比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隔着几个街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正好给午夜鬼影提供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

    “请跟我往这边来吧,”简单地回忆了一下艾琳等人的计划后,萨琳娜一手指出埋伏圈的方向,“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没多远就到了。”

    老实说,她有些担心,迪米特里子爵今晚派出来的护卫力度不小,以午夜鬼影那谨慎胆小的性格来看,即便他身为吸血鬼伯爵,也很有可能放弃跟踪和出手。

    当然,解决的方法很简单。萨琳娜心想,“只需要我给他加一把火——重点是这把火燃起来的时间——进入到既定位置的时候就很不错。”

    于是她露出紧张的表情,“我们能快些走吗,亲爱的迪米特里?这儿的气氛让我有些害怕。”

    “没问题,”迪米特里子爵很是爽快地点点头,朝正在头前开路的护卫使劲挥了挥手,“加快速度,我希望萨琳娜女士能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护卫们彼此对视了几眼,纷纷加快了脚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也随之加快了许多。

    在这种速度下,一行人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预定的位置上——道路的两旁是修有平整宽阔天台的传统斯特兰住宅。前后只有一道狭窄的小道。

    猫头鹰的叫声突然响了起来——那是目标入笼,行动开始的信号。

    “很好,”萨琳娜微微点头,“现在差的只是一把火,或者说,一个火种。”

    她用力攥住迪米特里子爵的手臂,“亲爱的迪米特里,”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真是一位伟大而勇敢的绅士,那个该死的午夜鬼影和你相比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噢,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这样说法可不符合贵族的规矩,”迪米特里子爵得意地笑了起来,“谦卑,是我们要时刻记得的品德。”

    “够了!”一个愤怒的,听起来阴沉无比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这虚伪的人类螨虫!你根本配不上她!她是我的!”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从阴影中冲了出来,萨琳娜一下就认出了他来——凯恩斯男爵,一个在切尔菲度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小贵族。

    “难怪,”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的身份的确最适合午夜鬼影了。”

    “凯恩斯男爵?”迪米特里子爵先是愣了愣,然后阴冷无比地看着冲出来的年轻人,“你这白痴?你该知道惹怒我的后果是什么吧?你这毫无权势,毫无根基的混蛋。”

    “哦,我太清楚了,”凯恩斯男爵也狰狞地笑了起来,“还记得你庄园里那三十几具变成人干的可怜虫吗?希望你喜欢我给你留下的这份礼物。”

    “你不是凯恩斯……不,我早该想到的,”迪米特里的脸色更阴沉了,他拔出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遥遥指向凯恩斯那苍白无比的脸庞,“你是午夜鬼影,也是凯恩斯男爵,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今天你就要为了你造下的杀孽付出代价。”

    “哦,尽管来试试吧,不过我很怀疑,你是否能够碰到我。”

    凯恩斯的话音还未落下,他的身形就猛地扭曲起来,短暂的波动和黑雾翻腾之后,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形巨兽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他有着铁青色的皮肤,额头上长着一对弯曲的犄角,上面套着三圈圆环。

    他的背后是一对舒张开来的蝠翼,手臂上高高鼓起的肌肉似乎在告诉其他人,那对铁灰色的爪子绝不只是用来看看的装饰品——要是被它们刮到,最轻也会肠穿肚烂,鲜血横流。

    萨琳娜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这位凯恩斯男爵正是午夜鬼影,她一直在追猎的那位吸血鬼伯爵。

    “你不是人!?”迪米特里子爵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该死的!受加西亚诅咒的怪物!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哦,我可不是怪物,亲爱的迪米特里,”带着浓重共鸣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看,我比你更通晓礼仪,我的举止也比你要文雅许多——你究竟是哪儿来的勇气,竟敢称呼我为,怪物!?”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响起,凯恩斯的身影像是瞬间跨越了一百多米的距离一般,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来到了迪米特里的面前,然后使劲勒住了他的喉咙,把可怜的子爵大人高高举起。

    “我是一名吸血鬼,”凯恩斯狰狞而残忍地笑了起来,“也是你们所说的午夜鬼影,至于那些美丽的小姐,我很抱歉,但这正是我生活中全部的乐趣所在。”

    “吸血鬼?”像只小鸡一样被提起来的子爵大人艰难地开口问道。

    “是的,”凯恩斯歪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被他捏在手中的迪米特里子爵,“你也许听过吸血鬼之祖的名字——他就是施特拉德。”

    子爵大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使劲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永远没有机会了,凯恩斯狞笑着捏住子爵大人的脑袋,他那只巨大无比的利爪只是轻轻一用力,子爵的脑袋就像摔在地上的西瓜那样,砰的一声碎成了无数数不清的碎屑。

    头骨的碎片和脑浆混在一起,在巨大的压力下四散飞射开来,离她哥哥最近的伊凡娜被溅了一脸白色的脑浆。

    她脸上还维持着一副愤怒和难以置信兼而有之的神色,飞溅开来的脑浆让她有了些许反应——她长大的嘴巴合上了,眼睛也缓缓地挪到了一旁子爵大人的尸体上。

    短暂的沉寂后,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发出足以刺破夜空的高亢尖叫。

    “闭嘴,你这蠢女人!”凯恩斯男爵粗暴无比地把伊凡娜打飞出去,“当我和萨琳娜好好谈过心之后,我再来处理你。”

    伊凡娜像是一个被人随手抛弃了的布娃娃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路边的砖墙上,然后两眼一翻,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好的,亲爱的萨琳娜,”处理完伊凡娜之后,巨大的吸血鬼把目光投向他觊觎已久的美人身上,“等我料理完这几个烦人的蚊子之后,我们再好好地谈谈。”

    他巨大的利爪尖端冒出耀眼的暗红色光芒,这光芒不停膨胀,如同闪电一般,跳跃的同时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下一刻,这道暗红色的光便从他的爪尖脱离,笔直射向离凯恩斯最近的一名护卫。

    那护卫刚刚举起手中的蒸汽枪,就被闪电击中面门,整个人在两秒钟的时间里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他的四名同僚也在随后的十秒内步了他的后尘,击中他的闪电开始弹跳,飞快把剩下的四人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血水。

    “好了,”凯恩斯拍拍手,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刚刚往门口丢下一袋垃圾一般,“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了,亲爱的萨琳娜。”

    “是啊,”萨琳娜把琴盒放到昏迷的伊凡娜身边,慢慢直起腰来,“我们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街道的前后方向同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凯恩斯惊疑不定地看着萨琳娜,“你不是萨琳娜,你究竟是谁?”

    “哦,不,”萨琳娜摇摇头,伸手取掉自己的礼帽,“我的确是萨琳娜·诺亚拉,但我有一个你更熟悉的名字。”

    在凯恩斯的注视下,她一把扯掉自己的假发,又脱下长裙,一对竖瞳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在黑夜里看起来无比耀眼。

    “我是,萨伦·诺维斯。”

第四十二章 杀戮之章

    凯恩斯静静地看着,他对面的那个女人脱下华丽而笨重的长裙,取下紧紧勒着他胸腔的束胸,一对眸子里金黄色的火焰烧得无比旺盛。

    她不再是萨琳娜·诺亚拉,他成了一个男人,一个大家都认为早就离开了切尔菲度的名人——萨伦·诺维斯。

    这个男人穿着打底的漂亮衬衫,腰上还挂着用来支撑宴会长裙的蓬松裙撑。

    “萨琳娜·诺亚拉,萨伦·诺维斯……如此明显,”凯恩斯终于开口了,在萨伦完成他的换装之后,他那张吸血鬼化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沉,本就丑陋的脸庞也因此变得更加难看。

    “我早该想到的,”他背后的蝠翼开始扑棱扑棱地扇动,“同样的姓氏简写,s`n,同样的发色,但越是这样,就越不会有人把萨琳娜和萨伦联系在一起。”

    “现在,告诉我!”蝠翼带着凯恩斯升到半空,他的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起来,“这一切是为了我吗!?还是我只是恰好误入了你的陷阱,就像是撞上蛛网的可怜蝴蝶?”

    “这一切的确都是为了你,”萨伦平静地说,“我研究过你,凯恩斯男爵——或者说午夜鬼影,你是一个极为惜命,又狡诈无比的人。”

    他开始一步一步向着凯恩斯走去,两手空空,看上去毫无威胁。

    但不知道为什么,凯恩斯心底突然升起极高的警兆,那是吸血鬼血脉带给他的宝贵天赋,他开始快速扇动自己的翅膀,让气流带着自己快速后退。

    “幸运的是,你有一个很明显,也是很致命的缺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缺点,这里面的故事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我需要知道的是,你有这样的一个缺点,那就足够了。”

    “啊,我明白了,”凯恩斯又一次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苦涩,那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败在另一位狡猾的猎人手上时会发出的悲鸣,“你们的确很了解我,所以萨伦·诺维斯就从切尔菲度消失了,而萨琳娜·诺亚拉却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计划,”他就像是没察觉到险境一般,开始对萨伦的计划评头论足,“萨伦刚刚消失,萨琳娜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但就是没有人对此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当你成为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女人,没有人能看出来伪装的痕迹。”

    “哪怕是我,我也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要知道,不是什么女孩都能得到我的青睐。”

    “遗憾的是,这个圈套可困不住我,”他笑着缓缓升空,“别忘了,我会飞,而你不会。”

    “哦,是的,”萨伦很是认真地点点头,他的反应让凯恩斯有些错愕,得意的笑容也断在了一半,“所以我找来了帮手。”

    萨伦说完,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声雷鸣般的枪响便突兀地从道路左侧的天台上响了起来。

    一道银光从半空中划过,在建筑天台与凯恩斯之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线。

    “啊!该死的!”

    子弹入肉的声音响起,点点星星的白血从半空中洒落,打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黑色画布上的白斑那般突兀。

    天台顶上的希克拉德端着长枪,耐心的枪口冒出火药燃烧后的浓厚烟雾。在凯恩斯反应过来之前,枪口便再次闪出火焰,另一枚子弹破膛而出。

    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之后,凯恩斯男爵的另一只翅膀上也多出来一个不停冒烟的小洞,银制子弹击穿表皮,牢牢地被肌肉和骨骼卡住,不停地腐蚀着它所制造出来的伤口。

    凯恩斯男爵再也控制不住平衡,原本再不停扇动的翅膀也停了下来。他就像一只被猎人打中的鸟,直直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希望你喜欢这两发子弹,午夜鬼影,”希克拉德笑着看向地上的凯恩斯男爵,“顺便一提,这把枪可是萨伦的最爱——它的名字叫耐心。”

    “别急,还有我呢,”瑟菲丽从他身边冒出头来,她的手上是闪烁着的绯红色光芒。

    她看着地上的凯恩斯男爵,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我还没杀过吸血鬼呢,尤其是,这还是个伯爵。”

    话音未落,一道绯红色的闪电就从她手中的光焰中猛地射出,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就准确无比的击中了地上的凯恩斯男爵。

    看上去无比暴虐的能量一下没入了他的身体里,只留下几缕同样绯红色的细小闪电在他的表皮上不断弹跳。

    “啊!很好,看起来你们是有备而来!艾琳呢!?那个该死的贱人一定也在这!”

    “哦,当然,”艾琳从另一侧的建筑顶上冒出头来,她双手紧握着雷鸣式转轮手枪,“我替萨伦向你问声好,还有,你才是个贱人,你这狗娘养的。”

    几乎能和炸药爆炸声媲美的枪声响了起来,艾琳那瘦弱的身躯在后坐力的作用下被一下掀飞了出去,一颗巨大的子弹伴着几乎能闪瞎人眼的耀眼枪焰,旋转着飞射而出,重重地打在凯恩斯的右肩附近。

    子弹在动能的作用下迅速变形,撕裂吸血鬼那无比坚硬的皮肤,又扯烂他的血肉,击碎他的骨头,直到破坏掉所有挡在他行进路线上的组织为止。

    “叮当。”

    凯恩斯的右臂伴着弹壳一齐掉在地上,原本应该是肩膀和手臂连接的位置变得血肉模糊,碎片一般的骨茬插进他的肉里,半截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空气当中,白血如同泉涌一般,从伤口处不停地往外喷射,很快就在凯恩斯的脚下凝聚出了一小滩白色的池子。

    “这不是银弹,”凯恩斯冷眼看着天台顶上的艾琳,“你该知道这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如果你的吸血鬼知识和萨伦一样丰富的话。”

    “哦,我当然知道,”艾琳从冰冷的地板上腾地爬了起来,“你也许能长出一条新的胳膊来,但这绝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的事情。”

    “哈,”凯恩斯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看起来你对吸血鬼的了解真是不少。”

    “不过这恰好说明了一件事,”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断掉的骨头开始飞快地再生,碎肉处也开始长出肉芽,“那就是你们对打败我毫无信心,否则,你们就不会使用这样的埋伏,而是应当直截了当地把我杀了!”

    “我说的对吗!?萨伦·诺维斯!”

    随着最后一个词吐出喉咙,凯恩斯化作暴虐的猛兽,如同鬼魅一般跨越数十步的距离,高高扬起的左臂带着呼呼的风声,毫不留情地朝萨伦的脑袋抓去。

    萨伦撕开裙撑,露出穿着白色丝袜的双腿,丝袜的上端是绑着的剑鞘——左腿两个,右腿一个。

    萨伦的双手拂过光洁无比的大腿,牢牢地抓住左右腿上的两柄短剑。噌的一声过后,两柄短剑从鞘中脱出,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抹摄人心魄的寒光。

    萨伦一脚踏步上前,整个人侧过身去,他左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浑身的力量都汇聚在掷出去的那柄银制短剑上。

    短剑如同一道利箭般飞射而出,锋锐的剑尖划破空气,猛地扎进凯恩斯的手掌正中心。

    掷出短剑之后,萨伦在原地旋转起来,就像在舞会上翩翩起舞的贵妇。

    另一柄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空着的左手上,一圈华丽的旋转过后,他连续迈出三步,左臂高高扬起,锋利无比的银制短剑架住凯恩斯挥来的巨爪,角质层构成的坚硬巨爪和短剑的剑身剧烈地摩擦,发出一连串铿铿锵锵的声音。

    右手上的短剑则毫不犹豫地前刺,连续的三次切割之后,凯恩斯的胸膛上又多出来三道冒烟的伤口。

    “来得好,”凯恩斯狞笑着后退两步,手上再次闪起那种邪恶的血红色闪电,“但我觉得你挡不住这个。”

    “那就试试看吧,auir!”

    短剑上燃起耀眼的炽热红光,萨伦双臂在身前成x型交叉,脚下连续迈步向前。

    简单的两次斩击之后,燃烧着的短剑轻而易举地斩碎了凯恩斯朝他激射而来的红光,“看上去我的魔法是你的魔法的克星,哈?”

    “你不是魔法师,”凯恩斯露出愕然的表情,“你是个该死的符文师!”

    “没错!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这一点!zuyk!”

    萨伦猛地起跳,在风之力的帮助下高高跃起,两把短剑使劲地向下斩去,在重力的作用下带起呼呼的风声。

    “而且不止他是符文师,我也是,”希克拉德抛下耐心,手上是流动着的清澈水流,“你也许会喜欢这个。”

    “zuyk!”

    另一股气流猛地从虚空中喷射而出,把萨伦朝他起跳的方向推去——除了他手上的两把短剑,它们已经被萨伦猛地掷出,连同上面附着着的火之力一起。

    “用你的脑子想想,水和火加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萨伦脚底喷出另一股气流,形成一个简单的翠绿色气旋——他则在气旋的帮助下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短剑猛地扎进凯恩斯的皮肤里,而希克拉德射出来的流水则紧随其后。

    两种完全相反的能量瞬间交融在一起,原本还算平稳的能量流动飞快变得无比紊乱,剧烈波动起来。

    狂躁的力量左冲右突,在突破了某个活跃极限后,挣脱了约束着它们的符文回路。

    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水之力与火之力的交融……以及爆炸。

    “轰!”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凯恩斯为圆点扩散开来,击碎路边的窗户,吹翻那些精心培育好的盆栽,失控的能量在凯恩斯的身上尽情宣泄——并毁灭了自己。

    萨伦提起琴盒,飞快地拉开拉链,伸手握住夹层里的那把短管手枪。

    它的弹巢里已经填满了子弹——一共六发。

    “wund!”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六声不曾中断的枪声响起,银制的子弹被翠绿色的风包裹着,一颗接一颗地打在凯恩斯的身上,给他本就残破无比的身躯造成更大的伤害。

    六声枪响过后,空气中已经弥漫起了刺鼻的硝烟味,但萨伦显然没有就这样结束的打算,他冷静地摁住扳机,手枪的前半段便弯了下来,银制的弹壳掉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悦耳声响。

    萨伦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去确认凯恩斯的情况,他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用稳定无比的手一颗颗填上子弹,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射击。

    射击一共持续了三轮,弹巢里本就有的六颗子弹连同子弹盒里的十二颗子弹被他打了个干干净净。

    “继续攻击,”他的声音刺破硝烟,传进艾琳三人的耳朵里,“他是个伯爵,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在确认他死前,我不希望你们停止攻击。”

    于是艾琳重新举起雷鸣式手枪——从枪声上来听,这个名字还真是恰如其分。

    希克拉德也端起耐心,一颗接一颗打出枪膛里的银弹。

    瑟菲丽则更加直接一点,紫色的闪电和红色的火弹接连打出,毫不留情地轰击在那片硝烟漫布,尘土弥漫的大地上。

    “不得不说,”就像萨伦预料的那样,凯恩斯并没有就这样死去,他的声音从烟雾中传出,希克拉德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喜悦的味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过这样的痛楚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还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他迈出从烟雾中走出,浑身的皮肤看上去光洁如新,原本断裂了的右臂也长了出来。

    “很好,很好,”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颊,“你们让我想起了身为人类时的痛苦时光,还有那段日子里我所遭受的那段折磨,当你们死后,我会好好安葬你们的——你们赢得了我的尊重。”

    “当我死后?”萨伦突然笑了起来,“恐怕你的想法要落空了,凯恩斯,”他张开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银制的长剑,“我很好奇,实力有了不小退步的你是否还会是我的对手呢?”

    他提着长剑,一步一步朝凯恩斯走去,他的皮肤开始膨胀,脑袋开始变形,他的肌肉被撕裂,他的骨骼被重组。

    当他最终停下脚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头人形巨龙,红色的鳞片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猩红的光芒,嘴里是不停喷吐而出的硫磺气息。

第四十三章 深夜鏖战

    “看起来传说是真的,”凯恩斯活动活动了肩膀,“很好,这会让事情变得更有趣的,我杀你的时候也会更有干劲,”他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露出渴望的神色,“我还从没尝过巨龙的血呢。”

    “你废话太多了。”

    萨伦简单地做出回复,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乌云间的滚雷一般隆隆作响。

    他抬起手,猛地甩动刚刚成型的火鞭,完全由烈焰构成的鞭子发出一声啪的脆响,如同弓起身子的蛇一般高高扬起,然后闪电般朝凯恩斯的眉心钻去。

    凯恩斯伸出手,试着抓住朝他打来的长鞭,却被灼伤了双手,火舌翻腾着,很快吞没了他的双手。

    非同一般的火焰灼烂他的皮肉,烫伤他的骨头,白血从伤口处流出,带着恶臭的浓烟伴着滋滋声不断冒起。

    “啊,这火焰可不一般,对吧?我曾和你的同类战斗过,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能只用一击就把我伤成这样。”

    凯恩斯表情如常,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的神色,就像手上的伤口对他毫无影响一般,随着他缓缓开口,他手臂上的肌肉也高高隆起,被他紧握住的烈焰长鞭很快就被他捏得粉碎。

    失去了最基本架构的长鞭开始一节一节地溃散,化作一粒一粒的红色光点,逸散到周围的空气当中。

    “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他垂下双手,粘稠无比的血液沿着手掌的肌肉纹路落下,在爪尖汇聚成更大粒的血珠。

    “当然,你这白痴,”瑟菲丽向前跨出一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无比狂躁的雷电力量正在她的手心里不停地盘旋,“你也许会想要尝尝雷电的味道。”

    有男性小腿粗的闪电在轰鸣声中射出,梭形的闪电箭周围是跳动着的紫黑色雷光和细小的电弧,电能开始往空气中弥漫,一旁的萨伦只觉得自己脸上开始发麻。

    “雷电?”凯恩斯看着射向他的闪电魔法箭,发出类似嗤笑般的声音,“对付普通吸血鬼的确很有效,但对我可没什么用处。”

    他身后的残破蝠翼猛地反过来,宽大的翼面将他的身躯牢牢遮住,猩红色的能量在蝠翼之上不停地流动。

    紫黑色的闪电打在蝠翼上,就像是投入大海中的细小石子,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不会以为吸血鬼的能量只能用来把人变成脓血吧?”凯恩斯嘲笑道,“这可不是你们那种过家家的精神力,或是魔力——随便你们怎么称呼。”

    “你说的也许没错,”萨伦的面色不为所动,他使劲迈出一步,手中的银制双手长剑狠狠地斩下,仓促应对之下,凯恩斯的左手被银剑齐腕斩断,整齐地落在地上。

    “但在银的作用下,你的恢复速度能有多快?”

    “不要低估了吸血鬼,萨伦·诺维斯,”凯恩斯往后退了两步,用另一只手捂住仍在不停冒烟的创口,“你也许是一个厉害的猎人,但你绝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在实力面前,经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罢了,亲爱的凯恩斯。”

    萨伦又向前迈出一步,龙爪踩在地上,留下一个深陷到地表之下的大坑。

    他手臂上的肌肉连着鳞片一起高高隆起,银质长剑挥出,带起呼呼的风声,和在剑身上连成一片的耀眼烈焰。

    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速度快得拉出了一条红线——那是剑身上燃烧着的火焰。

    凯恩斯的另一只手高高飞起,吸血鬼那足以抵挡普通子弹的皮肤在银器面前毫无用处,手掌翻滚着飞上半空中,在落地前就烧成了一层薄薄的灰烬。

    “真是不错的火焰,”凯恩斯弯着腰,连续往后倒退几步,“这是龙语,对吧?该死的龙语符文术。”

    “你还不算太笨,”萨伦提着剑,剑尖在坚硬的石板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凹痕,凹痕周围的地板在高温的作用下爆裂开来,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瓦砾。

    凯恩斯提包的猩红能量急速流动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双崭新的巨爪就从他的伤口处长了出来。

    “很好,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凯恩斯扭过脖子,猛地甩头,一条将近十米长的舌头从嘴中暴射而出,直冲向萨伦的面门。

    “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吗?”

    萨伦横过长剑,他预料中的画面却没能按时出现:长舌打在剑身恰好一半的位置,一声脆响之后,银质长剑应声断成两截。

    长舌上也被割出一道不小的伤口,白血伴着恶臭的烟雾飞溅而出——但这个大小的伤口对十米长的舌头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凯恩斯面色如常,就像丧失了痛觉一般,他继续保持着身子和脑袋前倾的姿势,舌头速度不减地继续袭向萨伦的眉心。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萨伦抬手,在隆隆声中拉起一道厚重的土墙,“你的确是个人物,凯恩斯。”

    如同利剑般锋锐的长舌啪嗒一声,毫不费力地击穿土墙,又轻而易举地打穿萨伦抬起的第二道防御,才在第三道升到一半的石墙前停了下来。

    “啊……”凯恩斯发出一声无比畅快的呻吟,舌头也像被压到极限的弹簧一般,眨眼之间就收了回去,“你的实力的确非常出色,这让我更加期待饮下你鲜血的那一刻。”

    萨伦没有说话,两道青绿色的能量箭从他的掌心射出,擦着凯恩斯的脸颊飞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正在慢慢渗血的割痕。

    他开始冲锋,两把银质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手中成型。

    石路下的泥土和岩石开始飞起,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团团抓起,它们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纷纷飞向萨伦,在他体表形成一套土黄色的厚实铠甲。

    “啊,我记得那个,”希克拉德扣动扳机,一发被蓝色能量包裹着的子弹从“耐心”的枪口飞出,旋转着打中凯恩斯的躯体,“这套铠甲看起来和他从巴伦利亚领回来的那套大玩具一模一样。”

    在他说话的功夫里,萨伦铠甲的最后一部分也完全成型,岩石汇聚成一副面甲,牢牢地扣在他的脸庞上。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件事,希尔,我将这称之为‘大地铠甲’,如你所见,铠甲的原形就是我的大骑士长铠甲,”全身套在新盔甲里的萨伦瓮声瓮气地说道,“现在,是时候让凯恩斯试试这套铠甲的厉害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头盔,银质长剑和岩石头盔相碰,发出响亮的砰砰声。

    萨伦微微屈膝,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巨兽一般,笔直地冲向道路另一侧的凯恩斯。

    “你已经逍遥的够久了,凯恩斯!”他发出一声爆喝,手中的长剑朝凯恩斯的躯干斩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当啷!当啷!”

    连续两声脆响响起,凯恩斯收回冒烟的利爪,反身一脚踢在萨伦的腹部。

    “砰!”

    萨伦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倒飞而出,整个人重重地砸进路旁的住宅里,带起一连串的尖叫,和一盏盏亮起的煤油灯。

    萨伦从尘土中慢慢站起,一对如同金焰般亮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街上的凯恩斯。他伸手拉出一把银制的长柄战锤,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弹射了出去,直直地冲向凯恩斯。

    不少惊慌失措的贵族出现在窗户后面,然后发出更大的惊呼——任谁看到如同巨兽一般狰狞的吸血鬼,恐怕都很难保持冷静。

    “嘿!看起来事情闹大了,萨拉,”希克拉德一边开枪,一边有些焦急地对着萨伦喊道,“我们怎么办?”

    “继续!”萨伦毫不犹豫地答道,“这些贵族死不足惜!至少大部分如此!”

    他口中说着无比冷酷的话语,手中的战锤重重地侧挥而出,像打棍球一般把凯恩斯击飞出去,吸血鬼躯干中间的位置已经变得血肉模糊,那是战锤留下的可怖伤口。

    如果说萨伦是一颗重磅炮弹,那凯恩斯就是一发穿透力极强的尖头炮弹,他在连续砸穿好几层墙壁,又掀翻一连串的桌椅家具后停了下来。

    烟尘弥漫开来,恐惧无比的贵族们尖叫着从烟雾中跑出,惊慌失措,不分方向地逃向远方。

    “给我滚出去!”萨伦有些恼怒地大声喊道,“你们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那个吸血鬼的手上!”

    “太晚了,亲爱的萨伦,”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凯恩斯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性贵族,缓缓从迷雾中走出,“我已经抓到一个了。”

    萨伦没有说话,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有些恼怒地盯上了被凯恩斯抓住的可怜虫。

    他认得他,那是一个叫做迪米提乌斯的老派贵族,从不把平民和工人们的性命当一回事。

    因此萨伦毫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他唯一恼火的是这个蠢猪死在了凯恩斯的手里。

    “很好,让我看看这个肥猪有多少血……”

    凯恩斯话说到一半,如同蛇一般蜿蜒的舌头猛地探出,在那个可怜虫来得及发出惊叫之前,就吻上了他的喉咙。

    萨伦静静地看着,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看过太多的资料——和吸血鬼的牙齿不同,他们这极为狰狞的舌头会分泌出一种极为强烈的致幻毒素,并在吸血的同时将它们注入受害者的体内。

    受害者会在感受到痛楚之间就陷入美妙的幻境当中——他们所看到的幻境会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事物——并一直沉浸在其中,直到他们被吸成干尸,或是吸血鬼放过他们为止。

    被凯恩斯抓住的迪米提乌斯子爵也是如此,他很快露出一脸沉醉的表情,整个人却以可怕的速度干瘪下去。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干瘪得如同炎沙省人制成的木乃伊,凯恩斯轻轻一动手,这个可怜的家伙便被揉成了一团稀烂的肉泥,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凯恩斯张开双翼,发出一声舒爽无比的呻吟。他翅膀上的伤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猩红色的能量在他的体表不停的流淌,颜色也比之前更深邃了一些。

    “久违的血液味道,”他伸出舌头前端的一小截,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你该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萨伦依旧只露出来一对眼睛,叫人看不出他的脸色和情绪,但他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阴沉得像雷暴雨之前的乌云一般,“补充了一些血能并不能改变什么,凯恩斯。”

    “哦?”凯恩斯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甚至掺杂了一些戏谑的味道,“是吗?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吧。”

    “艾琳,瑟菲丽,”萨伦持着战锤,一边朝凯恩斯发动猛攻,一边回过头看向天台上的两位女士,“你们的任务恐怕得改改了,我需要你们去疏散所有这附近的贵族。”

    “疏散所有的贵族?”瑟菲丽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不……”

    “如果他们不走就把他们杀了!”萨伦厉喝出声,打断了瑟菲丽的话,“艾琳负责拉关系,而你,则负责在拉关系失败后,杀掉那些蠢猪,并把他们的尸体烧成灰烬。”

    瑟菲丽的脸色一下变得无比苍白,她软软地靠到艾琳的怀里,哪怕后者的脸色并没有比她好看多少。

    “真的要……”

    “是的,卡莱克的人正在支援的路上,”萨伦斩钉截铁地说,丝毫不在意他正和凯恩斯打的有来有回这件事,“我们必须把他杀死,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啊,看起来你们的计划出了偏差,”凯恩斯得意地笑了起来,“也许现在你该知道,一个伯爵和那些废物一般的子爵与男爵可没法相提并论,就像在人类世界中一样,只有伯爵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伯爵。”

    “废话可没办法帮你摆脱困境,凯恩斯,”萨伦一锤挥下,把躲闪不及的凯恩斯左翼砸的稀烂,肉泥混着骨茬,白血作为点缀,让他看上去颇为凄惨,“你还是好好考虑下该怎么脱身吧,老吸血鬼。”

第四十四章 消散之影

    “一切都结束了。”萨伦突兀地松开握着战锤的手,任由沉重的银制战锤落在地上,在本就狼藉无比的地板砸出了又一个大坑。

    “怎么了?”凯恩斯舒展了一下筋骨,噼里啪啦的响声从他身体的各个角落响起。

    “你不会是怕了吧,我亲爱的小蜥蜴?”他盯着和他差不多高的萨伦,打趣道。

    “不……”萨伦慢慢摘下岩石制成的头盔,他的尾巴也高高翘起,然后重重地拍落在地上,把地板打出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缝。

    他的龙眼里透出炽热的光芒,耀眼无比,像是能烧穿岩石,融化钢铁。

    “哦,不…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

    高台上的希克拉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捂住脑袋,逃跑似地从顶楼飞速跑下,一脚踢开紧锁的大门,提着枪,朝着与贵族们逃跑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又要发疯了,他一定会,”希克拉德苦着一张脸,“每次他的眼睛亮成这样,就准没好事!”他愤愤不平地咒骂道,像一位絮絮叨叨的管家,又像是一位啰嗦的母亲,“这次他想干什么?把整个切尔菲度的贵族区夷为平地吗!还是冒着滚滚浓烟的那种!”

    他换了个姿势,把耐心背到肩上,又毫不留情地撞倒两个不长眼的可怜贵族,然后在他们的咒骂声中继续碎碎念道:“他应该还记得艾琳和瑟菲丽被他派去疏散……啊,或者说清理贵族这件事吧?他应该记得吧?毕竟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姑娘。”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着,语速变得越来越慢,语气也变得越来越不自信。

    “啊,加西亚诅咒你!”他生气地跺了跺脚,“你最好记得这件事!”

    萨伦和凯恩斯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而且规模还在逐渐变大,当希克拉德赶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刚好看到萨伦挥出一拳,把凯恩斯打进墙里。

    用于装饰墙面的光滑石砖一片片落在地上,发出有些悦耳的哗啦啦声响。凯恩斯在地面上滑行了好一会儿,撞塌建筑结构的同时,在地上拉出一条又长又深的沟壑。

    尘土开始扬起,断裂开来的砖头飞射开来,偶尔打中一两个正在逃命的倒霉鬼,让他们带着一头的血昏倒过去。

    “你!给我!住手!”

    凯恩斯像弹簧一样,噌地一声从地上跳起,巨爪捏成拳头,重重地打在萨伦的肋下。

    “咔啦咔啦。”

    萨伦先是沿着低空飞行了好一段距离,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栽倒地上,铠甲上被凯恩斯击中的地方出现条条裂缝,失去魔力附着的泥土和碎石扑簌簌地落下,重新和大地归于一体。

    “嘿!萨伦!”希克拉德扣动扳机,枪声和他的喊声一同响起,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喊声完全盖过了枪声。

    “我来帮你了,”他恼怒地看了一眼凯恩斯,继续扯着喉咙喊道,“还有,作为你的朋友,我想我有必要在你动手前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艾琳和瑟菲丽!”

    “我当然不会忘!”萨伦灵活地从地上爬起,岩石铠甲随着他的动作隆隆作响。

    “你来的正好,”他双手做出抬举状,从膝盖开始慢慢往上抬升,他面前的土地也随之开始波浪式的起伏,一波接一波隆起的土地打向不远处的凯恩斯。

    “我需要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他语速飞快地说道,“在我准备就绪之前,就全指靠你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是你家的仆人!”希克拉德骂骂咧咧地收起耐心,伸出两只光洁无比的手,开始分别勾画两个不同的符文。

    “二分施法?”萨伦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还真是让人惊喜,我都不会这一招呢。”

    “我总得有些自己的拿手绝活吧,亲爱的萨拉,”希克拉德一边勾画符文,一边大跨步地走到萨伦面前,用自己的身躯将他牢牢挡住。

    他的动作很大,但他的手却比公鸡的头还要稳定,即便是连续大跨步,他的手也不曾颤抖过,就像被两块无形的钢板稳稳托住了一般。

    当他完全把萨伦挡在身后之后,希克拉德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另一面,因为人都是多元化的。

    他脸上最常见的嬉皮笑脸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也不再似平日那般轻佻,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这是希克拉德认真起来的表现。

    “吸血鬼伯爵,对吧?”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蓝光猛地从手心窜出,化作蛋壳般的椭圆蓝色光幕,把他牢牢地保护在内。

    “如你所见,我答应了萨伦,”他认真无比地说道,另外一只手仍旧在飞快地勾画符文,“所以我想你必须得在我这停下来了,亲爱的凯恩斯。”

    话说到这儿,他也完成了符文的最后一笔,一个繁复无比的符文在他的手心成型,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蓝色。

    他使劲把手往地上拍去,哗啦啦的水声从他身后响起,蔚蓝色的水波凭空从半空中出现,一股一股地扭在一起,然后猛地拉开,变成一面无比宽阔的蓝色屏障。

    屏障表面闪烁着粼粼的水波,就像是有水流在其中流动一般,月光从半空中打下,让蔚蓝色的水壁带上了些许的银白色彩。

    “这还真是令人惊讶,”萨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个的?”

    “瑟菲丽给了我一些资料,”希克拉德嘿嘿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转过头,得意地看向萨伦,神气地就像跟朋友炫耀新玩具的小孩,“你就好好看着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符文术。”

    凯恩斯抬手,连续打出两道猩红色的闪电,又用双手推出一颗直径足有半米的猩红色能量球。

    闪电打在水壁上,被它击中的部分迅速冻结,化作六边晶格状的冰晶护壁。闪电击打在晶格上,发出呲啦一声后便被反射到了地上。

    之后的能量球也没能取得更大的成果,水壁像是一张连同深渊的巨口,能量球没入其中之后,除了掀起一阵阵的水波和涟漪之外便再没弄出任何动静。

    但萨伦发现了凯恩斯所看不到的事情,在模糊的水壁之后,是希克拉德一下苍白了许多的脸庞。

    他开始出汗,细密的汗珠打湿他漂亮的金发,把它们变成一绺一绺,紧紧贴在额头上的凌乱发丝。

    “你还好吗,希尔?”萨伦开始担心起他的同伴,他体内的硫磺气息越来越浓厚,巨龙的血脉开始汇聚起他体内的力量,并把它们统一转变成滚烫的烈焰。

    他想要支援希克拉德,却不敢动,也不能动,吐息仍旧没有积累到最大值,他当然能选择在此时出击,但那样威力、范围和持续时间都会大打折扣。

    这恰好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他想要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在计谋尽出,全力以赴后却仍让凯恩斯逃之夭夭。

    于是他选择相信希克拉德,就像他无数次相信他那样。

    既然他的老朋友选择了替他的当攻击,那就证明他有着这个自信。

    凯恩斯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次攻击的结果并不满意——在他看来,他所掌握的魔法足以击穿那道看上去并不够坚韧的水壁。

    但他忘了一件事,水也许不如金属或大地那般坚硬,却有着更强的韧性和变通力,一个人也许能击碎巨石,但他永远没办法击碎溪流或海洋。

    “事情似乎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对吧?”简单的休息之后,年轻的狮子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于是他又露出招牌的吊儿郎当式笑容,开始用犀利的言语讽刺不远处的吸血鬼:“看起来你这个怪物也不怎么,你甚至不如一台抽水机来的厉害!”

    凯恩斯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抬起双手,猩红色的能量从他的掌心纷飞而出,在半空中化成八股,没入了地上的八具尸体当中。

    迪米特里子爵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他的尸体就是其中之一。

    猩红色的能量只是一闪,便完全融入了他已经完全冰冷下来的无头尸体当中。

    简短的沉寂之后,子爵大人的尸体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的关节和四肢以一个极为可怖的姿势扭曲了起来,整具尸体在两条腿的帮助下猛地立了起来。

    除了倒霉的子爵大人之外,还有七个不幸死去的可怜虫也被从长眠中唤醒,变作无脑的僵尸,对着不远处的希克拉德和萨伦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嘶吼。

    但他们的兴趣显然不在这两人身上,每一只僵尸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正在四散逃命的贵族们,除了没了脑袋的子爵大人。

    如果不是凯恩斯的意志束缚着他们,他们恐怕早就窜到那些贵族大人的身上,开始大快朵颐,尽情享受生者的血肉。

    在唤出这些僵尸之后,凯恩斯便没了下一步的动作,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就像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但希克拉德和萨伦都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们都知道,凯恩斯绝不是那种会在战场上发呆的人。

    而动起来的僵尸们也证明了凯恩斯并非陷入呆滞或是突然失去了意识,而是在全心全意地操控这些无脑的仆从们。

    “让我们看看你们要怎么对付这些家伙,可怜的猎人。”

    “就这?凯恩斯,这些只是无脑的僵尸,他们甚至没办法……”

    希克拉德的声音随着僵尸们猛地膨胀起来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扼住了喉咙的鹅。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鼓胀成人形气球的僵尸,看着他们发疯般地冲到水壁前,然后砰的一声猛地炸开。

    尸体里所剩余的能量被完全释放了出来,血液完全蒸发,血肉膨胀开裂,它们转化为最为精纯的能量,推动着那些所剩无几的骨头打在水壁之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不停响起,就像是雨滴不停地打在屋顶上,让萨伦想起了暴雨天的布林托。

    希克拉德浑身一软,一只脚直接跪在地上,他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月光打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出分别。

    两抹鲜红亮丽的血液从他的鼻孔中冒出,顺着嘴唇上的沟壑流下,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如同彩绘一般的猩红纹路。

    “啊,该死的,”希克拉德用双手撑着地板,慢慢地站了起来,眼前的一切让他嘴里开始发苦——他的水壁并不是僵尸爆炸攻击的唯一目标,不远处的街道上躺倒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刚刚丧命的贵族。

    “看出来了?”似乎是看到了希克拉德苦涩的目光,凯恩斯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得意之情,“你看,这就是你没能看到的问题所在——这一片有的是贵族,而他们都能成为我的武器。”

    “只要这一片还没有疏散干净,我就会有取之不尽的僵尸原料和供血牲畜,除非你把他们全部杀死,否则你就无法阻止我。问题是,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萨伦叹了口气,不用希克拉德开口,他也知道结果如何,比起他,希克拉德更像是一个正义的伙伴,屠杀没有防备力量的普通人这件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哪怕他们都是作恶多端的贵族。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派出艾琳和瑟菲丽,后来又决定亲自动手的原因,如果这些事情能由他来背负,那他不介意替他的老朋友多背负一些。

    “我……”

    “你做不到,既然如此,保护萨伦·诺维斯的承诺也就无从谈起,”凯恩斯嗤笑道,“真是令人可悲。”

    “这不是可悲,凯恩斯,”萨伦迈开步子,挡在有些失落的希克拉德面前,“希尔所有的是你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高贵灵魂。”

    “没错,他是下不去手,他所坚信的事情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情,”萨伦拍了拍希克拉德的肩膀,慢慢张开嘴,“但是我不一样,我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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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烈火焚城

    萨伦不再废话,或者说他没法再说话——聚成一束的烈焰伴着龙鸣从他口中涌出,点燃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东西。

    希克拉德已经早一步退到了他的身后,水壁也在他的操控下迅速消散。火焰从原是水壁的位置穿过,高温让它看上去耀眼无比,如同燃烧着的镁片那般亮白。

    只有常年在矿山或是铁厂里工作的人,才明白这白色的炽焰代表着什么,只有温度高到一定程度,火焰才会变成这种一反常态的颜色。

    凯恩斯是第一个遭殃的,几乎和熔岩没有差别的烈焰迎头浇下,吸血鬼那巨大的身体瞬间就剧烈燃烧起来。

    “啊————!这该死的火焰!”

    陷入癫狂中的吸血鬼开始疯狂地用利爪撕扯自己身上的血肉,白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在白色的熔岩里显得很是不起眼。他试着用这种方式熄灭火焰,却悲哀地发现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

    于是他开始催动属于自己的邪恶能量,猩红色的能量汇聚在他的体表,刺鼻的血腥味也蔓延开来。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哪怕称之为折磨也毫不为过——火焰焚烧血肉,蒸发血液,但下一秒,它们就在猩红色能量的帮助下重新生长出来,然后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但这确实有效,“小心点,萨伦!那家伙看起来抵抗住了你的火焰!”

    希克拉德充满担忧的声音跨过巨龙的肩头,传进他的耳朵里——事情就像希克拉德说的那样,虽然凯恩斯一直在发出无比痛苦的咆哮,但他的的确确抗住了火焰的灼烧,依旧顽强地站着,而不是被烧成一团灰烬。

    对此萨伦只是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冷,也许是因为他想到了即将要做的事情。

    在贵族们惊恐的目光中,萨伦微微偏过了脑袋,白色的烈火瞬间吞没了一大片正在逃命的贵族,跳动着的火舌重重地打在那些豪华住宅的墙面上,把整面墙烧的开裂崩塌。

    那些被火焰沾到的贵族更是倒霉无比,白色的熔岩只是轻轻地一翻滚,他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灼热的吐息仍旧在持续,就像一台蛮不讲理的工程机器,在它面前,用于支撑房屋的钢铁支架被融成滚烫的铁水,吞没那些靠的太近的可怜人。墙壁在爆炸声中四处崩飞,化作碎块。木制的家具和艺术品更是在被火焰触到之前就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老天啊,”希克拉德脸色苍白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那些倒下去的,熊熊燃烧着的建筑和被烧的尸骨无存的贵族都映入了他眼底深处,“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哪怕他们都是些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这样做,我亲爱的活计,”他在胸前画了一礼,“我会为你在加西亚面前赎罪,恳求他与埃尔凯恩宽恕你的灵魂。”

    屠杀仍旧在继续,萨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他继续机械地转动着脑袋,就像一台矮人制成的炮塔,烈焰在半空中画出一片漂亮的白色扇形,但当火焰散去,所有曾经处于扇形之下的事物都已经荡然无存。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儿的骚乱惊醒,城卫队也终于出现在希克拉德的视野里——和卡莱克以及他的猎人们一起。

    艾琳和瑟菲丽也回到了希克拉德身边——多亏了萨伦的疯狂举动,还有几具不知好歹的贵族的尸体,剩下的贵族再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所有人都按萨伦的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和战场相反的方向逃离了这片区域。

    火舌像来自远古的恶魔,缠上一幢幢路边的豪宅,把那些木制的,平民花上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宅邸化成一座座巨大的明亮火炬。

    没有人控制,于是火势很快就变得无法控制,正在家中安眠的贵族们惨叫着,撞破窗户,从二楼、三楼甚至更高的地方高高跃下,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遭受焚烧的痛苦。

    “天啊,你疯了吗,萨伦,”卡莱克快步走到仍旧在喷吐烈焰的萨伦身边,这个老猎人并没有对他的巨龙形态感到惊讶。

    他紧紧扯着萨伦的胳膊,脸上是痛心疾首和胆战心惊混合而成的担忧表情,“你疯了!这会完全摧毁你在斯特兰境内的声望的!你想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吗!?你这是在摧毁切尔菲度的根基!”

    火焰到这时终于开始减弱,喷射而出的焰流越来越短,直到完全消失。整条街都在萨伦的攻势下变成了火海,脂肪燃烧的呲呲声和木头爆开的噼啪声奏成一曲奇特的乐章,而人类的哀嚎和惨叫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人声部分。

    “我没得选择,”萨伦吐出最后一口带着浓烈硫磺味的白烟,转过身看着卡莱克,“那些家伙已经被控制了,剩下的也全被吸血鬼感染,你知道的,这感染无药可救。”

    “原来如此,”卡莱克叹了口气,作为一名老猎人,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萨伦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就算是换他来,他也会做出和萨伦一样的选择。

    一直安静站在他们身边的希克拉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明明记得有人在大声咒骂萨伦,还有人苦苦哀求他,这些人绝不会是次等吸血鬼或是僵尸。

    但萨伦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截了当地用火焰把他们化成了灰烬。

    “他怎么敢这么说,他居然敢这么说!?”希克拉德看着萨伦,一丝怒意从他心底升起,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无法认同萨伦的所作所为。

    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无知无畏,一心要为了正义而战的愣头青了,不认同萨伦的做法并不代表他会拆他最好朋友的台。

    于是他选择继续保持安静,不反对萨伦所说的,但也不帮他做伪证。“一切都交给切尔菲度和斯特兰去思考吧,”他心想,“我实在是做不出那种有损信誉的事情。”

    他想起萨伦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的性格都是有多面性的。”

    以前他并不太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在希克拉德看来,自己就是一个随性洒脱,放浪不羁的人。而他的好友萨伦,则要更加严肃,但心地善良,总是在为了他的复仇事业而努力。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洒脱,儿时的骑士风骨依旧根植在他灵魂深处,不曾离去。

    他也发现了萨伦并非一个毫无原则的烂好人,他会拯救受难的贵族,会帮助遭遇袭击的可怜人,但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亲自把他们烧成焦炭。

    年轻的狮子的哲学思考没能顺利地继续下去,因为凯恩斯从被焚烧出的深坑里猛地跃起,手中利爪刺向萨伦的脑袋。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一道影子,快到希克拉德甚至来不及举枪,或是警告萨伦。

    但有人比他更快,萨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一般,左脚突然踏出,身体也随之往左侧偏过。

    他的这一步是如此精准,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有着预知未来的超凡能力——凯恩斯的利爪擦着他的胸口略过,锋利的指尖甚至撕开了他本就破烂的礼服衬衫,露出底下的坚硬鳞片。

    一切都是那么的精准,就像是那些工厂里的蒸汽车床一般,如果萨伦在往右哪怕一厘米,利爪就会划开他的胸膛。

    “呼!”

    等凯恩斯再次落地,希克拉德才猛地吐出一口气,飞快跳动的心脏也开始慢慢平静,这一切对他而言太刺激了,就像是给他突然打入了一针肾上腺素一般。

    “啊,你这该死的混蛋,”萨伦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突然恼火了起来,“这衣服可是很贵的!”

    希克拉德默默地看着他,突然有种想告诉他这其实主要是你变身导致的的冲动。虽然他知道这很不好,在战争年代甚至能算得上是通敌,但他就是忍不住。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给我答复,”萨伦看着落在地上的凯恩斯,很是不悦地撇了撇嘴,“我决定自己来拿。”

    话音还未落下,萨伦便猛地迈出右脚,右臂也高高扬起,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打穿了凯恩斯的胸膛。

    “你真的以为我会毫无准备?”萨伦弯过头,看着嘴里不停溢出白血的凯恩斯,“我一直在等着你呢,白痴,你对巨龙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在他的龙爪上,是一颗仍旧在跳动的心脏。

    “所以,这就是能拯救我的东西,我一直在渴求,老头子费尽心机想要给我弄来的东西,”他看着那颗心脏,用另一只手把正在飞快死去的凯恩斯撕成两半。

    “让我来试试吧,”他高举起那颗一起一落,长满了触须的狰狞心脏,“这东西可这难看。”

    “你要试什么……天啊!你疯了!”

    卡莱克脸上的不解在萨伦咬住心脏后迅速变成愤怒和疑惑,他快步走到萨伦身边,试着伸手去拦下他的“疯狂举动”。

    但他的力量和巨龙化的萨伦相比未免太过羸弱,于是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萨伦一口一口咬烂那颗心脏,把它一点一点地吞入腹中。

    “呃……”萨伦皱起眉头,有着异样美感的龙脸皱成一团,“这东西可真难吃!我感觉我刚刚吃下去了一大坨的马粪!还是新鲜的!”

    “你疯了吗,萨伦!”卡莱克使劲推了一把萨伦,“这就是你猎杀午夜鬼影的目的!?为了吞下他的心脏!?这举动既愚蠢又危险!如果你变成了吸血鬼……”

    “放心吧,”萨伦摆摆手,像拎起一只小虫子一样拎起卡莱克,“我不会有事的,老卡莱克。”

    “可是……”卡莱克还想再说些什么,萨伦见状,干脆利落地把他打昏,然后丢进希克拉德的怀里。

    “没有可是,”萨伦拍了拍手,对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卡莱克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开始体会体内的变化,心脏里蕴含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磅礴与邪恶,还有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厌恶感。

    卡莱克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没错,如果正常人服用了吸血鬼的心脏,这些能量便会渗入他的身体里,让吃下心脏之人瞬间变成吸血鬼。

    如果是猎人,那么他们喝下的掺银合剂会让他们的血液和心脏发生极为猛烈地对冲,而这样的灾难的唯一结局只会是浑身开裂,流血而死。

    但萨伦的情况不属于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他能感觉到那些能量就像是被人引导着一样,飞快地冲向已经逼近他心脏的诅咒。

    两种同样邪恶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对撞,剧烈的能量波动甚至透出体表,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圈冲击波,他残存的衣物和地上的石头都被高高吹起。

    “噗!”

    萨伦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来,一旁的希克拉德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去扶住了他,“你还好吗,萨拉?”

    “我没事,”萨伦的龙化开始结束,他举起重新变得光滑的人类手臂,挥了挥,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只是能量在我体内对撞了一记……不过所有诅咒的力量和心脏的力量都已经消失了。”

    “扶我回去吧,”他对着希克拉德说道,“这次冲击让我的身体变得乱七八糟,再加上龙化的后遗症——老实说,我现在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至于这儿的乱子,”他看向卡莱克,“我想你会和城卫队说明的,老卡莱克,你知道的,吸血鬼感染无药可救。”

    “我明白,”卡莱克朝一名猎人挥挥手,让他和希克拉德一起扶起萨伦,“我和城里的贵族还有城卫队都有几分交情,善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还有,”他往前走出几步,又突然转回头,看向正被人搀扶着走远的萨伦,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萨伦没有回答,过了好一阵子,希克拉德和猎人又把他抬出去好一段距离之后之后,他才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朝着远处的卡莱克比了一个大拇指。

第四十六章 大麻烦

    “好了。”凯伦笑意盈盈地举起面前桌上热腾腾的咖啡,“奇女子萨琳娜的故事就到此结束。”

    “你真的打算这么写?”坐在他对面的萨伦像是睡着了一般垂着头,“这让我感觉有些怪。”

    “我确定,”年轻的作家坚定地点点头,并没有被故事主角的话所动摇,“请你包容我的任性。”

    “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正式,”萨伦的肩膀抽搐起来,像是在笑,“这是你的书,当然是由你做主。”

    “呼,”凯伦长出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紧张——担心萨伦因此而不悦,“非常感谢你,萨伦,”他感激地说,“现在,让我们继续吧,你也该重新成为故事的主角了。”

    ◇◇◇◇

    我是被希克拉德和卡莱克的手下架回锻锤与铁砧的,龙化和高强度的吐息已经榨干了我所有的体力。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还能勉强保持清醒,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随着他们的前进频率一起一伏。

    我的眼前虽然一片模糊,但我至少能看到光芒射进我眼里,看到6远处模糊的景象,那些还在燃烧的建筑,那些光影都已经晕开的火焰。

    我感觉很渴,但干渴无比的嗓子却难以打开,以至于我连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我听到希克拉德急促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和远方建筑燃烧的哔啵声一起传进我的耳朵里,它们听起来是那么的空灵和悠扬,就像是深谷里的音乐和人声,经过层层回荡后才进到听者的耳朵里。

    这很奇怪,对吧?明明他和它都离我很近,一个就在我身边,扛着我,另一个则躺在街道边,上面燃烧的火焰就像是在控诉我的暴行。

    我知道,哪怕我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消息传开后还是会有人恨上我——死难者的家族成员,遭到波及的工人和城卫队员。

    还有那些正义使者——他们和这些人没有纠葛,只是内心的正义感让他们看不惯这种事情,他们会认为这是屠杀,在内心正义感地驱使下,他们会站出来,挥舞起自己的拳头,对着我口诛笔伐。

    我瘫在希克拉德的肩头,静静地思考着,坦白说,比起那些正义使者,我更担心切尔菲度在这次事情之后会去向何方——平民和贵族之间本就存在矛盾,而现在贵族又遭到了严重地打击。

    很难说那些立志要推翻贵族的人会不会乘势而起,借着这个机会发起叛乱,哪怕在我看来,这其实愚蠢无比——人类还有这如此多的外敌,恶魔,吸血鬼,亡灵,这些都不是寻常人类能够轻松应付的,而我们却仍在忙着压榨同类,和同类乐此不疲地斗争。

    但我明白,这是天性,就像树叶到了秋季便会开始飘落一般,如果说这么多年的旅行和那些读过的故事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人类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于内斗和互相陷害的生物,哪怕是被人称之为天生的政治家的精灵一族,在这方面也比不上人类。

    这很悲哀,对吧?但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就像精灵们骄傲自大,固步自封,矮人们奢华无度,喜好役使奴仆。

    我想了很多,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方案,于是我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因为这真的很累,而我已经到了昏迷的边缘。

    脑海深处的倦意就像是从深渊中伸出的邪恶手臂,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向上攀升,试着把我的整个意识都拉进和它一般无二的黑暗里。

    起初我在抗拒,在对抗,因为我要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决定放弃,仍由倦意把我包围,吞没。

    ◇◇◇◇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处在锻锤与铁砧的客房里了,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燃着熊熊火焰的温暖壁炉,桌上没有打亮的煤油灯,还有挂在柜子里的我的衣服。

    这一切的要素构成了一个我所熟悉的房间,而这样的环境让人安心——因为这些熟悉的事物会给你提供极大的安全感。

    更别提房间里站着的两个人了,坦白说,我不是很清醒——充其量只能算半睡半醒,甚至比这更糟。

    他们的脸又背着光,这就让我辨认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左边的那个人有着一头金发,我迷迷糊糊地想到,“那他一定是……卡莱克……不,是希克拉德。”

    而右边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卡莱克了。

    我试着睁大眼睛,好看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但我很快就发现这困难无比,来自身体的下级意识抗拒着我,不让我完全睁开眼睛。

    “啊……他们似乎在说话。”

    我看着他们不停翕动的嘴唇,那四瓣不停开合的嘴皮就像是某种催眠的信号,让我一下又安睡了过去。

    ◇◇◇◇

    “砰!”

    和我的第一次苏醒相比,我的第二次苏醒则要糟糕的多。

    我的房门被人粗暴的整扇拆掉,门板砸在地上的声响让我一下惊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摸向我的腰间,等摸了空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可是刚刚被人扛回来,武器当然不会在我身上。

    “放轻松,萨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点火光,“是我,卡莱克。”

    他的人随着声音一起逼近,点燃的烟头发出的暗红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快起床。”

    “你吓死我了,”我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叫醒我,“出什么事了?”

    “切尔菲度的平民暴动了。”

    这件事情并不算出乎我的预料,在回来的路上,我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卡莱克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始料未及。

    “平民起义军和吸血鬼联合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自愿变成了次等吸血鬼,另外一些人则开始在城里投放吸血鬼瘟疫,把人变成无脑的僵尸仆从。”

    “什么!?”我飞快地抓起剩下的衣服,还有放在桌上的,我阔别已久的秘银锁子甲,三下五除二地穿戴整齐,“这些人疯了吗?他们怎么敢!?”

    “看起来你想要控制瘟疫的打算还是失败了,”卡莱克叹了口气,朝我抛过来一件被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什,“平民区已经变得一团乱,到处都是僵尸横行。”

    “贵族扇区呢?”我解开油布上的绳子,断钢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不知道,”卡莱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那些狗杂种安排手下的私军在扇区的各个入口筑起了街垒,任何敢于靠近扇区的生物都会被立刻射杀。”

    “一群胆小怕死的东西,”我生气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们就该被送上绞架。”

    “嘿!这是我的旅店!别在这儿乱吐口水,”卡莱克生气地挥了挥手上的十字弓,“再这样我就要罚你的钱了。”

    我并未在意他半开玩笑的话,而是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手上的那把十字弓上,“你要亲自参战了?”我好奇地问,“对面的侯爵?”

    “他管不了,”卡莱克冷笑一声,“这已经是波及全城的灾难了,如果他们敢来,那我不介意其中的某一位练练手,我可是很久没猎杀过高位吸血鬼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他把十字弓背到背后,“更重要的事情是,我们该如何控制眼下的这场灾难。”

    “必须把安全的人全部隔离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得出,“你和我都清楚,这瘟疫无药可治,所有感染了的人……”

    我停顿了一下,那个答案对我来说的确有些沉重。

    我看到了卡莱克的眼神——和我一样阴沉,让这样的老人说出那般不请人情的字词实在不太妥当,于是我抢先一步,说出没说完的那下半句话:“全部净化。”

    我看到卡莱克出了一口气,“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他严肃地说,“我们要如何进行净化?”

    “击杀,然后就地焚烧——所有猎人必须带上火折子或是打火机。还有适当的引火物。”

    “老天啊,”他露出不忍的神情,“希望加西亚和埃尔凯恩能宽恕我们的罪孽。”

    “他们会的,”我朝这个老人点点头,“我们并非在制造杀孽,而是送那些早该安息的人回归埃尔凯恩和加西亚的怀抱。”

    “啊,对了,”卡莱克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那些扇区的贵族怎么办?”

    “找人去和他们沟通,让他们放开通道,把士兵派出来,”我眯起眼睛,“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全部杀掉。”

    “正合我意,”这个老猎人点点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出现感情波动,“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整个切尔菲度的力量必须团结一致。”

    “走吧,”他端起十字弓,对着我挥了挥,“我们要尽快赶到第一现场。”

    ◇◇◇◇

    当我和卡莱克赶到第一现场时,我才发现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严重。

    吸血鬼猎人们在大街上筑起了一道矮墙,墙中间是一扇简易的城门。矮墙两侧站着大批猎人,他们或是持弓,或是持枪,所有人都严肃地盯着墙的另一面。

    希克拉德就在他们中间,他手上举着耐心,站在护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正不停地对着墙外挥手。

    “快一点!快一点!”他的声音很是焦急,“再快一点!”

    我飞快地登上城墙,这才看清护墙另一侧的景象。

    就像是神话故事中的末日降临到了维洛季马。到处都是倒伏在地,血肉模糊的死尸,一辆又一辆马车翻到在路边,装着的行李洒了一地。

    其中的一些马车还燃着熊熊大火,在漆黑的夜空下显得很是亮眼。

    在更靠近护墙一下的地方,是一大股的人潮。

    准确来说,是两股——前面一小股正在向护墙拼命地奔跑,而后面的那大股人潮则发了疯般地追赶者前面的小股人潮。

    “看看吧。”卡莱克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望远镜,“这情况真是糟糕透了。”

    他说的没错,我没办法准确说出那大股人潮的确切数量——至少有**百,全是面目狰狞的僵尸。

    如果这都能聚集起**百,甚至一千出头的僵尸,那城里的其他地方只会有更多。

    前面那小股人潮则好数一些——总共五十六人,没有人带着行李,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害怕两个字。

    “加油!”希克拉德在继续不知疲倦地呐喊,“你们必须再往前跑一点!否则我们的武器有可能会误伤到你们!”

    我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卡莱克,“这样的防御墙有几处?”

    “你越来越像一个专业的猎人了,”卡莱克接过望远镜,凑到自己的眼睛前,“一下就问到了关键的位置——这样的防护墙一共有六处,它们把除扇区外的部分划分成了两块。”

    “我们这一边是绝对安全的吗?”

    “现在是,”卡莱克也放下望远镜,那些居民已经跑到了安全的位置,猎人们开始开火,“城卫队和几队猎人会负责一直在这半个城区巡视,确保没有潜越过来的反抗军或是僵尸。”

    “开火!把它们打死!它们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希克拉德挥舞着耐心,指挥着所有人开枪。

    那些幸运的居民这会儿也跑到了城墙下,但城门却没有立刻打开,“得等我们处理完这一批!”希克拉德如是说道。

    有猎人操起被人搬到城头的蒸汽连发枪,长长的矛形子弹被一发一发地推出,击碎一颗又一颗的僵尸脑袋。

    “听着,所有逃过来的,十八岁以上到五十五岁以下的居民都必须拿起武器,组成临时民兵队伍,增援各处护墙!”

    “为什么要让我们站到前线上!”底下有人开始咒骂,“你们不应该保护我们吗?”

    “这是为了抽调人手组成搜救队,你这白痴,”希克拉德突然用力扔下耐心,罕见地发怒起来,“在墙的那一边还有很多亟待被人拯救的健康居民!而我们需要从护墙上抽调人手,组建突击队!”

第四十七章 疫病

    难民们沉默了,他们不再争辩,也不再愤怒,转而静静地在城墙下等着,等着猎人们清理完远处的麻烦,然后替他们开门。

    由各式远程武器组成的火力网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所有敢于跨过某条看不到的界线的行尸都在一秒钟后变成了鲜活的尸体。

    “要一起吗?也许参与进来会让你的心情好上一点。”卡莱克递给我一把长枪,蒸汽机的响声在我耳边嗡嗡鸣响,烦得叫人静不下心来。

    “你说得对,”我接过卡莱克的枪,还有他的好意,“你觉得这次的瘟疫会有多严重?”

    “嘿!小子,”卡莱克突然生气地把十字弓竖起来,老猎人用脚踩着弓身,一边拉着弓弦,一边对着我吹胡子瞪眼,“别问我这么难的问题!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下来,他说的没错,我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就像他一样。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摧毁切尔菲度,把这座城市连同里面的所有人都烧成灰烬就是我们最后的选择。

    “别担心,”老头子像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他从口袋里摸出漂亮的银制烟盒,从里面摸出一根递给我,“事情会转好的,我已经差人返回卡波菲斯求助了。”

    “希望如此吧,”我摆摆手,把香烟推回给他,我可抽不惯这东西。

    “不会抽烟?对吧?”老猎人笑了一声,转手把烟叼在自己的嘴巴上,“难怪你总是这么烦恼,看起来和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东西一样,”他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嗓子念叨着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火柴。

    火柴红色的头从火柴盒的侧面飞速擦过,火焰伴随着“嗤”的一声响亮起。

    卡莱克举着火柴,静静地看着它,直到火苗变得稳定,他才把举着火柴的左手凑到嘴边,另一只手也不忘继续扣动扳机。

    弓弦噔地一声归位,闪亮无比的银制弩箭从十字弓前飞出,扎进一只行尸的脑袋里,把那个可怜的家伙重新变成一具安宁的尸体。

    老猎人看着远方倒下的尸体,放下十字弓,一边继续手脚并用地上弦,一边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叼在嘴里的香烟。

    “呼,”他把弩箭插好,用一只手举起十字弓,另一只手则取下嘴里的香烟,“真是爽快。你真的不打算来一点?”

    “我说不了。”

    “好吧,好吧,”老猎人就像一个诈骗失败的街头骗子,很是不爽快地把烟盒和火柴收回自己的衣兜里,“你会后悔的!啊!他们终于来了!”

    他的前半句话是对着我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对着街道这一段尽头出现的那些人。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袍,这不禁让人想起了神话故事里那些总是穿着同样长袍,提着炽焰长剑,拱卫着加西亚神国的神仆们。

    而来者也正是加西亚最虔诚的仆人,他们的袍子兜帽上纹着一株翠绿的大树——这是一群加西亚的虔诚信徒!

    当然,在平常人的口中,他们则变成了加西亚教会的牧师或是主教,仆人和信徒只是他们用来自谦,已经在信徒之间的称呼。

    “加西亚教会的牧师?”我扭头看着卡莱克,“他们会是很有用的援军,你什么时候……?”

    “在我确认了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立刻派出了几名信使,”老猎人吸完最后一口烟,把快要烧得只剩烟蒂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灭,就像在踩死一只蟑螂。

    “走吧,”他扛起十字弓,“跟我去迎接一下这帮神的仆人。”

    坦白说,我不是很想接受卡莱克的建议,毕竟我现在算是自然之神的仆人,或者说使者,如果这个词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这就像是有了丈夫的妻子去迎接另一位关系匪浅的男性朋友……呃,这比喻也许有些不恰当,但大体如此,身为一名神的使者,去迎接另一位神在人间界的代言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很容易让神开始怀疑你的信仰。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幸运的是,自然之神和生命之神同属善神派系,而且两人的神权还有不小范围的重合,硬是要说的话,我们大概能算半个一家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跟着卡莱克去的主要原因——这个老猎人说完话就扛着十字弓,小跑着下了楼,根本没留给我解释的时间。

    这就是卡莱克,一个性子冲动,嗓门响亮,做事情总是风风火火的老猎人。

    所以我只好跟着他从护墙上走下,再看着他哈哈大笑着走向那群牧师,给为首的主教送上一个大大的怀抱。

    “哈哈!”他雷鸣般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你们这群成天躲在教堂里虔诚祈祷的家伙终于肯出来了?老实说,你们能到这儿来真是帮了我大忙!我替切尔菲度的平民们谢谢你们。”

    卡莱克的话很直白,在一些贵族看来甚至能归入粗俗失礼的行列,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让人感受到了他心里的喜悦和压力。也让人完全生不起对他动怒的心思,哪怕他刚刚开过一个听起来有些恶劣的玩笑。

    我猜那些祭司们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所有人都跟着卡莱克一起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温和的笑容,而不是虚伪、客套的政治笑脸。

    “你说话还是这么有特色,”为首的主教用腰带扎紧披在袍子外面的锁子甲,又拔出腰间挂着的钉头锤,“我会和你们并肩作战的,这也是神的旨意。”

    他说话的速度不算快,但也说不上慢,声音则透出一种温文儒雅的感觉,刚好和卡莱克形成了两个极端。

    “少跟我扯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德尔因贝克,”卡莱克挥了挥手,继续扯着嗓子叫骂道,“你这该死的家伙最好给我使出全力,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把疫情控制在这半个城区里。”

    德尔因贝克脸上从容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卡莱克沟壑纵横的脸,第一次蹙起了眉头,“情况有这么严重吗,我的老朋友。”

    “当然,”卡莱克也收起那副粗俗的面孔,跟着叹了口气,“半个城区失去控制,到处都是疲于奔命的平民,还有被复活的无脑僵尸。”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他转过身来,对着我挥了挥手,示意让我回到城墙上,自己则领着牧师们一路向前,“那群白痴贵族用自己的私军封锁了整个扇区,所有敢于靠近扇区家伙都会受到无情的攻击。”

    “一群该死的家伙,”总是挂着一副和善笑容的主教脸也黑了下来,“那些私军本来能成为能好的助力!”

    “还有一件事,”老猎人回过头看着德尔因贝克,露出不忍的神情,“这群吸血鬼有了人类帮手……一群常年遭受贵族压迫的平民组成了起义军,并与他们联手。”

    “哈哈,”主教干笑了两声,“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是你没告诉我的吗,卡莱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一次说完。”

    “没有了,”老猎人转回头,耸了耸肩,“这次真的没有了。”

    “啊,对了,”从我身边经过时,老猎人停下了脚步,“这位是萨伦·诺维斯,”他指了指我,对着德尔因贝克介绍道,“来自卡波菲斯,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还有他在灰雾岛做的那些事情。”

    “啊——”主教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长音,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是的,是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听说过他在灰雾岛做的那些事情,”他侧过头,对着卡莱克说道,“而且他身上有着我很熟悉的味道。”

    我知道他看出来了,就像我能感应到他身上的能量波动一般,这位主教对着我散发出一阵一阵的亲切的感觉。

    我猜那就是加西亚的印记,就像他能嗅出我身上自然之神的味道一样,我也能嗅出他的。

    除此之外,我还隐隐有着一种直觉,如果他信仰的神祇是自然之神的敌人,恐怕现在传来的就不会是亲切感,而是憎恨与仇恨的气息,就像生物遇到了天敌。

    “请跟着我上楼吧,”德尔因贝克对着我微微鞠躬——这是他对我散发的善意,“能在这儿遇到这样的一位朋友让我倍感喜悦。”

    “能遇到你也让我振奋无比,”我欠了欠身,“这就像来自伟大神祇的指示,我们必将驱逐所有眼前的黑暗。”

    “得了得了,”卡莱克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我和德尔因贝克的谈话,“这个老家伙神神叨叨的我可以理解,可你也像个神棍就让我意外了,亲爱的萨伦。”

    他拉着我们走上护墙,“我不在意你们之间那些神神叨叨的默契,你们说的话对我来说就像天书和神的旨意一样晦涩难懂。我需要的是你们的能力——我知道你小子会放些厉害的戏法,这也许就是你和德尔因贝克谈得来的原因。”他看着我说道,“当然,就像我说的,我对那不感兴趣,我只知道那对我们现在的局势很有帮助。”

    他把符文术称之为戏法的举动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他一脸严肃又不耐烦的样子,我只好压下说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还差不多,”老猎人哼哼唧唧地回到护墙边,“现在来看看吧,这该死的事情到底该如何解决。”

    希克拉德这时走到我们面前,“由难民们组成的护卫队已经简单训练过了,幸运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知道如何开枪,”希克拉德说道,“我们可以组建一支搜救队伍出发了。”

    “啊,”德尔因贝克仔细地打量了希克拉德几眼,最后发出一声长叹,“能够见到一位便已经让我十分惊喜,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位。”

    希克拉德这才注意到这位十分有涵养的主教先生,于是他放下配合自己说话而高高举起的手,慢慢侧过身子,带着一点疑惑和不确定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加西亚的仆人,德尔因贝克,”主教抚胸,对着希克拉德轻轻鞠了一躬,“我负责管理切尔菲度的加西亚教会,这儿的人们称我为主教。”

    “啊——”希克拉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点了点头,“我明白那种气息的来源了,你是——”

    “是的,”德尔因贝克笑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神总是需要一些人间的信徒来充当他的耳目,不是吗?”

    希克拉德明白他不想暴露太多,于是知趣地换了个话题,“你说的没错,德尔因贝克先生,”他冲着德尔因贝克鞠了鞠躬,“不论如何,您和牧师们的到来让我们有了实现更庞大计划的可能。”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叛军的情况,”德尔因贝克走到护墙边,用双手撑住墙体,“我对吸血鬼们了解不多,但我知道这些鲜活的人类会是他们最好的食粮。”

    “再正确不过了,”希克拉德兴奋地点点头,“这些平民也许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但他们选错了实现目标的方式——和吸血鬼合作只会把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其他几道护墙情况如何?”我换了个话题,希望能让这些人把目光聚集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如果其他护墙没有压力,我们也许该组建出墙的队伍了。”

    “我这就派人过去,”卡莱克招招手,叫来几名看上去便身手敏捷的猎人,“如果一切正常,我们就该出发了。”

    “再正确不过了,”希克拉德换上一副笑脸,“憋了那么久,我也是时候出去放放风了,那些僵尸和吸血鬼会尝到我的厉害的。”

    “少说几句话不会有害处,希尔,”我决定给希克拉德泼泼冷水,太过自信很容易在战斗中吃大亏,“谁知道剩下的吸血鬼里藏着什么样的角色?我可不想成为替你收尸的那个人。”

    “萨拉!”希克拉德睁大了眼睛,“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我可没那个心情,”我哼了一声,“这可是一次很严重的疫病!”

第四十八章 真正的好人

    拿着枪的难民们被猎人们带上了城墙。他们中的不少人还穿着睡衣,有些人的衣服上沾染了大片血迹。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哆哆嗦嗦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又颤颤巍巍地慢慢走到护墙旁边。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彷徨,害怕和无助,大部分登上城墙的都是男子,但也有部分女性——加西亚保佑啊,我想她们连怎么开枪都不知道。

    但没人会因此而斥责他们,也没有人会感到失望或意外。在疫病发生,吸血鬼发动袭击之前,这些难民不过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份子而已,要让他们迅速成为优秀的战士显然是一种奢望。

    坦白说,他们能否在行尸们的攻击下守住这堵墙都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让一群菜鸟来守住护墙总比我们都被疫病死死地拖在护墙上,无法取得进展来的要好。

    我看着他们脸上、身上的血迹,还有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并不难想象,这群难民中的不少人甚至可能正是被自己的亲人所袭击——而这又会变成他们开火时的另一重障碍。

    我猜卡莱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找来了加西亚的牧师们,让他们中的一部分加入搜救的队伍,另外一部分则加入到护墙的守备中。

    希克拉德这时候提着枪走了过来,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罕见地,露出了温和又正经的微笑。

    我看着他走到那些难民面前,用从没出现在他身上的轻柔语调低声鼓励起他们:“别担心,”他握着一名难民的手,“这没什么好害怕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警惕墙那头的情况,在行尸出现时大声喊叫。”

    “相信我,”他直起身子,看着围过来的难民,脸上是和煦的微笑,脸庞明亮的就像有圣光打在他的身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让你们开火的。”

    他的话让周围的难民们轻松了不少,他们依旧害怕,但至少他们的手不再颤抖,人也终于挺直了腰杆。

    我看着他,觉得他比起我更像是一位圣徒。

    “我们走吧,萨拉,”安抚完难民后,他直起身来,微笑着对我招了招手,“我们得尽快处理掉这件事,不是吗?”

    “是的,”我咽了口唾沫,跟他并肩走下护墙,“我有一个意见,但我要先问问你的意见,我认为我们应该带上瑟菲丽。”

    希克拉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硬生生地停下前进的脚步,像机械一般转过头看着我,“瑟菲丽?为什么?”

    我就知道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我看着希克拉德的脸,叹了口气,把预先想好的理由从脑海深处调出:“因为她是这儿唯二的火系法师。相信你也明白,火焰在这种场合里有多大的作用。”

    希克拉德沉默了,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挣扎和痛苦。

    老实说,我能理解他,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么自私,让我自己心爱的人待在护墙的后面,却让他喜欢的女孩儿跟着我们出生入死。

    这很不公平,但就算你用道德作为武器拷问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计划——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效率最高的做法。

    高效率意味着我们能从起义军和吸血鬼手中抢下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时间意味着更少的行尸,和更容易控制住的局势。

    所以我必须这样做,哪怕希克拉德会因此而记恨我,我也在所不惜。

    他依旧没有说话,这种不安让我很是不舒服,我宁愿他痛骂我一顿或是直接上拳头,这两样中的哪一样都好过只是这样静静地,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讨厌这样。

    于是我调整好心态,决定继续想办法说服希克拉德,至少得让他别这么颓废。

    “听着,希尔,”我思考好用词后开了口,“我知道你……”

    “那就这样吧,”希克拉德终于开了口,内容却让我有些预想不到。

    “什么……?”我把想好的后半段话吞回肚子里,“你确定吗?”

    “是的,”希克拉德依旧平静无比地看着我,就像神话故事里永不动怒的圣徒,“我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小瑟的能力的确很适合现在的情况。”

    “走吧,”他转过身,古井无波的侧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不会恨你提出了这个建议,我知道小瑟也不会拒绝你的提议,她一直是一个热心肠的女孩儿。”

    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再一次停了下来,“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不是一个火系符文师。”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停留,快步朝前走去,手上紧握着我的耐心。

    一支小队已经在护墙下准备就绪,人数不多,算上我和希克拉德也不过五个人。

    带头的正是卡莱克,这个老猎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无比干练的装束,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甲,腰带上挂着五把闪烁着耀眼银光的飞镖,就和他箭壶里的弩箭头一样闪亮。

    他的手上依旧是那把大的有些夸张的十字弓,当然,如果你认为你能靠近身战斗制服他,他腰间的两把匕首会让你吃足苦头。

    站在他身边的是加西亚的使者,切尔菲度教区的主教,德尔因贝克。

    再次相见,这位主教除了锁子甲和镀了银的钉头锤之外,还扎上了护腕,戴好了头盔,一枚加西亚的护符被他挂在胸前,在紧急关头,这可以充当他的施法媒介。

    瑟菲丽就站在他们的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身上披着袍子,和袍子外的厚实皮甲。

    我有些不敢看她,就像我不敢面对希克拉德一样,叫她过来是我的意见,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面对希克拉德。

    “哈!”卡莱克看到我们,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张开双臂快步朝我们走来,“你们这两个拖拉鬼终于来了!我们该出发了!”

    “这是你的装备,萨伦小子,”老猎人丢给我一个大大的包裹,“赶快穿戴好你的装备,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打开包裹,原来的那套防吸血鬼皮甲就静悄悄地躺在里面,还有我的雷鸣转轮手枪。

    “这是艾琳让我转交给你的,”一旁的瑟菲丽走上来,笑眯眯地解释道,“她还要我转告你,她在锻锤与铁砧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你真是太贴心了,亲爱的瑟菲丽,”我侧过头,不敢,也不愿与她的目光对视,“我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这是正确的选择,萨伦,”和希克拉德一样,瑟菲丽的态度显得很是平静,“况且,我有拒绝的权利,既然我来到这儿了,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握住我的手,脸上是活泼无比的微笑,“振作一点,我们的巨龙先生,希克拉德和我最好的朋友。不论今天在这儿发生什么,我们都将共同面对,我的生死就全指靠你们了。”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瑟菲丽,”她的微笑和欢声给了我勇气,我回望向她的双眸,用双手反握住她的手,“这不会很简单的,你很有可能要负责焚烧那些尸体,我希望你做好了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瑟菲丽吐了吐舌头,“坦白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可怕了……但我会学着适应的,请不用担心我。”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她或是逼着她作出承诺,“既然如此,”我穿好护甲,把手枪系在腰间,然后拔出断钢,“那我们就出发吧!”

    护墙上的民兵和猎人们发出欢呼,在门边看守的士兵们慢慢拉开简易制成的铸铁大门,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替我们送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们跨过护墙,来到了业已沦陷的另一半城区。

    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小心一点,”老猎人终于压低了嗓门,“谁也不知道这些街边的住宅里会不会有吸血鬼在盯着我们,小心能让你捡回一条命。”

    我转回头,看了一眼瑟菲丽,口中默念大地之名的同时双手抬起。

    石块和打磨光滑的地砖同时从地上飞起,迅速形成了一套铠甲,把瑟菲丽牢牢包裹在里面。

    “持续时间不会很久,”我对着瑟菲丽说,“只有一个小时,但在这段时间里,它应该能给你提供不错的防护能力。”

    “谢了,萨拉,”说话的是希克拉德,他感激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救了他的命一样。

    嗯……换一个角度来说,我倒也的确算是救了他的命,也给小希克拉德的出生多加了一层保障,如果他们真的能走到那一步的话。

    队伍继续前进,卡莱克时不时地扣动扳机,让一些在街头巷尾游荡的无脑行尸重归安息。

    “这些行尸会和统御它们的吸血鬼相连,”卡莱克一边继续向前,一边转过头对着我们解释道,“吸血鬼能透过它们的眼睛视物,所以我们必须清理掉它们。”

    “这样虽然也会引起吸血鬼的注意和警觉,”他又扣动扳机,带走另一只行尸,“但总比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吸血鬼的监视下好。”

    “另外,”他连续迈出三步,让身子紧紧地贴着一扇打开的房门,把两支弩箭从尸体的脑袋上拔出,然后一箭射死房里一只断了腿的行尸,“所有的落单行尸就交给我来对付,不要随意开枪,那会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如果遇到多名行尸,你们可以试着摸到它们背后,但一定要小心。”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里,又用那支刚回收回来的弩箭射死从侧房走出来的一只**的女行尸。

    “可怜的人,”他行了一个安息礼,“愿你在埃尔凯恩的怀抱里寻得安宁。”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老猎人把十字弓背到身后,拔出腰间的两把匕首,“房间里的情况要更复杂,到了你们出场的时候了。”

    “刀削,剑砍,锤砸,你们有什么本事,我不在乎,”他灵活地转动着匕首,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我只需要你们安静地处理掉这幢屋子里的所有行尸,我需要这个侦察点。”

    “明白了。”我冲他点点头,握着断钢,慢慢走进灯火通明的住宅里。

    “慢着,”我叫住打算进入屋内的其他人,“在你们进来之前,让我先侦察一番,我能和风沟通。”

    “哇哦,”卡莱克吹了声口哨,“你没去参军真是可惜,萨伦小子,”他握着匕首说道,“这本事能把你变成一个没人比得上的侦察兵!”

    “也许吧,”我笑了笑,没跟卡莱克说军队并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在我看来,所有的军队都是为了当权者服务的。

    仔细想了想,这样说说不定会激怒卡莱克,于是我决定不再和他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转而开始和风沟通。

    “zuyk。”

    我唤来一阵风,让它按照我的意愿吹过一楼的每个房间,又旋转着飞上二楼,然后从二楼的每一个房间穿梭而过。

    一个人,也许会提防一只鸽子,一些奇怪的草丛响动,一个人形的黑影。但绝不会有人提防一阵风。

    再说了,哪怕你知道了这阵风是间谍,你又要怎么抓住它?

    微风很快带来了我想要知道的消息——一层还有三个行尸,二层则是六个。

    “看起来这是个大家族,”我转过头,对着余下四人笑着说道,“一共九个行尸,一楼三个,二楼六个。”

    “干得好,”卡莱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你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当然,”我点点头,微风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一楼的三个在主厅,卧室和浴室里,二楼的则集中在餐厅里。”

    “一家可怜人,”卡莱克叹了口气,“我和小瑟菲丽负责一楼,你们仨负责二楼,如何?”

    “就这样吧,”希克拉德同意了他的意见,“我们得要快,绝不能让吸血鬼们发现我们的身份。”

    远方的枪声恰好在此时传进了我们的耳朵里,听声音像是扇区的方向,但没有人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扇区的护卫又射死了几个不知好歹,想要逃进扇区的平民。

    也许是起义军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向贵族的扇区发动了攻击。

    我看着半空中明亮的月亮,心情沉重的就像肚子里有一个铁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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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符文师介绍:
我叫萨伦,也叫萨沃斯,我还有许多其他的名字,你也许也听过其中的一两个。这片大陆上到处流传着我的传说。有人叫我亡灵杀手;有人喊我祝福骑士;我曾在帝国的军团服役,被当做全帝国的英雄;却也在王国仙女的祝福下成为骑士,屠杀了数不尽的帝国士兵。为了追寻符文术的奥秘,我也曾远渡重洋去学习,却一进去就当了老师。我是神偷,也是卫士,是吟游诗人,也是科学家。但人们喊得最广的,还是“红龙”萨伦。只因他们相信我有巨龙血脉。我要告诉你的是,那确有其事我是“红龙”萨伦,这就是我的故事。龙脉符文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脉符文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脉符文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