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狂欢
“好了,”他露出轻松而愉快的笑容,“把那些事留给明天去烦恼吧,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是属于胜利的时刻,你们应该和我们一同庆祝。”
“这是我的荣幸,卡莱克,”我微笑着朝他欠了欠身,“这些蝙蝠的尸体要怎么办?”
“尸体吗?”卡莱克瞟了一眼地上残破不堪的尸体堆,撇了撇嘴,“我们的人会处理好的,你应该知道,对抗吸血鬼腐化的唯一方法就是火焰。”
“在这儿?”我有些担心,“城里的卫队和市民们不会担心或是恐惧吗?”
“城里的卫队?”卡莱克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别天真了,萨拉,”他叫着我的昵称,“你真的以为他们对这儿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要知道,这可不是一次突发的袭击,而是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的一部分。”
“那为什么……?”
“术业有专攻,年轻人,”卡莱克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唏嘘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于那些士兵而言,他们擅长的是和帝国的士兵,巴伦利亚的士兵,甚至是一般的亡灵士兵战斗,而不是对付这种擅长使用黑魔法的邪恶生物。”
“所以你们和他们达成了协定?”
“没错,”卡莱克又摸出一根香烟,他还真是个老烟鬼,“为了避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和城里位阶最高的军官谈了谈……老实说,吸血鬼在上层阶级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个协议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成了。”
“啊,说道这个,”我先是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拉纳和我说的事情,“我这次出来的确有另一件要事,说起来还是一位贵族托付给我的任务……他们有没有可能筹备起一支专门用来反吸血鬼的部队。”
“等等,”卡莱克伸出一只手,止住了我的话,又使劲抽了一口烟,“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新建一支常备军,就像城卫队那样——只不过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
“没错,”我点点头,“吸血鬼变得愈发猖獗,卡波菲斯的贵族们都开始担心起他们的威胁。”
“他们迫切想要拥有自保的能力……虽然这像是对我们公会的侮辱,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继续解释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卡莱克放下香烟,“老实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这事儿我得再想想,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定下来的事情。”
“当然,”我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这事儿之后再说吧,你的旅店里可还是一团糟呢。”
“啊……这些偷懒的家伙,”被我提醒了的卡莱克脸上猛地迸发出怒意,他那如雷般的嗓音再次在整个大厅里回荡:“都给我动作快点!你们是没吃饭吗!?一群该死的懒鬼!”
卡莱克在切尔菲度的声望显然很高,也很受猎人们爱戴,他这一番话吼下去,猎人们不仅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反而纷纷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和脚步也快了几分。
“还有你,”吼完一嗓子后,卡莱克的目光盯上了我,老天啊,那感觉可真不自在,就像被一只狡猾的鹰隼盯住了一般,“别以为你能跑掉,萨伦·诺维斯,”卡莱克恶狠狠地说道,“你现在在切尔菲度,就要归我管辖。”
“当然,当然,”我哭笑不得地看向卡莱克,“那就给我拖把和抹布吧?”
一把干净的拖把和三块粗糙的抹布很快被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笑了笑,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可没少做过这种活,特别是在巴伦利亚当扈从的那段时间里。
把心里繁杂的思绪压下,我把抹布塞进腰间,拿着拖把,加入到切尔菲度的猎人中间,开始替卡莱克清洗他心爱的旅店。
和他们一起劳动的过程中,我也发现了这些猎人和卡波菲斯的猎人的不同。也许是经常遭受吸血鬼袭击的原因,这儿的猎人们比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猎人要更加团结,更像是一个整体。
这儿不像卡波菲斯,赏金猎人和公会的猎人之间总是有着一道无形的沟壑,合作也少的可怜。在这儿,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兄弟——这是在漫长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感情。
半个小时的辛苦劳动后,卡莱克的旅店终于变得和我刚进来时一样干净,所有的血液和碎成小块的尸体都已经被猎人们清理干净,地上洒满了石灰,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腥臭味也淡了不少。
一番劳作下来,本就疲惫的猎人更是一个个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少人的衣服都已经完全被汗液浸湿,所有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嘿!卡莱克!”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喊,“我们今晚可累得够呛!你最好有一些好东西来招待我们!”
“什么!?”卡莱克生气地跳上吧台,“你可以质疑卡莱克的实力!但绝不能质疑卡莱克的服务!上好的烈酒,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赞美卡莱克!”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看着他们欢欣鼓舞,士气充沛的模样,我对切尔菲度的猎人们又有了新的了解。
“怎么样?”卡莱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我的身边,他看着我,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骄傲,“是不是和你在卡波菲斯见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这不分公会猎人和赏金猎人,所有人都是兄弟。”
“来吧,”他对着我热情地招了招手,“来加入我们,你也许会对我们有更深的了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耸耸肩,和卡莱克一起朝厨房走去。
大胜之后一定要有庆祝,从古至今,人类的这个习俗从未改变。在大部分猎人都入座后,卡莱克带着一小批猎人钻进厨房,很快就忙乎了起来——听其他的猎人说,那些猎人本来就是这儿的厨子。
随着猎人们不断在大厅里落座,大厅的气氛也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而上好的烈酒更是给这热闹添上了一把火。
不少的猎人都大声地交谈起来,许多座位上更是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很难想象这儿不久前还是一处厮杀声震天的战场。
“嘿,那个外来的红发小伙子!”很快有猎人注意到我,“我在这之前从没见过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吗?”我看着他,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那个猎人笑着点头说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像你这样年纪,又有这种身手的人可不多。”
“我从卡波菲斯来,”我也笑了起来,“我叫萨伦·诺维斯。”
“哈!”那个猎人使劲一拍桌子,得意地看向和他一桌的伙伴,“看吧!我就说他不是一般人!”
“该死的,德莱福你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他的一名同伴愤愤不平地骂道,“愿埃尔凯恩诅咒你!”
骂归骂,他还是不甘不愿地从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极为不舍地甩到德莱福的面前。
其他几名猎人也是一样的动作,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德莱福的面前就多了五包香烟。
“谢谢各位,”德莱福嘿嘿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得通黄的牙齿,“我就不客气了。”
“你们几个傻子,居然跑去和德莱福赌这种东西,”围观的猎人中也很快有人开始嘲笑起几个失败者,“在这儿有一句话,永远不要和德莱福赌别人的身份。这家伙的眼睛比最毒的毒蛇还毒。”
也有人好奇地看向我,“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萨伦·诺维斯?在灰雾岛大开杀戒,据说有巨龙血脉的那个吸血鬼猎人。”
“就是我,”我点点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嘿,我们之中有一位大英雄,伙计们!”围观的猎人都兴奋了起来,“让我们一起来敬萨伦一杯!”
“敬萨伦!灰雾岛的吸血鬼杀手!”
一大批的猎人围上来,他们手上是硕大的木制酒杯,每个人的酒杯里都装满了散发出浓郁香味的烈酒。
“抽烟吗?”德莱福也凑了过来,从他刚赢来的香烟中抽出一根,递给我,“我还得感谢你呢。”
“呃,谢谢,”我摆摆手,拒绝了德莱福的好意,“我不会抽烟。”
“好吧,”德莱福耸了耸肩,把香烟叼在自己的嘴上,“那就来喝酒吧,让我们开心起来!”
猎人们都发出响应他的欢呼,我很快就陷入了被他们围攻的窘境当中。
但你要是以为这会让我害怕,那就大错特错了。
“来!”我发出一声豪爽地大笑,举起酒杯,和离我最近的猎人碰了碰。
作为一个诺曼人,喝酒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我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喝酒。
酒杯碰撞,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一些酒液在晃动中洒出酒杯,但没有人在意,我对面的猎人一仰脖子,一大杯的烈酒很快就被他喝下了肚。
“好!”围观的猎人们欢呼了起来,那猎人重重地放下酒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淡淡地笑了笑,同样一仰脖子,开始咕咚咕咚地喝起杯中的烈酒。
酒液刚一入喉,我就感觉整个人都像被火焰包裹起来了一样——就像是我年幼时和火焰连接时的那种感受。卡莱克的这个酒可真够劲的。
一杯酒下肚,我能感觉这些猎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友善了,不少人更是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都在这儿围着干嘛!?”卡莱克的大嗓音又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你们这就要给卡波菲斯的朋友一个下马威吗!?都散开散开!”
“让我们散开也可以,”我看到其中一个猎人眼珠转了转,有些狡诈地开口说道,“但你得给我们找一个吟游诗人来唱歌!光能喝酒却没有人唱歌可不算是一个旅店吗,卡莱克!”
“他妈的!”卡莱克一脚踢在这个猎人的屁股上,笑着骂道:“难道我不知道吗!?你们这群家伙里面没一个人会弹那东西!我可是全套家伙都买齐了的!”
“要是你们行,就现在给我把琴或者鼓拿起来,然后唱上一段,不然就闭上你们的臭嘴,给我好好吃饭!”
“嗯……”我看了看其他人,慢慢地举起自己的手,“我想我可以试试?”
◇◇◇◇
在猎人们的欢呼声中,我站到大厅的中间,我的脚边就是熊熊燃烧着的壁炉——这让我的脚不至于太冷。
我的手上的卡莱克从仓库里翻出来的鲁特琴,“这东西我买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仓库里吃灰,”卡莱克苦着一张脸说道,“希望你能让它正常地响起来。”
“放心吧,卡莱克,”我对着他笑笑,仔细调试起鲁特琴。虽然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摸过琴了,但一摸上琴身,一种熟悉感便从我的心底腾地升起。
“稍等,”我对着正一脸期待看着我的猎人们说道,“我得先调调音。”
我轻轻拨动琴弦,一个稍有偏差的音便在大厅里想起,我点点头,心里也有了铺。
这的确是把新琴,而且卡莱克几乎没有保养它——这么说都算是抬举他了。
但这难不倒我,我得意地笑了笑,别人也许把我当成天才符文师或是出色的吸血鬼猎人。但在我心底,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吟游诗人。
调音的过程并不算太久,在确认鲁特琴已经被我调试到完美的情况后,我开始在脑海中思索可用的乐谱。
这并不难,我很快就想到了该唱什么歌。
悠扬而清脆的声音随着我拨动琴弦,缓缓地从鲁特琴上流出。我清了清嗓子,开始低声唱到:
曾经有一位猎人,他从的来科里镇来。
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要往寒鸦山脉去。
进入山脉天已晚,雾气深又重。
猎人小心缓步行,忽有异响起。
加西亚在上!那是什么样的存在!眼如蝙蝠猩红!身似蛮牛健壮!
背后一对宽大翼,好似传说中的巨龙!
第二十四章 商谈
那首歌谣的后半段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到了后半夜,我唯一记得的就是猎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已经一杯又一杯被我灌进肚子里的上好烈酒。
不得不说,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即便我从小便擅长喝酒,也很快在猎人们的围攻中败下阵来。如果不是卡莱克替我出面挡住了所有的猎人,我很怀疑我是否能走出锻锤与铁砧的大门。
“嗝,”我举着酒杯,对着站在我对面的卡莱克打了个有着浓厚酒精气味的嗝——那个嗝味道真是冲,我站在他对面都能闻到那令人不舒服的气味。
“啊,萨拉,”卡莱克捏住鼻子,使劲扇了扇风,“我希望你没有妻子,不然今晚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有我好受的……?”老天啊,酒精完全麻痹了我的大脑,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似的,但卡莱克的话还是提醒了我,“现…在几……点了,卡莱克?”
“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卡莱克抬头看了看大厅里挂着的时钟,“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我看到卡莱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最标准的醉鬼,亲爱的萨拉。”
“好吧,”我放下酒杯,使劲晃起脑袋,希望这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你能给我一杯水吗,亲爱的卡莱克。”
“当然,”卡莱克应了一声,我看着他快步走到吧台旁,又很快端着一小杯水走回我面前。
“谢谢,”我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那杯水,一口气就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进食道,那股子冷意直冲大脑,让我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啊————”我放下水杯,“现在我好多了,谢谢你,卡莱克。”
“不客气,”卡莱克耸了耸肩,“我送你回去吧,要知道,这儿的晚上可一向不怎么太平。”
“怎么会?”我疑惑地看着他,“我们刚刚才把它们打跑。”
“小心点总没有坏处,”卡莱克笑着说道,他从吧台后面拿出自己的厚实皮大衣,“走吧,我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十分感谢你,卡莱克。”我看着他穿好衣服,自己也开始和其他的猎人们一一道别。
走出锻锤与铁砧的大门后,冷风像刀子一样打在了我的脸上,让我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残存的一点酒意也完全消退。
“果然吹吹冷风是醒酒的最好手段,”卡莱克看着我,揶揄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完全醒了?”
“是的,卡莱克,”完全清醒过来后,我只觉得头疼无比,“也许下次你可以说服他们不要灌我的酒。”
“不会喝酒可没办法在切尔菲度扎根,小子,”卡莱克擦亮火柴,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虽然你醉了至少的样子的确不太雅观,但至少你获得了这儿所有人的尊重。”
“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吸了口烟,烟雾和他哈出的气雾混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夜里飘出很远,“你的这件事也许需要他们的帮助,而取得他们的尊重就是第一步。”
“我明白了,”我转过身,看着脸膛被冻得发红的卡莱克,认真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卡莱克。”
“别跟我来这套,”卡莱克生气地摆摆手,“我们猎人之间可不需要这样做,明白吗?”
“好吧,”我也笑了起来,直起腰来,“那我们就走吧,加西亚在上,切尔菲度的晚上还真是冷的让人难受。”
◇◇◇◇
在卡莱克的护送下,这段不算太短的回家路上一切正常,我不知道那些蝙蝠是被杀得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还是因为畏惧卡莱克而没有现身。总而言之,直到我们回到玫瑰园的门口,也没有吸血鬼不知死活地跳出来攻击我们。
“可惜了,”卡莱克站在玫瑰园门口,颇为遗憾地咂了咂嘴,“要是他们先攻击我,我就有理由反击了……不过看起来这些蝙蝠还不算太蠢。”
“就送你到这儿吧,”他抬起头来,打量了几眼玫瑰园那明亮无比的招牌,突然笑了笑,“玫瑰园吗……真是个好地方,我记得这地方属于玫瑰女士?”
“是的,”我点头答道,“玫瑰女士真是我的同伴。”
“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艳福,”卡莱克说,“也许加西亚一直在眷顾你吧。”
和卡莱克告别后,我穿过花园,直接回到了供人居住的侧厅。
和一片寂静、漆黑无比的侧厅相比,供人游乐的主厅依旧灯火通明,欢笑声和音乐声从主厅里传出,那是仍旧在嬉闹的人们。
在这样一座压力极大,终日被黑云缭绕遮蔽的城市里,也许只有这样的娱乐,才能让人们暂时忘记心里的压力吧。
我打开侧厅的大门,整个大堂里一片漆黑,只有在走廊的两侧挂了煤油灯,方便晚上回来的客人。
循着煤油灯发出的昏黄灯光,我很快摸到了楼梯边上,侧厅里依旧安静无比,偶尔能看到几个在走廊上抽烟的客人——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就如同某种信号一般。
简单地和这些客人打了几声招呼后,我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也许艾琳已经睡了。我有些庆幸地这样想到,同时伸手慢慢拧开了房门。
“你还知道回来吗,萨伦·诺维斯?”
熟悉的声音从房里响起,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要镇定,萨伦,”我在心底这样和自己说,“要镇定。”
我吐出一口气,先转身关上房门,然后再转过来,面对坐在床边,一脸怒意的艾琳。
“呃……我是回来的晚了点,”我有些尴尬地开口,老实说,我不是一个会哄或者说……应付女孩子的人,再三思忖之后,我决定实话实说:“事情一开始很顺利……但我们很快就遇到了吸血鬼的袭击。”
“吸血鬼的袭击?”艾琳闻言,再也顾不得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而是紧张地站了起来,“你还好吗?”她看着我,一把把我拉到床边,前前后后地检查起来,“加西亚在上,这儿的吸血鬼竟然如此嚣张。”
“谁说不是呢,”我点点头,在床边坐下,“而且你不会相信我在这儿看到谁了,我在这儿看到了卡莱克,他可是我们公会的白血种克星!”
“白血种克星?”艾琳露出好奇的表情,“那是什么等级?”
“最高级的猎人。”我简单地解释道。
艾琳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很快从卡莱克的手上拿到了新的资料,这对我来说十分有用。但我也和他做了一个交易——当我们处理完我们在这儿的事情后,我得帮着他解决掉那些嚣张的吸血鬼。”
“为什么?”艾琳皱起眉头,“他不是最强的几个吸血鬼猎人之一吗?”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我们去帮助他……这么说吧,你有见过帝国的魔法协会会长随意加入到某场战争中去吗?或者是巴伦利亚的湖中仙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亲爱的萨沃斯,”艾琳不愧是卡波菲斯的贵族,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卡莱克一定是太强,所以受到了某些条件的约束。”
“就是这样。”我抹了一把脑门,“这儿的吸血鬼已经不能用猖獗来形容了,据卡莱克所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了。甚至连城卫队都会来帮着他们处理尸体。”
“天啊,”艾琳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这可真是……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愿埃尔凯恩原谅这些邪恶的生物。”
“睡吧,明天还得和希克拉德他们共享情报,”我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又舒展了一下手脚,“今晚的战斗可真是把我累得够呛。”
“当然,”艾琳点点头,“但你必须先去洗个澡。”
“啊……”我哀嚎着从床边站起身,“可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
“先生!先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叫喊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身边是依旧在安睡的艾琳。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被我的动作带起不少,露出了底下滑腻雪白的香肩。
我看着那抹摄人心魄的白,只觉得头晕目眩,急忙甩了甩脑袋,把旖旎的念头从脑中赶走,又急忙穿好衣服和裤子,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推着餐车的服务生,“先生,”他恭敬地对着我说道,“我是来给你们送早餐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餐车上端起盘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多谢,”我一边接过盘子,一边和他闲聊,“现在是早上几点?”
“还早得很,先生,”服务员笑了笑,“现在是早上七点过十分,我是今天第一批送餐的服务生。”
“啊,我明白了,”我又接过第二个盘子,“非常感谢您。”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服务生鞠了一躬,“祝您用餐愉快。”
“也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早餐,”我冲他挥了挥手,又突然想起来小费的事情,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塞到他的手里,“这是给你的小费。”
这一枚金币让这个服务生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看他那兴奋的模样,我明白我的小费一定是给多了。
“非常感谢您的仁慈,先生,”服务生激动地对着我说,“加西亚和埃尔凯恩都会保佑您的。”
“当然,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我冲他挥了挥手,“快去吧,你还有工作要做。”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把金币贴身放好,又对着我鞠了一躬,然后推着餐车,前往下一个房间,继续他的工作。同样的,我也该开始我的工作了。
顾不上享用热气腾腾的早餐,我从床边攥起资料,又大踏步走到希克拉德的房间门口,使劲擂响了房门。
“希克拉德!希克拉德!该死的,快起床!”
我连续喊了几声,却都像石沉大海一般,房门的另一侧毫无回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响动都没有。
“该死的希尔,”我在心底骂道,“想要叫醒他简直比叫醒家猪还难!”
“希尔!希尔!”我又敲了敲门,“我有事情找你!”
依旧是毫无回应,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瑟菲丽要走了!”
这声喊刚刚响起,房门的另一侧就有了动静,我听到咚咚咚的沉闷脚步声在急速朝房门靠近,咔哒一声之后,门被打开了,门后面是希克拉德那张俊美的脸庞。
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原本柔顺的金发如同杂毛一般凌乱地盘踞在他的脑袋上,一对漂亮的眼睛也半眯着。而脸上的怒意更是把他的帅气和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
“干什么,萨伦!”他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太困了,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拿到‘午夜鬼影’的情报了。”我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这句话就足够了。
不出我所料,希克拉德立刻精神了起来,脸上的怒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啊,看起来你昨晚没闲着,”他打着哈欠说道,“很好,等我把瑟菲丽叫起来,我们好好地看一看这份资料。”
“正有此意,”我对着他笑笑,“我也得回去叫艾琳了。”
“那就等会你的房间见?”
“没问题。”
回到房间后,我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来叫醒艾琳,那就是揭开早餐的盖子。
今天的早餐是上好的煎蛋配上大师制成的培根,油香混着蛋香,很快弥漫到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笑着看着艾琳,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很快就会受不了这个味道,然后醒过来了。
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喜悦感从我的心底升起,我伸出三个手指,开始倒数计时。
“三——”
“二——”
“一——”
“该死的!”我的一还没念完,艾琳就从床上猛地坐起,“这早餐实在是太香了,你得逞了,亲爱的萨沃斯。”
“这就对了,”我看着大半个身子暴露在空气中的艾琳,替她准备好餐具和早餐,“穿好衣服,过来吃饭,我们等下得去和希克拉德他们谈正事。”
第二十五章 新的计划
“好的,让我们来谈谈吧。”
我打开房门,希克拉德一边说话,一边和瑟菲丽一起走进了我的房间。他的手上还拿着擦嘴用的餐巾,嘴边也挂着明显的油渍和食物残渣。
“你最好先把你的嘴巴擦干净,希尔,”我站起身,把吃到一半的早餐推到一边,“你现在真是满嘴的油味。”
“好吧,是我的错,”希克拉德耸了耸肩,用餐巾使劲抹了抹嘴,“你这儿有牙粉吗?我也许该再清洁清洁我的牙齿。”
“啊,等我们谈完再说吧,”我拿起卡莱克给我的资料,把它们一张张地铺到桌上,“过来看看吧。”
“所以这就是你拿到的资料?”希克拉德吹了个口哨,弯下腰来仔细阅读起每一份资料,“真详细——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切尔菲度的公会负责人,”我言简意赅地答道,“你应该知道他,白血种克星卡莱克。”
“原来是他,”希克拉德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没想到他一直待在这儿。”
“我也没想到。”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拿到的这份资料的确很珍贵,”希克拉德随手拿起其中的一页纸,“嘿!女士们!你们得过来看看这个!”
“你发现了什么?”我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希克拉德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稿纸,最上面是一行大字:“午夜鬼影性格分析”。
“过来看,”希克拉德侧过身子,好让我们三个都能看到资料上写了什么,“卡莱克不仅一直在观察这个午夜鬼影,还详细分析了他的性格。”
“这儿,”他指着资料上的某一行字,“看到了吗?卡莱克说受害者都是女性,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再看这儿,”他的手指滑向下方几行处的另一段文字,“就连那些前来追捕午夜鬼影的猎人,也被他区别对待了——男性猎人通常会被大卸八块,变成一地的碎尸,而女性猎人却只会被吸干鲜血。”
“哈,”我讽刺地笑了笑,“看起来它还是个绅士。”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希克拉德放下资料,“但我认为它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心理创伤,所以养成了这样的奇特癖好。你懂吧,就像是见到了鲜肉的野狼一样。”
“的确有这个可能,”艾琳也点点头,加入了我们的对话,“虽然我不太了解吸血鬼——但你们不是说吸血鬼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成?我猜这也许是他在人类时期就养成的怪癖。至少在贵族圈子里,有怪癖的家伙并不少见。”
“那它以前一定被女人恶狠狠地伤过,”我重新拿起那份资料,“才会如此仇视女性。”
“也有可能她本身就是一位女性……谁知道呢。”
“这些都不是重点,”希克拉德看了看我,又看看刚刚开口的瑟菲丽,笑了笑,“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它的性格,而这就会成为它的弱点。”
“这真是个好消息,”我搓着手,兴奋地说道,“卡莱克的资料先得一分!”
“没错,”希克拉德一边点头,一边拿起其他的资料开始阅读,“所以我们最好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午夜鬼影的有用情报。”
卡莱克不愧是一位极为出色的资深猎人,他不仅战斗力强悍,在其他方面也比一般的猎人要出色。如果不是这些资料的笔迹全都相同,我很难想象如此有条理的一份庞大资料是他一人整理出来的——就为了抓到一个神秘的吸血鬼伯爵。
“老天,看看这些东西,”希克拉德拿起一张又一张的资料,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出没时间总结、出没地点总结、行动规律总结,外貌总结……我虽然没见过卡莱克,但他已经赢得了我的尊敬。”
“我也一样,”我怀着敬佩之情说道,“他真的是一位伟大的猎人。”
“看看这里,”我拿着手上的资料,招来其他的三人,“看到了吗?卡莱克认为午夜鬼影最喜欢在熔炉路出没。”
“熔炉路?”希克拉德挑了挑眉毛,很快笑着骂道:“该死的,那不就是玫瑰园所在的这条路吗!?”
“这就说得通了,”艾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条路是整个切尔菲度最高级的红灯区和娱乐区,”她对我们解释道,“在这儿,即便是普通的娼妓也比一般的平民要高贵许多,更别提那些本地的贵族夫人和小姐了。”
“这就是午夜鬼影的第二个性格特征,”我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们瞧,他从不向平民或是贫困的女性下手,而是专门守在这条街上——这说明他一定和贵族有过冲突!”
“你说的没错,”瑟菲丽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只要顺着这个线索找下去,我们就一定能找出他隐藏在社会中的名字和身份。”
“嘿,伙计们,”希克拉德这时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我们的构想,他手上举着一份材料,脸上是苦涩的笑容,“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东西,负责整理材料的卡莱克就想不到吗?”
“他早就做过调查了,不论性别的调查,”希克拉德把资料甩在我们面前,“自己看吧,结果是这些人全都去世了。”
“他们不可能全都真的去世了,”我说,这根本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中有人就是午夜鬼影,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迟早会暴露,所以选择的用死亡来掩盖自己的存在。”
“你想的就是卡莱克写在这上面的,”希克拉德对着我无奈地笑了笑,“他找出了最有可能的目标,一个落魄的男爵——但这没有用,那个男爵五年前就冻死了,至少官方文件上是这么写的。”
“所以这条路就行不通了,”我摇摇头,老天啊,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这种事情只能靠脑子,而不能靠我手上的断钢或是符文术——那是最后一步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说到这个,”希克拉德突然想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你的脑袋好了吗,萨拉?”
“早就好了,”我笑了起来,“忘记和你说了,在灰烬密林里就完全好了。”
半神拉戈提拉在祝福我的同时,也治愈了我一切的伤势。迫于两位女士在场,我没能和希克拉德明说,但我对他眨了眨眼睛,我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啊——”希克拉德极有深意地喊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他也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现在可是在最佳状态,”我说,“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也许该换个办法。”
“换个办法?”希克拉德皱着眉头,开始摩挲起自己的下巴,这是他思索问题时最常摆出的姿势,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也开始摩挲自己的下巴。
按照他的说法,“胡茬在皮肤上来回摩擦的粗糙感能帮助我思考”。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的确还有个办法,那就是派一位女士去引诱他,这一定就是你的打算,对吧?”
希克拉德虽然用的是问句,但他却极为肯定地看着我,这让我心里升起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这感觉源自我们之间那强大的默契。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希克拉德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就让他来解释吧。
“但是你的方法有一个漏洞,萨拉,”出乎我意料的是,希克拉德并未立刻接受并同意我的做法,而是摇了摇头,“我们四个在斯特兰可是名人,你忘了吗?”
“我敢保证,”他继续说道,“我们刚进切尔菲度,名字刚刚传开,就被这个该死的家伙盯上了。我不相信他不会注意我们——按照卡莱克的说法,这可是一个极度狡猾且怕死的蝙蝠。”
他说到这儿,不再继续往下推断,反而是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知道你的计划哪儿有问题了吗?”
我当然已经知道了,希克拉德说得对,我太过急切以至于忽略了这一点。
我苦笑了两声:“你说的没错,希尔,我把这一点忽略了,这该死的家伙一定认识瑟菲丽和艾琳。”
“没错,”希克拉德用力一拍桌子,一旁的瑟菲丽都被吓了一跳,先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然后有些生气地看着一旁的希克拉德。
但希克拉德毫不在意瑟菲丽的目光,而是继续认真地说道:“想想看吧?一向一起行动的我们有一天突然分开了,只有一个女性单独在深夜行动,而且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样子,你会怎么想?”
“这是个陷阱,”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答道。
“没错,午夜鬼影不会不知道这是个陷阱,这还会暴露出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性格和行动规律这件事——如果这让他知道了,他有很大的可能就直接逃跑了。”
“那我们跟着一位女性,等他出手的时候再出去救援?”瑟菲丽插嘴问道。
“这不可行,”我本打算开口,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希克拉德跟她解释,这可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因为我们的存在,午夜鬼影最近已经不敢出来活动了,”希克拉德耐心地跟瑟菲丽解释道,“而且你的计划会让无辜的贵族陷入危险当中,我决不允许。”
“不过……”他的漂亮又转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还多亏了萨拉你。”
“多亏了我?”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突然涌起极为不妙的预感。
“你的想法是什么,希尔?”
“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的,你小时候总是会演戏,还会唱歌和弹琴的事情吗?”
“当然,”我更加害怕了,“可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希克拉德没有理会我,而是转头看向艾琳和瑟菲丽,“萨拉的脸庞清秀吗?”我听到他低声问道。
瑟菲丽和艾琳都是使劲点头,她们一边和希克拉德窃窃私语,一边抬起头偷偷观察我,这让我心里的感觉变得更糟糕了。
“没错,这个计划的确是可行的,”商讨了好一阵之后,希克拉德直起腰,满意地点点头,“我们之中没有其他的女性,但我们可以制造一位。”
“制造一位?”听到希克拉德的话,我心里的不安感一下子消失不见,我好奇地看着希克拉德,“我们要请玫瑰园的人来协助吗?”
“嗯……也许需要,”希克拉德打量了我两眼,“这儿的礼仪总管怎么样,艾琳?”
“足够出色。”
“那就再好不过了,”希克拉德拍了拍手,“就这么定了,这儿的礼仪总管会把你培训成一名合格的贵族女吟游诗人的,萨拉。”
“那就再好……等等,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克拉德,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想让我去假扮一位女性!这太离谱了!
“你没听错,萨拉,”希克拉德一脸正色地对我说道:“看看我的脸,你觉得我适合扮成女人吗?”
我看了看希克拉德,他说的没错,虽然他十分帅气,但男性的特征太明显,会被人一眼认出来的。
“再来看看你吧,”希克拉德一把把我拽到镜子前,“看到了吗?你长的十分清秀,即便现在,只要你不说话,我也会认为你是一个女孩子的!”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镜中的那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我沮丧地发现希克拉德说的是对的。我的毛发本就不算旺盛,胡须更是每日都刮的干干净净,从表面上看,我长得太过中性——如果你忽视掉我的声音和喉结的话。
“就这么定了,”希克拉德兴奋地拍了拍手,“你会是我们的制胜利器的,萨拉,但现在还缺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把午夜鬼影引出来。”
“为此,我们需要吸血鬼猎人公会的帮助——或者说,卡莱克的帮助,必须要让午夜鬼影认为我们真的走了,他才敢重新出来袭击路人。”
“事关紧急,我想我们最好立刻走一趟猎人公会,”他急促地说道,“你还得回来接受训练,啊,对了,还有你的名字和假声的训练。萨沃斯可不像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你可以想一个更可爱的。”
第二十六章 萨琳娜·诺亚拉
希克拉德显得兴致很高,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动作也比平常要快得多。
话还没说完,他就攥着几张资料稿纸,兴冲冲地出了门。
至于我?好吧,我当然是被留下来,等着接受那些贵族小姐应该经历的礼仪和体态训练。
“你会变成一个好姑娘的,亲爱的萨沃斯,”艾琳上下打量着我,她的眼里是比希克拉德还要热切的光芒,“我保证,我会让最好的老师来培训你。”
“嘿,别这样,”她和瑟菲丽的目光让我又羞又恼,我干脆大声叫喊了起来,“这只是为了这次的猎杀。”
“当然,当然,”艾琳毫无诚意地点头敷衍道,“你是一个挺高的小伙子,像你这个高度的女孩儿衣服可不好找……但总会有的。”
“别忘了假发,”瑟菲丽在一旁“适时”提醒到,完全无视了我愤怒的目光,“我想红色应该会很适合他。”她笑嘻嘻地对着艾琳说道。
“红色?”艾琳挑了挑眉毛,“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吧——别忘了,他自己的发色就是红色。”
“就是这样,午夜鬼影才不会怀疑,别忘了,它本就是一个多疑的家伙,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也许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你说的对,”艾琳悲瑟菲丽说服了,“我这就去给他找老师和裁缝。”
她说完,也匆匆地从房间中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一脸坏笑的瑟菲丽。
我没心情看到,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是怎么样的——我一定变得沮丧无比。
“打起精神来,亲爱的萨伦,”瑟菲丽翘起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不是什么坏事。”
“也许吧,”我实在没有应付她的心情,恹恹地回复道。
“好吧好吧,”瑟菲丽摆摆手,“我们换一个话题……听艾琳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吟游诗人?”
“是的,瑟菲丽小姐,”这个话题让我好受了不少,我勉强打起精神,回答了她的提问:“我精通鲁特琴,会写歌也会唱歌,舞台剧和歌剧也不在话下。”
“哇哦,”瑟菲丽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看起来你更应该成为剧团的顶梁柱,而不是符文师和吸血鬼猎人。”
“实际上,如果我的父母还健在,现在你也许就要买票才能见到我了,”我看着她,开了一个玩笑,“我的音乐天赋可是广受称赞。”
“是啊是啊,”瑟菲丽翻了个白眼,“那我还真是要感谢命运的无常……它塑造了你悲惨的过去,却也让我们在这相遇。”
“谁说不是呢,”瑟菲丽的话让我感触很深,我有时候会在想,我过去这十八年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命运女神的刻意安排。
要知道,别的十八岁左右的青少年,现在要么在大学里,要么就在其他的专业学院里,像我一样十二岁就当上骑士的,我猜一定没有。
我又想起成为骑士的日子,老天啊,不知不觉六年就已经过去,有时候这真让人奇怪,就像是你被施展了什么魔法,数不清的时光就在弹指一挥间悄然流逝。
我很快陷入沉思和对往事的缅怀中,瑟菲丽也不再说话,房内的气氛很快变得有些尴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在一片静默中,瑟菲丽突然抬头问道——在这之前,她一直在低着头玩自己的指甲,“你懂我的意思吧,”她眉头紧蹙,看得出来她在想尽办法遣词造句,好让说出来的话不那么刺耳。
“就是,”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那个仇人究竟是谁,我只想知道,你在杀死他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吗?”瑟菲丽的话让我陷入深思当中,老实说,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也许会去当个旅店老板,”思索了一番后,我认真地对着她说道,脑中闪过维克和卡莱克的身影,“我想这会是一份很适合我的工作。”
“旅店老板?”瑟菲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能做到比这更多的事情,萨拉!”
“我吗?”我想了想,自嘲着摇了摇头,“算了,你知道的,我和皮奇有仇。”
“老实说,在杀死皮奇之后,我都不知道我能否在帝国安下身来,我猜我一定会被通缉。”
“先别想这些了,”看起来我的话严重影响了瑟菲丽,她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的,萨拉。”
“感谢你们,”我本来想开口,叫瑟菲丽不必如此为我费心,但又担心这样会伤到她那颗热情的心,于是只好笑笑,然后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空气很快又变得尴尬而安静,一种奇特的氛围在我和瑟菲丽之间弥漫开来,老天啊,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找到另外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好让我们不只是这样干坐着。
想到这儿,我看了一眼瑟菲丽,她缩成一小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老天啊,她一定是在自责。
“啊,我的姑娘们热情都很高,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亲爱的萨沃斯。”
艾琳成了救场的那个人,她笑着打开房门,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十分的开心。
我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进到房间里的不止艾琳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一大批的女孩儿。
“就是他吗?玫瑰女士?”离艾琳最近的一位女士好奇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低声问道。
“就是他,”艾琳飞快地点点头,“你们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就行,明白了吗?”
“当然,女士,”所有人齐齐捻起裙摆,朝艾琳恭敬地欠了欠身。
“很好,去替他测量身材吧,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看到适合他的宫廷裙和冬季常裙,明白了吗?”
“明白,女士。”
艾琳手下的姑娘们动作很快,四个穿着皮马甲和皮裤,着装无比干练的姑娘围在我的身旁,她们的手上是各式各样的尺子与测量工具。
“我知道这难受,萨拉,”艾琳笑着看着我,“但请你不要动,很快就结束了。”
好吧,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控制着心中那种强烈的不适感,直到这四名裁缝的手从我身上离开。
她们收好工具,把一系列数据记载在一份复杂的表格上,然后对着艾琳点了点头。
“很好,”艾琳满意地坐下,她把手交叉着叠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不,她就是一位极富权势的女贵族,只是她从未在我们面前过多地展露过这一点。
“只要你们能按时完成,我自有赏赐。”
四名裁缝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了奖赏,她们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感谢您,玫瑰女士,我们敢保证,您会对最终的成品无比满意的。”
在简单的道谢和行礼之后,她们四个人第一批离开了这个房间。
“好了,”艾琳重新站起来,“先期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是时候对你进行一些必要的培训了——想好你的新名字了吗,亲爱的?”
“当然,”我点点头,虽然这让我觉得有些羞耻,但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从现在开始,我就叫……萨琳娜·诺亚拉。”
“萨琳娜·诺亚拉?”艾琳闻言挑了挑眉毛,然后和瑟菲丽一起笑了起来,“不错的名字,另外要记得,当你成为萨琳娜的时候,我们和你是‘不认识的’,一定要记得。”
“放心吧,”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在这方面我可是老手,就连希克拉德都是我教出来的!”
“那我们走吧,”艾琳一只手遮着嘴,另一只手打着扇子,第一个走出了房间,“我们会带你到玫瑰园的培训室,我们需要你在今天之内,就成为一位优秀的贵族小姐。”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她们一路前行。我们从侧厅的后面走出,又穿过一大片精心修剪打理过的园林,最后来到了一排红顶的单层房屋前。
“这就是我们的培训室了,”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士尊敬地对着艾琳说道,“萨伦先生会在这儿接受最好的培训。”
“很好,蓬裴杜女士,”艾琳打着折扇,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当然,我和这位女士会在旁边监督。”
“那是当然的,玫瑰女士,”这名贵妇又是一鞠躬,然后对着我招了招手,“请这边来吧,萨伦先生。”
我对她笑了笑,跟着她和其他的女士一起走进最靠左边的那间培训室。艾琳和瑟菲丽则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好了,萨伦先生,”进了房间以后,这群女士以为我圆心散成了半圆,先前和艾琳对话的女士慈和颜悦色地看着我,她好像是叫蓬裴杜,真是一个奇特的名字。
“不必紧张,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呼……”我吐出一口气,老实说,这种事情可真说不上容易。至少现在的我还得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我又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完全镇静下来之后,才对着蓬裴杜女士说道:“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好的,”她点点头,“你需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贵族的体态,像您这样……随意地站着可是不行的,萨伦先生。”
她一边说,一边替我展示一名合格的贵族姑娘应该如何站着,老天啊,那真的是人应该有的站姿吗?我自忖吃过不少苦,也经过许多磨炼,可这姿势五分钟就弄得我腰酸背痛。
“啊,很好,”蓬裴杜女士满意地笑笑,“我训练过不少姑娘,但她们都不如您聪颖,萨伦先生,”她看着我,眼里满是欣赏之色,“我这并非恭维,而是您确实做的十分出色。”
“这个动作您已经完美地掌握了,”她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这很好,如果您能保持这样的速度,我们很快就能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
“现在是第二个动作,拉佩尔,过来,向萨伦先生展示一下,一位接受过完整礼仪训练的贵族小姐应该如何行走。”
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孩走出队列,对着我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迈开步子,在我面前走了个来回。
我不得不承认,她行走时的姿态的确极其优美,但如果一整天都要这样走路,我很担心她的腿部肌肉和膝盖。
“不必担心,萨伦先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问,蓬裴杜女士笑了笑,替我解释了起来,“您之所以会感到疼痛,只是因为您的肌肉从未受过这样的训练,等您习惯之后,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让我来纠正你的姿势,”她走到我的身边,用称得上粗暴的方式掰正我的手腕,又使劲地踢了踢我的膝盖窝,“啊,这样就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请保持着这个姿势,多走几步。”
我看了看镜子,从外表上看,我现在的仪态确和那个叫做拉佩尔的姑娘看起来一模一样。
好吧,萨伦,试试看吧,这其实没什么难的,对吧?
我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慢慢迈出一步,然后我就发现我错了。
抽筋般的疼痛先是从我的大腿根突兀出现,然后迅速地扩散到我双腿的每一个角落,我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差一点摔倒在地。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自己喊出声来。但即便如此,疼痛也让我满头大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慢慢滑落。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蓬裴杜女士拍起手来,“您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萨伦先生,简直如同钢铁一般。一般的人连步子都迈不出去,喊起来更是跟遭到屠宰的猪一样凄惨。”
我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在所有人敬佩而仰慕的目光中又连续迈出去好几步,才在如潮水般的疼痛轰击中坚持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
“太出色了,萨伦先生,”所有人都围到了我的身边,蓬裴杜女士更是亲手递给我了一杯冰水,“请休息一会儿吧,这个动作对腿部的负担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说的没错,我的腿现在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十七章 礼仪、舞姿和鲸骨长裙
简单的休息过后,训练在蓬裴杜女士的操持下重新开始。
“我们继续进行行走的训练,”蓬裴杜女士走到我面前,示意我站起来。老天啊,我的双腿还软得像橡皮泥一样呢!
但她一直温和又坚定地看着我,我看向在一旁陪着我的艾琳和瑟菲丽,咬了咬牙,双手撑着地板,把自己整个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您的意志力真是如钢铁一般坚硬,”蓬裴杜女士赞叹了一句,“像您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我相信。”
“感谢您的夸赞,女士。”
“现在,训练继续,”蓬裴杜女士脸上挂着笑,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她那双看上去和其他贵妇一般无二的纤细双手里蕴含着让人心惊的力量。每次她攥住我的手腕,我就感觉像是被一柄钢钳牢牢地钳住了一般。
“现在,再走走看吧,”简单地姿势调整之后,蓬裴杜女士退到一边,用温和的嗓音给我下达了最可怕的命令。
我迈着依旧别扭的脚步,连续走出去好几步——幸运的是,这一次肌肉传来的疼痛感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强烈,我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明悟,看起来我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姿势了。
“很好,”在我连续走出去几十步之后,蓬裴杜女士终于再次开口,她鼓着掌,不疾不徐地走到我的面前,“您在普通状态下的行走训练已经十分出色了,萨伦先生,只要不看您的脸,没有人能看出来您是一位男性。”
“普通状态?”我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蓬裴杜话中奇怪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状态?”
“哦,看起来你对于女性的时尚和日常穿着的确是一窍不通,亲爱的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理解地看着我,“对于贵族女性而言,我们在大部分的场合下都会穿着优雅华美的鲸骨长裙,而不是像您看到的常服。”
“鲸骨长裙?”我扭头看了看艾琳和瑟菲丽,她们点头确认了这件事,眼里的同情更是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替你订做了一整套的鲸骨长裙,亲爱的萨沃斯,”艾琳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你很快就能看到它们的。”
“它们?”我咽了口唾沫,究竟是什么的衣服,才会复杂到是它们的程度!?
“是的,”艾琳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现在,请不要想这些,让我们继续训练吧。”
她说完这句话,便松开我的手,重新回到瑟菲丽的身边。而蓬裴杜女士重新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
“接下来,萨伦先生,”她伸出手,按在我的喉结上,“我们会教您如何使用假声说话,并且教会您一些贵族女性的常用词汇。”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首先,您的喉结必须被遮盖起来,”蓬裴杜继续说道,“幸运的是,我们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她拍拍手,一旁等着的一位姑娘立刻递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片和皮肤颜色看起来差不多的……我猜是假皮肤一类的东西。
“只需要把这个贴在您这里,”蓬裴杜女士小心翼翼地把那片看起来和皮肤一样的东西贴在我的喉结上,“啊,喉结基本看不出来了,只需要再配上首饰和丝巾,就可以完美遮掩掉您的喉结。有一些色差,但化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接下来,我们会教您变音的技巧,这可不是一门容易的功夫,您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也带有极明显的男性特征,所以这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简单的提醒过后,蓬裴杜女士便开始详细地替我介绍发音的原理和各种技巧,这些东西是你在学院里永远都学不到的,因为它不只是一门简单的手艺学问,而是手艺和科学糅合在一起的一门独特学科。
这一点从蓬裴杜女士花费的时间上也看得出来——光是给我介绍原理和训练方法,就用了足足四十分钟,这期间,蓬裴杜女士喝了整整三杯水。
我一直瞪大了眼睛,认真地记下她所讲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直到她笑着宣布“就这么多”时,我才终于敢大声呼吸,和她一起接过水杯喝了起来。
“您来试试吧,萨伦先生。”蓬裴杜并没有多喝,简单地啜饮了几口清水后,她便把水杯递给一旁的侍女,笑着对我说道。
“当然,”我也放下水杯,开始回忆刚才她交给我的一切知识,并试着按照她所说的去调整体内的气流。
这的确是一种十分有趣的体验,人生中第一次,我对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有了切实的了解,并且明白该通过怎样的方法去使用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虽然杀过不少人,也见过鲜血横飞、内脏满地的可怖情景,但那都和今日这种了解完全不同。
“啊——”我试着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奇特之处,就像蓬裴杜说的那样,我的喉咙在不停的震动,气流从胸腔里不停地上升,经过急促地摩擦和转化之后,变成了从我嘴里发出的声响。
“就是这样,”蓬裴杜女士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她的眼里透出鼓励的色彩,我也眯起眼睛笑了笑,开始按照她教我的进行下一步的调整。
当然,这一部分的调整太过复杂,专业的部分也太多,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完全弄懂其中的奥秘。如果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列出,未免太过冗长。
总而言之,在整整一个小时的训练之后,我开口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听上去就像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过去的这一个小时里,光是水我就喝了二十几杯,现在我的肚子高高涨起,我猜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我喝下去的水。
即便如此,我的嗓子也是疼得不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无比。
“辛苦了,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突然朝我认真地鞠了一躬,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急忙放下水杯,有些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
“我不知道玫瑰女士需要您去做什么,这也不是我该问的,”她看着我,“但我需要提醒您,今天之内请一定不要再进行这方面的练习了,否则很有可能对您的嗓子造成无可逆转的损失。”
“我明白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冬天的枯枝,干燥嘶哑,毫无生气,“非常感谢您的叮嘱,蓬裴杜女士。”
“接下来是礼仪和常规用语的环节,”蓬裴杜女士看了我一眼,“考虑到您的嗓子,您就不需要跟着我念读了,但请一定记下所有的用语,这是一点也不能出错的事情。”
她说到这儿停了停,用钦佩的眼神打量了我几眼,才继续笑着说道:“当然,我们相信萨伦先生是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的,坦白说,您是我见过的所有训练者中态度最好,也是进度最快的一位。”
她看着我,眼里冒出了狂热的神色,“可惜的是,您终究是一位男性,而不是一位贵族女士。”
我干笑了两声,急忙开口,把话题从这个危险的方向上岔开:“事不宜迟,我们继续吧。”
“当然,”蓬裴杜女士有些期待地双手合十,“首先,我们要讲的是日常用语。”
“这一部分比较轻松,您不需要紧张,”她一边笑着安慰我,一边从旁边拉过来一块黑板,又接过旁人递给她的一盒粉笔。
“和宴会已经重大场合所用的礼仪用语相比,日常用语并没有那么多复杂而严苛的规则,只有少部分特定用词,其他部分都和斯特兰人的日常用语一样。”
“这部分词语大多是用来自谦,”她认真地向我解释到,‘作为一名受过专业且严格训练的贵族,谦逊是一项很重要的品质。’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个的词语。
“当您和比您身份还高的人士——不论男女——说话时,要记得不要称呼自己为‘我’,这是极为失礼的一种表现。”
“您应当先称自己为‘您谦卑的萨琳娜’,再称对方为夫人或是阁下,等双方第一轮简介结束后,您才能使用‘我’来称呼自己。”
她的话让我头昏脑涨,但我还是点点头,尽力把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
“看上去您不太理解,”蓬裴杜女士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她一定是注意到我不自然的表情了,“没关系,我会亲自示范给您看。”
她说到这儿,转过身对着玫瑰女士鞠了一躬,“尊敬的玫瑰女士,请您简单地配合我一下。”
“这是我的荣幸。”艾琳笑笑,迈着步子走到蓬裴杜的对面。
“请看仔细了,萨伦先生,”蓬裴杜又转过来对着我说,“我将会向您展现贵族之间的交际方式。”
她迈着我刚学会的优雅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艾琳的面前,然后捻起裙摆,双腿往前迈出两步,交叉之后向左右微屈,上半身也随之微微弯下。
说起来你们也许觉得复杂,但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眨眼之间,蓬裴杜就行了一记极为标准的贵族礼。
“日安,尊敬的玫瑰女士,”她用热情而不失礼数的声音先开口说道,“很荣幸能在这儿见到您,您谦卑的蓬裴杜有什么能为您做的?”
“日安,蓬裴杜女士,”艾琳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着蓬裴杜,直到她完成一整套礼节之后,才捻起不存在的裙摆,学着蓬裴杜的样子还了一礼,“能在这儿见到您也是我的荣幸,愿意陪我走走吗?”
“当然,”蓬裴杜灿烂地笑了起来,她放下捻着裙摆的双手,把它们交叉叠在腰部,“这是我的荣幸。”
简单的演示到这儿就结束了,艾琳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回到了瑟菲丽的身边,蓬裴杜女士则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这就是我要教会您的,萨伦先生,”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对我说道,“想必您也已经注意到了,在艾琳女士说完话之后,我便开始用‘我’来称呼自己。”
“的确如此,”我点点头,她们的演示十分直观,我现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非常感谢您,蓬裴杜女士。”
“只是知道还不够,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突然伸出手,把我一下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只有练习,才能让你真正地掌握某种知识。”
“来吧,萨伦先生,”她把我重新拉到众人中间,“是时候让你亲自体验体验了。这不只是用语的考验哦,要记得我教会您的站立体态和行走姿势。当然,嗓音就不必了。”
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楚,蓬裴杜笑了笑,没有多说,而是直接站到了我的对面,“来吧,”她对着我说道,“现在我就是比你爵位更高的贵族,假装我们在……一场晚宴上,您要如何和我打招呼?”
我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认真回忆起蓬裴杜教会我的所有技能。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我都习惯了用魔法和长剑解决所有问题,而像这样的训练,我以前从未经历过。
这也是我导致我激动和跃跃欲试的主要原因,符文术不能帮助我解决所有的困难,但这样的贵族知识和伪装技巧可以,哪怕是教会我如何伪装成一名女性。
“请开始吧,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我定了定神,肌肉也在一瞬间绷紧。
贵族女性那种独特的行走步伐还牢牢地被我的肌肉记着,所以重现出它们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刚迈出腿,全身的肌肉就已经下意识地帮我调整好了姿势。
“很好,萨伦先生,就是这样,朝我走过来,假装您的手上端着一杯葡萄酒。”蓬裴杜女士一边大声地鼓励着我,一边还不忘给我继续增加难度。
我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把不存在的酒杯放在不存在的桌面上,又捻起不存在的裙摆——加西亚在上啊,老实说,这真是有些奇怪,我这一生还从未演过这样的戏剧。
想到这儿,我又看了看蓬裴杜,她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说实话,我还蛮佩服她的。至少在她的眼里,我现在就是一位穿着裙子的贵妇。
而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画面。
想到这儿,我双腿微微迈出,然后交叉叠起。然后我捻起裙摆,双腿向左右微屈,上半身同时微微前倾。
一连套的动作下来,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老实说,这是我还没学过的动作,虽然我之前在不少地方看到过不少女士这样行礼。但我不确定我在仓促之下重现出来的礼节是否合格。
想到这儿,我瞥了一眼蓬裴杜女士,她依旧是那副表情,一言不发,我猜她一定在等着我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晚上好,尊敬的蓬裴杜夫人,很荣幸能在这儿见到您,”我学着她之前的模样说道,“您谦卑的萨琳娜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晚上好,萨琳娜女士,”蓬裴杜先是行了一礼,然后终于开口了,她从旁边拿起一杯并不存在的酒,然后对着我笑了笑,“这是一次很棒的晚宴,能在这儿见到您真是意外的惊喜,您愿意和我一起坐坐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蓬裴杜夫人。”
练习到这儿就结束了,蓬裴杜走到我的面前,“很不错,萨伦先生,您是一位优秀的学员。”
“您的屈膝礼让我印象深刻,”她对着我笑笑,“虽然有一些动作还不是很标准,但已经足够出色。”
“日常用语到这儿就结束了,”她走回到黑板旁,又指挥侍女把黑板擦干净,“您掌握的不错,让我们看看您能否用同样的速度和效率掌握宴会和礼节用语。”
“首先要教会您的就是称呼,”到了这部分,蓬裴杜女士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极为严肃,手上也拿起了一根教鞭,“对于不同身份不同阶层不同性别的人,您需要做的称呼也不一样,请记住这一点。”
“另外,千万不要把年龄作为决定称呼的一项依据,”她继续严厉地说,“您刚刚称呼我为蓬裴杜夫人,而不是女士,这是一件极为冒险且鲁莽的事情。”
“我们斯特兰不像海对面的埃因霍芬帝国,有着足够淹死人的贵族礼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重视这些礼仪方面的问题。”
“相反的,用于我们删除了大量不必要的礼节,所以我们更看重剩下的,实在的礼节,你明白了吗?”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很好,首先,对于在议会和各个政府部门任职的贵族,不论男女,您都必须称呼其为阁下,也要记得在阁下前加上他的姓名。”
“值得庆贺的是,我们国家并没有皇室或是亲王存在,所以也不存在陛下或是公主、王子一类的称呼,但如果您见到了帝国过来的皇亲贵族,请务必记得如此称呼。”
“对于地位比您高,但并未有政府职位的男性贵族,您应当称呼他们为大人或是直接称呼他们的贵族阶级。当然,不要忘了加上名字和‘尊敬的’的前缀。”
“对于那些地位比您低的男性贵族,您只需要称呼他们为尊敬的某先生即可,如果您希望表达您对他们的重视,也只需要加上他们的贵族爵位。”
蓬裴杜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我知道她是给我记忆和誊抄的时间。我很感激她这样做——老实说,这一连串的称呼弄得我头昏脑涨,斯特兰的地方通用语又和我所学的帝国通用语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必须得把它们一个个摘抄下来并不断背诵,才能确保我完全记下这些复杂而拗口的称呼。
简单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蓬裴杜女士重新拿起了她的教鞭,“对于神职人员,请一定在前面加上虔诚或是尊敬的前缀,并且一定要称呼他们的教职,而不能称大人或是阁下——这是极为失礼,且不尊敬某位神祇的一种表现。”
“而对于女性,称呼则更加讲究,对于未结婚的女性,您应当一律称呼为女士——不论她看起来有多老。只有已婚的女性才能被称为夫人。”
“而对于已结婚的女性,您应当称其的夫姓,而不应当称其自身的名字,也就是说,即便我已经结婚,您也不应当称我为蓬裴杜夫人。”
“女性之间的交往要比男性宽松一些,”蓬裴杜女士笑了起来,“即便是丈夫或是自己爵位高于您的女士,您也只需要称其为尊敬的某女士即可。”
“礼仪的称呼就是这么多,”见我把之前所说的所有称呼都记下来之后,蓬裴杜女士放下了教鞭,说出了一句让我无比感激的话来。
但她的下一句话我就不是那么喜欢了,“接下来,我们该开始舞姿的教学了,尊敬的萨伦先生。这可不会很容易。”
“不过在舞姿的教学开始之前,”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我们还缺少一样必须的教学道具。”
“你的运气不错,蓬裴杜女士,”艾琳这时候走了上来,“裁缝们已经回来了。”
“啊,那就万事俱备了,”蓬裴杜女士显得很是开心,她指挥两名待命的侍女,从那四名裁缝手上接过一大叠的衣服,然后走回到我的面前。
“这是替您准备的日常衣裙,已经专门用于宴会等场合的鲸骨长裙,我想您应该试试。”
“我们还替您准备了四顶长发,都是红色的,请您务必也试试。”
我捧着丝绸制成的顺滑长裙,心里突然有些难为情,这可是女性的衣服——我在这之前从没穿过……
别这样,萨伦,我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对着我说道,你知道的,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好吧,我有些沮丧地在内心对着自己说,我知道的,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些。
于是我抬起头,攥紧那条丝绸制成的日常连衣裙,“这儿有更衣的地方吗?”
“当然,”蓬裴杜拉着我走到一边,“请跟我来吧。”
换衣服这一段我就不加赘述了……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当然,我指的并不是穿上裙子这件事情。只是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物,在穿着的过程中闹了不少的笑话。
所以,看在拉戈提拉的份上,给我留一些体面和尊严吧。
总而言之,我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穿好这条日常穿着的长裙,上身配着的是一条简易的披肩,衬衫和一条珍珠项链。
“衣服穿好之后,您就可以戴上假发了。”蓬裴杜女士的声音从更衣室外传来,我摇了摇头,捡起放在一旁的发网和假发,把它慢慢戴在了头上。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我从更衣镜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老天啊,那真的是我吗?
这是我看到镜中身影时的第一个念头,镜子对面的我并不能称得上是绝色,但也至少是一位极富韵味的美人。一头柔顺的红发披在肩头,原本就不算太粗犷的面庞在假发的遮掩下显得更加圆润。如果不是嘴巴上的淡淡胡茬,我几乎要以为镜子那一头就是一位切尔菲度的贵族小姐了。
老实说,这么说让我有些奇怪,但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又想起女士们最喜欢做的化妆功夫——很难想象在化妆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好了吗,萨伦先生?”
“好……好了,”我有些慌乱地应了一声,拧开门闩,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刚走出来,我就听到一连串的吸气声,整个培训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加西亚在上啊……”艾琳怔怔地看着我,喃喃着说道,“你真是太美了,萨琳娜·诺亚拉。”
“如果不是你嘴上的胡茬,”蓬裴杜女士也罕见地失态了,她搓了搓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都要以为您被某位女士调换了,萨伦先生。”
“萨伦!萨伦!”培训室的大门也被打开,希克拉德一脸喜意,挥舞着纸筒走了进来,“好消息,那边已经……萨伦去哪儿了?”
我看着他那副怔怔地看着培训室里,四下环顾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捻着裙摆走到他的面前。
“你在找我吗,希尔?”
“什么……!?”
希克拉德明显被我吓到了,他是如此的震惊,以至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对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地上,于是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起来,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萨拉?”
“当然,”我点点头,用自己的声音笑着说道,“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吧?”
“老天啊,”希克拉德下意识地摇起了脑袋,“如果不是这熟悉的声音,我绝对不会相信你就是萨拉的,这太疯狂了!”
“他可还没化妆呢,希尔,”瑟菲丽用手肘顶了顶希克拉德,“我都有些期待了,不知道萨拉化了妆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整个切尔菲度的男人都会为他疯狂的,”希克拉德继续喃喃说道,“他甚至不需要化妆,只要遮掩好自己的胡茬就够了。”
“老天啊,”希克拉德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攥住我的手,却又有些害怕地缩回了手,“我敢保证,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今天培训还没结束,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这会儿终于想起她原本的职责了,“您还需要学会跳舞,但首先,我们得教会您如何穿上鲸骨长裙。”
“鲸骨长裙?”
“啊,来了,”艾琳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我不喜欢这东西,祝你好运,亲爱的萨拉。”
“什么……?”我有些迷惑地看着艾琳,但我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同情地看着我了。
◇◇◇◇
“啊————!!”
蓬裴杜女士轻轻一用力,我便感觉自己的腰和背都被牢牢地勒住,变成了极为细窄的一小截,里面的内脏更是像挤在了一起一样。
“老天啊,”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瑟菲丽和艾琳,“你们都是穿着这样的裙子去参加宴会!?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宴会时必备的束腰,亲爱的萨沃斯,”艾琳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这很难受,但这是你必须要承受的痛苦。”
“没问题,”我咬着牙关,看着蓬裴杜女士又把束腰缩紧了一点。
“这样就差不多了,”蓬裴杜女士笑了笑,“穿上裙子吧,尊敬的萨伦先生。”
两名侍女捧着华贵而沉重的鲸骨长裙走到我面前,这的确是一套足够复杂,足以用它们来形容的衣物,即便有着两名侍女帮助,我还是花了将近十分钟才穿好这一套裙子。
“嗯——”裙子穿好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满意的长哼,希克拉德更是笑了起来:“你现在看上去有点贵妇的样子了,我亲爱的萨拉。”
“这是一套完美的打扮,萨伦先生,”蓬裴杜女士也笑着说道,“我在想,也许造物主弄错了你的性别……”
“打住,蓬裴杜女士,”我急忙叫停蓬裴杜女士,“我想我们还是开始舞蹈的教学吧,这套衣服正在缓慢地谋杀我。”
到了现在,我也开始佩服起这个国家女士们的韧性,很难想象她们能穿着这样的裙子,和其他的女士们谈笑风生,享用晚餐,甚至还能翩翩起舞。
对我来说,在胸口不停传来沉重压迫感的情况下,连集中精神都困难,更别提与别人应酬或是跳舞一类的事情了。
但跳舞又是我不得不掌握的事情,老天啊,我还要穿着这样的衣服演奏鲁特琴和唱歌!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地步,我宁愿吸血鬼的诅咒收走我的性命!
嗯……这当然是气话,希望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希克拉德他们能够给我足够的安慰和报酬,抵消我因为这种可怕的裙子而受的苦楚。
间幕其四 休憩时光
“好了,”萨伦拍了拍手,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今天就到这儿吧,该结束了。”
经过了一连串漫长的故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的两点,大伙虽然还在认真地听着故事,但凯洛德和卡拉早已经哈欠连天,听到萨伦的话后,他们率先点了点头。
“真的要睡了吗?”凯伦有些不舍地合上手中的抄本,“我还想听更多,这可是很难听到的珍稀故事。”
“会有机会的,凯伦,”萨伦耐心地说,“我们的旅程不会在这儿就结束。”
“好吧。”凯伦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收好了自己的东西站了起来,“别忘了你和我的约定,萨伦。”
“当然。”不太年轻的红发男子站起身,笑着把所有人送到了二楼。
“明天见,玛雷。”
“明天见,卡拉,你也一样,凯洛德。”
“明天见,艾琳。”
“当然,亲爱的萨沃斯,”艾琳温柔地冲萨伦笑了笑,“我很感激你能把我叫来,这一段故事让我想起了那个貌若天仙的萨琳娜,也许我们可以……”
“让我再想想吧,艾琳,”萨伦举起左手,面色不愉地打断了艾琳的话,“你得弄清楚,请你过来帮忙,让你加入我们,不代表我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的事情。”
“我明白,萨沃斯,”艾琳轻轻垂下伸出去的右手,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会等到你想明白为止。”
“就这样吧,”萨伦点了点头,“晚安。”
“晚安。”
风情万种的女士带着深深的愁容,迈动步子悄声离去,萨伦倚靠在房门边,直到靓丽的背影消失在另一道房门之后,他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房间。
“这该死的女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他又想起凯洛德在布林托对他说的话,“也许凯洛德说的是对的。”
“但你自己又是怎么看的呢,萨沃斯,萨伦,”他唤出了一小团无比清澈的纯水,静静地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你究竟是还没能放下过去,还是只是害怕再次和她相处?”
萨伦没有深究,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油灯摇曳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到他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阴晴不定,就像他的内心一样。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无比安静的氛围,这次连壁炉里火堆噼啪的声音都没有了,红发的男子坐在床边,手里拖着一团水球,脸上呆滞的神色表明他要不就是在发呆,要不就是在思考脑海深处的问题。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男人才站起身,拧灭了桌子上的油灯。
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剩下萨伦轻轻的一声叹息还在空气中不停地回荡。
◇◇◇◇
第二天一早,当其他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凯伦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的梳洗过后,他拉开窗帘,窗户外是安静无比的大街,现在是早上七点,即便在忙碌无比的帝都,大部分的人也只是刚刚起床而已。
穿好衣服,准备好随身的纸笔还有武器之后,凯伦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跑到了萨伦的房间前。
“萨伦,我进来了。”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又压低声音贴着门念叨了一句,随后便轻轻地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从盎洗室里传了出来,萨伦拧着一块毛巾,慢悠悠地从盎洗室里走了出来。
“是的,”凯伦指了指自己手上拿着的抄本和笔,“由于我们还有远路要赶,我觉得早一点出发。”
“很好。”萨伦点了点头,把毛巾丢回洗脸盆里,麻利地穿好自己的衣服,“我们走吧。”
当他们离开旅店,来到大街上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小的人流,对于埃因霍芬的居民们来说,单调而熟悉的新一天又开始了。
“如果说我在玫瑰园里学到了什么,那我学会的第一个技巧就是如何和别人虚与委蛇,”在去符文师团驻地的路上,萨伦半笑着对凯伦说道,“我觉得你也应该试试看,和人相处可是一门大学问。”
“当然,为什么不呢?”凯伦点了点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很好,”萨伦一边继续和他并肩往前走,一边指了指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个光头大汉,“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呃,他很健壮,步伐也轻快而敏捷,眼神十分的锐利,我猜他是军人?”
“不算完全错,但有点不准确,他是常备民兵,”萨伦哈哈大笑了起来,很快便迎上了凯伦那有些不服的眼光,“不服吗?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你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吗?那是一件最常见的军用衬衫,不论是民兵还是正规军都很爱穿。问题在于,这种衬衫是统一发放的。”
“但是刚刚那个壮汉,”萨伦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的衬衫已经有些变色,不少地方都破破烂烂的了,一位正规军绝对不会领不到新的。”
“那么他的可能性就只剩下民兵了,”凯伦有些沮丧地接下了萨伦要说的下一句话,“而我刚刚说的那些特征,恰好也属于民兵。我记得的,你在布林托教过我。”
“就是这样,凯伦,”萨伦又笑了笑,用肩膀撞了撞凯伦,“看起来你没有完全掌握我教你的东西。”
“在学习虚与委蛇之前,你还得再练练,至少得能轻松确认别人的身份为止。正确的话术对上错误的对象只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啊,就是这儿了,时间不早了,所以我们得抄近路,”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之后,萨伦带着凯伦停在一条毫不起眼的下水道入口处,“还记得布林托吧?我们在帝都也运用了这些可爱的地下系统。”
“让我来看看还是一样的锁吗……”萨伦念叨着靠近了封住下水道的大门,伴随着咔哒的几声轻响,原本牢固的门锁被撬开,大门也完全打开了来。
“哈!我就知道,”萨伦有些开心地拍起了掌,“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没换这锁。”
下水道里的气味很糟糕,看起来帝都的卫生人员比布林托还懒——他们不仅从来没下来打扫过,还在不停地往水道里投掷垃圾。萨伦和凯伦艰难地沿着还算干净的走廊往前走去,又过了几百米之后,凯伦再也忍受不住,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他们真应该好好清理一下下水道,呃!”
“我也觉得,”萨伦虽然没有捂着鼻子,但脸色也不好看,“这味道太难闻了。”
“我以为你习惯了,萨伦。”
“我在布林托那会可没这么臭!”
“好了,就是这儿了,”经过一番充满气味的旅途之后,萨伦带着年轻的作家停在了一扇铁门前,后者正在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裤子。
“总算到了?呼,我这条裤子回去可得好好洗洗。”
“别急,让我先破开这扇门,”萨伦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想直接往里走的作家,另一只手极有规律地在门上敲击了几下,又在门锁上拧动了好几下。
笃笃的响声开始在下水道里回荡,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萨伦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按同样的规律重新做了一次。
笃笃的声音传播的更广了,随后是咔哒咔哒的响声,铁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这就对了,”萨伦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伸手拉开了这扇铁门。
“嘎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古旧的木门被缓缓地推开,一大股呛人的气味从门后传了出来。
“咳咳咳,”毫无准备的凯伦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里面究竟有多久没住人了!?”
“这和住没住人没关系,”萨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儿的空气按理来说应该是保持流通的,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除非这地方被完全废弃了?”
“就是这样,”萨伦点了点头,“没有血腥味,很有可能是被废弃了,我们分头找找吧,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有道理。”
凯伦点了点头,两人当即分散开来,仔细地在灰尘和废墟之间寻找任何可用的线索。
“嘿,萨伦!这儿写了些东西!”
没过太久,从盗贼公会基地的另一边传来了凯伦的声音,萨伦立刻收好了东西,急匆匆地朝他的同伴跑去。
“在这里!”凯伦朝跑来的萨伦不停地挥舞着双手,把他带到了一处还算开阔的地面旁边,“就是这个,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也许是加密了?”
“是的,”萨伦俯下身子,仔细地检查了地上画着的符号,“这是盗贼公会的密文,你当然看不懂,”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不过我就不一样了。”
“给我两张纸,还有笔,”萨伦朝凯伦伸了伸手,“我太久没用了,得靠纸和笔才能解出来。”
“当然,”凯伦很是爽快地从抄本上撕下两页纸,连同笔一起递给了萨伦。
“让我来看看,这里应该是这样,然后这样,还有这里这样……唔,这里应该是……”
“好了,”没过多久萨伦就放下了笔,“让我来看看…他们遭到了袭击,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他们决定撤离布林托,喔,翡翠还给我留了联络方式,真是贴心。”
“遭到袭击?怎么会?”没能见识成盗贼公会的凯伦有些失望,但还是好奇地问道。
“市政厅的工作,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偷霰弹枪蓝图的工作?”
“就是那个,该死的,我当时就知道这工作会惹上麻烦,”萨伦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去,顺便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碎石头。
“但他们运气不错,不是吗?没有人伤亡。”
“也许吧,”萨伦哼了一声,“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一次他们够幸运,可他们能一直幸运下去吗?”
“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运气不错,他们的落脚点在帝都,我打算把两件事情一起解决了。”
“说到这个,”凯伦挠了挠头,“我们为什么不坐飞艇?”
“凯洛德和卡特都是彻头彻尾的黑户,凯洛德更是灭绝了的矮人,”萨伦解释道,“坐船我尚且能想办法蒙混过去,飞艇的安检可是非常严格的。”
“原来如此,”凯伦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只坐过军用飞艇。”
“好了,”萨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既然老朋友都已经不在这儿,我们就去下一站吧。”
“那个洛山达的牧师那儿?”
“正是。”
“我有点感兴趣,我们走吧。”
◇◇◇◇
“重新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感觉真好。”
刚从下水道出来的凯伦如是说道,随后看向旁边一脸平静的萨伦,“我们该往哪走?”
“这边,”萨伦飞快地指出一个方向,“我带你走的就是当时我第一次出来干活的路线,我不会记错的。”
两个人顺着萨伦无比熟悉的街道前进,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废弃的教堂。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伫立在这里,”萨伦感慨地说,“也许当哪天布林托的政府再也没有余地了,这座建筑就会被拆除了吧。”
“抱歉,我刚刚有点出神,”他回过神来,朝身后安静站着的凯伦挥了挥手,“我们走吧。”
穿过无比熟悉的主厅,一路来到地下室的陷阱门前,萨伦突然有些发懵。
“怎么了?”
“没事,”萨伦说,“我只是在想应不应该下去。”
“既然都到这儿,下去吧。”
“你说得对。”
陷阱门被打开,萨伦和凯伦一起走了下去。
在下面等着他们的却不是凯拉斯,床铺和桌子还在,熟悉的油灯还在,就连萨伦曾经置办的那些东西也还在。
只是里面的人都换成了一帮半大不大的小孩。
“你们找谁?”
一个小孩飞快地跑到大门边,眼睛里透露出警惕的神色,手上更是紧紧地攥着一把小刀。
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但萨伦全都看到了,不过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蹲了下去,“之前住在这儿的那位牧师,他人去哪儿了?”
“你们说那个老头凯拉斯?”这小孩看了两人一眼,飞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听说市政府十分敬佩他所做的贡献,所以替他修建了一座孤儿收养院。”
“这样吗,那你们为什么不过去?”
“我们不喜欢凯拉斯老鬼,”一个小孩大喊道,“他那儿规矩太多,我们不想要那些规矩。”
“我明白了,”萨伦缓缓地站起身,“谢谢你们。”
“你还好吗,萨伦?”
出去的路上,凯伦担忧地看着萨伦的背影问道。
“我很好,凯伦,只是有些怅然若失,”萨伦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本来没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谁都预料不到,朋友,”凯伦慢慢走上去,搂住了萨伦的肩膀,“但生活总得继续。”
“你说得对,”萨伦继续往前走着,“怎么说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了。”
“我们走吧,”他回过头来看向凯伦,“回旅店叫上其他人,我们要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全新的谋划
“别在这儿愁眉苦脸的了,”希克拉德笑着拍掉我伸出去的手,“既然现在你已经准备就绪,计划的第二部分就可以开始了。”
“卡莱克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他显得很是兴奋,“‘萨伦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这是他的原话。”
“他会想办法替我们找到替身,”希克拉德接着说道,“只要他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但首先,”他拉着我、艾琳和瑟菲丽走出培训室,“我们需要一个更详尽的计划——你还需要什么其他的训练吗,萨拉?”
“没有了,”我摇摇头,“在走之前,请允许我换个衣服,”我艰难地说,“这套长裙快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啊,确实,”希克拉德理解地点了点头,“而且绝不能让人看到萨琳娜和我们在一起——你的这些手下可靠吗,艾琳?”
“绝对可靠,希克拉德,”艾琳优雅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害了萨沃斯的。”
“这倒是你的真心话。”希克拉德点点头。
“快去吧,”他又转回头看着我,“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拿出一套方案。”
“我明白,”我点点头,飞快地转身离去。
◇◇◇◇
脱下这套复杂的长裙也花了我不少时间,但好在终归没让他们等太久——那样我可过意不去。
十分钟之后,我们重新回到了我的房间里。
“在等待卡莱克那边消息的同时,我们必须制定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希克拉德看着我,“有什么想法吗,萨拉?”
“有一些想法,”我的确有在谋划,“但我需要艾琳的帮助。”
“没问题,”艾琳飞快地回答道,“你需要什么?”
“我想要知道,最近有什么盛大的宴会吗?”
“让我想想……”艾琳坐进椅子里,“好像没有,但我们可以立刻准备一场。”
“那就这样做,时间尽量往后定——我们需要给卡莱克留出时间。”
“没问题,”艾琳利落地点点头,“我们也需要时间准备和通知城内的贵族们,一个星期后怎么样?”
“足够了,”希克拉德这时插了进来,“卡莱克说他最多只需要五天。”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笑着点头,“宴会最好尽可能地把城内所有有名望的贵族都请来。”
“另外,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另一次的宴会——规模不用太大,主要用来给萨琳娜打响名声。”
好吧,虽然我很不喜欢变成萨琳娜这件事,但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我还是会认真地去完成这件事的。
“我现在就去安排,”艾琳很是兴奋地站起身来,“亲爱的,你会变成切尔菲度里的名人的,我敢保证。”
“午夜鬼影一定会来参加我们的宴会,我指的是七天之后的那一场,”我继续说道,“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隐藏好,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而我们在一次宴会后就离开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艾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让萨琳娜露面的这场宴会就以这个为理由来举办吧。”
“要记得,艾琳,”我拉住转身打算出门的艾琳,“不要跟你的手下知道真实的情况,最完美的谋划就是连身边人都一无所知的计划。”
“放心吧,”艾琳拢了拢头发,对我笑着说道,“我在贵族圈子里摸爬滚打的时间可比你长,亲爱的,对于其中的那些龌龊,我再了解不过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极为自信,又透着坚定的笑容。浑身上下更是突然涌起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气场。
我看着气质突然剧烈转变的艾琳,不再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点了点头。
“她真的很厉害,对吧?”希克拉德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艾琳远去的身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有时候我都会忘记,她那显赫的贵族身份。”
“我也是,老实说,这还蛮奇怪的。”我颇有同感地感叹道,今天的艾琳和平日的她完全不同,也许这才是世人眼里的她,那位尊贵的玫瑰女士。
“哈!看看我们的萨拉,”希克拉德闻言,促狭地看了我一眼,“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艾琳为何存在反差的原因我当然知道。但如果直接说出来也未免太过……
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自吹自擂,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儿,我笑了笑,神情自若地看着希克拉德,“也许这就是我的魅力。”
“老天啊,”希克拉德一把拉住我,“看看你那得意的笑容!你简直就像是突然得到了权势的小人!”
我跟着他走出我的房间,然后一把拍掉他的手,“有什么事情要瞒着瑟菲丽?”
我太了解希克拉德了,他绝不会突然做出这么奇怪又合理的举动,就为了把我拉出房间。
除非……他有不想告诉瑟菲丽的事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希克拉德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他嘿嘿笑了两声,“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和你就像亲兄弟似的。”
“少来这一套,”我笑着骂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啊,当然,当然,正事重要,”他搓了搓手,从腰包里掏出一份地图,“这是卡莱克根据玫瑰园附近的建筑分布定出来的最好的伏击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把地图在我面前摊开,这是一幅类似结构设计图一般的复杂草图。中间是一条直道——我猜就是玫瑰园门口的那条大街了,大街两侧则是连绵成一片的房顶结构图。
我看了看,希克拉德三人的名字就标在路边房顶不同的三个位置上,他们形成了一片不大的控制区,而这片区域就是我到时候应该走进去的地方。
“的确是很好的伏击位置,”我点点头,“可是这和瑟菲丽有什么关系?”
“什么?”希克拉德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他又指了指瑟菲丽所处的那个位置,“你看不出来吗,老朋友,”他有些急切地说,“小瑟的这个位置是离街边最近的——她是在阳台上设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看着希克拉德,他满脸恳切的神色,“你害怕瑟菲丽会出事,对吧?”
“是的,”希克拉德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我在街道的对面——所以我希望你到时候能照顾她一下。”
“我明白了。”
“太感谢你了,亲爱的萨拉,”得到了我确定的答复后,希克拉德明显地激动了起来,他胡乱地把地图塞回腰包里,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圣灵在上,我本来不应该给你看这些东西的。”
“什么……?”我一把推开他,“你们本来打算连我也瞒着吗?”
“别生气,萨拉,”心中一桩大事有了着落的希克拉德轻松了不少,他笑嘻嘻地凑到我的身边,“这是卡莱克和艾琳的意思——只有连你也一无所知,伏击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啊——”我了然地点点头,“你们这些狡猾的家伙,只要心里一无所知,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心理压力,对吧?”
“是的,”希克拉德耸了耸肩,“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但我相信你的心理调节能力。”
“我这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没好气地看着嬉皮笑脸的希克拉德,“下不为例,希尔。”
“当然,下不为例——嗷!你打疼我了!”
简单的密探过后,我和希克拉德像是没事人一般回到了房间里。
“你们去干嘛了?”瑟菲丽就站在窗户边上,她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两眼,又看着希克拉德,“有什么事要背着我讨论吗?”
“当然不是,”我走上前,笑着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干净拳头上沾着的血迹,“我教会了希克拉德什么叫做‘说话要经过大脑’。”
“老天啊,”瑟菲丽像是才发现我身后的希克拉德一样,花容失色的她快步走到希克拉德的面前,心疼地抚摸着他的鼻梁,“你把他打出血了,萨拉!”
我对着希克拉德得意地眨了眨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吗?我并不觉得这很严重——对于某些不会说话的人,疼痛会是帮助记忆的最好助手。”
“别担心了,小瑟,”希克拉德也开口帮腔道,“我和萨拉之间就是这样——他也在我手上吃过亏。”
“好吧,”瑟菲丽认真地替希克拉德擦干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又小心翼翼地给他涂上消毒的药膏,然后才转过头来,瞪着我说道:“看着希尔原谅了你的份上——下不为例。”
“当然。你真是宽宏大量,瑟菲丽。”
“我回来了,事情很顺利——老天,你这是怎么了,希尔?”
笑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艾琳被希克拉德的惨状吓了一大跳,她先是拍了拍胸口,然后才仔细打量起希克拉德,“不管这是谁做的,你可真是被打得很惨,可怜的希尔。”
“哼,”瑟菲丽冷笑了一声,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这是萨拉做的。”
“不过我已经原谅他了,”她又立刻补上一句,“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正事更重要。”
“啊,对了,正事,”艾琳也点点头,“让我先喝口水——”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杯子连续啜饮了好几口水。
“一切都很顺利,”口渴得到了缓解之后,艾琳开始向我们汇报她的成果:“第一场宴会定在四天以后,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用的是我的名号,玫瑰女士的告别宴会。听起来不错,对吧?”
“是不错,”我点点头,“那些贵族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到时候就是萨琳娜成名的好机会。”
“喔,”艾琳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地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我们的主人公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另一层身份,真是难得。”
“不要取笑我了,”我有些窘迫地说,“让我们接着谈正事吧。”
艾琳闻言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发动进一步的攻击。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她放过我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第二次宴会定在七天以后,当然,只是预先准备。没有请帖,没有宣扬出去的消息,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少的一些内部人员知道这件事。”
“这是对的,”瑟菲丽点头赞道,“连续宣布举办两场宴会总会让人有所怀疑。”
“第二场宴会的名头也还未敲定,”艾琳又是说道,“如果萨琳娜足够出色,已经声名远扬,那就以她的名义举办这次的宴会。”
“如果她声名不显,”艾琳说到这,瞥了我一眼,“那就以玫瑰园来了新人的名义举办这次宴会。”
“第一次宴会只是奠定基础,”她看着我,“第二次宴会才是关键,我敢保证,在这儿的其他人的担子加起来都没有你重,亲爱的。”
“你必须足够出色,”希克拉德也点头附和道,“这样才能引起午夜鬼影的恨意和兴趣,越是出色的贵族小姐,死的就越早。”
“好吧,我明白了,”我叹了口气,“意思是我不仅要在第一次的宴会上散发出自己的魅力,还要成为第二场宴会的焦点?老天啊,我可真够累的!”
“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希克拉德拍着我的肩膀,宽慰道,“相信我吧,萨拉,等到几百年之后,这事情一定会成为猎人之间的美谈,你会流芳百世的。”
“就是这样,”艾琳也点头道,“我们都相信你,亲爱的萨沃斯,你会是这场宴会的胜负手。”
我看着他们信任的目光,把涌到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所有人都无比地相信我,我不打算,也决不允许自己让他们失望。
压力?那当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小——我得一边继续符文术和战技的训练,一边训练我的舞蹈、礼仪和鲁特琴技艺。
虽然对唱歌这事我很有把握——但那是在我使用自己的声音的情况下。
要我用如同年轻女孩的声音唱歌,还要唱的优美动听,足够吸引所有在场男性的注意,老天,那就太困难了。
间幕其五 下水道里的吸血鬼
“塔洛斯!塔洛斯!”
萨伦风风火火地走进皇家符文师团的驻地,负责看守大门的士兵都认得他,立刻让出了一条道路——没人敢,也没人会阻挡这位昔日的符文师团教官。
凯伦小心翼翼地把记事本收好,就在刚刚,萨伦又告诉他了更多关于萨琳娜的事情。没办法立刻听到最精彩的部分让他有些遗憾,他已经想好要用什么方式来写这段和萨琳娜有关的故事了。
但他也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埃因霍芬的下水道里出现了吸血鬼,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今天他们能袭击楼梯井,悄无声息杀死里面所有的人,明天他们就有可能从地底窜出来,一路杀进皇宫里,要了弗尔加二世的命。
或者更糟——一个变成次等吸血鬼的皇帝会在整个帝国境内造成严重的恐慌。
“该死的!”萨伦的叫骂声从前面传来,把凯伦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萨沃斯急了,”他叫着萨伦的化名,这样想到,“以前从未见他如此焦急过。”
“塔洛斯!给我出来!”
伴随着萨伦一声又一声急躁无比的叫喊,聚在他身边的符文师团士兵也越来越多。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位一手建立了符文师团的老前辈——这就让他们更加惶恐和不安,究竟有什么事情,会让萨伦·诺维斯这样的人都失去了应有的风度?
没有人敢继续想下去,那些和萨伦并肩作战过的符文师们脸色更是变得惨白无比,不少人都开始急促地喘息,希望能借此把心中不断爬升的恐惧压下去。
即便在面对挥手之间就能摧毁埃因霍芬的风魔时,萨伦·诺维斯也没有如此焦急。
不少人想到这儿,齐齐地打了一个寒噤,不安的感觉变得愈发浓烈,所有人都开始放空自己的脑子,不允许自己继续朝糟糕的方向想下去。
“怎么了,老师?”
好在塔洛斯终于露了面,他满脸意外和严肃的神色,显然也知道萨伦的表现不像他以往应有的样子。
随着塔洛斯走到萨伦面前,整齐划一的呼气声也在围观的符文师中响起,不少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不论萨伦带来了什么消息,这消息现在都有了负责人。
“我们进去谈吧,老师,”塔洛斯看着脸色铁青的老师,自己的面色也慢慢地变了,在他的记忆中,萨伦很少有过这样的表情。
这也就让他更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如果这次的事情连萨伦都觉得棘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大麻烦。
“不必进去了,塔洛斯,在这儿就挺好,”萨伦很是生气地看了一眼塔洛斯,然后扫视了一圈周围聚集起来的符文师,“也让这些蠢猪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差劲!”
萨伦的话就像是泼进滚油里的水一般,聚集起来的符文师团士兵们立刻炸了锅,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愤怒的表情。他们可都是符文师中的精锐,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用“蠢猪”这个词侮辱过他们。
“这太过分了!”一名符文师高声叫嚷起来,“我绝不接受这样的侮辱!哪怕你是我曾经的教官!”
“是吗?”萨伦冷笑了一声,把一脸尴尬的塔洛斯丢到一边,重新扫视了一圈围起来的符文师团士兵,“如果你们不是蠢猪,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那为什么下水道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
他的话让更多人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塔洛斯见状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士兵完了。
他想起自己刚被选进符文师团的那段日子——那会儿的萨伦不过二十二岁,看上去也不像现在这般历经沧桑,但那段日子简直就像噩梦一般。
在进入军营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手持重剑,精通多系符文术,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俊美的年轻人会如此恐怖。
“白痴!蠢猪!一无是处的废物!”在他回忆过去那些岁月的这段时间里,萨伦已经开始辱骂起这些士兵,就像他当年辱骂刚进军营的塔洛斯。
“该死的东西!”像是还不解气一般,萨伦一脚踢在最先反驳的那个士兵的胸口——后者立刻惨叫着倒飞了出去。就连塔洛斯都对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巨龙的力量可没有那么好承受。
“看起来你们还是不服气,哈!?”萨伦又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有些气愤的士兵,他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的竖瞳——发现了这一点的塔洛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有人要倒霉了,”他在心底想到,随即又有些庆幸:“还好不是我。”
“下水道里出现了吸血鬼,你们这群妈妈怀里长大的可怜虫!”萨伦继续怒骂道,又有两个符文师被他打翻在地,“哈!你们这群可怜的家伙,特别是那些没听说过我的新兵,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恶魔和吸血鬼的模样!”
“我是从离这儿最近的楼梯井上来的,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萨伦的话明显震住了这些士兵,就连塔洛斯也暂时从对往事的追思中脱身出来。
下水道里的吸血鬼,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意味着,你们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混蛋!吸血鬼在这么近的地方,杀死了一个楼梯井的工作人员——那可是三个人!而且是好几天之前!你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人发觉不对!就在离你们军营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还有你,”萨伦飞快转身,手指几乎戳到了塔洛斯的鼻头,“你这个白痴废物,就连街边的乞丐做的都比你好,我当时训练你们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下水道港口边的阴暗区域以及贫民区必须每天巡视至少一次以免可能的邪教或是吸血鬼渗透事件发生。”
塔洛斯紧张地看着他的老师,他知道萨伦是什么意思,但他吓坏了,语速也不受控制地变得飞快。
“背得很流利,”萨伦一脚把他踢翻,“但是屁用不顶,吸血鬼明显在下水道里扎下了根。”
“而你们这些白痴现在想到肯定都是跟我道歉,不用狡辩,”他不满地看着这些帝国的精锐,“我从你们的眼睛里能看出这一点。你们这些毫无用处的蠢东西到现在都没想到最关键的点!”
塔洛斯坐在地上,他的胸口火辣辣的疼,一定是有肋骨被踢断了,但他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脑子压制住胸腹的疼痛,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他很快就明白了,脸色也变得苍白,整个人佝偻起来,不再敢看着他的老师。
“哈!看起来这里还有一个聪明人,”但他的动作没能逃脱萨伦的法眼,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塔洛斯的举动,并大步朝他走来,“我很欣慰,这证明了至少我没有选择一个完全无能的傻子来接我的班。”
“现在,跟你的手下讲讲吧,”萨伦用力把塔洛斯从地上提了起来,“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我的好学生!?”
“是!老师!”塔洛斯怒声应道,然后不争气地看着符文师团的士兵们,“你们这些乞丐都不如的家伙!下水道和皇宫是相连的!”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一片惨白,这一切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凯伦感觉他昔日同僚之前的愤怒只是一种可笑的幻觉。
没有人敢继续生气,也没有人敢继续瞪着萨伦——这是严重的渎职,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如果皇帝陛下死了,或是变成吸血鬼,帝国就完了。
“都明白了?”萨伦冷哼了一声,“很好,如果我当初没有定下这个规矩,我不会怪罪你们。但现在,你们的所作所为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渎职!”
“按照我在符文师团中时的规矩,”萨伦继续不带感情的说道,“所有渎职人员都要受三鞭的鞭刑。”
鞭刑两个字就像是某种开关,打开了在场不少人封存已久的记忆之门。
好笑的是,新兵们只是有些害怕,老兵们——尤其是塔洛斯,已经开始不停地打摆子。
塔洛斯闭上了眼睛,那些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牙齿开始激烈地抖动起来——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则是因为激动。
凯伦也深吸了一口气,作为这个团体的一份子,他早年也很荣幸地挨了鞭子,在他还是塔洛斯的手下,整个符文师团还归萨伦带领的时候。
塔洛斯挨了十鞭,他则挨了五鞭。
“好好享受吧,菜鸟们,”想到这儿,他对场中的新兵投去了怜悯的眼神,“看起来萨伦离开的太久了,以至于现在的士兵们连鞭刑都不知道了。”
“立刻执行!”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种奇特的能量就拂过他们的身体,笼罩住了他们。被这股能量拂过的符文师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然间重了五倍,只是一个瞬间,所有人就被牢牢地压在了地上。
“啊,萨伦的重力,”凯伦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看起来他是认真的。”
“希望你们以后能记得,符文师团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以及你们应有的荣誉。”
萨伦不带一丝的感情的声音响起,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一条闪烁着银光的长鞭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天啊,”凯伦这下坐不住了,作为金属系的符文师,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秘银长鞭!?老天,希望这三鞭过完你们还能站起来。”
鞭子的前端不停地延长,并很快就长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一!”
“啪!”
第一鞭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所有趴着的符文师们的衣服瞬间同时碎裂开来,背上一道裂开的伤口清晰可见。
老兵们纷纷咬紧牙关,但额头上冒起的汗珠仍旧出卖了他们。新兵则没有那么好运了,毫无心理准备的他们被一鞭子抽懵了。过了好一会儿这些新兵才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纷纷惨叫起来。
“聒噪!这样可算不上是合格的符文师团士兵!二!”
又是整齐到如同一声的鞭声响起,没了衣服的防护,所有人的背部立刻变得血肉模糊。老兵们依旧死死撑着,不少人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顺着嘴角留下。
新兵直接鬼哭狼嚎了起来,不少人开始疯狂地扭动,似乎想要从这样的地狱中挣脱,但重力形成的规则场死死控制着他们。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反抗——萨伦的精神力太过强大了。
“啧啧,萨伦的精神力还真是可怕,”凯伦干脆盘腿坐下,有滋有味地看着新兵们受苦受难,“当初他还是分开抽的,现在都可以同时抽这么多人了。”
“闭上你们的嘴!否则再加三鞭!三!”
这句话把所有新兵都吓住了,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牢牢闭上了自己的嘴,不少人还在流泪,但没人继续哭喊或是惨叫。
“啪!”
在无边的恐惧和不安中,第三鞭终于落了下来。原本就一塌糊涂的背部更是变得惨不忍睹,大部分新兵立刻就昏死了过去,老兵们也已经是汗如雨下,裤腰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都站起来!”萨伦随手挥散了鞭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给女兵留了面子,否则你们就应该是赤身**地站在这里!”
“但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到那个地步,你们都是跟过我的老兵,理应知道自己的职责!也许我不是帝国人!但我是你们的教官!符文师团的创始人!而我决不允许任何渣滓抹黑它!明白了吗!”
“明白了!”所有人发出整齐划一的怒吼声。
“很好,”萨伦满意地点点头,“把这些没用的废物扶回他们的帐篷里,这次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了,但我希望以后的下水道里能看到符文师团的身影,解散!”
老兵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彼此搀扶着往宿舍走去,昏倒的新兵们也被一个个扛了起来,然后送到各自的连队宿舍里去。
塔洛斯朝萨伦微微点头,然后便跟着士兵们一瘸一拐地离开。
“我们走吧,”等所有士兵都走光后,萨伦才转过头,对着凯伦说道。
“走了吗?”凯伦有些意外,“我们不是……?”
“现在的符文师团没有任何用处,”萨伦平静地说,“而且下水道这事更紧急,我得立刻通知老达维斯。”
间幕其六 围攻下水道
离开符文师团的驻地后,凯伦和萨伦在附近的一处十字街道口处分道扬镳。
“记得,”萨伦握住年轻的退役老兵的双手,拍了拍,认真地叮嘱道:“一定要和艾琳他们说清楚,一定,”他说到这儿,停了停,然后接着说道:“如果那些人已经来了,就让他们都给我过来,这边需要每一分力量。”
“没问题,萨伦,”年轻的书记官利落地点点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在我们过来支援之前,你们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小子?”萨伦笑着拔出断钢,凯伦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冷,又有些得意,“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吸血鬼猎人之一。”
◇◇◇◇
和凯伦分别后,萨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达维斯当铺的大门口。
他走得很急,拍门的时候也是没有留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青铜制成的大门被他轻轻松松地拍得咣咣作响。来往的行人纷纷投来诧异且害怕的目光——他们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了想,究竟什么样的力气才能把如此大的一扇敲的震天响。
没人出来说话,所有人在被萨伦那凶悍的目光瞪了几眼后,都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害怕地全身裹在厚实的衣服里,加快脚步从当铺的门口经过。
当铺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萨伦知道达维斯的子弟们一定都是去做猎杀的准备工作,焦急化作一团火焰,疯狂地灼烧着他的内心。
他再也顾不得是否会让达维斯在帝都的布置暴露,也顾不上礼数或是来往行人的目光,当下使劲地一脚踹在青铜大门的门闩上。
“咣当”的巨响从当铺门口响起,膨胀开来的烟尘很快把萨伦的身影遮蔽的严严实实。来往的行人这才敢停下脚步,朝当铺那烟尘弥漫的大门口投去好奇的目光。
但他们注定要一无所获,当烟尘散去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完好如初,严丝合缝的青铜大门,和已经不知所踪的萨伦。
行人们都呆住了,他们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彼此对望了几眼,每个人都能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不解——那也是他们心里的想法:这么大的一个人,究竟是怎样做到突然消失的?
“你可真是到哪儿都要闹出大动静,萨伦·诺维斯,”走在灯火通明的甬道里,老达维斯对着萨伦摇了摇头,“要不是我们的伙计用最快的速度补好了门闩,你就要给我们捅出一个大篓子来了。”
“好吧,”萨伦耸耸肩,“我会不会给你们捅出大篓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你们不立刻跟着我来,我们就真的捅出大篓子了。”
“怎么……”老达维斯有些愕然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萨伦,“发生了什么?吸血鬼有大动作了?”
“大动作?”萨伦嗤笑了一声,“他们已经占领了下水道,皇宫对他们来说已经唾手可得。”
“想想看吧,”他开始声情并茂地描述起来,“埃因霍芬帝国的伟大皇帝,斯泰亚诺嘉的后裔,弗尔加二世,被一群蝙蝠变成了肮脏且毫无神智的低等族类——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哦,不……”老达维斯定定地看着他,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你说得对,我这就召集所有准备好了的族人!”
“要快,”萨伦握着断钢,神色严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些吸血鬼真的想到什么并付诸行动之前,我们就要把它们全部摁死!”
◇◇◇◇
塔洛斯站在楼梯井的入口前,有些担忧地往远方望了好几眼。
他的背依旧十分疼痛,但已经不碍事了,比起**上的疼痛,被老师鞭笞以及失职的耻辱让他的心灵遭受着一轮又一轮的可怕冲击。
那种羞愤的感觉让他恨不得以死谢罪,但他不行——弗尔加二世需要他,他的老师也以他为荣,一整个团的符文师需要他去引领,所以他不能死。
想到这儿,他看向同样受了刑,但已经正在布置防御的手下们——他的老师终究还是留情了,至少对老兵如此。
如果结结实实地打上三鞭,他们每个人都得在床上躺上整整一个星期,就像那些倒霉的新兵一样。他们的哭嚎一定是惹恼了萨伦,每个人都被抽的没了人形。
“可怜的家伙们,”塔洛斯想到这儿,露出怜悯的表情,“这本应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可惜了。”
他先是叹了口气,又开始反省——也许自己管理符文师团的这段时间的确过于温和了,和他的老师不一样,塔洛斯自己总是把符文师团的士兵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他的训练自然也没有萨伦那般的严格和可怕。
至少鞭刑在他这儿,更多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威慑,而不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刑罚。
萨伦生气地从驻地离开之后,塔洛斯一个人想了很多,他看着那些脸上还带着惶恐之色的符文师团士兵,心里很快下了决定。
“好好干,小伙子们姑娘们!”他高声喊道,试着把士气提振起来,“老师和他的援兵就在路上!振作起来,你们很多人也是老师的学生!所以你们就更应该替老师争出一个面子来!”
他的话有着不小的作用,人们先是停下脚步,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人会不以萨伦学生的身份为荣。
他们静静地听着,不论男女都露出羞愤的神色,不少人更是攥紧了拳头。
不需要任何的口号和命令,所有人都自觉地动了起来,他们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迅捷,神情也更加坚定。
塔洛斯满意地笑了笑,现在他们看起来才算是合格的符文师团士兵。
“奈瓦拉,”他招招手,叫来俊美且干练的精灵副官,“你在底下看着他们,”他嘱咐道,“我得上去看着——老师随时都有可能到,我必须得去迎接他。”
“没问题,”奈瓦拉·嘉兰诺德点点头,“见到萨伦团长后,请替我跟他问声好。”
“你可以直接当面和我说,小奈瓦拉,我就在这儿。”
萨伦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他们身后响起,奈瓦拉那精致的面庞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一旁的塔洛斯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喜悦的神色,飞快地转身向后看去。
他所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看起来你还算是不错,塔洛斯,”他的老师张开双臂,“从这一点上来看,你们都合格了。”
“非常感谢您的赞美,老师!”塔洛斯激动地敬了一个军礼,“我没有让您失望。”
“当然,当然,”萨伦笑着摆摆手,使劲抱了抱他,又抱了抱一旁兴奋的奈瓦拉,“你们做的已经够好了,把接下来的活计交给专家们吧。”
“专家……们?”
“没错,”萨伦侧过身子,显出整整齐齐地站在他身后的达维斯家族的子弟,“你不会真以为我毫无准备吧?”
“恕我直言,”塔洛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好几眼这些达维斯家族的子弟,“他们看起来并不是符文师,我很怀疑他们的……”
“他们都是经验充足的吸血鬼猎人,”萨伦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永远不要以貌取人,塔洛斯。”
“是,老师。”塔洛斯羞愧地退到一边,恭敬地鞠了一躬,“我明白了。”
“好的,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了,”萨伦大声宣布:“吸血鬼猎人们和我会第一批杀进去,符文师团的士兵则负责断后,所有人在五分钟后出击!”
一群人分散开来,开始做最后的准备,猎人们掏出融化了的银液,把它们一点点地倒在自己的武器和盔甲上,形成一层临时的强化涂层。
和他们的安静相比,一旁的符文师团士兵们则热闹了许多,这些精锐士兵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替手中的转轮手枪装填银制的子弹,或是检查自己的佩剑是否已经换成了银制的。
“你紧张吗?”塔洛斯把银制的权杖系在腰间,手上拿着一个罐头,关切地看着他面前的奈瓦拉。这个精灵副官是他最想栽培的士兵。等她得了足够的锻炼之后,他就会把团长的职位交给她。
“我不害怕,塔洛斯团长,”这位精灵姑娘是典型的温婉型美人,和她那些远在另一片大陆,骄傲到鼻孔朝天的同类不同,她显得十分谦逊和好学——这在精灵之中算是一个异类。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好学也不谦逊,只是他们从来不会对异族展现出这些品质。
“在来到维洛季马之前,”她喃喃地说道,“我一直以为精灵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种族,但萨伦团长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
“老实说,”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下达命令的萨伦·诺维斯,那一头红发十分的耀眼,像是一团火焰照亮了整个下水道,“当他第一次变身,展露出他的巨龙血脉的时候,我吓坏了,躲在帐篷里哭了好几天。”
“但就是这样,我才开始了解他和他所代表的,人类这个种族。在我看来,只要萨伦团长出面,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而这一次也有萨伦团长挡在我们前面,”她接过罐头,“不论结果如何,我都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受到伤害。”
“毕竟我们这支部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孩子。”
◇◇◇◇
“进攻!给我把那些肮脏的生物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除!”
萨伦那冰冷的怒吼在下水道里不停地回荡,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护具,手中的断钢高高举起。
“杀!”他身旁的吸血鬼猎人们纷纷举起武器,用最响亮和粗野的咆哮声应和着他,他们如同潮水一般聚集起来,毫不留情地朝下水道的深处涌去。
奈瓦拉和塔洛斯就紧紧地跟在萨伦的身后。魔导灯发出的稳定光芒照亮了整条下水道,通道的深处很快传来了惊慌和愤怒并存的怒吼。
“绝不留情!杀!”
萨伦用双手握着长剑,开始大步奔跑起来,吸血鬼也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Tunder!”
萨伦嘴里发出一声如同雷鸣般响亮的怒吼,整个人高高跃起。他把断钢交到左手,右手则拉出一道长长的,闪烁着耀眼紫光的雷霆。
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空气里也迅速被狂暴的雷电元素充满,不稳定的电弧一下一下地在梭形雷霆的表面跳跃着,准备朝那些无知的蝙蝠宣泄属于雷电的愤怒。
“下地狱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萨伦如同天界的雷神一般,接连打出三道梭形的雷霆,耀眼的光芒伴着闪电链,一起在吸血鬼群中弹射开来。所有被雷电击中的倒霉鬼都迅速变成了一摊恶臭无比的焦炭。
在萨伦这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下,正面的吸血鬼很快败下阵来。所有的符文师团士兵又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这位老团长之间的差距。
“他们想跑!”
奈瓦拉很快发现了吸血鬼们的奇特动向,于是焦急地高声喊道。
是的,吸血鬼打算逃了,他们的抵抗开始变得敷衍,大批大批的高等吸血鬼顺着通道急速向深处跑去,只留下一些次等的倒霉鬼等死。
“他们跑不掉!”萨伦生气地吼道,“所有蝙蝠都会死在这一段隧道里!”
没有任何的预警或是咒语,萨伦突然掷出一颗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火球。剧烈的爆炸在远处爆发开来,随后便是震动和不停的巨响,下水道顶端开始崩塌,大块大块的碎石堵住了吸血鬼们撤离的通道。
“很好,”萨伦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用双手握住断钢,“他们无路可逃了!跟我来!是时候砍下一些蝙蝠的脑袋了!”
在奈瓦拉看来,他就如同刀枪不入的神灵一般,手持着无坚不摧的圣剑,冲在所有人的前面。没有任何吸血鬼是他的对手,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怒吼,就被萨伦踢倒。寒光闪过之后,他们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萨伦就像一台狂暴的碾路机——奈瓦拉曾经看到过那种机器,所有挡在他路上的吸血鬼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白血铺就而成的大道。
“萨伦万岁!”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先吼了一句,所有人很快都举起武器,无视正在仓皇后退的吸血鬼,用最大的声音一起怒吼起来:“萨伦万岁!”
间幕其七 新的训练
伴随着万岁的呼声,由吸血鬼猎人组成的前锋就像是遇上了黄油的滚烫刀尖,一只又一只的吸血鬼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杀死,只留下四处飞溅的白血和一具具无头的死尸。
奈瓦拉用力扣动扳机,她的配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硝石和硫磺燃烧的味道伴着枪口喷出的白雾一起涌进她的鼻子里,不远处的一个吸血鬼脑袋就像西瓜那般突然炸碎。尸体也在满天的血雨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真是血腥,还是精灵的弓箭更加优雅,”奈瓦拉低声嘟囔道,像是在抱怨自己的大口径手枪,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又是两声枪响,两只正在冲刺的吸血鬼应声倒下,奈瓦拉笑得更灿烂了,她配合着她的小队,开始不停地向前推进。
和看上去无比血腥的奈瓦拉相比,凯伦的做法则要文雅的多——他整个人在风的作用下漂浮起来,一道紫光突然在他身后亮起,空气中开始响起静电的噼啪声。
“试试这个,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
两道有人手腕粗细的闪电链从他的双手手心发出,这些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狂暴雷霆毫不留情地打在两个吸血鬼的身上,几乎是立刻就把他们电成了焦尸。
变成焦尸的吸血鬼一边腾地向后飞起,一边充当了闪电链传播的媒介,两道雷霆很快选中了新的受害者,弹射着击中了另外两个倒霉鬼,然后是再一次的弹射。
当雷电里蕴含的力量被血肉之躯完全消磨掉,两道雷柱从空气中消散时,地上已经躺下来整整十一具吸血鬼的焦尸。
凯伦满意地笑了笑,他的额头开始出汗,人也变得有些喘——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雷系符文术负担可不小。
于是他站在原地,开始休息起来。他曾经的同僚从他的身边冲过,枪声、吼声和各系符文术发出的声音混作一团,让人分不出哪种声音是哪种声音,肉眼能看到的,就是在不断后退的吸血鬼、五颜六色的符文术和一团又一团随着枪声出现的白烟。
但这些都不如锋线上的吸血鬼猎人们耀眼,他们手持着各式各样的近战武器,只着简单的轻甲,如同蝴蝶一般在吸血鬼中间上下纷飞,给他们带去致命的死亡。
凯伦亲眼看见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敏捷地从两只吸血鬼的中间跨过,手上的两把短剑就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少年从吸血鬼的夹缝中跨过去的瞬间,其中的一把短剑已经扎进了左边吸血鬼的心脏,而另一把短剑则削掉了它的脑袋。
少年随后拔出刺进心脏的短剑,白血喷得他一身都是,但他毫不在意,借着扭身调整姿态的动作,用力地甩出刚刚拔出来的短剑。
他的腕力不小——那把短剑在空中打着旋,飞快地刺进了右边吸血鬼的脑袋里,然后把它钉在了墙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凯伦如痴如醉地看着,当少年再度站起身啦的时候,两只原本打算围堵他的吸血鬼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少年神色如常,慢慢走到被钉死的那只吸血鬼面前,然后用力取出了他的短剑。
他现在知道萨伦说的是什么了——和这些优雅得如同艺术家的吸血鬼猎人相比,符文师团的士兵们更像一群力大无穷的莽夫。在猎杀吸血鬼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确差得远了。
他又把视线重新聚焦到萨伦身上,这是一个有着传奇吸血鬼猎人之称的战士。和喜欢使用灵活短兵器的达维斯家族猎人相比,萨伦明显更喜爱他的那柄断钢。
老实说,这有些欺负人了,凯伦心想。没有任何武器或是吸血鬼的**能承受得住断钢的打击,萨伦灵活地在吸血鬼的包围中闪转腾挪,在他行进的道路上留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他甚至没用符文术,凯伦有些啼笑皆非地想到。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敢相信现在的萨伦在符文术上的造诣究竟有多强,是否还有人能逼他使出符文术。
他想到这,突然为自己这个愚蠢的想法低声笑了起来,除了施特拉德和他手下的恶魔将领,其他人恐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了。
于是他又向那些正在被屠杀的吸血鬼投去怜悯的目光,萨伦这头人形巨龙开始在吸血鬼群中横冲直撞,他捡起地上一把吸血鬼的长剑,和自己持着的断钢一起挥舞起来。
“父神在上,”一个好听而惊讶的声音在他的左侧响起,凯伦侧过头看了看,奈瓦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正一脸讶异地看着如同风暴一般肆虐的萨伦。
“难以想象萨伦团长居然有着这么强的力量,”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我还以为他只比塔洛斯团长强一点呢。”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凯伦看着她,在心底想到,“要是萨伦变成巨龙,恐怕塔洛斯团长会被他一巴掌拍成肉泥。”
“没错,”想是这么想,凯伦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他对奈瓦拉的印象和关系都不错,“我也是在重新遇到他之后,才开始真正了解这个男人。”
“所以说,你现在是他的学生?”
“学生……?”凯伦先是一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萨伦现在只有一个学生,而那家伙是一头蓝龙。”
“父神在上,居然是一头巨龙!”
“没错,而且是一头很健谈的巨龙。”
◇◇◇◇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当领头的侯爵被萨伦三剑斩下脑袋,无头的尸体横飞出去,洒下一地白血之后,剩下的吸血鬼再没了战意和抵抗的打算。
空气中是刺鼻的氨味,凯伦皱了皱眉,虽然萨伦不止一次提到过这种味道,但当这味道真的来临时,他内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了想要呕吐的**。
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鼻腔和腹部的不适感消退了许多,现在他终于可以认真打量打量下水道里的情况了。
到处都是无头的死尸,他们脖颈处的切口大多都带着被灼烧过的痕迹。在这些无头尸体当中,也有少部分眉心被人开了一个血洞,免于头身分家的幸运儿。粘稠的白血溅的到处都是,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一道道斜着拉长的白血,看上去就像某种艺术家画出来的奇特画作。地面上更是被一层厚厚的白血所覆盖。
不少人皱着眉头在这种地面上行走,他们的靴底和白血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发出黏糊糊而又恶心的吧唧声。
光是在一边看着,凯伦就觉得无比的恶心,刚刚压制下去的呕吐感似乎有了卷土重来的征兆,他看着那些人靴底拉起的长长白丝,强迫自己不要往更糟糕的地方想。
他决定把自己的目光和注意力重新放回他最亲爱的战友兼导师,故事叙述者,普通的旅店老板——萨伦·诺维斯的身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掉那些浓稠的白血和尸体。
萨伦此刻正和那些达维斯家族来的吸血鬼猎人待在一块,为首的正是老达维斯。他们每一个人都满头大汗,汗水顺着盔甲的缝隙流出,很快在他们的身下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湖泊。
他们似乎找到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凯伦有些羡慕的心想。在战斗结束后,谁不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呢。遗憾的是,地上的白血帮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看了看其他倚靠着墙壁,正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符文师团士兵们,和他一样,他们看着那群谈笑风生的吸血鬼猎人,眼里露出羡慕的光芒,但没有任何人感到不满或是愤怒。
吸血鬼猎人们的表现已经征服了他们,地上的尸体至少有一半是死在他们的手上,剩下的一半中也有不少和他们有着关系。
相应的,他们也是体力消耗得最严重的一批人,使用手枪开火、释放符文术可没办法和挥舞近战兵器相比。这样的一群人理应得到坐着休息的权利。
凯伦看着萨伦和那些吸血鬼猎人有说有笑,心里犹豫着是否应该过去加入他们。
但他已经迟了,萨伦笑着站了起来,把断钢插回他的剑鞘里。他额头前的红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杂乱无章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朝着符文师团士兵们聚集的方向走来,路上还对凯伦和奈瓦拉笑了笑,然后便快步走到了塔洛斯的身边。
凯伦急忙凑了过去,他可不想错过他们之间的谈话。
“还记得训练反吸血鬼教官的事情吗?我本来去军营就是为了这件事,塔洛斯,”萨伦笑着先开了口,“不过现在也是一个好机会。”
“我改主意了,”他对着塔洛斯说道,“和选出来的家伙相比,我更希望这批已经和吸血鬼厮杀过的家伙们成为教官,尤其是师团里的新兵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而这显然是你的问题。”
塔洛斯闻言苦笑了一下,他的这个老师还是和过去一样,丝毫不讲情面,“是,老师,”他恭敬地欠了欠身,“学生知道错了。”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您的主意很好,”他诚恳地说道,“这些家伙会变成优秀的吸血贵猎人的,毕竟他们中间不少人都受过您的操练。”
“但我想,与其让我宣布这个消息,您亲自告诉他们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看起来你的榆木脑袋开窍了,”萨伦有些诧异地看着塔洛斯,“你过去可最讨厌这一套借助名声提振士气的方法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老师。”塔洛斯的老脸难得地红了起来,“我这就替您集合部队。”
然后他转过身去,不顾通红的脸膛,用力吹响了集合哨,“所有符文师团士兵,集合!”
原本还在休息的符文师们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挺直了腰杆,然后飞快地在塔洛斯面前列成了三列纵队。
“萨伦前团长,也就是我的老师,有话要说。稍息。”
“腾。”
所有人同时迈开左脚,换成了比立正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
“很好,”萨伦点了点头,“你们现在倒是邮点过去的味道了。”
他扫视了一圈对他投来敬佩目光的符文师团士兵们,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一向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太严肃和复杂,所以我简单说吧——陛下答应了我,在帝国每座城市里组建一支常备的反吸血鬼部队。”
“就像斯特兰共和国那样?”
“是的,就像那样,”萨伦瞥了一眼突然出声的凯伦,“你得庆幸你已经退役了,凯伦,不然我就会把你的嘴巴打得比腊肠还肿,让你知道随意插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凯伦笑着闭上了嘴,萨伦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这样的部队需要教官,但我不会让吸血鬼猎人们去担任这个职务,因为他们是抗击吸血鬼的宝贵资源,我不会把他们浪费在大后方。”
“但是,”他又扫视了一圈列队,“我可以让他们培育出一批教官,嗯,相信不少人已经猜到了——我希望的这批教官就是你们。”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只需要四十个人,所以秉承自愿的原则吧,谁愿意加入这次的行动。”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六十名符文师团士兵们就都举起了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哪怕一秒的犹豫。
“嗯?”萨伦瞪大了眼睛,“我没打算胁迫你们,所以不想去的没必要举手。”
没有人把手放下,萨伦静静地看着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
“好吧,好吧,”他笑着说道,“你们赢了,我想多二十个教官也不是什么坏事。”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不少人更是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萨伦扭了扭脖子,“和你们的军营生活说再见吧,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要经历的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
“我的毕业标准很简单,老达维斯,”他看向一旁笑吟吟的达维斯家族族长,伸出一个手指头,“等他们什么时候能靠自己杀掉一个伯爵,他们就算毕业了。”
“交给我吧,”老达维斯笑着走过来,“我会把他们变成合格的吸血鬼猎人,而不是只会使用法术和火药的莽夫。”
“带着你的人跟他走,塔洛斯。”
“您要去哪儿,老师?”
“回旅店,”萨伦对着凯伦招了招手,“我的朋友们已经等不及要听我接下来的故事了。”
第二十九章 舞会(上)
凯伦注:老实说,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萨伦表现出了他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和极强的表演天赋。因此,继续以萨伦的角度来描写这一事件,仅仅对他的话进行一次转述未免太过可惜。
我打算,也会收集好萨伦故事里的所有线索,把它们串在一起,然后从一个公正、客观第三者的角度上,为各位详细描述这场舞会——切尔菲度盛大活动的.asxs.。
◇◇◇◇
第一场宴会在四天后如期举行,萨伦按照希克拉德等人的吩咐,早早地来到玫瑰园主楼的后台,躲进了一间化妆室里。当然,他的全套长裙和化妆师也和他待在一起。
可怜的萨伦,在他出发前、艾琳、希克拉德都再三警告过他绝不能随意出来走动——要是让人发现这座城市里有两个萨伦·诺维斯,事情就会变得无比糟糕。
换句话说,在接下的几天里,他都必须以萨琳娜·诺亚拉的身份在这座城市中生活。那个强大的吸血鬼猎人和龙裔会消失,留下的只有长袖善舞,面容姣好的歌舞姬萨琳娜。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一分,指针随着钟摆发出的咔哒声不停前进,当时针指向晚上八点的时候,“萨伦·诺维斯”会被人看到离开切尔菲度。而一位极富艺术表演造诣的贵族女孩儿萨琳娜·诺亚拉会出现在宴会上。
最后的这五十分钟对萨伦来说极为难捱,要是他能够出来,他就会发现玫瑰园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华美的彩带和娇艳欲滴的玫瑰被大批大批地用来装点整座玫瑰园的主楼,主楼的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
赤着脚的侍女在大厅的中央铺下厚实的绒线地毯,地毯上的刺绣是卡波菲斯有名的大家杜马克的佳作,在拍卖会上,这样的一副地毯至少值三万斯特兰金币,或是等价的帝国金普洱——同样是三万。
艾琳就站在主楼的门口,她的脸上是亲切又不失尊严的笑容,足以让每一个来此赴宴的雄性打消他们不应该有的念头——尤其是他们想起来这个女人还是卡波菲斯的玫瑰女士的时候。
门童们开始在玫瑰园外布置起来,同样的华贵地毯被人毫不怜惜地铺在了室外的肮脏道路上,一旁准备多时的门童们立刻涌上前,在地毯的两侧和上方洒下大量的玫瑰花瓣。
另一群门童则沉默着立起了半圆形的花圈,在这一切都完成后,他们便垂着手,安静地站到一边,替衣着华丽的贵客们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所有的门童都兴致很高,毕竟,这是一份十分不错的工作——艾琳今晚邀请的不是切尔菲度的政要,就是那些声名显赫的上层贵族。然后,她将会在晚宴的时候,正式宣布离开切尔菲度的消息。
至于萨琳娜,她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然后——砰!就像先前计划的那样,所有的男人都会为她着魔。
时间依旧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玫瑰园变得愈发热闹了起来。大批贵客三五成群站在已经开辟出舞池的大厅里。侍应和吧台都变得忙碌了起来,一杯又一杯特制的酒精饮料被调酒师从吧台后推出,然后被如同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的侍应生送到顾客的手上。
这是切尔菲度难得的盛会,老实说,玫瑰女士什么时候走其实并不重要——这里的人们谈不上喜欢这位在卡波菲斯有着赫赫名声的女贵族,毕竟这儿是切尔菲度。
当然也说不上讨厌,玫瑰园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酒吧、旅店、青楼和餐厅,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伟大的玫瑰女士。
实际上,对大部分的贵族而言,这次的聚会更像是一起难能可贵的机会,能够把全城的利益阶层都集合起来,好重新商谈一些有关切尔菲度的事情,以及和自己以前从不认识的贵族拉一拉关系。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宴会最深层的目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艾琳还是要比他们聪明上一分。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主楼大厅里的时钟使劲敲响了八下,清脆而响亮的钟鸣声在大厅里不停地回荡。就连乐队也短暂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宴会要正式开始了。
“晚上好,先生们,女士们,”艾琳出现在大厅尽头的弧形楼梯上方,她今晚穿了一身带着蕾丝花边的鲸骨长裙,本就纤细的腰肢在束腰的作用下更是显得不堪一握。人群中不少贵族小姐都朝她露出羡慕和嫉妒参半的目光。
和平日相比,她今天罕见地带着一双鹿皮手套,黑色的手套和她暗红色的裙子相得益彰。她那头漂亮的,鸦黑色的长发被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根银针随意地固定在脑后——简单,但引人注目。
她带着深黑色的面纱,挡住了自己从鼻子往下的部分,在场的男士只能听到她极具魅惑力的嗓音不停地从面纱后方翕动的红唇中传出。
“非常感谢各位能造访玫瑰园,参加这次的宴会。就像你们所收到的通知那样,我和我的爱人萨伦·诺维斯,以及他的同伴,已经打算离开切尔菲度,前往我下一处产业的所在地——莱格朗德。”
“莱格朗德?”底下开始有贵族发声,“那可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都像夏天一样热,岛上的葡萄堆得有小山那么高,你在那儿有一家酿酒厂吗,玫瑰女士?”
“你没猜错,”艾琳赞许地朝他笑了笑,毫不在意自己公司的核心产业已经被曝光——反正这些都是她放弃范围内的东西。
艾琳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让萨沃斯康复,她赔出去再多的产业也心甘情愿。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都没了。
想到这儿,她侧过脖子,露出从脖颈往下的大片雪白皮肤,场中的不少男性都开始疯狂地吞咽口水。喉结耸动之间的寂静时分也被女伴们愤怒的喊声所取代。
“好了,闲话不多说,”艾琳咯咯地笑了两声,“让这场宴会开始吧,替我奏乐,我的乐队!就当在我离开前替我奏上一首送行的曲子!”
乐队指挥对着她点了点头,指挥棒一上一下的功夫里,音乐就如同水银泄地一般漫了出来。
“啊,是闻香识女人,或者说一步之遥,”人群中很快有人听出了曲子的来历,“还算是不错的开场曲。”
在这种轻柔的音乐的陪伴下,整个世界都变得轻快而柔和了起来。政客们开始放低音量,低声策划起属于他们的新一轮阴谋。
随着吟游诗人的表演渐入**,场上仍在跳舞的舞姬也越来越少,很快就轮到他们迷惑行人的时代里。
“看上去跳舞的家伙不多了?”艾琳笑了笑,转过叫来一个侍应生,“去叫人把我们的新姑娘都叫过来,快!”
侍应生鞠了一躬,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匆匆地去了。没过多久,他便带着萨琳娜·诺亚拉回到了大厅里。
和萨琳娜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姑娘,但他们显然没能获得贵族的注意。当然,萨琳娜除外。
老天啊,如果你也在这儿,你一定会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现在的萨伦,或者说,现在的萨琳娜。
她看上去美极了,就如同天界的美神下凡,整个大厅里,和她魅力不相上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站在她身边的艾琳。
除此之外,再没有人的容颜能像她一般,只是粗略一瞥,便能让人的心脏漏拍,呼吸停止。大脑也不禁开始感叹这世上怎有这般的绝美容颜。
她披着长长的红色头发,脸上带着恬静而有些羞涩的笑容。她的妆容不深,只是浅浅地、简单地画了几笔,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效果不错。
“老天啊,这是谁!?”
在男性贵族们爱慕和贪婪并存的目光中,萨琳娜拢了拢耳朵前方的碎发——这个动作又引发了一连串粗重的呼吸声。
“这位女士……她究竟是谁!?我是玫瑰园的常客,我敢保证,她以前从来没出现过!”
“请各位稍微安静,”在一片混乱和狂热的目光中,玫瑰园的店长走到了楼梯正中间的位置——他的身躯牢牢地挡住了萨琳娜,不少人的欲火也随之平息了不少。
“你们一定对这位姑娘很陌生,请让我替各位隆重介绍——————萨琳娜·诺亚拉!”
“和一般的姑娘不同,萨琳娜来自帝国。她是一位有着合法子爵爵位的帝国女贵族,来斯特兰也只是为了度假——所以我需要在此警告一些老客人,不要妄想着和这位女士共度**——她只会表演才艺,不会卖身。”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一小部分人就摇起头来,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在得知希望破灭后,这些猎艳老手重新把目标放到了他们先前注意着的女士身上。
“来和各位打个招呼吧,”店长对着萨琳娜招了招手,看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这就是前几天住进来的大英雄萨伦,“别害羞,”店长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这可关系到你的第一次表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萨琳娜极为羞涩地点了点头,迈着小步慢慢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微微咳嗽了两声。
“各位斯特兰的女士和先生,晚上好,”她的嗓音堪称天籁之音,任何一个认识萨伦的人都没办法把萨伦那声音和当下这美妙动听的声音联系在一起——这太疯狂了!
观众们的眼睛更亮了,不少人更是露出期待的神色,在他们看来,光是这漂亮的,如同被生命之神加西亚亲自祝福过的嗓子就已经值回了票价。
楼梯顶部的萨琳娜此时捻起裙摆,露出被黑色丝袜紧紧包裹住的小腿,轻轻地行了一礼,“很荣幸能在这个独特的夜晚参加如此盛大的晚宴,这是我的……荣幸。”
她这一番话说出,不少贵族的面部表情变得更加柔和了,只需要看上他们一眼,你就会明白,这位帝国来的女子爵已经完全征服了他们。
“那么这就是了,”店长恰到好处地吆喝了起来,“请各位散了吧!萨琳娜很快就会走到你们中间,和你们欢度这次的盛典!”
“万岁!为了萨琳娜!”
许多人都欢呼起来,不少人更是直接摘下了头顶的帽子,肆意往空中抛掷,以此来宣泄心中的喜悦之情。
萨琳娜对着这些客人笑了笑,天啊,她的笑简直如同利箭一般,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也包括我的。(这一句出自希克拉德,他差点就爱上了萨伦的这个身份。)
在一大群客人的簇拥下,萨琳娜一只手扶着鲁特琴,一步一步优雅地走到了舞池边的乐队中间,然后以优雅的姿势站定。
她的身前很快聚集起一大堆的听众,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萨琳娜调音,等着她拨动琴弦的那一刻。
简单的琴音在大厅里回荡,调音的过程并不算久,很快,萨琳娜就对着场下的观众们露出了灿烂的笑颜:“感谢你们的等待,”她温柔地说,“鲁特琴已经调试好了。”
“那么就开始吧!”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喊,“我已经等不及了,美丽的姑娘!”
面对突如其来的赞美,萨琳娜也只是礼貌地笑笑,然后便拨动了琴弦,弹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音。
与此同时,她那如同泉水般清澈透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维鲁加峰的悬崖上
剑刃寒光
刺破黑暗
海浪奔腾
击打海岸
火光从林间亮起
照亮少女容颜
她身穿灰斗篷
头戴红头巾
身形孑然伫立
杀声震天
人影林立
骏马自林间奔来
战舰从海上扬帆
少女高举长剑
奔向那赴战的手足兄弟
当最后一个音从鲁特琴中流出,萨琳娜用她那动听的嗓音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后,在场的所有贵族都使劲地鼓起掌来,不少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从侍应生那接过香槟,一杯杯地摆在萨琳娜的座位前,以示自己对她的尊敬和崇拜。
第三十章 舞会(中)
萨琳娜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放好鲁特琴,然后才捏着裙摆站起来,极为优雅地朝着台下的观众行了一礼。
“不错的曲子,”艾琳这时也笑着走了过来,“是卡伦斯琴的传说吧,我一向很喜欢这个带这点悲剧色彩的北地传说组曲。”
“不论如何,我要感谢您,萨琳娜女士,”艾琳认真地对着萨琳娜行了一记躬身礼,“能够在离开之前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感谢您的称赞,玫瑰女士,”萨琳娜也羞涩地笑了起来,“能够参加如此宏大的宴会,这也是我的荣幸。”
“哦,拜托,玫瑰女士这个称呼太生分了,它总是会让我联想起卡波菲斯里那群不苟言笑的老头,”艾琳走上台,亲昵地揽住萨琳娜的胳膊,“所以看在诸神的份上,请叫我艾琳,或者艾琳姐姐吧,萨琳娜妹妹。”
“好的,艾琳姐姐,”萨琳娜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艾琳姐姐这样的称呼也让艾琳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太阳花,她的眼睛因为笑容眯起,几乎变成了一条细线。
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对于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来说,玫瑰女士可不陌生。自达他们和玫瑰女士相识以来,他们还从没见过玫瑰女士如此开心过,至少他们的记忆中没有。
想到这儿,他们又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玫瑰女士,然后看了看她身旁捂着嘴娇笑着的萨琳娜,严重纷纷露出一抹释然的神色——这样美艳的尤物的魅力是不分男女的,如果萨琳娜愿意叫另外的贵妇姐姐,恐怕那个贵妇的情况也不会比玫瑰女士好多少,这一点从场下贵妇们艳羡的目光中就可知一二。
至于获得萨琳娜的芳心?所有在场的男士脑海中都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所有人都齐齐地咽了一口唾沫。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俘获这样一位如同天使般美艳的姑娘的芳心,那个男人在得到她的那个瞬间,也一定会立刻成为世界上其他男人的公敌。
不少人想到这儿,都开始用略带敌意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左右的其他男性贵族,然后咳嗽了几声,挺直腰杆的同时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和仪表。
“哇哦,”这一切当然没能瞒得过台上两人的眼睛,艾琳有些惊讶地看着台下的贵族,然后哧哧地笑了笑,把娇艳欲滴的红唇凑到了萨琳娜的耳边:“看上去你很受欢迎,我亲爱的萨琳娜,这些男人都快为了你而疯狂了。”
她的这番话让萨琳娜变得更加羞涩,她的脸也变得像熟透的苹果那样红,场下的男性都开始呼吸加速,这一小片空间里开始回荡起他们粗重无比的呼吸声。
这一片的异状自然没能逃过其他客人的眼睛,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萨琳娜的演出台前,然后就被这位惊艳全场的美艳女子所吸引,再也没能离开。
见此场景,艾琳满意地笑了笑,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小把折扇,坐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起风来。
直到萨琳娜台前已经聚集起不少的人潮,她才啪嗒一声合上扇子,站起身来,先是对着萨琳娜鞠了一躬,然后才笑着对台下说道:“看上去这儿的人真多……我也来兴趣了,不知道萨琳娜妹妹配合别人的技巧有多好?”
她虽然眼睛看着下面的观众,话却是问的就站在她身侧的萨琳娜,后者闻言轻笑了两声,从座椅旁拾起鲁特琴,随手弹了两个音,“不论你想唱什么,我都能弹出来,亲爱的艾琳姐姐。”
她的话成功在人群中收获了一波压抑着的惊呼,已经没人再去关注她如同出谷黄鹂般清脆动听的声音了,所有人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等待着艾琳的回应。
“不论我想唱什么?”艾琳先是一怔,然后才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过去自信可就是蠢人之举了。”
“请您开始吧。”萨琳娜直接坐回了椅子上,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很好,”艾琳轻哼了一声,收拢自己的裙摆,盘好自己的头发,“我要唱的是,黑色的拉格纳。”
这一定是一首极为生僻的歌谣,因为大部分的观众在听到名字后都露出茫然的神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向人群中少数几个露出激动和兴奋神色的人寻求答案。
“你问黑色的拉格纳吗,先生?”一名穿着马甲和针织毛衣的贵族兴奋地看着舞台上的萨琳娜,同时回答着围在他身边的其他观众的问题,“这是一首年代久远的歌谣了,有人说这首歌谣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纪元。”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骄傲地抬起了头,“你们也许不会相信,但我家有这首歌谣的乐谱!在我小的时候,我的家庭乐师没少弹过这首歌给我听。”
他说到这儿,开始低声哼唱起记忆里那熟悉的欢快旋律。
在极少数的知情者的帮助下,很快所有人都对这首歌有了一个了解,他们重新把目光投向舞台上,屏住自己的呼吸,眼中是期待与害怕交杂的神色。
台上的艾琳也完成了最后的准备,“请开始吧,给我一个音,亲爱的萨琳娜,虽然我很怀疑你是否知道这个音是什么。”
“请不要小看吟游诗人的知识储备,艾琳姐姐,”萨琳娜自信地笑了起来,她的手指轻动,一个Bb(降b)的音阶就从琴身中流出。
“让我们开始吧!”
在音阶之后,是无比欢快且熟悉的旋律,早有准备的艾琳立刻张口唱了起来,那极少数的几名贵族都激动地蹦了起来,脸上是激动的笑容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疯狂而用力地鼓着掌,直到双手通红。
其他的观众们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纷纷站起身来,替萨琳娜送去如同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这首歌的主唱,也忍不住偏过头去打量了萨琳娜一眼,她当然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真实身份,但她并不认为他听过或是知道如何演奏这首歌——刚刚她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紧急救场方案的腹稿。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艾琳突然反应过来,继续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美妙的旋律当中,“等一切结束之后,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盘问他。”
在两人的通力配合之下,这首欢快无比的“黑色拉格纳”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兴奋了起来,当一曲终了,台下已经满是脸色潮红,嘶声欢呼着的观众。而台上的两人也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
她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笑了起来,艾琳突然跳下高台,然后大声欢呼道:“狂欢时间结束!让我们回到贵族们最喜欢的项目——舞会上来!是时候来一次集舞了!乐队准备!”
舞会一词就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这些原本还在不顾形象欢呼的贵族们一秒钟就恢复到了那种优雅而繁琐的贵族做派当中。可怜的萨琳娜当然也不能例外,她先是优雅地放好了鲁特琴——哪怕这比直接放好鲁特琴多了十几个步骤,然后再提起它,加入到极有风度的贵族当中。
一些侍应生和门童开始在大厅里忙碌起来,颇具韵味的舞池很快就装点完毕,玫瑰女士的乐队也已经准备就绪。随着她高高举起一只手然后再挥下,一侧的乐队重新开始了属于他们的表演。
音乐声一响起,在场的所有贵族们就像是回到了水里的鱼,不需要任何提醒或是有损形象的高声提示,在体内贵族因子的作用下,他们很快四散开来,替自己寻找心仪的伙伴。
女士们三三两两地,按照自己的朋友圈子站在一起,她们会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一边和朋友谈笑风生,享用美味的红茶和点心,一边等着某位男士向他们发出邀请。
但今晚情况有了些许不同,男士们大多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萨琳娜的身上,一小帮女士则乘机和萨琳娜站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拉起了家常。
“晚安,尊敬的萨琳娜女士,”其中一名年上带着雀斑的金发女孩笑着行礼说道,“欢迎来到斯特兰,希望切尔菲度没有让你失望。”
“当然没有,”萨琳娜温婉地笑笑,“实际上,我很喜欢斯特兰的氛围。”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一旁的另一位姑娘双手合十,很是高兴地说道,“我能冒昧地问问,您来自帝国的哪个区域吗?”
“这并没有什么冒昧的,尊敬的女士,”萨琳娜放下琴盒,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看呆了不少的男士,“我来自埃因霍芬。”
“埃因霍芬!?”一旁的女孩都吃惊地捂住了嘴,“老天,帝国首都子爵和其他地方的子爵可不一样。”
到了这时候,所有在场女性眼中的敌意已经消散了大半——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你也许会嫉妒你的邻居突然发了大财或是继承了一笔遗产,但你绝不会嫉妒一个事业有成的豪商。
萨琳娜在他们眼中也是如此,世间少有的美貌,堪比伯爵的首都爵位,丰厚的身家,这一切加起来,已经足以拉开她和在场的女士之间的差距,让她们自己消弭掉大半的敌意。
“请一定要跟我讲讲,埃因霍芬的贵族习俗,”放下敌意之后,所有的贵族夫人和小姐就变得更加的热情,一名二十四五岁的贵族少妇更是亲昵地揽住了萨琳娜的胳膊。
“我听说帝国有着比斯特兰复杂一百倍的礼仪制度,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早年的经历让萨琳娜心里有着不少宝贵的资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不算胡说,毕竟她年幼的时候在埃因霍芬住过。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苦涩的和甜蜜的一起用来,萨琳娜保持着脸上的淡淡微笑,迅速地驱赶走所有宝贵但是无关的记忆,只留下那些和贵族礼仪有关的部分——这些吟游诗人学院都会教导,虽然她学到的不多,但的确学到了。
简单地排除掉斯特兰贵族仍在使用的礼仪后,萨琳娜给她们讲了两个极为繁琐的礼仪。所有围在她身边的女生都聚集会神地听着,时不时还摇摇头,露出鄙夷的眼神。
“这真是太复杂了,”为首的贵族少妇对着萨琳娜说道,“我认为这样冗长的礼仪只会让宴会变得无趣。”
“的确如此,”萨琳娜从侍应生手中接过一杯果汁,“这也是我喜欢斯特兰的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不少人都抓住了她话中奇特的地方,“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是帝国的贵族传统,”萨琳娜又喝了一大口果汁,开始编造一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东西,“你们也知道的,女士们,在不久之前,帝国和斯特兰的关系可还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那些白痴一样的审判庭成员。”
“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年轻的贵族子弟都喜欢把斯特兰当做自己成年历练的目的地——我听说莱克索斯家的少爷希克拉德不就在斯特兰,和红龙萨伦在一起,他一定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成年历练。”
“原来如此,”周围的贵族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我总是能看到不少来自帝国的年少贵族。”
“这些严肃的事情就说到这儿吧,”一名贵族小姐突然拍手说道,“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晚的重头戏可不是这个。”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就赞同着点起了头,“的确如此,”另一名少女笑着说,“我们最关心也最想知道的,当然是今晚谁能俘获萨琳娜小姐的芳心。”
“如果红龙萨伦在这儿,那我猜一定是他,老天啊,他可真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帅哥。”
“可惜的是他已经走了,收起你那副花痴模样,蒂芙尼,人家可是玫瑰女士的男朋友。”
“我猜一定是希克拉德,姑娘们,”另一边的中年男性贵族极为笃定地说道,“你们没听萨琳娜小姐说吗?她似乎和希克拉德先生是旧识,至少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第三十一章 舞会(下)
“没错!没错!”贵族们纷纷笑着举起酒杯,“是时候开始跳舞了!”
他们彼此碰杯,笑着将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昂贵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纷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萨琳娜。
这位来自异国的美人会选择谁作为她的舞伴?这当然是今晚所有人最想知道的秘密。
“好了,各位先生女士们,”一个响亮而温和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响起,一头金发的希克拉德笑着挤开人群,走到萨琳娜的面前。
“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他用礼貌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众人,“我和这位萨琳娜女士是旧识,她的家族在帝都的权势可不在我之下。”
人群中响起几声惊讶的低呼,但很快又被这些失态的贵族满脸通红地掩盖了下来。剩下的贵族虽然没有如此失态,但也是惊讶地看着萨琳娜。
老实说,在希克拉德亲口说出这句话之前,没人会想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儿的家族可以和古老的莱克索斯家相媲美。
“话虽然这么说,”一名贵族女孩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用笑声抹去了刚刚的尴尬,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用促狭的目光打量起希克拉德,“希克拉德先生可不要感觉太过良好哟,萨琳娜小姐可还没发话呢。”
剩下的贵族也纷纷笑着拍起手,所有人都看向萨琳娜,等着她给出自己的回答。
“唔,”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萨琳娜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朝希克拉德伸出了葱白色的纤细左手,“乐意之至,希尔。”
“哦!老天!”当萨琳娜伸出手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发出一声哀叹,女士们也笑着站起身。
“看起来今晚到场的男性都要心碎了,”离萨琳娜最近的,一名脸上有着雀斑的女孩对着她眨了眨眼,“我都能听到他们心脏碎片落在地上的哗啦声了。”
萨琳娜选中了舞伴的消息很快在在场的男性宾客中传开了,和雀斑女孩说的一样,男性们的情绪在一小段时间里完全低落了下去。
但调整自己的情绪是每一个贵族生来就会的技能,舞会也只是他们日常交际的一部分而已,在短暂的失落过后,笑容又很快回到了这些男士的脸上,他们开始寻找其他令自己心仪的舞伴,并三三两两结伴进入到舞池当中。
原本空旷的舞池很快就被四手相扣的男女们所占据,随着指挥一声令下,令人心情愉悦的快板舞曲响起,所有舞池里的人都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了起来。
萨琳娜和希克拉德四目相对,后者把手搭在前者纤细的腰肢之上,脸也几乎要凑到萨琳娜的耳边——这当然又引来了周围男士们嫉妒的目光,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就算不是情侣,也绝对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老天啊,萨拉,”希克拉德苦笑着看着面前的老朋友,响亮的音乐掩盖住了他的声音,让这番对话只在两人之间进行,“我几乎不敢看你……你太美了,美到即便我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模样,也会无可抑制心动的地步。”
“叫我萨琳娜,希尔,”萨琳娜依旧用柔弱而动听的嗓音说道,“万一被别人听到,这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而且,”萨琳娜顿了顿,眼睛瞟了一眼希克拉德通红的脸庞,取笑着说道:“如果你爱上了我,那小瑟要怎么办。”
“哈哈,”希克拉德毫无感情地干笑了两声,“我只是开玩笑,是的,只是开玩笑。”
“我当然也是开玩笑,”萨琳娜笑了笑,第一首舞曲已经逼近尾声,她们的动作也开始变缓,“时间不多了,你究竟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嗯,当然,是的,”希克拉德像是才想起来正事一般,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今晚的舞会结束之后,我们就会转入暗处。”
“这个当然,”萨琳娜握住希克拉德的手,身体一圈急速旋转后倒进他的怀里,“我想我们已经有了一套详细的方案。”
“是的,”希克拉德笑着看了一眼对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和掌声的贵族,弯下腰,让自己和萨琳娜脸贴着脸,“但我们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一个供你使用的紧急信号。”
“如果你的身份不幸暴露了,”他嘴唇翕动,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那就去找玫瑰园的仓库主管,查理·波特曼,他会安排你从这儿撤离。”
“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亲爱的萨琳娜,”希克拉德继续微笑着说道,“错过了午夜鬼影,我们还能找到其他的伯爵,但如果你死了……我们的余生都会被悔恨和痛苦所控制。”
小提琴这时拉出了最后一个音,萨琳娜也直起身来,被希克拉德高高举起,然后又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被他缓缓放下。
第一曲到这儿就结束了,这也意味着她和希克拉德之间的交流的结束,当然,是这种私密的交流。
按照当时的贵族规矩,没有男士能一整晚只和一位女士跳舞——除非她是你的夫人——这么做是为了彰显贵族们宽阔的胸怀和谦让的特质。
在过去的日子里,希克拉德曾经一丝不苟地按照这些规矩行事并引以为傲,但现在?他恨死这些条条框框了。他恨不得一整晚都和萨琳娜待在一起,继续提醒一些她“可能”会忘掉的东西。
虽然他内心也知道,像萨琳娜这样经验老成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忘记最基本的技巧的,但这不安感依旧深植他的心中。这种不安感就像临行前的行人。即便你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你却仍旧会自我怀疑并再三检查,生怕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这就是希克拉德现在所处的状态,只是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简单的沟通并没能让他心里的不安感消失,反而让它们变得更加浓烈。
想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萨琳娜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重新回到那群一无所知的贵族女孩中间。
“那真是一支优美的舞蹈,”先前的雀斑女孩儿回到了萨琳娜的身边,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她,“啊,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娜奥米,娜奥米·克莱门特。很高兴认识你,萨琳娜小姐。”
“我也是,娜奥米小姐。”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然后挽着彼此的手,就像一对亲密无比的姐妹,一同走向最近的沙发。
“我想起一件事,”娜奥米看着场上来来往往的男宾,从侍应生递上来的果盘里捻起一串无比新鲜,挂着水珠的葡萄,“这座城市里最近可不太平,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女孩儿而言。”
“怎么回事?”萨琳娜放下叉着苹果片的银叉,捂着嘴惊讶地问道。
“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娜奥米也放下葡萄,叹了口气,“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变态杀人狂——他总是在午夜下手,而且专挑年轻貌美的贵族姑娘。前段时间已经有一大批的女孩儿遭了毒手。”
“不过幸运的是,最近他消失了……也许是看到了城卫队加派的人手,也许是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不论如何,这都让我轻松了一点,得知我们的卫队的确在做事情让我十分欣慰。”
“的确如此,”萨琳娜也抿着嘴笑了起来,“帝国有一句俗语——做事情好过不做,除非你做的一塌糊涂。这句话放在那些好吃懒做的官僚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这个意思,”娜奥米被她的话逗得咯咯直笑,“这也是我不喜欢帝国的原因——在我看来,你们的官僚体系太过冗杂,官僚们也贪腐严重,效率低下。”
“这的确是个问题,”萨琳娜举起手边的酒杯,“但我想这不是一个适合这样欢快场所的话题。”
“没错,”娜奥米笑着点点头,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我的错,所以我自罚一杯。”
“真是不错的葡萄酒,一定是来自玫瑰女士自己的葡萄园,”放下酒杯后,娜奥米称赞了一番杯中醇厚的葡萄酒,“让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找好你的下一位舞伴了吗?”
“没有,”萨琳娜耸了耸肩,“我也懒得去找了——谁第一个过来,我就跟谁跳吧。”
“啊,原来你们那边和我们有着一样的规矩,”娜奥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好笑地看了看远方的男宾客们,“那你可有的等了,”她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这些可怜的家伙还以为你一整晚都要和希克拉德为伴呢。”
“什么?这当然不可能,”萨琳娜无奈地摇了摇头,“希克拉德是一位接受了优秀教育的男性,他的尊严和贵族身份都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怜的希克拉德,要是让他听到萨琳娜现在和娜奥米的对话,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们面前,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吼出来他愿意这样做。
遗憾的是,他没能听到——现在的他站在大厅的另一头,正和一名身穿紫色长裙的贵族女孩儿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啊,第二曲就要开始了!”随着音乐再次响起,娜奥米也开心地站了起来,“我就先走一步了,亲爱的萨琳娜。”
“去吧,玩的开心。”
萨琳娜窝在沙发里,微笑着看着娜奥米提着裙子远去,从背面看去,她就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太阳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年轻的气息。
舞会继续进行,遗憾的是,所有的男性似乎都被希克拉德和萨琳娜的关系以及萨琳娜的话吓住了,直到舞会结束,也没有一名南宾客敢鼓起勇气,来和萨琳娜搭话,更别提和她跳舞了。
◇◇◇◇
当时钟指向一点的位置时,最后一支舞曲也随之结束。乐队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地站起,以此来宣告舞会的结束。
意犹未尽的年轻男女们成群结队地从舞池里迈出走出,他们的脸上是兴奋的笑容和运动之后留下的汗水。
“今晚是很开心的一晚,”娜奥米蹦跳着回到萨琳娜面前,和其他规规矩矩走路的女孩相比,她就像是一个异类,“看上去你今晚一无所获,除了希克拉德。”
“是啊,”萨琳娜无奈地耸了耸肩,“看起来这些家伙都是些胆小鬼——这样可没办法追求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好啦好啦,”娜奥米使劲挥了挥手,“你听起来就像是四五十岁的阿姨,这可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你才十八岁,萨琳娜!”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萨琳娜温婉地笑笑,“但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
“这不重要,”娜奥米又一次挥了挥手,“反正没人会想和这些男孩儿发生些什么,除了那些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荡妇。”
“我来找你是因为……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变态杀人魔吗?”
“当然记得,”萨琳娜点点头,“这才过去多久,娜奥米,我可没得健忘症。”
“我是来问你,也许我们能一起回去,”娜奥米把手背到身后,忐忑而期待地问道,“你知道的,结伴而行总比一个人回去更加安全。”
“你说的对,”萨琳娜拎起自己的琴盒,“虽然我住在这儿,但我想我可以送你一程。”
“什么?”娜奥米惊喜地张大嘴巴,然后又像是想起来这样很失礼似的,使劲捂住了嘴,“太感谢你了!我是说,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我一向很善良,但可能不是个好人,”萨琳娜笑了笑,然后冲着娜奥米眨了眨眼睛,“不过对朋友而言,我既慷慨又负责,也许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喔,那是当然,”娜奥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会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的,亲爱的萨琳娜。”
“我们走吧,”萨琳娜冲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拂过大腿,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她稍稍心安,在她的大腿根上绑着一把精钢制成,镀了魔法银制涂层的匕首。如果午夜鬼影真的敢出手,至少她还有一战之力。
第三十二章 离去
今夜对整个切尔菲度的贵族们来说,注定是十分特别的一夜。玫瑰女士举办的盛大舞会在半夜时分结束。
玫瑰女士一行被热情的贵族们团团围住,玫瑰园的门口已经停好了马车,四辆宽敞舒适的四轮马车呈一字型排列,马夫们掌着煤油灯,静静地坐在车头。
其中只有一辆是载客马车——供玫瑰女士、希克拉德和另一位来自帝国的年轻女士乘坐,剩下的三辆都是厚重耐用的载货马车。
一大群人簇成厚厚的一团,在欢笑和嬉闹声中慢慢地朝玫瑰园的大门走去。
“感谢各位,”在玫瑰园的入口处,艾琳满面微笑地转过身来,“切尔菲度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遗憾的是,所有的舞会都有落幕的一天,而我也必须离开,前往我预定计划中的下一站——但不要沮丧,当我完成我的巡视后,我会回来的,我向你们保证。”
“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并不想强迫您作出承诺,也无意让您为难,”为首的中年男性贵族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他双手合十,表情恳切地看着艾琳,“切尔菲度永远欢迎您再次造访。”
“这是一座很棒的城市,”艾琳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微笑,“在这儿我看到了斯特兰未来工业的希望,当我回到切尔菲度,我会向议会提起你们的功绩的,先生们女士们。”
她的话让在场的贵族们笑的更灿烂了,为首的那名中年男性贵族更是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我们并不奢求您为我们美言,这也不符合贵族应有的谦虚品质,只要您能公正地描述切尔菲度的情况,便足以让我心存感激。”
“这些虚伪的家伙,”人群中的娜奥米不屑地撇了撇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啊,你一定不明白吧,”像是看到了与她相伴的萨琳娜脸上的不解,娜奥米笑了笑,开始替这位刚来斯特兰的美丽游客解释这一切,“这些虚伪狡诈的家伙,他们的惺惺作态令我作呕。”
“刚来斯特兰的人会认为这儿光鲜亮丽,就像是整片大陆最为璀璨的那颗明珠——的确,我们有着最先进的议会制,有着整个世界最为先进的工业技术和科学水平。但这个国家同样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拉着一脸懵懂的萨琳娜走到角落,“现在发生在你面前的就是那光鲜亮丽的面纱下腐臭不堪的污浊内里,虚伪、贪污和背叛是这儿最常见的三个词。”
“看看这群老狐狸吧,”她用只有萨琳娜能听到的声音愤怒地说道,“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有一句真心话,参加舞会当然是为了博得玫瑰女士的注意,他们也希望她能再次造访。更重要的是,没有人会真的希望玫瑰女士公正公平地在议会里描述切尔菲度的情况,哪怕他们嘴上是如此恳切。”
“一切都只是利益交换而已,萨琳娜,”娜奥米看着自己年轻的舞伴,“我敢向你保证,如果玫瑰园幕后的主人不是玫瑰女士,那么今天聚集在这儿的就不会是这些伯爵、子爵和男爵,而只会是他们的儿子,也就是那些毫无价值的“勋爵”们,还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男爵。”
“看到那个家伙了吗?”娜奥米努努嘴,手指指向人群中笑的最灿烂的中年男性贵族,“他叫伊莱恩,伊莱恩·克里斯泰恩。”
“他是切尔菲度唯一的侯爵,也是整个切尔菲度矿工协会、机械师协会和工匠协会的会长。在不少人看来,他是个心地善良,颇有见地的有为中年贵族。我的看法?他就是一个虚伪的混蛋,也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娜奥米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然后利落地甩了甩头,转身笑着看向她的同伴,“现在你该知道……”
“哦!真没劲!”娜奥米沮丧地嘟囔了一声,和她预料中的情况完全不同,她的同伴并没有露出惊讶或是气愤的表情,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像她们刚从玫瑰园里走出来时一样。
“你想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吗,娜奥米?”萨琳娜收敛起笑容,“你可别忘了,我是从哪儿来的,这些事在我们那都是家常便饭,还有一些更黑暗的事情你没见识过呢。”
“更……黑暗的事情?”娜奥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天在上,现在发生的贿赂、利益交换和虚伪吹捧对她而言已经够黑暗了,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这更黑暗的事情,
“哦,比这更黑暗的事情多了去了,亲爱的娜奥米,”像是看穿她心里所想,萨琳娜突然开口说道,“权势是一样令人着迷的东西,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如此,它能让贵族剥削平民,能让国王反抗仙女,但也会埋下祸根。”
“老天,你到底是谁?”娜奥米喃喃着后退,她在萨琳娜的眼睛深处看到了火焰和一对竖瞳,这让她有些心慌意乱,“你说出的话……不像是一个普通贵族能说出来的。”
“别紧张,娜奥米,”萨琳娜突然换上一副笑脸,眼底的火焰也一瞬间消失不见,娜奥米恍惚着站在原地,心里开始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恍惚的这会功夫里,她那年轻貌美的同伴已经重新挽上了她的手臂,“我只是去过的地方比你们更多,别忘了,我来自埃因霍芬。”
“啊,原来如此,”娜奥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眼里的害怕神色也消退了不少,她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萨琳娜,“你们的教育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巴伦利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们谈话的这会儿功夫里,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玫瑰女士在众人期盼而热切的目光中弯腰钻进了客车的车厢里,随后是来自帝国的瑟菲丽和希克拉德。
“感谢各位的热情,”希克拉德十分礼貌地鞠了一躬,“希望能和各位在切尔菲度再会!”
“一路平安,希克拉德先生,瑟菲丽小姐,玫瑰女士,愿加西亚照耀你们前方的道路。”
马车的车门砰地合上,就像是一个启动的信号,车夫们纷纷把煤油灯挂在车头的灯架上,然后用力地甩动马鞭,在“驾驾”的吆喝声中驾着马车远去。
伊莱恩·克里斯泰恩伫立在原地,眺望着马车远去,直到四辆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只留下一地的烟尘。
“她们走了,”伊莱恩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神情也变得悠闲了不少,“应付这几位贵人还真是个辛苦活,希望我们的付出能得到相应的收获。”
“这是当然,”一名贵族凑上前去,“玫瑰女士不会不明白我们想要什么。不论对她还是对我们而言,这都是一次极为核算的交易。”
“注意你的言辞,希姆莱,”伊莱恩瞥了一眼这名出声的贵族,淡淡地说道,“身为贵族,把话说的太直白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当然,当然,”只是简单的一瞥,希姆莱头上就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他颤颤巍巍地掏出塞在上衣衣兜里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赔着笑退到一旁。
“行了,都各自离去吧,先生们女士们,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最近城里可不怎么安宁,那位午夜杀人犯可仍旧逍遥法外呢。”
“如果我是你们,”他笑着看向人群中面色苍白的贵族们,“我就会考虑和别人结伴而行,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里实在是太过危险,两个人也说不上安全。”
“我们走吧,萨琳娜,”娜奥米摇了摇头,“这出闹剧已经落幕了,我们也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我可不想大晚上的还待在外面。”
“伊莎贝拉,伊莎贝拉,这边!”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娜奥米用力地朝远处一名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用力地挥起手来。
那名叫做伊莎贝拉的少女很快看到了她,笑容也随之跃上了她的脸庞,她捻起裙摆,飞快地跑到娜奥米的身前。
“娜奥米!在这儿时候看到你真是让我无比喜悦,哦!还有这位,您一定就是萨琳娜小姐了。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这就是我把你叫过来的原因,伊莎贝拉,”娜奥米笑着挽起她的手,“就像伊莱特那个老家伙说的,一个人太过危险,两个人也说不上安全,但三个人就足够让杀人犯避而远之。”
“的确如此,”伊莎贝拉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彼此的救命恩人了。”
◇◇◇◇
萨琳娜陪着两人一路前行,遗憾的是,午夜鬼影似乎仍旧在害怕这是萨伦设的局,她把娜奥米和伊莎贝拉分别送到两人的府邸,又独自回到玫瑰园里,期待中的午夜鬼影却依旧没有出现。
“真是没劲,”萨琳娜嘟囔着,慢慢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回到自己的独栋住宅前,“这是个狡猾的家伙,我有预感,这次的猎杀不会太简单。”
“萨琳娜小姐。”
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萨琳娜就像是毛发炸起的猫,一只手闪电般地摸向大腿内侧,同时飞快地转过身。
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她就完全转过身来,手上的匕首也已经压到了说话之人的喉咙皮肤上,精钢制成的匕首锋利无比,只是轻轻一压就割出一道血痕。
萨琳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这才看清楚了说话的人是谁——一个四十多岁,有些秃顶也有着肚腩的中年男子。
“嘿!冷静!冷静!”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我是查理波特曼,萨伦先生!玫瑰女士留下的联络员。”
“该死的,”萨琳娜长出了一口气,把匕首重新插回绑在大腿上的匕首鞘里,“别在我背后说话,波特曼,如果你不想被我割开喉咙,变成一个冤死鬼的话。”
“另外,”她严肃地看着查理·波特曼,“叫我萨琳娜,在一切结束之前,我不希望听到萨伦这个名字。”
“当然,当然,”波特曼连续咳嗽了好几声,然后掏出手帕,擦干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那是刚刚被吓出来的,“我来这儿是为了通知你,一切都很顺利,玫瑰女士他们已经在切尔菲度里潜伏了下来。”
“很好,”萨琳娜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告诉她们,我会按计划行事,让她们一切都按计划来准备。”
“我明白了,萨琳娜小姐,”查理·波特曼飞快地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好梦,晚安。”
萨琳娜看着逃也似跑出去的波特曼,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属于她的房间里——现在的她是整个玫瑰园最出色的艺人,这样的别墅恰好能配上她的身份。
她走进别墅里,关上大门,又拉上所有的窗帘,然后开始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服。
“啊——”随着鲸骨束胸从身体上脱落,那种困扰了萨琳娜一整晚的束缚感终于消失不见,她发出一声畅快的,介乎呻吟和怒吼之间的响声,又用最快的速度摘下了自己的假发、假胸托。
“咳咳,咳咳。”
简单的咳嗽了几声后,她的声音变回了男性那充满磁性的独特嗓音。他走到镜子前,满意地笑了笑,开始用水洁面。
随着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点一点被水化去,被无数人崇拜的女子爵萨琳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传奇的吸血鬼猎人、有着红龙之称的萨伦·诺维斯。
“事情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接下来几天都不能休息,”他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指望能一直躲在这里面呢,鲸骨束胸简直能成为一件杀人利器。”
“让我想想我还得做什么,”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娜奥米会是一条很不错的线,我也得去拜访伊莱恩·克里斯泰恩,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虚伪的混蛋,但他的确能让萨琳娜变得更加出名。”
“只要萨琳娜足够出名,午夜鬼影又相信萨伦·诺维斯已经离开了切尔菲度,那他就会忍不住出手的,”萨伦想到这儿,嘴角微微勾起,“等到那时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第三十三章 切尔菲度的贵族生活(上)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连续响了七下,叫醒切尔菲度的同时,也叫醒了在床上安睡的萨伦。
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天色也开始变亮,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哦——”萨伦捂着脑袋,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惬意的呻吟,撑着床板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又是新的一天,”他从壁橱里拿出上好的,由瓷器制成的咖啡杯,又取下装着上好咖啡豆的罐子,窗外的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萨伦一边把咖啡豆倒进壶里,一边悠闲地看着窗外忙碌的景象。
“生火是个不小的问题……但这种时候做个弊也没什么关系。”
他笑了笑,打了个响指,“Auir!”
一小簇火苗从他食指的指尖窜出,萨伦伸出手指,把咖啡壶架在在火苗的上方。
符文魔法所借来的高温火焰自然没办法和普通柴火燃烧之后的火焰相比,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咖啡壶就开始冒出嘟嘟的声响和一连串的白烟。
“嗯,差不多了,”闻着咖啡壶里飘出的香味,萨伦满意地笑了笑,他一口吹熄指尖上的火苗,替自己倒上一杯特级咖啡豆煮成的香浓咖啡,又从壁橱里拿出一小罐方糖,丢了两块进他的咖啡杯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举着冒着滚滚热气的咖啡杯,慢慢走回到了窗边。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金黄色的光芒洒在切尔菲度的大街上,街面上的所有建筑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子一般闪亮耀眼。
“多么美好的景象,”萨伦抿了一口咖啡,半是开心半是遗憾地说道,“可惜这景象很快就会消失了。被浓重的黑烟和轰鸣的引擎所替代。”
天已经大亮,矿工们以矿区为单位,坐上了前往切尔菲度城外的蒸汽运输车。城里的工厂也慢慢苏醒了过来,蒸汽机开始轰鸣,光着膀子的铲煤工们在锅炉车间里挥汗如雨,把一铲又一铲的煤矿掷进锅炉的燃烧室里。
黑烟开始从烟囱里冒出,金黄色的阳光和耀眼的太阳再一次被滚滚的黑烟所遮蔽,切尔菲度就像是一下子迎来了夜晚一般。
所有人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震惊,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叫骂,除了萨伦。
这就是斯特兰共和国,整个维洛季马,或者说整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这里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差分机,最大的锅炉,最迅捷的飞艇。
缺乏符文和魔法亲和力的缺陷让他们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们的蒸汽枪能轻松击穿巴伦利亚骑士们的厚重附魔铠甲。他们的动力装甲能抵挡住金属系符文师们的全力袭击。
◇◇◇◇
“啊!真糟糕!”萨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气地把咖啡杯放回桌上,“这些该死的黑烟,毁了我一早上的好心情!”
“算了,”他又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我也该出门了。”
他走回到化妆台的前面,拾起发网、假发和鲸骨束胸,一番打扮之后,萨伦·诺维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漂亮性感的女子爵萨琳娜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咔哒。”
别墅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最先从门后探了出来,随后是萨琳娜的大半个身子。
她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内里则是白色的衬衫。手上则是斯特兰贵族们最喜欢的卡西奇亚风的遮阳伞——虽然并没有太阳供她遮蔽。
“咳咳,”户外糟糕的空气让萨琳娜连续咳嗽了好几口,她蹙起眉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革制手套,迈步走上街头。
“我应该带个面纱的,”她有些不悦地自言自语道,“这空气真是难受,更别提快勒得我喘不过气来的,这该死的束胸了。”
“嗯……我也许可以这样……”
她像是做贼一样往左右眺望了两眼,早上的高峰已经过去,街上几乎很难看见人影,所有人都已经开始了自己新一天的生活——工人们继续挥汗如雨,贵族们依旧纸醉金迷。
使用水系符文术的念头像一颗种子一般,在萨琳娜的脑海里疯狂成长,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嘴唇也微微张开,但仔细想了想,她还是放下了手,把这个诱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萨伦已经走了,”她心想,“至少明面上如此,很难保证午夜鬼影没有在跟踪我。”
于是她咳嗽两声,用右手握住伞柄,另一只手捂着口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她已经想好今天要做什么了,她打算先去拜访娜奥米。老实说,对于利用娜奥米这件事,萨琳娜一直心有愧意。这是一个不一样的贵族女孩,她不像伊莱恩那般狡诈,也没有一般斯特兰贵族的市侩和唯利是图。
“抱歉了,娜奥米,”萨琳娜在心底如是想到,“这和斯特兰的贵族无关,也和你无关,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也为了我自己。”
“希望一切结束之后,能以真实的身份和她喝上两杯。只盼望她到时候不要生我的气。”
萨琳娜苦笑两声,摇摇头,加快脚步往贵族区走去。
◇◇◇◇
每座城市的贵族区都和平民区有着天壤之别,在卡波菲斯,这区别主要体现在财富、生活品质和阶级特权上。
但在切尔菲度?最大的区别便是空气。
越是往圆心的位置走,贵族区里的空气就愈发清新。街边时不时还能看到浑身裹在漆黑长袍里的法师——大部分来自埃因霍芬帝国,也有来自更遥远的巴伦利亚王国的。
他们全都是水系法师,手里是不曾停歇过的、最简单的一级水系法术,流水术。
每一位法师都是切尔菲度的贵族们花费重金请来,在切尔菲度这儿,水系法师能得到比其他人更好的待遇——更丰厚的佣金、更大的住宅、更多的仆人。
而这一切的代价只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工作,他们只需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一直释放最简单,也基本没有消耗的一级法术。
“真是奢靡,”萨琳娜看着这些掌心涌起水花,不停往空中打出水柱的法师们,摇了摇头,据她所知,这儿的每个法师,每个月光是佣金就有一百个斯特兰金币。这注定是一项平民们无福消受的服务。
除此之外,贵族区里的防护也更森严,服务也更全面。这些都是其他城市的贵族们生活的常态,故此按下不表。
和平民区相比,贵族区的街道上人流量要大上不少——大部分的贵族根本无需工作,他们的爵位食扈和家族产业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
因此,对于这些贵族来说,享乐、宴会和交际便成了生活中最重要,也是占比最大的部分。
萨琳娜走在路上,一旁时不时有人指着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其中大部分是昨晚舞会的客人。
萨琳娜低下头,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借着这些舞会宾客的嘴,她的美貌和名声会以极快的速度在贵族的圈子里传播开来。
“嘿!萨琳娜!”
娜奥米的笑脸伴着她的声音一同出现在萨琳娜的面前,她的身边是和萨琳娜有过一面之缘的伊莎贝拉。
“你好,娜奥米,你好,伊莎贝拉,”萨琳娜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能在这儿看到你真令我开心,我今天正打算去拜访你呢。”
“那真是再巧不过了,”娜奥米很是亲昵地挽住萨琳娜的手臂,“你找我所为何事?”
“你这话真是让人伤心,亲爱的娜奥米,”萨琳娜也眯着眼笑了起来,“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要知道,我在这城市里认识的朋友可不多。”
“是我失言了,”娜奥米爽朗地笑出声来,“作为赔罪,让我带着你在贵族区逛逛吧,来到切尔菲度后,你恐怕还没参观过我们的贵族区。”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萨琳娜双手合十,“我正需要一位热情的本地向导来带我到处看看呢。”
于是两人的队伍变成三人,在两位贵族圈有名的漂亮女孩儿的带领下,萨琳娜开始从方方面面了解起贵族区。
“想必你已经在来的路上看到过这些尊敬的法师先生了,”娜奥米伸出手,指着路边的水系法师们笑着说道,“贵族区能有如此新鲜的空气,他们的功劳是最大的。”
“就像你知道的,切尔菲度的工业水平和科技水平都极为发达,但代价就是我们的空气。”
“虽然我不喜欢伊莱恩,但我必须承认,他那套‘金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理论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正确的,比如净化空气的这件事情。”
“很多人认为我们没办法用金钱打动这些法师,这样的邀请会被他们视为侮辱——但伊莱恩道出了真相,尽管我很不喜欢这真相——那就是我们给的钱不够多。”
“这儿的法师,每个月所能领到的薪金最少也有一百枚金币,而其中的大师所能获得的财富,是平民们一辈子也挣不到,也想象不到的。”
萨琳娜认真地点了点头,她隐约地感觉这不太对,但她说不出哪儿不对。她去看过切尔菲度的平民,那儿的生活和这儿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能感觉到那些平民的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火愈烧愈旺。
“老实……”
“我很担心,”娜奥米蹙着眉头开了口,她一定是有很重的心事,所以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很是无礼地打断了萨琳娜的话,也没有为此道歉。
萨琳娜看着满脸惊讶的伊莎贝拉,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退到一边,静静等待娜奥米道出下文。
“我很担心,萨琳娜,”年轻的切尔菲度女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出来,但切尔菲度的平民越来越厌恶贵族、仇恨贵族——他们辛苦工作所得的大部分财富都被贵族们收入囊中,用来维持他们奢靡的生活,清醒的空气。而留给这些平民们的部分少得可怜。”
“我担心切尔菲度的情况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那些平民会揭竿而起,杀光所有城里的贵族。这不是无稽之谈,也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我能清晰看到的未来。”
萨琳娜微笑着看着她,“看起来切尔菲度的贵族不全是白痴,”她有些欣慰地说,“我还以为没人能看出这一点呢。”
“你……你能看出这一点?”娜奥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旋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你当然明白,萨琳娜,你那儿的情况比我们这儿更糟糕。”
“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娜奥米拍了拍手,“伊莎贝拉一向不喜欢这些事情,让我们继续给你介绍贵族区的日常生活吧。”
她们又领着萨琳娜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庄园前停了下来。
“这儿是拉瑟福德子爵的庄园,”伊莎贝拉接过了导游的职责,“他会经常在自己的庄园里举办茶会——他家女佣泡的红茶简直是人间的极致享受。”
“也许下次你能和我们一起来,亲爱的萨琳娜,”娜奥米也笑了起来,看起来这个年轻的姑娘已经重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茶会上的焦点的。”
萨琳娜含笑点头,继续跟着两人向前,又停在另一处宽阔的建筑前。
“这是德米特里子爵的酒吧,如果你想要找刺激,或是渴望和某位帅气的贵族来一段一晚的爱情,这儿就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但我必须提醒你,”娜奥米半是笑着半是严肃地看着萨琳娜说道,“这儿的贵族可不像他们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如果你不想染上什么奇怪的病症,最好就远离这个地方。”
萨琳娜吐了吐舌头,不用想她也知道娜奥米说的是哪些方面的病症,加西亚在上,比起染上那种可怕的病症,她宁愿在埃尔凯恩的地狱里遭受一百道的刑罚。
“让我们离开这儿吧,”伊莎贝拉也皱起了眉头,她和娜奥米都属于比较保守内向的贵族,对于这种地方自然是敬而远之,“在我们带你去见见那些优秀的先生之前,先让我们带你去属于我们女孩儿的空间和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