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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为谁弃霓裳

    高河清听罢整个人摇摇欲坠,晃了两晃,最后还是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嘴里喃喃自语道:“我不记得了……我生了场大病……”

    “不,不,不……”高河清突然又激动起来:“我哥哥是江淮名捕!不是他!我平生最讨厌……不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到最后高河清已经近乎呢喃了,声音微细,但是秦飒还是听出了个大概,见她失魂落魄就要朝门口走,秦飒一把拽住她反问道:“什么意思?你不认秦英?!你知道这些年他为了找你耗费了多少心力吗?!”

    高河清一把甩开秦飒的手,吼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在我眼里,我是兵,他是贼,水火不相容,我见他一次,抓他一次,没有二话!”

    秦飒看着高河清那双盛气凌人的眼,实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十多年前那个穿着裙子会娇滴滴依偎在秦英怀里撒娇的小女孩联系起来,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来人!”高河清对着门口一喊,一名捕役便走了进来,高河清做了个眼色,秦飒便又被押了回去。

    高河清扶着桌面,使劲回想她在高府之前的事,可是一点头目都还没想起来,太阳穴便开始突突抽痛起来,高河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扶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她扶着桌子的手一抬,正好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回身一看,发现是那个装过姜汤的碗,心口无端一抽,皱着眉头,抬手就把那碗使劲地砸在炭桶壁上,摔了个粉碎!

    门口的衙役听到里面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全都破门而入,严阵以待地看着高河清。

    高河清看到他们,颤抖的手指着满屋子的刑具说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能烧的全都给我烧了,不能烧的全给我扔了,一样都不准留!”

    衙役们见惯了高河清风行雷厉的行事作风,也不敢多问多言,低头就开始收拾,待高河清走远后,有人小声嘟囔道:“清捕头平时不是很喜欢摆弄她收集的这些个玩意么,今儿个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接话道:“诶,别嚼舌根子了,上头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是了,别多话!”

    待秦飒回到牢房,华浓紧绷的身体才总算放松下来,拉着她一番察看,发现没有受伤才舒了口气,不过华浓还是注意到秦飒的神色不太对劲。

    秦飒靠着墙坐着,眼神木愣愣地看着前方,手脚有些发凉,当年秦英将真的秦飒送到了陇右的一户平民人家寄养,那时候秦英还会时不时地趁着出任务去看一看她,可一年后,那户人家却凭空消失了,任秦英怎么找都是找不到了……

    当年,秦飒也是去寄养人家看过她的,她那时候绫罗青纱,还会抱着秦英娇滴滴地说想哥哥了……秦飒万万想不到,她和她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她想起高河清那一身男式捕役装束,头发亦是不戴珠钗就挽了个髻在头顶,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哥哥,哥哥,这碎花布可真好看呐,我也可以像她那样打扮么?”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稚气地问秦英。

    秦英看着面前和自己亲生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儿,无奈道:“只有女孩儿家才戴珠花,穿裙子的。”

    “可是……我明明也是女孩儿啊?”小女孩不解道。

    年少的秦英摇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女孩来养,也从来不是把你当做女孩来教,从今天起,你记住,你和我一样,是男儿身,来吧,今天师父又教了我些武功,我现在教你吧!”

    小女孩有些委屈地说道:“还练啊,可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练了一天了,我……有些累了……”

    “嘿,别这样,打起精神来,你可是要和我并肩作战的呐……”小小的秦英老成的话语在秦飒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荡……

    当年真正的秦飒飞扬的裙裾,飘散的长发在秦飒眼前不停地闪现……

    秦飒悲从中来,一手覆上双眼,两行清泪,簌簌而下,我头不戴珠钗,肩不披霓裳,身在风沙里,手置兵戈上,我本亦是红颜,却是为了成全你的温柔岁月,唱了一出须眉戏,一晃十年而过,事到如今,你终于出现了,却是一身飒沓更胜于我,那么,这些年深埋在大漠黄沙下的涩哑,遮掩在飞沙走石里的煎熬,究竟……是为了什么?!

    华浓看到秦飒脸上浮现了如此悲戚的神情,心里思量了一番,什么都没问,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

    薛摩和秦英才刚进洛阳城,便有人来报信,说秦飒和华浓被官衙给扣押住了,秦英一听扬手就要甩马鞭,薛摩一把捏住他的手腕说道:“先回月满楼!”

    秦英看薛摩一脸的镇定自若,惊道:“这……你这是什么反应?!不止有华浓,还有小飒啊,小飒也被抓进去了!”

    薛摩挑眉反问他:“那你现在冲到六扇门就能救她们了?”

    被薛摩这么一问,秦英执着马鞭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心道,对啊,官衙还在抓我呢,我这一去,不仅救不了她们,这不还自投罗网了么?

    薛摩跟报信的人吩咐了两句,驱马就朝着端平路的方向而去,秦英一看也只能跟上。策马同行,秦英扭头看了看薛摩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情,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一进月满楼的后院,小厮便上前说道:“薛老板,孙神医已经在你的房间等你了。”

    薛摩把马缰递给小厮,拽着秦英就往楼上去,到了四楼经过池笑鱼的房间时,薛摩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秦英察觉到异样,试探性地问了声怎么了,薛摩也没回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一进薛摩的房间,秦英便看到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双手杵着拐杖,端坐于厅上。

第92章 暗度陈仓(一)

    薛摩见到孙神医面露喜色,随后合拳躬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孙伯伯,秦英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也不敢劳烦尊驾!”

    孙神医慈眉善目地扶起薛摩,拍拍他的手背说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正好路过扬州,我也是过来看看你。”

    待孙神医看到秦英胸前的伤时,也颇为震动,惊道:“是何人下此毒手,这同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又有何异?心肠好生歹毒!”

    秦英想起高河清,垂眼一阵缄默,瘪着嘴,看着都快要哭了,薛摩不知晓内情,以为他是疼成这般模样,也是只得摇了摇头,求着孙神医赶紧帮忙看看。

    之前因为谷雨的死分散了秦英太多心神,靠那股精神头撑着,所以他并不觉得胸口的伤有多么疼痛难忍,如今,静下心来,一上药,那般滋味,刻肌凿骨,怕是永世难忘了,其间疼得秦英好几次都湿了双眼,薛摩看在眼里,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待完事,薛摩送孙神医出了后院,孙神医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我听刚才那小娃都叫你师父了,待过段时日西行,定要告诉上善那老头子,他都当祖师爷了,呵呵呵呵”

    薛摩一听,一脸的难为情,双手搀着孙神医说道:“他是我兄弟手足,师父什么的,叫着玩儿,我这点皮毛能教谁?孙伯伯,你可千万别跟我师父说……”

    孙神医看着薛摩那羞赧的神情,笑得更欢了,拍着薛摩的手道:“好,好,好,不说不说,瑾儿都长了大,我这次来江淮,可是听到你不少传言呐……”

    薛摩一听神色有些紧张,说道:“好多事……我……都不是……”

    薛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是没能说下去,孙神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瑾儿本心善,奈何……哎,不说了不说了,你曾经说过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如今此间种种,可还是你所向往之,你自己也掂量掂量吧……”

    薛摩看他转身要走,不舍道:“孙伯,才见面你就又要走,江淮繁华,就不能在江淮安家么?”

    孙神医一听笑了起来,声音浑厚通透,说道:“瑾儿,老夫云游惯了,以天为盖,无不覆也,以地为庐,无不居也,四时为马,无不使也,阴阳为御,无不备也,四海皆家,四海皆家……”

    薛摩看着孙神医远走的背影,嘴里喃喃重复着:“四海皆家……四海皆家……”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想起秦英还在楼上,忙折了回去。

    秦英重新换了套灰袍,还是洗得发白的那种,看到薛摩回来,惨白着一张脸凑上去问道:“师父,刚才那老头子是谁啊?好高超的医术啊!”

    薛摩一听,抡起手朝着秦英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呵斥道:“你懂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啊!什么老头子,叫孙伯!”

    秦英委屈地双手捂着脑袋,喊道:“你干嘛打我头啊?!打傻了怎么办呐!”

    秦英本来就疼得脸上都是汗,被薛摩这么一拍,顺柔的头发就黏在了脸上,衬着那张苍白的脸,倒不似平常刚毅,生出几分楚楚可怜来,薛摩啧啧说道:“拍傻了也不错啊,以尔等姿色,还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秦英一听半张着嘴,瞪着眼无辜地看着薛摩,薛摩走到楼梯口,回身看到秦英那种神色也是觉得好笑,难道他还能真卖了他不成?薛摩头朝楼下一撇,开口道:“愣那干嘛,走了,办正经事!”

    秦英笑着挠挠后脑勺急忙跟上,在每层楼梯的折角处,因为旋身的关系,秦英从上往下看去,薛摩暗红色的披风都会在空中划出很漂亮的圆弧,秦英想起薛摩一回到月满楼便是找他的披风穿上,开口道:“这才立秋,你……就已经很冷了么?”

    薛摩边下楼梯边说道:“别提了,一年比一年恶寒,不管走到哪,跟走在冰窖里一样,今年冬天……哎,罢了,不提这些。”

    秦英看着薛摩大步流星的背影,神色有些无奈。

    池笑鱼自打华浓走后,半天不见她回来,便知道出事了,奈何月满楼的人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全都消失了,管家和伙计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一大早打听过后,才得知秦英被人从官衙劫走了,池笑鱼找不见薛摩,急得六神无主,生怕他有个什么万一。

    多方打听后才知,华浓夜闯官衙,被六扇门给扣押了,池笑鱼找不到顾子赫,只得回了趟聚义山庄,不敢进庄子,在门口徘徊了良久,还好被门童看到了,门童悄悄告诉池笑鱼,庄主已经知晓了,会想办法把人从官衙给救出来的。

    听罢,池笑鱼的心才算落了一半,可是,薛摩呢?是他劫走了秦英吗?那他现在人在哪?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

    池笑鱼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扬州繁华的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马辇,心神难安,路人飘忽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池笑鱼耳中,倏忽听到“薛摩”两个字,池笑鱼站定凝神去听,当那人说到,薛摩出现在端平路时,池笑鱼松了口气,反身拨开人群就往回跑。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池笑鱼恍惚有些明白华浓那番话的意思了,放眼望去,路人千百,我不心系什么九州游侠,亦不挂心什么八荒英豪,所闻所见,唯你名字,能猎我心神,唯你行踪,可乱我步伐。

    薛摩在后院门口,刚从小厮手中接过流星的缰绳,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摩听声音知道是池笑鱼,没有转身,把头撇向另一边,替流星理了理鬃毛。

    池笑鱼看到眼前的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手才刚搭上薛摩的胳膊,就被薛摩给别扭地甩开了,秦英看到薛摩这么粗暴的动作,还是对一个姑娘家,也是愣住了。

    池笑鱼知道薛摩是在为那晚自己所说的话生气,怯怯地开口道:“薛大哥……”

第93章 暗度陈仓(二)

    池笑鱼才说了三个字就被薛摩给硬生生地打断了,薛摩看着小厮说道:“你去通知管事,让他派人帮池姑娘收拾东西,送池姑娘去顾府!”

    小厮看着薛摩那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话,连连点头,薛摩一刻不耽搁地脚一蹬马镫,上马就要走,池笑鱼一看忙走上前,才刚贴近薛摩身侧,薛摩持缰绳的手一抖,腿一蹭马肚子,绝尘而去。

    马一起身,吓得池笑鱼退了两步,池笑鱼看着薛摩的背影,无奈地红了眼睛,她本想解释可是薛摩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又能如何?

    秦英满脸都写满了问号,这是个什么情况?在秦英眼里薛摩很难被真正地激怒,就算有气也都闷在心里,不发作,可是如今不仅发作了,还是对……一个姑娘家?!

    秦英看了一眼池笑鱼那憔悴的样子,没说什么,驱马离开,待赶上薛摩后,秦英犹豫再三,开口道:“你对池姑娘……”

    “我对她没有什么不同,不要多说!”薛摩目不斜视直接打断了秦英的话。

    秦英皱了皱眉,好笑道:“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薛摩看着秦英那副你急着狡辩个啥的欠揍表情,“吁”了一声把马勒停了,他上下颚错开,一双眼阴冷冷地斜睇着秦英。

    秦英最怕薛摩做这个表情,有种说不出的狡诈,上次薛摩露出这种神情时,林家大小姐的肚兜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袍子里掉出来,害他惹了一身腥,再上次,在碎叶城,薛摩往他的亵裤上涂了辛辣之物,那般滋味,简直天地间什么都没了,说想死都有点轻了,反正他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个猛子扎进了还飘着薄冰的河里,半天都没浮上去,那一天他硬是缓了好久都没缓过劲来……

    所以,此刻,秦英一看,连忙摆手说道:“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随即秦英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道:“这不是去官衙的路,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薛摩的神色严肃起来,看着前方说道:“总之是正经事,赶紧赶路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秦英还想问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但看薛摩已经动身了,便也作罢。

    两人骑马沿着地耳湖走了很远,又是蜿蜒小道,又是崎岖山路,七拐八弯的,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颇有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两人一头就扎了进去,曲径通幽,道路两旁的竹子长势喜人,竹尖都被坠得弯了下来,倒是在小路上形成了一道拱形,阳光三三两两地穿透了竹林间的薄雾照下来,让人产生一种穿梭仙境般的错觉。

    秦英垂眸一看,这青石板路十分干净,看着就知道鲜少有人至,可是这路定然是人为,否则就应该是土路,而不会是石板路了!这里应当是有人居住的,这么一想,秦英愈发好奇起来,

    曲径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竹制牌楼,上头挂匾,匾上刻了三个字“竹窥居”,薛摩脚轻手快地把马拴在篱笆栏上,倒是秦英驾着马绕着篱笆缓缓走着。

    秦英打量着这清新别致的院落,似乎对其十分满意,骑在马上入神地瞧着,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突然秦英看到一抹熟悉的水蓝绿身影从竹楼里走了出来,倒是和四周的景色相得益彰,如坠画中,然,第二眼,秦英便认出来那人是顾子赫,正纳闷他为何会在这时,就看到顾子赫身后闪现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袭粉裙,明艳动人。

    秦英的嘴巴张得快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李……李蔻青?!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我见鬼了?秦英死死地瞪着眼睛,吓得勒住了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眨眼睛,自己就错过了什么。

    顾子赫疾步上前,看着薛摩问道:“一切都盖棺定论了?”

    薛摩笑着点了点头,顾子赫一拳捶在薛摩的胸膛上,松了口气,终是笑了出来。

    郡主看见薛摩,倒是十分激动,一把扯住他,厉声问道:“你竟然知道有人会来杀我,你竟然能做如此安排,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摩看到郡主过了这么些天,依旧这般忿忿,料想顾子赫这段时光怕是也不好过,望着郡主,劝慰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告诉你又能怎样?就算你们设下陷阱,抓住了那些人,可是,他们是死士,立即就会服毒自尽,你以为,你能拿得到证据?”

    郡主也不是性格柔和之人,一听激动道:“我不管,我要回去,我一定会抓住刺客,让他们把雁回宫给供出来!”

    郡主说完就要往前走,薛摩一把抓住她,面色一沉,道:“李蔻青,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白容想杀你杀定了,如果你想日日夜夜活在随时会被刺杀的恐惧里,那你去,我不拦你!”

    郡主一听愣住了,秦英更是骑在马上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完全不在状况内。

    顾子赫见状,劝道:“青青,薛兄说得没有错,派出的都是十二路鸿雁令上的人,那些人的命都在白容想手上,你根本不会有逼供的机会的。”

    顾子赫瞟了一眼薛摩,接着道:“薛兄为了救你的命,下了许多功夫,费了不少心血,不要都已经逃出来了,还回去白白送死,你想一下,如若白容想知道你还活着,一次暗杀不成,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扪心自问,你能躲过去几次?”

    郡主一听,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薛摩见状便也松了手朝屋里走去,顾子赫和郡主也紧跟其后,秦英这才后知后觉地跳下马跑进屋去。

    一进屋,秦英便凑到郡主面前仔细端详起来,最后竟然伸手去扯郡主耳后的皮肤,郡主吃痛,一巴掌就把秦英的手给拍掉,赏了他个大白眼。

    一扯过后,秦英就知道她没有被施易容术,她是如假包换的真正的郡主,秦英一脸震惊,扳过薛摩问道:“真正的郡主在这里,那死的那个人是谁啊?”

第94章 暗度陈仓(三)

    “一个卖了命的死士。”薛摩的回答波澜不惊。

    顾子赫拍了拍秦英的肩头,说道:“你妹妹的手法简直出神入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惟妙惟肖的易容术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我踏叶行的妹子能逊色么?她的名号在我家乡那可是响当当的!”薛摩看着秦英那股子得意的神色白了他一眼。

    “诶?”秦英突然心生疑窦,道:“不对,再厉害的易容术,怕是也瞒不过仵作吧?”

    仵作一尸检,不可能看不出易容的痕迹的,再巧夺天工,也不可能达到这般境界啊?

    顾子赫继续答疑:“那是因为我们买通了仵作。”

    秦英见顾子赫连这个都知道,白眼一翻,立即埋怨起来:“师父,你怎么能这样!真是瞒得我好苦啊!你连顾兄都告诉了,竟然不告诉我?!”

    薛摩一听,好笑道:“你是不是猪脑袋!子赫简直比你可靠了不知道多少!”

    秦英这才反应了过来,内奸就在月满楼,日日和自己相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自己一个疏忽大意露了马脚,又如何能把内奸引出来?可是即便如此,秦英看着顾子赫轻摇折扇的那股子文人酸劲,再被薛摩这么一衬托比较,心里还是十分郁愤!

    一旁的郡主看着薛摩道:“刚才青青想不通透,莽撞了,多有唐突,薛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她忽地两手相合,行了个大礼道:“薛大哥此番救命之恩,李蔻青没齿难忘!”

    薛摩笑道:“郡主言重了,你之前未提任何要求,就帮我放了秦英,就当我还你这个恩情。”

    李蔻青百感交集,心里只叹自己眼光好,没有看错人,一脸狡黠地假装叹息道:“我哪里没有提要求,只不过提了有人不答应而已。”

    薛摩想起那晚的事,笑着直摇头,李蔻青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这郡主的名头是不能叫了,你们都叫我青青好了,切莫再郡主郡主地说漏了嘴。”

    薛摩一听喃喃道:“青青……秦青。”转而对秦英说道:“你再认个妹妹吧!”

    顾子赫一听连连叫好,秦英也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薛摩为何用了个“再”字。

    李蔻青想到正事,便将秦英和顾子赫给撵了出去,薛摩一看就知道她有事要单独问她,果不其然李蔻青开口道:“薛大哥,我有事要问你,我想知道白容想是怎么和你说的,她就这么非要杀我不可?”

    薛摩把他知道的前仇旧怨全都和李蔻青说了出来,李蔻青听完后,倒是沉默了,面色有些阴郁。

    薛摩问道:“这些前尘旧事,你知道吗,你母亲有和你说过吗?”

    “知道一些吧,但不是从我母亲口中。”李蔻青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来改嫁给我了爹,他俩十分默契,对于之前的事情,都绝口不提,我也是后来他们故去后,从万先生口中才得知了一二。”

    “我母亲生前很少笑,得了空就对着落霜剑发愣,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我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在思念我爹呢,敢情想的是前夫啊!诶倒是苦了我那木讷的爹了!”李蔻青的语气里对谁都并无责备之意,通达的有些不似是她这个年纪应该说出来的话。

    但是,她面色忽而一沉:“倒是白容想,她不该来杀我的!”

    “确实不应该波及无辜!”薛摩接着道:“青青,此番虽说是特殊手段,可也算薛大哥救了你一命,现在我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希望你能帮我。”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直说便是!”薛摩看她言语里皆是直率坦荡,便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是秦英,他因为你的死,身染嫌疑,被官衙悬赏缉拿,此外他的妹妹,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也被牵连其中,现在还在六扇门的大牢里呢,我希望你能让郡王府的人出面和官衙解决这个事情。”

    “事因我起,自然由我来解,具体要怎么做,容我思量片刻。”李蔻青突然意味深长地望向薛摩,犹豫了下,问道:“薛大哥,江湖里传言你非常喜欢白容想,你这样做不怕她不高兴么?”

    提到白容想,薛摩叹了口气,道:“反正她又不会知道,就是要先委屈下你了,先深居简出蛰伏段时日,再寻个恰当时机把身份给换了吧。”

    李蔻青见薛摩神色讪讪,问道:“怎么说起白容想,你看上去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薛摩无奈地笑笑:“要是你认识容想,了解她那性子,你就明白了。”

    “认识她?”李蔻青高挑着眉:“嗤,她都要杀我了,我最好这辈子都别认识她!”

    薛摩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能点头附和。

    门外,秦英倚着檐柱斜眼瞅了一眼顾子赫,那袭水蓝袍子是蚕丝绸缎质地,用料铺张,做工精良,连那束发的发冠都是青玉质地,秦英怎么看,都觉着和那雁回宫的冯克是一丘之貉,情不自禁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顾子赫一合折扇走到秦英面前,好整以暇道:“秦兄是不是对顾某有些偏见呐?”

    秦英冷笑了一声回道:“说哪的话,怎敢啊!只是觉得穿蚕丝绸缎,戴玉质发冠的人,怎么看都有点像衣冠装禽兽呐!”

    秦英的话,摆明了是在骂人了,顾子赫也不生气,干笑两声,问道:“我好几日未见到笑鱼,不知她可还好?”

    “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不知你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秦英眼珠一转,打起了哑谜。

    顾子赫开口道:“坏消息。”

    秦英回忆了下,咂嘴道:“我今天见到她,说实话,有点憔悴。”

    顾子赫听罢,眉头皱了起来,急忙道:“好消息呢?”

    秦英背靠着廊柱,仰首望天:“好消息就是我师父让她今天打包去你府上,想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顾子赫先是眸光一亮,忽而又黯了下去,看着前方竹林,幽幽说道:“你说的这两个消息,于我而言,都是坏的!”

第95章 暗度陈仓(四)

    秦英听不明白,这样不是好消息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啊!秦英当然不会意识到池笑鱼和顾子赫已经近水楼台很多年了,他扭头看到顾子赫的脸色有些难看,刚要说话,突然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薛摩从屋内走出来,看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顾子赫瞟了一眼秦英,大声说道:“你徒弟说,穿蚕丝绸缎,戴玉质发冠的,都是衣冠禽兽!”

    话一毕,薛摩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暗红色的绸缎劲装,李蔻青抬头一看薛摩的发冠,嗯,红色的,玉制!

    秦英看到薛摩的动作,瞠目怒视着顾子赫,一副看我怎么收拾你的表情,薛摩直接走上去,隔断了秦英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秦英一下子结巴起来:“我没说……不不不,我说了……不不不,也不对……”

    薛摩笑了起来,一脸嫌弃道:“连话都说不清楚!明天给你照这样也置办一身,我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含沙射影地骂人!”秦英心里苦闷气急,找不到话反驳,一时就愣在了那。

    顾子赫拍了拍薛摩的肩头,朝竹林指了指,径自走了过去,薛摩知道顾子赫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便也跟上。

    待站定,顾子赫凝眉看着薛摩问道:“我听秦英说,你让笑鱼到我的府上?”

    “是啊,怎么了,这不于你挺好的么?”薛摩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顾子赫凝眉道:“那是她自愿的,还是你赶她走的?”

    薛摩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倾身,背靠在一竿竹子上,原本就已经有些弯曲的竹子,被他这么一靠,直接弓了起来,薛摩干脆腿一蹬,把整个身体都搭了上去,他用轻功吊着气,在细细的一根竹身上趟得十分稳当。

    薛摩仰面看着被葱葱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缓缓说道:“子赫,你带她走吧,回聚义山庄也好,去顾府也好,或者找个像竹窥居这样的地方藏起来也好,总之,带她走吧……”

    顾子赫听着薛摩这般无助的语气,心里彻底没了底,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害怕些什么?”

    薛摩没有回答他,闭上眼,抬起两手从眉心处使劲拭下,过了片刻都没有再说话,倒像是睡着了一般,眉梢眼角是藏都藏不住的倦意,一张脸苍白得都几近透明了一般。

    秦英远远看到薛摩趟在一根竹子上一动不动,这么诡异的动作,秦英怕他出什么事,提气一阵风过,便轻功疾行到顾子赫身边。

    顾子赫凑到秦英耳边问道:“他多久没休息了?”

    秦英小声道:“从郡主出事的那夜到现在。”

    顾子赫叹口气道:“青青出事前,他来找我部署了两天,也没休息过。”两人无声相视一眼,垂眸再无话。

    一阵风起,竹林里竹香四荡,一片细长的竹叶像个绿色的精灵一样,从高处慢悠慢悠地浮荡下来,就在快要贴近薛摩的脸颊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穿风而过,两指轻轻一拈,竹叶便被拿开了。

    秦英和顾子赫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李蔻青已经站在一边了,一双丹凤眼定定地看着薛摩,眼里的心疼和不忍,一目了然。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还在奔驰,那人一蹬马背就飞到薛摩面前抱拳说道:“属下有事禀报!”

    来人动作太快,秦英和顾子赫本想拦住,不过还是晚了,薛摩被成功吵醒了,秦英对着来人埋怨道:“你就不能先看看情况,或者和我说啊!”

    薛摩站起身捏了捏眉心,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什么事?”

    “白宫主这两日会从西都回雁荡山,让您先去雁荡山候着,说有要事相商!”薛摩听罢点了点头,秦英倒有些不乐意了,嚷嚷道:“不就是要办试剑大会么,不就是要我师父保驾护航么,有什么好商量的,办就办呗,事真多!”

    薛摩拢手在来人耳边交代了几句,那人说了句属下遵命,便离开了,薛摩扯了扯秦英背后的小辫子,说道:“好了,好了,不发牢骚了!”

    薛摩看着顾子赫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一批丫鬟,护卫过来,再晚些可能郡王府的万先生也会过来,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要不你跟我先一起回扬州城吧。”

    秦英听到顾子赫要和他们一起走,冷哼一声就把头撇一边,顾子赫好笑地点了点头。

    薛摩旋身看着李蔻青还没开口,李蔻青便道:“薛大哥,你们放心去吧,不需要挂心我,至于另外的那件事,你放心,一定会很快办好的!”薛摩听罢,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李蔻青的目光一刻都没从薛摩的身上移开过,她看着他走到篱笆栏前,解下缰绳,拍了拍马,就在薛摩准备上马的这一瞬间,李蔻青突然觉得千般不舍,跑上前,拉住薛摩的胳膊。

    她本是想告诉他要多来看看她,可是当薛摩一回身,李蔻青看到他那双布满了血丝通红的眼时,她愣怔住了,只是默默凝视着他缓缓道:“薛大哥凡事要多加小心!”

    薛摩笑着点了点头,飞身上马,很快这抹红色的身影就消失在竹林的尽头,李蔻青站在原地,半天都没进屋去。

    三人回到城里时,天刚擦黑,池笑鱼自然不肯去顾府,执意要等薛摩回来,奈何薛摩回到月满楼的时候直接就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一般,从池笑鱼身侧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池笑鱼失落地看着薛摩的背影,直到他和秦英进了屋,都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池笑鱼想着薛摩的事,都没有注意到顾子赫已经站在她身后好一会了。

    顾子赫无奈地摇了摇头,佯装咳嗽了一声,池笑鱼吓得一哆嗦,旋身看到是顾子赫,又惊又喜,拉着他埋怨道:“臭稻谷,你这些日子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发生了好多事,我有多担心!青青她……还有华浓,华浓她……”

第96章 悔不当初

    顾子赫知道池笑鱼是真被急坏了,说话都词不达意了,双眼雾蒙蒙的,顾子赫心口一紧,轻轻揽住池笑鱼细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先回屋,我慢慢说给你听。”

    薛摩从窗缝看到顾子赫和池笑鱼都进屋去了,呵了口气,五天五夜没合眼,这下事情一落定,薛摩才发现全身酸痛得不行,整个人头重脚轻的,走路跟踏在棉花上一样无力,薛摩平摊开双手,背向着他那张暗红色的圆榻就狠狠地倒了进去,才刚贴到床,四肢百骸就都失去了知觉,人也开始慢慢没有了意识。

    秦英想起高河清刑房里那堆子玩意,担心秦飒和华浓受皮肉之苦,自己是男儿身不打紧,可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秦英犹豫了下,轻声说道:“我担心六扇门对她们用刑,要不,我……”

    薛摩闭着眼睛,看上去疲惫至极,声音几不可闻:“我派了人在那,有情况会报的,你去休息,让人来守着我的房间,谁都不让进,特别是池笑鱼……”

    薛摩后面的话全都没在了喉咙里,听不真切,秦英看薛摩累成这样,心上暗骂了自己一顿,他那么细心,自己能想到的,他肯定早就做了,哪还用得着问?恨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多担一分!

    池笑鱼的房间里,摇晃的烛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打在了窗花上,池笑鱼静静地听着顾子赫叙述,当她得知薛摩不仅没有杀郡主,反而救了她一命时,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后整个人懊恼到坐立不宁,在堂里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顾子赫有些看不明白,问道:“什么怎么办,青青还活着,这不很好么,你这是怎么了?”

    池笑鱼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薛摩在得知李蔻青死讯的消息时会那么气定神闲,还有那天晚上薛摩肯定是想告诉她这件事的,不料,自己却说了那么伤人的一番话!

    池笑鱼越想越懊悔,被自己给气得憋红了脸,看到堂柱,抱着堂柱就把脑袋往上面磕了一下,磕痛了又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

    顾子赫被她这举动给吓坏了,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急道:“你别吓唬我,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池笑鱼也不知道怎么跟顾子赫解释这个事情,悔之莫及地诶呀了一声就把脸埋在臂弯里,桌下的脚直跺碎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我怎么能说那些混账话呢……我明明信他的呀……我,诶……这可怎么办呐……”

    池笑鱼在房间里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半晌,最后咬咬嘴唇,鼓起勇气,跑了出去,一出房门便看到对面薛摩的房间门口站了两个人在把守,这种情况从来没出现过,池笑鱼一脸疑惑地看向顾子赫,问道:“他这是……在防我么?”

    顾子赫想起薛摩的话,叹了口气,把池笑鱼拉回房间里,语重心长地说道:“笑鱼,只要你肯离开,我会有办法说服你大伯,我们回聚义山庄吧,好么?”

    池笑鱼看向顾子赫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空洞,片刻后她抿了抿嘴,说道:“我想呆在这里,在这里,连空气都像是空气了。”

    “怎么,聚义山庄的空气就不是空气了?”顾子赫柔声反问道。

    “不一样,那里不能自由呼吸。”池笑鱼垂眸想了想,继续说道:“子赫,我喜欢薛摩,喜欢这里,不单单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他带我感受到了一种味道,一种我从来都没尝过的味道,自由的味道。”

    顾子赫一听整个人都沉默了,他突然间好像明白自己究竟输给薛摩什么了,呆怔了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想赶我走……”池笑鱼一抬眼,双眸有些泛红,说道:“我知道是他让你来跟我这么说的,等我和他碰面了,我会亲口问他,若他真的想让我走,那我便回去吧,我会和大伯承诺再也不见他,再也不出聚义山庄,若是如此,大伯应当会原谅我的。”

    池笑鱼想,无论如何,她是应该向薛摩当面道个歉的。

    顾子赫看着池笑鱼这个样子,亦是揪心,刚想开口,池笑鱼便问道:“子赫,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们看过一本岭南蛊书,上面好像讲过一种古老的蛊虫,这种蛊虫会存于人体之内,然后好像会使人极度恶寒什么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书上好像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么?”

    顾子赫听罢,一脸的迷茫,说道:“你天生记忆力极佳,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连你都记不清的书,我怎么可能记得呢?!”

    池笑鱼懊恼道:“唉,都怪那书实在是太艰深晦涩了,好多地方都用古语,还有一些岭南当地的语言,读都读不通,不然我肯定记得的!”

    顾子赫问道:“这和我们有关系么,你问这个干嘛?”

    池笑鱼想起那晚她和薛摩的对话,薛摩这么恶寒,他说过他体内有东西的,池笑鱼越想越觉得肯定和那本书里所讲的有关,她一把抓住顾子赫,眼露贼光道:“子赫,今天夜里,我们偷偷回趟聚义山庄吧,我要去无书阁找那本书!”

    “啊?”顾子赫一脸懵懂,池笑鱼蹙眉道:“啊什么啊呀,华浓姐不在,我不会武功,只能靠你了,你可别说你不帮我!”

    顾子赫连连点头道:“自然帮你,这样,你先休息,我也先回趟家,好几日没回去,再不见人,家里老头子估计要大发雷霆了,然后我再合计一番,寅时一到,我会来月满楼接你。”

    池笑鱼一脸的心满意足,抬起手掌摊开道:“一言为定!”

    顾子赫笑着顺势一接掌道:“一言为定!”

    寅时,顾子赫带着池笑鱼在聚义山庄内七拐八弯九绕的,这毕竟是池笑鱼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哪里的砖凸了,哪里的瓦碎了,她都一清二楚,两个人穿梭于夜色中,就犹如两尾泥鳅游滑在水里,得心应手。

第97章 岭南古书(一)

    待两人进了无书阁,门一合,火折子一照,池笑鱼才算松了口气,看着手上微弱的火光,池笑鱼有一瞬的恍惚,这里本是自己的家,结果却要以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回来,世事千回百转得让人恍觉如梦如幻。

    不过池笑鱼也没有时间感慨,这无书阁占地颇大,藏书也十分之多,要在这么黑灯瞎火里找一本,想想都不容易,还是得抓紧才行。

    顾子赫边帮池笑鱼找书边琢磨,今晚他俩进聚义山庄未免也有些进得太容易了……

    “报告庄主,他俩现在已经在无书阁里面了。”说话的是聚义山庄的四大护卫之一,名唤银枪,池沧海闷闷地嗯了一声,一摆手银枪便退出去了。

    池沧海双眼盯着地面,脸上虽平静,可是那不停转动手上扳指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些什么。

    池老五看着他这般动作,笑道:“怎么,那么久没见她,不去看看么?”

    池沧海一吹胡子,往敞椅里面又再挪了挪,说道:“不去,老夫为何要去!”

    池老五一听也是觉得好笑,说道:“你把无书阁附近的护院巡卫都撤了,不就是为了去看看她么?”

    池沧海没做表示,大半夜的就这么干坐着,池老五说道:“最后问你一遍,真不去?”

    池沧海缓缓摇了摇头,池老五一挑眉说道:“不去也罢,我自个去!”

    池老五才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了,池沧海从他身边越过,正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回身道:“走啊,你不是要去么,我可以陪你去!”

    池老五一听跟在后面笑得接不上气,心里直叹,真是冷面一张,刀子嘴豆腐心。

    无书阁里,两个人翻了两柱香有余的时间才找到那本书,池笑鱼用两根手指尖拈着它,一脸嫌弃,别说落灰了,这本书上都已经结网了!

    池笑鱼望着那蜘蛛网啧啧出声,可见这本书到底有多不被问津了,她感叹道:“真不容易呐,再找下去,怕是鸡都要打鸣了!”

    顾子赫把书接过来,用手帕拭了拭,说道:“也是,那我们赶紧离开吧。”池笑鱼点点头,两人刚动身,顾子赫便看到窗棂上有人影一闪而过,心下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能如此从容地进出聚义山庄了。

    两人出了无书阁,沿着长长的阶梯拾级而下,顾子赫早有预感,果真一回头便看到池沧海和池五爷侧立于廊柱之后,两双眼紧紧地追随着池笑鱼的背影,看着池沧海那种无奈又心酸的神色,顾子赫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池笑鱼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身就看到顾子赫没有跟上来,而是一脸怅然地站在上方,池笑鱼又折了回去,顺着他的目光左顾右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小声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我们被人发现了么?”

    顾子赫看着满脸疑问的池笑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拉着她便往下走。

    池笑鱼已经走了良久,台阶上也已经没有那抹水白蓝衫的纤瘦身影,可是池沧海依旧立于原地,注视着台阶,久久不肯离去,池五爷劝了几番,也知没有用,摇摇头,独自离开了。

    门嘎吱一声被一双苍老的手给推开了,这是一间灵堂,两侧皆是烛台,把房间照得通亮,满满三阶牌位立于灵堂正中,香案上有烟袅袅而起。

    池沧海走到长明灯前,挑了挑烛心,缓缓说道:“二弟,让笑鱼这么流落在外,你怕是要怪我了吧?啸海……如若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做?或者你告诉我,我现在又应该要怎么做?”

    池沧海抬头看着其中一面牌位,满眼期待,像是真的会有人答复他一般,可惜,回复他的,只有长夜漫漫里烛花燃爆的声。

    池沧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我默认了薛摩,要是我把笑鱼给接了回来,二弟,你于九泉之下,帮我和爹、和祖辈说说情,让他们莫要责怪于我。”

    池沧海的眼神往旁边的牌位上一挪,目光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她嘴角挂着浅笑,娓娓而谈:“静儿,我以前还觉得,笑鱼太听话,脾性不随你,如今看来,你女儿和你当年一样倔强,那股子劲真是一点也不输你!你们长得好看,生的女儿也是出落得标致,这些年老觉着自己把你的女儿照顾得不好,若你也觉着不好,看在我也老了的份上,不要往心里去……”

    “她不会往心里去的,他们也不会怪你的。”池沧海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回过身就看到池三爷走了进来,他手上挂着一串佛珠,池三爷接着说道:“你担着这些事,担着聚义山庄这些年,谁都不会怪你的,笑鱼的事,你顺心意而为就好!”

    池沧海听罢笑了笑,问道:“大半夜的,你……”

    池沧海还没说完,便被池三爷打断了,说道:“睡不着,起来抄会佛经。”

    池沧海见他往一旁的案台走去,将硬黄纸拿了出来,神色淡然,一语不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满月高挂,月色正粘稠,薛摩睡得很沉,梦里,碎叶城像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千军万马的马踏声在北风凛冽里被吹得有些模糊,但兵戈延绵不绝的杀伐声却是越来越清楚……

    他看见自己身着白衣立于城墙之上,风很大,将他的袍子鼓动得像海浪起伏,他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发丝四散……突然,背后一阵胡笳声起,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一身白衣、眉眼温润的谷雨,他惊道:“你一个中原人,怎么会吹这个东西?”

    谷雨只是看着他,脸上挂着浅笑,没有说话,于是他便接着说道:“这里就是我和秦英长大的地方,我一直想带你过来看看……”

    慢慢地,开始下雪了,周围的景色开始不断变浅,变浅……城墙、房屋都似在后退,隐进了这片白茫茫里,到最后漫天都是鹅毛大雪,谷雨的声音十分微弱,他说,我姓谷名雨,呵,不要这样看着我,就是你们想的那个谷雨……

第98章 岭南古书(二)

    梦里的自己想说话,却发现无论怎样也出不了声,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一身红衣,用一块湿布从谷雨背后使劲掩住了他的口鼻,可是谷雨竟然一点都不挣扎,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刻一般,谷雨的眉眼依旧如此温文,平静得似星河流淌……

    梦中,他吓坏了,他想喊,他拼命想上前阻止,可是身体却像陷在雪地里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看到谷雨的手轻轻地覆到那人的手上,可也不掰开,就任由他这么捂着,然后他看见谷雨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一点一点地下沉……

    梦里,薛摩不管怎么用劲却依旧无力,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人暗红色的披风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被风被高高扬起,猎猎作响,最后那人看着他露出了一抹阴森诡异的笑……

    一阵劲风把薛摩的窗户“嘭”地一声给推开了,这动静把薛摩从梦魇中给解救了出来,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薛摩一下子立身坐起,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不”字,额上鼻尖全是一层细密密的汗水,胸口在剧烈起伏。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薛摩才慢慢从梦魇中回过神来,那是梦,不,也不全是梦……薛摩一直低垂着头,等再抬起时,眼里有光在闪。

    薛摩起身走出了房间,夜正深,楼里很静,薛摩暗红色的披风在这种昏暗的光线里彻底变成了黑色,对面,谷雨的房间里透出了鹅黄色的暖洋洋的光。

    薛摩缓缓走了过去,整个房间药香扑鼻,窗前摆了一些晾干的药草还没来得及收,秦英坐在棋盘前,棋盘上黑白子错落,秦英执着黑子,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轻轻说了句:“到你了。”

    薛摩站在门边听到这句话,泪狠狠地往上涌,深吸了两口气才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他提脚走了进去。

    秦英扭头一看到薛摩,终究是忍不住,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一脸悲戚,薛摩才刚在秦英面前站定,秦英挥手把棋一扫,终是放肆地哭了起来。

    薛摩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拍着秦英的背说道:“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你好不好意思啊?!”

    秦英双手覆面,喉咙里边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薛摩也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目光干涩地落在棋盘上,喉头喑哑,薛摩有些羡慕秦英能如此这般大哭一场,不似他。

    没有手帕,秦英抓着薛摩的披风就往脸上擦,薛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披风被秦英扯来扯去的,假怒道:“喂!秦英!别把你那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擦啊!”

    秦英一听起身就往薛摩的胸口上捶了一拳,叱道:“你怎么那么小气啊,脏了我给你洗还不行嘛!”

    薛摩看这么一来,秦英的注意力被分散得差不多了,笑着连连点头道:“行啊,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能反悔!”秦英一听气得直鼓腮帮子!

    薛摩坐了下来,两人秉烛夜谈了一番,秦英的情绪终于有些好转,薛摩突然发现自己要是耐心起来,在劝慰人这方面还真是挺有天赋,无师自通,秦英最后竟然被他说得开始打起了哈欠。

    秦英终于困了,决定回自己房间补眠,“阿英”,临走时薛摩喊住他道:“再有难过的时候,拍拍自己的胸脯,告诉自己,我是个男孩子,要坚强。”

    秦英那双澄澈的眸子依旧盛着泪水,他回身看着薛摩,拍了拍胸脯,咧嘴一笑后,提脚走了出去。

    待秦英回房间后,薛摩把谷雨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下,窗栓全都被扣成了死的,他把房锁给翻了出来,因为从来不用,那锁明光锃亮。

    薛摩才走出房间,就碰到了夜归的池笑鱼,池笑鱼看到薛摩从谷雨房里出来,有些意外,愣愣地看着他,薛摩看池笑鱼这么大半夜的从外面回来,也有些讶异,不过,只是轻扫了她一眼,他便转身把谷雨的房门合上。

    池笑鱼看着他上锁,有些纳闷,月满楼四楼房间的门是从来不锁的,因为也没人敢闯上来,如今,这是为何?

    “你……为什么要给谷医师的房间上锁啊?”池笑鱼问道,薛摩也不回她,满目落寞地看着手中的钥匙,而后走到游廊栏杆前,将钥匙不停地掂起又握住,在游廊昏黄的光下,钥匙在薛摩手中掂出了不同的弧线。

    池笑鱼抬头看到薛摩眼里的虚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刚毅,下一瞬,薛摩提臂使劲一挥,那枚钥匙像离弦之箭一样,竟然牢牢地插进了屋顶的梁木里。

    薛摩提脚便要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池笑鱼一看急忙拦住他,郑重地问道:“是你让子赫游说我回去的,是么?是你想要我走的,是这样么?”

    薛摩本意是想点头的,可是一垂眸,两人眼波流转间,薛摩犹豫了,昏暗的灯光下池笑鱼越发得和秦飒相像了,薛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这世上前不得进后不得退的境况不止是悬崖,还有一种叫沉默。

    池笑鱼觉得头疼极了,她没有办法,一路跟在薛摩后面,开始絮叨:“我知道你是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可是你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薛摩打断了她:“所以说,还怪我喽?”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池笑鱼皱着张脸,感觉快要被急哭了。

    “池笑鱼,你相信过我吗?”薛摩忽然回过身来,他逼视着她:“不因为其他任何,只是因为我是你认识的这个薛摩,你有无条件相信过我吗?!”

    池笑鱼愣住了,薛摩的语气里已经有了答案,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流言蜚语和他这个人之间,她相信了前者。

    “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只是那个篝火的夜晚,让我产生了这种幻觉,嗤……”薛摩自嘲地笑了一声,拔腿就走。

    池笑鱼急忙跟上,声音里有几分哭腔:“我知道错了,薛大哥,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对不起……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了呢?”

    薛摩听罢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池笑鱼看他停下了,一脸期待地看着薛摩,薛摩见她这般紧张,心上不忍,挑眉半戏谑半认真道:“你把脸换了!”

第99章 岭南古书(三)

    “啥?”池笑鱼一脸的莫名其妙,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焦急地看着薛摩希望他能再说一遍,或者多说点别的什么也好。

    薛摩看着池笑鱼那种急切的神色,嘴一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昏黄的灯笼下的原因,他刚才的冷冽悉数不见,池笑鱼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委屈,虽然是稍纵即逝的那种。

    薛摩缓缓道:“你那天晚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池笑鱼看到薛摩那种无辜的表情,总算知道心头酸楚是种什么感觉了,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滋味,池笑鱼望向他双眼,一脸恳切:“那都是些混账话,我以后都会相信你的,一定会相信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薛摩就信了。

    心结一解,他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开来,看到池笑鱼手中拿着本书,问道:“你出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会三更半夜的回来?”说罢,伸手便想去抽那本书,池笑鱼心中一惊,忙背起手,把书藏在身后。

    “你!哼!”薛摩还没舒展尽的眉峰,倏地一下又立了起来,他气鼓鼓地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池笑鱼看自己又把他给惹怒了,忙跟上道:“薛大哥……薛……”还没喊完,嘭地一声,门一关,池笑鱼的鼻尖差点就撞到门了,剩下的话也吓得全都咽了回去。

    池笑鱼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手中的书,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又生气了……”

    薛摩背靠着门,黑暗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次日,郡王府派人来月满楼传了消息,薛摩和秦英就急匆匆地往官衙赶去,李蔻青那边成效极快,昨夜便有人到官衙自首,六扇门也不得不放人。

    高海晏见到薛摩,不甘心全都写在了脸上,他凑到薛摩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那人不是凶手,你告诉我,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够让郡王府万先生都出面替秦英洗脱嫌疑?”

    “因为他们清楚,秦英不是凶手,至于你想知道的,恕难奉告!”薛摩微微扭头直视着高海晏说道:“自古常言严刑酷吏!秦英进六扇门,就一天,便受那般刑戮,幸得他沉冤得雪,换做别人怕是没有这般好运,折磨一番,招与不招皆是死路一条!常闻高捕头清德,薛某是恶人,自知好名声来之不易,万望阁下,好自为之!”薛摩说完便同秦英带着秦飒和华浓离开了官衙。

    高海晏看着薛摩的背影,向手下冷声吩咐道:“把清捕头叫出来!”

    高河清出来的时候眼底一片乌青,形色枯悴,闷声问道:“哥找我?”

    高海晏瞥了她一眼,厉声斥道:“谁让你对秦英动刑的?!”

    高河清的反应让高海晏有些意外,以她那脾气,要在平时必定是会跟自己对呛的,然而此时,她就沉默不语地站在那,好半天才闷闷说道:“不会用了,以后……都不会用了。”

    高海晏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扬声问道:“你这两日是怎么回事,是发生了什么吗?”高河清什么也不说,就是直摇头,高海晏没有办法也只得随她去了。

    顾子赫一大清早就陪着池笑鱼走了好几家书馆,好不容易终于寻得一位看得懂古苗语的先生,先生就着池笑鱼所指的地方细看过后说道:“正如姑娘所言,上面所讲的这种蛊虫确实可以寄存于人体之内,这个字是火的意思,这个字是冰的意思,这个字是尸的意思,后面还有几种被污掉了,看不实,不过这样看来,这些应该出自同系。”

    中原不擅巫虫蛊术,顾子赫听着也晦涩的很,疑问道:“先生,你再细细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先生看了半天,捋着花白白的山羊胡子说道:“这后面的用处全部被污花了,看不太清,不过就上面所写的这些来看,怕是这害处要更大一些吧!”

    池笑鱼一听紧张起来,忙催着先生说下去,先生指着书说道:“你们看这里,就拿这种火蛊来说,若将它植于体内,人的身体温度会随之升高,时时刻刻犹如火烧火燎一般,须予内力压制才不至于爆体而亡。”

    “火蛊喜热,喜欢贴近所有灼热的东西,因它影响,人的身体会开始变得极度畏寒,也就是说人的知觉被撕裂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你的身体犹如葬于火海般灼热难忍,而另一方面你的意识却还嫌这种热不够,还要再添油加炭……”

    池笑鱼听着听着想起她每次触碰到薛摩的肌肤时,都觉得他的身体十分热乎,根本就不是常人的那种体温,而且最主要的一点,薛摩极其怕冷!薛摩的情况跟这书里说的几近无二,池笑鱼忙道:“先生,那长此以往会怎么样呢?”

    “折寿!”先生正色道:“其实,我不说你们应该也可以想到,即便有深厚的内力护持,但哪个人的身体又能够承受呢?当五脏六腑到达极限了那便也走到头了!”

    顾子赫听得玄乎,他也搞不明白池笑鱼来问这些是要干嘛,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多半和薛摩有关,先生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古虫古法,况且需要有精通此门道的驭虫师来饲养,即便在苗瑶之地,像这一类也应该是被视为邪术禁法的,不知你们来问这个是何用意?”

    池笑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丢了魂一般,先生看了看池笑鱼惨白的脸,捋着他的山羊胡子笑道:“小娃儿,万物皆有其理,强行篡动,难得善终!这书中所讲皆行禁术诡道,我也是平生仅见!虽然不知二位是何用意,但万望听老朽一劝,不管是出于何种动机,此间种种皆是弊大于利,切莫做悖驳常理,倒行逆施之举!”

    池笑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顾子赫放了几枚通宝,两人便向外走去,池笑鱼整个人都已经是魂不守舍了,出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顾子赫扶住她问道:“这上面的东西是不是和薛摩有关?”

第100章 岭南古书(四)

    池笑鱼整个人十分恍惚,似是没听到顾子赫的问话一般,一直在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倒是说清楚啊!”顾子赫急了。

    池笑鱼这才缓过神来,把自己的推测同顾子赫统统说了出来,顾子赫听完,脑海里便有了决断,脱口而出:“焱火掌!”

    薛摩的焱火掌顾子赫虽然没有领教过,但是早已在江湖里听得滚瓜烂熟,他笃定道:“肯定是焱火掌,一般人哪怕内力再深,一掌下去也无非就骨碎筋断,哪像他,一掌下去,被打之人五脏六腑俱焚,施救都回天乏术,正常人掌内哪来的这般邪火之力?!”

    “为什么啊,子赫,你刚才也听那人说了,煎熬就不提了,这是会折寿的啊,难道就真的值得用命去换一套掌法吗?!”池笑鱼已经完全想不明白了,她根本就不在乎薛摩是不是本领高强,武功盖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不过,顾子赫倒是了然于胸,摇摇头道:“一个会去和雁回宫签鸿雁契的人,他做什么我都不觉得意外了……还真是一个称职的江湖杀手呐,这厮,当真把命不当做命了!”

    池笑鱼被顾子赫的话一提醒,心中恍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那要是他不再是十二路鸿雁令上的人,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不再需要去走南闯北,不再需要去完成那些危险的任务,这样一来,也就不再需要有如此绝顶的武功以傍身了!

    秦飒和华浓回到月满楼,秦英看华浓走路一瘸一拐的,心头大惊,忙上前搀扶着问道:“该不是那丫头对你也用刑了吧?”

    秦英的手一搭上,华浓就红了脸,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连忙低头摇了摇。

    秦飒笑道:“没有,不过是有人担心某人的安危,脚上坠着那么重的铁链,还拖着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的。”

    华浓一听大睁着眼,笑嗔道:“秦飒,你别乱说,我才没有呢!”说罢也不顾疼,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楼上跑。

    薛摩一看,笑着一把搂住秦英的肩头,说道:“啧啧啧,这么好的机会,别说我没提点你,去你妹妹房间里拿瓶药,该做什么,不需要再说明了吧?”

    秦英皱眉道:“师父你乱说什么呢!人家是为了我才被逮进去的,我总不能没点表示吧!”薛摩不置一词地撇了撇嘴,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秦英走的方向还当真是朝着秦飒的房间去的。

    一炷香后,薛摩的房间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沐浴过后的秦飒,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薛摩拿了块布便开始替她擦拭那一头湿漉漉的秀发,边擦边埋怨道:“秦英这厮也真是,自己沾花惹草也就算了,还害得你去蹲大牢!”

    秦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是我哥哥啊!”

    “那又怎样!”薛摩俊眉一挑:“只要牵涉到你就都讨厌!”

    秦飒无奈地笑了,薛摩接着道:“明天,我要去趟雁荡山,去替白容想筹谋试剑大会的事情。”薛摩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注意到他提到白容想时,秦飒脸上一闪而过的凝滞。

    “可能会去个三五日吧,我会尽量拖延施火蛊的时间,让你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忽而,薛摩紧张道:“不过,你答应我,就待在月满楼,你不能再露面了,秦英告诉我,郭涉远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我怕岭南老怪对你会有什么动作,另外……”

    薛摩闷闷道:“你被抓进六扇门的事,估计阿琰已经知道了,要是你在这里再出个什么岔子,阿琰恐怕即刻便会召你回去,所以……”

    “嗯,都听你的便是。”薛摩还没分析完,秦飒便打断了他的话,薛摩看着镜中人清水出芙蓉的脸,眸光一点点沉静来下,如月曜般澄亮!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不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人,而你也不再是那个身困囹圄的人!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秦飒一抬眼看到镜中薛摩那双炽烈的双眸,也不知怎地,泪雾就弥漫了开来,四目相对,薛摩叹了口气再也忍不住,慢慢弯下腰,环臂将眼前人抱了个满怀,薛摩在秦飒耳边轻轻说道:“快了……再等等我,一切都很快了……”

    秦飒其实听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很快会回碎叶城的意思么?可是秦飒并没有开口追问,她向来懂事,薛摩一身都是谜,他不说那便是时候未到而已,她明白的。

    窗外有阵疾风而过,薛摩微微侧耳,眼神变得森然,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赶紧放开手,可是身体却半分动作都做不出来,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抑或就此沧海桑田。

    秦飒显然也听到了,她担忧地喊了声:“阿摩……”

    薛摩一偏头,凑着秦飒的耳边,声音软糯:“你叫我声瑾哥哥吧,好久好久没听到了,我有些想听。”

    耳边温热的气息撩得人痒痒的,秦飒抿了抿嘴唇,还是喊了声‘瑾哥哥’,声音怯懦。

    瑾哥哥……

    这个声音不断地在薛摩心头回响,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真的秦飒便是这么唤他,于是第二次射箭后,小姑娘便走到他面前,怯怯地喊了一声,瑾哥哥。

    他知道肯定是秦英教她这么喊的,她喊得很是生涩,可他却觉得她的吐字很是好听,比真的秦飒喊他都要好听。

    她终于变成秦飒,站在他身边了,有时候会很亲密,而有时候却又是忌讳什么般地若即若离……

    他有些苦恼,于是,他便跑去问秦飒,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以前我们可是很亲昵呢,可现在你都不似从前那般黏我了?

    小小的秦飒,似是心头大石落下一样,释然地笑了,她本意是怕太亲近了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发现她和从前的秦飒不一样。这番问话后,秦飒的心结彻底解开了,自此以后,他的身边便时时站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儿,如影随形。

第101章 情愫始暗生

    其实,事实的真相是,真的秦飒和他并不亲密,他保护她,她尊敬他,可他们之间连熟络都谈不上,更别说亲昵了!

    薛摩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小姑娘,就是好骗。

    秦飒看见镜中薛摩唇角轻勾,笑得煞是好看,也不知他想起了些什么,她也不打断叨扰,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池笑鱼和顾子赫刚回到月满楼,便被告知华浓从六扇门回来了,池笑鱼一听撒腿就往华浓的房间跑,一进房间便看到她似是刚洗浴过,一身白裳,斜靠在床榻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一双芊芊细足就摆在秦英的腿上,而秦英正低头小心翼翼地往她的脚上擦些什么。

    顾子赫此时的表情并不比池笑鱼镇定多少,亦是呆若木鸡,不过他旋即就反应过来,忙拉着池笑鱼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垂下来的头发有些遮着光线,秦英抬手小拇指一勾,便将那柔顺的头发卡于耳后,这样一来,秦英清俊的侧脸就映入了华浓的眼瞳,他神情温润,眉眼亮泽,手上擦药的动作小心翼翼,华浓的脸酡红得似夕阳将隐时的漫天云霞。

    这世间最是温柔融人心,自打华浓进了聚义山庄,所挂所念皆是山庄和池笑鱼,特别在池盟主离世后,重誓一立,更是再不花半分心思在自己身上,亦很少再接触异性,她本早到出阁的年纪,池沧海替她筹谋了好几桩亲事,皆被她一一推脱了过去,可如今看着秦英这么温柔细心的动作,说心不起涟漪,那是假的。

    秦英一边给华浓上药,一边说道:“你一个姑娘家万万不该独闯六扇门,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叫我如何担待得起?”

    华浓黯然道:“是我莽撞了,未曾了解清楚便贸然行事,差点还连累了秦姑娘,所幸大家都相安无事,要不然,我真是……”

    秦英见华浓如此识得大体,再三犹豫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华浓,以后你想学的轻功心法我都会教你,包括踏叶无痕步,之前未同你提任何要求,现在……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华浓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自己又有什么可让他来求的呢?

    秦英看她一脸不解,接着问道:“你在官衙大牢里的时候,是不是有见过一个和秦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华浓经他一提醒,瞪着眼睛惊诧道:“对啊,我和你说,那高海晏的妹妹长得和秦飒姑娘一模一样!你说这神不神奇?”

    秦英叹了口气,面有难色:“你能替我保守这个事情,不和任何人说么?是任何人,包括池笑鱼!”

    华浓一听秀眉紧蹙,在她看来这算不得一件要紧事,可是她见秦英不仅没有惊异之色,反倒还透着一丝丝紧张,为了不让她说出去,甚至连他的独门绝学都肯相授!

    华浓料想此事肯定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势必非同寻常,思及此,她也不再多问,开口道:“虽然来龙去脉我不甚了解,但即便你不教我轻功,你肯开口于我,那必然是相信我的为人,我自当守口如瓶,以酬君之重信!”

    秦英听后,神色终于安稳沉静了许多,心叹道不愧是池啸海教出来的女儿,两人相视,双双莞尔。

    池笑鱼和顾子赫像做贼一样地远离了华浓的房间,池笑鱼往阑干上一靠,只觉得莫名其妙全身酥麻,心里也有些好笑,脚踝盈盈在握的人又不是自己,害臊个什么劲!

    顾子赫清了清嗓,作势感慨:“!这……人家教个轻功都能有如此效果,唉,我就是命苦呐!”

    顾子赫边说还边瞟了池笑鱼一眼,池笑鱼知道顾子赫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伸手想揪他,顾子赫灵巧一闪侧身躲过了,池笑鱼不服,嘴里直念叨臭稻谷,两人在游廊上嬉闹了起来。

    薛摩一打开房间门,便看到对面这么闹腾的画面,也不禁浅笑,和秦飒一起走了过去,刚想进华浓的房间便被顾子赫给拦了下来,一脸的神秘莫测道:“想找你徒弟啊?过会再来吧,别打扰了人家!”

    薛摩一听这话,俊眉高挑,点点头,和秦飒相视,两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薛摩倚着廊柱向楼下看了看,大堂里零零散散地有一些身着白衣,手握佩剑的人,薛摩转了转手中一枚通宝,朝着一个白衣人便弹了上去,那人抬首仰望,薛摩朝他招了招手,那人几次借力便直接轻功从大堂飞了上来,双手握住栏杆,站于栏杆外缘道:“楼主有何吩咐?”

    薛摩说道:“你去告诉管事的,让他把楼里所有的棋盘都收了,以后月满楼不允许下棋,无论是谁!”那人说了句属下遵命便又飞下去了。

    顾子赫一把搂过薛摩肩头向里走,避开池笑鱼和秦飒,问道:“不准下棋……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谷雨死了。”薛摩也不隐瞒,直接跟顾子赫说了。

    顾子赫瞬时愣在了原地,他转头看向谷雨的房间,一看便也心知肚明了,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月满楼见到谷雨时的情景,也不免有些惋惜,顾子赫心里明白肯定是和李蔻青那事有些关联的,只是薛摩不说,他也不好多问,事到如今,想来安慰的话也不用多说了,顾子赫抿抿嘴,搭着薛摩肩头的手兀自拍了拍,权当慰藉。

    薛摩看着顾子赫笑笑,说道:“我会离开几日,笑鱼这边……”

    顾子赫直接打断道:“我的心上人,我自己会照顾,不劳薛兄操心!”

    薛摩给了顾子赫一个大白眼,说道:“你的心上人那你倒是带回去啊!”

    顾子赫无奈地干笑了两声:“那薛兄传授点心得法宝?”

    “嗤,我自己的事都还搞不定呢!”薛摩倏地敛了神色:“不是,说正经的,你没事多往聚义山庄跑跑,我老觉得要出什么乱子,心里有个模糊的预感,但是具体我也说不上来,聚义山庄那细作一日不揪出来,便一日犹如芒刺在背,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顾子赫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以聚义山庄如今这半道中落的势力,怎么就值得有人如此大费周章了?

第102章 人间烟火,怎达天听?(一)

    池笑鱼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勾肩搭背地绕着游廊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还以为顾子赫是在和薛摩说他们发现岭南蛊书的事,不料一问才知道不是,池笑鱼眼睛滴溜一转,走到薛摩面前,一脸乖巧:“薛大哥,今天正好是中元节,现在天都暗了,刚回来的时候便有好多人拿着孔明灯出去了,你也陪我出去放天灯好么?”

    薛摩一回身,看着秦飒,眸光澄亮:“我们一起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秦飒刚想回话,就看到池笑鱼对她做了个眼色,连连摇头,秦飒一看便知池笑鱼有事要和薛摩说,便道:“正是过节,人多眼杂,我怕是不便露面吧,白天还能戴个带帘斗笠,这大晚上的戴与不戴怕是都不太妥吧,我还是就在楼里陪陪我哥哥好了。”

    秦飒的回话让薛摩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为什么他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捧着的人,要承受这般禁锢,从前在碎叶城因为屈侯琰,是如此,而如今到了中原,因为忌惮岭南老怪,还是如此!

    汹涌而来的无力感,似海浪瞬间就吞没了薛摩,好像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无能,可是他真的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费尽全部心力去谋划了,薛摩唇瓣嗫喏:“是我不好……”

    “哪有!你胡说什么呢!”秦飒急忙出声打断,一脸认真道:“薛摩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薛摩的眼中稍稍闪过一丝慰藉,就像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稍纵即逝,却也粲然美丽。

    “我要去找我哥哥了。”秦飒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在薛摩看不见的地方,她眼眸低垂,不自知地叹了一口气。

    薛摩转头去看顾子赫,结果显而易见,他看着池笑鱼那恳求的眼神,即便真想去也变成不想去了,想来,还不如在楼里讨口酒喝来得痛快!

    所以,到最后,拗不过池笑鱼,薛摩便也只能同她去了,两人顺着端平路往前走,即便还距逐鹿台相去甚远,便已经看到空中一片热闹,繁光点点,摇曳在夜空里,美轮美奂!

    一路上人潮涌动,弦歌四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燃尽烛火的关系,池笑鱼觉得今夜的端平路像披了一层薄纱一般,迷迷蒙蒙,似梦还真。

    池笑鱼平生第一次在过节的夜晚走在这种车水马龙的街道,那种兴奋和激动难于言说,池笑鱼一直在一蹦一跳地往前头跑,每走一段,薛摩都不得不把她给拽了回来,生怕被人群给冲散了,池笑鱼的脸上满是洋溢着孩童才会出现的惊喜之情,一双眼眸晶亮得让烟火都有些失色,薛摩看在眼里,也只得唏嘘轻叹。

    偌大的逐鹿台上已经站了许多人,今夜天公作美,风不急云不慌,天高地广,若放孔明灯自是再好不过,薛摩看着这些人仰望天空时脸上出现的那种虔诚安详的神情,不觉有些晃神,好像现世真的如眼下这般宁静一样,可是薛摩知道几天后同样的这块地方,就将上演另一番腥风血雨,薛摩缓缓闭上眼睛,心叹终究是痴人妄想罢了!

    在睁眼,薛摩看到池笑鱼已经开始捣鼓她的孔明灯,那种发自心底的笑容,暖得让薛摩觉得身体都不再发寒了,像被一抹橘色的光束给围绕了一般,这种从来不曾出现的感觉,让薛摩看着池笑鱼舒心地笑了起来。

    池笑鱼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薛摩脸颊上那湾深深的笑弧直接就把她整个人给漩了进去,她第一次见到薛摩露出这样的笑容,干净,温暖,纯良得让人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人就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血衣魔头。

    薛摩清了清嗓,池笑鱼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薛摩笑着撇了撇嘴,说道:“我还以为,你只有看着沈扬清的时候才会发愣呢?”

    “哪有!我哪有看着他发愣?!”池笑鱼一听急了,薛摩也不揶揄她了,拿出火折子问道:“你要许什么愿?”

    池笑鱼抬头看着满天漂浮的许愿灯,缓缓说道:“我祈求上苍和我的父亲,让他们保佑你岁岁平安,常得喜乐!”

    薛摩一听直皱眉头,说道:“这一年就一个愿望,不准许给我,许给你自己!”

    “薛大哥,你看到了么?”池笑鱼抬起双臂,仰望着天空转了个圈,神情肆意而洒脱:“这么美好的光景,都是你送给我的,我的愿望自然也是要许给你的!”

    薛摩看着池笑鱼眼里坚定的光芒,也不再作劝说之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干脆道:“既然如此,那薛大哥理应送你一个配得上那愿望的风景。”

    说罢,薛摩揽起池笑鱼便向逐鹿台旁的那座高耸入云的石柱上飞去,和上次不同,上次心有扰攘,而这回池笑鱼垂眸看着逐鹿台上熙熙融融的人群渐渐缩小,像是变成了一群乌压压的蚂蚁,十分有趣。

    一抬眼,四周都是不断升起的孔明灯,池笑鱼一脸欣喜,而这对于薛摩却是一大麻烦,薛摩连连叹着气,避开这些空中的精灵,向石柱借力轻功往上飞去。

    薛摩一直揽着池笑鱼左闪右避的,池笑鱼看着他脸上那无奈的神情,单手搂住薛摩的脖颈,在他怀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到了石柱顶端,薛摩深深地喘了口气,叹道:“嚯,差点还真上不来了呢!”

    池笑鱼看到薛摩鬓边都起了一层薄汗,知道他是真的闪避得够呛,打趣道:“啧啧,还说什么轻功可登萍渡水呢!假的诶……”

    薛摩走到石柱台边,向下看了看,说道:“登萍渡水那也要有东西可蹬呐,我总不能去蹬他们的孔明灯吧!”

    池笑鱼这才明白薛摩是这般心思,孔明灯是百姓问天许愿的圣物,他不希望自己亵渎了这份心意,所以宁愿多花些力气。

    孔明灯从四周缓缓升了上来,发出嫩黄色的光芒,漂浮在天地间,让人萌生出置身于苍穹之中的感觉,周遭似是繁星点点,伸手可触,如落星海,这和在下面看的感觉完全不同,俯仰皆是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第103章 人间烟火,怎达天听?(二)

    两人显然都被这景色给震撼到了,呆愣愣地看着周遭,一语不发,薛摩莫名地笑了起来,他觉得他总算找到了比碎叶城还要美的夜空了!

    池笑鱼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她的孔明灯托了起来,看着薛摩朝灯努了努嘴,薛摩便扯开火折子,对着烛心一点,慢慢地池笑鱼觉得手中的重量越来越轻,最后孔明灯便脱手向上浮去。池笑鱼一看成功了,嘴角含笑,双手一合,闭上眼便开始在心中默念起来。

    不断地有孔明灯从石柱四侧浮了起来,荧荧光亮跳动在池笑鱼此刻恬静虔诚的脸上,美好得让薛摩觉得时光都好似停滞了一般……池笑鱼睁开眼看到薛摩用那般深邃的目光看着她,调皮地眨了下眼,薛摩立刻把头别开,眼神零乱,再没了章法。

    池笑鱼走到薛摩跟前,说道:“这里的夜空这么漂亮,这么难得,天神说不定都会多看几眼,薛大哥,你也来许一个愿望吧,说不定真的就实现了呢!”

    薛摩听罢,抬头看了看无边茫夜,眼神慢慢变得淡然,他缓缓道:“想要什么就凭自己的能耐去拿,想得到什么就凭自己的双手去取,天意从来凉薄,上苍亦不宽宏,我,不信这些!”

    薛摩的话和当下的气氛极其得格格不入,在这般万家灯火里,他的话显得十分冷冽而没有温度,池笑鱼觉得心头有些讷涩,半晌说不出话来,薛摩说道:“我知道子赫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单独让你和我出来,必是有事,那便说吧。”

    “我知道你为何会这么恶寒了,我也知道你曾经和我提过的你体内有的东西是什么了,名唤火蛊对不对?”池笑鱼凝眉问道。

    薛摩一听挑眉看着池笑鱼,有些诧异,这东西在中原,上一辈的人都未必能知,她怎会查得到?

    池笑鱼看到薛摩的表情,便知已经毋须再猜测了:“果然如此……薛大哥,你为何要这么做?我才只是知道有这种虫蛊,便已然知道它的害处了,你都施用了,我相信你肯定比我了解得更清楚,是为了焱火掌么?”

    薛摩皱眉看着池笑鱼,也不答话,池笑鱼看他这般默认的样子,心里气急,上前一把抓着他的臂膀说道:“薛大哥,你把蛊逼出来,好不好?!这根本不值得你用如此代价!”

    薛摩一脸释然:“笑鱼,世间万物,皆是有舍才能有得,也许你觉得不值得的东西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

    池笑鱼完全不明白了,求之不得什么?焱火掌?天下第一?还是白容想?想着想着,池笑鱼直摇头:“可是你武功明明已经如此厉害了啊,就算没有焱火掌,你也照样……”

    “照样怎样?”薛摩打断道:“笑鱼,你见的世面太少,天高地阔,江湖浩淼,哪处不是龙盘虎卧?”

    池笑鱼疏忽间反应过来,他是什么身份?雁回宫的杀手!虎口前过,狼穴里走,那自然是技多不压身,否则如若一时失手,那便是有去无回!

    “可是,那位先生告诉我,这是岭南禁法,本就是倒行逆施之举,如若……”池笑鱼的声音越说越小,想到薛摩所受的煎熬,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薛摩倒是坦然笑之,往前走了几步,眺望着西方,悠悠说道:“我只为活我现在,不问以后,如若有朝一日,不得善终,那也是天道循环,不悔自己,不怨他人。”

    池笑鱼听后狠狠地叹了口气,怨道:“我知道我没有白姑娘那种分量,若是她来劝你,怕就会不一样了!”薛摩回头看了看池笑鱼气鼓鼓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看向西边的目光如暗夜般深邃。

    世间诸事欲成,皆需天时地利人和,就比如今天,顾子赫觉得当真天赐良时,中元节,引人悼想,勾人哀思,思虑起薛摩方才和他说过的话,择日不如撞日,顾子赫决定走一趟聚义山庄。当顾子赫看到池沧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池家的灵堂里时,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大伯……”顾子赫走上前在池沧海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一脸的倾颓之色,连叫他都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迟钝迷惘的神情,引得顾子赫心头一阵发酸。

    “子赫……来啦……”池沧海喃喃边说,边转身朝门口看了一眼,门外茫夜无边,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池沧海的眼里难掩失望之色,他叹了口气回过身来。

    顾子赫看出池沧海的所思所想,起身将门关好,说道:“大伯,你忘了么?你不准她进山庄的,没你点头,她光明正大地,进不来……”

    池沧海听罢又兀自叹了口气,顾子赫毕恭毕敬地行礼后,将三炷香插在香炉内,回身坐到蒲团上,开口道:“我知道您视笑鱼为己出,昨夜她进山庄的时候,您便一直暗中看着她,您这般挂念她,为什么就不肯让她回来呢?”

    “唉……子赫啊,你如若出身江湖世家,如若也活到我这把岁数,你或许能明白于我,聚义山庄百年清誉,江湖上何人不称道,何人不褒赞,是老夫无能呐……不似二弟可以把聚义山庄继续发扬光大……”

    “可即便如此,担子已经落在我身上了,我总不能为了笑鱼把聚义山庄往污水里拽吧?笑鱼一天不和薛摩撇清关系,我如何能让她回来,我如何担得动‘聚英纳才,义薄云天’这八个字,我又如何对得起这堂上的列祖列宗?”池沧海抬头看着案台上的牌位,满屋的烛火都照不亮那双已经苍老的眼眸。

    顾子赫轻声道:“其实……薛摩并不是那么得十恶不赦,他的为人并不似江湖里传得那般不堪,就拿江湖上所传,他为了聚义山庄的武学秘籍,对笑鱼行污秽之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大伯,您也知道,这事疑点颇多,而如今就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我可以用性命作保,他和笑鱼都被人设计了!”

第104章 人间烟火,怎达天听?(三)

    顾子赫说完,池沧海闭目端坐,以往只要提起薛摩他就会勃然大怒,如今虽未动怒,可顾子赫看他神色也不晓得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半晌,池沧海开口道:“接着说下去。”

    顾子赫一听瞬间来了精神,知道此事怕是可解了,将他和薛摩分析的种种皆说于池沧海听,池沧海愈听面色便愈加苍白。

    待顾子赫说完,池沧海沉思了一刻,开口道:“子赫,天色不早了,你先回顾府吧,至于你说的事,让我再想想。”

    待到顾子赫离开,池沧海抬头看着池啸海的牌位,眉峰耸立,思虑间喃喃道:“奸细……”

    秦英房间内,药香甚浓,秦飒拆开秦英胸口的绷带,再次看到那令人无法直视的伤口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了口气,问道:“是那个女人烫伤你的?”

    秦英一看秦飒的眼神心里便也明白了个大概,问道:“你见到她了?”

    秦飒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秦英靠着椅背无声地笑笑,说道:“她不认我这个哥哥,不,不,不,不应该这样说,她是直接就看不起我这个人!”

    秦飒看到秦英笑得这般苍白无力,想到他之前为了保他这个妹妹所受的种种苦楚,也不甚唏嘘,出言安慰道:“哥,她不是不认你,她只是不记得你了。我在里面的时候,她来找过我,她有提到过她生了场病,小时候的事情她不记得了。”

    秦英一听,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抓着秦飒,面容急切:“那她是肯承认我了么?”

    秦飒想起在官衙里,高河清那如冰棱般凌厉的态度,咬着嘴唇默默低下头去,秦英一看便也明白了,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频频点头说道:“鬼骨说的没错,说的没错,是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是我罪有应得……”

    秦飒拍拍秦英的手,笑道:“哥,你别这么说,等她想起来啊,我保证,她肯定后悔得要死,然后第一时间就冲到你面前,牢牢地抱着你,连声叫你哥哥!”

    秦英知道秦飒的话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仅仅只是听上去,秦英都觉得无比得向往,那个画面,在他脑海里活灵活现地上演了一遍,他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秦飒摊开手掌,两枚精致的珥躺于其中:“这东西是秦家的家传之物,我从她那讨了回来,哥,你还是先收着吧,毕竟重要,等有朝一日兄妹相认,你再亲自给她吧。”

    秦英接了过来,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小飒!”

    秦飒笑着摇摇头,转念说道:“原先阿摩一直搞不懂你为何要三番五次地往六扇门跑,原来……是为了她。”

    倏忽,秦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站起身扶着秦飒的肩头,郑重地说道:“小飒,这事你不能和任何人透露半个字,特别是我师父和阿琰!”

    秦飒笑道:“哥,这么多年我都帮你隐瞒过来了,这个关口,你觉得我会说出去么?”

    秦英如释重负,狠狠舒了口气,脸上写尽感激,他道:“这辈子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来还你这深恩,如若不成,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黄雀衔环!”

    秦飒一听,笑着直摇头道:“瞎说什么呢!我下辈子可还想见些新面孔呢,老见你们这几个人有啥意思,你可别再来缠着我!”秦英听罢,也跟着笑了起来,屋内一片欢声。

    次日,薛摩便和秦英离开了扬州城,前往雁回宫,月满楼里增派了很多白衣守卫,池笑鱼觉着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与日俱增,除此之外,月满楼内各式各色的江湖人物也一天一天多了起来,池笑鱼虽然不懂江湖事,可是也隐隐能感受到风平浪静下的那股暗流涌动……

    上青城山尚可,但到灵霄洞,就不得不停了马改脚程了,斗笠男子看了看身旁的花照影,面有愧色道:“之前多有误会了,我派去长安的人证实了,你并不是当年的那个孤女。”

    花照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斗笠男子摇头道:“我就不懂了,你既然不是,这江湖上竟还能传的如此绘声绘色,搞得像他们亲眼看到似的,也是荒唐!”

    花照影笑道:“平民百姓有饭后谈资即可,在有些人眼里,谈资精彩远比谈资真实,来得重要!”

    两人一路闲谈,一路走过了七七八八的弯弯绕绕才看到洞口,花照影有些感慨,虽说岭南老怪修习岭南秘术,确实十分神秘,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之辈,但也没必要藏得如此之深吧?

    两人一进灵霄洞,花照影就捂了鼻子,小脸一皱道:“这是什么味道?”

    斗笠男子回道:“剔浊草。”

    花照影眼睛滴溜一转,道:“我知道了,是因为腐骨掌,练腐骨掌需要将尸蛊植入体内,然而尸蛊毒性太过强大,为免遭反噬,需要剔浊草来加以平衡。”

    斗笠男子一脸讶异,内洞里传来声音道:“花老板当真见多识广,连这个,你都知道!”

    花照影听到声音,立即加快了步伐,朝内洞走去,本以为就能见到人了,却只看到一个穿着宽大鹤氅的人的背影,她曾听闻岭南老怪能不动声色杀人于数尺之内,花照影未敢再向前,遂道:“当年我尚且年少,都能听闻腐骨掌如何如何霸道,阁下的大名如雷贯耳,倒未曾想你销声匿迹了这么些年,我竟然有朝一日,能得一见!”

    岭南老怪睁开眼道:“还有更令你惊喜的呢!”

    岭南老怪边说边缓缓转过身来,他看见花照影的双眼越瞪越大,那种惊恐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花照影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疤,戴着面纱,但是岭南老怪能想象出她此刻僵在嘴边的笑容,必定很是滑稽!

    花照影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她一把抓住旁边的斗笠男子才得以稳住,花照影动了动有些发僵的嘴唇,木愣愣地问道:“你怎么可能是岭南老怪,你怎么会是岭南老怪?!”

第105章 惊天一问

    端坐于石台上的人并没有回答,花照影摇了摇头,不可思议道:“况且你不是已经死了么?而且……竟然……竟然你还活着,你为什么隐匿这么些年,以你的名望,如今的江湖……那便是你说了算呐!”

    斗笠男子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

    花照影想起之前提到的景教,瞬间便明白了些什么,岭南老怪起身道:“景教余孽躲起来是为了躲避江湖追杀,我躲起来是为了躲避九曲**,屈侯琰巴不得分分钟食我骨血,这一役只得暗对暗,谁先暴露了,谁就是个死字。”

    岭南老怪一句话,便让花照影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岭南老怪接着道:“我们竟然让你见到了我的真面目,你便应该清楚,兹事体大!对于郭涉远的事,我想问问,花老板有何高见?”

    兹事体大!确实是兹事体大!

    花照影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她真的有些懵了,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道:“通过六扇门捉秦英,这招借刀杀人确实是妙计,可是,你们还是低估薛摩了,能在短短五年之内,盗封洪断山刀,摆平江南淮南各大派系,此等深不可测之人,你们不觉得比秦英更可怕吗?”

    斗笠男子道:“薛摩我们不是没有查,是确实查不到他的任何过往,他就像一道惊雷凭空出现在扬州一样,他的武功没有路数,个个派系的影子都有,除了他向雁回宫签下鸿雁契之外,我们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花照影挑了挑眉,提醒道:“探子说有一辆马车从宅子出来,往西都方向,消失在阳曲山。”

    “阳曲山”岭南老怪眼睛倏地闪过一道光,冷冷道:“夜行门!”

    花照影负手踱步,思虑道:“几年前,薛摩攻打清源教那一战,你们不觉得甚是诡异吗?”

    斗笠男子回道:“当时雁回宫给的说辞是,他们想要西都地界,薛摩想在那里建分支,那一役让雁回宫在江湖上颇受微词,奈何雁回宫当时风头太劲,并没有人敢替清源教说话。”

    花照影冷笑一声道:“古人都讲个‘远交近攻’,那时的雁回宫连整个江淮都还没摆平,他们怎么会跳跃那么大跨度,去打一个西都?薛摩要建分支,首选,应当在江南!”

    岭南老怪眉峰骤起,指着花照影道:“你接着说!”

    “我们再换个角度想,如若雁回宫真的要打西都,以他们当时的人力物力财力,薛摩都已经攻下阳曲山了,又怎么可能让夜行门黄雀在后,夜行门就真这么有能耐?!”

    “我不否认夜行门确实崛起的十分迅速,但我绝不认为他有能和雁回宫相抗衡的本事!”花照影说完,岭南老怪和斗笠男子互视了一眼。

    花照影顿了顿接着道:“分析到这儿,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说得过去,便是,白容想根本就不知道薛摩要带人攻打清源教,是薛摩先斩后奏的,既如此,那我们不妨再来一个大胆的设想……”说到这,其实,三人基本已经想到一块去了,花照影把那个答案抛了出来。

    “换句话来说,就是西都本就是薛摩攻打下来,拱手送给夜行门的!”

    花照影眉眼间闪过一道冷光,掷地有声道:“不论郭涉远是死是活,他多半就在那马车上,那马车也多半就是夜行门的,竟然薛摩调查不到,那我们不妨从夜行门下手!”

    岭南老怪身形一怔,看着斗笠男子,疑惑道:“我之前不是让涉远去调查过鬼骨的底细吗?”

    “呃……”斗笠男子面有难色,颔首道:“之前涉远觉得多此一举,再加上吴范还没回江淮,他便没有让丐帮去查。”

    岭南老怪叹了口气,郭涉远啊郭涉远,你不被设计,谁被设计?!

    他摇了摇头,半晌,抬眸,眼神矍铄,冷声道:“吩咐吴范把夜行门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鬼骨负手立于崖边,斜睨了一眼魍手里呈上来的那张烫金的英雄帖,这是雁回宫的英雄帖,鬼骨嗤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动作,柳无言走上前来,从魍手里把帖子接了过来,轻轻点了点头,魍便退了下去。

    鬼骨看了一眼柳无言,问道:“阿琰对落霜剑有没有兴趣?有的话,这次试剑大会,我替他去取!”

    柳无言看着鬼骨这般迫不及待的样子,提示道:“那是雁回宫的东西!”

    鬼骨俊眉倨傲一挑:“那又怎样?他们都敢办试剑大会了,那早应该做好落霜剑会随时易主的准备,待到那日,群雄落座,难道还有反悔的余地?”

    柳无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真以为那是试剑大会啊,那不过是白容想送给沈扬清的加冕礼而已,事关江湖上南北两大势力,到那日没人敢造次,况且薛摩会替白容想把关!”

    “嗤,那叛徒!这里是中原,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岭南老怪一日没抓到手,阿琰教他的九曲**他就一日不敢用,没有九曲**,我自论武功也不比他差多少!你只要告诉我,阿琰想不想要就是了。”鬼骨说着,那双像鹰眼一样的眸子,炯炯有神。

    但凡是屈侯琰想要的东西,只要屈侯琰开口,哪怕刀山火海,鬼骨都会奋不顾身地去替他取来,关于这点,柳无言丝毫不予怀疑,鬼骨对于屈侯琰有一种死心塌地到让人莫名其妙的忠诚!

    柳无言摇摇头反问道:“阿琰怎么会稀罕那把落霜剑呢?!刀者,兵器谱榜首也,封洪断山刀在手,天下神兵皆失色,他要落霜剑来作甚?”

    鬼骨一想倒也是,想到自己没有施展的机会了,不免有些怏怏,柳无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好笑,说道:“到时候你若真想上前比试一番,倒也不是不可,只要不做夺剑之想,见机行事吧,江湖上也很久没有办这样的大会了,想来到时候必定好戏连连,作壁上观方是最好,阿骨,我们今晚便出发前往江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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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