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解药险中求(四)
看着散了一地的木片,有人嚷嚷道:“冯公子,这剑架子怎么散了?”
冯克转身,看着大家面带难色地说道:“哎呀,这架子怎地这么不牢靠,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随即扭头对着薛摩道:“落霜剑可是至宝,薛兄不介意先捧下剑,让大家观赏一下吧?”
薛摩没有回他,直接弯腰把剑拾起来,双手捧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当起了人体剑架。
在场的人面面厮觑,沈扬清看不懂这两人唱的什么戏,就环臂带笑地看着。
倒是他旁边的杨玄展来了兴致,要说杨玄展这人啊,年岁不过二十,面相及其讨喜,一笑起来,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乖巧得简直让人想给他塞糖啊!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便生能养出一肚子坏水翻腾,倒也真是神奇……
杨玄展看出些端倪,便说道:“这不行啊,两边不一样高啊,薛老板可否稍稍蹲下点来。”
冯克听杨玄展直接说出了他的心思,激动得简直想去和他八拜结交啊!
冯克看着薛摩,眼神向地面上扫了扫,薛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看了看地面,只觉得此刻身上一阵阵恶寒,好像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冯克见他没有动作,佯装咳嗽了一声,薛摩抬眼就看到冯克在两指间滑转着装解药的瓷瓶,薛摩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深深呼了口气,双手捧着剑,膝盖一弯,就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着地碰撞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前面刚刚围上去的人,吓得都退了三尺。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鬼骨半张着嘴,从座椅上缓缓站了起来,那双似是鹰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里装满了不可思议。
顾子赫倒吸了口凉气,微微把头偏在一边,不忍再看,别的人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他看到了,薛摩这一跪为的就是冯克手里的那支解药。
池笑鱼抿着唇,双手紧紧地抱着薛摩的披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整个后殿极其地安静,冯克觉得自己激动得就快要血脉偾张了,最后抑制不住地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薛老板还真是思虑周到啊,这下子倒真是一样高了……哈哈哈哈……”
冯克尖锐的笑声打破了后殿的沉寂,四周不断有人哑然失笑,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四起……
“哈!有生之年,我还能轮到血衣魔头跪我啊……”
“爽!下山之后我定是要吹一番的!”
“真是雁回宫的好走狗啊!”
“哎,看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
四周喧沸,杨玄展上前,眉开眼笑道:“薛老板这又是何必,传出去,贻笑大方啊!”
薛摩深呼吸了一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只是此刻他连嘴唇都有些失色发白。
薛摩侧头抬眼,看着冯克问道:“现在,满意了么?”
冯克垂眼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头无比地过瘾,那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就像已经几日几夜水米未进,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盛宴,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这快感一模一样,不,不应该这样说,是比那种感觉还要称心如意,就是一桌子菜还都是你最爱的一样。
冯克嘴角一勾,笑的得意,握着药瓶的手一松,药瓶就直直地往下坠,薛摩一看,忙起身去抓,一把握住后,用大拇指死死堵着瓶口。
冯克看他起身抓药瓶,抬腿一脚就跺在薛摩的肩上,背上被一股强横的力量一压,本来单膝跪地的姿势又变成了双膝落地。
冯克一咬牙,褪下又用了三分劲儿,踩得薛摩身子都快匍在地上了,他仰首大笑了起来,笑声猖狂:“哈哈哈哈,大家看看,都看看,什么威慑江湖,不过是我雁回宫卑躬屈膝的一介走卒!”
鬼骨脸色阴沉地就像山雨欲来前的黑云压顶一样,刚要往上冲,却被柳无言紧紧地捏住了胳膊,力道之大,疼得鬼骨龇了牙,转身一看,只见柳无言一双冰窟一样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有放轻。
薛摩看解药已经到手,抖动了一下肩膀刚要发作,就看到一个身影扑了上来,动作极快,像狮豹,像猎隼,把冯克整个人都给扑了出去……
冯克毫无预警,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心上怒火升腾,甩手就把人给摁在了地上,这一摁,他才看清,扑上来的人竟然是池笑鱼!
众人震惊!
池笑鱼紧抿着唇,怒目瞪视着冯克,那眼神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
顾子赫大惊,暗骂自己太入神,竟没顾及到一旁的池笑鱼是什么时候窜上去的。
本来池家三爷,五爷一直坐在座位上,冷眼旁观,现在看到池笑鱼被人摁住,双双拍桌而起,池五爷大喝一声:“放肆!”吓得在场的人都浑身一凛。
这聚义山庄毕竟是出过一代武林盟主的主儿,冯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开了。
场面一下子僵冷起来,薛摩看到池笑鱼伏在地上,欲伸手上前,奈何沈扬清已经先他一步,搭手去扶池笑鱼了,薛摩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垂了下来。
池笑鱼掀眸,看清来扶她的人是沈扬清,一挥臂就把他的手给甩了开去,自己站了起来。
沈扬清何时在女人面前吃过闭门羹,一时也新奇,挑了挑眉说道:“池姑娘,可知道你像这样,沈某很没面子的啊?”
“又不是我让你来扶我的!”池笑鱼的话明显带着浓浓的怒意,灵山派的人哪忍得了,纷纷上前。
杨玄展喝道:“池笑鱼!你好好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沈扬清伸手拦了下道:“不得无礼!”
杨玄展一看沈扬清护着那小妮子,也只能怏怏不平地带着人退了下去。
沈扬清转而对池笑鱼说道:“我与池姑娘素不相识,可是池姑娘好像对沈某心有芥蒂啊!”
“哼!你的杨左执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怎会是好人?”池笑鱼也不避,直视着沈扬清就把话挑明了。
沈扬清一听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池姑娘,好脾气呐!”
池笑鱼搞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望向薛摩,可是目光刚接触,薛摩就直接避开,扒拉开人群,疾步如飞地向殿外走去。
柳无言看薛摩已经出了后殿,抓着鬼骨的手才慢慢松开,鬼骨把袖子挽起来一看,倒吸了口气:“无言,都青了……”
适才,大家的焦点都在薛摩身上,此时才发现白容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后殿内了,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沈扬清。
柳无言稳步上前,对着白容想一拱手道:“白宫主,请恕在下直言,宫主办这样一个赏剑会,其实毫无意义。”
白容想一听就蹙了眉,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柳无言接着道:“落霜剑是白家的,这件事全江湖人都知道,哪怕现在雌雄双剑合璧,也无非单纯是来看看样子而已,着实浪费了这两把绝世好剑。”
这句话听着还稍有点理!
白容想终于正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她一袭束身白裙,一条长长的大辫子上,缀了些白色绒毛状的装饰,颇是面生,但是在众人面前,却一点也不怯场。
白容想启唇:“阁下是?”
“夜行门的小辈而已,不足挂齿。”柳无言答道。
白容想嗤笑了一声道:“呵那还有什么资格站出来说话?!”
说完,白容想就要往前走去,柳无言提臂一拦,白容想就动了怒,抓着她的胳膊反向一拗,柳无言借力凌空一翻,抓着白容想的手臂顺势一扭,白容想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腾空翻身。
柳无言先松了手,还未落地,一脚就朝白容想劈来,白容想抬起双臂,交叉一挡,力道不及,向后打了个趔趄,这一番交手,白容想才发现此人内力深厚,来了兴趣,上前就切磋了起来。
在场的人,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赏剑会,竟能闹出那么多事来,看着两个女人交手,一白一绿,上下翻腾,青丝泼洒,倒是别有一番刚柔相济的美,柔情的是身段,凌厉的是招式。
“女人就是女人,打个架都能打得这么美,不似咱们这帮糙汉子!”沈扬清站在前头说道,其他人一听,也附和着笑笑。
“男人嘛,扛着刀,提着剑就上,哪招劲狠用哪招,总之先制敌在说,那还能管劈腿甩臂,好不好看的。”
“诶,话不能这么说。”灵山派有人反驳道:“我们沈掌门出招也挺好看的!”
杨玄展瞥了那人一眼,开口道:“说到底还是得看人,手长脚长的,出招自然好看,像你这种五短三粗的,给你神仙招式,你也未必能打得好看!”
“杨玄展!你!”
“算了,算了,消消气,消消气。”有人出来当和事佬。
那人虽是消了声,却是心上不服,他自认也没说什么,反倒被这样讥诮一顿,要不是仗着灵山派势盛,他杨玄展又能排老几,什么叫狐假虎威,他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第62章 解药险中求(五)
冯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他嘴角挂着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白容想,好像生怕他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精彩一样。
任周边再嘈杂,他的世界也只剩下一个白容想。
柳无言并不想和白容想打这一场,但是白容想却好似很有兴致,竟不肯收手了,到最后连白家绝学落雁掌法都使出来了!
那掌法看上去极飘,落力点却极重,甚至掌与掌之间也时飘时重,飘时可化绕指柔,重时如沉千斤力,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平素也没几个人敢惹白容想,即便得罪了雁回宫,就凭她的十二路鸿雁令,也着实轮不到她出手,所以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落雁掌法,个个激动不已,啧啧称奇。
“落雁掌法!竟然能见识落雁掌法!这一趟来的不亏!不亏!”
“就是!这雁回宫的嫡系武学,好多年都没见有人用了,我还以为失传了呢!”
“哎,这白宫主,长得好,武功也好,连家世都好,哎……要是能看上我……那多好……”说话的人声音里满是艳羡。
“你得了吧你,沈扬清在那边呢,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众人一阵哄笑。
柳无言一边接掌一边后退,她瞟了眼身后的厅柱,翻身往柱子上一蹬,借着力,一套极快的手法向白容想迎去,力道相接,几十招过后,两人都被对方力道给弹了开去。
白容想回想柳无言刚使用的招式,凝眉问道:“夜行疾风手?”
在场的人也认出来了,大部分的掌法都是力道集于掌心,而夜行门的夜行疾风手却反其道而行之,是掌背,掌侧和指关节在发力,力道集于线或点上,若是击中,很是要命。
柳无言看着她点了点头。
白容想一脸赞许之色地看了看柳无言,又再回眸望着鬼骨道:“夜行门果真名不虚传,好俊的功夫,鬼门主教导有方呐!”
鬼骨回了句过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不喜欢白容想这种飞扬跋扈的女人,是以,连话都懒得多答一句。
白容想看向柳无言,抱拳道:“这位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我白容想只以武会友,听闻姑娘刚才言下之意,你……是有更好的建议喽?”
柳无言见白容想交手过后,态度直接来了个大逆转,不禁心叹江湖所传分毫不差,白容想嗜武成痴,武学造诣差的人,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攀谈了!
这样看来,刚才那场比试,倒是不打都是不行的了。
“白宫主严重了,大家都江湖中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柳无言莞尔,接着道:“在下只是觉得区区一个赏剑会,委屈了落霜双剑,不如,来场大的!”
白容想一听扬眉道:“比如?”
“试剑大会!”短短四字,柳无言字字激越。
此四个字一出,在场的人眼波流转,神色各异,大家都没有说话。
试剑大会毋庸置疑,是当今武林任何神器想要名噪一时的首选!
不论你是什么宝器,直白来说,若没有名震武林,那就是一堆废铜烂铁,甚至还不如废铜烂铁,起码废铜烂铁还能拿来熔炼,还不占地方,可偏偏你又是没出头的宝器,这就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但是试剑大会不是你拿着兵器耍两下就行了,而是能者取之,也就是说,如果雁回宫要办落霜剑的试剑大会,要是赢了,那自然名正言顺地威慑江湖,但是,如果输了,那么落霜剑,就此易主,江湖为证!
白容想一听,面有难色,不是她不想办试剑大会,其实她也很想,但是落霜剑是白家祖传,她不希望在她这代出什么纰漏。
柳无言看她陷入了思虑,开口道:“雁回宫在江湖上声名显耀,白宫主和沈掌门又情意相投,有灵山派的拥持,再加上宝剑在手,想必真要办试剑大会,怕是……也没人敢上前相夺……”
柳无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个提议也不妙,我就说说而已,白宫主也就听听罢了,毋需多想。”
白容想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这一屋子的人,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各自怀着各自的鬼胎,面上,不露声色。
待鬼骨和柳无言回到夜行门的时候,已经月头高挂,一路无话,策马飞驰,想到今天薛摩的所做作为,一进门厅,鬼骨看什么都不顺眼,随手抡起只花瓶就给砸了。
魍魉二人今天留守夜行门,看鬼骨盛怒之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地刚想上去劝劝,柳无言开口道:“不用劝,让他砸。”
此话一出,那鬼骨更是来了脾气,转眼间一厅的瓷器花盆,叮铃哐啷一阵响,竟全都给砸了,地上到处都是碎片,还有泥土,满目狼藉。
魍魉二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直接看懵了,魉小声地看着魍说了句:“他等下不会把我俩也砸了吧?”
魍看他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好笑道:“嗯,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柳无言看着鬼骨站在厅中,喘着粗气,可以砸的也都砸光了,开口道:“气消了没?”
“无言,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薛摩!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薛摩么?!”鬼骨挥臂手指在半空中,脸上的肌肉有点抽搐,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柳无言摇了摇头道:“你明知道他是为了解药救秦英。”
鬼骨激动了起来,在厅内暴躁地来回踱步:“就不能用抢的,就不能用打的?难道他出手了,夜行门不会帮他么,难道他出手了,碎叶城不会帮他么?!”
“夜行门?呵……”柳无言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你十个夜行门都不够和雁回宫还有灵山派抗衡!”
“至于碎叶城?碎叶城远在千万里外,你别忘了,这里,是中原!”柳无言厉声说道。
鬼骨像受了训斥的小孩子一样,站在那里,垂头丧气道:“那……那他来我夜行门也比呆在雁回宫寄人篱下的好啊……”
柳无言叹口气轻声说道:“那是他自己选的路,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
看着这满屋一片凌乱,柳无言转身对魍魉说道:“你们等下不准叫人来收拾,他自己砸的,让他自己扫!”
鬼骨一听环视一圈,瞪大了眼睛道:“无言……”
“停!就是这样,你跪着求我都没用,自己扫。”柳无言说完,把大辫子往身后一丢,转身就出了大厅。
鬼骨扶着额一声哀嚎:“啊……这算哪门子的女人啊!”
魍魉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正所谓乐极生悲,鬼骨旋身指着他们道:“你们俩,一起扫!”
魍魉二人一听,笑就僵在了唇边,开口道:“凭什么啊,又不是我们砸的!”
鬼骨双手环胸,义正言辞:“她只说不准叫别人来收拾,正所谓见者有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魍魉彻底无奈了,瞪着眼看着这满地的土啊灰啊的,只能说报应来得太快,真是叫人承受不来啊!
柳无言躲在暗处,看着三个黑咚咚的身影在大厅里忙活,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抬头看到天空星月圆满,想起今天薛摩的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薛摩拿到解药,出了雁回宫,骑了流星就马不停蹄地往月满楼赶。
顾子赫和池笑鱼是追着他出来的,不过虽然惊雷闪可以追得上流星,可是池笑鱼的马实在不行,等两人回到月满楼的时候,已经没有薛摩的踪影了。
“我看流星拴在后院里,薛摩他人呢?”顾子赫问秦飒。
秦飒一脸茫然道:“他回来,放下解药,什么都没说,人就走了,我忙着给我哥解毒,等回身时,已经找不见他了。”
顾子赫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儿,紧张道:“秦英的毒解了吗?”
秦飒点了点头:“我哥虽然还在昏迷中,但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顾子赫和池笑鱼相视一眼,松了口气。
华浓站在一旁,看池笑鱼手上揽着个披风,便伸手想接过来,池笑鱼躲了一下摇了摇头。
秦飒一看两人神情不对劲,问道:“是不是阿摩出了什么事?”
两人都默不作声。
池笑鱼越想越担心,转身就跑出房去,顾子赫刚想跟上就被秦飒给拽住了,她一脸焦急道:“你说话啊,是不是薛摩发生了什么事?!”
顾子赫一脸沉重,本来想说却不知道要怎么启齿,皱了皱眉道:“等天亮你就知道了,大街小巷都会传遍的。”
秦飒一脸愕然,秦英昏迷中喃喃着要喝水,秦飒便松了手,回身到床榻前,照顾他哥哥。
池笑鱼跑到后院里,正犯难,突然看到了树下的流星,灵机一动,上前抚摸着它道:“好流星,我现在只能靠你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么?”
池笑鱼本没抱什么希望,哪知流星却仰头嘶鸣了一声,好似在回应一般,池笑鱼看它这么配合,又惊又喜,也不顾夜黑风高,只身骑着流星奔弛在扬州空旷的街上。
第63章 篝火映促膝
一路上,池笑鱼强迫自己不去想白天发生的事,可是脑海里只要一浮现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每每还是红了眼眶,待回神后,才发现流星已经跑了很远,眼看就要到城郊了。
流星一头扎进城郊的林子里,黑暗瞬间迎面包裹了过来,一口将池笑鱼吞噬了进去。
池笑鱼相信薛摩,也没来由地相信薛摩的马,她笃定流星一定能带她找到他,深更半夜的,一个人进城郊树林竟也不怕了。
流星跑了一段,渐渐慢了下来,以此同时,池笑鱼也听到了一阵不小的动静,侧耳细听,像风又好像不是风,一阵一阵,哗啦哗啦地。
流星向前走了一段,池笑鱼终于看明白了,那种声音是树冠发出来的。
薛摩像深山老林里的一抹红色精魅,疾风骤雨地穿梭于树木之间,他的身法可堪闪电那般迅捷,也不用武器,就这么徒手一掌一掌地打了过去,每过之处,便发出“哗哗”的声响,漫天的树叶像绿色的精灵一样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是一片老林,树干粗壮,可是薛摩一阵携风过,那些像云朵一样的树冠还是剧烈地颤动摇晃起来,树干上一个一个凹进去的手印,比比皆是。
池笑鱼下了马,牵着马缰,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路上她曾想过无数种见到薛摩应该说的话,可是如今,她却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蓦然间,她看着薛摩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薛摩一掌打在她身边的树干上时,池笑鱼吓得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她就觉得一阵劲风拂面,感觉到鬓边的碎发都被吹了起来。
几秒后池笑鱼缓缓地睁开眼睛,四周都是飘然而下的落叶,薛摩重重地喘息着,两颊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红得骇人,站在月光里,就这么森森然地,看着她……
“薛……薛大哥。”池笑鱼看着薛摩的双眼,一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薛摩知道自己的样子吓着她了,轻声道:“回去。”说完也不看看她,转身要走。
池笑鱼下了狠心,一把就拉住薛摩的手,薛摩缓缓转了过来,池笑鱼双手就这么紧紧握着他的,像握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却又分外坚定。
薛摩看着池笑鱼眼里的神情,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不要这么同情地看着我。”边说就边把手抽了出来。
薛摩的手一抽,池笑鱼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惊道:“你的身体怎么那么烫啊!”说着就探了探薛摩的胳膊,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在发抖?”
“这些不用你管。”薛摩摇了摇头就要走。
池笑鱼看他个这样子,也是没来由地生气,拦住他说道:“我偏要管,你有本事,就把时间倒回到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你不出现在我面前,现在,我也可以保证,一定不出现在你面前。”
薛摩一听无奈地摇了摇头,谁又能够扭转得了时间呢?
池笑鱼从马鞍上把薛摩的披风拿来下来,轻轻替他围了上去,边系边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白姑娘,你喜欢你的就是了,不用管我。”
池笑鱼这句话说的极轻松,但是说完,薛摩还是看到了她眼底那抹浅浅的水光。
池笑鱼把薛摩的披风拢拢好,劝慰道:“我们……回去吧!”
薛摩摇了摇头,倚着树缓缓坐了下来:“你骑着流星先回去吧,我……我等天亮了再回去。”
池笑鱼蹲了下来问道:“是因为白天的事么?”
薛摩仰着头靠着树,眼神有些迷离,缓缓说道:“秦飒和秦英肯定会追问我,是怎么拿回解药的,我……真的不想说,还是通过别人的口告诉他们吧。”
池笑鱼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她佯装轻松地拍了拍手说道:“嗯,那……那我留在这里陪你。”
池笑鱼说完就转身去捡枯树枝,他不是冷么,秋意瑟瑟,总该生堆火的。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不要为我难过,一跪救我兄弟一条命,不管怎么说……还是值得的。”
池笑鱼弯着腰,身体一愣,没想到他还是看出来了,反而还安慰起她来,用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她捡树枝的手上。
两人很快就把火给生了起来,薛摩看着跳动的火焰,想起了白天的事,想起了一屋子的人,到最后,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池笑鱼,敢冲上去帮他解围……
薛摩扭头看着旁边的人,她一身水蓝长裙,小脸被火光印得通红,一手抱着膝,一手拿着枯枝在添火,薛摩皱了皱眉,觉得她好像有些瘦。
池笑鱼一转头,看到薛摩皱着眉望着她,可怜兮兮道:“你不要再赶我走了……”
薛摩无奈地笑笑:“不了,不赶你走了,这样的夜,有个人肯陪着我,也挺好。”
薛摩抬手去解披风,才发现系带直接被她打了个死结,池笑鱼转头托着下颏,一脸得意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早有打算的。”
薛摩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笑鱼:“噢,还真是学聪明了,都能有先见之明了。”
也许是因为薛摩夸自己了,池笑鱼就傻呵呵的笑。
薛摩看了眼在一旁睡觉的流星,心道,其实池笑鱼真的挺聪明的,还知道通过流星来找他。
薛摩心头暗叹,眯着眼睛看着篝火,幽幽道:“就是委屈你了,外面人都道我们在一起了,明天江湖上必定是闲言碎语,蜚短流长,让你和我这种声名狼藉的人牵扯……”
“咳……咳咳!”池笑鱼假装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薛摩扭头看着池笑鱼印着火光的双瞳,四目相视,薛摩也不再说下去了。
池笑鱼看他眼神难得那么温暖柔和,不似平常那般平静淡漠,胆子也大了起来,笑嘻嘻道:“薛大哥,我想看看你的牙齿。”
薛摩一听就知道她想看的是什么,问道:“秦飒告诉你的?”
池笑鱼点点头,薛摩笑着摇摇头道:“呵,真是多嘴,这都跟你说!又不好看,不能给你看。”
池笑鱼看着他的侧脸,问道:“那时候很疼吧?”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就算疼也不记得了。”薛摩的语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好像这样的事情,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池笑鱼知道那两颗牙齿,代表着祭奠两条人命,想来肯定也是刻骨铭心,但是看薛摩说得那么不足轻重,也不禁黯然,究竟他曾经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养成这么隐忍不发的性子。
“你能和我讲讲你从前的事么?”池笑鱼一脸希冀地说道。
“你应该让你大伯和你讲讲聚义山庄的事情。”薛摩岔开了话头。
“聚义山庄?”池笑鱼一脸疑问。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薛摩自问自答:“莫怪凡心贪尘色,敢叫仙魂动凡心!”
池笑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句话是?”
薛摩笑了:“这是当年江湖上,盛赞你娘美貌的话。”
“我娘?!”池笑鱼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听说当年的美人颇多,皆是色艺双绝之辈,但若你娘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薛摩道:“所有人都说,当得艳绝江湖这四个字!”
“哈啊……”池笑鱼眨着眼睛一脸憧憬,放佛话中之人不是她娘,而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薛摩疑惑道:“怎么,你们叔伯们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池笑鱼瘪了嘴:“我娘去世后他们就很少提了,连爹都很少提起,后来,我爹去世了,就更是没人提过了……”
池笑鱼对她娘亲,几乎没有一点印象,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她便过世了,从未得到过,所以,即便是失去至亲,也不会有太大的触动,只是,小的时候,看到别人有温柔的娘亲,会羡慕罢了……
倏忽间,池笑鱼才恍然大悟过来,明明是问薛摩的事,怎么倒扯到她的身上来,这么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
池笑鱼缄口,也不再追问了,心道,总有一天会让你讲与我听的。
即便穿着毛绒披风,点着篝火,薛摩还是打了个寒颤,他不自觉地向前坐了坐,双手抱膝把身体蜷缩了起来,大大的披风笼罩严实,头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池笑鱼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人畜无害的动作,会是由薛摩做出来,但是,她也明显感觉到薛摩的异样,为什么他的身体会奇烫无比,可是他却看起来如此畏寒?
池笑鱼在聚义山庄的时候,看了很多有关武林轶事的书,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薛大哥,你这么畏寒,是不是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薛摩可能没预计到池笑鱼涉猎之广,想来她也不会知道,就没有隐瞒,闷闷地嗯了一声。
池笑鱼一听,瞬间激动起来,刚要说什么,突然身后被人一击,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薛摩一惊,立即揽住池笑鱼,向后看去,只见来人隐在一个大大的白色斗篷里,一条大辫子拖在身前。
第65章 暗流涌动风乍起(一)
提到丹真心经,薛摩敛眉:“这估计只有书它自己知道了!”
“你没得见,我没得见的东西,说到底究竟存不存在都还尚且成疑,还别说在谁的手里了,保不定啊,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让你我互相猜忌!”
秦英听过薛摩的分析后,连连点头,薛摩接着说道:“还有,我问你,为什么冰莲得手了,你还要三番五次地折回六扇门?”
“呃……没……没有,就是看他们库房里的新鲜玩意有点多,再折回去看看,开开眼界,开开眼界,呵呵呵呵……”秦英干笑着说道,没办法,他只能瞎扯,他怎么能告诉他,他在六扇门见到了他的亲妹妹!
薛摩看他那种支支吾吾的样子,眼睛眯了眯,伸出手一把就揪住秦英的脸颊往上提了起来,问道:“现在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了,嗯?”
秦英吃痛,坐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开始往上提,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道:“哎哟喂,你放手,放手呐,哎呀,你轻点,轻点……你别揪了……”
薛摩看他眉毛眼睛都皱一起了,想他身体未愈,便也罢手了,他既然有心隐瞒,薛摩也不想再多问,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便走出了房间。
秦英咧嘴用手揉着被捏得发红的脸,看着薛摩挺得笔直的背影,想到他在雁回宫为拿解药所做的一切,脸上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心里五味陈杂。
薛摩刚出秦英的屋子,就碰到了秦飒,甫一看见,秦飒就红了眼眶,游廊里人多眼杂,薛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朝着他的房间走去。
“我听说了雁回宫的事情了。”门一合上,秦飒便是这句话。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薛摩的面颊,面容沉静,双眼却难掩悲戚,薛摩见状,故作轻松地拉着秦飒在敞椅上坐下,自己斜了身子,紧紧倚着她,道:“没什么的,我不也好好回来了么,没少胳膊没断腿的,你看,秦英毒也解了,挺好的。”
不提也好,秦飒连忙岔开了话题:“阿摩,现在还不冷,你为什么就要穿披风了呢?”
薛摩眉眼一凝,道:“可我自小就畏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也不至于……”秦飒蹙着眉:“阿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我在你体内植入的火蛊有什么异样?”
薛摩忙道:“哪能有什么异样啊,这不助我功力快速提升么,我的焱火掌可厉害了呢,能焚人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呃?秦飒失笑,他这一副小孩子讨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薛摩倚着秦飒的肩,听她笑了出来,终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他自己承受就够了,不能再让秦飒为他分担了。
窗外有阵风掠过,薛摩不满地皱了皱眉。
顾子赫见池笑鱼平安回来,动身去了趟聚义山庄。
还没进山庄大厅,老远就听到池沧海怒骂的声音:“你说她跟谁不好,啊?非得跟着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薛摩那畜生,为了讨好雁回宫,连脊梁骨都能弯了,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你别激动,别激动啊,一把老骨头了,当心自个的身子。”
池五爷正劝着,恰巧看到顾子赫走了进来,忙说道:“子赫,你来的正好,你来劝,我是没辙了。”说完抬起了一杯茶喝出了灌酒的气势。
顾子赫一看,才别数日,池沧海就像老了好几岁一样,白发又添几绺,面容也沧桑了许多,坐在太师椅里,一点精神都没有,顾子赫心里百感交集,走上前,蹲下来叫了声:“大伯。”
池沧海看到顾子赫,悲从中来,手颤颤巍巍地摸着顾子赫的玉冠道:“好孩子,都是大伯不好,都怪大伯,没让你们早点成亲……”
“哎,都怪我啊……都是我造的孽啊……”池沧海说着,一手覆着双眼,老泪纵横。
顾子赫一听,没想到池沧海曾经也是动过这般心思的,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道:“不,不怪大伯,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不要难过,笑鱼过得很好……”
池沧海一听打断道:“很好?!现在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回来,还是要跟着那个畜生么?!”顾子赫被这么一问,也答不上话来,求助地看着池五爷。
池笑鱼在雁回宫护着薛摩的事,池五爷和池三爷都亲眼看到了,但是不敢和池沧海提,便一个字都没说,池五爷望着顾子赫摇了摇头。
一旁坐着的池三爷小声道:“你要是能接受薛摩,估计她就回来了。”
“做梦!我池家百年声誉,岂能让一个杀人如麻,恬不知耻的人给毁于一旦!”池沧海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顾子赫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了口气,说道:“其实,薛摩也不是像大伯想象的那样,他……”
“你别帮他说话,再提他,你以后也别想进山庄!”顾子赫看着怒不可遏的池沧海,后面的话全都一股子咽进了肚子里。
池五爷看着顾子赫,一脸疼惜道:“你这傻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喜欢笑鱼,哪还有帮着薛摩说话的道理?!”
顾子赫一听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不是想池笑鱼能两面都顾上,能爱得了所爱之人,能归得了所归之地,如今看这情况,怕是难于上青天啊。
顾子赫出了聚义山庄,走在人潮熙攘的街上,也有些恍惚,心想,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份上,控制不住,扭转不了,人力虽渺小,但在世事面前,当真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池笑鱼能开心地活在这个世上,有家可以放心地回,有人可以坦然地爱,他不在乎牺牲自己,可是怎么即便这样,也是这么艰难?!
青城山灵霄洞内,郭涉远把近来的事情和岭南老怪说了一遍,岭南老怪听罢,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郭涉远微微沉吟,话锋一转,道:“确实还有他事,是有关丹真心经的,聚义山庄确实已经查无可查了,除了一方没什么用的盟主印外,当真半点线索都没有!我们不能听着江湖传言说,丹真心经传了历代盟主,便真这样去查呀!”
岭南老怪眉心紧缩,道:“我相信历代丐帮收集线报的能力,吴范也说,丹真心经应在池啸海那。”
“哎呀!你别听吴范那厮胡诌,那叫以讹传讹,九曲**在武林大会上,谁人没见过,可再说说那丹真心经,谁敢摸着心口说,他见过,谁敢?!”
“我猜想啊,保不定就是那白老爷子初定江湖时,用来威慑天下的幌子!”郭涉远几近一口气说完。
岭南老怪似是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郭涉远接着分析道:“小门小教要靠武林盟主来维持生存,大家大派要靠武林盟主来相互制衡,那又不是什么好当的差事,你出生大派又怎样,无一技可震天摄地,谁肯服你?!”
“你的意思是,白家诓了天下人百年之久?!”岭南老怪惊道。
“那有何不可,正逢江湖乱世,你不是也说,骗术那也是权谋的一种么?”郭涉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你一招借尸还魂不也骗得挺惊世骇俗的么!”
岭南老怪出神地盯着地面,半晌后,摆了摆手道:“不,就算是骗术,我也要搏他一二,照原计划行事便可。”
郭涉远知他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多言,一撩衣摆,出了洞口。
雁荡山上,后山湖面磷光耀耀,秋风一过,丛丛芦苇一浪接着一浪,漫天的芦花飞舞,在这般宜人景色中,并肩立于湖边的白容想和沈扬清更显得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容想,你这里的秋天,山光水色,群雁成翔,当真是美不胜收啊。”沈扬清看着面前的景色感叹道。
白容想看着沈扬清,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温柔:“你若爱看,你常来便是,这样我也能常见到你。我是看多了,看了那么多年,倒也没什么感觉了。”
沈扬清笑笑没有说话,出神地赏着眼前的美景。
白容想沉吟了一瞬,道:“扬清,你看现在落霜双剑也拿到手了,不如你拿雄剑,我拿雌剑,剑一双,人一对,成双成对!”
“不了,到底是雁回宫的东西,你先保存着吧。”沈扬清摇头道。
白容想没想到沈扬清会拒绝,惊道:“可是雁回宫的不就是你的么?”
“所以放哪不是一样。”沈扬清的话,白容想一时也没法反驳,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某种特殊的意味。
山上风大,一个小丫鬟拿着件披风上山来给白容想披上,披好后,刚要离开却不小心踢到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沈扬清动作极快地扶住小丫鬟道:“诶,小心!”
小丫鬟受宠若惊地望着沈扬清,只见面前的男人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俊美洒脱,不同凡俗,小丫鬟整个脸都红透了,完全没留意到一旁,脸色铁青的白容想。
第64章 墙倒众人推
待薛摩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禁埋怨道:“你干嘛把她打晕啊!”
“这哪是打,只是点了穴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说话的人正是柳无言。
薛摩蹙眉看了看怀中的人,确认无恙后,眉峰才舒展开来。
看着薛摩异样的神色,这下倒是轮到柳无言皱眉了,但是她也没多问,说道:“白天……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既然举夺由人,那就要摆好姿态,这个道理,我懂。”薛摩轻声说道。
柳无言听罢,颇为惊叹地挑了挑眉,随后道:“我来这趟,是想告诉你,我向白容想提出了举办试剑大会的建议,至于她会不会这么做,就不得而知了。”
薛摩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薛摩扬声问道:“鬼骨他?”
“回夜行门闹了顿脾气。”
薛摩失笑:“以他那个脾气,要忍这些,倒是为难他了。”
“更是为难你。”柳无言接话道。
薛摩眸色沉凝,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柳无言看着池笑鱼问道:“倒是这位姑娘,怎地会无端被牵扯了进来?聚义山庄本不在计划之内!”
“她是一个意外,有人想借聚义山庄的手除掉我,可惜那人藏得太深,我们又从未调查过聚义山庄,具体情况暂时不得而知。”柳无言听罢点了点头。
薛摩思虑了一会,刚张开口就又合上了,柳无言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
“无言,他……还好么?”薛摩抬眼问道。
柳无言早猜到了他会问什么,轻声道:“屈侯琰他……自你走后,他就搬出了琉璃殿,再也没踏进一步……”
“为何?”薛摩惊异道:“我和他在琉璃殿从小住到大,他不是一直很喜欢那里么?”
柳无言摇摇头道:“琉璃殿终日受日照时间最长,他从小便怕热,又怎会喜欢?”
薛摩恍然想了起来,对啊,他怕热,而自己怕冷……
柳无言接着道:“自打他住进寒魄室后,就变得……不怎么搭理人了。”
“你在的时候还好,可是都过了这么些年了……现在,除了我、鬼骨和秦飒,谁也近不得他的身,整个人冷得跟冰窖似得,脾气越来越古怪,手段也……算了,不说了,你知道的。”柳无言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薛摩低声喟叹:“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的。”
柳无言微微莞尔:“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薛摩望着柳无言的身影隐匿进茫茫夜色之中,一垂头,看到池笑鱼,刚想给她解穴,便见她靠着自己睡得正香,就也作罢,反正再过个把时辰,穴便会自动解了,薛摩轻轻拉起披风拢在了池笑鱼的身上。
天光渐亮,待池笑鱼醒转时,才发现自己靠着薛摩睡了一夜,她像个蚂蚱一样地,跳了起来,站到一边,眼角余光看到薛摩不动声色地活动着肩膀,揉着胳膊,莫名地,脸就红了。
薛摩瞥见她的样子,调侃道:“是谁昨夜说要陪我来着,结果自己倒先睡着了。”
池笑鱼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辩解道:“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睡着了呢?我记得我们明明谈到一个很关键的事情,我不可能睡着的呀?!”
“事实胜于雄辩。”薛摩淡定地答道,然后伸手去牵流星,慢慢地向前走,留下池笑鱼跟在身后嘀咕道:“这……我睡着了……怎么会呢?!不应该的啊……哎,竟然睡着了……好不争气,我怎么能睡着呢……”
薛摩听着听着也无声地笑了起来,远眺着晨曦里的扬州城,脸色骤变,想到马上要面对的纷扰,突然间,他留恋起这片刻的安宁来。
“哎哟~哎哟喂~”秦英醒了,在床榻上哼得十分起劲,秦飒端着药碗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模样。
“哎哟~我都中毒成这样了,薛摩怎么也不来看看我?”秦英倚着床头,眼眸斜瞟着门口。
秦飒一脸正色道:“你别哼了!你毒都解了!”
“呃……”秦英拍了拍胸口,又低头拽起衣袍来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解了啊……”
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一脸好奇道:“怎么解的啊?”
秦飒把药碗放在床头,闻言,双眸潸泫。
秦英见她这般样子,瞬间急了,抓着秦飒,一脸紧张道:“究竟怎么解的?”
秦飒默然,相顾无言。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日月满楼薛老板在雁回宫向众人下跪的事,以朝阳升起的速度在扬州城内迅速地扩散了开来……
“那薛摩,我听说,在雁回宫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是说白容想很看重他么,这么一员猛将,怎地这般折辱啊?”
“看重什么啊,那雁回宫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真看重,也不至于让冯克这么欺负了去!”
“也是,当众跪了江湖各家啊!”
顾子赫在月满楼门口踱步,就听到了旁边茶肆里,飘出来了这样的话,他捏着折扇的手,差点把扇骨都给摁折了!
待薛摩和池笑鱼回到扬州的时候,果不其然,背后一路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各种各样不堪的话语直往池笑鱼耳朵里钻。
“哎哟,瞧瞧,那是谁,还有脸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端平路上!”
“月满楼这次丢人啊,还真是丢大了,这以后可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呸!当真是雁回宫养的狗!所传不虚!”
“嘿?!池大小姐竟然还跟着他,我要是那池笑鱼,我就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躲着不见人!”
四周压迫沉郁的气氛让人简直巴不得就此消失,什么叫众口铄金,什么叫积毁销骨,池笑鱼生平第一次算是见识到了。
她扭头看着薛摩,见他还是一如往常般平静,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一双眼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前方,就好像路人所谈论的事,和他丝毫不相干一样!
池笑鱼心中一阵哀恸,一个人要听过多少的诋毁诽谤,看过多少的恶意中伤,才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池笑鱼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擦着薛摩的指尖,轻轻合了上去。
薛摩感受到掌心的温暖,停了下来,站定扭头凝视着池笑鱼。
也许是薛摩此刻的目光,也许是路人此时的话语,池笑鱼反倒更加笃定了,五指一用力,紧紧地握着薛摩的手。
薛摩看着池笑鱼的眼睛,蓦然,一抹笑就在唇角浮了起来,像个孩子得到糖果一般,笑容明亮,甜腻入心……
池笑鱼轻轻拽了一下他,她牵着薛摩,薛摩牵着流星,缓缓向月满楼走去,十指紧扣。
快到月满楼时,薛摩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门口的顾子赫,他松了池笑鱼的手,牵着流星,走上前去。
池笑鱼愣了一瞬,垂眸望着空荡荡的手心,面上怅然若失。
顾子赫看见薛摩,一个箭步冲上前,长吁了口气道:“呼~你们回来了就好!”
薛摩见顾子赫一脸的担忧之色,大大咧咧地朝他胸口上擂了一拳,以表安慰。
薛摩去见秦英的时候,秦英躺在床上,好似还没恢复过来,脸色惨白,一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空气,有点像棵晒得蔫仰在地上的麦苗,死气沉沉!
薛摩抱臂斜靠在秦英床边的栏杆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英那张生有何欢的脸,缓缓说道:“你现在一副准备寻短见的表情,是想干嘛?”
秦英沉默不语,继续看着空气。
薛摩说道:“你小子是故意的,是不是?”
秦英紧抿着唇,不看他,也不作声,薛摩继续说道:“你不顾安危去盗剑,不就是为了让我心存愧疚么?有你这样的徒弟么?”
秦英憋着气,挣扎着坐起来回道:“有你这样不相信徒弟的师父么?”
薛摩被他这么一呛声,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对不起。”
秦英已经知道薛摩是怎么拿到解药的,一时间,各种情绪蜂拥而上,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如果你是因为我受伤而说这句话的话,我不接受,如果你是因为怀疑我而说这句话的话,那我接受。”
薛摩一听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秦英,我以后绝不会再对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当真?”秦英扬声问道。
“当真!”薛摩肯定道。
秦英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血色,咧嘴笑了笑:“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薛摩接上道,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秦英想起牢里的事情,仰面问道:“我进了四面墙,才知道你派魑魅二人监视我,是因为丹真心经,对不对?”
薛摩的脸色难看起来,抿着唇点了点头,秦英有些诧异,忙问道:“那该死的破秘籍终于得见天日了?”
薛摩耸耸肩,说道:“鬼知道呢!”
秦英好奇起来,问道:“那……那部秘籍现在究竟在谁手里?”
第66章 暗流涌动风乍起(二)
待小丫鬟走后,白容想一挑眉不高兴道:“你一定要对每个女人都那么好么?昨天对池笑鱼那样也就算了,今天对个小丫鬟也这样!有我陪着你还不够么?”
“你别多想,难道她都要摔倒了,我看到了,不扶一下吗?”沈扬清反问道。
“嗯,不扶,让她摔。”白容想斩钉截铁地说道,空气里弥漫着醋坛子打翻的味道。
沈扬清一听,无奈地摇头笑道:“哎呀,你这脾气,将来怎么做我的掌门夫人啊……”
白容想听他这么一说,难得露出了小女人的羞赧表情,低头莞尔间,还时不时地偷瞄一瞬眼前的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下山吧,我也该回东灵山了。”沈扬清笑道。
白容想一听急了:“就不能再多呆两天么?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我很舍不得,当然了,这句,以白容想的性子她说不出来,但是她眉角眼梢都是眷念,只可惜沈扬清未必留意的到。
沈扬清笑着摇了摇头:“派中还有很多事务,怕是不能再耽搁了,听话,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白容想知道沈扬清决定的事情,是劝不来的,也没有办法,她只能闷闷不乐地送灵山派一行人下山,送出去好远她才折返了回来。
白容想一进雁回宫大殿的门,便横眉怒目地朝着刚才那个小丫鬟疾步走去,还未停稳,抬手狠狠一巴掌就扫了下去,下手之重,在大殿里都荡出了回音,小丫鬟当下就吓得跪在了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白容想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卡着小丫鬟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白容想面容狠厉:“仗着有几分姿色,胆子不小呐!啊?当着我的面也敢向扬清献媚啊!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小丫鬟吓得抖得跟筛糠一样,连连叫冤:“宫主,我没有,我真没有,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真的是冯公子让我拿披风上去的,不信宫主可以去问,我真的不敢啊……”
“哦?那是你借此机会故意假装摔倒的喽?”白容想薄唇轻扬,笑得让人不寒而栗,习武之人手上力道极大,小丫鬟疼得两眼水汪汪却不敢哭出声来。
只能带着哭腔说道:“我真的是不小心绊了一下,宫主……我真的没有想到沈掌门会出手相扶……我真的不敢……”说到后面声音全都哽咽在喉咙里,看来也是被吓得不轻。
冯克和白总务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而白容想弯着腰,剑拔弩张地对着一个跪地的小丫鬟。
两人对视一眼,冯克走上前道:“容想,你这是干嘛呢?这……怎么……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
“是你让她上后山给我送披风的?”白容想问道。
冯克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是啊,你穿这么点,山上风大,我怕你给吹着凉了,怎么,就为了这事啊?”
小丫鬟看到救星,忙求情道:“冯公子,你劝劝宫主,我送披风上去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沈掌门出手扶了我,我……”
“你给我闭嘴!”小丫鬟还没说完,就被白容想给厉声喝断了。
不过,冯克还是听明白了,白容想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只要是关于沈扬清的事,哪怕只是轻微的风吹草动,在她这里也能掀起惊涛骇浪。
“诶,先放手吧,她下巴都要给你捏脱臼了,你这样弯着腰不累啊?!”冯克笑劝道。
白容想听他这么一说,手使劲往下一撇,锋利的指甲顺势在小丫鬟的脸上划过,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印子,小丫鬟也顾不上疼,连连跪谢,退了下去。
“你看看你,堂堂雁回宫一宫之主,跟这种下人争风吃醋,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冯克叹了口气:“容想啊,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嫁给沈扬清的好,否则啊,你这后半辈子都要在醋坛子里过活了!”
冯克知道,沈扬清是出了名的招姑娘喜欢,出生好,武功好,江湖声誉又高,偏偏老天爷偏心不长眼,让他长得又俊俏,那一身风流倜傥的气息掩都掩不住,当然,这些白容想也是知道的。
“你想都不要想,我白容想此生,非他不嫁!”白容想愤愤地说道,语气里有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冯克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有些不好看,白容想正眼看了看冯克,问道:“我这两天一直陪着扬清,没有时间,现在送走了他们,我问你,昨天薛摩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啊,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昨天也就和他打了个照面而已,话都没说上几句,不信你问白总务。”冯克边说边看了一眼白总务。
这白总务名唤白正光,是白容想祖父的大弟子,年岁,已过不惑。
白容想因为上一代的情感纠葛,从小就没有父亲在身边,再后来母亲也郁郁而亡,她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白正光带大的。
而白正光这边,一是感念师恩,二是觉得白容想身世,甚是可怜,所以待她格外地好。
白容想在他的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父爱和亲情,是以,白容想对他像父亲般尊敬,将雁回宫大半事物皆交由他管。
白总务看到冯克的眼色,说道:“确实如此,薛摩他为何会做此行为,我们也着实不明,小姐问我们还不如直接去问他的好。”
白容想一看连他都这么说了,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冯大哥你和我来偏厅一趟,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两人在偏厅还没坐热,白容想一句话就让冯克像弹簧被压缩似得,飞速弹了起来……
白容想一脸镇定地说道:“我要办试剑大会。”
“为何,就凭那不知哪来的黄毛丫头几句话?”冯克讶异道。
“自然不是,是为了扬清。”白容想似是赌着口气。
冯克听到沈扬清的名字,一下子觉得头都嗡嗡作响,问道:“什么意思?”
白容想杵着腮帮子,缓缓说道:“我今天想把落霜雄剑给他带回去,可是,却被他拒绝了,后来我一想,也对,扬清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接受这样的馈赠?”
冯克一听,眉头皱得老高:“这有什么,你俩情投意合,互赠宝剑,这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么?”
“不,不,不……扬清不会这么想,况且天下人也未必都会这么想。”
“你想,如果他拿着落霜剑,行走在江湖上,肯定会有人说,他是因为这剑,所以才和我有所牵连,正所谓君子取之有道,不食嗟来之食。”白容想解释道。
冯克听罢,那叫个哭笑不得,要是现在白容想肯把落霜雄剑赠与他,他肯定欣喜若狂地收下……
冯克摇着头,一脸不屑:“狗屁的君子取之有道,无非就是名誉太盛,为声名所累而已,明明想要的不得了,还非得做出一副圣人的样子……”
“冯克!”白容想皱着眉头一拍桌,起身怒喝道。
冯克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吓得耸了一跳,他无奈地掀眸望着白容想,刚才还叫着冯大哥,一说了沈扬清的不好,就直呼大名了……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一物降一物这个说法啊?
冯克没有办法,挠了挠脑门,叹口气道:“试剑大会也不是不能办,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哼,就凭雁回宫和灵山派在中原江湖的声誉,我还真不信有人敢来抢了!”白容想负手,话说得坚决。
“剑南和岭南早已同我订了盟约,只要我不过嘉陵,不过十万大山,他们便偏安一隅,不与我生事,就算他们来了也甭想从中原带走什么!”
“至于少林,少林寺本就拥持我雁回宫,发了英雄帖,空无方丈顶多会派人前来观战,而至于昆仑派,上善真人潜心修道,白玉京远隔千万里,估计连来都不会来,我有什么好怕的?”冯克听着白容想一连分析了那么多,知道此事在她心里已然是非做不可。
冯克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我和白叔去张罗,以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等等,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白容想凑到冯克的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冯克边听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好,这件事先办。”
白容想一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靥如花,冯克看着她开心,心里也高兴,如果说从前还有什么期许,自打他眼睛瞎了后,那份期许便也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在冯克心里,白容想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玉液琼浆,虽然也烈,却有种辣喉烧心的爽,这样的酒自然要用世间最精美的酒器来盛,方才匹配。
冯克觉得残缺的自己配不上这位武林第一美人,既然他爱不到,那就让他爱的人,爱得到吧,这样的圆满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特别是在三个人之间。
第67章 暗流涌动风乍起(三)
灵山派一行人骑行在雁荡山上,杨玄展瞅着沈扬清左看看右瞧瞧,惊讶道:“剑呢?”
“没拿。”沈扬清一脸淡定。
“没……没拿?!”杨玄展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接着说道:“白容想没有给你?”
沈扬清摇摇头道:“她给我了,我没要。”
杨玄展听完,脸都皱成了一团,埋怨道:“你干嘛呢呀,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那把剑么?”
沈扬清笑了起来,说道:“这还得多谢谢昨天夜行门的人,给了我一个极好的提议。”
杨玄展一听,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噢……原来你打得这主意!”
杨玄展再细细一斟酌:“诶?这是个好办法啊,在试剑大会上拿到落霜雄剑,不仅威名远播,而且也不会落人口实,妙!甚妙!”
突然杨玄展一拉马缰:“等等,落霜剑是白家至宝,万一白容想不办这个试剑大会呢?”
沈扬清仰面长笑,胸有成竹道:“她会办的。”
杨玄展看他那么笃定,心中释然,便也不再瞎操这份心。
“哎……”沈扬清突然一声长叹,乍听上去,甚至还能听出一丝哀怨。
杨玄展一脸莫名地望向他:“你这是怎么了?”
沈扬清眼露怅惘,期期艾艾道:“我觉得……池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你都有天下第一美人了,你还想这些作甚?!”杨玄展急忙肯定道:“明明白容想要更好看些!”
“哦。”沈扬清应承的有些漫不经心,两人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月满楼内,秦飒在喂秦英吃药,看着秦英颓靡的神色,秦飒有些感慨:“这次的毒好凶啊,吃过解药都还是大伤元气。”
薛摩靠在一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地说道:“这个毒叫回光散,取回光返照之意,也幸好他内力深厚,够此毒慢慢吞噬,不然早毒气攻心而亡了。”
薛摩睁眼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魑魅二人,道:“你俩人回去吧,不需要再呆在这里了,魑,你帮我带个信给他,就说……谢谢他,不计前嫌,派你们来帮我,然后……”
薛摩迟疑了一下,走到魑面前,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告诉他,丹真心经的事我会细查,以报前恩。”
魑听完点点头便要离开,魅一脸不舍地左顾右看,这段时间里他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繁花似锦,歌舞升平,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醇酒佳酿,如今要走,竟然愣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薛摩扭头看着魅说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不是……”魑刚想辩解,魅就点点头说道:“是的。”
魑无奈地看着薛摩笑笑,就伸手去拽魅,薛摩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比我小五岁对吧?”
魅也不说话了,点了点头,薛摩笑道:“呵……还真是不高兴了,平时那么多话的一个人,现下连话都不想说了。哎……回去吧,我答应你,要不了多久我们又会见面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魅一脸喜出望外地问道,那种惊喜的神色让薛摩心里无端地难过起来,他微微眯眼,语出坚决:“真的!”
在魑的心里,薛摩虽然不像城主那般性情怪异,但他那股子内敛淡然,还是让他莫名地忌惮,魑怕魅又招些什么事,抓着魅就往房间外走,魅回头大喊道:“你要记得啊!不要忘记了!”
魅的这句话在薛摩的脑海里不停回荡,薛摩幽幽说道:“我差不多也是他这个年纪,来到这里的,鲜衣美食,良辰美景!在看到这里的一切后,我心里暗自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去那个地方了。”
此话一出,秦家两兄妹的神色都有些异样,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房间里,有些安静。
待魑魅出了月满楼,魅小声问道:“刚刚他和你咬耳朵时,说了什么啊?”
魑斜睨了一眼魅,一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魅越想心里越痒,哀求道:“你就跟我说说嘛.....说说嘛……我保证不说出去。”
魑无奈地笑笑道:“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况且你的保证根本就不作数嘛。”
魅一听不免垂头丧气起来,魑一想到要和他这副臭脸走那么长的路,转念一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说道:“他让我转告城主,他会细查丹真心经的事,若真到手了,会给他。”
魅一听直点头,说道:“虽说叛逃了,但是情分总还是在的……”
魑打断他道:“你是榆木脑袋啊!还情分呢……丹真心经的事,城主已经知道了,秦飒在城主手上,薛摩如若真拿到了,不交也得交,他没得选!”
“苍天啊……我怎么会搭上像你这么傻乎乎的同伙!”魑仰天长叹,愤懑地疾步往前走,留下魅在原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吱呀一声开门响,打破了秦英房里的沉默,众人往门口一看,便见池笑鱼和华浓走了进来,薛摩指着池笑鱼嫌弃道:“哎呀,你又不敲门!”
池笑鱼一脸无辜道:“我敲了呀,不是吧,你们都没听到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薛摩笑笑道:“算了,有事么?”
池笑鱼看着一旁的华浓,只见华浓缓缓走到秦英床前,开口说道:“你终于好转过来了,你就是江湖上所传的踏叶行秦英?”
这号名头,华浓自然是听过的,但秦英行踪诡秘,月满楼这种地方,她之前也不屑来,是以这还是华浓第一次见到秦英,和她搭上话。
“踏叶行不敢当,秦英正是在下。”秦英回道。
秦英昏迷的这几天,秦飒就经常看到华浓在秦英房间门口徘徊,如今直接找过来了,秦飒倒也不意外,倒是薛摩和秦英看起来有些迷糊。
秦英问道:“不知姑娘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
华浓看着他道:“阁下的轻功,那日已经得见,恳请阁下收我为徒!”华浓边说边单膝抱拳跪了下去,除了池笑鱼,在场的人显然都被她的举动给惊到了。
秦英急忙下床将华浓搀扶了起来,甚是难为情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看你跟我也差不多大,你这样真是折煞我了,我都还是别人徒弟呢,哪还有收徒之说。”
华浓一听急道:“我也不学别的,我就想跟着你学轻功,万望阁下成全!”
秦英看着华浓娟秀的脸庞也是无奈,姑娘家总是要脸皮薄些,肯低下头跟自己说这些,必然有着她的原因,但是……
秦英瞥了眼薛摩,望着华浓一脸为难道:“不是我吝啬自身本领,本门规矩,不可外传,还望姑娘能体谅在下。”
池笑鱼一眼就洞穿了秦英的表情,立马跑到薛摩旁边坐下,乖巧道:“薛大哥……”
“诶,诶,诶……打住,你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精明了,都会看人眼色了。”薛摩一看就知道池笑鱼想替华浓说情。
薛摩见池笑鱼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叹气道:“这事我管不了,也做不了主,你别看着我了。”池笑鱼一听无奈地看着华浓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辙了。
秦飒听着薛摩软糯的语气,看着薛摩眼里的宠溺,一时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闷得难受。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喊着薛摩的名字,薛摩凝神向门口望去,只见郡主在门口探了探脑袋,看到他们,立即钻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顾子赫。
郡主跑到薛摩跟前,也不顾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开口问道:“今天江湖上传的是真的么?”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哑口无言,对于这件事情,大家好似都有股莫名的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再提,但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被无遮无拦地扯了开来。
池笑鱼不高兴地瞪了顾子赫一眼,顾子赫一脸无辜道:“我只是在门口刚好碰到她。”
池笑鱼起身,拉着郡主说道:“青青,别提这个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来,先喝口水。”
池笑鱼显然想把话题岔开,但是薛摩倒好像并不忌讳,看着郡主点了点头,郡主满脸的疑问,喃喃道:“为什么啊?”
薛摩笑笑,靠着椅背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听到的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了。”
薛摩打量了郡主几眼,不似上次华服在身,今天打扮得素简,梳了些小辫子,人一动,头上的流苏发饰就轻轻晃了起来,这般年纪,倒也显得轻灵。
薛摩接着说道:“郡主千金之体,万不该来此,还是请回吧。”
“你别叫我郡主,我可是要嫁给你的,你叫我青青!”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方面是它传递的信息,另一方面是郡主理所当然的语气。
薛摩哑然失笑,斥道:“胡说八道!”
“你见过那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么?”郡主睇视着薛摩,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见薛摩没有辩解,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大方地说道:“我叫李蔻青,大家以后叫我青青就好,不必拘泥。”
第68章 暗流涌动风乍起(四)
秦飒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突然心绪恍惚起来,如果刚才还只是闷的话,现在,她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端起药碗就往房间外走去,薛摩一看,二话没说就追了出去,在游廊上拉住她,轻声道:“怎么了?”
秦飒垂着头摇了摇,薛摩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莫名地焦躁,刚要说什么,突然谷雨一脸紧张地从游廊一头跑过来,凑到薛摩耳边小声地耳语了几句,薛摩的神色蓦然冷峻下来,整个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薛摩对谷雨说道:“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秦飒知道必定有事,强打起精神来笑了笑,拍了拍薛摩的手背,示意她没事,薛摩一脸欣慰,叮嘱道:“我外出几天,你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
说完薛摩从谷雨手里接过披风,除了秦飒,没和任何人打声招呼,两个人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李蔻青见薛摩对秦飒的态度有异,扭头问池笑鱼道:“那个女人就是白容想么?看着……不像啊……”
薛摩对秦飒的态度太过不一般,以至于让李蔻青误会起来,池笑鱼一听也恍然明白过来。
好像是有那么点点不一样,特别是每次临行前,薛摩看秦飒的眼神都特别微妙,而这种微妙是在薛摩看其他人时,都看不到的,哪怕面对白容想,池笑鱼也没见到他露出这种眼神。
顾子赫摇了摇头道:“那是他徒弟的妹妹,青青,我送你回去吧,你这种身份呆在这里,确实不怎么妥当。”
李蔻青一看薛摩也走了,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对着池笑鱼说道:“笑鱼,那我就先回去了。”
池笑鱼点点头,说要送她出月满楼,下楼时李蔻青琢磨着池笑鱼和薛摩的关系,缓缓说道:“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刚才在房间里,我说的话都是出自肺腑,虽然你我多年朋友,但在感情的事上,我不退也不会让,希望你也是如此。”
池笑鱼听她把话说得那么坦诚,也不胜感慨道:“你啊,还是这直脾气,你的对手不是我,是白容想。”
李蔻青神色一愣,撇撇嘴,一脸坚定道:“不管是谁!”池笑鱼一听无奈地摇头笑笑,目送她离开月满楼。
池笑鱼看着李蔻青的背影,心里有些羡慕,性格使然,同样的心思,她能如此坦率地在薛摩面前说出来,反观自己,怕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路上李蔻青向顾子赫打听了颇多关于薛摩的事,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她一定会从白容想手中把薛摩给夺过来的。
顾子赫也只能笑笑说:“那白容想又不喜欢薛兄,哪用得着‘夺’这个字啊!”
李蔻青一挑眉:“可是薛摩喜欢她啊!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我肯定可以做到的,而且你不是喜欢池笑鱼么,这样啊,你也可以抱得美人归,皆大欢喜!”
“诶,脑海里想的永远都比眼睛里看到的,要美好得多啊,要是真如你所想,我就没这么多困扰了!”顾子赫叹了口气。
“!”李蔻青倒似是并不苟同,她道:“尽力而为嘛,虽然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但若是真认准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人可是排在天之前的!”
顾子赫听罢挑了挑眉,没料到她年纪不大,心气倒不小,问道:“不过,薛摩都被江湖人传得那么不堪了,你还喜欢他啊?”
李蔻青听他这么问,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人云亦云,听听也就罢了,不可尽信。况且我已然认识他了,自然有自己的判断。”顾子赫一听,突然觉得好像谁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薛摩一走就走了好些天,秦飒每天晚上都梦到同样的一句话,薛摩斩钉截铁地说,我发誓,我再也不回碎叶城了……
而她自己却被困在那铺天盖地的黄沙里,想找到出去的路,可是却连方向都认不清。
每每到最后,秦飒都惊得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秦飒第一次发现,她无比地想念碎叶城,虽然在碎叶城里,因为屈侯琰的关系,她也不能老和薛摩呆在一起,可是薛摩却常常会借口练武来陪着她,练得累了,就靠着她的肩膀小憩一会。
秦飒觉得虽然在那里他和她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可是,总还是触手可及的,而如今在中原,他和她即便近在咫尺,秦飒却觉得像是隔了红尘万丈般,遥不可期。
正午时分,乌云铺满了整个扬州城的上空,闷雷滚滚在响,沉闷,压抑……
秦飒也不顾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骑了马就朝着最近的山头奔驰而去,待到高处崖边,整个扬州尽收眼底,笼罩在一片烟雾朦胧里,江雨霏霏,美得像幅泼墨山水。
只可惜,这幅山水,秦飒并未多看一眼,她极目远眺着西边,雨水顺着青箬笠缓缓流了下来,不仅打湿了绿蓑衣,也打湿了她望着远方的眼。
自秦飒出了月满楼,秦英便一直尾随着她,如今见她停住了,便驱马上前,并肩而立。
秦英一转头就看到秦飒泪眼朦胧,脸上湿湿的,也不知是泪还是是雨?
秦飒见秦英竟一路跟着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哥……我好想念我们在碎叶城的日子……五年了,瑾哥哥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瑾哥哥了……这里……真的有那么好么?”
秦英叹息道:“不好,可是……他不会再回去了,但是,小飒,我可以跟你保证,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并没有变。”
“没有变?在碎叶城的时候,我以为……我在他心里很重要,他走那天,我沿着天山山脉,顺着陇右道,送了他那么长的路,可是直到玉门关,他都没有回心转意,执意要走……”
“两年后,我来到中原,他爱上白容想的消息传得漫天飞……”
“现在,五年了……他为白容想出生入死,他为池笑鱼深夜买醉,你现在告诉我……他没有变?”秦飒终于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她声音颤抖,眼眶红得似血染,秦英听得眉头紧锁,却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那个地方,真正属于我和他的,本来,也只有那里。”秦飒看着远方幽幽道。
“小飒,你真的太像他了,如果你不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你不是那么恬退隐忍,当年他走得时候,你若是像现在这样,他……根本就不可能出得了碎叶城。”秦英感慨。
秦飒苦笑着摇了摇头:“哥……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了待在密室的那些年?”
“你终于还是怪我了……”秦英释然道。
“不,我不怪你,若是没有你,我早饿死街头了,指不定早被狼叼走果腹了,你至少给了我方寸之地,免我风餐露宿,我又怎会怪你?”秦英听她说着,不禁也红了眼。
当年,才刚满八岁的秦英,在陇右马市上见到了饿得皮包骨头的她,一面之缘,让秦英产生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他要把这个女孩带回去,因为她长了一张和秦飒一模一样的脸,这样一来,他就能偷天换日把他的亲生妹妹从碎叶城里解救出来。
秦英和小女孩达成约定,秦英供她吃穿,但是要她去替代他的亲生妹妹,小女孩想都没多想,像见到救苦救难的神仙一样连连点头。
可是,真到要把秦飒送出碎叶城的时候,秦英犹豫了,不舍了,当时屈侯琰并没有要求秦飒习武,那种放任的态度,最终让秦英放弃了。
但是小女孩怎么办呢?
后来,秦英和小女孩又达成了一个约定,秦英依旧会提供吃住,并且会教她武功,但是唯一一个要求,不可见天日,若到十三岁时,屈侯琰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的话,他就会放她走,因为十三岁已经过了习武打基础的最佳年龄。
当时外面流寇横行,马贼肆虐,突厥和唐军又经常打仗,小女孩听到有吃有住,还能学武,即便是以自由为代价,还是没多想就答应了。
可惜,就在还有两年一切就可以终结的时候,一次残酷的射箭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小女孩一脸惊喜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从第一天起,她就极度地亲近薛摩,薛摩也非常保护她,当时的情况让秦英有种错觉,她是薛摩的妹妹而不是她的妹妹,但是秦英没有去深想,因为在此之前,薛摩对真正的秦飒也很好。
当时碎叶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很多的伤,和流寇打,和悍匪打,和西域马贼打,甚至还得和万狼谷的狼群打,即便是私下里的同门比试,也都是拼了命,下了狠手的,因为同门里你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出去外面,命丢了,那便是真真正正的丢了。
但是这个假的秦飒在薛摩和秦英的保护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任何危险,甚至任何可能的危险,薛摩都会帮她想到,帮她挡掉,直到屈侯琰要秦飒进虫房,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第69章 暗流涌动风乍起(五)
秦英看着这烟雨蒙蒙的天气,看着秦飒哭红的双眼,也不免感慨,说道:“看……小飒,这雨多好,碎叶城就不会下这么酣畅淋漓的雨……你知道么……在薛摩刚知道,屈侯琰有要让你进虫房的打算的时候,他做了多少计划,做了多少铺垫,可是你,逃了……竟然又回来……”
秦飒无奈地摇摇头道:“你知道的,当时,我……舍不得。”
秦英笑笑:“那我也告诉你,现在,薛摩也舍不得,小飒,不管他现在看上去是怎么样的,你只需要记得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比你对他的少,我可以以性命担保。”
秦飒看着秦英,感激道:“哥,你可真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这是实话,薛摩他只是隐忍太久了,所以他不善表达,但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天天跟在他身后,我都懂。”
“你是我哥,我当然信你。”
心结一解,兄妹俩相视一笑,下了山,饮着风雨,便往月满楼赶。
虽然薛摩这几日不在,不过池笑鱼倒也有自己的事做,不能练武那做女红总行了吧,这不,池笑鱼坐在后院的游廊木凳上,一脸恬静地缝制着一件毛绒披风,停手间隙,会下意识地看看门口。
庭院里的桂花树开了,绵雨吻秋桂,香透雾里来,池笑鱼仰着脸,狠狠地吸了一口这花香浓郁的空气,沁人心脾,而令人更舒心的是,池笑鱼隐约听到门外有马蹄声传来了。
池笑鱼把手里的活放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马蹄声越来越近,池笑鱼也不顾绵绵细雨,立即冲了过去,门闩一下,一拉开,只见门外的人,鲜衣怒马,英姿飒沓。
马刚停稳,薛摩看见池笑鱼,抬脚跳了下来。
薛摩还没来得及反应,池笑鱼就已经跑上前扑进他怀里,双手牢牢环抱住他了,根本不容池笑鱼多想,在看到他衣服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雨滴时,她只想穿过这绵绵雨帘紧紧地抱住他。
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无非如此。
薛摩的手僵在半空,要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而后,身上湿腻腻的凉还是让他清醒过来,拖着池笑鱼边往里走边说道:“诶,下着雨的,谁让你跑出来的,一个人淋不够,还要两个人一起啊?”
池笑鱼一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人在游廊里站定,薛摩虽然皱着眉,脸上却是挂着笑的,池笑鱼就不用说了,看到薛摩回来开心得不得了。
这一刻,薛摩有些恍惚,好像他俩真如外界所传的一样,郎情妾意,如胶似漆,情郎外出远行回来,而姑娘就在门口痴痴等候……
不过,只一瞬,薛摩便醒觉了过来,心里暗骂自己,想的是什么跟什么啊!
薛摩进了楼去,发现秦飒和秦英都不在,倏地就紧张了起来,刚想动身,就被告知两人从后门回来了。
薛摩连忙朝后院奔去,看到秦飒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浑身湿了个透,一把抓住秦英,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英一脸茫然摇摇头道:“没有啊……没事啊。”
薛摩一听挑眉怒斥道:“没事?没事你带着她出去淋什么雨啊!”
秦英被薛摩给唬懵了,一脸无辜地看着秦飒,秦飒自然是心里暖洋洋的,看着薛摩,笑得很美。
秦飒被薛摩给送回了房间,华浓看到秦英也被淋了个透,自是又准备换洗的衣袍,又是熬姜汤的,忙前忙后地献殷勤,这样一来,池笑鱼有种被遗弃了的错觉,闷闷地站在秦飒的房间门口,不知该干点什么。
片刻后,薛摩从秦飒房间里出来,池笑鱼一看忙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薛摩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去给她煮碗姜汤。”
池笑鱼急忙道:“你湿衣服都还没换呢,我去煮。”
“不用了,我亲自去。”薛摩往身上探了探,笑道:“衣服也被体温给烘得差不多了。”
薛摩说完就往前走,池笑鱼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连对秦飒都这么温柔细致,那要是换成白容想,那还不……池笑鱼想到自己,心里叹了口气道,差别还真是大啊……
薛摩走了一段,回身看到池笑鱼垂着头,瘪着嘴,百无聊赖地绞着手指站在那,又折返了回来,说道:“小飒在里面,你要是觉得无事可做,你问问她,如果她不反对,你就进去吧,也可以和她说说话。”
池笑鱼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思来想去还是推门进去了,房间里面花香萦绕,时不时地有一阵轻微的水声,池笑鱼讷讷道:“秦姑娘,我能进来么?”
秦飒声音欣喜:“可以啊,正巧我也无聊。”
池笑鱼绕到屏风后,探出个脑袋刚想打招呼,就看到秦飒的锁骨上,一个极深的牙印突兀地显露在那,那疤痕颇深,一看就知道当时肯定是咬穿了血肉的,池笑鱼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疼,竟不觉打了个激灵。
秦飒看到池笑鱼望着自己出了神,问道:“笑鱼,怎么了?”
池笑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秦飒竟看得入神了,也不免尴尬起来,隔着屏风问道:“秦姑娘,你锁骨上的伤……好深呐!”
秦飒垂眼看了一会,思绪慢慢飘忽起来,池笑鱼见她半天没出声,探出头去,只见秦飒摩挲着锁骨上的疤痕,眉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嘴角微微上翘,在水汽氤氲里,美得让人心惊。
秦飒缓缓开口道:“这是阿摩咬的……”
池笑鱼心上一惊。
“有一次他中了暗器,那暗器射得太深,我哥必须要把暗器挖出来……”
“笑鱼,你知道么,那种暗器叫血莲爪,有很多支钩,一拉扯就勾着血肉,他靠在我身上疼得都快要晕死过去了,最后一侧头……他就一口咬了下去。”
池笑鱼听着她说话的语气,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此刻,池笑鱼也终于明白过来,秦飒对薛摩的心思,想来也不会比她少。
其实秦飒也没向池笑鱼说得完全,薛摩咬这个伤有很重的惩罚意味,因为那个暗器是薛摩替秦飒挡的。
秦飒瞒着他们,答应了屈侯琰去办一件很凶险的事,等薛摩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深陷险境,这个暗器就在那个时候替秦飒挡的。
血莲爪剔出来后,薛摩苍白的脸上全是汗,他的嘴唇上,牙齿上殷红一片,全是秦飒被咬破皮肤后流出来的血,薛摩在秦飒耳边说了一句,她永远都不会忘怀的话。
薛摩说,秦飒,我护了你这些年,哪怕满身是伤,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伤你一丝一毫,执念也好,心魔也罢,现在这个印记是要你记住,你越是瞒我,我只会伤得越重,所以,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千万记得,要告诉我……
秦飒和池笑鱼都陷入了绵密的思绪里,一阵敲门声才把她们惊醒了过来。
池笑鱼见秦飒把衣服穿好后才开了门,薛摩端着碗走了进来,难得见到秦飒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愣了下,秦飒伸手想接薛摩手中的碗,薛摩避开道:“你坐下,我喂你。”
也不知是因为刚沐浴过,还是别的,秦飒的脸红扑扑的,薛摩持着勺,每舀一勺都轻轻吹几口气,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池笑鱼看得出了神,薛摩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慢慢喂她,动作熟稔,池笑鱼看着这场景,倏忽回过神来,知趣地退了出去。
薛摩慢慢地给秦飒喂药,他垂眼看着秦飒苍白得不似平常人的皮肤,心上一紧,竟不觉红了眼眶,他突然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十一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密室里见到了熟睡的她,一年后,他使计,让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真的秦飒终于还是被秦英给送走了,他知道,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第二日射箭,绑在石柱上的女孩,虽然有着和秦飒一模一样的脸,可望向他的眼里除了茫茫然无措,还多了几分期盼和欣喜。
正是这种眼神让他持弓的手微微颤了颤。
他起手,省了些力,屈侯琰在一旁,淡淡道,满弓。
他心上一抖,转头看了眼秦英,然后在心里道,秦英啊,你可要快点,快点,再快点啊!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分外凛冽。
他满弓执箭,箭镝指她。
秦飒见薛摩半天没有动作,抬眸看去,只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笑道:“阿摩,你发什么楞呢?”
话一出,薛摩回了神,嘴角一翘,一脸得意道:“我的秦飒,真好看!”
薛摩性子内敛,本也说不来甜话,此话一出,倒惹得秦飒两颊似点了胭脂般,酡红地好看。
天色渐晚,月满楼也慢慢热闹起来,池笑鱼怅然若失地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绪似风般飘忽,之于白容想,薛摩为她出生入死,之于秦飒,薛摩和她竹马青梅,那,她自己呢?
第70章 杀身之祸(一)
顾子赫一上楼来,就看到池笑鱼倚着栏杆发愣,忙跑上前逗她,可是池笑鱼慢半拍的反应,让他不得不正经起来。
“怎么了,想什么呢?”顾子赫问道。
池笑鱼秀眉紧蹙,目光迷惑:“子赫,你曾经说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一切全凭缘份?”
顾子赫点点头道:“是啊,无缘无份,天涯陌路不得相识,有缘无份,相望相亲不得相守。”
顾子赫说完,蓦然间自己都开始思考起来,那他和池笑鱼算哪种?若说无缘无份,那自然不是,他和池笑鱼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可若说有缘无份,好像也不全然,池笑鱼并不倾心于他,而他,却是可以单相思,单相守的?
无缘有份?
顾子赫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逗笑了,他和池笑鱼之间,放佛是一种游离于亲情、爱情、友情之外的一种情愫,想归纳,都格外笼统,无从下手。
池笑鱼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你说的也不尽然,我现在才发现不仅有先来后到,还有先入为主,人的心也就那么大丁点儿,被占了一块,就少了一块了。”
“我觉得人的出场顺序是很重要的,也许,换了一个时间相识,一切便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顾子赫一听打趣道:“哎哟,小鱼干今天是怎么了,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诶,你不要叫我小鱼干,听上去臭臭的。”池笑鱼摆了摆手,倏尔,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顾子赫宽慰道:“行了行了,我们尽力不就好了,至于天意,老天爷他爱咋咋地,人生的路那么窄,如果还自己给自己添堵,那这路还要不要走了!”
“爱咋咋地!”池笑鱼一听,笑着鹦鹉学舌似地学了起来,心上霎时一阵开阔,池笑鱼觉得,江湖人都叫他妙手书生,还真不是白夸他,说起话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顾子赫左顾右盼,问道:“华浓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池笑鱼挑挑眉朝着秦英的房间努了努嘴,顾子赫惊道:“嚯,还没死心呢,走,我们去看看。”
秦英见到池笑鱼进来,抱怨道:“你们管管你家这姑娘,都缠了我四天了!”
池笑鱼一听不高兴了,抱臂不屑一顾道:“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呢,要不是你轻功天下无人能及,我华浓姐能……”
华浓扯了扯池笑鱼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池笑鱼看着华浓道:“华浓姐,你笨死了,刚才他沐浴的时候,你把他衣服一抱,逼他不教也得教!”
秦英一听瞪了大眼睛无话可说,薛摩正好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进来笑眼看着池笑鱼道:“原来不在我面前,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啊!”
池笑鱼一看到薛摩连斗嘴都不会了,又被打回了原形,像只奄奄的小鹌鹑一样,一语不发。
秦英摇摇头,对着华浓说道:“这样吧,华姑娘,明天我们比试一番,我不出全力,你若能追得上我,那我便教你。”
华浓一听,心花怒放道:“秦公子可不许反悔。”
秦英摆摆手道:“大丈夫立于世,说话自当算话,不过华浓姑娘以后不要再秦公子长秦公子短的了,直呼我秦英就好。”
华浓点点头道:“那你也叫我华浓就好。”
其他人看着他俩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脸上都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突然,谷雨探了进来,神色紧张,还没开口,薛摩就拉着他说道:“去我房间说。”
几天前两人一起出去的,可却不是一起回来的,秦英看着谷雨的神色,知道肯定是薛摩又另外安排了别的事情给他,感慨道:“哎,我师父现在真是越来越器重他了。”
谷雨跟着薛摩进了内室,都没落座,谷雨便道:“正如你所想,白容想要对郡王府下手了,他们挑了一匹鸿雁令上顶尖的死士,其中一些人专司刺杀。”
薛摩一听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前方红色纱幔随风缭绕,他叹息道:“自打你告诉我雁回宫要办试剑大会,我就猜到了,其实办不办试剑大会,她都会对郡王府下手,只不过为了沈扬清,她还是把这个事情给提前了。”
薛摩坐下继续道:“雁回宫想要办试剑大会,那么落霜雌雄双剑势必都要面世,而落霜雌剑是雁回宫从郡王府盗出来的,要想大张旗鼓,那势必要先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更何况还有上辈子的私人恩怨在里面……”
其实薛摩在这几天里,抽过时间上了趟雁荡山,他本是想劝白容想的,回想起在雁回宫的事情,薛摩不自知地叹了口气。
薛摩去雁回宫的时候,白容想依旧在专心地练刺绣,看到薛摩来,才舍得起身走走,扶着腰转着脖颈,用手捏着眉心揉着眼眶。
薛摩看她这番动作,知道她必是在绣台前坐了许久,摇摇头开口问道:“刺绣是为他而学,试剑大会是为他而办,我都没说错吧?”
“薛摩你真了解我,我什么都还没跟你讲,你便知道了。”白容想笑道。
薛摩看着她那疲惫的神色,不禁怒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需要把自己变得那么面目全非么?你好好想想,你姓白!你祖辈若是知道,堂堂白家的后代为了这么个男人如此委曲求全,他们可得心安?!”
从来没人敢这么和白容想说话,白容想听薛摩把她祖辈都搬出来了,心火直冒,道:“投其所好,何错之有?!还有,我告诉你,薛摩,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说扬清不是,免得我看你不起!”
“呵……看不起我?”薛摩冷笑:“也好,今天就让我来好好骂醒你这个蠢女人!”
“如若沈扬清爱你,不管你是何种模样,不管你是爱女红还是爱刀枪,他都会爱你,不会需要你为他做一丁点儿改变,不会需要你为他筹谋如此之多,更不会次次都是你北上而不是他南下!”
“怎么,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好玩么,嗯?”薛摩逼视着白容想,语气森冷。
白容想知道薛摩喜欢自己,薛摩也一直都很宠惯她,如今听到他说这种话,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提手就向薛摩劈去,薛摩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说道:“你们白家世代峥嵘,你祖父,铮铮铁骨,你先祖父,一代枭雄,你白容想活着的姿态,不应该是像个乞丐一样,去讨一个男人的欢心!”
“我认识的白容想,是那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白容想,而不是眼前这个为了爱情,连一点点尊严都不要了的可怜女人!”
两个人都因为怒气而憋红了脸,就这么咫尺间,瞠目怒视着对方,半晌,白容想终于平息了过来,一把挣脱了她的手腕,背过身一语不发。
薛摩也没想到,在这事上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想起还有正事,便说道:“我听说你要对郡王府下手,容想,上一辈的纠葛,何必要波及那么深,况且因情而起,亦不是什么血海深恨,那女人都已经死了,就随他们去吧!”
白容想背对着薛摩,冷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什么血海深恨?!你说我变得不像白容想了,那么我便做回白容想给你看看!”
她回身,望着薛摩,语出狠戾:“我告诉你,那贱人的女儿我杀定了!我白容想自出生之日父母双全,却不得父母之关爱,上天太仁慈,把那负心汉和那贱人就这么给收走了,我不甘心,我怎会甘心,我自要她泉下,也难安生!”
白容想的这一句话,彻底让薛摩断了念头,最后,薛摩一个字都没劝就直接下山了。
思及此,薛摩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想起雁荡山上的情形,看了看谷雨,幽幽说道:“白容想,她永远都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
谷雨点点头:“行事确实乖张,若说暴戾恣睢也不为过!”
谷雨顿了顿看了眼薛摩,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她呢?”
薛摩淡淡地笑了笑,问道:“谷雨,你知道征服欲这个东西么?喜欢也无非就是三种,有的人会激起你的保护欲,有的人会激起你的占有欲,而有的人会激起你的征服欲,而白容想就是第三种人。”
谷雨没想到薛摩会说得这么直白,他没经历过情事,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薛摩扭头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晚上。”谷雨答道。
薛摩一听皱了皱眉,问道:“依你看,我们是该出手救,还是不该出手救?”
谷雨脱口而出说道:“上次秦英盗剑出事,也多亏那郡主帮忙,还是应该出手相救,更何况若是秦英出马,他轻功那么好,有我去作掩护,要想把郡主带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摩一听沉沉地笑了出来:“呵呵呵呵……谷雨,还是你心善啊……不过,我们不去救,白容想要杀,那便让她杀吧!”
第71章 杀身之祸(二)
薛摩的话大大出乎了谷雨意料,他皱着眉头一脸的震惊之色,当下无言,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谷雨顿觉尴尬便打算退了出去。
薛摩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他说道:“谷雨,你在我身边也三年多了,在这里……你过得还舒心么?”
谷雨好像没想到薛摩会这么问,愣了愣说道:“你和秦英教了我很多东西,虽然每每处境也很艰险,但想来,没有比这个更快活的了!”
薛摩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你也救过我和秦英的命,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个兄弟,秦英亦是如此。”
谷雨笑道:“是不是秋天来了,怎么大家都有点多愁善感的。”
薛摩也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谷雨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薛摩睡得极浅,他梦见阳关又是大雪纷飞天,他梦见玉门关又跑死了几匹战马,他梦见那些骁勇的突厥人又来滋扰,梦里的碎叶城,连羌笛声都掩不住不知哪来的啜泣,薛摩就在这种低沉的啜泣里,混混噩噩地睡到了天亮……
醒来后,他久久不能回神,刚到中原的时候还好,现在他已经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碎叶城,梦到安西都护府。
秦飒进来看到他发愣,佯装咳嗽了一声,薛摩回过神来,笑笑问道:“你来的时候带着羌笛么?”
秦飒一听摇摇头道:“不敢带那东西,怕被有心之人查出我们的落脚之处。”
薛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帮我去弄一个来吧,我贴身私藏着,不会让人看到。”
“怎么,想碎叶城了?”秦飒一听挑眉笑问道。
薛摩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道:“不想,谁去想那种鬼地方!只是琵琶琴筝听得多了,想换换口味。”
秦飒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被人揉得有些皱巴巴的纸,看着上面,缓缓念道:“月是扬州月,酒是扬州酒,日日扬州坐,夜夜梦西丘。呃……我捡的这张纸,这字迹嘛……”
薛摩一把夺过纸来,薄有窘意,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秦飒莞尔也不再多说,薛摩把纸折好,塞进了怀里,忽而面色一沉,叮嘱道:“那件事情一定不能有纰漏,务必要办好了。”秦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华浓刚梳洗完毕,就去找秦英,秦英说过只要今天比试赢了,他就会教她轻功。
秦英见着华浓,一惊一乍道:“哦啊,一夜不见,你怎么就变熊猫了?”
闻言,华浓有些窘迫,也不回嘴,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秦英没再好意思打趣她,干笑了两声,看着华浓那乌青的眼圈,心知她昨夜必定为这事没有睡好,也不免心生愧疚。
其实比试那话,他就是为了躲避她纠缠,随口说的,其实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不教她的,只是如今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知怎地,竟也生出些怜惜来,一时间,军心动摇,倒拿不定主意了……
两人来到城郊树林,齐齐飞身上了一颗老树的枝干,秦英蹲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圈树说道:“看到这圈树没有?你先轻功绕其一圈,我看看你身法如何?”
华浓二话不说,提气起身,一蹬树干便在树丛间穿梭起来,她抿着唇,用尽了全力,拿出了平生最快的身法绕了一圈,回到秦英的身边。
秦英看罢,顿时心生疑虑,问道:“你的轻功并不差,亦是达到了登萍渡水的境界,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于斯?”
秦英不解,她和他不一样啊,她一不偷二不抢的,要那么极限的轻功功法来干嘛?
华浓低着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闷闷地说道:“就是想学而已。”
秦英看她好像并不想透露,便也不再追问,抬手指着前方道:“就以这圈树为准吧,你先起身,我来追你,若能让我追不到,我便教你。”
华浓一听,暗下了心,沉了沉气,提身便飞了出去,秦英在心里默数了三秒后,像离弦之箭一样追了上去,华浓感到有一股劲风自身旁掠过,定睛看去只见一道灰影,就好似精魅一般,连身形都看不真实!
华浓第一次感觉自己见识到了风的形状,秦英,就是那一阵灰色疾风!
心忽地往下一沉,华浓自知如此快的速度,根本不是她所能企及的,不再白费力气,她落在一棵高高的树杈上停了下来。
很快,秦英便绕树林一周,来到华浓所停的树旁,他揽着树干绕了一圈,停在了华浓身旁。
因为惯性的关系,停住时秦英及肩的头发被带了起来又缓缓落下,华浓看得恍惚了一瞬,随后说道:“我输了,以后……不会再纠缠你教我轻功了。”
华浓说完便要下树去,秦英一把抓住她道:“你们女人可真是较真,我都带你来这里了,本就做好要教你的打算了,不论输赢。”
秦英自己都没搞清楚,这句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放佛不受大脑控制一样,这些字它就这么一个一个蹦出来了……
唉秦英心头哀叹,难怪自古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看着她那失落的眼神,他是真的很不忍心。
华浓一听,一脸的意外之情,秦英接着说道:“不过,你不能叫我做师父,否则我师父那不是要当人师祖了,我怕折煞了他!”
华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
两人在树枝上坐了下来,秦英仔细地和华浓解说心法,起身演练时,秦英“咻”地一声便飞了出去,华浓紧跟其后,秦英回头向华浓提点着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前方,华浓惊恐地瞪着眼睛,还来不及开口,秦英便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个满怀,抱着一起滚落到了地上。
秦英起身一看,没想到撞到的正是谷雨,两个人龇牙咧嘴地起身揉着头,秦英埋怨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呀?你看我头,都被你撞了一个大包!”
谷雨闷闷地道:“我就是路过啊,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
秦英见自己理亏,看到一旁的药篓子问道:“又去采药啊?”
谷雨看了华浓一眼,拍了拍秦英的肩头,调侃道:“是啊,命苦着呢,哪像你,还有美人相伴!”
此话一出,华浓咻地就涨红了脸,秦英刚想辩解,谷雨抢先道:“不妨碍你们了。”说完提着他的药篓子,几步就走远了,倒是剩下秦英和华浓略显不自在地杵在原地。
他俩一直练到天色渐晚,直到秦英身上的血灵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料想是薛摩有急事要找他,才和华浓一起回了月满楼。
一进薛摩房间,薛摩看着秦英神采奕奕,便打趣道:“唷,终于开窍啦?这些年也不见你对哪个女人上心过,这次倒不一样了?”
秦英一听忙辩解道:“师父,你别乱说,我就是看她挺执着的……不教人家一点,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薛摩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后正经道:“把夜行衣准备一下,你也收敛收敛心神,今晚子时随我一起去趟郡王府。”
秦英一听凑上前小声道:“雁回宫真要对郡王府下手了?”
薛摩点点头道:“今晚一切看我眼色行事,我没出声你不可出声,我没行动你不可行动,不管到时候看到什么,皆是如此。”
秦英看薛摩郑重的神色,知道事关重大,连连点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秦英躺在床上假寐,锦被之下早已不是那套洗得发白的灰衫,而是一袭黑色束身夜行衣,他闭着眼,竖耳听着一遍一遍的打更声。
子时一过,腰间的血灵犀便震动起来,秦英摸黑翻身下床,刚打开窗户一抹黑影便翻了进来,秦英借着夜色一辨认,发现竟然是夜行门的魍,有些吃惊。
魍在秦英耳边轻声说道:“我来顶替你在这里,魉在薛摩房间顶替薛摩,我知道你很意外,但什么都不要问,今夜就会有答案了。”
说完,魍便上了秦英的床,被褥一盖,只留了半个头,秦英见这状况,二话不说,翻身就跃出了窗户。
上次盗剑薛摩和秦英对郡王府已是了如指掌,现在,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不费力地避过了各种巡卫,穿梭自由。
秦英跟着薛摩来到郡主寝室前,一开窗户,两人便翻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十分安静,薛摩往檐梁上指了指,两人心领神会,飞身各占一角。
躲在房屋的檐梁上,整个身体都隐匿在黑暗里,这种蹲守的姿势,让秦英觉得自己像只不会鸣叫的猫头鹰一般,其实不止此刻,从月满楼出来,两人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英很喜欢这种感觉,默契到只用眼神便能完全交流,之于薛摩,秦英永远都是即便我心里有疑问,我也会毫不好犹豫地跟着你的步伐,我相信你的一切决策,信赖你的所有谋断!
上阵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第72章 杀身之祸(三)
突然门外面响起了一些轻微的动静,秦英一听便知,那是刀刃快速划过皮肤的声音,闯荡江湖久了,这种声音,听起来竟然都有些麻木了,秦英知道门口的巡卫已经被杀了。
薛摩和秦英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往角落里再靠了靠,下一秒,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居高临下,借着这抹光线,秦英看见了床榻上李蔻青安宁的睡姿。
三个黑衣人缓步走了进来,月光投射下,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非常吊诡的形状。
他们步伐极轻,秦英知道他们必是提着气的,因为秦英听不到一丁点走路的声音,秦英心知,来人武功不弱,恐怕等下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黑衣人手上的刀还沾着血,反射出清冷的光芒,三人在床榻前停住,秦英看着李蔻青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睡得很是安稳,好似一点都没有察觉危险已在逼近,也不自觉地手心汗涔涔一片。
秦英看到黑衣人已经缓缓提起了刀,他只觉得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了,他是绝对不希望李蔻青死的,虽然他与她只见过几面还不算相熟,但是毕竟是她向六扇门松口,六扇门才放他出来的。
此时的秦英心急如焚,他扭头看了看薛摩,光线不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他能感受到薛摩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虽然如此,奈何薛摩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好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三个黑衣人一般。
秦英急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用手捏了捏血灵犀,发现薛摩还是没有动静!
恍惚中,秦英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瓣,一边有个声音在催促:赶紧下去,她怎么也算你半个救命恩人啊!可与此同时,又有另外的声音在警告:薛摩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要信他!
秦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这番心理斗争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手起刀落……
秦英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本以为会是刺上一刀,没想到黑衣人是直接朝着头颅砍下去的,瞬间身首异处,刀起落间,帘帐上,床被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
秦英瞪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李蔻青死了?
这个疑问在脑海里回荡,放佛连大脑都不愿意相信一般,空白了几秒,才告诉秦英:是的!李蔻青死了!还是在你眼皮底下被人杀死的!
秦英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心绪起伏不定,他勉强忍住想要呐喊的冲动,不禁想问,他们不就是为了救郡主而来的么,如今这样,究竟是要做什么?!
完成任务,三个黑衣人相视一眼,便飞快地撤了出去,秦英扭头去看薛摩,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秦英眉头都挤出一个小疙瘩来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薛摩是不是在梁上睡着了?
但是,瞬间他就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否决了,这是绝决不可能发生的,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秦英很想冲过去,问个明白,但是他心里牢牢地记着薛摩那句:不管看到什么,我不行动,你也不能行动。
他深呼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静静地呆上面,只是不忍再往床榻上看去。
突然,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来人也是一袭夜行衣,秦英立马打起了精神,定睛看去,只见此人左顾右看,显然和刚才的人不是一伙的。
秦英看到此人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枚小小的东西放在床榻边,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拿得是什么。
秦英扭头看了眼薛摩,发现他身体稍稍往前倾了倾,秦英一下子明白过来,薛摩此行的目的应该是他,只是,这个人又是谁呢?
此人很快便退了出去,不一会,薛摩动了动身体,从檐上飞身而下,弯腰将那人在床榻上放的东西捡了起来,只一眼,薛摩的双眸里便是凶光湛湛。
秦英看薛摩行动了,立即飞身下去,不过因为蹲得太久了,还没站稳眼前便是黑影阵阵,薛摩扶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英缓了几秒问道:“师父,我们不是来救郡主的么?”
薛摩没有说话,把在床榻上捡的东西递到秦英眼前,秦英一看,大惊失色,立即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耳,一探空空如也,他整个人都懵了,抓着薛摩刚要说话,被薛摩给制止了:“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薛摩说完转身就走,秦英刚欲跟上,又不自觉地看了眼李蔻青,甚觉惋惜,沉沉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月满楼,薛摩看着圆榻上的人说道:“起来吧,我们回来了,不用装了。”
魉一听是薛摩的声音,一骨碌就翻身起来,急忙道:“你猜的不错,确实有人来探过,不过那人不敢进房间,只是开了窗户,应该是从窗户向里面看了看,我不敢转身,所以没能看到来人的样貌。”
薛摩摆摆手道:“无妨,穿着夜行衣的,你即便转身了也未必能认出他的样貌。多谢你们过来,你去叫上魍,回去吧,替我像你们门主道声谢。”魉点点头,便翻窗走人了。
薛摩把窗棂合上,将一旁的烛台点燃,温和的光跳跃在秦英满是疑问的脸上。
薛摩瞥了他一眼,道:“不算白跟我那么久,今晚这么大的事,终于学会不动声色了。”
秦英白他一眼道:“我只是一门心思地相信你而已,你倒好,尽瞒着我!”
“呵”薛摩笑得有些歉疚,知道现在秦英肯定有一肚子疑问,对着他挑挑眉,示意他问。
秦英脑海里的问题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从哪开口了,半天才道:“前面的人是雁回宫的杀手,我知道,那后面进来的那个人是谁?我的银环珥怎么会在他手上?他这是要栽赃我杀了端平郡主么?”
“废话,只要是见过你的人,谁没见过这枚珥,这摆明了是要栽赃的!”薛摩说道。
当初他们在西域时,受塞外影响也都戴珥,但是薛摩自进了玉门关后就不再戴着了,本来也不准秦英戴,可是秦英死活不肯。
这银环珥对于秦英有独特的意义,原是一对,是他母亲留给他们兄妹俩的,他父亲还在银环里刻了字,一只刻了个“英”字,一只刻了个“飒”字,后来在他送真的秦飒逃出碎叶城的时候,他们兄妹俩一人拿了一只。
这些事情薛摩并不清楚,虽然他不知道这珥背后的意义,不过当时看秦英那么坚持,他也只好作罢。
是以,只要在江淮走动过的人,对秦英的这枚银环珥,都应该是十分的熟悉。
秦英诧然:“那……那我的珥为何会在那人手上?!”
“我问你,你今天都见了些什么人?”薛摩正色问道。
秦英歪着脑袋开始在脑海里细细搜寻起来,半天后说道:“呃……没见什么特别的人啊……也就是往日见的这几个……况且他还要从我身上拿走我的珥,这……”
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从他踏叶行的身上偷东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竟然还成功了,啊……做贼的被贼偷了,这丢人丢的,思及此,秦英瞬间脸色窘迫。
薛摩看他那么纠结,问道:“你可有见到谷雨?”
“谷雨……谷雨……倒是有见……”秦英说着说着就顿住了,白天两人在空中相撞滚到地上的画面让秦英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就这么半张着。
秦英的武功极好,珥又是重要的贴身之物,想要拿到手难如登天,可是如果是亲近的人再加上剧烈的碰撞,要顺手拿走倒也很简单。
薛摩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必是想到了什么,遂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夜行门的魍、魉过来乔装了么?”
薛摩自问自答道:“我们月满楼,有奸细。”
“何以见得?”秦英蹙眉,神色有些焦灼,不为别的,只为月满楼的所有人出生入死一路偕行,几近心腹,几近兄弟。
薛摩叹了口气道:“夜闯郡王府本没有定时间,被你这么一闹,可以说完全是临时起意,可各方势力竟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闻风而至……”
薛摩还没说完,秦英心中便已然明了了,想到他提了谷雨,忙摇头道:“不,不会,不可能,不会是谷雨!”
“我亦从未想过,若不是鬼骨……”薛摩垂眸道。
“鬼骨?!关他什么事?”秦英急道。
那日去夜行门替秦英找解药的事,赫然眼前,薛摩要走时,鬼骨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们楼里那谷雨武功造诣怎么样?”
“可比肩秦英。”薛摩道。
“那和魍魉相比呢?”鬼骨挑了挑眉。
薛摩不解:“那自然是要在魍魉之上的。”
鬼骨听罢,仰面而笑,随即起身要走,经过薛摩时,不咸不淡地来了句,“郡王府那天晚上,他可是连魍魉的手下都打不过呢。”
秦英听完薛摩所言,便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缓过神来,鬼骨的意思已然再简单不过了.....
第73章 杀身之祸(四)
薛摩瞥了一眼秦英接着道:“要不是鬼骨提醒,我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可一细想,便是疑点重重,在我去郡王府救你的那晚,我以为各方势力只有三拨,现在想来,是我大意了,那天晚上应该是有四拨!”
薛摩拈起纸笔,一一分析起来:“高海晏安排了六扇门的人做埋伏,他们只着了夜行衣,都没带面巾,这是第一波。”
“鬼骨的人看情况有变,后来就没怎么出手了,我认出了魍、魉,他们都带着面巾,这是第二拨。”
薛摩扬眉:“可是秦英你记不记得,当时还有一拨人,是既戴着面巾又戴着头套的?”
秦英脱口而出:“那一拨不是冯克派去的么?”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你中毒了。”薛摩摇了摇头:“可一细想,便是漏洞百出!”
“冯克的本意是想折辱你我,他根本不想要你的命,再者,他派去的人既然已经下毒成功了,那就大功告成了,再把你从我手上抢过去,这个逻辑说得通吗?”
秦英醍醐灌顶:“说不通!”
薛摩抱臂:“所以,肯本就不是有三拨,而是有四拨人,而最后这拨人,才是真正冲着你来的!”
“当郡主被我挟持之时,正是这第四拨人冲你下的手,谷雨的武功虽然表面上,不及你我,但在我看来,当时的情况却足以护你,可是,很快你差点就要从他手中脱手!”薛摩回想了一下那晚的情景,道:“当时,我是在极度无奈的情形下,将你推给高海晏的!”
秦英有点不敢相信当下这推测,木讷地说道:“他曾经多次救过我,灭清源教的时候,他还救过你!他虽然不是跟着我们从碎叶城来的,可是这三年也是朝夕相处,过命交情,他懂医术,你我身上一半的伤,可都是他治的!”
薛摩望着烛台叹了口气:“我比你更不希望是他,这几年,我待他亲如手足!可是当我问他,郡主我们要不要救的时候,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让你去救!”
“我的问题是郡主要不要救?哪怕要救,他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让我去救,怎么会脱口而出让你去救呢?!”
秦英恍然明白过来,是啊,这又不是去偷个什么东西,这是要在鸿雁令死士的手下救出郡主,一般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薛摩出马啊,怎么会轮到他秦英呢!
薛摩知道秦英反应过来了,摇头笑道:“呵大抵是又想故伎重施吧……这么凶险的事情,即便我想让你去救,也必然是要深思熟虑一番,而他,竟然说得如此迫不及待!”
秦英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推测道:“所以你和他说我们不救,而他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偷了我的珥,想嫁祸于我?”
是了,如此一来,便能完美地绕过薛摩,秦英惊诧:“他们是想通过六扇门的手来抓我!”
薛摩轻轻点了点头,秦英终于明白他们今晚进郡王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原来是为了引出内奸!
回忆起今夜发生的事,秦英不禁为郡主的死有些惋惜,叹道:“真是可怜了端平郡主,想救都不能出手……”
“那谷雨背后的人是谁?”秦英刚问出来,心里便有了答案。
薛摩冷嗤道:“还能是谁,是谁这么三番五次地想活捉你?”
秦英一脸愤懑:“郭涉远这狗贼!还有岭南老怪!”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也是到引蛇出洞的时候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很想见见这位老朋友!”薛摩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把珥放到桌子上。
秦英一听摩拳擦掌起来:“我去当先锋!冲锋陷阵的活我最爱干了!”
薛摩看他两眼放光,笑着揶揄道:“安西都护府和西突厥在打仗呢,怎么不见你去冲锋陷阵?”
秦英也笑了起来,说道:“我自己的家都还在贼人手里呢,哪还管得了别人死活!再说,在碎叶城的时候,我可没少为将军士兵出力。”
薛摩笑着摇了摇头,秦英一把抓起桌上的珥,说道:“将计就计,我现在就跑这一趟。”
薛摩拉住他道:“再等等,我还要再计划一下,谷雨的事情也多是猜测,并无实据,我……不想冤枉一个我视其为兄弟的人。”
秦英看着薛摩注视着面前的空气,手指一下一下地轮敲着桌面,感叹道:“师父,你心思如此细腻,耗费这么多心气,会不会未老先衰啊?”
薛摩没想到他竟然会关注这个,好笑道:“不如你细,就比如你说的这个,我就从没想过。”
隐隐传来公鸡的打鸣声,两人抬眼一看,月落复星沉,又是一宿劳顿夜。
日上三竿,扬州城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同时还有一个破天荒的消息在人们口中不胫而走,昨夜端平郡主在府邸内遇刺身亡,死相极为惨烈,已经惊动了刺史和官衙。
池笑鱼和华浓一路疾跑回到月满楼,因为太急了,池笑鱼上楼梯的时候被自己绊了好几下,所幸都被华浓给扶住了。
她敲秦飒的房间半天都没人应,进去一看人不在,华浓跑回来告诉池笑鱼,秦英也不在,两人跑到谷雨的房间前,一敲门也是没人应,推开一看果然还是没有人,池笑鱼一脸紧张地看着华浓道:“人呢!他们都到哪去了?”
池笑鱼看着最里面薛摩的房间,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薛摩会在月满楼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池笑鱼还是拔腿就绕了圈游廊,直冲进去,边跑边掀那些碍事的红色纱幔,当池笑鱼掀开最后一层,看到盘腿坐在小榻上的薛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薛摩睁开眼,看她跑得气喘吁吁,嘴角扬起道:“你怎么又不敲门?!”
池笑鱼看到所有人都不在,吓得半死,以为他们都被六扇门给带走了,心急如焚,况且她根本没想到薛摩竟然会在房间里,一时语塞:“呃……我……我不是……我是……”
薛摩看着池笑鱼一脸无辜,语无伦次地手足无措,笑着摇了摇头。
华浓跟了进来,终于看到个活人了,急忙问道:“秦英人呢,他不会又被六扇门带走了吧?”
薛摩看着华浓秀眉紧锁,那股子紧张劲自是不用多说,反问道:“为什么六扇门要带走他?”
华浓一听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这下倒是轮到池笑鱼和薛摩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华浓倏忽反应过来,一脸的窘迫,忙找借口退了出去。
薛摩看了眼华浓的背影,转而对池笑鱼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那么急,你看你,这么大清早的跑得满头是汗。”
池笑鱼突然想起正事,忙说道:“青青死了,你知道么?郡王府不让外人进入,我去找顾子赫,可是顾子赫也没了人影。”
池笑鱼看着薛摩气定神闲的样子,忽而反应过来,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薛摩点了点头,池笑鱼看着薛摩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喃喃道:“你!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是她救了秦英,而且,她还很喜欢你……她现在死了,你一点都不在意的么?”
薛摩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睛像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刻,池笑鱼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的悲伤和激动,在薛摩面前显得分外滑稽,薛摩那种与他何干的淡漠,让池笑鱼的背脊都透着阵阵凉意。
薛摩看她一脸的不可思议,缓缓说道:“秦英的事是她自愿不去追究,也是她说的她喜欢我,我和她无非泛泛之交,她一不是我媳妇,二不是我相好,那你觉得我应该要有什么反应?”
薛摩那一身的江湖痞气,让池笑鱼哑口无言,不能说薛摩说得不对,但是她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好冷血的人啊!池笑鱼突然觉得自己和青青又有何异呢,那是不是若是哪天她死了,他也会是这般冷漠神情?
池笑鱼恨恨地看了薛摩一眼,紧抿着嘴唇,二话不说一掀纱幔就跑了出去,一身的怒意。
薛摩看着池笑鱼那种失望的眼神,突然间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口一个薛大哥叫他的人,这就是那个在流言蜚语中紧握住他手的人,薛摩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得极为苍白。
池笑鱼冲回自己的房间,再也忍不住,眼泪便落了下来,华浓一看吓了一跳,从池笑鱼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华浓劝慰道:“我早和你说过,你想想他是什么人,当今江湖第一杀手啊……杀手有几个不冷血的啊?每天都活在杀戮中,死亡必是看得很淡很淡的,所以笑鱼,你要明白,顾少爷才是真正的良人。”
池笑鱼也不说话,就是一直掉眼泪,她自己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块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无瑕白玉,突然无由地生出黑斑来,那种茫然无助和自我否定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第74章 引蛇出洞(一)
秦英回到月满楼,来到薛摩房间,看到他望着眼前的烛台在发愣,眼神里有种难得一见的颓废,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进来一样,秦英歪着头,在他眼前晃了晃五指,试探道:“你没事吧?”
薛摩看到秦英回来,眼神立即精神了起来,倒让秦英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
薛摩焦急地问道:“郡王府那边怎么样?”
“仵作已经验过了,郡主也已经入棺了,除了郡主,还八具尸体,皆是郡王府的守卫,官衙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现下急得是焦头烂额。”薛摩听秦英这么一说,神色淡定下来。
秦英接着道:“谷雨和我一起去的,发现放的珥不见了,他的神色确实有些异样,他没和我一起回来,说是要去采办药材,我让秦飒跟着他。”
薛摩点点头,重新斜靠在小榻上,闭目凝神,忙活了大半天,秦英也终于得喘口气,回想起昨夜郡主惨死的事情,秦英虽然没有鬼骨那种有恩必要报,有债必要偿的性格,但如今安静下来,秋风徐徐,也不免有些伤感,半晌开口道:“师父,若无内贼,你会救她么?”
薛摩眼都没睁道:“四面皆敌,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便只做我能做到的。”
秦英刚想说什么,就被薛摩给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数落我了,我已经被人数落过一顿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秦英好奇道:“谁啊?”
薛摩撇了撇嘴:“除了那涉世不深的小丫头,还能有谁啊?”
秦英听罢知道是池笑鱼来过了,笑道:“看来你在她心里还真是冰壶秋月一身洁啊!”
薛摩看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揶揄他,抓起一只鞋子就朝他打了过去,秦英笑着躲开,也不回自己房间了,盘腿坐到对面的小榻上,开始调息运气,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秦飒在近傍晚才回来,薛摩听完秦飒的话,一抡手就把桌上的酒壶给重重地砸在了墙上,水渍合着酒香在房间里蔓延开来,秦飒和秦英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秦飒知道薛摩会生气,一是谷雨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二是谷雨那伙人极其小心,所有信息传递都是以暗号进行,在熙攘的街上,秦飒根本没法辨别,暗号传给了谁,或者谁又向谷雨传递了暗号。
秦英说道:“小飒已经是很细心的人了,连她都看不出来,事实说明,我们想通过跟踪,查出谷雨背后的人,这是条死路。”
秦飒看到薛摩望着秦英的眼神很是复杂,充满了犹豫和担心,秦飒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秦英说道:“走第二路吧,我做鱼饵,钓鱼上钩。”
薛摩紧抿着唇,双手成拳抵在桌面上,脑袋耷拉着摇了摇,鬓边几缕散发随着动作,轻轻抖动了两下,秦英走到薛摩身边干笑道:“今天六扇门没来抓我,他们必然很是惊异,今晚势必会再去郡王府查探一番,若是这次机会错过了,不知道下次凶险,会在何时何地等着我们,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不能放过。”
秦飒一听终于明白过来,薛摩会盛怒,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选,却还是不得不往下走的境地。
秦飒看到薛摩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摸出秦英的珥轻轻放到了桌上。
秦英刚伸手去拿,就被秦飒拦住道:“不行!阿摩,不能因为要引出他们,就牺牲我哥!”
秦英看到秦飒这么维护自己,也是一下就红了眼眶,话说得十分大义凛然:“你放心吧,他们要从我口中套出消息,不会让我死的,无非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薛摩转身拿了盒东西递到秦英手里,说道:“就按我之前安排的行事,至于这个,你把它撒到郡主床榻前的地上,我要亲眼看着是他,我才安心,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这三年来的深藏不露,又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三年来的倾心相付。”
秦英知道谷雨的事已是必然,看着薛摩倔强的眼神,知道虽然他表面没什么,心底怕是已经很难过了,拍了拍他的肩,疾步走了出去。
秦飒看着秦英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此一去,等着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凶险,唇一抿,眼泪就掉了下来。
薛摩很少见到秦飒落泪,一下子慌了神,一把将秦飒搂在怀里,下颏抵着秦飒的头顶,缓缓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答应你,你哥一定会平安回来,你看,我从来没食言过,对不对?”
秦飒哽咽着嗯了一声,薛摩低头见秦飒满脸的泪水,胸口似被人重击般地疼,灵光的脑袋都不管用了,一肚子安慰的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单调的“没事的”三个字,薛摩听到窗外有阵疾风掠过,面上露出了一丝嫌恶,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紧紧抱着的手一点都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月头高挂,城西千秋巷的宅子内,郭涉远看着朗朗明月说道:“刚才收到的消息,他说他找到那枚珥了,说是掉在了床榻的夹层里。”
旁边还是那个一身考究黑袍,戴着带帘斗笠的男子,斗笠男子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六扇门办事也不是不顾细枝末节之人,人命关天的案子,没道理就搜不到这枚珥。”
“!这可不一定,我们知道是枚珥,当然会往这个方向找,六扇门无头无绪的,什么都得查,况且那小东西又掉到夹层里,今天没找到,也在常理之中。”郭涉远解释道。
斗笠男子一听,觉得也说得过去,说道:“嗯,但愿是我想多了,我就怕是我们操之过急了……六扇门那边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妥妥帖帖,你就安心吧,说真的,我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哈哈哈哈……”郭涉远说着就抚掌大笑了起来,一副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75章 引蛇出洞(二)
秦飒喝过安神汤后,终于入睡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薛摩看在眼里那真叫一个不是滋味,心里竟然开始怨怼起自己无能,要不是腰间的血灵犀动了,他怕是就要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情绪里。
薛摩走出秦飒的房间,正巧就碰到秦英,秦英忙道:“都办好了,幸好没耽搁,早那人一程,我刚出来,那人就进去了。”
秦英拍着胸脯,一脸的惊魂未定,实际情况比他这短短的一句话要惊险得多,确切来说,他都还没出来,那人就进去了。
他刚把那枚银环珥丢进床榻夹层,从怀里掏出薛摩给的那盒东西,才洒了一半,就听到院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出去已然来不及了,他提气就飞身上了檐梁,躲了起来。
进来的人依旧一身黑色夜行衣,行止十分镇定,动静极轻,最后在秦英的注视下,他终于在床榻夹层里找到了那枚银环珥。
他退后了两步,观察了一下床榻的结构,最后选了一处看似不起眼,却又绝不会被遗漏的床隙间,将那枚珥又重新放了进去。
秦英蹲在高处,他很想能通过肉眼辨别出,来人是不是谷雨,只可惜,黑灯瞎火,黑衣黑面的,这个想法显然天真。
薛摩听完秦英的话,秦英本以为他会高兴,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黯淡如灰掩,他倚着廊柱,望着大堂里传杯换盏,恹恹说道:“会不会太铤而走险了……会不会我计算得不够完满……会不会……”
秦英推搡了他一把,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婆婆妈妈了?”
薛摩看秦英还和他说笑,一嘴的苦涩,郑重道:“秦英,若是棋差一招,接下来要的……便是你的命。”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现在已经是搭上弓的箭,你见过满弓还有回头箭的?总要有人做饵的嘛,咱们又不是姜太公,甩着个空钩子,郭涉远就能巴巴地咬上来,况且我相信你,你也从没让我失望过,这次,我知道,也不会例外!”秦英笃定无畏的话语,让薛摩的眼里总算漏出了点点光亮。
突然,薛摩颓靡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秦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大堂里,谷雨走了进来。
谷雨上到四楼,看到他俩都站在外面,笑道:“这么晚了,你俩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这干嘛呢?”
秦英也被他逗乐了,回道:“这不等你呢嘛,外面都说我们是月满楼的三大花魁,少了你,多没劲。”
谷雨笑了起来对着薛摩说道:“阿摩,你看他多贫!改天我要研究一种治贫嘴的药,然后让他天天喝。”
薛摩笑着连声说好,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的难受,看他背着药篓,问道:“干嘛去了?”
谷雨抖了抖肩上的药篓:“我还能干嘛呀,采药去了呗!”
薛摩挑眉:“你不要告诉我,你采药采到这个时辰?!”
谷雨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还和蒋医师约好了,他给我上课。”
薛摩愣了一下,叹道:“这么辛苦啊……”
谷雨一抱臂,瞅着他俩道:“你们动不动就受伤中毒的,我知道的东西越多,便越能帮到你们,想到这里,便不觉得辛苦了。”
此话一出薛摩都明显感到,秦英的身体怔了一怔,薛摩笑笑道:“那定是很累了,休息去吧,我和秦英正打算喝酒呢。”
谷雨一听睁大眼睛提议道:“下棋吧,下棋多好,干嘛非要喝酒。”
秦英听罢伸手擂了一下谷雨的胸膛道:“刚出的桂花酒,香着呢,怎么样,来一坛?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谷雨连忙摇着双手道:“放过我吧,酒我真不行,我还是去睡觉算了!”说完他一溜烟地就要跑,走了一半却还不忘回头叮嘱他们,不要喝得太多。
待谷雨进屋,薛摩和秦英都缄默了,竟不知要不要夸上他一句演技精湛?!
回想起从前,秦英有些迷惑,毕竟谷雨待他那是真好,有时候受了点小伤,谷雨比他自己都要紧张,像是恨不得那伤是在他身上一样……
这样的人,会是奸细吗?会要害他吗?还是说人可以伪装到何种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半晌后,秦英也没得出答案,他缓缓启口:“我还是喜欢这个他,多文质彬彬啊,老是背着他那个药篓子,这采采,那挖挖的……”说着说着秦英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薛摩长吁了一声,道:“再等两个时辰,你便下手吧。”
若说平时,区区两个时辰眨眼便也过了,而今夜却是颇为难熬,薛摩觉着自己似是等了半宿,才终于见到秦英出来了。
薛摩看了看秦英手里拿着的鞋子,眉心微敛,道:“秦英,撒药!”
秦英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朝着鞋子的鞋底洒了上去,白色的液体在碰到那鞋子的鞋底后,显出了一种淡淡的绿色,不一会,这种绿色就消失了,但是薛摩和秦英还是看得明明白白。
谷雨的鞋底上沾了秦英撒在郡主床榻前的粉末,而这种粉末在碰到特定的液体后,原本白色的液体就会显出颜色来。
秦英不可置信地望着鞋面,冷笑道:“被兄弟打脸,可真疼啊!”
薛摩一直不愿去承认,如今证据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薛摩无奈地笑笑,一手扶上额头,使劲地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我曾经就和他说过,他有一个最坏的习惯,换夜行衣,从来不换鞋,到今天了,还是没改啊……”
秦英看到薛摩抓着栏杆的手越收越紧,青筋暴起,栏杆都发出了轻微的咔呲声,他走到楼梯口拎了两小坛酒出来,一坛自己抱着,一坛丢给薛摩,豪爽道:“来,今天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就当为过往饯行!”
薛摩把盖布一掀,提着酒坛就汩汩地往嘴里灌,灌得太凶,酒瞬间濡湿了大片前襟。
秦英喝着喝着眼前就浮现起,三年前,月满楼开张时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