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七)
薛摩明白刚才的事让池笑鱼很是介怀,她必定认为是她害得他身处险境,可是薛摩不这么认为,哪件事情不是因他而起的呢?
池笑鱼为什么没被放在别人床上,而偏偏是他,显然是冲他来的,冯克为什么要设计池笑鱼,显然也是冲他来的,说到底,池笑鱼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暂且不谈池笑鱼会不会武功,就冲她这性子,也着实不适合呆在这江湖里,可是自打她出身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她这一生必然会和武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躲,都是躲不掉的。
薛摩笑笑,说道:“不会的,我没那么容易死,我是九条命的猫,想死都死不了,这里不是聚义山庄,我也不会像聚义山庄那样来关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在你身后,你不用害怕。”
薛摩的这番话,让池笑鱼的心软得快要融化了一样,她壮着胆子,一脸希冀地问道:“薛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薛摩看着池笑鱼眼底的柔情蜜意,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呵,你毋需多想,我不是你的顾子赫,事情说到底是因我而起,那我必然要担起我应该担的责任,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薛摩便枉来这江湖走一遭!”
提到顾子赫,薛摩甚觉神清气爽,笑道:“况且,我答应过顾兄要护得你周全,等整件事情了了,自当完璧归赵。”
薛摩那富有磁性的笑声就像利刃一样,在池笑鱼的心口上磨刀霍霍。
原来如此,是啊,到底是自己想的太多!池笑鱼深吸口气,小声地问道:“也就是说,即便今天不是我,换做别人,你也会这样救她?”
薛摩眉眼恬静,悠然地看着远方,轻轻嗯了一声。
池笑鱼低头苦涩地笑笑,不敢再看他,扭头假装欣赏山间美景。
情之一字,古来磨人心。
薛摩一直看着远方,尽量目不斜视,他强迫自己忽略掉池笑鱼现在脸上的所有表情,这张神似秦飒的脸,再做出秦飒不可能出现的表情,于他而言,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杀伤力,既然不敢看,那还不如直接忽略的好。
白容想请来全江淮最好的大夫帮冯克治眼睛,大夫只一看便直摇头,冯克也心知没有希望,他的眼珠都被钢球给击破了,怎能治得好?
白容想一直追问是谁干的,冯克不能说是他要害薛摩,所以被薛摩给打瞎的,白容想很是看重薛摩,要是知道他有这门心思,怕是一切都玩完了。
“你倒是说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雁回宫的人下此毒手?”白容想秀眉微蹙,看到冯克原本俊俏的脸,如今却没了只眼睛,也是气急。
冯克看着白容想心急如焚的表情,心下稍稍宽慰,问道:“这仇一定要报,对不对?”
“那是自然,你说,谁干的?我白容想定要剜他两只眼睛来还!”冯克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竹马之交,青梅之意,欺他那便是欺已,自是不必多言。
“我……容想,我能借你的十二路鸿雁令一用么?你也别问我要对付谁,我只是想出这口恶气,不会伤及人命。”冯克说完,白容想微微迟疑了下,但在看到冯克眼上的纱布时,二话不说就把十二路鸿雁令放到了桌上。
之前说到雁回宫有十分庞大的杀手体系,自百年前便不断有人或是为了银子,或是有求于雁回宫而同白老爷子立下盟约,为雁回宫卖命。
这股势力慢慢庞大起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得见白老爷子,后来便出现了鸿雁令作为信物,谁手握鸿雁令那么杀手便听命于谁,替谁办事,同时死守秘密,绝不告知于第二人。刚开始只有一路人马,到白容想执掌雁回宫时已经扩展到十二路人马,所以也叫十二路鸿雁令。
十二路鸿雁令之于雁回宫,就好比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一样,实属命门所在,可是白容想在听到冯克提出要借用十二路鸿雁令时,也只是稍有犹豫,便拿了出来,可想而知,冯克在白容想心目中的地位,自是十分重要!
冯克得了十二路鸿雁令,便下了雁荡山,行至自己宅子前,便见门口一人,来回踱步,探头探脑,此人一袭白袍,领口处一只鸿雁腾翅。
雁回宫的人?
冯克驱马上前,来人一见到他,忙点头哈腰道:“小的见过冯公子。”
“你是?”冯克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小的是马厩的马夫。”
这样一说,冯克倒有些想起来了,睇视着他道:“你找我何事?”
“您的踏尘……”马夫四下一番张望,才上前吞吞吐吐道:“你的踏尘并非死于非命……”
冯克眉峰一挑,阴恻恻道:“说重点!”
马夫紧紧攥着手,神色紧张,他挨近冯克小声道:“您的马出事那日,我正巧在马厩打盹,我看见是……是秦英……是他下了毒……”
冯克牙关紧咬,脸上戾气横生:“好啊!我还以为是我疏忽,没有照看好我的马,原来……好你个秦英!好你个月满楼!这一次,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还请冯公子不要供出小的,月满楼……小的……真的惹不起……”那马夫一脸的畏畏缩缩,看得冯克心生嫌弃。
冯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不屑道:“这我还用你教?”
“是!是!是!”马夫连连打躬作揖,嘴里叨叨:“谢谢冯公子!谢谢冯公子!”
看见冯克左眼上包着纱布,马夫一脸关切道:“冯公子眼睛受伤了?”
冯克听罢坐在马上直接拔了剑,厉声吼道:“滚!”
那马夫吓得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挪,嘴唇打颤:“滚,滚,滚,我这就滚,冯公子您莫动怒。”
看着马夫一溜烟地跑了,冯克从怀里掏出个瓶子,自言自语:“你们不是要去郡王府盗剑么,哼,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有去无回!”
第47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八)
那马夫跑过一条街,往暗巷处一窜身,一抬眸,脸上的那低三下四的神态一扫而空,他将那锭银子往空中一抛,又抬手接住,冷嗤道:“才一锭银子,什么第一富贾,我呸!”
马夫将银子揣进怀里,往巷子里走去,那巷子深处飘着一面旗,上面赫然一个“赌”字。
料想那日,他本来在马厩里百无聊赖正准备打盹,远远看到秦英走来,面色鬼祟,他一个闪身,便躲进马厩旮旯里。
只见秦英进了马厩,来到踏尘马的马槽前,从怀里掏出包东西,便全抖了进去。
待秦英走后,他抄手把马槽里的料捞出来,摊开一看,秦英要做什么,他便是了然于胸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计浮上心口,让他暗害冯克的马,那他自然是不敢,可如果有人起了歹心,那顺水推舟推一把,又何尝不可?
踏叶行啊,是你让我有机可乘的,那可就……也怨不得我了!他眼神怜爱地望着踏尘,如是想。
他养马,他自然懂行,秦英下的那点东西,顶多让马闹腾一阵,于是他便加了点料,果不其然,几天后那马就一命呜呼了!
薛摩和池笑鱼回到月满楼时,日头也快落山了,看到他俩都受伤了,好几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池笑鱼一眼就看到华浓,甚是欣喜,不过华浓可就是另一番表情了,她看到薛摩把池笑鱼带了出去,还受了伤回来,一脸不满地盯着薛摩。
秦飒一把抓起薛摩的手,看着染红的绷带,还有凝结变黑的血块,眉头皱得极紧,拉着薛摩道:“走吧,上药去吧。”
薛摩回拉了一下,朝着池笑鱼努了努嘴,示意秦飒先帮她处理,秦飒看了看池笑鱼额头的伤,又垂眼看了下薛摩的手,谁伤的重,一目了然,即便心下十分不情愿,秦飒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带着池笑鱼回房上药。
一边谷雨在给薛摩上药,谷雨看了眼放在案几上的剑,小声说道:“今晚不宜行动!”
薛摩看了眼手上的伤说道:“如果你是担心我的伤,那大可不必。”
谷雨摇了摇头:“不是,今天郡王府的探子来报,郡王府今晚有埋伏,郡王府的万先生调了大批的人各处看护,不仅如此……听说,还惊动六扇门了!”
薛摩惊道:“他们已经知道有人要去盗剑了?”
谷雨摇摇头说道:“郡王府的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有人会夜闯郡王府,但是具体目的是什么他们不清楚。”
“还是走漏风声了!”薛摩叹了口气:“但凡要做什么事,果真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江湖当真遍地是眼线耳目。”
谷雨皱眉道:“不仅如此,夜行门的人还在里面插了一手,那鬼门主他……”
“你别跟我提那厮,一提起他,我整个头都是疼的!”薛摩抬手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算了,此事……另作部署吧。”谷雨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薛摩正在烦闷,一阵清脆的叩门声后,门缓缓被人推开,薛摩看到顾子赫进来,指着他开口就骂道:“你们那座破山庄到底教了她些什么啊?!”
薛摩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一句,顾子赫也是懵了,待问清楚今天的事后,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这……谁料到她会有出得庄子的一天嘛,再说了一庄子男人怎么和她一个小姑娘谈江湖险恶啊!人家在浇花练丹青,你一上去抓着人家要谈人心,起头都不知道怎么起,好吗?!”
顾子赫转念一想,不对啊,遂质问道:“薛摩!不是我说你,你干嘛带她出去呢?”
薛摩瞅了顾子赫一眼道:“怎么,想让我这里变成第二个聚义山庄?”
顾子赫争辩道:“这样起码她不会受伤。”
“你心里清楚,你所说的都是借口。”薛摩看着谷雨给他上药,轻轻说道,语气很是平淡,没有一丝责备或是质问的意思。
顾子赫听到这话,也是一时语塞,这些年,池笑鱼的挣扎,他都看在眼里,谁会愿意被关在一方天地里,四壁而囚?可是,他却没有那个勇气带她冲破那层禁锢,便自我安慰,这样对她便是最好的,全然不顾池笑鱼究竟想要什么。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说喜欢池笑鱼?顾子赫看着薛摩淡定的表情,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华浓给秦飒打下手,帮池笑鱼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听完池笑鱼的叙述后,倒是对薛摩有所改观。
秦飒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说最后阿摩给冯克吃了颗解药?”池笑鱼点了点头。
秦飒了然于心地摇了摇头道:“那颗钢珠上没有毒,他这样说无非是要逼冯克拉你们上来。”
池笑鱼惊道:“你怎么知道?”
秦飒看了池笑鱼一眼,叹口气道:“他嘴里有两颗银珠,是我亲眼看着他把牙打掉,我亲手给他镶上去的。”
池笑鱼一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直追问为什么,一旁的华浓也是一脸诧愕。
“很多年前,他出门办事被人给虏了,受了一身的伤,手脚被缚,逃不出来。那些人以他做诱饵,设了陷阱,我们的人去救他时,死伤大半,他很要好的两个同门就死在了里面,我哥哥也因此受了重伤。”
“他回来伤都没顾,第一件事就是把最里面的两颗牙齿弄掉了,让我镶两颗银珠在里面。我刚开始也不明白,可是后来我发现,什么都困不住他了,他能把一颗珠子顶下来,含在嘴里,用牙齿咬压成和刀片一样薄的利器,如果手上的是绳子,那就割绳子,如果手上的是锁,那就找机会割拿着钥匙的人的脖子。”
“你们挂在悬崖上的时候,他根本一点都不担心,他早就想好该怎么做了,那种珠子是实心的,怎么可能会有毒。”
秦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池笑鱼说那么多,说到底也许还是因为薛摩对她有所不同吧,想到这里,秦飒面露茫然。
一听完秦飒的叙述,池笑鱼整个人都走神了,倒是华浓眼眸微眯,盯着秦飒问道:“你们……都是雁回宫的人么?近几年江湖上才有薛摩这号人物,你说的很多年前是多久?”
秦飒这才猛然发现华浓竟如此心细,和池笑鱼完全不同,暗骂自己说的太多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第48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一)
池笑鱼突然起身就跑了出去,秦飒和华浓一看便也跟了上去,池笑鱼一口气跑到薛摩房间里,连门都没有敲直冲到薛摩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薛摩。
房间里三个男人都被池笑鱼给惊了一跳,回看着她,薛摩看着顾子赫揶揄道:“嘿,你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么,怎么连进门前要先叩门也不教教?”
顾子赫给了薛摩个白眼,看池笑鱼莽莽撞撞的,便道:“笑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池笑鱼看着薛摩问道:“你今天给那人吃的……不是解药,对不对?”
薛摩听她这么一问,错身看了眼站在门边的秦飒,秦飒一触及薛摩的目光,就把头扭了过去。
薛摩刚要说话,突然大堂里哄闹起来,还夹杂着霹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均是一愣神,全部走出房间,从栏杆上向下一看,只见几串鞭炮被丢在大堂的中央,黑烟伴着火星,吓得客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突然,两道白影疾步走了进来,正是魑和魅,魅一抬头看四楼人站了一排人,全在往下看,跟着魑屁股后面念叨:“这月满楼可真热闹!”
待薛摩看清是魑魅二人,与此同时背后空气里似乎有道疾风掠过,薛摩心头一颤,转身就跑进房间里,定睛一看,只见案几上空空如也,假的落霜雌剑已然是不见了……
秦飒和他一起跑进来,就看到敞开着的窗棂在风中抖动……
“秦英!”
“哥哥!”
薛摩和秦飒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跟了进来,谷雨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只是知道有人进来过又出去了,暗自感叹此人轻功竟如此厉害。
秦飒抓起斗笠动身就想追,被薛摩给拦住了,正颜厉色道:“你不准去,留下来!”
秦飒哪里肯听,也不说话皱着眉头就要硬闯,薛摩抓着她两边的胳膊就把她拎了回来,狠厉地说道:“你听着,我会把他带回来,但是如果你想我分心,你就去!”
秦飒听他这话瞬间失了神,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她很清楚只要不是九死一生之境,薛摩都会让她一同前去,如今他说了这话,那么就已经完全可以断定,此去必定十分凶险!
薛摩看着谷雨说道:“你去准备,按原计划行事!”
谷雨看他一脸果决,便也不再做劝说之想,转身就出了房间。
薛摩走到窗棂前,扶着窗槛,纵身一跃,整个人都已经在屋檐上了,刚要走,身体一顿,迟疑了下,蹙着眉峰回首看了一眼秦飒,一下决心后就飞入了茫茫夜色里。
薛摩这回首的一眼,彻底击碎了秦飒所有的理智,不光是秦飒看到,在场的人,池笑鱼,顾子赫,华浓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瞥里的担心、不舍甚至是惊惶无措!
这一眼对于秦飒来说,就像在诀别一样,她了解薛摩,他不打无准备的仗,可是,如果连他都漏出了那样的神情,就证明他……真的没有把握。
“每次遇到难办的事,我都想把你好好看清楚,因为我怕,这一去,就真的是最后一眼了……”秦飒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茫茫戈壁上,薛摩和她讲过的这一句话。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秦飒戴上斗笠,扶着窗棂一跃也飞了出去。
暗处,两抹身影藏匿在夜色里,一个沉稳的男声道:“何必再来看,烧都烧了,付之一炬,皆成焦土。”
旁边是一个女子,脸上覆着面纱,风一吹,面纱扬起,丑陋的疤痕爬满了小半个脸颊。
旁边的男子看到也是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道:“花老板,你也真是可惜了,明明一副姣好的容貌,却毁在薛摩的那把火里!郭某无能,救得你出来,却也只能把你治疗到这个地步,想要恢复如初怕是无望了。”
这个女子正是之前惊鸿坊的老板花照影,而旁边的男子正是涉远镖局的总镖头郭涉远,当晚火起之时,他于逃走中,看到快要葬身火海的花照影,心思一动,救了她,而等花照影醒来时,薛摩火烧惊鸿坊的事已经在江湖传了个遍。
“容貌嘛,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毁了也就毁了,可是那座楼……”花照影看着那片狼藉,想起昔日花灯高挂,宾客满座,笙歌鼎沸的景象,脸色变得极度地阴郁!
她喃喃道:“薛摩心可真狠,竟然……这般绝情,为了达到目的,竟然用了玉石俱焚这招,楼里的女子,很多身世都极其悲苦,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却换来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说着花照影缓缓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吐了口气,可惜依旧按捺不住情绪起伏,人也渐渐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薛摩,我何其无辜!她们!何其无辜!”
花照影再睁眼时,眸里全是窜动的狠辣火苗。
“我花照影从小就是个孤儿,我曾经把惊鸿坊当做家,结果他一把火,把我的家给烧了!”花照影看着那片烧焦的残骸,放佛是看到了一条不归路一般,喃喃道:“再也回不去了……”
郭涉远看她这般表情,心上窃喜,嘴角一扬,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一行来到了扬州城西,巷口墙上钉了块匾,上书“千秋巷”三字。
郭涉远带着花照影进了巷,巷道幽深蜿蜒,蛇行斗折,这么一番七拐八绕的,正值花照影头都快要绕晕的时候,郭涉远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住了,花照影暗叹这隐蔽性做得未免也太好了。
郭涉远上前,轻叩了四声门上的辅首衔环,不多不少,四下,节奏相当,叩完便负手在门口静等,形色从容。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一个脑袋,那人见到门口是郭涉远,才将门打开,放两人进去。
花照影跟着郭涉远行进,发现这宅子占地甚大,围廊逶迤,这一路上的房间门面一个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花照影咂了下嘴,这下次来要是没人带着她,估计八成是得迷路的。
走了半晌,郭涉远终于停下了。
第49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二)
郭涉远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将门推开,回首望了她一眼,示意她进去。
花照影一进门,发现房间里站着个人,身形魁梧,一袭黑袍,戴着大大的黑色垂帘斗笠。
郭涉远朝着那人点了点头,那人才把斗笠摘了下来,待花照影看清那人的面目,一脸震诧地望向郭涉远,不过看郭涉远面色如常,倒也一目了然了。
花照影笑得狡黠,道:“呵,聚义山庄也搀和进来了,岭南老怪的这盘棋下得有点大啊!就不知岭南老怪现人在何处?”
“他不在这里,再说了,即便你说出封洪断山刀的事情,你现在也还没资格见他。”郭涉远的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
花照影听他这话,直截了当道:“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就开门见山说了吧,我要知道你们的目的。”
花照影不再虚与委蛇,自报要求:“我的目的很简单,惊鸿坊的仇我必然要报,我要薛摩的命!”
花照影话一毕,见两人神色并未有异样,转而对斗笠男子道:“这一位呢,自然不会和我争,你的目的必然是聚义山庄。”男子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随即也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花照影一笑转而望着郭涉远问道:“那你呢,郭镖头,你现在也知道了,薛摩可是灭了你全镖局的罪魁祸首!”
郭涉远冷笑一声道:“我也不会和你争,抓了薛摩又能怎样,就算把他千刀万剐,死了的人也活不过来了。我要的,是封洪断山刀!”
“哦?!”花照影一听这话,媚眼一垂,感叹道:“到底是不似我,尽陷在这无用的爱恨情仇里,郭镖头,鸿鹄之志啊!”
思虑一番后,花照影接着问道:“那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岭南老怪图什么?”
“丹真心经!”郭涉远也不隐瞒,直接告诉了她。
花照影身形一怔,但很快眉眼便软了下来,郭涉远见状对这个同谋心生满意,虽是一介女流,但到底也是见过江湖大风大浪的人!
花照影思虑了一番,眉头轻蹙,一脸不解道:“看来还是天下第一更有吸引力!只是恕我愚昧,丹真心经和薛摩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在他那?”
她可从来没听薛摩提过什么丹真心经!
郭涉远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先给自己斟了杯茶,才接着道:“不在他那,他恐怕连有没有这本秘籍都不知道,这些也不是现在要谈的事,总之岭南老怪要丹真心经,还有屈侯琰的命!”
“屈侯琰是谁?”花照影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连串的问题里,屈侯……花照影在心里默念了一番,这个姓似乎是听过,可再深思,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郭涉远叹口气道:“是和我们牵连极深的一个人,这些事情牵扯的范围太广,以后会慢慢说与你听,我想问你,你对薛摩究竟了解多少,他从哪来的?秦英为什么会叫他师父,他和秦英又是什么关系?”
花照影摇摇头,说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雁回宫的杀手了,他从哪来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提以往的事,至于他和秦英,都说是他在扬州救过秦英,秦英感激于他,便一直追随他,称他做师父!”
花照影补充道:“他当初告诉我封洪断山刀的事,是说封洪断山刀是为了雁回宫偷的,然后让我帮他查郭镖头的事!”
花照影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虽然呆在薛摩身边三年,对他的了解竟然如此之浅,如今想来,也不知是自己了解的不够,还是那人藏得太深?
“封洪断山刀在雁回宫?!”斗笠男子惊叹一声,望着郭涉远道:“郭镖头,你的刀看来不是那么好拿啊!”
郭涉远摆手:“这个我倒不急。”但随即,他皱眉道:“那这没有理由啊?!看样子他和秦英的关系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啊,我提出会帮他拿下雁回宫,他没道理就为了个秦英而拒绝我啊?”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一起出生入死四五年,替雁回宫打下了大半个江淮,这种江湖情义,有时候也不可小觑,否则又哪来那么多的两肋插刀?”斗笠男子说是这样说,但随即眼眸微眯,话锋一转:“郭镖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薛摩也是当初景教的人?”
花照影听到“景教”三个字,身形一怔,醍醐灌顶!
屈侯……她终于想起来了,十多年前的景教教主,复姓屈侯。
郭涉远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当年在教内居法王一职,教内的小孩和我都很熟,如果有这么个小孩子,我一定会有印象的,薛摩肯定不是景教的人。”
花照影听出点眉目来了,心道,是啊,郭涉远不单单是江湖第一镖局的主人,他还是景教的白虎法王!
花照影遂急忙问道:“那秦英是?”
“景教青龙法王秦燃之子。”郭涉远答道。
花照影一听倒吸了口气,惊道:“原来你们是为了传说中的九曲**!”
郭涉远说道:“嗯,丹真心经其实我们只找到个引子,能不能凑齐全篇,其实还没有定论,但是九曲**是一定有的,隐迹江湖十多年了,也是到该把这本武林第一秘籍给找出来的时候了。”
花照影连忙问道:“那第一步要怎么做?”
“秦英。”郭涉远道。
“秦英?他功夫太好,和薛摩又太亲近,这要怎么下手?”花照影问道。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斗笠男子难得开口道:“我们已经开始了。”
随后便把他们得知秦英要去六扇门偷冰莲,再把丹真心经被偷推到秦英头上的事情和花照影全盘托出。
花照影听完,整个人都呆若木鸡,说道:“这……你们这未免也太险了,这怎么可能计划得这么周密,那要是不是秦英去偷,而是薛摩亲自去呢?”
栽赃秦英偷了丹真心经,却瞒着薛摩!薛摩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狡猾多疑,他自然不会去找秦英求证,只能暗中调查,这样一来,两人势必心生芥蒂,这离间计是好伎俩,可万一,要是薛摩亲自去夜盗库房呢?
第50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三)
郭涉远听罢,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踏叶行秦英,当今江湖第一神偷,自从幻影双煞离世,幻影迷踪步已然失传,当今江湖上轻功第一人还真就是他秦英了,就算薛摩不让他去,他都会抢着去的,在偷这件事件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薛摩亲自去六扇门这种情况。”
花照影看着眼前的八尺大汉,须髯如戟,竟然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细致入微,好似有颗七窍玲珑心一般,也不禁愕然。
郭涉远说道:“薛摩现在已经不相信秦英了,一本假的丹真心经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嫌隙!”
“呵高海晏那蠢货,还真以为那是丹真心经,他们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要那真是丹真心经,他们六扇门的门槛不早被踏破了。”说到高海晏,郭涉远面露蔑色。
“做这么多铺垫,无非是想让高海晏去告知薛摩,秦英在偷了冰莲的时候,还顺道偷走了丹真心经,秦英倒也配合,还三番五次地折回去六扇门,薛摩早就怀疑他了,现在两人闹翻是迟早的事情。”
花照影感叹道:“呵两位好深的心机啊,这样一来,要对付秦英可就容易多了。那我和郭镖头刚才看到薛摩追着秦英出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郭涉远捋着唇上两撮小胡子,道:“去替雁回宫办事,本来还以为他们怕是不会去了,没想到……”
“哈哈哈哈”郭涉远忽然一阵长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郡王府收到消息现在严阵以待,探子来报还有其他两股势力的人也是蠢蠢欲动,其中一伙就是夜行门,我就说嘛,岭南老怪生性太多疑,夜行门同月满楼是死对头,江湖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已经是台面上的事了,哪里还用得着调查!”
花照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那郭镖头……”
郭涉远接话道:“我安排了一班人马暗中下手,今晚,我们定要把秦英从郡王府带走!”
“你怎么对他们的动向知道的一清二楚?”花照影不解道。
郭涉远看了她一眼,语出隐晦:“我自有我的办法。”
花照影莞尔一笑:“论城府谋略,两位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小女子要大仇得报,还真得仰仗二位了。”
斗笠男子说道:“花老板谦虚了,今后怕是还有很多事情要靠花老板呢。”
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正值月中,月如银盘,泻一地霜华,薛摩还是没有追上秦英,等他赶到郡王府的时候,秦英已经进去了。
秦英早已把郡王府的地图记了个烂熟,一道黑影三下五除二就到了藏剑阁的房顶。
一路来秦英就发现巡卫十分的多,佩刀的,戴剑的,甚至还有弓兵,路过马厩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发现马厩是空的,心里就明白了,郡王府已经知晓会有人前来盗剑了,而且也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秦英暗骂自己鲁莽,此一役还是应该和薛摩商量过后再行事,可是转念一想,连造假剑薛摩都是让谷雨去的,都不告诉他,盗剑一事又岂会让他参与?
秦英觉得心里凉飕飕的,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不想去质问薛摩为何怀疑自己,他觉得两个人都走到这个份上了,若他再去质问,那就是对他们这十多年来相濡以沫的亵渎。
薛摩不是怀疑自己么?那他就一件事一件事地替薛摩办,办到让薛摩觉得,怀疑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想到这里,秦英心里突然升腾起万丈豪情,觉得今晚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捣他个水浑穴翻!
二十岁的少年,仗多情多义,逞血气之勇,心里无所畏惧,自是一往无前。
秦英小心翼翼地匍匐在房顶,身上提着气,不敢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瓦片之上,当下的情况从正门进屋已经是妄想,秦英伸手在瓦片上一一拭过,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只要有稍微松动的瓦片,一使气力便能把瓦片提起来,可是问题是现在太安静了,若是瓦片弄出声响,那也就前功尽弃了。
秦英摇了摇头,思虑着也没有其他办法,屏息凝神一手握着瓦片……
突然前方郡王府的小树林里一阵惊鸟四起,鸟鸣声大作,秦英一笑,手一提,喀嗒一声,瓦片被拿开了。
秦英知道有人在帮他,四周的守卫听到前方有异动全都赶了过去,秦英一想便知道是谁,暗感欣慰。
他透过屋顶的瓦孔一看,落霜剑端端正正地摆在剑架上,可是四周有四名守卫在把守,秦英仔细一看发现守卫口鼻都覆着湿漉漉的面巾,这显然是为了以防迷香。
秦英暗自感慨这准备做的未免也太充分了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江湖下三流才用迷香,他踏叶行怎么着,也算个上三流吧,他伸手从怀中一抓,四颗圆润的石子置于手中。
此时,秦英整个人已经趴在房顶上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瓦口伸进去,四颗石头在手心中竖排成一排,目光一收紧,大拇指抵着石头一弹,本是一颗一颗弹出去的,但是速度极快,就好像四颗石头同时朝着四个人,向不同的方向射出一样,这样便能保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被惊动。
下一秒,四个人便齐齐地倒了下去,秦英脸上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容,心上一阵爽快。
秦英从后背上取下四趾鹰爪钩,从瓦口伸了下去,覆住剑后,收紧手上的机括,剑便被钩子死死扣住了,秦英一提,把剑从瓦口拿了出来,又再用同样的方法,把假剑放了进去,待事毕后,秦英大大地呼了口气。
为了确保万一,借着月光,秦英仔细端详了下落霜剑,剑一出鞘,寒光湛湛,他便知无错了,心想事情总算办完了。
秦英把剑包好捆在自己身上,刚想提气离开,脚下一软,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槽糕!中毒了!秦英心里立即反应过来,这症状确是中毒无异,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
秦英心下一片愕然,没内力加持,刚一动身瓦片便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第51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四)
这动静声一响,周边噪杂声四起,秦英站在屋顶上抬眼一看四面八方都有人围聚了过来,一些人手里抬着火把,把周遭的情况照的一清二楚。
大事不妙!
秦英皱着眉,强行提气飞了起来,可没飞出去多远,人就直往下坠,秦英暗咒一声完了,却突然被人揽着提了起来,秦英扭头一看,眼前是薛摩冷峻的脸。
待秦英再回头,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朝他们袭来,薛摩立即从腰间抽出长剑,以此同时,秦英也把剑抽了出来,薛摩一个反手,秦英便把自己的剑柄插入了薛摩的剑柄中,此番动作行云流水,一柄奇长的剑便出现在薛摩手中。
薛摩单手快速地转动着手中的剑,就像一张急速飞转的单叶风车一样直接把迎面而来的箭给打掉,可是射来的箭太多,薛摩又要承着秦英的重量,又是在空中,也是十分不好应付。
薛摩把手凑到嘴边,一声长哨,谷雨带着人直接飞到空中就去帮薛摩挡箭,一行人白衣飘飘,长剑翻飞,可惜再美好的画面也被这紧张的局势给破坏殆尽。
薛摩心里很清楚,不能落地,一落地想逃出去基本就不可能了,薛摩揽着秦英,双腿踩踏着自己人的肩膀借力提气直往外飞去。
突然,一行黑衣人也不顾箭雨直接飞到空中,拦住了薛摩的去路,双方在空中大打出手,箭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架势,不断地有人中箭掉了下去。
秦英一看,心里一凉,在薛摩耳边道:“是死士,师父,你快走!”说完就把装着落霜剑的包袱套在薛摩身上去推他。
薛摩也不理他,一边和黑衣人交手,一边缓缓落地,其他人也回到了地面上,弓手看人都下来了,也停止了射箭。
场面很是焦灼,黑衣人几乎是白衣人的三倍,兵戈碰撞之声绵绵不绝,两方的人身上都挂了彩。
薛摩看到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堆人,置身事外,看着他们。
人群中有个穿着粉红华服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文雅从容,端庄大方,此时也在看着他,薛摩心下料定这女子必定是端平郡主,因为在她旁边站着六扇门的高海晏。
“高捕头,你这是安排了多少人啊?怎么那么多人?”女子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影和刀光,不解地问道。
高海晏也皱着眉望着前方,他没有安排那么多的人,而这波黑衣人里有的蒙面有的没蒙面,没蒙面的,他看得很清楚,都是自己人,是他安排的,那蒙面的黑衣人是哪来的?
秦英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那帮黑衣人并不耽于和他们缠斗,而是招招都朝着秦英去,剑锋直刺向要害部位,竟是要置他于死地一般。
谷雨和其他人拼命帮薛摩挡招,奈何对方人数太多,薛摩还是不得不以一敌三,但是过了几十招后,对方还是占不得便宜,秦英依旧毫发无伤。
暗处,一名弓手,见此局势,悄悄搭箭,心想,今晚不如就来个一箭双雕吧,对准薛摩,咻地一声,一支箭就射了出去。
眼看着箭就要直入薛摩的后背,突然从暗处飞身一人,对着箭一踢,箭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直直射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此人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当场毙命。
薛摩听到身后动静,转身看到,来人竟是秦飒,眉头皱得极高。
“谁准你放箭的?!”高海晏瞪着射箭的弓手,厉声喝斥道。
弓手吓得立即跪了下去,头低得极深,夜色下脸都看不清。
如今的场面极是混乱,自己人和对方缠斗在一起,瞄准便十分困难,此时射箭那就是完全无视自己人的安危,就算他高海晏要捕人,也绝不会以命换命!
高海晏正色说道:“若无我命令,再有私自放箭者,就地正法!”
打斗中秦飒分神看了薛摩一眼,可他一身红衣,也看不出到底受伤没有,不过秦飒看到地上的斑斑血渍,便也明白了。
薛摩本是心想就算一身伤,能直接护着秦英杀出去,那是最好,他本不想走那一步,可是如今秦飒也来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秦飒受伤!
打斗间隙中薛摩在秦飒耳边小声说道:“擒贼擒王!”
秦飒看到薛摩的眼色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一帮人边打边向高海晏的方向慢慢移动,突然秦飒把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摔,一阵白烟腾起,众人都模糊了视线,高海晏心中一凛,忙向身旁探去,一探,大惊失色。
白烟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就被风吹散了,众人恢复了视力,定睛一看,薛摩的臂膀环围着郡主,手就掐在郡主的颈上,被白衣人护着站在正中间,外围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一下子倒形成了一白一黑两个圈,场面僵持住了。
高海晏看到这个场面,冷笑一声道:“薛摩,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过尔尔罢了,挟持郡主,这可是大罪!”
刚才那阵白烟一起,郡主就感到自己被一阵强劲的力量给拽走了,其实她会武功而且还不差,在那一瞬间挣扎一下或许她是可以躲过的,不过,鬼使神差地她想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样,或者说她想看看,他为了救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究竟会做到何种境地,反倒是一点力都没使了。
“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掐死她!”薛摩说着,掌上也下了力道。
高海晏看着薛摩坚定的目光,知道他不是在诳他,捕人是小,郡主是大,如今看来不松口倒也不行了。
郡主被薛摩掐得生疼,抬眼瞥着面前这张俊俏的面孔,心里埋怨道,怎地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薛摩感受到怀里直射上来的目光,低头一看,发现郡主正一脸怨念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便轻了几分。
“薛摩,你可不要后悔!”高海晏说完,朝着黑衣人摆了摆手,一部分黑衣人便缓缓撤开,剩下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不退反进,剑一抬,直接就朝谷雨那边袭去,而此刻秦英正在谷雨的怀里。
这情况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群人不仅不听高海晏的指挥,甚至也不顾忌郡主的安危,好像一心只想要秦英的命一般。
第52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五)
众人一愣神,在这帮黑衣人的夹击下,秦英很快就要从谷雨手中脱手了,薛摩立刻把郡主塞给秦飒,上前伸手挥剑一挡,就在秦英将要脱手的一瞬间,他也来不及拉他,顺势一脚就把秦英向高海晏的方向踢去!
高海晏接住秦英,向后撤去,大喝一声:“弓箭手!”
弓箭手和护卫立即上前把高海晏护在了身后,弓箭手的箭已经全都满弓上弦,就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秦飒看到薛摩竟然把秦英向敌人的方向推去,抓着薛摩急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薛摩摇了摇头把她护在身后,又掐着郡主挡在身前,脸色十分的难看。
高海晏盯着那帮黑衣人,大声质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很显然,这帮黑衣人和他派出的黑衣人根本无关,他们混进郡王府的目的,就是想借此机会要了秦英,甚至是薛摩的命。
高海晏厉声威胁道:“不说,我可就放箭了!”
这帮黑衣人没想到薛摩会这样做,这下倒是真无法行事了,他们无意对抗官府,现在又是这种场面,没有办法,面面相觑后,陆陆续续转身飞入夜色里。
高海晏看那帮人连离开都是朝不同方向,惊讶道:“嚯,薛老板,你这本事不大,仇家倒不少啊!”
秦飒这下是彻底看明白了,心里也是大为意外,不过倒也终于明白薛摩为何会那么做了。
薛摩不能放开郡主,这是他的赌注,若把郡主放了,他连赌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很明显秦英也不能落在黑衣人的手上,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既然这样,那就只剩高海晏一条路了。
“不劳高捕头操心,烦请照顾好小徒,否则别怪我心狠!”说完也不做停留,挟持着郡主,一干人等迅速离开了郡王府。
一位鹤骨霜髯的老人气急败坏道:“高捕头,你就放任他们挟持着郡主离开?”
高海晏还来不及答话,这位老人手杵着拐杖,把地敲得笃笃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
高海晏看了一眼秦英,对着老人说道:“万先生莫急,秦英在这里,他们会回来的。归师勿掩,穷寇勿追,到时候把人逼急了,怕会伤到郡主。万先生请放心,高某定会把郡主平安带回来的。”
这位姓万的老人一听觉得也有理,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城西千秋巷的宅子内,郭涉远和斗笠男子坐在八仙桌前,花照影已经不知去处,郭涉远一拍桌子怒道:“全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斗笠男子看看他也不说话,郭涉远越想越焦躁,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嘴里念叨:“那么多的人,还有不知道是哪的同道中人暗中相助,都抓不到个秦英,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斗笠男子安慰道:“你也别气,月满楼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这一次不行,还有下次,下下次,我倒是有些担心花照影,她毕竟之前是薛摩的人,如今你拉着她入伙,还告诉她那么多事情,就不怕……”
郭涉远打断他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是没看到我带她去看惊鸿坊残骸时,她脸上那神情……我已经让她相信,为了不错过一举灭了夜行门这大好良机,薛摩不得已玉石俱焚,烧了惊鸿坊,况且惊鸿坊被薛摩烧了的这消息,是薛摩自己放出去的,薛摩都把事情给揽到自己身上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哪怕花照影亲自去追问薛摩,都没得辩了,这已经是死结了!”
斗笠男子一听觉得也对,便也没再多议,说道:“这次,池笑鱼的事,本来想借聚义山庄之手,直接杀了薛摩……”
“呼”斗笠男子长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池笑鱼竟然不惜反抗她大伯,也要救他!”
“算了,这种人算不如天算的事情我也见得多了。”郭涉远无所谓道:“反正本来也就是做两手准备的,竟然池笑鱼爱上薛摩了,那便走第二路吧!”
斗笠男子问道:“那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怕池沧海过几日,想他侄女了,又后悔了,想把池笑鱼接回去,到时候事情便更难办了。”
郭涉远看着窗外的月亮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容我再想想。”
斗笠男子接着道:“还有聚义山庄的事,是你去找老怪说,还是我去?”
郭涉远来回踱了几步,道:“哎,还是我去吧。”
夜色已深,池笑鱼站在月满楼前,秀眉微蹙,秋水望穿。
华浓在一边苦劝了好久,也不见起作用,看到顾子赫出来,摇摇头说道:“太固执了。”
顾子赫苦涩地笑笑道:“随她去吧。”
说完走到池笑鱼身后刚把披风给她披上,就听她喃喃说道:“为什么还不回来?他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是很危险的事么?”
池笑鱼说着说着就要往前走,顾子赫一把拉住她道:“我替你等,你进去,好不好?夜里太冷,我们习武之人受点风寒不要紧,你不一样……”
池笑鱼打断他道:“我没有不一样,我也不要紧。”
顾子赫看着这双倔强的眸子,也是没了办法,摇摇头伸手帮她把披风合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马蹄铁踏在空旷的街道上,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便显得格外的响。
池笑鱼虽是没有看到人,但是听着声音觉得应该是他们回来了,一脸欣喜地翘首往街头看去。
薛摩老远就看到在瑟瑟秋风中的那抹身影,很是意外,眉心一皱,用腿夹了一下马肚子,流星跑得更快了。
马刚停稳,薛摩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池笑鱼,一脸纳闷地拉过顾子赫小声道:“你自己喜欢的人,你就任由着她站在这里等?!”
顾子赫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怒气,现下看到薛摩更是恨不得拳打脚踢先揍一顿再说,可他为人正直,本也不是那种会拈酸泼醋之人,便也只是一脸无奈道:“她要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敲晕了抬进去?”
薛摩一时语塞。
第53章 踏叶无痕步,夜闯郡王府(六)
池笑鱼看他俩嘀咕,料想是因为自己,忙道:“我没事,你回来了就好,你今天……”
池笑鱼边说边去拉薛摩的胳膊,一碰觉得湿湿的,抬手一看,手指上滑腻腻全是血,骇然道:“你受伤了?”薛摩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后面的马赶了上来,众人望去,待顾子赫看清上面坐着的人时,一脸震惊道:“青青!你怎么会和他……你怎么会被绑着啊?!”
马上的女子笑笑,朝着薛摩努了努嘴。
顾子赫一手将薛摩扳过来面对着他,瞪着眼睛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郡主你也绑?”
薛摩反问道:“你们认识?”
顾子赫愣愣地点了点头。
薛摩朝秦飒使了个眼色,郡主就被带了进去,薛摩一边向前走一边对顾子赫道:“进去说吧。”
薛摩和顾子赫一谈才知道,原来顾家历代都是宫廷画师,所以顾子赫打小就认识这位郡主,而且关系还不错。
薛摩也不兜弯子,对今晚的事直言不讳,他并不想和官府硬碰硬,如果能换个法子把秦英救回来,他也并不介意去求人。
薛摩向顾子赫郑重地行了个礼,道:“薛某恳请顾兄去做回说客,若真能说服郡主把小徒放了,你要什么,只要薛某给得起的,绝无二话!”
顾子赫看薛摩竟然低头求人,也不免诧愕,在他眼里,几番接触下来,薛摩虽然称不上心高气傲,但也确实是傲霜斗雪之人,如今为了雁回宫的事,为了自己徒弟,竟然低首向他开口也不免感叹道:“我真搞不明白你,好好一个人,干嘛非得为雁回宫出生入死的?”
薛摩叹了口气回道:“我签了鸿雁契。”
“你签了鸿雁契!”顾子赫惊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质疑道:“你到底图什么啊?为了得到白容想?脑子傻了的人才去签鸿雁契!也就是说你是十二路鸿雁令上的人了?”
薛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顾子赫啪地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来,一脸的颓靡之色,叹口气道:“我本来是想,若是笑鱼真的非你不可,那我也只能成人之美,现在一看,你的命压根就不在你自己手上,要是哪天那白容想一个不高兴,把你的鸿雁契毁了,那笑鱼可不就要守……”
“你说到哪去了?!”薛摩听他越扯越远,直接打断道:“你倾心的人,你应该尽心逑之才是!”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倒还推给我呢!
顾子赫怏怏道:“有的时候,不是尽心就能换得个圆满的,罢了罢了,这些以后再说吧,我先去帮你说服青青,我要的就当你先欠着吧,以后再找你讨。”
薛摩笑道:“那我可就不说谢谢了。”
顾子赫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起身便出去了。
郡主被关在秦飒的屋子里,由秦飒看守着,秦飒见她小小年纪倒是一脸的淡定,也未有惧色,想来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倒不似养在深闺的掌上明珠,那般娇贵。
门咯吱一响,郡主见到进来的是顾子赫,她的手被合绑在身前,不过脚没绑,她起身跑上前,可惜被秦飒给拦了下来,这郡主也不怒,一脸笑嘻嘻地望着顾子赫,倒给了秦飒一种她不是被挟持而是专门来老友见面的错觉!
郡主直接开口道:“你是来当说客的吧?”
顾子赫一看还没开口就被猜中了,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郡主接着说道:“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事发时,我去藏剑阁看过了,我们的守卫被打晕了,不过剑还在,算不得偷盗,顶多算个私闯府邸,如今倒好,他直接把我给绑来了,这可是重罪了!”
秦飒瞥了郡主一眼,看来她不知道剑已经被调包了。
“青青,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有人要借刀杀人,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我可以让薛兄现在就把你放了,你也高抬贵手把薛兄的徒弟给放了吧。”顾子赫说道。
郡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行是行,但是……”
说着她抬手对着顾子赫招了招,说道:“子赫,你过来,我有话要悄悄告诉你。”
顾子赫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松口了,不过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郡主把手一合凑在顾子赫的耳边,地说了半天。
秦飒看顾子赫的眼睛越瞪越大,心里不安,眉头都皱了起来。
顾子赫听完好像想不通一样,一脸的莫名其妙,郡主也不管,直把他往外推,嘴里还说着:“去吧,去吧。”
薛摩见顾子赫出来,忙问道:“怎么样?她怎么说?”
顾子赫也不回答他,直勾勾地盯着薛摩这张脸,喃喃自语道:“也不怎么样啊!也就是比我清秀一点啊!这一个二个都怎么了?”
薛摩看他词不达意,急得摇着他,催道:“你在咕嘟咕嘟说什么!我问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顾子赫被他这么一摇,回过神来道:“她说她要跟你谈。”
“啊?”薛摩一脸的意外怅惘,顾子赫重复道:“她说她要跟你谈!”
薛摩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哦了一声,便要进去,顾子赫一把拉住他道:“她已经同意放秦英了,所以等下她说什么,你也不用一定答应她,但是你要装作不知道她同意放人了。”
薛摩自以为脑子已经够好使的了,被顾子赫这么一说还是给绕晕了,眨着眼睛迷茫地看着顾子赫,顾子赫也不管他,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郡主见到薛摩进来,高扬着下颏,瞥了眼秦飒,开口道:“我要单独和你谈。”
薛摩向秦飒使了个眼色,秦飒意会,出门前秦飒对着薛摩说了句唇语,一说完,薛摩的嘴角就浮起了一丝浅笑。
秦飒的那句唇语是:郡主不知道剑已经被换过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薛摩心里稍定,今晚确实凶险,秦英也出了岔子,但是至少真正的落霜剑算是到手了!
第54章 鸿雁契约
房间里,只剩下薛摩和端平郡主两人。
郡主端正地坐在敞椅上,薛摩看到她手上捆着麻绳,心里过意不去,走上前蹲下身帮她解开,边解边道:“草民本无意冒犯,今晚多有得罪了!”
郡主垂眼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的睫毛就像黑凤翎一样,上下翕动,郡主嘴角一弯开口道:“你们今晚闯我府邸,到底为的什么?”
“我早得到了消息,所以,府上珍贵的东西我都有派人把守,除了落霜剑的守卫被打晕了外,并没有丢失任何,连落霜剑都好好的在那,那你们今晚这一遭到底为的是什么?”
薛摩笑着摇了摇头,暗叹小姑娘到底是年纪轻。
他坐下后提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道:“夜凉,喝杯酒驱驱寒吧。”
郡主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知道他不会说的,看着他叹口气道:“你的样子和江湖上的传言可真是不合,我还以为杀手都是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还有你这种清俊文秀的,看上去,可真不该是个杀手。”
薛摩挑眉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
“你这样的,就该是那种名门家的公子,温文尔雅,风流倜傥。”郡主看了薛摩一眼,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把这身红衣换了,白衣飒沓!”
薛摩听完沉沉地笑了起来,自嘲道:“郡主过誉了,可惜薛某没有这个命。”说着抬起酒杯凑到嘴边。
“嗯,马上就会有了,你娶我吧!”郡主一说完,薛摩一口酒就喷了出去,整个人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觉得,这绝对会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的一次喝酒失态,薛摩看了一眼酒壶,心想还不如不喝呢!
郡主看他被呛得通红了脸,一脸笑意问道:“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嫁给你,也可以。”
是谁说的大家闺秀都很端庄矜持的?也不尽然啊,如此跳脱常理的郡主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薛摩心里如斯想到,笑着摇了摇头:“郡主抬爱,薛某一介布衣,自是高攀不起。”
郡主皱着眉,她没想到自己出身也好,长得也俏,竟然被直接拒绝了!
她沉默了几秒,眼珠滴溜滴溜地转,心想竟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故意把脸色一沉,说道:“那如果你不娶我,我就不放你的徒弟呢?”
薛摩的眼神陡然冰凉了起来,嘴角一翘,喉咙里冷哼一声,起身就要走。
郡主一看计不成,忙跑上去拉住他道:“诶,你别走啊,不娶就不娶嘛,这么容易生气!”
薛摩撇过身,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利诱可以,威逼?他不吃这套!
“我放了他就是了,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郡主抬眼直视着薛摩,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光华璀璨!
薛摩一脸惊诧,不可思议道:“你我才此一面之缘,你告诉我,你喜欢我?”
“今天晚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张面孔,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你了,我知道这便是喜欢了,毋庸置疑。”郡主仰面坚定地说道。
薛摩看她不避不闪,不忸不怩,话说得如此落落大方,不免对眼前年纪轻轻的女子生出几分刮目相看来。
薛摩出门,看到顾子赫总算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了,不过事情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就等天一亮去六扇门领人了。
烦劳了大半夜,众人都在薛摩的地盘暂住下来,顾子赫刚准备入寝,池笑鱼就摸了进来。
顾子赫看见池笑鱼有些惊讶,她不是早睡了么?
顾子赫拥着被褥说道:“男未娶,女未嫁的,三更半夜,你怎么能往男人屋里跑?”
池笑鱼现在根本顾不了这些,开口就问道:“鸿雁契是什么东西?”
顾子赫一听便明白了,瞥了一眼池笑鱼道:“现在还学会偷听了?”
池笑鱼在床边坐了下来,没有心思和他拌嘴,一脸凝重地看着顾子赫。
顾子赫叹口气道:“十二路鸿雁令,以吾之血,养吾之命,立誓入契,尽忠竭力。”
“什么意思?”池笑鱼不解道。
“意思就是我把我的命放在你手里,终其一生,受制于人。”顾子赫解释道。
池笑鱼听完直皱眉,使劲拍了顾子赫一下道:“说人话!”
顾子赫正色道:“这是百年前的一种阴邪蛊术,属于白家秘术!”
“当年投靠雁回宫的江湖人士,在得到自己所需之后,其中有些人翻脸不认账,不肯为雁回宫办事,有给有还,这本是江湖道义,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遵守的。”
“可是,那白老爷子是什么人,那是一代枭雄,怎会由得他们这么胡来?”
“后来,再有人有求于雁回宫,就必须立下鸿雁契。一个瓶子里放着一种血蛊,滴入一滴大雁的血,再放入人血,用人血来养这只血蛊,这只血瓶就是鸿雁契。”
池笑鱼听完眼睛瞪得浑圆,想起有关大雁的传说,开始有些明白了,说道:“若人死了,那只血蛊就会死,同样的,若血蛊死了,那么人也会死,而那只血瓶,也就是鸿雁契,在雁回宫的手上……”
顾子赫看池笑鱼一点就通,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嗯,就是这样,所以会去签鸿雁契的人,基本上已经可以算做死士了,因为他们的命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上,雁回宫要他死,太简单了,把鸿雁契毁了,就算你在天涯海角,也必死无疑。”
池笑鱼整个人都怔愣出神了,脸色惨白惨白的,顾子赫见她这样,心头不忍,抓着池笑鱼的手,说道:“笑鱼,所以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走,你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我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我的心意你也很清楚,只要你点头,我明天就可以迎娶你过门!”
池笑鱼轻轻掰开顾子赫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池笑鱼失魂落魄地从顾子赫房间走出去,一出门正好碰到薛摩和秦飒经过,薛摩看了一眼她憔悴的神色,又看了看房间门,一丝异样从脸上闪过。
池笑鱼看到薛摩的神色,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我只是找子赫……”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薛摩直接打断她,说完就和秦飒走了过去,留下池笑鱼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池笑鱼望着两人进了薛摩的房间,她靠着门框,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55章 移花接木一念间(一)
房间里,薛摩光着上半身,身上有几处剑伤,皮肉外翻,血已经凝固了,他任由着秦飒帮他清洗上药。
秦飒坐下看着这副躯体,大大小小的伤痕像鱼鳞一样,纵横交错,旧伤还未痊愈就又添新伤,秦飒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泪水就漫了上来,手上的动作也有些颤抖。
薛摩伸手在她在眉心上抚过,想把她皱着的眉头抚平,秦飒强忍着泪水,不敢抬头看他,头顶飘来一个声音缓缓道:“你都不像在碎叶城听我话了,不让你去,你还非去……”
薛摩的声音很轻,说得很慢,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话说得软绵绵的。
他接着道:“以后只怕是会更加凶险,今晚连夜行门的人都对秦英出手了,你不能再自作主张了,只有我,我会有一百种脱困的方式,若是还有你,我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秦飒点了点头,想起刚才薛摩看池笑鱼的眼神,缓缓说道:“你对池姑娘有点不一样。”
“其实我对她并没有什么不同……”薛摩说着,轻轻抚了抚秦飒的头发,一脸温柔道:“如果非要究其原因,不过因为,她长得像你……”
秦飒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所以她没有看到薛摩眼中,那翻江倒海的温柔,能化世间铿锵尽数绵绵的温柔……
秦飒默然,抿着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想让他可以快点去休息,因为鸡又打鸣了。
六扇门的牢房内,因为中毒的关系,秦英没什么力气,只能靠着墙,神智也很模糊,隐约听到好像有人下锁的声音,他使劲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去。
进来一人,身着黑红相间的袍子,身上裹着皮质护甲,配着横刀,肩上垫着皮质护肩,捕快装束,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整个人逆着光,秦英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她背上的蛇影弓轮廓倒是被昏暗的光线给勾了出来。
秦英看到那柄蛇影弓,想起盗冰莲那晚遇到的女人,瞪大了眼想去辨认来人的样貌,来人也很是配合,缓缓走近蹲了下来。
秦英看到这张长得和秦飒一模一样的脸,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一看,脸上又惊又喜,道:“天啊!小飒,真的是你么?哥哥找你找得好辛苦!没想到你……”
女子一把把手腕抽了出来,冷笑道:“怎么,被毒糊涂了,乱认什么亲戚?!”
秦英听她这么一说,完全愣住了,干涸的嘴唇轻轻抖动着,说道:“你不认得我了么?小飒,是我啊!秦英啊!我是你哥哥啊!”
“什么小飒!我叫高河清,高海晏的妹妹,我哥哥那可是江淮名捕!别以为你妹妹、妹妹地喊两声,我就会放你出去。”高河清厉声喝道。
秦英又重新拽住高河清的手腕,仔细辨认后说道:“不会错的,我不会认错的,你和秦飒长得一模一样,手上又有我烙上的印记,肯定不会错的,你不记得我了么?你真的不记得哥哥了么?”说着说着秦英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高河清一把挣脱开道:“谁有你这样的哥哥,那也真是奇耻大辱啊!”
“我平生最讨厌鸡鸣狗盗之事,说!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盗走了冰莲还有丹真心经!”高河清挣脱得颇为用力,秦英本就没什么力气,被她这么一推搡,整个人撞在墙上,样子十分狼狈。
秦英皱着眉扬声问道:“丹真心经?”
高河清一把抓起秦英的领子,秦英直接被半提了起来,说道:“你还装什么蒜!有种偷没种认是不是?”
“好!那我就再提醒提醒你,你被我射中的那晚,从六扇门库房偷走了丹真心经还有冰莲!”
高河清一脸的狠厉,浑身上下有一股捕快特有的凌人气势,秦英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他实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十年前会跟他赌气撒娇的人联系在一起。
高河清没有顾及秦英脸上的神情,接着说道:“哼,什么烫伤,我根本就不信,这种把戏,我见的多了,欲盖弥彰!进了这里,不怕你不交代!”
秦英脑子混混沌沌的,不过还是把事情在脑海里串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薛摩为什么会怀疑自己了,原来那天晚上有人盗了丹真心经,而这事被栽赃在了他的身上。
秦英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开口道:“你不信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事实,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没有证据!”
秦英的嘴硬彻底激怒了高河清,她提拳就要朝秦英的面门打了下去。
“清捕头,薛摩来接他了,高捕头让你把人带出去。”来人的话让高河清的动作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她一脸错愕地回身看着来传信的人。
秦英被放了,一路上,秦英都在恳求高河清不要出去,不要让薛摩看到她。
是的,确实是恳求,可怜兮兮地恳求。
高河清虽然搞不清楚缘由,但是看秦英这个样子,还是答应了他。
她悄悄躲在暗处,才一探头,便被薛摩身边的女子紧紧吸引住了目光!
那个女子一身男装,头发用筷子简单挽了个髻,而重点是,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仅仅是像,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高河清整个人都惊愕了,她看到高海晏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秦英被接回了月满楼,高家两兄妹虽然极其不情愿,可是郡主都不追究了,执意要放人,他们再坚持也没什么意义。
秦飒给秦英把过脉后,对着薛摩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六扇门的人也怕他死了,想给他解毒,吃过药,毒没解成,但也未攻心,只是这毒不解不行。”
薛摩一听皱眉道:“凭你的医术也解不了?”
秦飒摇了摇头,薛摩见此情况,直接就把秦英扶起来,坐到他背后,秦飒一看他是要给秦英运功逼毒,阻止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能运功逼出来的毒,那我也肯定能解的了。”
薛摩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还是得找到解药。
第56章 移花接木一念间(二)
秦英没有力气人也坐不住,倚靠着薛摩道:“师父,那剑上有毒。”
薛摩皱着眉直接起身,秦英就重重地倒了下去,薛摩垂眼指着他骂道:“我回来一拆开包袱就知道那剑上有毒,你说你,办得事情也不少了,还是这么马虎,有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你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怎么还骂得下去呀……”秦英埋怨道,他半垂着眼,眼底一片乌青,脸却通红,像拍了一盒胭脂一样,而嘴唇呢,又微微发紫,怎么看怎么像个跳大神的!
虽然看着好笑,但秦英整个精神头都不在了,有的人中了毒,怕别人担心,会咬牙隐忍,秦英那可就大大不同了,整个人咿咿呀呀,哼哼唧唧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薛摩想骂也骂不下去了。
那人会在剑上撒毒,很明显是知道他们进郡王府的目的是为了盗剑,然而郡王府的人并不知情,所以这毒显然不是郡王府的人下的。
薛摩想到了夜行门,看着站在一旁的魑魅二人问道:“你们有没有跟鬼骨说过,秦英要去郡王府盗剑?”
“我没有说过。”魑说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脸询问地看着一旁的魅。
魅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告诉过鬼骨,但是我……我跟魍魉说了……一点点。”
那魍魉是鬼骨的心腹,这跟他们说不就等于和鬼骨说么!
魑恨铁不成钢地从桌上抓起个苹果就塞在魅嘴里,道:“让你多话!”
薛摩瞅了魅一眼,魅一脸愧疚,吓得直往魑身后躲,魑见薛摩目光咄咄,连忙道:“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教好,我愿去一趟夜行门,将功折罪,还望……还望薛老板应允!”
“不用了,我亲自去!”薛摩起身抓起桁架上的披风,往身上一披就走了出去。
魅一看,把嘴里的苹果拿下来,惊讶道:“这才秋天,他就要穿披风了?还是带毛的?!”
魑、魅齐齐地看着秦飒,秦飒也搞不明白,摇了摇头以作示意,魅接着说道:“真奇怪啊,城主也是,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就披着一层薄纱,啧啧……”
秦飒蹙着眉,暗道,难不成是蛊虫在他们体内起了什么异变吗?她越想越不安,想着等薛摩回来,一定要问一下。
薛摩骑着马一路直奔到夜行门大厅前,魍、魉看到他,刚要行礼,一想到他现在又不是碎叶城的人了,就又定住了,要行也不是,不行也不是,杵在那里,样子很是滑稽。
薛摩越过他们见鬼骨不在大厅,便向后院绕去,来到鬼骨房门前,也不敲,抬腿就是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鬼骨扭头一看,看清来人,大声呵责道:“你就不能斯文点!”
薛摩没有说话,轻功疾行到鬼骨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说道:“够不够斯文?”
鬼骨舌头在嘴里一探,一股子的血腥味,他扭头斜睨着薛摩,直起身拉了拉外袍,道:“哦,来赐教的啊,来啊,接着来啊!”
鬼骨耸了耸肩,撇了撇头,一副应战的架势。
薛摩冷哼一声道:“你昨晚差点害死秦英,你知不知道?”
“呵”鬼骨一双深邃的眼,盯着薛摩道:“那是他活该,死不足惜,我以前还敬他是条汉子,在我知道秦飒的事后,嗤……他还是去死的好!”
“怎么,你以为你做的事能比他高尚的了多少吗?”薛摩反问道。
鬼骨一旋身坐在椅子里,摊手道:“我做的,那都是善恶有报,我可没有他那么自私自利!”
“那我问你,要是你站在秦英的立场,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若换位想想,你就该知道,他活的也不轻松。”薛摩皱眉道。
“说得好像其他人就很轻松一样,碎叶城哪个不是一样?”
鬼骨不屑地挑眉:“而他呢,竟然为了孝义要两全,去坑害一个那么无辜的人!那是他们兄妹俩的命,那是他们本来就应该要去承担的事情,就和屈侯琰一样,和柳无言一样,这仇不共戴天!”
“结果……”鬼骨冷笑了一声:“他却拉着一个无辜的人来做垫背,移花接木,他的亲生妹妹是人,秦飒就不是人了?碎叶城这种地方,一进来,基本上就相当于搭上命了,这下倒好,本该承担的在外面过着潇洒日子,本不该承担的在里面受尽煎熬!”
听到“受尽煎熬”这四个字,薛摩一下子就红了眼。
“我鬼骨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该我承担的东西,就算被压得断了脊梁骨,也不会让无辜的人,替我来扛!”鬼骨起身,一口气说了出来,因为激动,脸色涨红。
扯到秦飒,薛摩紧紧抿着唇,一时也回不上话,就这么站着愣愣地看着鬼骨……
鬼骨斜乜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你当初要叛逃碎叶城,其实我并不意外,阿琰对你,好是好,倾囊相授,什么武功都教你,但是他对你的严苛和不近人情,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兄弟们私下都说,你迟早会受不了离开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薛摩听他说话的口气,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说道:“自我出了碎叶城,你就没有这么和我好好说话过。”
鬼骨笑笑,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说道:“这几年,我替阿琰在中原做的事情全都算在了你头上,你替我披了一身骂名,我这气,消得也差不多了,柳无言也老劝我,想想也是,摸爬滚打一起长大的,何必呢?”
“这是我对你的态度,但是……”鬼骨语气陡然狠戾:“秦英不同,秦飒的事是其一,他不顾一身血海深仇追随你叛逃碎叶城是其二,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我鬼骨绝不手软!”
“其实……”薛摩刚想说什么,才到喉头,却又止住了。
鬼骨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倒有些奇怪,他知道薛摩性子内敛,很是隐忍,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摩摇摇头,伸手干脆道:“没有,把解药拿出来!”
“什么解药?”鬼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薛摩。
第57章 移花接木一念间(三)
薛摩一听,霎时间背脊一阵寒凉,忙道:“不是你在剑上撒的毒么?”
鬼骨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是秦英中毒了,难怪他会这么气急败坏地前来找他。
鬼骨摇了摇头道:“当晚不是只有我夜行门的人,我给你看样东西,我的人在郡王府捡到的,想必你应该也很熟悉。”
鬼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似的东西,薛摩定睛一看,赫然一块大雁形状的腰牌!
这东西薛摩也有,和十二路鸿雁令是子母令,母令在白容想手上,子令在签了鸿雁契的死士手上,没什么作用,但也算是身份的证明吧,死士出任务的时候,会把腰牌系在腰带上。
这一看薛摩便明白了,落霜剑是白容想要的东西,她自然不会在里面使绊子,很明显有人借用了十二路鸿雁令,调动了死士想借此机会对他们下毒手!
不是白容想,那这人还能是谁呢?
薛摩无奈地一闭眼,喃喃地吐了两个字:“冯克!”
“他中的应该是回光散,我的人还搜到了这个。”鬼骨说着把一只小瓷瓶丢给了薛摩。
薛摩接住一闻,一股奇异的薄荷香,心道难怪逼不出来,原来是回光散。
这回光散是百草堂研制出的奇毒,中毒的人,根据个体差异,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症状,有的全身溃烂,有的浑身发痒,有的男人发出女音,有的女人长出喉结……
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这样一想,秦英还算幸运的了,只不过变成了一个脸上花里胡哨唱大戏的。
而且这回光散,确实逼不出来,只能用解药来解,时间拖得越长便越危险,等到这种症状突然散去,恢复正常的时候,便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于是便取名回光散。
转念间,薛摩想到鬼骨竟然还留心去做了这些,想必那天晚上,待看到事情有变时,也没真的要和他们出手,而是派人迅速调查了黑衣人的底细。
鬼骨和阿琰的感情颇深,自己都已经叛逃碎叶城多年了,虽然鬼骨也老对付他,但是在看到他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鬼骨还是放下立场,来帮他。
如果不是鬼骨留心,光是猜测秦英中的是什么毒,下毒的又是什么人,怕是都要耗时良久……
想到这些,薛摩心里生出些感怀,鬼骨看到薛摩这么感激地望着他,摆摆手道:“去,去,去,别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得慌!”
薛摩在夜行门向月满楼传了个信,便驱马直奔雁荡山而去。
一路上,鬼骨的话在薛摩耳边萦绕不绝,鬼骨这个人,愿锄强扶弱,好打抱不平,一身的浩气凛然,若不是出身如此,被牵连进碎叶城,想必现在,怕也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一代豪侠了,又何至于和他们一样,身负恶名?!
想到这里薛摩心口有些堵,眼神也有些森然,若有路可走,何至于此,什么天命有归,若是上天真有心在看,于心又何忍?!
薛摩想到鬼骨对秦英的看法,心想这两人的死结怕是解不开了,想到秦飒,很多年前的事就在眼前浮现出来。
当年秦英的轻功在那种严酷的情况下,已经练得很好了,远超同辈的任何人,甚至可以和屈侯琰一较高下,但是后来为了逼出秦英的极限,屈侯琰用的训练方法,残酷得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薛摩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秦英那天的神情,秦英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绑在靶柱上,屈侯琰一手持着弓,一手拈着箭,告诉他,如果他不能赶上一支箭的速度,那么他的妹妹就会被射死。
秦英当场就跪下了,那是薛摩唯一一次见到秦英流泪,秦飒比秦英晚出生几分钟,他极其地疼爱他的这个同胞妹妹,父母惨死,秦飒便是他唯一的血亲!
秦飒在碎叶城像个小公主一般地生活,每天都穿着漂亮的霓裳衣裙,样式都不带重复的,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用练武,不用学任何,因为不管怎样,秦英都会帮她挡下来。
秦英最大的愿望,便是她能够平平淡淡地生活,不会落在江湖恩怨里,不会陷在江湖厮杀里,不会像他这样的过活,他觉得,他们兄妹俩人总该有一个,去过平凡正常的日子。
一直以来,屈侯琰也不逼秦英,任由着秦飒在碎叶城里独特着,所以当秦英看到秦飒被绑起来供他练习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崩溃了。
秦飒惊慌失措的目光,秦英鼻尖的汗水,四周人震惊的眼神,还有屈侯琰手中离弦的箭,那天的画面,在在场每个人的脑海中,不是用笔画下的,是真的用刀凿出来的!
秦英和屈侯琰并肩站在线外,那天屈侯琰也只射了一箭,当然,那支箭在即将触到秦飒的眉心时,被秦英给握住了,惊心动魄。
握着箭的秦英,双腿都站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后背湿透!
第二天依旧如此,只不过射箭的人换成了薛摩,当薛摩看到靶柱上的人那淡定自若的神情时,他知道,秦英已经把人换了。
秦英大概永远都想不到,射箭的这个主意就是薛摩向屈侯琰提议的,当然,薛摩自然也不会让他知道。
薛摩的目的很简单,他要逼秦英把关着的人给放出来。
其实薛摩很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在调查了一番后,他换了练功的地方,当他在深夜里潜进那个密室,看到那张熟睡中和秦飒一模一样的脸时,他震惊得完全没有了反应。
薛摩第一次觉得原来莽莽撞撞的秦英也是有如此深沉心机的,心机全用在了他妹妹身上。
薛摩不知道秦英养着这个和秦飒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养了多久,但是他完全明白秦英为何要这么做。
秦英想给自己的妹妹找一个替身,屈侯琰是什么人,他或许会放任你洒脱一时,但绝不会放任你洒脱一世,特别还是秦家的人,后来假的秦飒被屈侯琰安排进虫房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58章 解药险中求(一)
秦英太不了解屈侯琰,但是薛摩不同,薛摩对屈侯琰了如指掌!
薛摩知道秦飒想要置身事外根本就是妄想,所以以其等到屈侯琰开口的那一天,还不如直接逼得秦英把人换过来!
薛摩实在无法忍受,秦英为了和自己妹妹有朝夕相处的机会,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困着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以备不时之需。
至此,薛摩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把那女孩放出来,一刻都不能等。
第一天射箭的夜里,真正的秦飒就被秦英给送出了碎叶城,送到了哪,薛摩没有心思追究,也不想追究。
薛摩虽然理解秦英的苦衷,但是不代表赞同秦英的做法,他的想法和鬼骨一样,何苦拖一个无辜之人下火海。
这些年来,薛摩一直都希望秦英能够亲口和他说出这件事,可是,哪怕到今天,秦英依旧选择隐瞒,秦飒也依旧选择替代,谁都没有和他透露半个字。
也许是薛摩想得太过于入神,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雁荡山的人明显要比往日多得多,当他看到雁回宫路碑前,骑马并立的两个人时,有些诧异,来人正是顾子赫和池笑鱼。
“你们……怎么来了?”薛摩一拉缰绳,驱马踱步到他们面前问道。
顾子赫道:“秦飒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告诉我们,你要去雁回宫,秦飒要照顾秦英,没办法脱身,便托我来看看。”
顾子赫看了一眼池笑鱼,无奈道:“笑鱼非要来,我没办法,只好带她来了。”
“薛大哥,是我让子赫带我来的,你不要怪他。”
池笑鱼也不避讳,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来这里拿解药,我没办法不担心,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乱子的,子赫的武功很好,他兴许能帮上点忙。”
当信鸽飞到月满楼,秦飒说解药在冯克身上的时候,池笑鱼整个人如坐针毡,上次薛摩弄瞎了冯克一只眼睛,当时的情况历历在目,而如今薛摩要找冯克去拿解药,这不啻于虎口夺食,光是想想就如芒刺在背,她怎敢不来?
薛摩看见池笑鱼眼里的倔强,知道劝也没用,况且那件事她又亲身经历,薛摩点点头道:“罢了,走吧。”
“秦英可还好?”薛摩问道。
顾子赫道:“秦飒姑娘医术了得,倒是一直吊着秦英的命,就是……秦英整个人通体都花里胡哨的……”
“通体?”薛摩惊道。
“呃……”倒也不是顾子赫见识少,秦英现在就像那画家的调色盘一样,真的骇人!
薛摩白眼一翻:“百草堂这帮孙子,真是正经事不干,一整天竟搞这些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
顾子赫劝慰道:“反正也被你赶出中原了嘛。”
薛摩叹息着摇了摇头。
三人驱马向前,薛摩才注意到顾子赫的坐骑,那是一匹通体雪白,黑鬃黑蹄的马,外表英俊神武,四肢修长,体型优美,皮薄毛细,薛摩半张着嘴惊喜交集:“这……顾兄,这可是大宛马?”
顾子赫颇为得意地点点头道:“怎么样?我亲手养大的爱驹,除了家里二老和笑鱼,我最爱的就属他了。”
池笑鱼听他这么说,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看向一边。
薛摩轻抚了一下顾子赫的马,笑道:“云上有翔龙,地上有腾马,顾兄的马可当得起此赞誉,可有名字?”
如今的江湖人,眼里只有武学秘籍,刀枪剑戟,顾子赫见薛摩双瞳都放光,知道他必定也是爱马之人,笑道:“薛兄真乃顾某知己,我给他取名,惊雷闪!”
“惊雷闪……好名字!顾兄真是文采斐然,相比之下,我给我的马取名流星,可就逊色太多了。”
薛摩刚说完,流星就嘶鸣了一声,停下来不肯走了,好似听懂了一般,三人一看,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薛摩无奈地拍了拍流星,又俯下身和马说了点什么,流星才又肯再往前走。
三人相视一笑,若不是心上事烦攘,这一路山光鸟语,骏马相伴,还真有些谈笑里风生,人世本自在的感觉。
池笑鱼心细,刚才在等薛摩的时候就发现,这雁荡山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有些不同,开口道:“薛大哥,你没发现今天上雁荡山的人有些多么?”
薛摩听她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平素里雁回宫的访客也不少,但是今天上山的人确实太多了,薛摩还在琢磨,顾子赫就已经御马上前和前头的人探听起来。
一探之下才知,落霜雌剑才刚回雁回宫,白容想就广邀同道中人上山来赏剑。
薛摩听顾子赫这么一说,倒吸了口气,脸颊的肉也陷了下去,更显得毛森骨立,他幽幽道:“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灵山派也来人了是不是?”
顾子赫好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容想会这么做,也无非就是想在沈扬清面前出出风头,其他人嘛,都是些陪衬。落霜双剑重出江湖,武林至宝,她只是想向整个江湖宣告,她白容想是站在武林峰巅的人,除了她,没人可以配得起她那位沈少侠!”薛摩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顾子赫也经常听闻雁回宫的宫主性格骄横跋扈,其实也不难想象,雁回宫的财力和她祖辈在江湖上闯下的名声实在显赫,在这种条件下,染上些骄恣专横的习气倒也正常,不过如今,听薛摩这么说出来倒是更具体点了而已。
池笑鱼也已经知道了薛摩和白容想还有沈扬清之间的事,对这个沈扬清有了几分好奇……
在她心中,薛摩就如皓月当空,很明显白容想放弃了这轮皓月而选择了沈扬清,她不禁开口问道:“那个沈扬清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此问题一出,薛摩和顾子赫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回答她。
池笑鱼有些纳闷,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平常啊,顾子赫看懂她所想,说道:“到时候你自己看吧,今天你怕是可以开开眼界,见见江湖上很多人了,连你三叔五叔也来了,还有夜行门的门主,丐帮在江淮分舵的舵主……”
顾子赫还没说完,薛摩就策马往峰顶而去,顾子赫一看也有些怨自己话说得不是时候,今天本是来讨解药的,结果倒被他说出些游玩的意味来,两人心照不宣,立即驱马赶上。
三匹白驹一路踏尘而上,飞扬的灰尘在秋日温煦的光线里久久不肯着地。
第59章 解药险中求(二)
雁回宫马厩里面栓满了各种各样的马,薛摩只一眼,便蹙了眉头,三人把马匹交予马童,便向前殿走去。
池笑鱼远远就看到前殿的台阶上站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男子被簇拥在中间,分外显眼,不仅仅是样貌衣着,而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力量,就好像某种磁力一样,紧紧抓着你的目光,你想移开,却又死死地固定在上面。
池笑鱼发现那人在看着薛摩,便也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只见薛摩一脸漠然地直视着前方疾步快走,根本不和那人有一丝的眼神交汇。
就在薛摩快要和他们擦身而过时,走出来一人,手握着剑鞘,轻轻一抖,剑身便滑了一半出去,泛光的剑刃就这么横在了薛摩胸前,因为韧性的关系,那剑身还抖了两抖。
池笑鱼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之前在聚义山庄门口的那人,他的手掌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灵山派的左执事杨玄展。
“薛老板,你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太没有礼数了?我们好歹也是你主人请来的客人,你一声招呼也不打,这就是待客之道?”果不其然,杨玄展上来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薛摩觉得这剑迎着阳光,甚是刺眼,抬手扶着剑柄,轻轻把剑推回剑鞘道:“你们一堆人站在这里,倒更像接客的。”
“你!”杨玄展听他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反正现在有灵山派撑腰,伸手就要拔剑,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诶,玄展,你这说的这什么话,和薛老板说话,客气一些。”正中的男子阻止道。
池笑鱼一听这人的声音很是爽朗干脆,不似薛摩说话永远都慢悠悠,软绵绵的,特别他们两个相对话,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男子随即转而看着薛摩道:“薛兄,别来无恙啊?”
“十次有九次都是容想往你那里跑,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在里面陪陪她?”薛摩问道。
“里面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男子的口气听上去有些无奈。
他突然眼前一亮,打量着池笑鱼道:“这位想必就是聚义山庄的大小姐吧,出落得标致,和薛兄倒是般配!”
男子拱手行礼道:“在下灵山派沈扬清,见过池大小姐。”
池笑鱼一听愣了一下,看来自己猜对了,他就是沈扬清,池笑鱼不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橙黄色的发冠束了一个大马尾,刘海只留了一侧,长及下颏,此时没有穿外袍,立领的棕褐色内袍领口开得有些下,露出了一片小麦色的胸膛,白色的袍裤塞在短靴里,腰封一系,身形就被勾勒得恰到好处。
池笑鱼觉得沈扬清给人的感觉,是真的可以用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来形容的,他脸上的线条极其硬朗再配上古铜色的皮肤,和薛摩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沈扬清见池笑鱼呆呆地看着他,也不搭话,这种情形他见得太多了,连江湖第一美人他都拿下了,还何况这么个小妮子,沈扬清对自己的皮囊极其地自信,他咧嘴一笑,得意地提醒道:“池姑娘?”
沈扬清一出声,池笑鱼便回过神来,朝着他笑着回了个礼,一扭头,看到薛摩看她的目光里,竟然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情绪……
池笑鱼心头暗惊,他刚才眼里出现的是什么,失神,失望抑或是失落?
池笑鱼还来不及细想,薛摩就已经大步流星地朝里走了,前殿并没有人,薛摩穿过前殿欲往后殿去,池笑鱼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伸手去拉他的胳膊道:“薛大哥……”
话还没开始讲,薛摩就直接把手臂从池笑鱼手中给用力挣脱了,薛摩没有一丝停顿,疾步穿过了通道。
但是,池笑鱼定住了,如果说适才,薛摩眼神里的情绪她还没有办法把握的话,那现在,薛摩的动作很明显地告诉了她,他生气了,而且是因为她看沈扬清而生气了,那是不是可以证明,薛摩还是在意她的,至少在这一刻是这样的?
这一切顾子赫都看在眼里,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池笑鱼一脸惊喜地望着顾子赫,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无价之宝一样。
薛摩一进后殿便发现偌大的后殿内,人都上了座,薛摩扫视了一圈,发现还真是来了不少的武林高手,聚义山庄的三爷五爷看见他进来,视而不见的视而不见,嗤之以鼻的嗤之以鼻,也算是表态了。
薛摩往另一个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鬼骨,鬼骨也不看他,兀自在那里往口中丢花生米,倒是自在。
再往他旁边看去,便见着了柳无言,一袭白衣,胸前一条长长的辫子,柳无言看着他笑了笑,薛摩觉得见到久未蒙面的故人,感觉甚好,也笑得特别温厚。
整个后殿内都没有看到冯克和白容想的身影,只有白总务和冯克的爹冯胜,正在忙碌张罗,薛摩快步走到冯胜身后,说道:“冯老爷,可否告知薛某,令郎现在在何处,我找他有要紧事。”
冯胜连身都没转,自然也没有看他,说道:“克儿现在正和容想,准备落霜剑的事,你别过去,有什么事,等赏剑之后再说吧。”
薛摩一脸的焦躁,语气强硬地说道:“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能等。”
“放肆!你这……”冯胜一转身,看到不仅薛摩在身后,沈扬清也在后面,话就也没有说出来。
“薛兄何必这么着急,今天各路好汉都聚集于此,你若乱来,怕是有拂容想薄面啊,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先坐下品杯茶如何?”沈扬清好声好气道。
薛摩不知道沈扬清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他回身,瞥了他一眼,道:“阁下好意,薛摩心领了。”
冯胜看薛摩这么冥顽不灵,斥道:“一边待着去,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轮得到你来造次!”说完就朝一边走去。
薛摩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秦英为白容想去盗的剑,却又中了冯克的毒,现在躺在床上,毒拖一分,命就危险一分,而他却不得不呆在这里,听着这帮人溜须拍马、互相吹捧而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薛摩觉得自己恨透了这短短的四个字,不甘于眼前却又无能耐转圜的境况足以把人逼疯!
第60章 解药险中求(三)
顾子赫和池笑鱼来到薛摩跟前,池笑鱼看着薛摩此时的表情,怯怯地喊了句:“薛大哥……”
薛摩听到池笑鱼的声音,回过神来,对着顾子赫向聚义山庄那边颔了颔首,示意他带池笑鱼过去,这是个好机会,不能浪费了。
顾子赫瞬间便明白过来,刚要走又折头拍了拍薛摩的肩,才带着池笑鱼向那边走去。
也可能是顾子赫拍的这两下真的起了点作用,薛摩稍稍镇静下来,看了眼鬼骨。
秦英中毒的事情他都知道,自己不好跟雁回宫开口,可是鬼骨不同,自从他占据了阳曲山,设立了夜行门,很多江湖散人都来投奔于他,而西都一带的其他江湖势力或仗义结盟或利害威逼,基本都握在他的手上,短短两年在江湖上已是声名鹊起,说的话那总会是有些分量的。
薛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鬼骨,鬼骨被他盯得避无可避,只能看着他,薛摩趁机向鬼骨使了个眼色。
鬼骨叹了口气,即便现在已经各为其主,互不瓜葛,但是之前十多年的兄弟情分还真不是白来的,薛摩一个眼色,他便知道薛摩想要他干嘛了。
至于秦英,他虽然看不上他,可如若真归西了……
鬼骨拢了拢他的黑袍子,直接就在后殿里炸开了声:“冯老爷,白总务,你们让这一众江湖侠士候那么久,不太好吧?”
鬼骨瞥了眼沈扬清,接着道:“都那么长时间了,那小两口该不是在里面亲热上了吧?”话音刚落,就有人哄笑起来。
“哈,这鬼门主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就是,那白容想可是沈扬清的未婚妻,他竟敢这样说。”
“有意思!有意思!”
杨玄展见自家掌门人平白被欺辱了去,眸光寒肃:“鬼门主,说话当心一点,不要以为还在你的夜行门,可以肆无忌惮,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祸从口出!”
鬼骨刚想辩驳,白总务咳了一声,假装清清嗓,对着一旁的侍女道:“你去请一下容想和冯公子。”
说完,白总务回身剜了鬼骨一眼,那一眼里满是警告,本来还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子赫和池笑鱼走到池三爷、池五爷跟前,池笑鱼从来没有和自己叔叔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尽管两位叔叔也不看她,但是池笑鱼还是高兴得红了双眼,试探地问了句:“三叔,五叔,我大伯,他还好么?”
池三爷本不爱说话,但还是看着池笑鱼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池五爷抢了话头道:“你心里还有你大伯,还有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么?”
池笑鱼瘪了瘪嘴,一脸歉疚。
池三爷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过去吧,你自个留心自个儿。”
池笑鱼听完也十分无奈,料想大伯是真的不肯原谅她了,和顾子赫对视了一眼,刚要转身往回走,池五爷出了声:“子赫,这段时间,还烦请你照顾好她。”
顾子赫回身朝着池五爷点了点头。
眸光一移,正巧看见池三爷眼里那满是不舍的神情,一时间,也颇为感概。
池三爷本是沉默之人,不似池五爷性情爽快,更何况这些年他一直在都吃斋礼佛,心性就更沉静了,也是难得见到他情绪外露。
顾子赫心头暗叹,带着池笑鱼走开了。
池五爷看着他俩的身影,摇摇头叹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偌大的庄子就剩一堆老头子了……”
池三爷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张,只是最后终是一阵缄默。
鬼骨见人还没出来,不依不饶起来,转头对着沈扬清笑道:“我说,沈掌门,我劝你啊,还是赶紧进去看看的好,别吃了亏去!”
话一闭在场的人都玩味地看着沈扬清。
沈扬清听完鬼骨的话,神色一凛,随即笑道:“不劳门主操心了,你看,冯公子这不出来了么!”
鬼骨一看奏效了,心暗道,在雁回宫,拿沈扬清下手可真有用啊!随即,整个人又斜窝在椅子里,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薛摩看到冯克从偏厅走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他小声道:“解药交出来!”
冯克看到他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笑道:“呵……那么激动干什么,这落霜双剑重见天日,不先赏赏?”
“那剑,秦英几近用命换的,我已经赏了很久了,毋需再赏!”薛摩看着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声调不可遏制地高了起来,本来看到冯克出来,很多人就往这边看了,现在已经几乎是齐刷刷地看着他们了。
冯克不想让白容想知道他暗害薛摩的事,对着在座宾客拱手笑道:“各位先请自便,在下和薛兄谈点私事,马上出来。”说完就和薛摩一起,拐进了偏厅。
门一合,冯克就环抱着双臂,一副看猎物的姿态睥睨着薛摩道:“如果我不想交出解药呢?”
薛摩凝视着冯克,看着他缠着绷带的左眼,其实薛摩心里也明白,以他那种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心性,又怎能容忍自己瞎了一只眼睛,又怎会咽的下这口气?
冯克会报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薛摩不是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只是他还在计划,秦英就已经出事了,而且,祸迫眉睫!
薛摩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到桌上白容想留下的绣品,走去过将绣绷上的针摘了下来,放在桌上,转身对着冯克说道:“我还你一只眼睛,随你挑。”
冯克一听,极其轻蔑地啐骂道:“我呸!你薛摩就是雁回宫养的一条狗,你以为我很稀罕你一只狗眼么?”
薛摩一手按着桌子,明显用了力道,手上的关节都凸了起来,指节泛白,他咬牙道:“冯克……你莫要欺人太甚!”
冯克听完,整个人怒发冲冠,他一把提起薛摩的领子道:“欺人太甚?你要了我一只眼睛,秦英要了我踏尘马的命,你说!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薛摩一听,瞬间明白过来,冯克已经知道他的马是被秦英下了药,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一只眼睛的问题了。
薛摩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问道:“那你究竟要怎么样?”
冯克放开了薛摩,扯了扯衣摆,道:“你的眼睛我不稀罕,秦英的烂命我也不稀罕,秦英中的是回光散,解药我会给你,而且保证是真的。”
薛摩听到这里,一脸狐疑地看着冯克,他心里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轻松,冯克嘴角一扬,脸上戾气横生:“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在江湖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冯克的神色变得无比得意,薛摩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冷还是怎的,他突然打了个冷噤。
冯克一看笑了出来,抱臂道:“原来名震江湖的薛老板也会有怕的时候啊,那等下就看你表现了,薛兄!”
等到薛摩和冯克出来的时候,落霜剑早就已经摆好了,顾子赫和池笑鱼看到薛摩一脸惨白地从偏厅走了出来,知道肯定大事不妙,池笑鱼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他肯拿出解药来么?”
薛摩愣愣地看了池笑鱼几秒,随后他把披风解了下来,放到池笑鱼手里说道:“帮我拿一会好么?”
池笑鱼被弄得莫名其妙,还没开口回答,薛摩就转而对顾子赫做了个眼色,道:“顾兄,等下无论出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帮忙。”
顾子赫心头一颤,大感不妙,他的眼神说的不仅是让自己不要插手,同时也在说看住池笑鱼,让她也不要插手。
顾子赫本来想劝,才晃神了两秒,薛摩就已经走开了。
白容想和沈扬清站在后殿中央,抱拳向在座的诸位说着些什么,冯克和薛摩立于两侧,其实究竟说了些什么,薛摩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就入神地,看着冯克。
鬼骨看了看薛摩的神色,眉峰倏地立起,他回身望了眼站在身后的柳无言,发现她的眉头皱得比他还高,很显然,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突然白总务来和白容想说了些什么,白容想就疾步出了后殿,冯克一看,轻轻笑了一下,心想是时候了。
薛摩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安排好的,刚抬眼看向冯克,冯克就朝着落霜剑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上去,两人一齐朝落霜剑走去,上台阶时,薛摩偏头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冯克笑笑,在剑身前站定,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冯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大拇指将塞子一弹,塞子在空中走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地板上,滚远了。
冯克将瓷瓶凑到薛摩鼻前,薛摩一问那股特殊的薄荷香气,就知道这是回光散的解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冯克提醒他道:“这里面可都是液体,又没塞子,你别想抢,一抢可就都洒了!”
薛摩一听即便他有这个打算也犹豫了,下一秒冯克向剑架弹了枚暗器,剑架就被打散了。
座在下面的人,只看到两人在上面,背对着他们嘀嘀咕咕说着话,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然后,忽然就看到剑架不知怎的散了一地,落霜雌剑也掉在了地上,一些好奇的江湖人起身,离了座位,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