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久别离,青梅竹马始相见(四)
秦飒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眠,可是打更人都打过几遍更了,她还是不能入睡,一闭上眼都是薛摩给自己灌酒的样子,索性披了个斗篷想出去看看,一走到门口,突然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薛摩一身酒气走了进来,外袍热得已经脱了,他疾步走近秦飒,两只手卡住她的头,秦飒被他的动作惊得连连后退,薛摩步步紧逼,直到秦飒后背撞到窗棂,两人才停了下来。
秦飒看着薛摩迷蒙惺忪的眼神,看着他上下涌动的喉结,他粗重的喘息带着酒气喷在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会做任何一个普通男人现在应该做的事,特别是此时此刻。
可是,这个念头在这一瞬间后,就被她否决了,秦飒喃喃道:“阿摩,你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啊!”
薛摩将额头抵着秦飒的,闭着眼,喉咙里闷闷地扬声嗯了一声。
秦飒直接说道:“人活得清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你,连醉了都还那么清醒!你根本就不会喝醉对不对?”
薛摩听完就笑出声来,微微抬起脸,双手依旧卡着秦飒的头,只是两个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秦飒的脸颊,当手指扫过秦飒的嘴唇时,薛摩轻声问:“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么?”
他一开口,酒气便更重了,秦飒直视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一定啊,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你和谁之间,不管你是对是错,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薛摩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皱着眉,声音哽咽:“七年前,就是屈侯琰让你进虫房的前一天,我放你走,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秦飒眼神有些迷离,放佛在想些什么,口里悠悠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薛摩重重地把眼睛闭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额边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好像在强烈地压抑着什么,最后整个人像滩烂泥一样靠在了秦飒身上。
秦飒坐了下来,就让薛摩这么靠着她入睡,心里轻叹,酒其实还算是个好东西,起码可换得浮生一刻闲。
第二日醒来时,秦飒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而薛摩早已没影了。楼里薛摩不在,秦英也不在,秦飒戴上斗笠出去外面转了一圈,结果发现铺天盖地都是一个消息,江湖人都知道聚义山庄的大小姐池笑鱼失踪了!
秦飒急忙赶到地耳湖镜平亭,果不其然,远远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薛摩看着怒气冲冲的顾子赫说道:“你昨晚把事情告知于我,那必然是相信在下,那既然是相信在下,现在又何苦还来质问于我?”
薛摩平静的语气让顾子赫极为懊恼,他恨恨地说道:“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臭名昭著的恶人!”
薛摩说道:“你相不相信我,我无所谓。我现在告诉你,第一是谁散播的消息,那么池笑鱼就在谁手上,第二池笑鱼现在很安全,第三不出三天,那人必定会有行动!”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起绑架勒索,你以其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去查一下消息的源头。”
顾子赫听薛摩如此说,思量了一番,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薛摩看到秦飒便与她一道回了月满楼,薛摩心里其实还有第四点:那就是昨晚顾子赫才刚和自己见了面,今天池笑鱼失踪的事情便传开了,如果不是巧合,那么那人明显想把我牵扯进来,可是究竟为的是什么呢?薛摩想不明白。
薛摩一回房间发现谷雨已经在等他了,谷雨把东西往桌上一摆,薛摩看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桌上摆的便是刻了凰的落霜雌剑,只不过是把仿的假剑。
谷雨说道:“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详细地图,内应,人手,还有剑,就等你命令了。”
薛摩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谷雨,你办事越来越妥帖了,倒比秦英稳重了不少。”
谷雨一听倒显得有些腼腆,说道:“哪里,好多都是和阿英学的,若你让阿英去办怕是会办得更好。”
薛摩不置可否,幽幽说道:“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薛摩的神情有一瞬迷离起来,而后又立即恢复往常的神色,说道:“此事我亲自去,你等会把所有的准备再细查一遍,记住必须万无一失,还有,此事不要告知秦英。”
“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么?!”谷雨脱口而出,蹙眉惊讶道:“阿摩,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些忌讳他。”
薛摩看着谷雨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不要那么惊讶,以后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多,你要习惯。”
谷雨一脸茫然地看着薛摩,好似想不通透一般,他们三人一同出生入死,闯荡江湖,即便从未向天地起誓结义,但那份兄弟情亦是你知我知,可如今……
谷雨缓了半晌后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身便出去了。
薛摩看着桌上的剑,脸上露出了一丝很是欣慰的笑容。
阳曲山上,鬼骨在给他养的紫鸢尾花浇水,柳无言走了过来看着他满脸孩子气的专注,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鬼骨许久后才发现站在他背后的柳无言,甫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他埋怨道:“越来越神不知鬼不觉的了,来了也不吭一声!”
柳无言有些想笑,因为她都看见他被吓到瞳孔骤然紧缩了,知道他是真被吓到了,遂轻声道:“本是你太专注,倒怪起我来了。”
鬼骨笑着挥挥手,不打算计较,指了指他养的紫鸢尾说道:“好看么?专门为你养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这种花么,碎叶城养不出来,中原气候好,养它还是蛮容易的,你看,我把它们照料得多好。”
柳无言走了过去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紫色的花瓣,眼里盛满了温柔,说道:“恩,特别好看,以前的家里,我母亲种了一院子这样的花,可惜后来到了碎叶城养不出来。”
鬼骨眼神笃定:“以后但凡我呆过的地方,我都会让它开满这样的花。”
柳无言装着样子道:“小女子要在中原长住一段时间,可是无家可归,门主,可以收留下我么?”
鬼骨摇摇头仰天笑了起来,柳无言性子太淡然了,极少会打趣,鬼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忙道:“那是自然!随便住,我人都是你的了,我的地方当然也是你的。”
果然不能给颜色啊,否则,就地起染坊,妥妥的。柳无言摇摇头,严厉道:“不准贫嘴!”
柳无言比鬼骨长四岁,鬼骨很是听她的话,听她这么说,便也乖乖闭嘴了。
柳无言接着道:“秦飒去找阿摩了。”
鬼骨冷嗤一声,面有不屑:“红衣鬼那楼子里,那么多女人,红的来绿的去,他身边的女人也是走马观花地换,他可还记得秦飒?”
柳无言一听就直摇头,数落他道:“在你们这些一起长大的人里,真的就数你最不了解阿摩了。对于一个心上已经是蛮荒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再怎么姹紫嫣红,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片荒凉。”
“荒凉?我看他那也不荒凉啊,热闹得很咧!”鬼骨没能意会柳无言话的意思,皱眉道:“那秦飒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雨露?阳光?秦飒为他所做的牺牲,可是连我这个七尺男儿都甘拜下风!”
柳无言看着眼前的紫鸢尾,叹了口气道:“不仅不是雨露,秦飒……反而是阿摩的心头火,把那片土地烧得连杂草都不生一根。”
鬼骨听不明白,也无意再追问。
此时进来两个一身黑袍的男子,正是魍、魉二人,魍开口道:“薛摩预计就在这两日会闯郡王府,去盗落霜剑。”
第32章 金屋藏闺秀,武林生闲言(一)
鬼骨讥笑道:“他为了雁回宫倒是鞠躬尽瘁了啊,嗤,他一身本领都是碎叶城教的,怎不见他这样对碎叶城?!吩咐下去,让人在里面制造些麻烦,不让他一身伤出郡王府,怎么能显得壮烈呢!”
魍为难道:“那要是不是薛摩去,而是秦英去呢?”
鬼骨笑得更开心了,说道:“秦英?那不更好,直接让他死在里面好了!”
柳无言一听,阴了脸色:“鬼骨!”
鬼骨对着魍魉摆摆手道:“哎呀,反正你们也知道怎么做,下去吧。”转而看着柳无言一脸怨念:“你着什么急嘛!真是的,你对两个叛徒,都比对我好!”
柳无言摇了摇头:“你还嫌给他们惹得事少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随他们去吧。”
鬼骨皱眉道:“薛摩的事也许还情有可原,我可以不管,但是秦英身为碎叶城护法,却不顾一身血海深仇,追随薛摩叛逃,还有秦英对秦飒做的那些事情,自我知道真相那日起,我就是看不下去,别想我会手软!”说罢一甩袖子就走了进去。
柳无言皱着眉头,心叹,正义感什么的,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晚上,月满楼内到处都充斥着讨论池笑鱼失踪的声音,一个颇为猥琐的声音道:“要是池笑鱼那小妞落到我手里,先让她伺候大爷一番,再让她把记得的武功秘籍全部写下来,到时候称霸江湖指日可待啊!”
另外一个谄媚声音道:“大哥,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弟我啊!”
猥琐的声音道:“女人嘛,你们每人都有份,有福同享嘛。”说着一张桌子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突然一根筷子飞过来直接打在说话的人的嘴上,他低头一吐,血水里,牙齿都被打下两颗来。
一桌子人一抬头,只见薛摩站在大堂屏风后的楼梯上,手里在转着另一根筷子,紧接着这一根筷子咻地一声直接飞插入他们坐的桌子正中央,力道过猛,筷子插进去后,露在桌面上的部分还颤动了几下。
一下子一个大堂都安静下来,薛摩开这楼,只是因为这种地方最好收集和散布消息,是以,这月满楼虽然是薛摩的,但是薛摩几乎不管事,基本都是由管家在做主,有人闹事自有白衣护卫护楼,薛摩是几乎不出面的,不曾想今天……
那桌子人见到这样,也吓了一跳,薛摩冷冷地盯着他们,他们自己人之间使了使眼色,灰溜溜地准备往外跑,在楼梯口处,薛摩伸手拦住他们道:“以后再敢踏进月满楼半步,我就让你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几个人着张脸卖笑赔罪,点头哈腰的,薛摩才垂了手,让他们离开。
那几个人走后,月满楼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但明显没人再提池笑鱼这三个字了,薛摩环视了大堂一周,从一边往楼梯口走去。
月满楼人太杂,他本来无意生事,前武林盟主的女儿失踪,这在江湖本来就是风口浪尖的事,他也不可能去堵住所有人的嘴,但是在听到那几人的污言秽语时,却还是无法自制地动了怒,薛摩轻轻叹了口气,上了楼去。
秦英怒气冲冲地一路狂奔进月满楼,谷雨紧跟其后,谷雨不停地去拉秦英,都被秦英甩了开去,在楼梯折口处,谷雨倚着楼梯栏杆一个侧翻就挡在秦英面前,说道:“阿英,你冷静一点!”
秦英怒目而视道:“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是兄弟的就别拦着我,我要去找他问清楚!”说着直接把谷雨扒在一边,蹬蹬蹬地就往四楼跑。
薛摩倚着四楼的廊柱,刚才那一幕净收眼底,所以现在秦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站在他面前,他并不惊讶。
秦英有很多话想要问,可真到了薛摩面前,一时间却又好像话太多,都卡在了喉咙,无从说起,硬是楞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准备行动了,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薛摩淡然地看着他道:“我不想你参与。”
秦英激动道:“为什么?”
薛摩说道:“没有为什么,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就当是为师给你下的命令。”说罢便向谷雨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下楼去了。
下着楼的时候,谷雨几次欲言又止,薛摩皆看在眼里,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谷雨敛眉,语气恳切:“薛摩,你不该怀疑秦英的,这世上,也许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你,但是秦英,他不会。”
话一毕,薛摩止了步,他回首直勾勾地盯着谷雨,谷雨默然垂首,薛摩眉心一跳,若有所思地回过身来,然下一瞬,他眼里便一扫犹豫,步履决然而去。
秦英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显然,薛摩深深忌讳此事。
秦英一转身就去到秦飒房间里,秦飒正在房间内为薛摩准备火蛊,看到秦英急冲冲地冲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英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秦飒看他表情,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说道:“我不知道些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薛摩已经不相信你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秦英一脸茫然不解,摊手苦笑道:“呵,我为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卖命去偷冰莲,然后就这样了,你觉得我做了些什么?”说完秦英就出去了,秦飒跟出去一看,早已没了人影。
其实究竟是什么事情,秦飒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到秦英那负气又委屈的神情,她心里万分笃定薛摩肯定是弄错了,可惜薛摩人并不在楼里,她只好到大堂里去等,没想到这一等倒是一夜了。
一大早,秦飒便被门外的嘈杂之声给吵醒了,趴在酒桌上睡了一夜,手脚都是麻的,秦飒戴上斗笠,一边捏着胳膊一边去开门,门一开,瞬间就清醒了一大半。
只见门外乌压压全是人,领头的人,已然两鬓斑白,但是身形硬朗,精神矍铄,自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身旁一人也已年过不惑,还有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秦飒一眼扫过去,待看到了顾子赫,她立刻明白了,来人是聚义山庄的。
领头的人正是如今聚义山庄的庄主池沧海,池沧海上下打量了秦飒几眼,说道:“把薛摩叫出来。”
秦飒一听中气十足,便知此人内力极其深厚,想来也知来者不善,遂道:“他今日不在月满楼中。”
这倒不是什么推脱之词,薛摩是真的不在,否则她也不会在大堂等了。
池沧海一听,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莫怪老夫硬闯了!”
第33章 金屋藏闺秀,武林生闲言(二)
边说着,池沧海直接抬手就想推门而入,秦飒一眯眼,直接扣着池沧海的手腕就给按在了门框上!
池沧海怒目嗔视道:“不自量力!”,另一只手反手一掌就劈了过去,秦飒躲过,两人就直接在门口的街上大打出手。
周边围了一圈人,路人是来看戏的,聚义山庄的人也不好再出手,怕落得个以多欺少的口实,毕竟对方就一个人,堂堂庄主在过招还帮忙的话,怕被人笑话了去。
秦飒善使虫蛊,若论武功的话,自然是池沧海更胜一筹,十几招后,秦飒便被一掌拍了出去,摔在地上。
薛摩远远地就看到月满楼门口围了一圈人,心道不妙,两腿一蹬马背就飞到人群中央,看到秦飒被打倒在地,一下子怒气攻心,一扭头恶狠狠地瞪视着池沧海,手上一运气,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薛摩刚要上前,就被秦飒拽住,秦飒对着薛摩摇了摇头,薛摩也不管,一心想上前,最后秦飒是又拽又拦才把他挡了下来。
秦飒在薛摩耳边道:“他没有用全力,我没事,阿摩你别莽撞,你先问问看究竟是什么事?”
薛摩看了顾子赫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锁,转而向着池沧海一抱拳,冷声冷气道:“不知池大庄主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一干人等,有何贵干?”
池沧海抬手指着薛摩说道:“你还有脸来问我,说,你把笑鱼藏到哪了?”
薛摩被问得摸不着头脑,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池五爷上前道:“薛老板,我们已经收到了确切的消息,你这时候再装,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确切的消息?池笑鱼在我这?”薛摩反问道,一脸的匪夷所思。
池五爷点点头道:“既然薛老板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那么不介意我们搜楼吧?”
薛摩一抬眼看了看清晨中的月满楼,思虑了片刻,一抬手道:“请!”
聚义山庄的四大护院把门口守牢,不允许人进出,巡院们鱼贯而入,二楼和三楼的厢房一间间全被挨个搜了过去,有些厢房里还有人在休息,整一个鸡飞狗跳,煞是热闹!
很快便只剩下一个房间了,薛摩的房间。
池五爷看了薛摩一眼,对大家说道:“看来今天大家都有幸观摩一番薛老板的小阁了。”
薛摩看他把话都说死了,也不搭话,直接带头走了进去,主厅摆设极简一目了然,一旁的书房也是几眼便看过来,只剩下帷幔紧闭的内室了。
薛摩掀开帷幔走了进去,大家被这一层一层的红色纱幔给震惊到了,没想到主厅到内室竟然这么深!
顾子赫暗自揣测,要不是薛摩仇人太多,就是此人极其谨慎,因为这种布置,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发现,不仅极好藏身,而且也极好脱身,心下便也没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当薛摩掀开最后一道纱幔时,所有人都惊住了,巡院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全都低了头下去。
池沧海憋着怒气,脸都涨红了,池三爷紧皱着眉头,池五爷想要说什么,可是因为过度震惊,倒结巴了起来,一个‘这’字说了几遍,都没能说下去。
而眼前的画面是,池笑鱼躺在薛摩的圆榻上,盖着锦被,两只玉臂露在外面,衣服散落了一地。
池笑鱼像是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一般,睡得极不安稳,翻了个身,用手揉了揉眼睛,拥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突然间揉眼睛的手就定住了,因为她从指缝中看到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仿佛觉得自己看错了一般,池笑鱼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可惜眼前一切都没发生变化,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薛摩的床上时,她看着薛摩,愣住了。
还是顾子赫先反应过来,立即脱下袍子,走过去给池笑鱼披上,一脸阴郁地盯着薛摩。
薛摩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戏谑地笑了起来,下一秒两把剑就架在薛摩的颈边,秦飒一看不对劲,刚要出手,就被池老五给制住了。
池沧海通红着脸瞪着薛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池笑鱼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薛老板,你作何解释?”
薛摩看了一眼惊慌失措但是完全不在状况中的池笑鱼,迎着池沧海的目光一字一字道:“薛某,无话可说!”
池沧海一把捏住薛摩的脸颊,一用力,薛摩吃痛,嘴便张了开来,池沧海从怀里掏出一颗小药丸,说道:“不肯说没有关系,等你吃了它,就算不想说你都会说的!”
“放了他!”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只见池笑鱼用匕首抵着颈部,顾子赫根本就没发现她从哪里摸到的匕首,大惊之下就要去抢,池笑鱼往后一缩,刀刃正好薄薄划过,血就顺着颈部流了下来,那鲜红的液体蜿蜒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煞是惹眼。
顾子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池笑鱼眼里噙着泪水,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她终于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了,只怕现在江湖里,薛摩挟持了她的消息已经是满天飞了,而如今,她又一丝不挂地躺在薛摩的床上,以叔伯们的脾气血性,只怕是会直接要了薛摩的命,一了百了!
池笑鱼深吸了口气对着池沧海说道:“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跟着他的,他没有强迫我,大伯,你要是逼他吃那药,我就把匕首插进我的喉咙!”
话音一落,池沧海手里的药就掉到了地上,这个快逾花甲之年的人几欲要站不稳,还是池老三扶了下他。
池老五开口道:“笑鱼,你胡说什么!你尚未出阁,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知道么?!叔伯们自会给你撑腰,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帮着这个十恶不赦之人说话!”
池老五望着身边的护卫,命令道:“别听她胡言乱语,直接把薛摩带回聚义山庄!”
“住手!”话音刚落,众人看去只见池笑鱼握着的匕首尖已然插进了皮肤里,鲜血汩汩流成了皮肤上的一条小溪。
池笑鱼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她瘪瘪嘴笑着说道:“好啊,你们尽管带走他,如果你们不介意再带走一具尸体的话!”
秦飒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她扭头去看薛摩的表情,奈何看不出一丝情绪,薛摩就这么淡然地看着池笑鱼,好像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第34章 金屋藏闺秀,武林生闲言(三)
池老五也怒了,斥道:“好啊,我们聚义山庄竟然养出了你这般的好儿女!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们走?”
池笑鱼也正色道:“若是你们放了他,我就跟你们走!”
池老五道:“若是不放呢?”
池笑鱼深吸了一口气,坚决道:“不跟!”
池五爷看着往日里天真乖巧的池笑鱼用如此坚决的口吻和他说话,心上不可不谓震颤,他一脸失望道:“笑鱼,你这是在告诉叔叔,我们聚义山庄和他之间,你选他了?”
池笑鱼一听这话,止不住地哽咽出声了,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叔伯们的眼神表情。
她母亲难产而亡,她的父亲也在她六岁那年遭奸人所害,是她的这些叔伯们将她拉扯大的。
她很爱他们,即便是身染奇病,终身禁足于聚义山庄之内,偶有小不满,可也还是从不违逆叔伯们的意愿,尽量听话,尽量不惹他们生气,也尽量不让他们失望,可是,这次不一样,她若一让步,让出去的那就是薛摩的命!
池笑鱼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选他!”语气无比坚决。
池沧海一下子仰头长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到池老爷子红了双眼,笑声里有种难于言明的悲凉,顾子赫赶忙上前扶住他,池笑鱼见此景,两行清泪也是止不住地流,锦被都湿了一大片。
池沧海感慨道:“我们池家的人,在这种时候,竟然会偏向一个外人,好,好,很好,这么多年,我也算不负二弟临终所托,既然你在聚义山庄和他之间,选择了他,那么,聚义山庄自然也不能丢了气节,自此日起,我们聚义山庄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池沧海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池老三拉住他还想说些什么,老爷子一声“走!”喊得震天响,聚义山庄的人都听得出他已是怒极,便也不再多话,都尾随了出去。
顾子赫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池笑鱼,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安抚道:“笑鱼,你别怕,我回去好好劝劝你大伯,一切都会没事的,你等我来接你!”
顾子赫经过薛摩身边时,一把抓住薛摩的领口道:“这件事情我跟你没完,你最好给我好好地看护好她,过几日,我自有办法来接她回聚义山庄!”
一屋子的人都走了以后,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池笑鱼轻轻的啜泣声,薛摩想上前去,可是双脚却重得提都提不起来,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池笑鱼。
薛摩看着秦飒,指了指颈部的地方,秦飒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薛摩再看了一眼池笑鱼,狠狠心转身走了出去。
秦飒替池笑鱼处理好伤口,又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让人给她换了,池笑鱼也不说话双手抱膝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圆榻上,秦飒也就陪着她。
过了许久后,池笑鱼缓缓抬起头看着一旁的秦飒,细看之下,脱口而出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长得有点像?”
秦飒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真是长得有些相似呢!你……或许我现在不该这样问,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池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笑鱼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房间里被人迷晕了,后来,一连好几天我都被关在一个地方,我被绑着,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每天都有人来伺候我吃喝,再后来,我又被迷晕了,睡了很久很久,等我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里了。”
秦飒接着问道:“那你觉得是阿摩做的么?”
池笑鱼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秦飒猜不出她摇头的意思是不是,还是不知道,便也没有再多问,想到早上发生的一切,秦飒迟疑了很久,还是问道:“你……认识阿摩很久了么?”
池笑鱼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连上今天也才见了四面而已。”
秦飒惊讶道:“那你为何……”
才开口秦飒就觉得没有问的必要,四面……有的时候,有些人,也许只一眼,便牢牢印在瞳孔里了,后来,这双眼眸无论再看哪里,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秦飒摇了摇头,多想无益,她把安神药递给池笑鱼,池笑鱼喝过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就在当天下午,江湖上各式各样的消息开始流传开来,有的人说薛摩挟持了池笑鱼,暗里私下为了聚义山庄的武功秘籍,还有人说池笑鱼已经是薛摩的人了,薛摩要娶池笑鱼,名正言顺为了聚义山庄的武功秘籍……
不管是何种说法,池笑鱼都被死死地钉在婚前失贞的柱子上,到晚上传得越来越不堪入耳!
秦飒在月满楼内一直不见薛摩回来,连秦英都不见了踪影,犹豫再三,派人守住了薛摩的房间后,便出门去找他。
秦飒站在街头,人来人往,她却突然没有了方向,想起了秦英之前说的,嘴边浅浅一笑,就径直朝逐鹿台走去。
走到逐鹿台边,秦飒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参天巨柱,借着月光抬头一看,仿佛看不到顶一般,直插入苍穹。
传闻本来这里是要为天子建一空中楼阁的,远可远眺群山,近可俯瞰扬州,可惜后来才搭好一柱子,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再继续下去,如今看来,单这一根石柱都这样,秦飒心想还真不如不建,免得劳民伤财!
秦飒摇了摇头,提气便飞了起来,空中蹬了好几次石柱,竟然都还没到头,四周又没有什么可抓之物,眼看气力就要不够用了,刚要往下坠时,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着她,拥着她提气往上飞去。
落地后,秦飒惊呼道:“阿摩,原来你真在这!这里可真高啊!”
薛摩淡淡道:“嗯,就是风有点大!”
秦飒走到巨柱边往下看去,万家灯火如萤火虫般散落于脚下,蔚为壮观,似是蹲下身,一出手便能捧一掬。
薛摩看着一身朴质男装的秦飒,此时眉眼间难得流露出少女般欣喜的神情,胸口暗暗抽痛,抬手一运气,秦飒绾头发的两根筷子便落到薛摩手中,一头青丝立刻在风中舞动了起来。
秦飒一皱眉跑过来要抢,薛摩微微一侧身,嘴唇凑到秦飒耳边吹气道:“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身红妆的!”
此话一出,秦飒像被雷给击中一样,一动不动,两朵红云悄悄爬上了两颊。
薛摩看着她笑了笑,蹲下平躺在冰凉的柱面上说道:“秦飒,你躺下,在这里看天上的星星和我们在碎叶城看到的感觉一模一样,似是厚土可为席,星辰可为被。”
秦飒听话地在薛摩身边躺下,一抬眼,繁星璀璨,夜幕极低,好像要一整块压下来一般。
秦飒不自觉地就对着闪烁的星星把手抬了起来,这星星近的,好像你一伸手就真的能抓一把一样。
第35章 金屋藏闺秀,武林生闲言(四)
薛摩接着道:“我刚到扬州的时候,觉得这里的夜空真丑,一点都比不得碎叶城,还好,老天爷不亏待我,让我发现了这里,这里的夜空和在戈壁看到的总算有点点像了。”
秦飒说道:“我哥告诉我,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里。”
薛摩语气淡然:“哪有什么好与不好之分,只不过胸口闷得慌的时候,来这里,可以透透气!”
秦飒说道:“是因为池姑娘的事么?”
薛摩缓缓闭上眼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下棋的人,可是后来我发觉你手握棋子的时候又何尝没有被别人手握其中?即便如此,要对付我,直接冲我来就好,何必拖着一个无辜的人,这江湖,说到底,太恶心,包括我自己!”
秦飒一听他这么说,瞬间激动了起来,坐起身说道:“阿摩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薛摩看着秦飒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瑾哥哥!”
秦飒一脸为难道:“这里是中原。”
薛摩看着秦飒为难的表情,沉沉笑出声来,仰望星空的眼微微眯了起来,透出一道晶亮的光,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总有一天,不管在哪里,我会让你们毫无顾忌地叫我瑾,这条路就算一步一陷阱,一步一机括,只要是路,它总有尽头的时候,我就是爬,也给它爬完!
秦飒看薛摩的表情那么阴郁,安慰他道:“池姑娘的事情总会过去的,就像夜幕过后总是有白昼的,说不定到时候还有彩虹呢!”
薛摩坐起身来,直视着秦飒道:“那我等你指给我看,那道彩虹。”
薛摩的眼神太过炙热,一对视后秦飒倒是连看都不敢再看了,忙岔开话题说道:“安西都护府有消息说,皇帝可能会派将军讨伐西突厥!”
薛摩一听整个人都振奋了,立即站起身,举目眺望着西方,幽幽说道:“西域苦寒,碎叶城虽然不是我真正的家,可是我也是在那长大,见过江淮繁华,才能体会到那里百姓的艰辛。戈壁黄沙,天山飞雪,重犯又多是向西流放,流寇悍匪,西域马贼也就不提了,那突厥,马背部族,粗狂骁勇,连年滋扰百姓,民不聊生!我当年年少时,在碎叶城就听闻将军,带二百骑兵,乘雾而行,破东突厥颉利可汗,如今终于轮到西突厥了!”
秦飒看薛摩说得一脸激动,说道:“秦英说你很挂念安西,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还是真的!”
薛摩一听,忙收起神色,狡辩道:“哪有,这里那么好,我干嘛挂念那地方!我才不挂念那里呢!”秦飒看他那种小孩子般口不对心的表情,也是笑了起来。
夜风突然冷了起来,秦飒把池笑鱼告诉她的和薛摩讲了一遍,两人坐了一会,薛摩便让秦飒回月满楼去,待秦飒走后,薛摩直接就去了地耳湖境平亭。
一走进亭子,薛摩就开口道:“等了很久么?”
“没,我也刚到。”顾子赫说道,一脸倦色,掩都掩不住,又道:“你对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怎么,相信我了?”薛摩反问道。
这亭子不是封闭的,另一端也是开口,就像一根木棍穿着个串一样,这亭子就在木棍的中间,几块石墩伸了出去,仅仅比湖平面高一点点。
顾子赫缓缓走了出去,薛摩也跟上,一红一蓝并肩立在石墩尽头,放眼望去湖面平如镜,一轮满月倒映在湖面上,湖里的鱼儿稍微有点动静,湖面上的满月就荡了开来。
人心琐事倒也真是负尽了人间大好时节。
顾子赫道:“刚开始听到消息时,我不相信你,但是当我看到池笑鱼在你榻上时,我便知道,这事跟你无关。”
其实在回聚义山庄的路上,顾子赫就想通透了,薛摩本就已经认识池笑鱼了,若他要出手早就可以动手了,更何况还能让一堆人众目睽睽之下逮个正着,怎么都说不通。
薛摩也不拐弯子直接说道:“池笑鱼说她是在聚义山庄内被迷晕的,第一种可能,那人想借聚义山庄来杀我,第二种可能,那人想把池笑鱼安排在我身边,至于为什么,我猜不到原因。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足于说明,你们聚义山庄有奸细!”
顾子赫所想和薛摩差不多,聚义山庄守备甚严,能悄声无息地从聚义山庄把人带走,那必然是对庄子极其熟悉,顾子赫叹息,一脸愤懑道:“好恶毒的手段,笑鱼一生清白全给毁了。”
薛摩一脸紧张道:“我没对她怎样!”
顾子赫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江湖人不知道啊,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所以呢,你便忌讳了?”薛摩反问道。
顾子赫冷哼一声道:“且不说你没对她怎么样,即便真怎样了,我这一生也非池笑鱼不娶!”
薛摩侧头看着顾子赫,感慨道:“江湖都传妙手书生如何如何痴情,看来,所言非虚啊。”
顾子赫反问道:“若真爱一个人,你会在意这些?”
薛摩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看着湖面上的波圈,缓缓说道:“独一无二,即便坏了,脏了,碎了,消失了,亦无可取代。”
顾子赫好像没有料到薛摩会这样说,挑了挑眉,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听到有人能说出自己心中的话,还是颇为欣慰道:“你倒是和江湖所传有些不同呢,以前,我和笑鱼说起你时,笑鱼一直坚持说你是好人。”
薛摩好奇道:“你和她怎么说的?”
顾子赫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道:“我和她说你就是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大恶棍!”
薛摩听完便大笑了出来,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这湖面上,惊得湖下的鱼儿四下乱窜,湖面也热闹地挤满了波纹。
月光显得越发温柔,好似特别厚待一般披在两人身上,一人文质彬彬,轻摇折扇,一人潇洒不羁,青丝瀑悬,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特别,也许你从别人口中听过无数次有关他的不好的传言,你把他想象成你最讨厌的样子,可是,等你真正了解过后,你的心底便会有个声音恍然大悟说,原来,是知己啊!
薛摩回到月满楼的时候已是寅时,夜深人静,他去到秦英的房间,发现秦英还是没有回来,薛摩粗略地算了下时间,已经有一整天未见他人影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第36章 身脱樊笼,心陷囹圄(一)
池笑鱼的事情还是有点好处的,就是让薛摩想通了丹真心经的疑惑。
怪只怪自己被高海晏的话给先入为主了,要知道官衙库房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秦英能做到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若丹真心经不是秦英偷的,而是有人浑水摸鱼,趁着秦英偷了冰莲的那阵混乱里,偷走了书,这也完全说得过去。
那么,谁又会知道秦英要去官衙库房偷冰莲呢?
他只在一个地方说过,那就是池笑鱼的房间内,而现下池笑鱼又出了这等事,联系起来一想,那自是疑窦重重。
如今想来,那天晚上还真是热闹啊,除了他和池笑鱼,华浓躲在屋外,秦英跟踪他到了聚义山庄,也躲在屋外,华浓已经现身了,那自然不是她,看样子还有一个人,当时也躲在屋外,这个人先设计偷了丹真心经,那又为什么要设计池笑鱼呢?两件事情有关联么?是一个人做的,还是池笑鱼的事又是另外的人设计的呢?
一堆的问题在薛摩脑海里,一个接着一个被炸了开来,薛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头闷闷地疼!
聚义山庄的奸细,也许是一巡院,也许是一丫鬟,甚至看门扫地的都有可能,现在看来,这聚义山庄内倒也当真是藏龙卧虎啊!
至于秦英,兴许秦英压根就不知道有丹真心经这回事,那秦英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折回去官衙呢?
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薛摩坐在秦英的房间内,想了半天也没想通透,看样子,也只有亲口问他了,薛摩轻轻地叹了口气。
池笑鱼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深夜,即便喝过安神汤,也是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叔伯们的面孔交替出现着,个个都横眉怒目,厉声地斥责她,她想解释,可是无论如何用力都叫不出声音,叔伯们凶神恶煞地指着她,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她吓得拼命往后退,可是后路就像被堵死了一般,怎么走都是在黑暗里原地踏步……
薛摩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想进去又犹豫,想离开又提不起脚,一时间竟在门口踌躇了一刻有余,薛摩在心里暗笑了自己一声,一呼气推门走了进去。
秦飒一直在等薛摩回来,这一幕,正好落在秦飒眼里,就好像一颗沙砾正好飘到眼睑,硌得她,红了双眼。
在秦飒心中,即便薛摩表面再怎么故作冷淡,她还是觉得他的心是柔软的,任何人为了他受的伤,吃的苦,在眼里也许是云淡风轻,在心里怕早已是刀刻凿穿,他记仇,但也念恩,所以,薛摩会去看池笑鱼,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不平常的是,他在门口徘徊了那么久……
薛摩走到榻边,看着眼前睡得极不安稳的人,眉头皱得老高。只见池笑鱼额边都是汗,鬓边的碎发都湿得贴在脸上,秀眉紧蹙,嘴唇轻轻地翕动,像要说些什么。
薛摩弯下腰去检查她颈部的伤口,发现已经上药包扎好了,秦飒的医术他自是信得过,随即又伸手覆上池笑鱼的额头,还好也没发烧,薛摩松了口气,刚把手拿开,突然就被池笑鱼给牢牢抓住,薛摩瞪着眼睛,怔愣了几秒。
睡梦里,池笑鱼无助地困在一片混沌之中,忽然鼻尖飘来了一股清香的气息,空中也闪出了一道光亮,她伸手一抓,这道光亮竟然就被抓住了!
她突然就安心起来,也不再奔走,就在黑暗之中握着那道光蹲了下来,四周空空荡荡,好像只剩她一个人了,一切也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她就静静地蹲着,一动不动。
薛摩愣愣地看着池笑鱼,发现她不安的神色稍有缓和,连眉头都轻轻舒展开来,她的手抓得极紧,像握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薛摩知道她肯定是做噩梦了,心想也罢,便在床边坐了下来,靠着墙闭目养神。
算来,昨夜和谷雨一起去探了郡王府,而今夜刚刚鸡都打鸣了,天怕是也快亮了,两天两夜未合眼,心头事又多,薛摩靠着墙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天光微亮,池笑鱼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人,感受到自己手背上属于他的温度,池笑鱼半张着嘴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往自己脸蛋上一掐,真是清清楚楚地痛!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下一秒池笑鱼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池笑鱼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薛摩的脸,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池笑鱼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看之下,发现他的皮肤真好,白嫩白嫩的,不知道一口咬下去是什么感觉,池笑鱼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可是转念一想,他睡得这么熟,就算偷亲一口,他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想到这里,池笑鱼的眼睛都闪着精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池笑鱼抿着嘴在心里斗争了半天,最后色心还是战胜了鼠胆。
池笑鱼跪在床上像做贼一样一点一点地靠近,她听见她的心脏就像面战鼓一样被擂得震天响,就在快要成功的瞬间,薛摩淡定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扭头斜睨着她……
四目相对,池笑鱼像根弹簧一样地向后弹了出去,这个圆榻后背靠墙摆在正中间,两侧都是空的,池笑鱼这往后一弹,就直接朝圆榻的另一侧给翻滚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此时秦飒正好和梳洗的仆人进来,看到池笑鱼摔在地上,忙上前去扶。
池笑鱼通红着一张脸,揉着被摔痛的胳膊,头低得就像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一般,秦飒见状,皱着眉头质问道:“阿摩,你对人家姑娘干了什么?”
薛摩缓缓起身,不动声色地正了正衣襟,走到纱幔处回身一挑眉盯着池笑鱼说道:“喏,你问她。”
说完,一转身,一脸的笑意再也憋不住,深深地绽了开来,两道漂亮的唇角边盛满了柔情似水。
经过昨天的事后,整个聚义山庄一下子好像安静了许多,没了池笑鱼,巡院们都突然无所事事了,池沧海回到庄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池三爷平日里就不怎么说话,现在更安静了,只剩下池五爷出来主事。
顾子赫和华浓跟着池五爷后面,嘴皮都快磨破了,池五爷表态说他也没有办法,庄主不点头,谁也不敢放笑鱼进来。想到庄主面前求情就更别提了,他现在连池三爷,池五爷都不肯见,更别说他俩这小辈了!
第37章 身脱樊笼,心陷囹圄(二)
侍女给薛摩送早膳时,薛摩叮嘱道:“给秦姑娘多送些点心瓜果,她太瘦了。”
侍女一脸为难道:“我听人说送给秦姑娘的膳食,她……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薛摩面色一凛,抬着自己的早膳盘,便往秦飒房间走去。
进屋一看,发现秦飒正在专心炼蛊,遂道:“炼蛊又不急于这一时,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秦飒掀起眸来看了薛摩一眼,心上却骤然一疼,她又垂下眸去:“我不饿。”
薛摩觉察到点点不对劲,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身子一斜,头靠着她的肩道:“昨天晚上我只是在床边坐了一宿,我本来是去看看便要走了的,哪不知她迷药还未完全褪尽,大抵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把就紧紧抓着我,我也不好走,坐在床边睡了一宿,腰痛脖子酸的……”
那语气当真是充满了委屈,可怜兮兮……
薛摩身上江湖事务本就繁杂,秦飒突然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愧疚道:“我不是为了这个的,我相信你的,我懂的。”
薛摩笑着起身,端了粥喂她道:“那就要好好吃早膳。”
秦飒一口一口吃得很慢,薛摩垂眸看着她清妍的面庞,由衷道:“秦飒我知道现在江湖传言有些多,我也没法给你承诺什么,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前他俩一直都心有灵犀,薛摩从来都不用来和她说这样的话,秦飒突然觉得更内疚了,直点头道:“好,我一定相信你!”
薛摩心满意足地笑了,眸光皎亮,他放下勺子,一脸幸福温存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颏儿。
用过早膳后,薛摩单独把池笑鱼叫到后院,昨晚和顾子赫谈的时候,他不觉得这话有多难启齿,可是,真到这一刻,池笑鱼真站在面前,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个男人该干的事!
池笑鱼因为早上的事,现在羞得根本连看都不敢看薛摩一眼,薛摩垂眼看着脸红到耳根的池笑鱼,下了狠心开口说道:“我等下送你回聚义山庄去。”
池笑鱼一听这话,大吃一惊道:“回……回去?”
昨天大伯那绝决的话犹还在耳边,她真的今天就可以回去么?
薛摩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不能留在这里,薛某乃江湖中人,所处之地,已是极其复杂,若你在这里,怕是早晚要出事情,我不能像聚义山庄那样严密地来保护你。”
池笑鱼听着薛摩那种疏远的语气,瞬间明白了,不是聚义山庄要她回去,而是薛摩要撵她回去,泪意不争气地不断往上涌,池笑鱼低垂着头,绞着手指,诺诺地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能自己保护我自己。”
薛摩一听这话笑了起来:“你一点武功都不会,你告诉我,你怎么保护你自己?”
“可是你们月满楼的人不是武功都很好么?”池笑鱼低着头,不想让薛摩看到自己眼中翻腾的泪水,声音小得几乎都要听不到了。
薛摩狠狠心望向一旁道:“我月满楼从来不收累赘,你又知不知道你的出现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你不要摆出一副你是受害人的样子,你现在要我怎么回去,外面怎么传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不好!”池笑鱼听他这样说,一下子激动起来,累赘这两个字,于她而言,是种无法言喻的痛。
薛摩直视着她道:“这不关我的事,你心里清楚,不是我绑你来的!”
池笑鱼不可思议地看着薛摩那双冰冷的眼眸,咬了咬嘴唇说道:“你怎么能这样?”
薛摩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话直接通过喉头就嘣了出来:“我就是这样,只是你自以为是得觉得我是好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没有听人说过,还是,池大小姐自愿到我月满楼来招待客人……”
啪得一声脆响,屋檐下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薛摩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心想原来被女人甩耳光是这种感觉,也正是这一巴掌才让薛摩意识到自己已经口不择言到了什么地步。
一抬眼,只见池笑鱼笑了笑,满眼的泪水,但是强忍着不让泪落下,转身就走出了月满楼。
薛摩看着池笑鱼离开的背影,舌头顶了顶被打得的脸颊,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心想人家清清白白一姑娘,为了保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不惜违逆家中的长辈,以命相胁,结果,到头来,你还把人家给撵了回去,薛摩突然发现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真是巴不得再甩自己两耳刮子。
秦飒从廊柱后绕出来,走到薛摩身边说道:“你要激她回去,也不用说这么重的话嘛!”
“你都没有打过我……她打我……”薛摩一脸郁懑,轻声道:“你还帮她说我……”
秦飒难得看到他那么委屈的神情,竟有点像个无辜的小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他白净的脸上那明显的五指印,虽是心疼,却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仅此一瞬,薛摩的脸上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拢了拢披风就走了出去,秦飒看了眼那披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纳闷,不过才是夏末初秋而已,难道就已经需要穿披风了?
池笑鱼刚出月满楼,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刚刚薛摩说得话,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是她的心头刺,太久没人碰触,让她以为这根刺已经被岁月给软化了,如今看来,自欺欺人罢了。
是啊,月满楼没有要保护自己的义务,那聚义山庄呢?这些年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来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本来叔伯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情,本来聚义山庄可以发扬光大而不是没落下去,呵,累赘,本来就是啊,何必不愿意承认呢?
池笑鱼苦笑了一下,抬头看到身边一个父亲背着女儿走了过去,父亲笑着回过头在和女儿说些什么,一脸的宠溺和满足,就好像背上背着的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池笑鱼停了下来,眼前渐渐浮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幅画面。
第38章 身脱樊笼,心陷囹圄(三)
那一年,在唯一一次进庙里上香的时候,她被人给掳走了,池啸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给救回来,她腿骨折了,走不了,受了重伤的池啸海就这么背着她,一步步走得极慢。
背上的小人儿看到父亲额边的汗珠,越来越内疚,最后不争气地哭了起来:“都是女儿没用,害了爹,如果不是因为我……爹就不会受伤了……笑鱼是家里的累赘……”
池啸海一听,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竟说傻话,我的闺女怎么会是累赘呢,爹很开心有你这样的宝贝闺女!”
小人儿一听,倔强地把眼泪一擦,满脸稚气地问道:“真的么?”
池啸海接着说道:“那当然是真的了,我女儿又乖巧,又懂事,还长得那么好看!不就是不会武功嘛,有爹给你依靠,而且我相信啊,总有一天我女儿会是万中无一的武林高手……”池啸海的语气里有股掩都掩不住的骄傲。
想到这些,走在繁华的端平路上,池笑鱼就像四下无人一般哭得更凶了,不禁引来了路人的频频侧目。
很快,就有人对着池笑鱼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不时飘进池笑鱼的耳朵里。
“你说,她就是池笑鱼啊?武林盟主的女儿诶!”
“听说她武功非常好啊,要不咱们上去试试?”
“哎呀,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血衣魔头的女人!”
“那又怎样,他女人那么多,花照影还不是被他给……”
池笑鱼心想这些人的舌头可真长,扫了一眼这些不怀好意的嘴脸,她抬手一擦泪就疾步往聚义山庄的方向走去。
后面有声音响起说,她怎么哭得那么惨,保不定有什么事,走,跟去看看,江湖这下可有的热闹喽!
众人哄笑。
薛摩一路跟着,什么情况都尽是看在眼里,这个江湖里总有那么一种人,自己乱不了天下,却永远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从扬州百姓的口中,薛摩也发现,池笑鱼现在确实被传得极其地不堪,说她婚前失贞,人尽可夫,什么龌龊的词都往她头上扣,一想到她可能也听到这些话了,心里不免涩涩的。
池笑鱼到聚义山庄的门口,如她料想,门卫没有大伯的应允,不敢私自放她进去。
薛摩在暗处看到这种境况,不禁皱眉心想,顾子赫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肯定可以劝服老爷子的么?
正思忖着,然后他就看到池笑鱼后退了几步,向着山庄大门直直地跪了下去,门卫吓得赶紧跑过来相扶,池笑鱼一动不动,跪得挺直。
看着那抹倔强的背影,薛摩皱皱眉头直接就朝着庄子飞了进去。
顾子赫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池笑鱼跪在外面,心急火燎地就往池沧海的住处赶去,在经过一座假山时,倏忽被一只手覆住了鼻口,来人力道极大,直接扳着他就往假山后拖去,他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刚要用力,耳边就吹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是我!”
一听声音顾子赫就知道是薛摩,掰开他的手,转身斥道:“这非常时候,白天你也敢进庄,你小子不要命了!”
薛摩听他这么鬼吼鬼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顾子赫这才意识到,过意不去地忙捂住了嘴。
薛摩压低了声音:“你这边怎么回事?”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她大伯这次是真被她给气到了!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就是谁都不肯见!”
薛摩皱眉道:“现在不一样啊,她就跪在外面,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再劝劝去。”
顾子赫瞟了一眼薛摩,说道:“我是要去啊,要不是某人把我拖过来,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庄主面前了呢。”
薛摩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去!去!去!”
顾子赫一笑便从假山后走了出去,一路上也是心事重重,当下的情况,很显然,薛摩已经被彻底牵扯进池笑鱼的生活了,他知道池笑鱼对薛摩的心思,那扪心自问,若是薛摩也喜欢上了池笑鱼,自己是否要退步成全他们?
不过只一瞬间,这个念头就消失了,若是多一个人来保护池笑鱼,那自然是好,可是,论到守护,除了自己,不做二想!
顾子赫远远就看到华浓跪在池沧海的院前,心下一凉,跑过去扶她,华浓摇了摇头不愿起身,正好池五爷从院里出来,顾子赫一把抓住他问道:“庄主怎么说?”
池五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顾子赫惊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庄主待笑鱼那么好,她现在就跪在庄子外面,她……”
池五爷打断他道:“你以为我没和他说吗?我说了,软的硬的我都说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又是求他,又是威胁的,我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顾子赫和华浓对视一眼,巴结道:“五叔也才年方四十而已,正值盛年,不老!不老!”
池五爷摆摆手,继续道:“我说笑鱼身体弱,跪下去也不是办法,结果他直接说,我们聚义山庄从昨天起就已经没有池笑鱼这个人了!真是气煞我也!”
华浓听完一脸震惊,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池五爷,顾子赫皱着眉,也是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聚义山庄门外有棵巍然挺立的香樟树,古木参天,枝叶扶疏,尤为壮观。
薛摩躲在那繁茂浓密的树冠里看着池笑鱼身后集聚了越来越多围观的百姓,其中不乏各门各派的江湖人士,树太高,薛摩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看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的神情,也知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耐心地等待着。
一炷香的时间后,聚义山庄的大门开了,池五爷走到池笑鱼的面前,面露难色地说道:“笑鱼,先起来吧,五叔让子赫带你先去顾府。”
“大伯,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池笑鱼抬头问道,神色戚戚。
池五爷见状也是心下不忍,叹口气道:“都怪五叔没用,帮你说不上话……”
池笑鱼摇摇头:“不怪五叔!”
顾子赫走过来想要扶池笑鱼,却被池笑鱼给躲开了:“子赫,我.....不能跟你回顾府,你能明白的吧?”
顾子赫先是一惊,不过瞬间就明白了,如今的池笑鱼在别人眼里已是不洁之身,倘若她此时再和自己走,怕是要就此淹没于悠悠众口之中,这还不是重点,只怕她心中所想的是要保全他顾子赫的名声!
顾子赫坦然一笑道:“我不在乎!”
池笑鱼直视着顾子赫的眼眸道:“可是我在乎,总角之交,断然不行不义之事!”
听着池笑鱼坚决的语气,顾子赫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都已经无路可走了,还在为他的名声着想,顾子赫转身就跑进庄子里,心想就算是闯,他也要见到笑鱼的大伯,池五爷看顾子赫那么莽撞,皱皱眉头也跟了进去。
第39章 身脱樊笼,心陷囹圄(四)
见这情形,池笑鱼苦笑着摇了摇头,心叹还真是给人添麻烦呐!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人,刚要离开,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了一队人,带头的一个长得眉眼弯弯的人挡在她面前,开口道:“在下乃灵山派左执事杨玄展,既然池姑娘如今四下无处可去,倒不如跟了在下,回灵山派如何?”
池笑鱼被这人给吓得退了两步,仔细端详下,发现此人一脸的不怀好意,便也不搭理,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杨玄展冷笑一声,一施轻功便又挡在了池笑鱼的面前道:“呵,给了台阶还不下,池姑娘好大的面子啊!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被薛摩赶出来了,聚义山庄又拉不下脸留你,丧家之犬而已。”
池笑鱼冷眼瞪着他,杨玄展看她丝毫不惧怕自己,冷笑着围着池笑鱼打量了两转,在确定从她身上感受不到内力的气息后,说道:“池姑娘长得颇惹人疼啊,我杨玄展那也是懂怜香惜玉之人,不如跟我回去,做个小妾,日日欢好,难道不比你跪在聚义山庄门口强?”
话一闭,他的那几个随从就跟着起哄起来。
薛摩一脸默然地看着树下这一幕,不过扶着树的手指,把树干都给按得凹了下去,薛摩的动作永远都比他脸上的表情来得诚实。
众人一起哄,杨玄展的胆子就肥了起来,看着肤如凝脂的池笑鱼,直接就要上手去摸!
忽地,一道绿色的闪电从池笑鱼眼前飞过,直接插入了杨玄展的掌心中,池笑鱼一惊扭头一看,只见一片绿色的叶子就像刀子一样,直接贯穿了杨玄展的手掌心,血顺着叶子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杨玄展龇牙咧嘴地闷哼了两声,捏着那只手的手腕,点穴止血后,恶狠狠地抬头说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给爷滚下来!”
话音刚落,薛摩就从高高的树冠上缓缓地飞了下来,暗红色的毛绒披风被风给鼓了起来,自是一番英姿卓越。
池笑鱼看清是那人,眼眶又不自觉地沾染上了水汽,抿着嘴,扭头不看他。
“好你个薛摩,下手未免也太狠点了吧!”杨玄展嗔目切齿道。
“保护自己的女人,也不算过分吧,况且以杨执事之能,这点伤,小伤而已。”薛摩淡定地说道。
池笑鱼一听他这话,忽而就晃了神。
杨玄展说道:“哼,谁不知道你都把她给赶出月满楼了,怕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公报私仇吧?抢了白容想的是沈掌门,又不是我,何必拿我开刀!”
杨玄展的话倒是把池笑鱼给点醒了,开口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杨玄展笑了起来,说道:“看吧,人家都说了,和你无关。”
杨玄展看出他俩好像有什么隔阂,眼珠一转,对着池笑鱼道:“池姑娘,不知你愿跟薛老板走还是愿跟杨某回去?”
池笑鱼看着薛摩那张永远都那么沉静的脸,想刺激也好,想试探也罢,不知是出于哪种心理的作祟,开口道:“自然愿意跟杨少侠走。”
杨玄展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心下一得意,看着薛摩露出了一丝挑衅的笑容。
薛摩缓缓转身,定定地看着池笑鱼,慢条斯理道:“你再说一遍,你愿意跟谁走?”
薛摩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的愤怒或者其他情绪,就好象若是池笑鱼再说一遍,她要跟杨玄展走,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让她走一样,池笑鱼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上一沉,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以为是了。
池笑鱼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真是愚蠢可笑至极,于是,她默默躲到薛摩背后,薛摩转身看了一眼杨玄展,没有说话,拉起池笑鱼的手便要往外走。
“站住!”杨玄展看他什么都不说就要走,开口喝斥道。
“要打就上!”薛摩也烦躁了起来,侧头向身后说道,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薛摩身上的那股戾气。
杨玄展心下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他没和薛摩交过手,也不知深浅,而且这又是在聚义山庄门口,若是山庄里那堆老头子出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看来这口闷气只能囫囵着咽下去。
杨玄展看着薛摩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薛摩……此事我杨玄展誓不罢休!”
一路上,薛摩把池笑鱼的手攥得紧紧的,因为他的关系,路上也少有人再侧目,池笑鱼觉得他现在手心的温度和他冷冰冰的表情真是对比鲜明,不过池笑鱼也学乖了,不希望自己是个麻烦,一路安静地跟着,两人一路同行,两心所思皆异。
秦飒看到薛摩牵着池笑鱼一起回到月满楼,惊异了一瞬后,便也猜到了个大概,让管事的在四楼为池笑鱼收拾了个厢房,待一切张罗完毕过后,一进薛摩的内室,就见他一脸神色凝重地斜靠在小榻上。
薛摩看到秦飒进来,眼里露出了难得的温暖,向她伸出手去,秦飒走过来一把就把他的手拍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薛摩瘪瘪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身子向下滑,把头靠在秦飒的肩膀上,一脸满足的闭目养神。
“几年不见,这习惯还没改啊,我都当了好多年的枕了!”秦飒斜睨着肩头上的脑袋抱怨道。
“闭着眼睛,靠着你,就好像回到了碎叶城一样。”薛摩缓缓道。
秦飒听他这么说,想到他都已经离开碎叶城那么多年了,遂道:“你……想碎叶城了么?”
薛摩幽幽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秦飒摇摇头,心想,也是,那地方有什么好想的!荒凉的戈壁,凌烈的狂风,飞沙走石的苦寒之地!
“你知道么,池笑鱼那丫头之前被聚义山庄那帮老头子关在那庄子里关了十七年!”薛摩嗤之以鼻道:“真是可笑啊,一堆武林高手,竟然用这种方法来保护一个人!”
秦飒听到这话,身体轻轻抖了一下,问道:“那如果换做是你,你又要怎样来保护她呢?”
薛摩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要让她敢去普天之下任何一寸土地,不再被所谓命运,囚禁于一方牢笼!”
秦飒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那你跟她说去啊,干嘛在我耳边讲?!”
薛摩听她这种语气,挑挑眉,用手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其实这话薛摩是说给秦飒听的,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他也不好点明。
秦飒被他看得极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把头扭到另一边。
薛摩又一脸温柔地重新靠到她肩膀上,想到秦英,薛摩一脸忧虑道:“你这两日见过你哥哥没有?”
薛摩遽然发现,已经好几日不见秦英的踪影了。
第40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一)
秦飒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和他的血灵犀也没用么?”
薛摩把腰间的红色水晶小球一把扯了下来,使劲捏了捏道:“再捏啊,血灵犀里的蛊虫都要被我给捏死了,这臭小子就是不回应我!
这血灵犀又名双生蛊,是岭南虫师的一大杰作。
双生蛊顾名思义自然是两只,只要将两人的血喂养双生蛊,再将双生蛊分开,一人携带一只,那么当你催动你身边的这只时,不管另外一人身在何处,他的蛊虫都会有剧烈反应。
双生灵犀,江湖人便称之为血灵犀。
薛摩重新将血灵犀系上,叹息道:“罢了,罢了,没一个省心的!”
“来人!”薛摩一声令下,便从屋外进来一名白衣护卫,他交代道:“你吩咐下去,散布个消息,就说池笑鱼已经是我的人了,谁要敢动她,先来问过我!”
“属下得令!”
秦飒一听,耸了耸肩,也不管薛摩靠着她,直接就站了起来,薛摩半个身子没了支撑,忽地就往下一沉,薛摩笑着站起身道:“秦飒……”
秦飒摆摆手直接打断他,回眸一笑,便走了出去,薛摩回味着那个笑,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翘,心道,知我莫若你。
魑和魅看着泗水河的界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是的,自从两天前秦英质问过薛摩后,他就一路不停地走,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吃喝都在路上解决,一刻都不带耽搁的。
魑魅二人也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任你武功再好的人,不休不歇地走上两天两夜,身体都会吃不消,更何况跟踪本来就极耗心力,又要随时注意着秦英的动静,还要不被察觉,可想而知,魑魅二人被折磨得够呛。
魅扶着一旁的树木,喘着粗气抱怨:“他这是……究竟要干嘛啊?翻下这座山就是苏州了,他若是要去,有马车走官道啊,再不济也有马啊!拎着两条腿,这又翻山又趟水的,究竟要干嘛啊?”
魑皱着眉头,也是一脸疲惫之色,他拍了拍魅的肩道:“若你累了,便就地休息下吧,我跟着,沿路会留记号的。”
魑说完就要往前走,魅一把拉住他道:“还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还是一起吧,互相有个照应。”
秦英眼角余光往后一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本来第一个夜里,他就发现了他俩在跟踪他,不过大家同出身碎叶城,武功也差不了多少,若真要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一对二也确实没万全的把握,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他有心蓄力,而魑、魅怕是早已筋疲力尽了,秦英抬眼看了下前面的拐角,心想也到时候了。
魑和魅小心翼翼地跟着秦英,看着秦英转过拐角,也跟了上去。
魑扶着山壁,探出个头查看,这一看大惊失色,整个人都跑了出去,魅一看就知不对劲,拐过岩壁一看,一条山路笔直向下,可路上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秦英了。
魑向前走了几步,讶异地四下张望,跟踪最忌拐角,一路上拐角也甚多,所以有拐角的地方,他们都会跟得特别仔细,可如今还是在拐角处把人给跟丢了。
“这……人呢?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不会是掉到山崖下面去了吧?”魅说着就往山崖边走去,低头向山崖下查看。
魑刚想上前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背后一阵强劲的力量击中了他的穴道,同时一道灰色的疾风擦肩而过,魅感受到身后风力,一回身,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掐着脖颈,直接给推了出去。
此时,魅已经完全悬空,两只脚在空中一阵乱蹬,秦英的手掐着他的脖颈,直接就把他整个人拎在崖壁之外,魅喘不上气来,伸手去就扣秦英的手,一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秦英,你给我放了他!”魑看到秦英竟然出手那么狠,也急红了眼睛,奈何他被秦英点了穴道,整个人不得动弹。
“你确定?我一放手他可就直接掉到山崖下去了。”秦英轻松的口吻陡然一转,厉声喝道:“说!是谁派你们跟踪我的?是不是屈侯琰?”
魑看着魅已经窒息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都开始翻眼白了,急忙说道:“是薛摩,是薛摩让我们跟踪你的!”
秦英满脸的不可思议,放佛听到一个逗趣的笑话般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师父?呵呵呵呵……怎么可能……”
然而,转瞬间他就想到之前薛摩对他的态度,想到秦飒那句‘他已经不相信你了’,笑容渐渐淡去,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情。
魑看着秦英已经完全呆愣了,提醒他道:“你是想把魅直接给掐死么?”
秦英才突然回过神来,一甩臂,就把魅给甩在地上,魅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嘴边涎水都流了下来,气回得太急,匐着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英缓缓走过去把魑的穴道给解了,什么也没说,便要离开。
魑惊道:“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让我们跟踪你么?”
秦英摇摇头道:“仅仅让你们来监视跟踪我,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终究不是全心信我……我只需要知道我在他心里面究竟是怎样就够了,因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动没动这个念头。”
魑看着秦英失落的神情,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看着他离开。
魅扶着魑的肩,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道:“敢这样对我们,你就这样让他走啦,好歹摁住揍一顿啊!”
魑一脸嫌弃道:“你怎么那么幼稚!你没看到他刚才那神情啊,薛摩都直接给他一刀了,你还要雪上加霜啊?!”
魅抬头问道:“那你是觉得他是无辜的喽?”
魑没有回他,但就凭他刚才那句话,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他甚至都不在乎因为什么,而只在乎薛摩是怎么想的,看来,这一次是薛摩中计了。
“咦,他刚才不是在我们前面么,怎么窜到我们后面的?”魑疑问道,不过看了看地势也瞬间就明白了,秦英依靠悬崖作掩护又折回到他们后面,这并不难做到,难的是在那么短的一瞬间完成。
魅也看明白了,说道:“啧啧,这小子的轻功,简直练到神出鬼没了嘛!”
魑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羡慕啊?那你也可以照着他那套去练啊,我可以去给你丢兔子。”
魅大惊道:“滚蛋,就是八匹高头大马硬拉我去,我都不去,那是人练得么?!”
“所以说,护法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魑正色道。
“那你说是秦护法武功高些,还是柳护法武功高些,我觉得吧,肯定是柳护法武功高些,你看,我们四兄弟都是柳护法教的,也没见比别人差啊,对吧,再说了,那柳护法的武功又是……”魅开始念叨起来。
魑直接打断他道:“我不知道他们谁武功高些,但是我知道,整个碎叶城,就属你话最多!”说完魑就直接向前走去。
魅听他这么一说,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道:“我哪里话多了,嘴长在人身上不就是拿来说话的么,你看,城主和柳护法有时候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们不觉得闷么?你不觉得正是因为有了我,碎叶城才显得更有人情味了么?”
也许是因为被秦英发现了,他们倒显得更轻松起来,人一放松魅的话就显得多了起来,拽着魑问道:“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魑无奈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本以为这样搪塞一番,魅就会乖乖的闭嘴了,没想到魅歪着头道:“不是,我刚才说到哪了,对了,说到柳护法的武功……(此处省略一万字)”
魑一脸苦闷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第41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二)
池笑鱼自打和薛摩回了月满楼后,就变得极其的安静,一直都呆在她的房间里,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把她带回来的,薛摩恍惚都会觉得月满楼是没有这个人的。
池笑鱼的房间就在薛摩房间的对面,此时门扉紧闭,屋内隐隐透着光亮。
薛摩坐在栏杆上,看着大堂里笙歌舞起,酒香缓缓上腾,倒是迷离了双眼,看着这些肆意买醉的人,薛摩的心底徒生出些羡慕来。
一抹水蓝绿的身影突然闯进薛摩的视线里,顾子赫环视了大堂一周,突然肩头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他回身一抓,摊开手掌一看,竟然是枚通宝!
顾子赫凝眉向上看去,便看到坐在高处的薛摩,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酒池肉林,连钱都乱扔的!”
想起正事,顾子赫疾步就往楼梯口跑去,很快便到了四楼,薛摩看他要往自己这边赶,一蹬栏杆,直接从空中就对穿到对面走廊里,拦住顾子赫,指了指旁边的房门。
顾子赫知道他的意思是池笑鱼在里面,急匆匆地就推门而入。池笑鱼一直看着烛台发愣,如今看到顾子赫,也是难得的开心起来。
薛摩一个人站在门前的栏杆边,听着从房间里传出来的笑语,也兀自笑笑,心想住在这里,她应该还是不自在吧,薛摩考虑着池笑鱼的情绪,神色有些寂寥。
过了许久,顾子赫才从池笑鱼的房中出来,看到薛摩提着个酒壶,站在栏杆前,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薛摩摇了摇头,道:“你看需不需要重新安排个小院子给她住,说起来这里毕竟是花楼,虽说只是听曲赏舞的,但于姑娘来说,总是不好的。”
顾子赫又何尝不想,他今晚来,就是来做劝说的,可是就依刚才池笑鱼所讲,怕是哪里最挨着薛摩,哪里便是最好……
顾子赫摇了摇头道:“反正聚义山庄目前是肯定不能回去了,一是老爷子不让回去,二是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既然那奸细千方百计把笑鱼弄出庄子,我们再弄进去,怕也于事无补。”
“确实也无他法,人家都请君入瓮了,我不入,岂不是太不卖面子了。”不过薛摩知道顾子赫对池笑鱼的心意,揶揄他道:“我仇人那么多,你就放心?”
顾子赫看着楼下的莺莺燕燕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你武功那么好,名声又那么烂,若真有人打她的主意,估计也得掂量掂量。”
薛摩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顾子赫看了薛摩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池笑鱼在房间里听到两人的笑声,心上忍不住,猫手猫脚地扒着门缝边偷听起来。
开怀过后,顾子赫一脸正经地问道:“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笑鱼么?”
薛摩有点诧异,他竟然问得那么直接,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薛摩也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池笑鱼刚过来偷听就听到这话,一下子给砸蒙了,她很想拔腿就走开,她怕听到他否定的答案,可是她突然乱了的气息和胸膛里的声音都在提醒她,若她这次不听下去,这个答案,怕是很久很久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大堂里,响起了一阵节奏欢快鲜明的乐声,舞姬双袖高举,蓬裾飞转,回雪飘飘,环佩作响,薛摩看着这曲胡旋舞,开口道:“子赫怎么会这么问,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蒹葭之思。”
“并无男女之情,蒹葭之思……”这句话在池笑鱼的脑海里来回地游荡,她觉得这区区十个字就可以把自己击得粉碎。
其实她心里明白,若真是有什么,早上他又怎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只是如今听他这么断然地讲出来,到底还是有差别的,就像你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你知道门是关着,但总还希冀有一扇窗,如今,倒连窗都封死了。
顾子赫开口问道:“我听江湖上都在传,你喜欢那个雁回宫的宫主,武林第一美人白容想?”
薛摩闷闷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江湖上的小道消息传的还是挺多的,顾子赫自然也知道,白容想倾心于灵山派的沈扬清,开口说道:“那你还是加把劲吧,可千万不能对笑鱼有什么非分之想!”
薛摩突然就想起了早上池笑鱼想要偷亲他的情景,笑着拍了拍顾子赫的肩说道:“我坦白跟你说,她不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好的了!”说完就直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也不管顾子赫指着他的背就开骂。
这一夜池笑鱼睡得很不好,刚过卯时便醒了过来,人和梦都是一样浑浑噩噩的,她草草梳洗了一下,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看着镜中乌青的眼圈,头无奈地垂下,下巴都擦到两条锁骨了,这下是真的知道什么叫垂头丧气了。
池笑鱼两手拍拍自己的脸,转身走出门去,天还没有亮,不过走廊里有灯笼,倒也不显黑,在昏黄的灯光下,这座平素喧闹的楼阁,夜里显得格外的静谧,自己一袭白衣走在围廊里,倒像个孤魂野鬼了。
池笑鱼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乐了,径直下了楼,走到后院里,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倒是醒脑提神了不少,想起白天薛摩在这里和自己说的话,不免又是一阵垂头丧气。
突然一声轻轻的马嘶声响起,池笑鱼循着声音向前走去,便看到一匹白马被拴在树下。
池笑鱼看到红色的马鞍便知这是薛摩的马,嘟囔道:“什么都用红色的,那怎么不马也来匹红色的!”
池笑鱼抬手轻轻摸了摸马鬃,又顺又滑,在月光的照射下微微反着光,叹道:“马养得真好!”
这匹马就像听懂了一般,得意地抬着头轻轻嘶鸣了一声,池笑鱼笑道:“真乖!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睡不着?你饿不饿?我喂你吃马草吧,再长壮些!”
池笑鱼抓了一把马草就喂了起来,马也很给面子,慢慢地嚼着。
第42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三)
薛摩坐在檐顶上,看着院子里的人一边喂草,一边还跟马聊着天,心底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只有很孤单的人才会这么做吧,也是,她在这里除了他谁也不认识,若是在聚义山庄,总还有人陪她说说话吧?
薛摩轻功缓缓滑行到她身后,她竟也没有发觉,还在叽里咕噜的和他的马说话,薛摩没想到她那么没有警觉性,有些失笑,对着她吹了口气。
池笑鱼觉得后颈一凉,一转身吓得大叫一声,直往后缩。
薛摩看到她瞳孔都放大了,知道她是真被吓到了,开口道:“以后干任何事不要那么专注,要多留意下四周的动静。”
池笑鱼蹲下身把刚吓掉了的马草捡起来,嘴里闷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草问道:“你怎么起那么早?”
“早么?刚鸡都打鸣了。”薛摩说完,池笑鱼一脸的后知后觉,发现天色都有些泛白了,看来自己真是太专注了,薛摩看着她那么多的小表情,却不说话,接着说道:“我今天要去雁回宫,所以起早些。”
去见白容想么?昨天一天池笑鱼就听到了两次这个名字,她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的名字。
池笑鱼心底很好奇她长什么样,或者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脱口道:“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刚问出口池笑鱼便后悔了,这不是给他添麻烦么,立马改口,自圆其说:“不行也没关系。”
薛摩看她这般小心翼翼,顾虑重重,皱皱眉道:“你骑流星去吧,我重牵一匹,流星平时不喜外人,不过,对你倒好像挺亲近的。”
薛摩说完转身就进了马厩,池笑鱼没想到他会同意,她还以为这里会是第二个禁锢她的聚义山庄,怔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欣喜地拍拍流星道:“原来你叫流星啊,名真好听。”
流星又得意地抬头嘶鸣了一声,以作回应。
从扬州到雁荡山的一路,池笑鱼安静得让薛摩都快要疯了,她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一样安安静静地跟着他。
薛摩想到昨晚顾子赫来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心下一黯问道:“你在月满楼是不是住得不开心,我可以让子赫给你重新换个地方。”
池笑鱼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挺喜欢那里。”
“那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太闷了?”薛摩不解道,现在的池笑鱼和当初他认识的池笑鱼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听他这样一问,池笑鱼不自觉地就拉紧了缰绳,流星停了下来,薛摩以为有什么事也停了下来,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也许是薛摩此时的目光太过温柔,池笑鱼心里的防线瞬间就坍塌了,眼眶也红了起来,讷讷道:“你昨天说我是你的累赘。”
薛摩根本就没有料到这句话在她心里印那么深,摇头道:“我昨天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就偏偏记住了这句呢?”
“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不想吵到你。”其实池笑鱼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到了嘴边,思过来想过去,硬是一个字都给咽了回去,她怕他会讨厌她。
薛摩看着前面的山路,微微皱眉道:“你不是累赘,此事与我有关,我本该承担,昨天那样说,只是考虑到你的安全,为了让你回聚义山庄去。”
池笑鱼没有想到是这样,心里的疙瘩一解,整个人又活络起来,一路追问是真的吗,薛摩被她缠得哭笑不得,心叹女人变起脸来,是真的比翻书还快!
快到雁回宫时,池笑鱼把琢磨了一宿的话问了出来:“阿摩,你说要是那件事我解释给大家听,能还我俩清白么?”
薛摩听她这样称呼他,打趣说她套近乎倒快,池笑鱼笑着吐了吐舌头,说是自己一时嘴快,以后还是叫他薛大哥,模样甚是可爱。
薛摩心叹聚义山庄的人真是把她困得太死了,连人心险恶的道理都不说与她听,她总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的,谁又能保护谁一辈子呢?
薛摩叹了口气道:“笑鱼,你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别人,不代表别人也会以最大的善意来揣测你。”
“很多时候,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他们只知道你是前武林盟主的女儿,他们知道你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你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们仰望,不是因为崇拜……”
池笑鱼诧然:“真相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么?”
“不重要。”薛摩唇角一勾,笑得轻蔑:“这世上有些人,他们仰望你,并非想看你爬的有多高,而是想看你摔得有多惨……”
薛摩看着池笑鱼笑了:“所以,你觉得真相重要么,你觉得解释有用么?”
池笑鱼若有所思地揣摩着薛摩的话,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很快,他们便到了雁回宫,一路上,单是山上的景色都能让池笑鱼惊讶个半天,如今看到巍峨如宫殿般的雁回宫,池笑鱼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这里碰下,那里摸下,嘴里啧啧称奇。
好歹也是世家的大小姐啊,怎么搞得跟隐世的山野村妇一样,看得薛摩直摇头,答应她以后会经常带她出门看看,池笑鱼听着这话,竟有种坠入梦境的不真实感,就好像横渡江河的鸟儿看到一条可供栖息的枝桠,大喜过望。
正殿内,冯克和白容想正在大堂里下棋,看到薛摩和池笑鱼一起进来,白容想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来回地打量着池笑鱼。
冯克站起来说道:“哟,薛兄来啦,咦,后面这人是……”说着就朝池笑鱼走去,端详一番,对着池笑鱼一拱手道:“池大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呃……公子无须客气!”池笑鱼笑着对冯克点了点头。
白容想拈起枚棋子就朝薛摩射过来,嗔怨道:“薛摩!外面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薛摩一侧身就把棋子给接住道:“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冯克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薛兄人都带来了,长得可标致呢,容想,你都有沈少侠了,再说薛兄仪表堂堂,那身边自然是……”
“闭嘴!”白容想直接就把冯克的话给喝断了,冯克撇撇嘴也不敢再讲。
池笑鱼看着座位上的女人,心道这姑娘怎么这么凶?细看之下,发现自是倾国倾城之色,只是她看自己的目光有股说不出来的凌厉,池笑鱼吓得不自觉地朝薛摩身后躲了躲。
第43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四)
白容想站起身来,走到薛摩旁边,看了薛摩一眼,又瞥了池笑鱼一眼,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薛摩叹口气对着池笑鱼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其他人走,就在这等我,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
池笑鱼乖巧地点了点头,薛摩出门前看了冯克一眼,以示警告。
待薛摩走后,池笑鱼暗暗想道,这女子应该就是白容想了,难怪薛大哥会喜欢她,长得可真好看呐,就是有点点凶!
薛摩追着白容想,喊了一路,白容想就是不理,直到武场,把剑一挑,直直就朝着薛摩刺了过来。
薛摩知道她心里有气,便也不阻止,好好地陪她打了一场,希望借此消她心头火,哪知打到一半,白容想连打的心思都没有了,一甩手,直接就把剑丢地上了。
薛摩把剑捡起来,问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白容想也不搭理他,把头扭到一边。
“别生气了,生气了就不好看了。”话毕,白容想依旧一脸怒容,薛摩见这招没用,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好吧,那你说你要怎样才会开心些,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去办。”
“好啊,我现在就有一事,而且你马上就能办到!”白容想的口气让薛摩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让那个女人再也不准出现在你身边!”白容想话音一落,薛摩心叹道果不其然啊,女人,还真是种神奇的存在,白容想明明就不爱他,可是在看到他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不可遏制地动了怒。
“容想,不要闹……”薛摩无奈道。
“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一转眼还不是就有了新欢!”白容想打断他道。
“喂,是四年多,可不是一转眼。”薛摩纠正她道。
白容想听到这话,想到这四年来,薛摩对她的好,替她办过的事,忽地也觉得理亏,便也没有再争辩下去,可是一想还是不自知地难过,撇撇嘴闷闷道:“你和花照影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带她来过雁回宫,和这小丫头片子才传了几日啊,你就带来,薛摩,你是认真的吗?”
薛摩无奈地拍了拍白容想的脑袋,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我是来给你再确认一遍的,你看此剑和真正的落霜雌剑相比,可否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如果没问题,其他一切都部署好了,我今夜就行动!”
白容想把剑接过来,轻轻一舞,看到日光在剑刃上游走出刺眼的光芒,惊讶道:“你上哪弄到这么好的剑,简直跟落霜一模一样!”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看看上面雕的凰,可还有破绽?”薛摩盯着剑道。
白容想见薛摩办起正事来,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反手挽着剑,一踮脚,胳膊一抬,双手围着薛摩的颈部,嘴唇凑到他耳边,幽幽吐气道:“你看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薛摩冷笑一声,扶着白容想的腰道:“再好又怎样,你还不是选择了沈扬清!”
“我知道你做这把剑的目的是想以假换真,让我拿到落霜雌剑,同时又不惊动官府。”白容想在薛摩耳边轻轻说着,那声音轻得像来自雪域之巅般冰冷遥远:“可是,如果我说,我要血洗郡王府呢?”
薛摩把白容想扶开,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容想,郡王和那个叫婉娘的女人都已经离世了,上一辈陈年的情感纠葛,又何必牵扯到他人?!”
白容想看着薛摩的眼睛,便知这事他肯定不会去做,遂调侃道:“不是说你杀人不眨眼么,怎么,转性子了?”
薛摩没有回她,只是摇了摇头。
白容想把剑递给薛摩道:“剑没问题,雕的凰也没问题,不过落霜剑凰的刻痕里有血渍,需要做旧。”
薛摩说这简单,说完拿着剑就往自己手心一划,一握拳,血就滴滴答答流到剑柄上,白容想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淡然的薛摩,放佛刚才割的不是他的身体一般……
薛摩告诉白容想他需要借铁匠铺子一用,说完拿着剑便离开了武场。
冯克适才一路跟着他俩,远远看到白容想和薛摩举止亲密,依偎在一起,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沈扬清那是灵山派掌门,灵山派是现今江湖第一大势力,威震八方,那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可是他薛摩算什么东西,一个杀手而已,凭什么可得白容想如此器重!
冯克走回前殿,怒气冲冲,也不抬眼看路,一路上撞翻了好几个仆从。
池笑鱼坐在大厅里等薛摩回来,看到冯克进来,刚起身,就发现他脸色不对,只见他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看到棋盘,双手一扫,劈里啪啦一阵响,黑白子跳落了一地。
池笑鱼惯性地向后躲了躲,好心关切道:“你没事吧?”
冯克注意到池笑鱼,一下子怒气全消了,一计划从心底慢慢浮了上来,笑着摇了摇头道:“无碍,看到些脏东西而已,哦,对了,薛兄让我带你去后山,这时候正是秋雁南归,那景色可壮观了!”
池笑鱼一听到大雁,激动起来,她曾经听顾子赫说过,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只得一个伴侣,从不独活,若一只死去,另外一只也会自杀或者郁郁而亡,这番死生相随怕是连很多人都尚不能及,如今竟然马上就能看到,也是一脸的喜出望外。
“我还没见过大雁呢,也不知长什么样子……”池笑鱼一脸向往。
冯克嘴角一撇:“大雁啊,那自是好看,好看得很呢!”
池笑鱼道:“薛大哥在那是吗?那就麻烦公子给我引个路。”
冯克没有想到池笑鱼那么轻松地就被他给骗了,两人一路向后山爬去。
一番接触后,冯克发现池笑鱼心思极其单纯,好像从未接触过外人和外面的世界一般,待人也很是真诚,像个邻家妹妹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倒有些下不了心了,不过,只要一想到薛摩,冯克便恨得牙痒痒,心里暗道,怪就怪你跟谁不好,偏偏跟了个我最恨的人,那也就莫怨在下心狠了!
第44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五)
冯克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觉得也差不多了,扯出一条黑色的布带递给池笑鱼说道:“再走一段就到了,薛兄说有个惊喜要给你,让你把眼睛蒙上,我带你上去。”
池笑鱼看着布带有些迟疑,冯克看她犹豫便接着道:“若是你睁着眼睛上去,这一路可就都看到了,可就不算什么惊喜了,池姑娘切莫辜负了薛兄的一番精心安排啊!”
池笑鱼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扫兴,便乖乖地让冯克把她的眼睛给蒙上了。
冯克把布带系紧,脸上浮现了一抹诡谲莫测的笑,心里暗道,薛摩,我送你一份大礼,你可千万收好!
薛摩把剑重新加工过后,心道这下万无一失了,想起池笑鱼,便往大殿赶去。
一进殿门,便看到仆从正在捡散落了一地的棋子,白容想正在座上喝茶,而殿里早已没了池笑鱼的身影!
薛摩脸上的神色瞬间僵硬起来,他疾步到白容想面前,问她池笑鱼人在哪里。
白容想刚回来时,远远看到池笑鱼和冯克一起走了出去,不过如今看着薛摩这紧张的神情,倒什么都不想说了,冷冷地道:“我哪知道,我回来时她就不在这里了。”
听她这么一说,薛摩一下子就乱了心神,白容想了解薛摩,知道他不是个会自乱阵脚的人,可如今看他这神色,料想那女人在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思及此,白容想的眼神也渐渐冷冽起来。
很快薛摩的神情就镇定下来,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转身出了前殿,便向后山奔去。
早在池笑鱼和他一起出门之时,他便在池笑鱼的身上撒下了循迹散,此物是追踪的上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薛摩万万没想到,如今倒真派上用场了。
“快到了么,这里风有点大啊。”池笑鱼一只手被冯克扶着,另一只手向前探着,缓缓地往前走。
冯克放开她,嘴角上斜,说道:“这里是风口,是个坡,你再往前走两米就可以睁开眼看了,去吧。”
冯克负手冷笑,放眼望去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近处陡陡深壑,风声萧萧,看着近在咫尺的万丈深渊,冯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只要池笑鱼往前再走两步就会踩空,这么摔下去怕是连尸骨都要找不到了,雁荡山风景如此多娇,能长埋于此倒也不枉来人世走上一遭。
池笑鱼嘴里轻轻喊了一声薛摩的名字,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小半个脚掌都已经在崖壁之外了,薛摩一路飞奔至此,看到眼前惊险之极的画面,大喊道:“停下,池笑鱼!”
池笑鱼听到薛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狐疑之下转身就把黑麻布条一把扯下来,眼睛因为长时间在黑暗之中,一下子突然见到刺眼的阳光,倒什么都看不清了,池笑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同时向后撤了一步,这一步彻底踏空了,池笑鱼整个人向后倒去……
在那一瞬间,池笑鱼看到一道红色的光影迅速窜到她眼前,她双手慌乱地胡抓一通,指尖触到一抹温热。
薛摩抓住了她,但是惯性和力道太大,薛摩整个人也被扯了出去,就在两人即将双双坠崖的瞬间,薛摩另一只手死死地掰住了崖边翘起的石头。
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就像昙花一现一样,还来不及开放,就定格在最后枯萎的画面上,让人反应不及!
一秒后,冯克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风里肆意猖狂。
刚才的动作,让池笑鱼的身体狠狠地撞到崖壁上,额头都被磕破了,眼前的黑影退去,她终于看清当下是个什么境况。
池笑鱼垂眸瞥了一眼,满眼的绿和土黄,就像一幅模糊的抽象画一样铺展在脚下,这里,高得什么都看不清。
冯克朝着薛摩的脸就是一把药粉撒下,薛摩才吸了口气便觉不妙,但是此时要闭气,已是为时已晚,他竟一点内力都用不上了!
竟然是阻隔内力运行的药粉,虽然只是片刻效用,但是也足够要命了,薛摩在心里啐了声,这王八孙子,真该死!
薛摩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手心上的重量,让他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裂了开来,钻心刺骨的疼,薛摩暗咒一声,早知道不划手心,划其他地方了!
池笑鱼感到手心湿湿的,抬头一看,薛摩的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血从相握的手心流了出来,顺着自己的手臂,像一条小虫子爬一样,热热痒痒的,一下子就浸红了她的衣袖。
冯克在崖边悠闲地蹲下来,看着薛摩咬紧牙关,拼命支撑的表情,心情前所未有的妙。
薛摩看着冯克说道:“把我们拉上去。”
冯克一愣神后,笑了出来,就像看着个傻子一样,盯着薛摩道:“哈哈哈……拉你上来?我没听错吧?呵呵呵……凭什么?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薛摩本来也没抱希望,心里冷笑两声,手上用劲死死扣住那块凸起的石头,因为用力的关系,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薛摩的血已经染了池笑鱼大半个袖子,那殷红的颜色狠狠刺痛了她的双眼,冯克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是个死,池笑鱼抬头看了眼眼前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死,池笑鱼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
池笑鱼平息了下心神,冷静地说道:“你放手,薛大哥,你放手!”
她不能害死他,她知道,没有她,以他的功夫,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翻上去。
薛摩没有理她,但是掌心的力道明显更重了,池笑鱼一下子就急了:“薛大哥,就当我求你,你放手,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的强啊!”
冯克看到这一幕,笑道:“还真是感人啊,就让我成全你们做对亡命鸳鸯,同穴而葬吧!”
说罢他一扯衣摆,一脚就跺在薛摩掰着岩壁的手上,力道之大,让薛摩直接惊呼出声来,牙关咬得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池笑鱼听到薛摩这么突兀地叫出声,就算看不见也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在泪水模糊视线之前,她留恋地看了薛摩一眼,慢慢地手不再用力。
薛摩一手的血,只要池笑鱼不用力了,这片滑腻很快就能让她掉下去。
第45章 雁过独眼,旧恨新仇(六)
薛摩感受到手掌上的变化,低头喝道:“你干什么?!”
一低头发现池笑鱼的双眼盛满了泪水,她使劲抬起另一只手,竟想要去掰开他的手指。
薛摩心里气急,开口淡淡说道:“池笑鱼,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松手,下一秒,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
池笑鱼一脸惊骇,听着他这么平静笃定的口吻,再也忍不住,低着头哽咽了出来,手紧紧地握着他的。
薛摩的手背都已经被冯克给碾踩掉了一层皮,隐隐泛红,可是就是一点不见松手,冯克一下子怒了,蹲下来想要掰他的手指。
“你确定不拉我上去?”薛摩抬头看着冯克说道。
冯克看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用这般口气和自己说话,急怒攻心,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凄厉的惨叫给取代了,冯克惨叫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右手捂着左眼,血从手缝间流了下来,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原来,就在冯克蹲下身瞪眼的一瞬间,薛摩迅速从嘴里吐出个什么东西,直直地射入冯克的左眼里,血都打了出来,冯克的左眼自此就瞎了。
“冯克,你听好了,那颗珠子里有毒,如果你不把我们拉上去,你就等着给我们陪葬吧!”薛摩使尽力气,向崖边喊道。
冯克一听此话,整个人都被震住了,瞬间觉得眼睛似乎都不那么疼了,命终归还是最重要的。
冯克捂着眼睛,上前几步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说什么?有毒?!”
“是花照影的百日红,惊鸿坊已经被我烧了,解药只有我有!我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我给你三秒的时间考虑,快点!”薛摩厉声说道。
“薛摩!你……”局势反转的太快,同时冯克也被薛摩深沉的心机给唬住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快点!”薛摩没给他考虑的时间,又大喊了一声。
冯克看到薛摩的手都在发抖了,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知道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咒骂了一声,情势所迫,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伸手去拉他……
看着薛摩和池笑鱼毫发无伤地又站在自己面前,而反观自己却伤了一只眼睛,冯克这下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脸都变色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疼得。
冯克一伸手道:“解药拿来!”
薛摩把手上的血往红色的衣袍上一擦,一抬眼看冯克的眼色,让冯克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薛摩微微抬着头一步步朝冯克走去,冯克被他这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有点想后退,但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看着薛摩道:“你待如何?”
薛摩阴冷冷地笑道:“你是白容想的人,哪怕你刚才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你若再敢动她分毫,下次就不是要你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
冯克突然想到白容想的关系,有了些底气,挺胸道:“你敢?”
薛摩淡淡说道:“等你死了,去阴曹地府里面,睁大双眼好好看着,我敢是不敢!”
薛摩把解药拿了出来,接着说道:“至于你的眼睛,我刚才给你两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莫要怪我。”
冯克一把夺过解药,仰头囫囵吞了下去,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手捂着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去。
薛摩回身看着池笑鱼,她一脸煞白看着袖子上的血出神,薛摩走到她面前,说道:“我让你在前殿等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为什么要跟他到这里来?!”
池笑鱼听出他语气里的责备之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开口道:“在前殿的时候,我看他和你很亲近,我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薛摩听到这里直接怒了,双手捏着池笑鱼的肩,厉声道:“池笑鱼,我告诉你,不是站在你身边的,对你笑脸相迎的,那都能叫做朋友!”
池笑鱼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于置信的迷惘里,刚才在前殿,冯克温润的笑脸,他和薛摩勾肩搭背,他一口一个薛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差点就要了他俩的命!
池笑鱼一直觉得道听途说的不足为信,可这是她亲眼看到的!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又到底什么才是可以相信的?
薛摩看池笑鱼皱着眉,一脸迷惑,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她就往山下走,心里暗道,长得和秦飒那么像,却没有半分秦飒的性子!
想到秦飒,薛摩一脸的怅然若失,若是当初秦飒没有被留在碎叶城,那是不是也会如池笑鱼这般心思澄澈?
两人下了后山,薛摩直接拉着池笑鱼往马厩走去,池笑鱼看着薛摩手上的绷带都被血浸透了,拉住他想让他在雁回宫包扎后再回去,薛摩回头瞥了一眼雁回宫,冷声道:“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池笑鱼一脸茫然地垂了眸,薛摩细看下发现她的额头被磕破了,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把药粉撒在手上,抬手对着她额上的伤一吹,粉末便沾了上去。
这一下突然让池笑鱼想起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面紫檀屏风里,他也是对着她抬首就吹了一口气,这个动作让她觉得甚是眩晕,再配着这张清雅俊逸眼角点泪痣的面孔,就像从幽林深处走出来的精怪一样,蛊惑人心……
两人骑行在下山的路上,池笑鱼看着一路的重峦叠嶂,再回想刚才那一幕,有种不真切的隔世之感,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池笑鱼出神地看着那片殷红。
“别看了,肯定洗不掉了,回到扬州重新给你买块料子,做一身吧。”薛摩说道。
“以后,你还是让我呆在月满楼里吧,我……哪里也不去了,不想去了,都不去了。”池笑鱼喃喃道,一脸的自责和落寞。
薛摩听她这话,扬眉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不去看,多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如果你今天出事,那我……”池笑鱼狠下心,如果她的自由是拿他的危险为代价交换的话,那这自由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