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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一)

    两人回到月满楼薛摩房间内,刚进门便看到谷雨一个人坐在桌前,手执棋子,一脸苦闷,半天落不下去,薛摩走上前看了看,夺过他手中的黑子,啪地一声放了下去,谷雨凝神一看,发现棋解开了,一脸的惊喜之情。

    薛摩看着谷雨的眼神,笑道:“你别这么崇拜地看着我,你这八岁小孩都下不过的棋艺,就和外面那些花拳绣腿一样,还没开打,就自己先抽筋崴了脚!”

    谷雨一听心堵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惦着掌心里还剩下的黑子,反手就全抛棋盒里!心里直道:这十年如一日的棋艺,绝对娘胎祖传,绝非人力所能改!

    秦英看薛摩话那么毒,捂着嘴就在旁边笑了起来,薛摩扭头一看,一脸嫌弃道:“你还好意思笑他,你连六岁小孩都下不过!”

    谷雨一听对着秦英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响指,秦英皱了皱鼻头,岔开话题道:“谈正事,谈正事!”

    三个人落座,谷雨便问道:“怎么样,今天去雁回宫还顺利么?”

    一提起雁回宫,秦英一拍桌子,忿忿道:“别提了,白容想不在也就算了,还遇到冯克那孙子!”

    谷雨看了眼薛摩,问道:“他又为难你们了?”

    秦英点了点头,把今天在雁回宫的事和谷雨讲了一遍,谷雨听完后皱眉骂道:“那天煞克星!”

    谷雨太过温文尔雅,整个人书生气甚浓,连骂人听上去都不怎么像骂人了,要不都说文人骂人,不带脏字。

    薛摩摆摆手说道:“这些不提了,谷雨,你派探子去把端平郡主府的详细地图绘制出来。”

    谷雨一听就准备要动身,站起来伸出手背,对着薛摩和秦英示了示意,秦英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搭在谷雨的手背上,薛摩看着谷雨一脸嫌弃地说道:“又不是小娃儿家家的,每次要办事都要这样!”

    幼稚!跟秦英如出一辙的幼稚!

    虽然这样说,虽然这样想,薛摩还是把手放到秦英的手背上,叠了起来。

    谷雨撇撇嘴道:“你懂什么,这可是又保平安,又打气的!”

    礼毕,谷雨称心如意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折头说道:“阿摩,你等我回来下棋哟,记得哟!”

    薛摩一脸无奈地笑笑,对着他比了个手势,谷雨一看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秦英看着薛摩比出的手势,啧啧说道:“军师级棋手通宵大战八岁孩童!”

    薛摩一听笑了出来,斥道:“就你爱耍嘴皮子,说正事!”

    秦英也收了收心神,正色问道:“这次要怎么办,肯定不能明着来,我可不想和官府作对,用拿封洪断山刀的办法来拿落霜剑,可行?”

    薛摩思量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一样啊,封洪断山被封在匣子里,有的是时间让吐木虫起作用,落霜都已经在郡主府了,只要郡主在这段时间里去看过剑,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搞不好还让他们看出之前封洪断山丢失的端倪,得不偿失,万万不可这么做。”

    秦英一听无奈道:“那不是以后都不能再用吐木虫了?”

    薛摩道:“事关重大,那东西肯定也不会再让用了。”

    秦英可惜道:“这可是秦飒废了好大的功夫,做了多少次试验才培养出来的东西,这说不能用就不能用了,好可惜!”

    说到吐木虫,它本是是一种可吐“丝”的普通昆虫,在秦飒手上,却养成了一种奇虫。

    养成功的虫,所吐出来的“丝”只会附着于铁之上,“丝”就这么把封洪断山包裹其中,随着时间推移,这一条一条的“丝”慢慢凝合在一起会变成木头的样子,而且极其坚硬,需要特殊的液体才能融化。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封洪断山是被偷龙转凤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其实那两柄木剑就是封洪断山,只不过披了层伪装而已。封匣前,混进去的细作没办法接触到封洪断山,可是装封洪断山的匣子还是能摸到的,关匣前虫放进去,事情便完成了一半,而到最后事发之后,细作要拿到两柄被皇帝丢弃的木剑,还是很容易的。

    秦飒是当今江湖里一等一的驯虫高手,可是为了这种虫,还是耗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如今只用了一次便不能再用,秦英作为秦飒的哥哥,自然为妹妹惋惜。

    兴许是提到了秦飒,薛摩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说道:“我的火蛊快用完了,什么时候让秦飒过来一趟吧。”

    说着,薛摩脑海里就浮现出秦飒那双修长却满是伤口的手,因为长期接触各种蛇虫鸟兽的原因,被咬到就不用说了,更可怖的是,很多蛇虫都有剧毒,即便最后毒解,被咬到的伤口因为毒素积聚,就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紫的,蓝的,黑的,黄的,一块一块遍布在那双白皙的手上,只要是见过的人,不管是因为震惊或是害怕,都将一眼难忘。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秦飒的脸便和另一张脸重合起来,薛摩有些心烦意乱,皱着眉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提到秦飒,秦英看他表情,便知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

    薛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英想起点端倪,眉一挑,接着问道:“惊鸿坊出事的时候,你究竟人去哪了?”

    薛摩瞥了秦英一眼,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真细心起来,倒也挺绝,遂打趣道:“哪有师父还给徒弟报备的?”

    秦英嘴角上扬,起身道:“不肯说就不肯说呗,还搬出什么师父徒弟的来压我,真不害臊!”说罢秦英大摇大摆地就走出了房间。

    薛摩心头暗淬一声,直道秦英这厮真是不要脸,放佛当初是自己求着他,要收他做徒弟一样……

    秦英自小便和薛摩一起长大,自打秦英看到薛摩的第一眼起,秦英便觉得莫名的熟悉。

    薛摩虚长秦英两岁,秦英的武功除了他自己练就的独门绝学外,其他的基本都是薛摩教的,所以秦英一直都称薛摩作师父,刚开始薛摩不肯,说兄弟间太见外,可秦英执意要这样叫,说什么薛摩的兄弟太多,不要被概括,独他一人称薛摩作师父,独一无二,后来,薛摩便也不阻止了。

    两个人,小时候,摸爬滚打时在一起,长大了,刀光剑影里在一起,并肩走过太多的路,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能猜个八分,当一起走了太远太久时,便会发现什么称谓都不足以概括了。

第17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二)

    聚义山庄内,池笑鱼已经睡了一天了,其间华浓给她送了两次水和粥,不过都没用多少,她一直是个半睡半醒的状况。

    其实,池笑鱼整个人基本上是已经昏沉沉的了,但是她强迫自己时不时地清醒过来,因为薛摩答应过她,今晚还会过来。

    朦胧中池笑鱼看到天色已晚,挣扎着起身梳洗,她不想自己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出现在薛摩面前,可惜,刚在镜台前坐下,便感到头疼欲裂,一阵徒劳挣扎后,终是直直地倒了下去。

    昏迷中,池笑鱼做了一个梦,梦中薛摩过来看她,而她也打扮得颇为俏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薛摩面前,池笑鱼想要伸手去拉他,可是却怎么样也触不到,一爪子一爪子上去全都抓了个空,最后,池笑鱼成功地被她自己给惊醒了。

    薛摩站在一边,看着眼前扑在镜台上的人,她闭着眼,一会笑,一会皱眉,一会撅嘴,最后还像被噩梦吓到一样,打了个激灵,神态万千,薛摩不自觉地也笑了笑。

    池笑鱼使劲抬了几下眼皮,才勉强睁开,突然从眼睛两条缝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一抬头,就看到薛摩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地看着她。

    “薛大哥,你来怎么也不出个声?外面好多守卫,没被发现吧?”池笑鱼勉强地站起来说道。

    薛摩看她站都站不稳,忙伸手去扶,手一搭上去,心里暗道“坏了”,池笑鱼的身体烫得不成样子。

    薛摩有些想不明白,不管怎样,他昨晚给她传了那么多内力,即便不致于伤愈,那也不应该恶化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摩皱着眉,把身上的暗红色的披风解下,给池笑鱼披上,一下子一股温暖便把池笑鱼包围其中,两人站得近了,池笑鱼就看到薛摩嘴角的伤,惊讶道:“你怎么受伤了!”

    池笑鱼边说边伸出手指想要触摸,薛摩警觉地往后一退,池笑鱼也觉得自己太突兀了,尴尬地笑笑。

    薛摩笑了一下,企图缓解这尴尬,可是好似并无用处,忙直奔主题道:“坐下吧,我再给你疗伤。”

    池笑鱼点点头,乖巧地坐下,两人面对面坐好,薛摩刚开始运气,一股强大的气流便破门而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薛摩掌心一按地,便高高跃起,双腿勾在房顶的横梁上,来了个倒挂金钩,进来的人掌风扑了个空,一抬头,只见顶上那人一掌就盖下来,死死地扣住了她的天灵盖。

    进来的人正是华浓,华浓感受到头顶手掌的力量,半分也不敢妄动,此时薛摩已落地,只是手掌依旧扣着华浓的脑袋,一双眼冷冷地盯着她。

    这一切来得太快,尘埃落定后,池笑鱼才反应过来,忙起身去拉薛摩的手臂,让他放开华浓。

    薛摩看了看池笑鱼的神情,心知应无大碍,便松手了。

    华浓一阵心悸,忙把池笑鱼拉到身后,道:“聚义山庄与阁下素来毫无瓜葛,不知阁下今日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其实今日池笑鱼的异常,一切都落在华浓眼里,但是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暗中观察,不看还好,当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翻窗而入时,华浓眼睛都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我来给她疗伤的。”薛摩看了一眼池笑鱼道。

    华浓一听这话,眉头挑的老高,转身急切道:“笑鱼,你受伤了?”

    “呃……”池笑鱼看华浓一脸担忧的神色,说道:“呃……就是……那个……恩,我摔了一跤。”

    薛摩看池笑鱼睁眼尽说瞎话,斩钉截铁道:“她被我打伤了。”

    话音刚落,池笑鱼冷吸了一口气,瞪了薛摩一眼,朝着华浓尴尬地笑笑。

    华浓一听这话,直接就要上去找薛摩拼命,池笑鱼一把拽住她,连连说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华浓不可思议地看着池笑鱼,一只手指着薛摩,责备道:“你竟然帮他说话,你知不知道他薛摩……”华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池笑鱼一点点地滑下去,华浓赶忙扶住她。

    池笑鱼扯出一丝苍白的笑,说道:“你们……别争了,我现在……身体真的特别特别难受……”话还没说完,池笑鱼便晕了过去。

    薛摩赶紧上前,皱眉道:“你让开,我给她疗伤。”

    华浓一手拦住他道:“没用的,你给她输多少内力都没用的。”

    薛摩一脸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浓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她不会武功,你就没有好奇过,前武林盟主的女儿为什么不会武功?”

    其实薛摩刚开始并不相信她就是池笑鱼,如今倒也坐实了,淡淡地望向池笑鱼,也没有接话。

    华浓接着说道:“这事让你知道也无妨,不知薛老板可曾听说过八逆脉?”

    “八逆脉?”薛摩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并无头绪,说道:“在下只听闻过三阳绝脉,或是三阴绝脉,至于八逆脉,闻所未闻。”

    华浓说道:“也无怪乎,为了这个病,义父曾遍访名医也毫无所得,根本没人见过这种脉象。笑鱼自出生之日,义父便觉有所差异,而后请来孙神医一看,孙神医说笑鱼八脉相逆。正常人的脉络,任脉主血,督脉主气,可是笑鱼的脉络刚好相反,同理带脉和冲脉也是相逆,她全身的脉络和正常人都不一样。”

    薛摩一听亦甚为震惊,常言道三阴绝脉难过十七,也就是说患有三阴绝脉之人,自小便是体弱多病,勉强可活到及笄之年,绝不会活过十七岁,而如今池笑鱼竟然奇经八脉相逆,那会是个何种境况,这样的人竟还能活着?假的吧?

    华浓看薛摩惊奇的神色便知他所想,接着说道:“我们刚开始也以为笑鱼活不过几年,可是,情况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很健康,一点体弱多病的症状都没有,她的脉络行气就好像只适用于她一个人一样,自成一派。”

    薛摩听出点眉目,猜测道:“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不可练武对不对?确切来说,她的体内无法聚集内力。”

    薛摩回想起他第一次用内力给池笑鱼疗伤时的情形,他的内力就像进入了一个无底洞一样,瞬间消散,无影无踪。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还以为是他掌法特异的缘故,导致被他用掌打伤的人,疗起伤来会比较吃力,竟没料到……

    华浓点点头道:“当今不管何种武学的内功心法,都是居于正常人的奇经八脉来行进,自然不适用于她,后来,义父去世前硬性将全身的内力强行灌入她的体内,当时笑鱼差点就走火入魔,后来她昏睡了一个月,最后还是少林寺的大还丹才保住了她一命。”

    华浓警告似地看着薛摩,郑重道:“这些我本也不想透露于你,但是,如今这个情况,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用内力替她疗伤,有百害而无一益。”

    薛摩这才心下了然,明白了为何用内力替池笑鱼疗伤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了,遂说道:“那便是得药疗了,薛某明白了,先行告辞!”

    华浓立即拦住了他,说道:“药,我们聚义山庄有的是,我们不会追究薛老板误伤之事,也万望阁下切莫再插手此事。”

    “如果我偏不呢?”薛摩和华浓对视着,四道目光里,战意沸腾,薛摩无意要和她过手,语气平和地说道:“她是我打伤的,什么药最有效,我比你清楚,我会带冰莲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治好她后,我便也不再来了。”

    华浓听得他这样说,便道:“听闻薛老板红颜知己颇多,皆是倾国之色,想来也惦记不上我们小姐这等姿色,还望阁下说到做到。”

    薛摩听到这番话,挑眉笑了笑,打量了华浓几眼,心叹好忠心的义姐啊,转身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第18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三)

    薛摩回到月满楼内,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池笑鱼那个伤除了至寒之物可解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那么除了冰莲外,其他的至寒之物……

    是有比冰莲更好的,可是,太远了,要么天山,要么昆仑山……来回一趟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薛摩摇了摇头,最后站定一转身,刚要出门,一把银光湛湛的剑就挡在他面前,薛摩撇头一看,挡他的人正是秦英。

    秦英也不看他,问道:“要去找药?”

    薛摩神色一凛,惊道:“你跟踪我?”

    薛摩心里暗暗揣摩,这小子的轻功真是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被跟踪了,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么一想,竟然有点后怕。

    “聚义山庄与我们素无瓜葛,你为什么非要去趟这个浑水?”秦英正色问道。

    秦英为人活波跳脱,他极少这样严肃,特别现下一双眼冷冷盯着他,薛摩竟生出了一种被抓奸的错觉。

    薛摩按事实陈述:“我打伤的人,我给她找药这……”

    秦英直接打断他道:“薛摩!被你打伤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给他们找药?”

    薛摩哑口无言,瞪圆了眼睛,看上去有几分无辜。

    秦英见状,终于软了神色,幽幽道:“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秦飒,我说的,对不对?”

    在秦英眼里,薛摩每做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他不会在无缘无故的事情上,耗费一丁点的精力,而聚义山庄不在他们的计划内,惊鸿坊的事,即便鬼骨不让他插手,他也不会全然不在场,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薛摩今晚一出门,秦英便跟随其后,当他透过窗户看到池笑鱼那张脸时,便明白了一二。

    薛摩听他提到秦飒,低垂着眉眼,一语不发,秦英看薛摩也不反驳,接着问道:“你要去找什么药?”

    “冰莲。”薛摩恹恹道。

    秦英一脸疑问,惊道:“对付那么一个丫头片子,你还用焱火掌法了?”

    “如果我用了焱火掌,她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谁能想到池盟主的女儿,竟没有一丁点内力护体?!”

    说罢,薛摩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因为体内有火蛊的关系,我现在连普通的掌法里,都开始带着焦灼之力,今晚我过去的时候,她全身发烫,五脏六腑都有蛊火在灼烧,虽也不是很严重,但她毫无内力护体,个中煎熬我自是再清楚不过。”

    秦英一垂眼,悠悠说道:“我替你跑这趟吧,冰莲在衙门里,只能用偷的,论偷,谁能比得过我?!”秦英说完也不等薛摩回话,直接转身便下了楼去。

    确实,秦英的独门绝学就是偷,他的轻功,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一套独创的踏叶无痕步,只问其声,不见其人,江湖人送外号踏叶行!也许世间也有这样的奇人,但至少到现在,这样的奇人,薛摩还没见到过。

    偷,就讲究一个快字,薛摩亲眼目睹过训练的过程,秦英的手法,轻功都是在极其残忍的情况下一天一天练就的。

    秦英其实也长得颇为俊逸,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灵气十足,爽朗清举,他有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薛摩这个人,面色惨白,有时候看上去甚至会觉得有些病态,再加上杀伐之气太重,所以他那种带有侵略性的美,也着实阴诡,而秦英,却是大大不同,一眼望去,那真是满满的少年意气自风发!

    所以,即便是站在薛摩旁边,那也是各有千秋。唯独有一处缺憾,那就是秦英的手,他的手指上有着很多的疤痕,特别是指尖的地方,凹凸不平,与肤色相异,甚是丑陋……

    当然了,这跟他的训练有关。

    在那条十几米长的虿道里,上千上万的蛇缠绕蠕动,每当要训练时,便有人往下丢兔子,秦英要做的就是,在兔子脱手后,他轻功飞身出去,在蛇扑咬到兔子之前,把兔子救上来。

    没看见过的人,无法想象,当蛇看到兔子时,那挺立摆动的躯干,那滴着毒液的獠牙,那殷红似血的信子,这是在和兽比身法,比手速,蛇的攻击速度极快,那个场面,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虎口夺食,而且还是只饿虎。

    刚开始,只要救一只,后来每隔几米便站一人往下丢,不仅要救,还要穿越这长长的虿道,躲避那突然窜起的蛇口……

    同一本武功秘籍,内力深厚不同的人练来,那自是大相径庭,而同一本轻功秘籍,身法快慢不同的人练来,那也是天差地别!

    万事都逃不开一个勤字,轻功也不例外,当你不断地突破了身体的极限时,哪怕同一本武功秘籍下,你,就是天下第一。

    秦英始终相信天道酬勤,他是立志要做这天下轻功第一人的!

    像那种在沸水锅里丢一枚铜钱,徒手把铜钱捡上来的训练,就更是多得不用说了,刚开始烫伤,是在所难免的,后来为了不让手烫伤,秦英的手速已经练到,你只是看到一阵影飘过,那铜钱就已经在他手上了,再后来,他已经可以徒手把炭盆中烧得火红的炭火拿出来放到地上,而丝毫不被烫伤。

    那时候除了练武,秦英基本上一天都呆在蛇房或者碳房里,其中凶险与辛酸,无法向外人言说,不过自此让他偷的东西,没有一次失手的。

    冰莲严格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上佳珍品,不过对于体外烧伤,体内灼热来说,确实也算得好药了,之前扬州官府得到后,便想拿到上头献给皇帝,表忠心,求富贵。

    六扇门的库房秦英少说也光顾了好几次了,那些巡役对他来说简直形同虚设,即便库房上的狴犴锁,他也能在不破坏的情况下,把它给开了。

    没办法,行家嘛!

    秦英蹑手蹑脚地走进库房,轻轻地把门关好,小心地取出火折子,一吹,借着这丝光亮开始寻找起来。

    翻了不一会,他就在一个小盒子里看到了冰莲,瓣瓣晶莹剔透,薄有寒气。

第19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四)

    其实,冰莲与莲花无甚关系,最早是百草堂的药师在剑南绒古冰川发现了一种鸟,当地人叫它冰燕,此鸟羽毛雪白,寒气深重。

    后来,药师发现这种鸟下的蛋,通体清透,几乎可以透过它来视物,药师觉得甚是惊奇,便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当把蛋弄碎后,他发现,里面的液体不一会便会冻结凝固,像冰晶一样晶莹剔透,却不随温度的升高而融化,药师更是发现将此物研磨后,用于灼伤,甚有奇效!

    百草堂药师的智慧那也还真是无穷尽,本来此物可称妙物,称不得奇物,结果那药师在蛋液彻底凝固之前,把它捏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山雪莲那可也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

    自此,此物在江湖上名声大振,越传越玄乎,到最后,竟然传成了可以增长内力的奇珍异宝!

    江湖中人纷纷携重金登门求之,那药师心一横,批量生产,硬是赚了个金盆满钵!

    临死前,可能是良心发现,才道出了冰莲的秘密,说它就是一可以治烫伤的妙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功效!

    江湖哗然!骂声沸沸!都说那药师你还不如不说呢,干脆把这秘密带进鬼门关去算了,临死了还来膈应人!

    呵呵,没准人家就是故意的呢?!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么一闹腾,这冰莲便也就不值什么钱了,只不过百草堂现在影遁中原,物以稀为贵,是以,这种东西才渐渐名贵起来。

    秦英把冰莲拿了出来,小心地用布包好,揣在兜里,待锁好库房门后,心想大功告成了,刚准备走,一个干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站住”两个字吐得铿锵有力。

    若说在平时,秦英肯定是不管不顾地,先逃离了此地再说,可是,此次,鬼使神差地,他站住了,不仅站住了,他还转身向后看了。

    待秦英借着月光,看到来人的那张脸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心里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心心相印这种事情说起来玄乎,可若是你经历过,就会明白,玄乎不代表不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秦英差点就把蒙面扯下,冲到那人面前说,是我啊!可是那人接下来的动作,彻底让秦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那女子没有一丝犹豫,一把蛇影弓在手,一只雕翎箭已搭上,一拉,满弓,破风一道寒光直直地朝着秦英射来,秦英转身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右后肩一阵吃痛,秦英没再耽搁一秒,一提气轻功飞了出去。

    那女子也不罢休,轻功追了上来,不过追了一段后,那女子就彻底放弃了,来人的轻功太好,不是她能追上的。

    薛摩陪着谷雨在房间内,下了一夜的棋,谷雨执着棋子,看着棋盘,开口道:“阿摩,你今晚有些心不在焉啊!”

    “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棘手的事要发生一般,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薛摩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担心你和秦英出点什么事!”

    谷雨听完薛摩的话,抬起眼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劝慰道:“秦英也不是第一次去六扇门办事,以他的手法,不会出事的,至于我嘛,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一个悬壶济世的小药师,能出什么事?说到底,还是你,什么事都放在心上,阿摩,你不用操劳这么多的,真的!”

    谷雨这番话说得恳切,薛摩看着他脸上那抹温润的笑,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好像真的有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一样,也跟着舒心地笑了起来。

    秦英在黑夜里急速穿行,想着刚才的情形,又不知道对方的功底,怕被尾随,硬是带伤绕了很多路,在完全确定没人跟着后,才回去月满楼,此时天边已翻鱼肚白。

    薛摩的房间内,秦英趴在圆榻上,箭头已经被谷雨挖了出来,丢在地上,谷雨正在小心地朝伤口上抖药,每抖一下,秦英的身体便也跟着颤一下。

    薛摩站在一旁,看着秦英冒了一身的汗,捏着放有冰莲盒子的手也不自觉地发了力,其实薛摩有些埋怨自己,这本是节外生枝的事,如今还因为这事让秦英受了伤,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谷雨用绷带把伤口缠好,扶起秦英,端着碗喂他吃着药。

    薛摩看了一眼,问道:“谷雨,他情况怎么样?”

    谷雨说道:“还好箭头上没有上毒,现下已无大碍,这伤口十日之内便可愈合,我会好好调理,其间切莫动武便可。”

    薛摩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转而看着疼得一脸惨白的秦英说道:“算我欠你的。”

    秦英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乱说什么大实话呢!”

    谷雨一听笑得持勺子的手一直在抖,秦英皱着眉头不满道:“喂,你把我的药都给抖没了!”

    谷雨深吸了两口气,压下笑意,不解地问道:“嘿,你怎么回事,莫不是遇到什么武林高手了?”

    是啊,以秦英的轻功,他能被箭射中,不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又是什么?难道六扇门新来了什么人物?薛摩也好奇起来。

    秦英想起昨晚的遭遇,一下子竟然陷入深思中,一语不发。薛摩和谷雨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薛摩让谷雨留下来照顾秦英,便走了出去,一开门,一名白衣护卫一脸慌张道:“楼主,不好了,六扇门的人来了!”

    薛摩点点头,思量了几秒,听到身后动静,转身就看到,秦英掀着红色的纱幔站在那,一脸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有个女的?”

    这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满脸疑问,秦英不担心来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不担心来人是不是来抓他,却在问里面有没有个女的?

    护卫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木讷地说道:“没,没有,来的都是捕役,都是男的。”

    秦英好像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样,舒了口气,薛摩看到他神情,料想事情不一般,皱眉说道:“秦英,你先离开这里,我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没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继而转头吩咐谷雨:“你务必护他离开,用绑的都给我绑走!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谷雨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秦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薛摩颇不放心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径自下楼去了。

    秦英的思维在飞速旋转,虽然他不晓得昨晚她到底认没认出他来,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不能让薛摩见到那个女人,否则这些年不就白费了?

    秦英咻地一下转身,急道:“我后肩的伤口能不能现在就让它消失掉?”

    谷雨被秦英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愣一愣地望着他。

第20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五)

    薛摩看了看带头的捕役,头戴软脚幞头,一身黑色劲装,胯间佩刀,脚蹬长靴,一回身披袍一抖,自是威风,不用看他的腰牌,薛摩也认得,来人是高海晏,江淮赫赫有名的捕头。

    剑眉紧蹙,薛摩心上疑惑,只是个冰莲而已,不至于劳驾到高海晏吧?

    说起这高捕头,听闻好多江洋大盗,绿林宵小都栽在他的手里,名气直传到天子耳朵里,皇帝本想把他调任到皇都大理寺任职,奈何此人执意要留守江淮,一篇陈情表写得是情真意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誓要保江淮王法浩荡,天理昭彰。

    皇帝一看,感其忠良,觉得守哪不是守呢,也就随他去了。

    薛摩上前,左掌右拳恭敬地行礼道:“各位捕役大哥驾临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高海晏开口道:“昨夜有人夜盗库房。”

    “哦?所盗何物?”薛摩说道,眼神直直地逼视着高海晏,一点都没闪躲的意思。

    “冰莲!”高海晏道。

    薛摩笑着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抿了一口说道:“呵,薛某还道是何物,冰莲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况且那东西也是贵衙抄了那犯事狗官的家搜出来的,现在被偷了,也不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天子珍宝无数,冰莲怕是绝决看不上的,还是想想从别的道拍马屁的好。”

    后面几个捕役听得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就想上前,可惜被高海晏给拦了下来,也只得作罢。

    高海晏一笑,上前道:“那薛老板这是承认了?”

    “嗤,承认什么?难道当今世道连让人评断几句都不可了?”薛摩仰头说道。

    “当然可以,如你所言,冰莲而已,不足为道。”高海晏说着俯下身来,凑到薛摩耳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他不仅偷了冰莲,还偷了准备献给圣上的丹真心经。”

    薛摩听罢,整个脑袋轰得一声空白了,“咻”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高海晏也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道:“把踏叶行交出来吧,不然,莫怪我不客气了。”

    薛摩一转身反问道:“你怎么就能断定是秦英偷的,即便他神偷之名在外,难道你们凭这个就来抓人了?莫忘了,凡事还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我见到他了,自有证据,把秦英给我交出来!”高海晏的声调狠厉起来,一股官威不可藐视的凌厉呼之欲出。

    这个情况大大地出乎了薛摩的意料,他知道这群人不是为了冰莲而来的,而是为了丹真心经。

    但是,秦英为什么要偷丹真心经呢,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晓,官府手里有丹真心经,难道是秦英在偷冰莲的时候,机缘巧合看到了,所以顺手拿走了?那他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一系列的为什么迅速在薛摩脑海里铺展开了,让他怔愣了几秒。

    “哟,这么多人啊,干嘛呢这是,师父,这……大白天的也做生意了?哎唷,好多官爷啊!”所有人看着秦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窜到人群中间,大咧咧地说道。

    薛摩满脸疑问地望向一边的谷雨,谷雨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薛摩一看便明白了,定是谷雨拗不过他。

    薛摩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看来秦英太过于逞强,逞强,是可以让人达到常人所不能及之处,可是在这江湖里,有时候太过于逞强也无异于去送死!

    “给我拿下!”高海晏一声令下,几名捕役就直接冲了上去,刀也应声出鞘,但是,就在快到秦英面前时,“唰”地一声,秦英已经退离了他们十几米远,在场的人都被这样快的轻功给震惊到了。

    那几名捕役面面相觑,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分散开来去追。

    这舞池里面有很多的桌椅,秦英像阵风一样在桌椅间一通乱绕,去追他的捕役,被桌子挡住的,被椅子绊倒的,四仰八叉,各种姿势都有,有空中乱飞的,有地上乱滑的,还有人直接爬到桌子上追,场面是又混乱又好笑,连心事重重的薛摩都被逗地笑了出来,笑的时候脸上会有两道括弧。

    你这是当猴耍呢?

    高海晏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跟头直接翻到秦英面前,一掌就袭来,薛摩几乎也在同时一翻跟头,落地时右手把秦英一把拽到了身后,左手顺势一掌就迎了上去,一下子周围气息翻腾,桌椅都被震地飞了出去,掌心相对,对方内力几何基本也探出了个大概,一用力,两人都被对方给震得后撤了几步。

    高海晏低头看了看掌心,神色一冷,道:“薛老板是个聪明人,难道真要和官府作对不成?”

    “民不与官斗,薛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还是那句话,你要带走秦英,证据拿来。”薛摩不卑不亢地说道。

    就刚才那一对掌,高海晏心里明白若是要硬带走秦英回去调查,必然会有伤亡,于是对薛摩说道:“让秦英把衣服脱了,我要看他后背,昨晚偷盗之人受过伤,他可不可疑,一看便知。”

    薛摩看着秦英,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兔崽子叫他走,他偏不走,这下可好!

    秦英好像看懂了薛摩所想一样,一挑眉,对着高海晏正气凛然地说道:“脱就脱,反正又不是我偷的,我有什么好忌讳的!”

    那口气,那眼神,义正言辞得让薛摩都有那么一恍惚觉得不是他偷的,要不是他知道,他绝对会以为根本不关他事。

    衣服一褪下,那道白色的绷带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高海晏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秦英也看着他笑笑,薛摩站在秦英身后,看着右后肩绷带上透出来的血,一下子紧张起来,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倒是一旁的谷雨淡定地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绕开,当薛摩看到那个伤口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秦英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薛摩,还颇为挑衅地挑眉仰点了一下头,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当秦英完全转过身去,把后背一览无遗地呈现在高海晏的眼前时,高海晏的脸色瞬间铁绿了。

第21章 八逆脉闻所未闻,六扇门疑窦初生(六)

    只见秦英的右肩蝴蝶骨上,一大片被烧伤的痕迹,整个血肉模糊,皮肤因高温烫灼,已经皱在一起,整块往下陷了下去,直接就是一个血窟窿,什么箭伤,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谷雨看着那伤口,血流肉烂,还是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医,就算神医也不可能让箭伤的伤口瞬间消失,既然不能缩小,那就只能扩大了。

    当谷雨看着秦英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随便扯了块衣布塞进嘴里,呲牙道,“割!”的时候,谷雨执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谷雨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伤口不深,否则真割起来,怕是不死,半条命也要没了,每割一块肉,伤口便扩大一分,到最后已然没有箭伤的痕迹,赫然一个血窟窿。

    秦英起身的时候,他趴过的地方全然湿透,谷雨以为,这样便也算完了,只是万万没料到……

    当谷雨用钳子夹着那块烧得通红的炭时,连嘴唇都在颤抖,秦英还不以为意地开玩笑说,让他千万别烫偏了,免得自己受两次罪。

    谷雨待秦英本就好,医者仁心,见他要受这样的罪,深呼吸了好几次都没下得去手,愤愤地说道:“非要这样么,咱们又不是打不过,干脆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秦英打趣道:“说得什么胡话呢,你想和官府缠缠绵绵到皇帝跟前啊?!”

    秦英一直在催,最后谷雨也没有办法,闭着眼睛下了手。那炭一上去,呲得就开始冒白气,秦英疼得说话都哆嗦了,还在叫他使劲往里按……

    直到谷雨拿了绷带想要重新去缠秦英的伤口时,众人才回过神来,高海晏的脸色极其难看,问道:“怎么伤的?”

    秦英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昨天晚上和我的美人在厨房里亲热,一个不小心就亲热到炭盆里去了。”

    “”秦英叹了口气,竟有几分装腔卖弄,模样十分讨打:“幸好是我,要是是我的小美人,那细皮嫩肉的,我可不得心疼死……”

    高海晏阴冷冷地说了句:“真是好巧。”

    秦英穿上衣服,神情陡然冷冽:“阁下之意,未能尽明。”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薛摩吩咐谷雨带秦英上楼去休养,高海晏也没有去拦,其实除了知道偷盗之人轻功极其了得和受了箭伤外,他们根本没有其他的线索,来人太过谨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给他们留下。

    如今,秦英背上的伤口又是烫伤,月满楼高手颇多,再僵持下去也无益,高海晏丢下句告辞,便带着人齐齐离开了月满楼。

    薛摩回到房间内,让谷雨把冰莲取一半给秦英用,自己靠在软榻上,手杵着头,一语不发,偶尔看着秦英的目光也是颇为复杂。

    秦英看薛摩举止如此奇怪,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被小徒的壮举给深深感动了?”

    薛摩笑了笑,看着秦英苍白的脸颊,之前一路的同甘共苦便像画一样在他眼前闪现出来,两个人情同手足,虽说曾经秦英也确实有事情欺瞒于他,可那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可以理解,那么,这次呢,他为什么偷了丹真心经而不告诉自己呢?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如果连自己兄弟都不可信,那这世道还有什么是可信的?薛摩几次差点就脱口问出了,可是一想到丹真心经,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提醒自己,不可莽撞,一时间脸上也是聚集了万般神情。

    说到这丹真心经,其实江湖上都已经快把它给遗忘了,更确切地说,是放弃了。

    这事还得追溯到百年前,有个西域来的番僧,他潜心修习大乘佛法,想给中原人讲解《华严经》,奈何语言不通,讲解经文时不能让大众明白其中奥妙,他懊恼以为是自己修行不深,于是隐居于九华山莲花峰中,天天面壁思过,不断诵读《心经》。

    后来有天夜里,莲花峰金光大盛,次日,人们就看到这位番僧启程远行,都颇为奇怪,几年后,番僧归来,再讲解佛法时,人人都能明了其中佛法深意。所以大家都传说,金光大盛的那天夜里,这位番僧见到了菩萨真身,并且留下了一本丹真心经。

    这丹真心经是个什么样,其实谁也没有见过,但是却传的越来越玄乎,有人说其实就是本佛法,但是因为这个番僧几十年样貌都没有变化,于是又有人说是长生诀,后来竟引得各种各样的人前来九华山的小寺庙里求得一见,其中不乏各路武林高手。

    一下子小寺庙变得热闹起来,江湖人士一言不合便动手这实属正常,更何况这不是少林寺,没有德高望重的方丈,没有十八铜人,也没有罗汉阵,是以,这帮不速之客都有些嚣张起来。

    这时,走出来一个平时只管撞钟的和尚,他往山门那一坐,让其他人回去,江湖人一看,就他一人,愣是往他面前冲,然而在接近那和尚十步之内,所有人都像没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原来,所有人的内力都直接被他震散了,而实际上那个和尚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打坐。

    练功之人没有内力那就是一绣花枕头,一下子后面的人都被震住了,心叹此人内力竟然如此高深。大伙转念一想,一个撞钟的和尚都如此了得,那其他和尚还不……于是,所有人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去。

    此一役在江湖直接就炸开了,所有人都道丹真心经根本就是武学内力的至高宝典!

    后来小寺庙的所有和尚,为了躲避江湖纷争,在一夜之间全都离开了。

    有人实在好奇,就去那小寺庙看了一看,只见一座钟楼的沉钟边,地上,赫赫然一个人影子的坑,那个撞钟和尚每天都在这打坐,太阳照射着他,而他的影子竟然日复一日在地上印出了一个完完全全人形的坑。

    至此也不用再多说了,丹真心经就成了每个江湖人心中的梦,有了它,一统武林那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随着那些和尚的离开,这个梦不仅是个梦,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尘封在江湖里。

    所以,也就不难想象此刻薛摩心里的焦灼,和那股复杂的情绪,以及几番欲言又止的犹豫,若真有了丹真心经,那便是天下无敌,人心终究隔肚皮。

    薛摩觉得此事还是需从长计议,吩咐谷雨带秦英回他房间休息,要用什么药都用最好的。

    待两人一出去,薛摩便也不再遮掩,愁色立即爬上了眉梢,思量了片刻后,起身写了个字条,让信鸽飞了出去。

第22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一)

    聚义山庄里,池笑鱼抱着薛摩那件暗红色的披风,坐在阁楼的栏杆上,极目远眺。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什么的不适合她,她从小就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聚义山庄的白墙青瓦,谈何天涯?

    没有文人的落寞,没有武客的惆怅,池笑鱼现在的表情可以概括为四个字,欢欣雀跃,是的,她在一脸兴奋地盼着太阳赶紧落山。

    昨晚当她昏过去后,就不省人事了,醒来时,早已没了薛摩的身影,连薛摩披在她身上的披风都不见了!

    她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华浓,三寸巧舌不停地在华浓耳边碎碎念叨,然后还威胁起来,说不告诉她,她就不吃药,那叫一个软硬兼施,最后华浓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只得告诉她,薛摩帮她去找药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还会来的。

    自此,这小妮子才安静下来,一个人坐在栏杆边乖乖地等。

    顾子赫从楼下上来,在看到池笑鱼的那瞬间,神色有些黯然,所有的事情,华浓都已经告诉他了。

    顾子赫坐到池笑鱼旁边,关切道:“进去吧,天色已经晚了,进屋去等,外面风大。”

    哪知池笑鱼摇了摇头,一脸固执:“进去我也坐不住,就在这吧。”

    顾子赫心底的那股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语气也有些严厉:“池笑鱼!你就为了那种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你傻啊你?”

    池笑鱼一听顾子赫竟然在骂她,本想争辩,可是一肚子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毫无力量的“你才傻呢!”

    顾子赫瞬间就泄了气,池笑鱼接触到的人太少,她连和人争辩都显得那么没有力量,而薛摩呢,那是在江湖里走了好几遭的人啊,光是想想,顾子赫都觉得一阵寒颤。

    “之前我和你说的,有关于薛摩的事情,你是不是全忘了,那要我从头到尾再说一遍给你听么?”顾子赫说道。

    池笑鱼想起之前顾子赫和华浓跟她讲的那些话,眼神有些黯淡下来,可是几秒后立马又恢复了神采,道:“我不相信我听到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顾子赫看着那双熠熠光彩的眸子,感觉胸口某个地方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和她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谊竟然被这匆匆几面给比了下去?!

    池笑鱼见顾子赫脸色骤变,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拉着他的袖子,歉疚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不相信那些流言而已。”

    顾子赫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失落,池笑鱼看到,便使劲逗他,又做鬼脸,又去挠他痒痒,顾子赫最怕被人挠痒痒,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一直求饶,池笑鱼也不停,两人就打闹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夜色里门边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他们。

    顾子赫被挠的不行,起身就往房间里跑,一到门口,看到来人,就站住了,池笑鱼刹不住,直接一头撞在顾子赫身上。

    池笑鱼揉着脑门嘟囔着,一错开身,看到面前站着的人,眼睛都亮了一下。

    后来顾子赫就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美名曰把风,华浓上楼来,看到门前站了一玉树临风的公子,再定睛一看是顾子赫,知道大概是那人来了,也只能摇摇头,叹了口气。

    薛摩还是一袭红衣,袖口领边绣了些黑色的花纹,衣服很是修身,把他颀长的身形勾勒得很是好看。池笑鱼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红色玉冠束起来的一小缕马尾,随着走动,上下一闪一闪的,有那么一瞬间池笑鱼差点就伸手去抓了,可惜,她胆太小。

    薛摩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说道:“你自己的病你自己知道么?”

    池笑鱼眼珠一转,点点头道:“知道啊,我就是因为这病习不得武,所以出不得庄子,要是不知道原因,然后莫名其妙被困在这十七年,那我还不得郁闷死啊。”

    池笑鱼没有注意到,她在说到被困了十七年时,薛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薛摩一手把玩着茶杯,一边说道:“你之前就从来没有出去过?”

    “每年会去庙里上香一次,自己偷跑出去过三次,第一次见到了彩色的泥人,第二次见到了杂耍的猴子,第三次见到了你。”池笑鱼杵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薛摩。

    薛摩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和泥人、猴子并列在一起,觉得新鲜,也笑了笑。

    也许是烛光摇曳的关系,眼前池笑鱼的脸开始和另外一张脸不停地重合、分开、再重合,薛摩的眼眸里透出了一股难以道尽的神色。

    池笑鱼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再想到听说的,关于他的那些事情,身体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薛摩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怕我……”

    池笑鱼怯怯地说道:“我不怕你,只是……你刚才的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你是不是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薛摩问道。

    池笑鱼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是好人,就像惊鸿坊的事,我当时就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薛摩听罢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说完把装有冰莲的盒子放下,起身便要离开。

    池笑鱼一急,想喊他名字又觉得那是假名,喊着拗口,一下子就急得冲上前去,双手拽着他的胳膊。

    薛摩回身望着她,池笑鱼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喂,你还会再来么?”

    “喂什么喂?”薛摩有些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池笑鱼一撅嘴,低头小声嘀咕道:“名字又不是真的!”

    薛摩笑得更深了,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池笑鱼面前笑得格外轻松。想想自己,想想之前答应过华浓的话,想想门外的那个人,妙手书生顾子赫,他其实也听过顾子赫颇多事情,今日一见,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也确实是一良人,和眼前这小丫头倒也般配。

    薛摩轻轻掰开池笑鱼的手,温柔地说道:“我……不会再来了。”

    池笑鱼一脸期待的神色,立马变得楚楚可怜起来,她不是不知道,若运功疗伤会让她更加难受,但是她并没有阻止,要不是被华浓发现了,她可能会一直隐瞒下去,因为这样,薛摩会一直过来给她运功疗伤,她便能一直见到他,而现在,这个人,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不会再来了,而她,将日复一日地困在这白墙青瓦之内。

    薛摩看着眼前人的神情,心没由来地紧缩了一下,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忽略了,他笑笑说道:“前两回都没见到你穿女装,今天倒是好好打扮了一番。”

    池笑鱼一听就像献宝一样,拎着裙摆在薛摩面前转了一圈,素裙环佩琳琅响,锦绣碧丝和风扬。

    薛摩眸光极暗沉,好像要把这一幕印刻在眼瞳里一样,他点点头夸赞道:“恩,很好看。”

    池笑鱼一听薛摩夸她,便乐呵呵地低下头审视自己一番,等一抬头,眼前空空如也,她立刻扑到窗前去看,外面夜色浓如墨,确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23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二)

    接下来的几日里,池笑鱼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有时候在书桌前写画些什么,聚义山庄的巡院越来越仔细了,连什么边边角角都不会再放过了。

    顾子赫和华浓看池笑鱼这么安静,也就安静地陪着她,华浓觉得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而顾子赫觉得他这一生总会娶池笑鱼为妻的。

    这样的日子看上去有些云淡风轻,可是有时候,暴风雨来临之前也很云淡风轻。

    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太阳晒得大地上所有东西都蔫蔫的,薛摩躺在圆榻上小憩,穿堂风把那几层红色的纱幔吹得飘了起来,倒像一些女子在跳舞般,水蛇扭动。

    胡桃木色的地板衬着这翩然而缥缈的红纱,层层叠叠,如坠云雾仙境一般。

    风里传来一阵似有还无的味道,薛摩缓缓地睁开眼,起身,宽大的袖子用力一挥,那些红色纱幔便向两边分开,来人一扭头看到薛摩,便疾步到他面前,刚要下跪行礼,便被薛摩止住了,来人便也作罢。

    此人和夜行门的魍、魉的装扮很是相像,只是魍魉是黑衣,而这人是一身雪白衣袍,头发全部束了起来,很是简要干练,他开口问道:“你唤我来,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薛摩点点头,起身赤脚走到那人面前道:“魑,我要你和魅去帮我查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替我查出洛阳官府库房里是不是真的出现过丹真心经,第二件事是,如果第一件是真的,那么……我要你们全天跟踪秦英。”

    魑的神色在听到第一件时还算镇定,但在听到第二件时,便是一脸的震惊,他半晌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去问为什么,只是皱皱眉道:“属下听令。”

    薛摩叹了口气:“不用再自称属下了,你和魅……如今也不是我的属下了。”

    魑笑说:“从前叫了那么多年,怕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薛摩看只有他一人,遂问道:“魅没和你一起来么?还有,秦飒人呢?”

    魑回答道:“一起来的,魅在楼下讨酒喝呢。至于秦飒,她是秦英的妹妹,自当要避讳,她并不知道我和魅要来这里的事。”

    薛摩点点头,魑一拱手说了句属下先行告辞,便出门去了,走到楼梯口,就撞到要上来的魅。

    魑挡住他说道:“事情说完了,不用上去了。”

    “啊!这么快就说完了?我就喝了两口酒而已。”说着魅把一壶酒递给魑道:“哥!来尝尝,这酒可香了!”

    魑无心品酒,紧抿着唇摇了摇头,魅一看便知有事,问道:“要去办什么事?”

    魑道:“跟踪秦英。”

    “跟踪秦英……跟踪秦英……”魅小声地把这几个字重复了几遍,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皱着眉头问道:“等等,你再说一遍,跟踪谁?”

    魑叹口气,也不理他,魅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知道自己没听错,自言自语道:“我滴个乖乖,弄错了吧,他俩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能是秦英呢?”魅一脸迷惑地挠了挠头,随即又收敛了神色,嚷嚷着道:“好久不见薛摩了,我要去和他说几句话。”

    魑摇摇头,一拍他脑袋说道:“得了吧你,你话那么多,别去烦他了!”说完直接拽着他就往楼下走。

    薛摩坐下来,回味着刚才魑听说要跟踪秦英时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调查的方向了,顿时,一阵心烦意乱……

    他起身踱步到秦英房间去看了看他的伤势,又问了问谷雨情况,最后直接吩咐落霜剑的事情,一个月之后再做商榷,必须等秦英完全康复,再做安排。

    秦英受伤了,谷雨便日日陪着他,连宋老爷前来登门致谢,送了满满一盒子的金银珠宝,他都没露面,每天都在秦英房间内试各种各样的草药,有时候甚至自己服下,来亲测疗效,希望能最大程度地替秦英减轻背后伤口的痛楚。

    秦英看谷雨这么紧张,倒是不以为意,笑道:“小伤而已,都不足挂齿的,你不用那么费心!”

    谷雨瞥了他一眼道:“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都不需要有大夫这个行当了!”

    “好吧,好吧,为了满足你被人需要的感觉,我就勉为其难让你随便医医吧!”秦英嘴贱得让谷雨直接想下毒毒死他得了!

    秦英看谷雨一脸愤懑,笑道:“谷雨,晚上陪我下棋吧!”

    谷雨摇头道:“不行,你晚上必须得睡觉,这样伤才好得快!”

    秦英看这么嗜棋成痴的一个人竟然拒绝了他的邀约,不禁叹道:“哎哟,今日水往高处流了啊,你竟然不买账?!”

    谷雨撇撇嘴问道:“阿英,你为什么也这么喜欢下棋呢?”

    被这么一问,秦英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就凝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半晌后说道:“因为,那是我小时候唯一乐呵的事情了,是我爹教会我下棋的,我还有个小我几个月的弟弟,他也很爱下,小时候我们三个人老凑在一起下棋,输了的人就站旁边看着……我这辈子最宏伟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赢他薛摩一盘,给他来个下马威!”

    谷雨微笑道:“之前都没听你说,我还以为你只有个妹妹呢,没想到还有个弟弟啊?”

    秦英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谷雨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没,只是他……去世很多年了……他人很好,我也挺想他的,可是任我怎么想,他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连样子都不大记得起了……”秦英摆了摆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唉哟,不提这些,谷雨,你倒是加把劲哈,我们来比比谁先赢过我师父!”

    谷雨看着秦英萧瑟的神态,知道自己问到伤心处了,垂眼道:“我没你那么壮志凌云的想法,我就希望我们三个一直这样,不会分开。”

    “那还用说嘛!这是一定确定及肯定的啊!外面人还说我们是月满楼三大花魁呢,哈哈哈哈……”秦英边说边笑得前俯后仰,谷雨看秦英那么高兴,也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第24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三)

    过了几日,秦英伤未愈,薛摩便一人去了趟雁荡山,在马槽栓马时,听到马夫在议论冯克的爱马死得怎么怎么惨,便上去细细询问,问过后才知,冯克的爱马十几日前下泻不止,得了泻痢,全身发烫,四肢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什么药都没用,三日之后便归西了。

    薛摩核对了下时间便知是秦英下的药造成的,可是,不是说只下了巴豆和番泻叶么,怎么直接就要了命了?!

    薛摩心下骇然,若是被查出,和冯克这梁子可算是结扎实了,他又岂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之人?

    薛摩一进大门,冯克便笑着道:“薛兄来了,来,随便坐吧,来人上茶”

    薛摩看着冯克这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就知道白容想肯定回来了。

    果不其然,身后一道绿色的身影闪到他面前,拽着他就坐到一边,从背后拿出一个圆形的绣绷,伸到薛摩面前,说道:“薛摩,看看,本姑娘绣得怎么样?”

    冯克在一旁,看到白容想和薛摩那么亲密,一下子气得青筋都立了起来,瞪着薛摩的眼神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可是白容想在,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凑上前去。

    当看到白容想绣绷上的图案时,冯克差点没笑出声来,但是为了逗白容想开心,还是硬着头皮道:“咱们容想绣的,哪有不好的啊,这绣工,这配色,拿出去说是天下第一美人绣的,还不抢破头啊,薛兄你说是不是?”

    薛摩倒没听进去,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皱着眉仔细地辨认那绣绷上的图案,半晌后问道:“容想,你这是绣了两只猴子在互相找跳蚤?”

    白容想一听,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怒道:“什么两只猴子找跳蚤,这明明是两只鸳鸯在戏水!”

    旁边的冯克一听真的已经快要憋不住了,眼看就要笑出声来,只得咳嗽两声来加以掩饰。

    薛摩瞪着大眼睛抬头看看白容想,又再低头看看案上的绣绷,他觉得他的世界都颠覆了,眼前这两只猴子,怎么就能和鸳鸯联系到一起呢?!是他没见过鸳鸯,还是白容想没见过鸳鸯啊?

    薛摩看白容想一脸愤怒地瞪着他,支支吾吾地道:“额……不是,这个……额……”支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出口,问道:“容想,你不是很讨厌女红么,你绣这个干嘛?”

    白容想听后,有些泄气,坐下耸耸肩道:“可是扬清喜欢啊,他说姑娘家的不能老是耍刀舞剑的,我一点女红都不会,他说都不像个姑娘了,他说他喜欢那种能绣得一手好绣的姑娘。”

    薛摩和冯克相视了一眼,也许只有在提到沈扬清的时候,他们才会显得好像有那么丁点儿默契。

    薛摩看着眼前的白容想,闷闷地说道:“像不像姑娘,我不好说,不过,容想,你知道不,你现在都不像白容想了!”

    在薛摩眼里白容想一直都是个很自我,很骄傲的人,倔强得对任何人都不认输,不妥协,就像一匹难于征服的野马,将整块土地都倨傲地踏在脚下。

    白容想听后郁郁寡欢地反问道:“真的么?”

    薛摩没再说话,倒是冯克在一边使劲点头。

    白容想把绣绷拿起来,皱着眉掂了掂,最后直接就像扔回旋镖一样,扔了出去,撞到墙壁又弹了回来到她手里。

    这样玩耍几次,白容想笑笑,秀眉一挑便把绣绷往案几上一扔,说道:“回旋镖都比这破东西有意思!也是,白天就拿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不喜欢的就留到晚上吧。薛摩,走,陪我去武场练剑,天,不黑不休!”

    薛摩点了点头就跟着白容想往外走,冯克不甘心也跟了上来,白容想一个回身,食指抵着冯克的胸口道:“你就别来了,就你那点武功,白耍给我看,我还看不上呢!你去帮我找最好的绣娘来,我就不信一个女红还能难倒我白容想了!”说完一个转身就往外走。

    冯克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白容想的背影,刚才那个转身太干净利落,长长的头发都甩了起来,一个人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好像自带光圈一样,总是迷人的。

    冯克见多了撒娇讨好、妩媚顺从的女人,他喜欢这样的白容想,骄傲得目空一切的白容想。

    武场上一红一绿两抹身影,一重一轻两柄长剑,两人从烈日高照比试到夕阳西斜,汗水从白容想的脸颊,沿着脖颈,直接流到锁骨之下,薛摩的背也打湿了,最后白容想终于吃不消了,直接累得躺在了地上,薛摩也陪她躺了下来,两人就躺在还有余温的地板上,摆了两个“大”字。

    白容想看着天上偶尔飘过的火烧云,一脸满足地说道:“和你比试,就是过瘾,全身的细胞都好像通透了!话说回来,你为雁回宫办事都那么多年了,我都没问过你,你这身武功是谁教的啊?就没门没派?”

    薛摩淡淡说道:“嗯,没门没派。至于是谁教的,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连我都不能说?”白容想反问道。

    “嗯,不能说。”薛摩回答道。

    白容想一撅嘴道:“不说就不说,搞什么神秘,我还不稀罕呢!”

    薛摩心说不稀罕你还老拉着我陪你练,不过他也并不想激她,说道:“你真的是很喜欢练武啊!你是第二个可以陪我打那么久的女人。”

    白容想好奇道:“那第一个是谁?你把她带来,我要见她,我觉得我和她肯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薛摩一闭上眼仿佛就看到,五年前十七岁的自己和十五岁的秦飒,在漫天黄沙里,从持刀持剑到徒手相搏,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两个人都严重脱水昏死过去,还是被人抬回去的。

    薛摩笑笑道:“她啊,你怕是没机会见到她了……其实你若真要练,还是不要用剑的好。”

    白容想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薛摩道:“不管是剑,是刀,还是任何一种兵器也好,兵器终究只是兵器而已,需要内力来驾驭,与其用内力来驾驭一身外之物,还不如用内力来驾驭自己的掌法,更何况你们雁回宫的落雁掌法出神入化,你应该多加练习才是。”

    “落雁掌……”白容想轻轻呢喃。

    薛摩接着道:“武功修为高深的人,即便没有兵器也能横扫群雄,武功修为浅薄的人即便给他兵器,他也未必能赢。这世间,也许有人能练到人剑合一这般境界,但是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想来也应该非常人所能承受。”

    “江湖里真的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人剑合一么?”白容想起身一脸希冀地问道。

    薛摩摇摇头道:“剑是剑,人是人,所谓人剑合一也不过是个比喻,真正人和剑合一啊,那就不是武学问题了,这已经上升到玄学了。”

第25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四)

    白容想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问题,兀自笑笑,提到剑,脑海中突然有光一闪,遂道:“冯克告诉我,你已经查到落霜剑的下落了?”

    薛摩点点头道:“查是查到了,安排这件事需要时间,我想等秦英伤愈后,再做打算。”

    白容想的眼里蓦然露出了一股狠绝之色,冷声道:“无妨,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那么几天。”

    薛摩看着白容想,觉得这句话好像是自己不久前才说过的啊……看来,白容想的性子,和自己还真是很像啊……

    薛摩说道:“那柄剑的事情和我说说吧,这都要进龙巢虎穴了,我对于那柄剑还一无所知呢!”

    “那不是一柄剑,是一对剑。”白容想纠正道。

    薛摩无奈了:“怎么又是两柄啊!”

    白容想眉头一皱:“什么叫又是两柄啊?”

    薛摩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笑着摇了摇头。

    白容想看薛摩不想提,也懒得追问,接着说道:“落霜,其实是取‘落地成双’之意,所以落霜剑是两柄。你在这小住一段时间吧,原来的房间都给你打扫出来了,今天太累了,那些事不想提了,改天说与你听。”白容想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薛摩继续躺着,抬眼看着夜幕将临,身体突然一阵寒凉难耐,想起了封洪断山,感叹这世间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啊,封洪断山刀是这样子,现在连落霜剑也是这样子,刀剑尚且如此,低头看看自己,孑然一身,活得倒是连刀剑都不如了,薛摩自嘲地笑了笑。

    薛摩在雁回宫住了几日,白天的时候会陪白容想练练剑,晚上就想见都见不到了,白容想在一边学刺绣,冯克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若挨上去,冯克就阴阳怪气地,句句话都带刺儿,薛摩也受不了,就干脆也不去了。

    冯克这个人,若是白容想在,就巴不得和薛摩同穿一条裤子一样,若是白容想不在,就简直是要把薛摩生吞活剥了一样,有时候,薛摩都觉得再这样下去,保不定哪天冯克就精神错乱了。

    半夜里,秋风乍起,薛摩被冷得醒了过来,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刚夏末初秋,他都会被冻醒了,一摸身体其实很热乎,可是他就是觉得很冷,像在寒冬腊月里一般,心想火蛊的作用越来越明显了,也好,冬天来了,他会难受,那么,那个人就不会难受了。

    无心睡眠,薛摩穿好衣服,披了个暗红色的毛绒披风,内里都是动物皮毛做的,披上倒温暖了许多,便走了出去。

    雁回宫是一个典型的宫宇样式建筑,若白天从正门看去,六角飞檐琉璃瓦,白玉石柱楠木门,拾阶而上,举目看去,自是巍峨华丽。

    后院是休息的地方,倒是净素得多,碧墙青砖,吊顶极高,两边都是榉木柱,回廊建得极其的宽。

    薛摩曾问过白容想这后院的回廊怎么建得如此宽,白容想说是她先祖爷爷希望若临时想耍剑时,不必走到武场,在回廊里也可练剑。

    武痴如此,白家能立足江湖这么多年,依旧不倒,就也不意外了。

    如今,夜色朦胧,月光清淡,薛摩一个人走在这又宽又长的青色回廊里,风只能微微掀起他厚重的披风,倒是他长长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扬起来,隐隐地,倒有几分仙家落凡之感。

    走了几段,薛摩发现白容想的房间里有光渗出来,推门进去,就看到白容想扑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绣花针,面前一堆的针线绸缎还有绣绷。

    薛摩拿起一个绣绷看了看,他突然觉得其实绣得也还不错,看来她这段时间真的是练了很久,是下过功夫的。

    白天的时候白容想和他练了一天的剑,晚上还挑灯学刺绣,看着白容想疲倦的睡容,薛摩觉得有些心疼,心想看来她是真的爱上沈扬清了,也是真的变得不像以前的白容想了。

    爱情,把一个人彻头彻尾地给改造了。

    薛摩在白容想身边坐下,越想越觉得心里闷闷的,伸手想把她手里的针给拿出来,但很不幸,这个动作成功地把白容想吵醒了。

    白容想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人,迷迷糊糊地说道:“薛摩……你长得……真好看。”

    薛摩挑眉问道:“有沈扬清好看么?”

    白容想听到沈扬清的名字,脸上的神色就开始迷离起来说道:“不一样的,不过如果没有沈扬清的话,我说不定哪天也就喜欢上你了。”

    薛摩撇撇嘴道:“呵……这样的喜欢我要来干嘛?”

    白容想也精神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除了我,你就没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

    “没有了。”薛摩看着她说道,末了加了句:“我没有喜欢的姑娘了。”

    白容想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可惜道:“哎,那可怎么办呢?反正我是肯定跟定沈扬清了,等你把落霜剑弄到手,一柄给他,一柄给我,落霜剑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这样才圆满。”

    “那落霜剑怎么会出现在端平郡王府呢?”薛摩听到她提起落霜剑,遂问道。

    白容想的神色一下子阴鸷起来,啐道:“哼,那贱人最后倒混得不错,没想到竟然嫁给了郡王!当年要不是她勾引我爹,我娘又怎会含恨而终!”

    薛摩一听挑了挑眉,想来还是些陈年纠葛啊!这江湖里,兵器比人有故事得多!

    白容想皱了皱眉说道:“我带你去剑室看样东西。”

    雁回宫的剑室,几年里薛摩从没来过,他对剑不挑,所以也无意窥探究竟藏了些什么剑。

    如今一踏进来,还是被震惊了一下,两边三排剑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剑,有的剑保存得颇为完好,有的剑,剑鞘已经没有了,不过剑身泛着寒光,还有的锈迹斑斑,倒有几分像是古剑。

    薛摩心想看来这雁回宫的老爷子爱剑成痴说得一点都不为过啊,这剑室俨然就是一座名剑收藏阁啊!

    白容想走到一个剑架前,对薛摩示意道:“这柄,便是落霜里的雄剑。”

第26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五)

    薛摩看着眼前的剑,剑鞘放在一边,他把剑拿起,对着剑身微微弹指,声涤剑体,声音清澈响亮,韧度极好,虽然是柄雄剑,却是一点也不重,剑刃一看便知可达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之利。

    白容想看薛摩看得这般仔细,面上有得意,骄傲道:“薛老板,怎么样?”

    薛摩听她叫他薛老板,还一股神气得不得了的口吻,便也不拂她的意,称赞道:“薄如纸,声如謦,温如玉,明如镜,自是柄好剑!”

    “它的剑柄上刻着凤,另一柄雌剑上刻着凰,凤求凰,是当初我先祖爷爷给我先祖奶奶的定情之物,后来传给了我祖父和祖母,可惜到我爹娘这一代,两柄剑就分开了。”白容想说着,眼里掩饰不住失落之意。

    “当年我娘倾心于我爹,后来我爹也被她的赤诚所感动,就在两人准备喜结连理的时候,我爹认识了一个叫婉娘的人。哼,那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魅妖术把我爹迷得是晕头转向!”

    “后来,我爹来找我娘解除婚约,可是那时候我娘已经怀上了我,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爹还是和我娘拜了堂,成了亲。”

    “可是,自打成亲以后,我爹却开始天天往外头跑,我娘知书达理,我祖父母很是喜欢我娘,看到我娘嫁过来受尽委屈,天天以泪洗面,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想了个主意。”

    “当时,我祖父手底下已经有很多一流的杀手,他暗下命令,派人暗中刺杀婉娘。可是……刺杀并没有成功,婉娘失踪了,带着我爹送她的落霜雌剑,一起失踪了。”

    “事情败露后,我爹以为是我娘暗中告密,便每日对她冷言相向,百般刁难,我娘性情本就温婉,又不善言辞,受了委屈全都往肚里咽,时间一长,便致使我娘心结难解,抑郁咳血而亡!”白容想刚开始还能平静地叙述,说到这里却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一脸的愤怒之色,眼睛都像要喷火一般,灼红灼红的。

    薛摩拍着她的肩,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自己年少所经历种种,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现在还要安慰别人,一下子实在找不到语言,只淡淡说道:“世间本就多荒唐,非你我之力可以改变!”

    “呵!我偏要改变,这个公道我势必要讨回来!谁要是敢赐我一剑,我,白容想,定要她全身窟窿来相见!”白容想咬牙切齿地说道,娇俏的脸因为愤怒都显得有些扭曲了。

    薛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自幼便无父母照拂,我能感同身受,可是端平郡王夫妇都已经离世了。”

    白容想冷笑了一声,说道:“先拿到落霜剑再说。”

    薛摩看着落霜雄剑问道:“另一柄剑是不是和这把差不多?”

    白容想点点头道:“恩,一模一样,除了那柄剑的剑柄上雕的是凰,图案不同。”薛摩点点头,心下已经有了盘算。

    一声突兀的鸡鸣提醒两人,天已经快亮了,两人出了剑室,看天边已是泛白,便各自回房间补眠去了。

    秦英在月满楼里休息了十多日,他虽然是跳脱之人,但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还是极有耐性,就比如现在,他其实每天都心痒难耐,但是现在官衙风声甚紧,自己的伤又还未痊愈,于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

    不过,这样倒是苦了魑、魅二人,要知道秦英的轻功极好,要全天监视一个武功高手而不被发现,这需要百分百的全神贯注,两人已经确定六扇门的库房内,确实出现过丹真心经,也确实被偷了,他们已经观察了快半个月了,若秦英再无行动,两人怕是都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魑思索需不需要增派人手做长期斗争之时,秦英终于有行动了,谷雨照顾得尽心竭力,才半个多月秦英后肩的伤便已经对他的行动毫无影响了。

    而秦英伤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扬州六扇门,而且是接连去了好几次,每次去,他也不惊动旁人,仅仅是偷听些什么,而这一切全都落在魑、魅的眼里。

    夜色里,魑和魅躺在扬州地耳湖湖心的一艘兰舟里,这里就是他俩这半个月来的落脚处,地耳湖极大,船在这里既隐蔽又安静,绝佳的藏身之处。

    湖面平如镜,船内透出莹莹烛光,魅说道:“没想到真的是秦英,他好大的胆子啊!要是我得到了丹真心经,就是借我十个胆,我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呈到上头去!”

    也许是四周太过安静,魅说话的声音就显得极其敞亮,不过在湖心,除了他俩和鱼儿也没第三个人能听到了,所以并不忌讳。

    魑皱着眉说道:“你说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我宁愿相信泉水逆流,朝阳西升,也没法去相信秦英会背叛薛摩!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薛摩要叛逃,整个碎叶城的弟兄,任你往日再手足情深,除了秦英,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护他,我……我实在无法相信当下这个状况!”

    魑的思绪一下子便被扯回了五年前,那一年,碎叶城极其地不安定,薛摩叛逃了两次,第一次,薛摩被屈候琰抓了回去,毒打了一顿,一个月未能下床。

    第二次,薛摩依旧被抓了回来,可是破天荒的,屈候琰却允了,他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说出的话,魑到如今都记忆犹新!

    他说,好,我让你走,但是你不能带走碎叶城的一分一毫,我会让你明白,你,离了碎叶城什么都不是!

    薛摩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欲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随你一起!

    魑记得他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秦英走出了人群,走到了薛摩身边,那般虔诚的神情,在告诉着所有人:他不是在说笑!

    屈候琰终于怒了,他额上暴起的血管让他看起来分外狰狞,他疾行到秦英面前,单手掐着他的喉颈,便把他提离了地面,一时间,琉璃殿外的人全部跪下了,魑回想了想,对,没人敢说求情的话,所有人就这么跪着,安安静静。

    屈候琰说,秦英,我给你个机会,你再重新说一遍!

    秦英的脸涨得通红,已经是气若游丝,他还是说,我要随他一起!

    屈候琰冷笑着问,你的血海深仇,不报了?

    秦英当时有没有犹豫,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他记得,他听到的三个字是:不报了!

    屈候琰一挥手把秦英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咬牙切齿地,就说了一个字:滚!

    秦英匍匐在地上,一直咳血,和薛摩说了什么话,没人听见,只记得薛摩背起秦英,就像丧家之犬一般,三步一踉跄地逃出了碎叶城……

第27章 落霜剑杀机暗藏,捕快言兄弟阋墙(六)

    “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魅不满地摇了摇魑,魑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脸茫然道:“你刚说了什么?”

    “我刚说,这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如果他只是偷了冰莲,冰莲已经被用了,他何苦再三番五次地去六扇门探查消息,这明显是他还从六扇门里带出来别的东西,但是可能还有什么疑问,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魅继续道:“再说了,小的时候受过多少苦难,现在就能养出多大的野心!秦英受过的罪,虽然比不得城主,比不得瑾,但那也是用命换来的今天。当初瑾能叛逃城主,现在秦英为什么不可以背叛瑾?你别忘了,秦英现在手上还有丹真心经!”

    魑严肃道:“别瑾啊瑾的,他现在叫薛摩,上头不准再称呼他叫瑾,肯定是有原因的,被别人听到,罚不死你个小崽子!”

    魅撇撇嘴道:“这不只有你和我嘛,又在湖心,精神一放松,顺口就说了嘛。”

    魑说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即便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城主能放薛摩一马,不代表也能放我们一马。”

    魅叹口气道:“城主对他就是好啊,连叛逃都能既往不咎,这也就算了,一封信来,就立即派我俩出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魑、魅、魍、魉四兄弟也能受此厚待啊!”

    魑摇摇头说道:“城主估计也是看在丹真心经的份上,算了,别揣测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你赶紧修书一封,传到雁回宫去给薛摩,这事情也不算小事,怕得赶紧处理。”

    魅二话不说地起身照做,烛光轻摇,舟子轻晃,一轮弯月轻挂,更深露重。

    次日,薛摩便收到魑和魅的飞鸽传书,他反复地看着信上的字,最后双眼一闭,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指和掌心一搓揉,再摊开手心便只余下些灰烬,灰烬很快就消失在风里。

    薛摩跟白容想匆匆告别后,便纵马出了雁回宫,一路上,他和秦英的过往排山倒海地在眼前铺展开来。

    七岁时,秦英和他说,我已经学会了所有基本入门的武学,现在,你可以教我武功了么?

    九岁时,秦英和他说,逃到这里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被逮到,搞不好就少胳膊断腿了,你还要教我武功呢!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偷!

    十一岁时,秦英和他说,你武功都已经那么好了,这蛇房就我去吧,等我练成了绝世轻功,替你偷什么都不会再失手!

    十三岁时,秦英和他说,去他娘的破规定,什么叫做必须单枪匹马闯万狼谷!你都这样了,我不会让你死在里面,屈侯琰要罚,就让他冲我来!

    十五岁时,秦英和他说,从今天起,我便尊称你声师父吧!你若要叛离出逃,咱们师徒一心,我自当跟你一起!

    如今秦英,刚满二十,他偷了丹真心经,却没有再和他说。

    这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东西,不是万丈深渊,不是烟波浩淼,只是三寸人心么?

    薛摩觉得双眼有些难受,他想这雁荡山的风沙实在太大了。

    突然山路上出现一个人,此人拦住了薛摩的马,来人一身村民的装扮,薛摩看了看他,皱眉问道:“何事?”

    村民说道:“刚才有个人给了我大把银子,让我带你去见他,请薛老板随我走一趟。那个人说薛老板看见这枚物品,便会跟我走的。”村民边说边把一枚东西放到薛摩的手心里。

    薛摩摊开掌心一看,赫赫然一枚燕尾镖,这是涉远镖局的独门暗器,薛摩一下子神情紧张起来,忙道:“烦请带路!”

    薛摩跟着这村民在雁荡山上,九曲十八弯地绕了半天,打听之下发现这个村民确实是在此地务农的,对于燕尾镖的事一丁点都不知晓,只是那人给的钱太多,所以他便帮忙跑这个腿,而给钱的人长了什么样子,这个村民也未能见到。

    两人走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村民见完事了,便离开了。

    薛摩站在洞口,没有进去,怕里面有机关,正在犹豫时,突然洞内传出个声音:“我躲在惊鸿坊的这两年,听闻薛老板一直在查我?”

    薛摩一听,知道真是郭涉远,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朝里面走了两步说道:“你三番五次地想抓小徒,我不得不查。”

    “确实,薛老板也着实再三再四地坏我大事,那敢问阁下,可知道我为何要抓秦英,可知道秦英又是何人?”郭涉远问道。

    “已亡景教青龙法王之子。”薛摩答道。

    郭涉远讶异道:“你竟然知道这些,那你肯定知道几十年前,景教凭借九曲**独步武林,威震江湖,而如今青龙法王之子就在你身边,你竟然一点都没起异心?!”

    薛摩笑道:“景教已亡多年,况且江湖人都知道九曲**只传教主的继承人,会九曲**的是景教教主之子,又不是他,况且我薛摩心系雁回宫,其他的我一概不管!你们要动我徒弟,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薛摩边说又边向里走了一段,心里琢磨着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抓到郭涉远,但是洞内太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薛摩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郭涉远一听笑了起来,说道:“都说薛老板是个聪明人,看来也不尽然!”

    “你为雁回宫卖命奔波,到头来,能得到什么?我不妨告诉你,景教教主之子还活着,九曲**也还尚存于世,不如,和我们合作,你交出秦英,待得到九曲**,我们共同享用,同时,我们还会帮你得到雁回宫,得到白容想,到时候中原江湖,尽在囊中,岂不快哉?!”郭涉远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薛摩听完挑了挑眉,发现对方竟然是来劝服自己的,一时间彻底哑然失笑了,暗忖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诚不诓我!

    薛摩笑道:“郭镖头还真是了解我,诚然,你说的很有吸引力,但是,我薛摩为人,想要的,我会自己去取,绝不假手他人,同样,阁下想要的,也请自己来拿,切莫借我之手。”薛摩边说又边向声源方向靠了靠。

    郭涉远怒道:“冥顽不灵!”

    薛摩一听觉得距离差不多了,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袭去,郭涉远见薛摩竟要抓他,身体往身后的洞里一缩,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摩追了一段,发现郭涉远对此洞极其熟悉,而此洞岔路极多,再找下去,怕是人未找到,自己倒先迷了路!

    薛摩暗暗叹了口气,暗忖郭涉远心机如此之深,竟会选在这种地方见面,还真是进可攻,退可撤的不二之选,薛摩没料到见都见到了,竟然也抓不到人,含恨地捶了一下石壁,退了出去。

第28章 久别离,青梅竹马始相见(一)

    回到扬州时已是日薄西山,薛摩让马走得很慢,怕撞到路上的行人,到月满楼门口时,眼前出现的一抹身影,让薛摩拉紧了缰绳。

    眼前的人穿着灰色的粗布男袍,袖管卷了起来,很是利落,手上带着手套,把手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带着大大的带帘斗笠,看不见脸,她就站在月满楼的门口左顾右盼,也不进去。

    薛摩深吸了一口气,下马径直朝她走去,那人大概是感受到身后有风,一转身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来人嘴角轻扬,在薛摩耳边轻轻唤道:“薛摩”

    “我有点想你。”薛摩轻声喟叹。

    “只是一点吗?”难得听到她声音俏皮,薛摩笑了。

    “我很想你……”薛摩把整张脸全部埋在斗笠的罩纱上,他觉得这个斗笠有些碍事!

    “你是不是瘦了?”薛摩说完,抱着的手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全然不在乎街上行人诧异的眼神。

    两人来到薛摩房间里,来人把斗笠取下,斗笠下是一张清丽净素的鹅蛋脸,因为长时间赶路,稍显疲惫,长长的头发就用两根木制筷子随意地挽在脑后,鬓边耷拉着些碎发,眼睛里有一种超乎其年龄的淡然和冷静。

    薛摩看着她的手套,一脸的不高兴:“秦飒,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带手套!”

    薛摩说着就去抽秦飒手上的手套,秦飒按着不给,解释道:“哎呀,这里又不是家乡,我这双手被别人看到,会吓到人家的。”

    薛摩一听,瞪着眼睛道:“那又怎样,谁要敢有闲话,我就把他舌头给剁了!”

    “你!你怎么那么凶啊,乱说什么呢!”秦飒笑着把薛摩的手拍掉。

    夜幕降临,楼下丝竹之声顿起,秦飒走出房间,扶着栏杆向下看去,一片姹紫嫣红,莺歌燕舞,看着这满目洋洋洒洒的红妆,秦飒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羡慕之意。

    秦飒自记事以来,从来没有穿过女装,她看着这眼前的景象,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很久远的画面。

    一个小小的女孩对秦英说道:“哥哥,我想穿花裙子!”

    结果却遭来一顿训斥,同样还小的秦英严肃地说道:“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是男孩子,别给我生出些小女娃的娇气来!”

    秦飒委屈地指着一旁熟睡的小女孩问道:“那为什么她可以穿呢?”

    秦英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说道:“她和你不一样,她不会在这里生活的,而你是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秦飒的手轻轻摸着熟睡小女孩的裙子,一脸地羡慕,两只大眼睛泪汪汪地眨巴眨巴,那时她还小,她根本不懂秦英那句话的意思。

    秦英看她这番表现,一下子急得扶着她的肩头,正色道:“把眼泪擦掉,听我说,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你必须要坚强,要勇敢,哥哥需要你的帮忙,你会帮哥哥的,对不对?”

    秦飒小手把眼泪一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她当时没有争取,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小时候是秦英不让她穿,她没穿,长大后,即便面前摆着一套女裙,她也不会再碰了,因为确实很麻烦,那样的衣服肯定不如男装穿着练武来的方便。

    薛摩看到秦飒脸上的神色,吩咐了一声,立刻红的蓝的黄的青的紫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女装在她面前摆了开来,旁边还站着几个娇俏的丫头,薛摩把秦飒向她们一推,吩咐道:“去,好好给她打扮一番,怎么美就怎么来!办得好了,统统重重有赏!”

    “谢谢薛老板!”丫头们齐声甜甜道谢。

    秦飒不肯,薛摩就一直把她推进房间,秦飒不想扫了薛摩的兴,半推半就地进去了。

    门是关上了,可结果,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啪得一声,门就被人从内向外给撞开了,几个丫头倒了一地,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疼。

    秦飒站在门里,头发已经披散了下来,还做着推掌的动作,一脸委屈道:“我不是有意要打她们的,是她们要来脱我的衣服!”

    薛摩看着这人仰马翻的场景,极其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吩咐了伙计把丫头们带下去疗伤吃药,他看着秦飒手足无措的表情,一瞬间沉默了,靠着柱子倚着栏杆,愣愣地看着楼下大厅里攒动的人群。

    秦飒把头发重新挽好,以为薛摩生气了,走到他面前说了句对不起,薛摩勉强笑笑道:“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算了,不穿就不穿吧,反正你怎么样,在我心里都是好的。走吧,你送你去你房间,梳洗下就休息吧。看你,一脸疲惫。”秦飒笑笑点点头。

    夜深了,薛摩回到自己房间,拨开重重红色纱幔,走进内室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魑就从窗棂外翻了进来,站定问道:“秦虫师已经休息了?”

    薛摩点点头,问道:“除了你们信上说的,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魑摇摇头道:“我们搜过秦英所住的房间,没有任何发现,秦英除了天天会去官衙外,也不见去其他特别的地方。”

    魑见薛摩坐在长榻上,皱着眉一语不发,沉思了一番,说道:“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城主,还有现在这件事,你又为何要回头寻求城主帮忙?若是你心存歉疚,想把丹真心经献给城主,你大可以私下处理完这件事,再献给他。”

    薛摩打断他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没有时间去全天监视秦英,而我现在身边的人,再没有比秦英武功好的了。”

    薛摩突然明白了魑的话外之意,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是不是阿琰下什么命令了?”

    魑往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薛摩说道:“今天魍奉城主之命,送来了万虱散。”

    这万虱散其实是一种毒药,服用过后身体里的骨头会奇痒无比,服用之人需要抓破皮肤,挠烂血肉,直到抓到骨头上才会有点点舒心之感,活不成死不了的,逼供的至上之选。

    薛摩冷嗤一声,吩咐道:“你们继续跟踪秦英,不得对他有任何举动,阿琰若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薛摩彻夜无眠。

第29章 久别离,青梅竹马始相见(二)

    次日,一大早,谷雨刚从薛摩房间出来,就碰到了急匆匆上楼来的秦英。秦英知道那么大一早肯定是有什么要事,一把抓住谷雨问道:“可是师父安排了什么事?”

    谷雨看着秦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秦英撇撇嘴心想,不说就不说,我自己问我师父去,反正他会告诉我。

    秦英二话不说地就冲到了内室,薛摩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训他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秦英道:“还不是因为有急事啊!师父,我探到一个天大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薛摩好笑道:“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么?”

    秦英觉得薛摩实在无趣,也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池笑鱼失踪了!”

    薛摩神色一凛:“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英估摸着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失踪至少五天以上了,就是你人还在雁回宫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看样子聚义山庄也是束手无策了,这个事情江湖人应该都还不知晓,我也是在官衙偷听到的。”

    秦英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神色陡然白了,薛摩觉得这是个机会便问道:“你还去官衙干什么?”

    秦英强作镇定道:“不过是路过,看到捕役们进进出出的,就留心了下。”

    薛摩心头一冷,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妹妹昨晚到了,你知道的吧?”

    “恩,知道,昨晚我回来时她已经休息了,我等会过去看她。”想起早晨的事,秦英道:“对了,你一大早的让谷雨出去办什么事情了?你可以让我去的啊,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薛摩在榻上盘腿开始练功,闭眼说道:“小事而已。”

    秦英没有料到薛摩会这么说,一下子笑容就僵在了嘴边,平时就是再小的事,只要他问,薛摩都会告知与他,怎么这次……

    秦英一时间愣愣地看着薛摩,模样有些无辜,但是他已经开始练功,秦英也不好多问,就退了出去。

    待秦英出去后,薛摩慢慢睁开眼睛,掏出怀中的万虱散,看着手里精致的小瓶子,萧萧然叹了口气。

    秦飒来到秦英房间,本是想找他哥哥,可是一闻到房间中的气味,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是虫师,对气味极其敏感,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有屈侯琰和魑魅魍魉四人的身上才会有,屈侯琰自然不可能来这里,那么,他的亲信来哥哥的房间干什么呢?

    正当秦飒心中疑虑之时,秦英便一脸烦闷地走了进来,看到秦飒也只是闷闷地寒暄了几句,兴致不高的样子。

    秦飒开口道:“哥,你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秦英无奈地摇摇头道:“师父……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最近,他好像有心疏远我。况且连谷雨都这样,谷雨平时什么都跟我说,这次去办事也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肯定是师父事先知会过他。”

    “怎么会呢,你和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手足。”秦飒安慰道,随即又试探性地问他:“这段时间,有城主的人来过么?”

    秦英有些讶异:“没有啊,我们都已经出来五年了,怎么会还和城主的人扯上关系呢?小飒,你怎么会有如此疑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秦飒心里的疑问便更重了。

    秦英看着秦飒苍白的脸,知道这是常年和毒虫接触的结果,再看看她本是碧玉好年华却一身灰色粗布衣衫,心下内疚道:“这些年你在那里过的还好么?你三年前来,师父还没有开这月满楼,等下叫个丫头带你去库房转转,什么珠玉花簪,绫罗绸缎的,这里应有尽有,都是新的,为你存的,整整几库房呢,等下让人带你去挑。”

    “为我存的?”秦飒惊道。

    秦英笑道:“那可不是!这江淮的绫罗衣裳、胭脂水粉铺,只要一上新货,必向月满楼递拜帖啊,我师父就会拉着我,一样一样的问,‘这个小飒穿会不会好看,这个小飒戴会不会好看',哎呀,我都快被他烦死了,我就跟他说,都好看,都好看,让他全买了,这不,都存了好几库房了!”

    “啊……”秦飒想着薛摩当时的神情,必定十分有趣,不禁莞尔,却是一低头看到自己一身男装,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这样那么多年了,都习惯了,想改也改不了了,城主待我不错,我过得挺好的。”

    五年前,薛摩和秦英叛逃的时候,秦飒已经是屈侯琰培养出来的顶级的驭虫师,甚为重要,当时根本不可能带走她。

    秦英面带愧色道:“我欠你这么多,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这个花楼是师父专门为你开的,就是想你来的时候,想穿什么红妆就有什么红妆,如今听你这么讲,怕是也派不上用场了。”

    秦飒突然明白了昨晚薛摩那一霎那间的沉默了,莞尔道:“哥,你别这样说,路是我自己选的,于你无关。”

    两人闲聊了一会,秦英有事便离开了,秦飒留了个心眼,暗中跟着,不跟还好,这一跟她便发现了,魑魅二人一直在跟踪秦英。

    这两个人来到扬州,薛摩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是薛摩授意让他俩跟踪秦英的。

    这个发现让秦飒震惊到难于置信,她跟了半天,最后,决定当面去问薛摩。

    薛摩这一天练功,练得极其得不安稳,气息乱得一塌糊涂,他虽然答应过华浓不再和池笑鱼见面,但是池笑鱼失踪了这件事还是入了他的心,再加上各种心事太多,练功倒是连气息都调不稳了,最后只得作罢,去找秦飒,结果秦飒也不知去哪了。

    薛摩看天色将晚,心里盘算了一番,便出门去。

    刚踏出月满楼大门就看到风风火火往回赶的秦飒,秦飒一把拽住薛摩,把他拉到偏僻的地方,一脸紧张地问道:“阿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派人调查我哥?”

    薛摩知道秦飒十分细心,这事迟早会被她发现,但是他还是没料到,才来到扬州的第二天秦飒就发现了。

    薛摩一脸淡定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对付秦英,你站在我这边,还是他那边?”

    秦飒听完这句话,惊讶地半张着嘴,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薛摩。

第30章 久别离,青梅竹马始相见(三)

    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厮,毕恭毕敬地说道:“薛老板,我们顾少爷有请!是有关池小姐的事情,务必请薛老板跟我走一趟。”

    薛摩点点头跟上,秦飒一听也跟了上去,小厮转身道:“顾少爷说只让薛老板一人过去。”

    秦飒尴尬地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薛摩就道:“要么她和我一起去,要么我和她一起不去,你自己选!”

    小厮一听苦了张脸,但是没有办法,是一定要把薛摩带过去的,所以也就没加阻拦。

    秦飒转头看了看薛摩坚毅的神情,虽已是入秋,心窝却是暖得跟四月天似的。

    三人一直走到地耳湖畔镜平亭边,顾子赫看到除了薛摩外,还有他人,也是一脸意外之色,薛摩直接道:“但说无妨。”

    顾子赫黯然道:“你走后,她每天都很思念你,有时候抱着你给她的披风,一坐就是一整天。”

    薛摩极不悦地皱了眉:“你叫我来,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些,那恕不奉陪!”

    顾子赫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说道:“笑鱼失踪了,我知道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当时你人并不在扬州,但是,如果她要出走,除了去找你,我想不出她还能去哪。”

    月满楼的人天天在薛摩眼下,他知道池笑鱼肯定不在他那里,薛摩讥讽道:“你们聚义山庄的人像关金丝雀一样,天天关着她,还能把人给弄丢了?”

    顾子赫在江湖传言里颇为侠义正直,虽然算不上什么江湖大豪杰,但对于侠义之人,薛摩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如今看到顾子赫一脸难过的表情,也无意再责难于他,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细细找过?”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明察暗访什么的都试过了,山庄里也找了无数遍了,她没从正门走,所有墙边也没有翻爬的痕迹,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薛摩皱着眉道:“这消息知道的人多么?”

    顾子赫摇摇头道:“不能放出消息,也不敢放出消息,原因你自然也明了,现在最怕的就是她被有心人藏起来了。”

    薛摩本来也想去聚义山庄探查消息,没想到顾子赫倒先一步找到他了,看来自然也是十分相信他,薛摩深吸了一口气道:“顾兄这么相信我,笑鱼也算我一小友,此事定会相助,也希望有什么消息,顾兄能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顾子赫郑重地点了点头,薛摩便携秦飒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薛摩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秦飒心头一片月光冰凉,她知道她身边的这个人是不会为他不关心的人事耗费心力的,秦飒在心底轻叹,是啊,他都已经离开五年了,这五年里可以遇到太多太多的人来和自己一起瓜分他心头那三亩地。

    回到月满楼后,薛摩在大堂里讨了坛酒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喝得极凶,好像巴不得下一秒就喝醉一般,有的时候活得太清醒真的不如醉生梦死,薛摩深灌了一口后,用袖口使劲拭过嘴唇,恨恨地想。

    秦飒没有陪着他喝,她站在四楼栏杆边,远远地看着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满目苍凉。

    秦飒第一次见到薛摩时,她刚十岁,可是已经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关了五年,哥哥每天都来教她很多武功,对她十分严格,可是在那个偌大的青石壁房间里,她除了练武也确实没别的事可做了,所以每次哥哥来检验她所学时都很欣慰。

    她问秦英,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秦英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再等等,再等等,再等几年你或许就可以彻底自由了。

    哥哥对她很好,吃穿都很好,只要是自己学到的全都倾囊相授,每天会给她讲故事,讲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的武功都是那个人教的,讲的多了,她也对那个人向往起来……

    但是,她不能出这个青石壁房。

    那个青石壁房连个门都没有,四面都是青色的石壁,每次秦英来还得穿条小地道,极其隐蔽。

    后来秦英发现她在墙壁上打穿了个拇指大的洞,她因为这个事情还被哥哥训斥了,不过,哥哥也没阻止。

    然后,她就从这个洞又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到了阳光,沙子,鸟,雨,还有薛摩。

    她第一次见到薛摩时,薛摩才十二岁,但是他已经没了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那种的稚气,行动举止皆透着一股沉着冷静,从早到晚都在那练武,不管什么天气,有的时候夜深了,她困得睡着了,等早上起来一看,发现那个人还在那练,简直就跟不要命了一般。

    然后,她就慢慢发现了,她从洞里看到的这个人就是教哥哥武功的人。

    后来某一天薛摩竟然跑到她隔壁的房间来练武,隔壁本来是一个巨大的废弃杂物间,后来全被清理了出来,专门供他练武。

    此时她和他仅有一墙之隔,幸好这面墙也有一个洞,虽然这个洞实在小,可她还是从这个洞中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哥哥很好看,结果那个人竟然比她的哥哥还要好看,只是眉眼都太淡然,淡然到好像天下万物都和他无关一样,甚至有时候在他练武喘息的间隙,从他双眼中,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好像连他自己都和他无关了。

    有时候,他练累了就坐下来靠在墙壁上休息,而他所靠的地方就是那个小洞的下方,这个动作,曾经一度让秦飒以为,他其实是知道她的存在的。

    想要认识薛摩的迫切心情,一天一天折磨着秦飒,她问秦英,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秦英告诉她,她出去之时,才是她永失自由之日。

    这句话,她不懂,所以,她以为是秦英不让她出去的托词。

    后来,上苍垂怜,她终于出了青石壁房,终于像个朋友一样站在薛摩身边,这一站便是多年,可是她也终于明白了,秦英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如今,自他叛逃的那一天起,五年了,她看着薛摩在楼下买醉,却再也猜不到是为了谁……秦飒觉得眼眶热热的,叹息着摇了摇头,便进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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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