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五)
池山海刚要说话,薛摩抢了先道:“不急,若是随手挖的一个土洞那还不好说,可设计这么精密的岩洞,外头必然有机关,我们就好好歇息歇息,等着沈放来救吧。”
“可这好一会了,也没啥动静啊。”池笑鱼有些担忧,薛摩这话说得也分外奇怪,实在不像他性子。
薛摩眼一眯讳莫如深道:“总要给他时间的嘛,让我们沈大掌门好好想一想,这可不是小事。”
池笑鱼皱着眉,没太明白薛摩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薛摩也没多作解释,他摸到腰间的水囊,那是他过驿站换马时,驿夫递给他的,他本来还不想要呢,还好顺手接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走上前把水囊递给池笑鱼道:“给你。”
池山海见这番场景,一把将水囊接了过来,嘴闲不住,有些感慨:“唉~我们笑鱼已经成亲了,也用不着这么献殷勤……”
后面的话池山海没能说出来,因为池笑鱼一把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她仰面望着薛摩,笑得有些尴尬:“我四叔他是好人,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小时候他待我可好了,就是这嘴吧,爱乱说话,嘿嘿……”
薛摩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到了一边,道:“他流了很多血,让他多喝点水吧。”
池笑鱼抿唇一笑,向池山海示意,池山海摇摇头又把水囊塞给了池笑鱼道:“没事,我不渴,你喝。”
于是池笑鱼抱着水囊,最后谁都没有喝,一阵沉默后,池笑鱼问出了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四叔,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池山海愣了一下,低垂下头去,看样子有些难过,一见这般,池笑鱼便知道她找对人了,他三叔是沉默寡言,口风极严之人,可他四叔那就不一样了,活泼跳脱得很,她小时候十分地喜欢他四叔。
池笑鱼故作镇静道:“四叔,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处处需要保护的池笑鱼了,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成长了许多,不管何种原因我都能接受,为人子女,我只是想要个明明白白而已。”
池山海望着眼前的人,似在思量该不该说,薛摩开口道:“你们能不能别老把人想得那么脆弱,她现在可是武林盟主!”
池山海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望着身旁之人,池笑鱼向来不喜说这些,总感觉有吹嘘之嫌,可这次她挺直了腰杆,默契地接过了薛摩的话道:“是啊,盟主印在我手上,我说过,我会让聚义山庄再出一位武林盟主的。”
池山海闻言,先是说不出的震惊,随后却是有泪盈眶,他唏嘘地摇着头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起来,也是讽刺啊,不过,若我二哥泉下有知,定也能含笑九泉了,既如此,笑鱼,我便讲于你听吧。”
池山海微微仰着头,他眸光粲然,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段峥嵘岁月:“三十年前的聚义山庄,那可真是如日中天啊,哪怕那时候江湖上的许多派系已成气候,羽翼丰满,亦始终得以聚义山庄马首是瞻,如今看来,早在那时候祸端就已经埋下了。”
“当一个人享过无上江湖尊荣,享过无上家族荣耀时,要再卸下,回归平凡,便已然是千难万难了!”池山海眸光一冷,郑重道:“笑鱼,你永远记得一句话,心之欲壑,后土难填!”
“当时我二哥……也就是你爹爹,已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你大伯和五叔在这个时候早就被洗成了利欲熏心之辈,为了财富,为了权势,开始不择手段……”
“仗势欺人,谋财害命,那都是小的了,那权倾江湖之下,放眼望去,全是见不得太阳的血迹斑斑。”
“不可能!”池笑鱼激动了起来,她紧紧抓着池山海的手臂:“我爹爹和我大伯不是那种人!”
池山海拍了拍池笑鱼的手背,宽慰道:“是,没错,可是,你只说对了一半。”
“我二哥那是真真正正光明磊落,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的真英雄!可是……”池山海顿了顿,眸露叹息:“你大伯不是……”
“你爹爹心思清明,本也不是贪图权势之人,他心里清楚,若再由他们继续下去,聚义山庄百年忠义尽毁于此,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将手中大半的权利,尽数过渡了出去,他开始扶植灵山派,扶植景教,扶植雁回宫。”
薛摩听到“景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撇了头,他听得认真。
“很快,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行成了,本来互相制衡,互相约束,倒应能保得百年太平,只可惜……”讲到这里,池山海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似乎十分不愿提及,半晌后才微有哽咽道:“只可惜,你大伯和五叔已经完全被权势冲昏了头脑,他们和你爹爹在权势的分配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他们不愿意把权势过渡给除了聚义山庄外的任何人,再几经劝说你爹爹不成后,他们……他们……竟是起了杀心……”
“你说什么?!”池笑鱼整个人如遭惊雷,她脸色煞白得厉害,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笑鱼,你还记得你爹爹死于什么吗?”
池笑鱼唇瓣颤抖:“中毒。”
“那毒就是你五叔伙同你大伯一起下的。”
“不可能!”池笑鱼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她垂眸睇视着墙边的人,眸光里隐有敌意:“你在胡说!”
池山海面色悲戚:“我知道你和你大伯感情深厚,你是他养大的,你天生八逆脉,他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很多,可是笑鱼,不论你愿不愿意相信,事情的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
“在你爹看来,他觉得他是在拯救聚义山庄于水火,可在你大伯和你五叔看来,他们觉得,你爹在断送聚义山庄的大好前程!在多次劝说未果后,他们决定毒杀你爹!”
池笑鱼听到这里,身形一晃,她无力地扶住了墙,而薛摩的脸色亦未好到哪里去,眸光隐有刃芒。
池山海继续道:“然而到这一步了,事情却又多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就是你娘。”
第444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六)
“我娘?”池笑鱼一脸迷惑,如若大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狠手,又何况一个她娘呢?
池山海自然看出她所思所想,道:“因为你大伯深爱着你娘,年轻时,我这两位哥哥都爱上了你娘,只是你娘倾心于你爹爹,于是你大伯便把这些心思全都隐藏了起来,最开始在要杀你爹的这个事情上,他是存了私心的,你五叔也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可是后来他发现,如若你爹身死,你娘绝不会独活,所以最后他放弃了,他知道用儿女私情他说服不了你五叔,于是他把下了毒的药偷偷换掉了。”
“我大伯他换掉了?!”
“对,你大伯最后妥协了,他放弃了。”
“那为什么?”池笑鱼一脸茫然,那为什么最后爹爹他还是死于毒药呢?
池山海叹息着摇了摇头:“人一旦犹豫起来,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便足以出卖你,而这些全都落在了你五叔眼里,你五叔将计就计,让你大伯误以为只有原来的药才是有毒的,而事实是……两碗药都有毒……”
“而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爹爹毒发身亡,你娘紧随着就跟着殉了情,你大伯和你五叔大吵了一架,从此之后,你大伯为了赎罪,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把你抚养成人,再也无心江湖之事,你五叔表面上决定罢手,说要一起抚养你长大成人,可事实是他见聚义山庄每况愈下,暗中联系上了沈天行,那时候景教已然非同小可,灵山派忌惮,便借武林盟主之死,合全江湖之力,然后就……”
池山海说完,室内一阵长久的沉默,池笑鱼撇头去望薛摩,只见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抱着双膝,头垂得极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气氛极其地压抑。
池山海一脸懵懂地望着两人,他觉得有些诡异,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说一句,池啸海的死于我景教无半分干系?!你们自己闹内讧,却祸水东引眼睁睁看着他们里应外合屠戮我全门?!”
“你……你……”池山海给听懵了,他惊骇地瞪着眼眸,望着蹲坐在墙边的人,突然那人起身一阵疾行至身前,弯腰一只手揪着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按砸在岩壁上,忿恨诘问:“你们知道当初的景教死了多少人吗?!”
“你……你是谁啊?”池山海后背一阵痛楚,却也是无暇顾及,他看着眼前这张略有狰狞的脸,竟然有些后怕。
“我是谁?呵——”薛摩冷笑一声:“我复姓屈侯。”
池山海脑海中一声惊雷,这姓氏稀少的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便能知来者何人。
薛摩眼眸里凶光毕露:“你们几位当家的明明都知道池啸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哪怕是站出来一个人说几句来龙去脉,当年我景教而至于此?!”
池山海也急了:“我们说了啊,我们说了我二哥之死和景教并无关系,只是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五弟已经和沈天行勾结在了一起,我也是在被关在这里前才知道,原来沈天行手里所谓的证据,就是我五弟编纂给他的!”
“至于那个时候为何不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池山海脸上的神色挣扎又纠结,他无奈道:“聚义山庄百年声誉,家丑不可外扬,我们……我们总不能将兄弟阋墙这种丑事昭告天下啊!”
“可恶!”薛摩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动手了,池笑鱼急忙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找到四叔,你不要伤他,求求你了,不要伤他,你有什么气,你冲我来。”
薛摩一把将池笑鱼甩了开去:“我怎么冲你来?!”
“薛大哥……”池笑鱼神色凄凉,刚要上前,薛摩后撤了好几步,沉声道:“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他低垂着头,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看得出来在极力压制着些什么,池笑鱼自然可以感受得明明白白,她没听薛摩的警告,还是走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了他:“薛大哥,不要再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我大伯和我五叔都已经……我四叔也困在这里困了那么多年,就权当是赎罪了好不好,我们都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池笑鱼说着鼻音越来越重,听着亦是十分委屈,薛摩想到她竟是因这种事情幼年丧父丧母,心上一疼,反拥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闷闷道:“笑鱼,我只是觉得,好生不值,真的好生不值!”
“不管值不值,都随它去吧,薛大哥你答应我,我们都不要去想那些了,过去了,就当他们全都过去了好不好?”
“好……”薛摩轻声呢喃,他低头往怀里人看去,才发觉她的脸上全是泪水,薛摩伸手一一替她拭了去:“不哭了……”
池山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这一对,如果他没听错的话,笑鱼不是和顾家那小公子成亲了吗,现在是个怎么回事?
薛摩眸光一瞥,瞅见池山海,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池山海正尴尬,却见薛摩面不改色地疾步朝他走来,蹲下身,便是凶神厉色,语出威胁:“你给我听着,你刚才说的所有事情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出去后,一个字都不许和人提起,听到没有?!”
池山海被薛摩这气势给唬住了,嘴角一坠,可怜兮兮地直点头。
池笑鱼见状,忙上去安抚道:“四叔不怕,他是好人。”
池山海躲在笑鱼身后,磕磕绊绊地咬耳朵道:“这人也……太……太凶了……笑鱼,我和你说,顾家那小娃儿,我打小看着就好,红杏出墙这种事,真的做不得……”
池笑鱼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耳后,结结巴巴道:“四……四叔……你……你别乱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话,薛摩自然也听到了,他那是相当得不客气,丝毫没有晚辈见到长辈该有的低姿态,他蹲在池山海身前,自是高出了他许多,便是垂眸睇视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话就那么多呢?!”
第44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七)
池山海嘴角一抽,脸上挂不住了,哪有小辈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他也不倚着墙了,直起身子来,高挺着胸膛,好让自己看上去气势足一些,故作沉声道:“还有你啊,我也要说道说道你,人家都已经成亲了,你干嘛死缠烂打着不放,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听过没有啊?!”
“你!”薛摩脸色铁青着,手指直接指到了池山海的鼻头,池笑鱼一见这般,忙将两人隔开,一脸为难道:“薛大哥,你别这样,我四叔没有恶意,他……他也是好人!”
薛摩看了池笑鱼一眼,起身就要走,池笑鱼一把拽住他衣角,池笑鱼坐在地上,薛摩站着,他回身垂眸就看到池笑鱼那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仰面眼眸亮晶晶的,还隐隐透着股撒娇的意味,薛摩心上柔软得一塌糊涂:“我离他远一点,不然,迟早得被他气到吐血。”
闻言,池笑鱼松了手,笑眼看着薛摩坐了老远。
池笑鱼倚着池山海靠墙而坐,她把别在腰间的羽扇拿来出,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四叔手艺还是这么好,这羽扇绑得可真结实!”
池山海一脸得意道:“那可不是,你忘记啦,你小时候那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可都是我给你缝的呢!”
薛摩听在耳里,斜眼瞅着,贱兮兮道:“倒是贤惠,做得一手好女红。”
池山海瞬间被气得脸拉得老长,身体使劲往前倾着,有一股拖着条伤腿都要打上一架的势头,他骂骂咧咧:“那是比你好啊,凶得要死的小白脸!”
“你这小老头……”后面的话薛摩没能说出来,因为池笑鱼一阵疾行,直接下手点了薛摩的哑穴,她实在受不了了,一头东一头西,没说三句话两个人都能吵起来。
薛摩抿着嘴,冲了半天没能把穴冲开,他一生气倒头就睡,面朝着墙,把背留给了池笑鱼。
“哈哈哈哈……”那头池山海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阵被点了哑穴的“唔唔唔”声,池笑鱼故作沉声道:“看你们还安不安静得下来,烦死了都!”
薛摩觉得甚是好笑,他微微弯了嘴角,忽而想到沈放,他的笑容又僵住了,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如今的逍遥剑,还是不是,一如往昔。
沈放把聚义山庄的人安顿好时,已近子时,顾子赫和华浓没见到池笑鱼,那是心急火燎,非是不肯休息,沈放诓骗他们池笑鱼不在此处,路途遥远,人疲马乏,只能等天亮再带他们去,没有办法,聚义山庄的人也只能作罢。
夜深人静时,沈放披一袍月光缓缓走进了灵山派正殿,他的步履很慢,走得很缓,他竟然会觉得累,那是奔波在外几日不得夜宿都不会有的一种疲惫……
殿门口,琴瑟半倚着门框,她看着那袭黑袍一步一步上了台阶,她看着他捱了捱眉心,然后转身坐在了那掌门宝座之上。
沈放坐下后抬眸看见门口那人,只觉得心上一软,朝着她招了招手,琴瑟走到沈放面前,沈放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下来。
“闺女睡了吗?”
“睡了,睡得可香。”琴瑟笑意盈盈:“夫君看上去很累?”
沈放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笑道:“有吗?”
“有啊。”琴瑟点点头接着道:“心铐上了枷锁,自然会累,夫君本是光明磊落之人,又何必去做阴涩晦暗之事?”
沈放愣了一瞬,道:“原来白天在门外偷听那人真的是你。”
他当时追了出去,只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虽没看清,但也基本认了个七八分。
琴瑟笑了笑:“本来是去寻你,恰巧就撞见了。”
“夫人不同意杨玄展的做法?”沈放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琴瑟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于大局,此般做法有失人心,理亏在前,挑起争端在后,会陷灵山派于被动之中,于私心,薛老板与我有大恩,恩将仇报,实非我愿!”
沈放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一道声音遽尔响起:“夫人此言差矣,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每一代武林之尊,皆是乱世之中夺江湖,依我看,怕是夫人惦念着和薛摩的私情,舍不得他殒命于此吧?”
“你给我闭嘴!”琴瑟拍桌而起,疾言厉色:“薛老板乃坐怀不乱之人,我和他之间更是清清白白,此间情义岂是你这种见风使舵,狐假虎威之人能懂一二的?”
“你!”
“下去吧。”杨玄展正要争辩,沈放起身冷声下了令。
杨玄展又向前疾走几步道:“掌门,你不是也发誓,要光大我们灵山派吗?时不我待,错过这一次,再无此良机了!”
“下去吧。”沈放又再重复了一遍,杨玄展见状没有办法,忿忿一甩袍袖出了门。
沈放撇头看了身旁人一眼,单看外表,所有人都会以为琴瑟是极温顺的人,可是沈放知道,她骨子里那股刚烈,非是亲近之人难以窥见。
沈放一伸手,轻轻揽住了她,察觉到她有些微微颤抖,沈放又抱得更紧了一些,耳边的声音有些委屈:“那些人老说我和薛老板有私情,夫君也是这样想的吗?”
沈放坦然一笑:“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相信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琴瑟笑着眼泪滑落了下来:“夫君,如若他死了,我会祭他,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他之于我,有大恩,而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琴瑟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沈放眼眶一红,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琴瑟紧紧倚在沈放怀里,殿外明月高悬,照彻长夜。
天还没亮,沈放就召集了聚义山庄众人,言明了池笑鱼和薛摩为救池山海,触发了机关,被困在了灵山派的秘密岩洞里,那岩洞设计巧妙,沈放和薛摩想的一样,外头必然有机关,于是,杨玄展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被逼问,他既然是偷听来的,那么一般情况下,会说起这岩壁怎么落,自然也会提及这岩壁怎么开。
第446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八)
杨玄展见大势已去,再隐瞒下去,也讨不得个好,于是便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那岩壁万钧之重,机关亦需两人合力才能开启,一边便是将掌门令合上凹槽,运气反向而旋,另一边便需要将陆吾神兽浮雕运气抬起,两相合力,才能得一线生机。
众人听完后,连忙赶到密室前,沈放将掌门令置于石门凹槽上,轻轻一旋,石门大开,众人步入后皆是望着那参天巨壁啧声称奇,难怪沈天行要将居所置于如此偏远之地,不可不谓别有洞天,这密室说是岩洞更为合适。
“笑鱼!笑鱼!”顾子赫用剑柄击打着岩壁,高喊出声,可惜并无回应,他后退了几步望向沈放倒:“那还请沈掌门,先反向旋转掌门令,看看岩壁会作何动静。”
沈放点了点头,冷箭和疾刀见状也道:“我们和沈掌门一道,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三人重新退了出去,沈放抬手一运气开始反旋掌门令,这反旋比想象中要费力得多,沈放几近用上了全部的内力,也似是没怎么转动,冷箭和疾刀连忙运气出手。
“嗡嗡嗡”的闷响声从洞顶传来,薛摩从酣睡中翻身而起,池笑鱼也醒了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有人要开这岩壁……”薛摩眸光一亮:“沈放他们在外面!”
可是眼前岩壁并没能打开,薛摩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陆吾浮雕上。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疾步上前,果不其然,那浮雕在微微抖动,有沙在簌簌落下。
薛摩二话不说,抬手运气,一使劲浮雕发出了咔咔声,不像之前的纹丝不动,浮雕已然有了轻微位移,岩壁开始缓缓抬起,顾子赫和华浓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笑鱼!沈掌门在开着机关,你们快出来!”
薛摩闻言,用上了全部的内力,轰隆声一阵大作,然而那岩壁也仅仅抬起了三尺不到,薛摩撇头望了一眼,倒也足够人出去了,他连忙喊道:“笑鱼,快扶你四叔出去。”
池笑鱼一边搀起池山海,一边问道:“那你呢?”
薛摩急了:“你先别管我,我等会儿把浮雕定住,你们俩赶快出去。”
池笑鱼急忙将池山海搀到岩壁边,他躺了下来,用肘一杵地,骨碌一下便滚了出去,正反身回看池笑鱼,哪不知她不仅没出来,还又往里面跑了。
池山海急了:“笑鱼,你干嘛,你先出来!”
顾子赫和华浓匍匐在地上,往里面一看,饶是明白了,池笑鱼为什么又跑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池笑鱼还有些恍惚。
薛摩气笑了:“你先出去。”
“那你呢?”
“你出去了,我就出来。”
这时候顾子赫也一个猱身滚了进来,薛摩和他对望了一眼,顾子赫心上一沉,去拉池笑鱼道:“笑鱼,先出去好不好?”
池笑鱼望了顾子赫一眼,愈发觉得艰难了,她不能犹犹豫豫让顾子赫也身陷险境,可才向外走了一步,她实在放心不下,又回身再确定了一遍:“你真的可以出的去吗?”
对上池笑鱼的眼眸,薛摩有些无力,他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说得无比肯定,好像要她相信,更要自己相信一般:“我会出去的,相信我,听话,你先出去。”
进退两难,池笑鱼一狠心,随着顾子赫,低腰过了岩壁,一过去她便立即回身,望着薛摩道:“要怎么样才能让浮雕定住?”
薛摩望着这陆吾浮雕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浮雕根本就定不住,可是如果在他收力的一瞬间,便轻功滑出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然而如今这情况也只能奋力一搏了,他可不想像池山海一样被困在这里十来年都出不去。
是这样想,薛摩也是这样做的,可惜才收了一分力,岩壁就轰然下降了一尺,池笑鱼大惊失色,跪坐着腿一滑,竟然想用肩膀抗住这万钧岩壁,众人惊呼出声,薛摩也吓得不得不用尽全力拉住神兽浮雕。
“你疯了吗?!”薛摩怒吼出声:“子赫!把她拉远一点!”
然而,顾子赫刚伸出手,池笑鱼手一撑地直接滚了进去,两相动作都决绝非常,顾子赫垂眸望着手心里的撕下来的一角裙边,绝望地合了眼眸。
池笑鱼冲到薛摩身侧,她看着他勉力维持的样子,有些明白了过来,她抬掌朝着那浮雕一运气,轰隆声再次响起,那岩壁又抬起了几分,她一收力,那岩壁忽而下沉,薛摩立马运气稳住,脸都有些憋红了。
池笑鱼彻底明白过来了,她气急:“你根本就出不去!”
薛摩这会儿实在分不出精力劝说,他一咬牙吼道:“子赫!快点进来把她带出去!”
恍惚中,顾子赫应了一声,正要有动作,千钧一发之际,池笑鱼不管不顾,眸色一黯,抬手直接把浮雕给按了下去,一阵地动,岩壁重新砸了下来。
薛摩彻底愣住了,他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开始朝着浮雕运气,然而浮雕纹丝不动,他又跑上前击打岩壁,然而所有声音都已然隔绝在外,传不进来了,薛摩一脸忿然:“你在干什么?!”
池笑鱼鼻子一酸,隐有哭腔:“这浮雕根本就定不住,你根本就出不去……”
“那又怎样,难道就两个人都困在里面吗?!”薛摩俊眉紧蹙,面带怒意,语气苛重。
池笑鱼高扬着小脸,说得倔强却又无比平常:“那就两个人都困在里面好了。”
“池笑鱼!子赫就在外面,你们已经成亲了,众目睽睽之下,你这般做法,叫他情何以堪?!”
“没有成亲。”
“什么?”
“没有拜堂,没有成亲。”池笑鱼仿佛个局外人一般说得淡定非常:“你老成亲成亲的,你那晚被反噬成什么样子,你心里没个数吗,我能好到哪里去吗?都吐血晕倒了,成哪门子的亲啊?!”
薛摩愣了在原地,池笑鱼仿佛以毒攻毒一般,将薛摩的气焰扑了个干净,半晌,薛摩就气短地吐了两个字:“胡闹!”
第447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九)
“还有更胡闹的呢,你想不想听?!”池笑鱼眉梢一勾,不等薛摩回她,直接道:“我从花照影那里知道冰火蛊能通心意后,我实在心灰意冷又不甘心,所以,我请求子赫陪我做了一出戏,成亲是假,拜堂是假,诱你前来是真,明你心意是真,你听明白了吗?”
“池笑鱼你算计我?!”薛摩一把将池笑鱼拽到跟前来,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就算计你了,你怎么着吧?!哦!就准你一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别人就算计不得了吗?!”池笑鱼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竟是不可自制地挑衅起来,想到以前过往种种,每每只有她吃瘪,每每只有她认输,如今这般,竟让她平生出几分欣喜。
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自打她池笑鱼从凉州回来,那岂止是要刮目相看,那简直是要上天啊?!薛摩一把卡住了池笑鱼的脸颊,强迫她与他对视,池笑鱼也不怵,两人对峙而立,颇有些势均力敌的味道,薛摩笑了一下:“那要是我狠了心,就不来呢?”
“那我就自此死了心,假戏真做,同子赫拜堂成亲,洞……”‘洞房花烛’这四个字池笑鱼没能说得出来,因为薛摩一低头衔着她的唇瓣重重地咬了下去。
“嘶——”池笑鱼假装疼得倒吸气,薛摩还是不忍心,松了开来,两人鼻尖相抵,薛摩轻声道:“你上次咬得可比我重多了,这次,就算我还你的。”
他终于肯妥协了吗?想起过往种种,两行清泪从池笑鱼眼角滑落,薛摩一一吻了去,小心翼翼,他的唇瓣又软又温暖,像饱含深情的羽毛,像饱含蜜意的花朵,只叫人沦陷其中,池笑鱼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他会让你觉得,这一生无论冗长,抑或短暂,都是无比值得的。
她抬臂紧紧搂着眼前的人,耳边声音咕哝不清,但是薛摩还是听了个明白,她说:“从今往后,只要我不丢下你,你就不准丢下我,听到了吗?”
薛摩失笑,鼻尖是她的发香,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笑她:“哪有你这样表白的啊?”
“你听到了吗?!”池笑鱼急了,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嗔怪。
薛摩笑着假正经:“遵命,我的盟主大人,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合计合计这究竟该怎么出去呀?”
池笑鱼被他一句盟主大人给逗笑了,直起身抬手胡乱地去擦脸上的泪水,脸颊红扑扑的,眼瞳又亮晶晶,薛摩笑道:“小花猫……”
正两情缱绻,突然薛摩“哎哟”一声,不满地抬头望着岩顶,大抵是这岩洞没有感受到应有尊重,掉了一颗石头下来,砸中了薛摩的肩膀。
“还好吗?”池笑鱼一脸紧张。
薛摩扭动着肩膀,逞英雄道:“好的不得了。”
被这么一砸薛摩清醒了几分,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去观察那陆吾神兽雕像,不像之前能发出嚓嚓声,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了。
薛摩抬臂运气想重新拉动浮雕,然而那浮雕却是纹丝不动,池笑鱼见状忙上去帮忙,可惜两人使尽全身内力,亦无所获。
另一边,也是同样,如果说第一次沈放还能反旋掌门令的话,那么这一次,已经全是在做无用功了。
顾子赫一把揪住杨玄展,逼迫道:“说!你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开这密洞!”
杨玄展大惊失色,呼天抢地道:“天地良心啊!他们当时真的只提及了这一个方法,我已然要带你们来了,到现在哪里还有隐瞒的必要啊?!”
杨玄展的话倒也在理,沈放拍了拍顾子赫的肩头,以示宽慰道:“他应该真的只知道这一个办法,顾兄先不要急,我们再商量商量看。”
说着,沈放的目光扫到了坐在一旁的池山海身上,他看上去倒是丝毫不担心,只是一脸的好奇地东张西望。
沈放上前道:“前辈你在找什么?”
池山海嘿嘿一笑:“你这儿有吃的吧,咱们先上一桌子菜怎么样?”
闻言,众人愕然。
“唉,这机关眼瞅着是没什么用了。”薛摩摇了摇头。
池笑鱼抬眸望着这岩壁,蹙眉道:“你说,他们在外面还能找到别的机关么?”
“我也不知道。”薛摩伸手往池笑鱼腰间一抽,端详着那把羽扇道:“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是该找找别的出路了。”
池笑鱼看着薛摩手里的羽扇,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羽扇既然能漂出去,那必然有水,这羽扇既然能做成,那必然有羽毛,再反观这里空空荡荡,徒有怪石嶙峋。
“你四叔困在这十余年,总不至于天天吃石头吧。”薛摩说着开始往岩洞里面走,石门那边比这一头塌得要严重得多,薛摩贴着岩壁,细听起来。
池笑鱼亦学着薛摩的样子,在另一头的岩壁上贴耳细听,才刚凑上,她便惊喜道:“这个后面有水声!”
“这里应该有个洞穴,只不过被砸下来的岩石,把洞口给遮掩住了。”说着池笑鱼便后撤了几步,正要抬掌运气,薛摩连忙上前道:“我来,我来,你还是先站到一边去。”
池笑鱼抿唇一笑,乖巧地挪到了一边,看着薛摩充当苦力,不一会大大小小的石块都被挪了开来,一个半人高的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池笑鱼和薛摩互望一眼,二话不说,两人弯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进洞前,薛摩飞身取了一盏长明灯,这洞没有岔路,但是倒也不浅,走到后面的时候池笑鱼的手心里都沁了一层汗,估摸着是有些害怕了,薛摩正寻思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气氛,池笑鱼却先开口了:“水声越来越大了。”
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小溪,前头有微弱亮光,两人沿溪而行,未曾料忽逢山花烂漫,再往前走,茅屋篱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眼前,篱笆里有鸡鸭在漫步,不远处有果树在飘香……
第448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
两人愣在原地,双眸圆睁。
池笑鱼惊喜道:“我四叔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薛摩瞥了一眼那简陋的屋舍,道:“十来年就捣腾成这个样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不挺好的吗?”池笑鱼小声咕哝,她抬头望天,这地势倒也十分奇特,像凭空被人给一拳打瘪了,站在这里犹如在坐井观天,她疑惑道:“看这样子也不是十分地难出去呀,我四叔为何不出去呢?”
薛摩抬头细观这地势,四围的岩壁断得是平平整整,十分光滑,他摇了摇头:“这崖高且陡,我们俩都未必好出的去,更别说他了……”
“薛摩!你对我四叔是意见很大吗,怎么老说他?!他以前武功可好了!”池笑鱼双手插着腰,脸颊鼓着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薛摩为自己的比喻心生愧疚,笑着伸手宠溺地揉了揉池笑鱼的脑袋,叹息道:“傻里傻气的,你就没有发现你四叔没有一丁点内力了吗?”
池笑鱼愣了一下,表情遽尔严肃,她突然想起他四叔在滚过岩壁时,那笨拙又迟缓的动作:“你是说他……”
薛摩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是被沈天行废了武功。”
“……”池笑鱼闭目无言,她甚至觉得沈天行死于金丝环锁网都是便宜了他了。
不想她沉溺于无尽仇恨,薛摩乍然“哎哟”了一声,池笑鱼连忙上前搀住他紧张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笑鱼……”薛摩弯着腰,捧着腹部,五官皱在一起,却又迟迟不说话,池笑鱼愈发心急了,忽而他眉眼一弯道:“笑鱼,我饿了……”
“哈?”池笑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饿了,我们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薛摩说着拉着池笑鱼就往茅草屋跑去。
屋里那是简陋得很,没米没面,有几个野菜梆子和几堆野果,池笑鱼拿起颗野菜,心有不忍道:“呃……我煮这个给你吃?”
薛摩一脸嫌弃地皱了眉,一副我就是饿死也不吃它的表情,忽地他眼眸噌噌地冒着贼光,池笑鱼顺着他的眸光看去,此时一只山鸡正悠哉悠哉地从窗户下缓缓经过……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鸡已经被剥了个精光,置于烤火架上,少时便常年在外,这个已经成了拿手绝活。
薛摩一手转着鸡,一手用太阴流光匕这里割割,那里切切,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此刻已经沦为了杀鸡刀。
池笑鱼一点都不心疼薛摩在暴殄天物,烟火跳跃里,她静静看着他沾染了俗世气息的脸,上一次他们能这般那还是好几年前在陇右……
似乎害怕这又像梦境幻灭一般,池笑鱼开口呢喃:“薛大哥……”
“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自打从凉州回来,你老薛摩来,薛摩去的,凶得要命。”薛摩笑着揶揄,说她凶得时候,还皱了皱鼻头。
薛摩的生动,让池笑鱼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她把半张脸藏在臂弯里,只露出眼睛望着他:“薛大哥,我们在这里多留个两日好不好?”
“好啊。”薛摩不解风情道:“你我都被冰火蛊反噬的不轻,就以我们俩现在这功力,要想攀过这万仞崖壁,估计不易,倒是得让功力快点复原。”
“呵呵呵呵……”池笑鱼低沉沉地笑出声来。
薛摩不解:“你笑什么?”他并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薛摩~”
“啊?”
池笑鱼抬起了脸,眸光粲粲:“我想用世间最好的玉,砌一堵墙,把你给关起来!”
“什……什么???”薛摩一脸惊诧,这话若是从屈侯琰嘴里,从李蔻青嘴里说出来,他都能理解,怎么能是池笑鱼呢???
他面色一黑,冷声冷气道:“不可以。”
池笑鱼笑了,她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能那么可爱?池笑鱼连忙点头附和:“嗯嗯,不可以。”
很快鸡就烤好了,薛摩捧着鸡腿,坐到了池笑鱼身边,两人吃得正香,池笑鱼望着越烧越旺的火星,问了一个之前一直都来不及问的问题:“薛大哥,我和白爱临杨朝晞相救丐帮那一次,你在萃山对不对?”
“不然呢,你以为谁给你开的路,谁给你搭的桥?”薛摩边说边用树枝挑了挑火,说得稀松平常。
池笑鱼好奇了:“那要是我发现不了南萃渡口有埋伏,我不走小路了呢?”
薛摩撇头望着池笑鱼,目光考量:“我们笑鱼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池笑鱼听了咯咯咯直笑,得意极了,她开心,薛摩就也觉着开心,他才不会告诉她,他当时留了后手,要是她发现不了,他就让人假装丐帮弟子,前去通风报信。
忽地池笑鱼笑声一收:“你不想让你哥哥当这武林盟主?”
薛摩神色僵了下来:“从来不把别人性命当作一回事的人,他怎么能当武林盟主?”
池笑鱼急了:“那我抢了武林盟主之位,他岂不是恨透了我,那我和你……”
“你和我怎么?”薛摩抿唇憋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池笑鱼羞红了脸,撇过身去,嗔怒道:“你就知道拿我逗趣!”
薛摩笑着头一歪,倚着池笑鱼道:“经我那么一折腾,他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的,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屈侯琰,却又不是从前的那个屈侯琰了……”
池笑鱼听得一知半解,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反对?”
“他有提过让我娶你啊。”薛摩脱口而出。
“那你怎么说?”
对上池笑鱼那期许的眼眸,薛摩有些后悔自己挖坑自己跳,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他乍一回想,就只想闭紧了嘴巴,薛摩赶紧把池笑鱼放在火架上的鸡腿拿起来,连哄带骗道:“笑鱼赶紧吃吧,不然都烤糊了……”
哪不知这样愈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池笑鱼不依不饶:“那你当时怎么说的嘛?”
第44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一)
薛摩眼珠子一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道:“我说,得让我想想,怎么抱得美人归嘛。”
池笑鱼怎么听怎么不像薛摩会说的话,她一脸疑问,薛摩连忙抬着树枝,将香喷喷的鸡腿凑到池笑鱼嘴边:“你吃嘛,你吃嘛,我烤的可香了!”
确实挺香,肚里馋虫一闹,池笑鱼接过树枝,大快朵颐起来,而薛摩在一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两人将这屋子修葺了一番后,薛摩便去溪边捕鱼了,他想着可以捕几条鱼,然后明天煮汤喝,冬天天黑的早,在这山坳里,便更是了,回来时,只看到了一个人影独坐在屋顶。
薛摩将鱼放到水槽里,飞身而上屋顶,他坐到池笑鱼身边,池笑鱼依旧在闭目练功,连眼都没有睁,薛摩望来望去,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不服气,随手抽了根茅草,就在池笑鱼颈上划来划去。
痒痒酥酥的,池笑鱼笑了开来,睁眼揪住了那“凶器”笑他:“你幼不幼稚,还学小孩子打扰人练功。”
薛摩百无聊赖地耸耸肩:“干嘛要在屋顶上,冷得很,篝火旁或者屋子里不都挺好的吗?”
池笑鱼愣了一瞬,眉眼一垂道:“我习惯了,在凉州的时候我经常在屋顶上练功,想都没想就上来了,至于冷……好像……那边要更冷一些……”
说起凉州,薛摩忽觉心疼,嗔怪道:“傻里傻气的,干嘛那么拼命啊?”
池笑鱼目视着前方,她想起了过往种种,不禁幽幽道:“我只是希望从今往后都不要再陷入那样的境地,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身边的人,有足够的能耐可以开口说不,不会被拿捏去做不愿做的事,不会被胁迫去说不想说的话,我想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薛摩笑了起来,他伸手去刮她鼻子:“笑鱼,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说来,薛摩是不愿意看到她这么辛苦的,池笑鱼却皱着眉头,目光倔强:“那就攀过那座山,翻过那层天!”
薛摩低沉沉地笑出声来,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池笑鱼,再看如今,心里只觉时光爱把人雕琢。
薛摩没有说出来,池笑鱼却紧跟着道:“不是时光,是人。”
薛摩面有诧异,随即明白过来,他用手指戳着眼前人的小脑袋,故作凶狠道:“少动用冰火蛊,反噬不死你!”
池笑鱼握住他的手,咯咯咯直笑,薛摩无奈,其实紫苏她们说的并不对,从他们心意相通时,冰火蛊就一直在反噬,从未停过,只不过,只要不思诛心之事,便不噬心脉,两人用强大的内力皆可压制下来,但是说起来也终归凶险。
薛摩一把抱起池笑鱼飞身下了屋顶,他坚决道:“那也不能再练了,先睡觉,明日再练。”
池笑鱼眉眼一坠,双手搂着薛摩的后颈调皮道:“唉,你一点也不勤奋,以后怕是得我保护你。”
薛摩止了步,眉梢一挑,望着怀中人好不害臊道:“好啊,我的盟主大人,以后你练功,我管账!”
“管账?!不行!你忘了你在西域卖菜了吗?你都没赚过钱。”
“你嫌弃我?!”薛摩说着一脚把那木门吱呀踹开,又一脚给它嘎吱合上。
“哈哈哈哈……你别挠我痒痒,我错了我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嘛,咯咯咯咯……你别挠我痒痒……我知道错了呀……”
门一关,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两人闹腾的声音从窗户飘了出来。
夜深时,薛摩做了个噩梦,他乍然清醒了过来,有些放空,甚至一瞬间有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一撇头,他看到了池笑鱼。
她睡得很小心翼翼,紧紧挨着他,眉心还有些微蹙,薛摩眼眸往下一扫,她锁骨上那片疤痕依旧清晰,他咬得多深,她就割了多深,薛摩看着心上一阵颤栗,他撇头轻轻在那疤痕上,印了一吻,满是怜惜的一吻。
池笑鱼突然颤了一下,又紧紧倚着他挨了挨,嘴里喃喃着:“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薛摩以为她醒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梦魇了,拳头捏得紧紧的,一直在说着梦话,翻来覆去就一句“我会救你的。”
薛摩见她睡得实在辛苦,便想叫醒她,可才轻轻喊了一句笑鱼,池笑鱼却是愈发紧张了,似乎是想要极力证明什么一般,焦躁不安:“我会救你的……给不给武林盟主……我都会救你的……”
薛摩遽然间明白过来,她梦见了什么,她定然是梦见了她拿武林盟主要挟屈侯琰的事,薛摩也彻底明白过来,她在屋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薛摩还在怔忪,突然心脉一阵摧裂,他连忙运气护住,再看池笑鱼只见她紧紧捂着胸口,却是不见醒来,薛摩急忙给她输气,急道:“笑鱼!快醒醒!醒过来!”
池笑鱼乍然翻身而起,喉头一股腥甜,她勉力压下,似是还沉浸在梦魇中,她一脸的惊慌失措,薛摩连忙拥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做梦了……”
池笑鱼紧紧搂着薛摩,身体有些颤抖,声音里满是哭腔:“做梦……我……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都过去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在山谷之下,只有你和我,没有别人了……”
薛摩的柔声细语让池笑鱼稍稍镇静下来,他的怀抱温暖得让人永远不想离开,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池笑鱼想,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分开了……
肩膀被浸湿了,薛摩将池笑鱼扶开了一点,就看到了一张泪水潸潸的脸,他哭笑不得地将那晶莹一一拭去道:“池笑鱼你完蛋了,你睡个觉都能被反噬。”
“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那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池笑鱼一想那梦,连忙摇头道:“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夜里空山寂寂,不远处溪水声潺潺,地方不大,是以也没什么好走的,最后两人还是飞身上了屋顶,美其名曰:赏月。
第45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二)
薛摩躺在茅草顶上,以臂作枕,心想还好池山海这屋顶修得够结实,今夜月高挂正中,圆如玉盘,澄光如练,薛摩感叹道:“还不错,赶上月圆。”
“你喜月圆?”
“唔……”薛摩沉思了一瞬:“说不上喜,只是月缺永远多过月圆,所以,月圆时,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们景教是不是以月为图腾啊,我看你们衣饰上,建筑上多有月相?”
薛摩笑笑:“我不信这些,所以从未深究过。”
“我是觉得你倒还真挺像它,温润如玉,照彻万古长夜。”
“呵呵呵呵……”薛摩沉沉笑出声来:“我是听人说过月乃错乱癫狂之相,怎地到你这里便是照彻万古长夜了。”
“可它就是啊,你看,高悬青天,不蒙俗尘。”池笑鱼抬手指月,忽地手指旁她看到了一颗忽闪忽闪的星星,它紧紧倚着月亮,光芒跳动,交相辉映,池笑鱼喜道:“那我愿当那颗星星!”
薛摩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摇摇头道:“不好,隔太远了。”
“可是,永远都在那里。”
听着池笑鱼雀跃的声音,薛摩无声笑了笑,他调转了话题:“你四叔是不是待你很好?”
池笑鱼开心道:“不是待我好,是我和我四叔很谈得来,你知道吗,他像我半个妈妈。”
这比喻听得薛摩吭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既如此以后他只要不把我给气伤了,我都让着他。”
池笑鱼也笑:“那他以后怕是没机会气你了,你不是要去安西么,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他想气你都气不着了。”
“你要随我去安西?”薛摩直起了身,神色正经了起来。
“难道你又要丢下我,自己一走了之么?”池笑鱼那眼眸,说红就红。
薛摩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不去安西了。”
池笑鱼愣了一瞬,讷讷道:“为什么?”
薛摩没有回话,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哪里去不得,管它漠北还是安西,他都不惧,可是如若还有池笑鱼,光是想想,薛摩竟然会生出几分后怕。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怕,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薛摩轻轻抚了抚池笑鱼的脸颊:“你还有那么多亲人在这里,若是随我去,便是就此远离故土,远离家乡了。”
“可世事两难全,总要有人牺牲的。”
“可为什么非是要你牺牲呢?”
池笑鱼定住了,直到薛摩坚定地说他就留在中原了,她都没能缓过神来,薛摩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里傻气的。”
池笑鱼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薛摩怀里,哭成了小泪人,其实不能去安西,薛摩也觉着遗憾,可就如池笑鱼所说的,世事难两全。
薛摩拍着池笑鱼的背,调皮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合着你四叔来欺负我。”
池笑鱼还在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咕哝道:“帮你帮你!我都帮你!”
薛摩抬头望了一眼池笑鱼指的那星月,只觉长夜温柔,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后来在那强敌环伺的征战岁月里,这轮星月伴了他十六年。
第二日,池笑鱼是从床上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都记不得后来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她模糊记得自己哭累了,就倚着薛摩的肩头睡着了,她连忙看枕边,枕边已经没有人了。
“唉,我还指望你给我煮碗鱼汤呢,结果日上三竿了,还在打呼。”薛摩弯腰趴在窗栏边,眉眼带笑,语气带嘲。
“我……我……”池笑鱼红着脸略有窘意,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
薛摩笑道:“快去河边梳洗一下,我鱼汤都给你煮好了,赶紧来喝。”
池笑鱼干瞪着眼,点头如捣蒜。
等池笑鱼打点好时,薛摩端了碗鱼汤递给了她,池笑鱼急忙道:“等晚上,等晚上我给你煮。”
“那我就等着喽。”薛摩说完就品了一口手里的鱼汤,直咂嘴道:“哎呀,我煮的可真好喝!”
池笑鱼还以为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结果一喝还真是不错,两人愣是把鱼汤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薛摩瞥见一旁的柿子树,他好奇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么个地方,怎么能生柿子树呢?!”
池笑鱼也瞅了一眼:“结了果子呢嘞!”
“我去打几个下来。”薛摩说完就行动,打了两个下来,这柿子是硬的,他拿起太阴流光匕就开始削,削了一块他先递给了池笑鱼,见池笑鱼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他问道:“甜吗?”
“甜……”池笑鱼面无表情说道。
薛摩眉一挑就开始使坏,他问道:“那有比阳春白雪那人给你剥的甜吗?”
“薛摩,你这人怎么这么……”池笑鱼无奈苦笑,她都不好形容。
“我怎么了嘛?!”薛摩嘴角一坠,不高兴了,有些赌气的样子。
见这般,池笑鱼笑眯眯连哄带骗道:“甜~全天下的荔枝加起来都没有你给我吃的甜~”
薛摩得意地高扬着下巴,池笑鱼瞬间就联想到了她庄子后湖里那些趾高气扬的漂亮天鹅,他道:“嘴那么甜,我看出来了,我削的柿子真的很甜!”
薛摩说着也给自己削了一块,吃都不安分,高高抛起又探头张嘴去接,接到了还得意地朝着池笑鱼炫耀,忽然薛摩的神情一僵,池笑鱼望着他笑而不语。
薛摩又再嚼了两下,瞬间五官挤在了一起,他一撇头连忙吐在了一边,又急急回身去捏池笑鱼的脸:“那么苦,你快吐出来!”
池笑鱼还是在笑:“我咽下去了欸。”
“啊……”薛摩呆住了,心里直道真是人才,这么苦的东西,怎么下咽的?!
正要说话,突然高空一阵惊响,有烟花窜天,薛摩站了起来,举目眺望,神色正经道:“你四叔带人来救我们了。”
池笑鱼突然舍不得这坐进观天的一方净土,是简陋了些,也不甚方便,可是……池笑鱼望了薛摩一眼……
薛摩抬手揉了揉池笑鱼的头发,笑道:“总要出去的,还真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
池笑鱼笑着短吁了一口气,是啊,总要出去的……
第451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一)
待他俩终于上了断崖顶时,聚义山庄的人长松了一口气,华浓一脸紧张兮兮地端看着池笑鱼,像是生怕她少了条胳膊,少了条腿。
池笑鱼笑道:“华浓姐,我没事。”
池山海跛着条腿,一直在推着顾子赫,在见到长大成人的顾子赫后,池山海更是有心撮合,顾子赫走到池笑鱼身前,两人相望,气氛尴尬,顾子赫心如明镜,先开了口道:“你全部都跟他说了?”
“嗯,说了。”池笑鱼低垂了头,她对顾子赫那真是有说不完的歉疚,顾子赫却是爽朗一笑,调侃道:“那我就安心了,我这也算功成身退了,是不是?”
池笑鱼眼眶红透,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薛摩一上来就冷冷盯着杨玄展,盯得杨玄展一个劲地往后退,沈放一把捉住他的领子道:“还躲?!我问问你,你能躲得了几时?!还不快去给薛兄赔个罪!”
杨玄展也没有退路,如若他跑了,景教岂能饶得了他,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个沈放,至少薛摩还会给沈放几分薄面,于是,他硬着头皮走到薛摩身前告饶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请薛老板大人大量,就……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你来求饶的?”薛摩说得不咸不淡。
杨玄展连忙点头:“是是是。”
“你倒也算聪明,没有直接跑了……”杨玄展听他这么一说,正暗自欣喜,倏忽间薛摩声音一冷:“不过,讨饶就该有讨饶的样子。”
说完,手中匕首银光一绽,随着薛摩的动作上下翻飞成了犀利的线,伴着杨玄展声声惨叫,在众人惊骇的眸光中,杨玄展应声倒地,手脚筋脉尽断。
“薛摩!你!”沈放上前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杨玄展,心有不忍。
“沈掌门!”薛摩手持太阴流光匕指着杨玄展道:“他这条小命,是我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留下的,否则就不是经脉尽断,武功尽废这么简单了,你们不要以为我能活着上来,他区区几句口舌,我就不追究了,试问一句,若是没有这天险,我和笑鱼上不来了,这个亏,我又该找谁诉呢?!”
沈放哑口无言,最后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吩咐道:“来人!速速把杨玄展送下山去,让大夫好生诊治。”
灵山派的弟子立马将杨玄展背下了山,众人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沈放扫了一眼众人,一把搂过薛摩的肩头,道:“行了行了!下山!我准备了酒菜,你我好好喝上一顿。”
他二人一走,众人皆松了口气,池山海望着地上还未干的血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道:“笑鱼,我以为这小白……啊……不是!我以为他在岩洞里,就是说着玩的……”
池笑鱼却是一点儿都不稀奇:“他这人就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四叔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他是好人。”
池笑鱼望着顾子赫和华浓等人道:“辛苦大家了,我们下山吧。”
晚上灵山派大宴酒席,沈放豪饮数杯,已然有些微醺了,薛摩也不避忌,直接道:“你为什么没有听杨玄展的建议?”
“你知道杨玄展和我说了什么?”
“呵呵——”薛摩畅然一笑:“要困我和笑鱼,总不至于图我们一堆尸骨吧,不难猜嘛。”
沈放醉眼迷蒙:“我师父自我年少时便教导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看不上沈天行的行径,自然不该再学他。”
“除此之外……”沈放顿了一下,接着道:“琴瑟和我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哈哈哈哈……”薛摩执着酒杯大笑起来,他搡了沈放一把:“论天下风流,谁风流得过你呀?!”
沈放面色酡红:“薛兄尽取笑我!”
“哪的话,娇妻稚子相伴,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沈放低声道:“那你和池姑娘呢,不是我说你,能笑对天意磋磨,却又为何偏偏不肯怜取眼前呢?”
“好一个怜取眼前!”薛摩笑了,提到池笑鱼,他望了一眼对面空置下来的两个座位,抿了一口酒……
池笑鱼和顾子赫漫步在灵山派的后院里,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粉尾托雪瓣,犹如胭脂扫了芙蓉面,甚是好看。
顾子赫望了身旁人一眼道:“其实你不必把我单独约出来的,”
“不跟你当面道谢,我心里过意不去。”池笑鱼有些难堪,虽然顾子赫是答应了的,但总归是利用了他。
顾子赫摇头笑道:“你不用介怀,我也是动了小心思的,你在赌,我不也在赌吗?”
“啊?”
“你赌他来,我赌他不来,若是薛摩不来的话,那我岂不是就得偿所愿了?笑鱼,你不用觉得愧疚,这是一个很公平的赌局,只不过我赌输了而已。”
池笑鱼从来都知道顾子赫谦谦君子,若是顾子赫卑鄙一些,低劣一些,兴许她自能心安理得一些,可是他从来没有,他从未在感情里玩过一丝一毫的心机,原来这红尘三千里,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到这一刻池笑鱼不得不心生叹服,竟是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你曾经和我说,我们三个之间,已然无解,只能交给时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如能得个美满,其实……也不错……”顾子赫短吁了一声,他撇头看着身旁之人,道:“我倒是有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如果那一年你没有去过月满楼,你没有遇上他,笑鱼,你会爱上我吗?”
池笑鱼停了下来,她蹙着眉,似乎真的在细细思考,没有遇上他,没有遇上薛摩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她思考了半天,思考出个一片空白,抬头对上顾子赫期许的眼眸,池笑鱼脸上一阵慌乱。
顾子赫无奈苦笑:“是我不该问了,这问题实在愚蠢,假设的问题,本来就无甚意义,刚才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不去陇右了,既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所以,笑鱼,你不用觉得对我亏欠,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凉州的那个池笑鱼,可不是我认识的池笑鱼。”
池笑鱼低头浅笑,月上枝头,浮一院暗香。
第452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二)
两人走出院来,远远看到一行人朝着后堂走去,步履匆匆,看上去十分心急。
“那是……丐帮的人?”
顾子赫点点头:“好像是的,他们来做什么?”
池笑鱼微一沉吟:“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堂内觥筹交错,聂文青出现时,大家都略有意外,沈放连忙起身相迎:“不知聂长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快入座,我让人赶紧备菜。”
“别别别,沈掌门客气了,我本是在附近办事,突然收到我帮主的飞鸽传书,我听闻池盟主和薛老板都在灵山派,才特地跑这一趟。”聂文青声音正经,只是说话时眼睛不时瞟着桌上酒坛,又显随便。
沈放失笑道:“出什么事了吗?”
聂文青道:“吴舵主失踪了!”
薛摩闻言抬了眸,他突然想到他是有让魑把吴范给绑了,那时魑说吴范一直在龙头舵不好下手,难道魑已经行动了?
沈放笑道:“你们确定是失踪了?也许吴舵主是去哪里逍遥了也说不准。”
“不不不,真是失踪了,那天他正和我们帮主喝酒来着,他说要去买点猪头肉来下酒,结果就没有再回来了,后来我们派人去找,亦是毫无音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哎哟!事情怎么办得那么干净!薛摩心里一阵赞叹,他想着等他回扬州了,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魑。
“有下江湖令了吗?”
身后有声音响起,聂文青回身就见池笑鱼疾步而入,聂文青拱手道:“见过池盟主,江湖令倒是没有下,帮主让我们先暗中探查,怕下了江湖令叨扰了各家。”
池笑鱼拍板道:“聂长老不用急,我现在就下江湖令。”
“诶诶诶!等等!等等!”薛摩急忙起身阻止,池笑鱼一脸意外地望着薛摩,薛摩眼珠子一转道:“我觉得这样,我先连夜赶回江淮,兴许我的人会有什么消息,如若还是毫无音讯的话,再广发江湖令也不迟。”
池笑鱼眉梢一挑,了然于胸,她看了薛摩两眼,才道:“嗯,这样也行,本来还想说让四叔在灵山派养养身体,既如此,那我们也不叨扰沈掌门了,我们今晚也启程回江淮吧。”
沈放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池前辈尽管在我这养伤,我定好生照料。”
池山海一听跛着脚急忙凑上前道:“别别别,我也要回聚义山庄,我都在你们灵山派待了十几年了,待怕了……待怕了……”
池山海此话一出,众人不免哄笑。
酒席还未散,众人便一一作别准备出发了,聚义山庄来人甚多,为了不耽搁脚程,薛摩和池笑鱼快马先行。
路上,池笑鱼边御马边直接道:“你为什么要绑走吴范?”
薛摩一脸无奈:“我有些事情要问他,说来话长,路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马行如疾风,夜晚寒凉,幸好几杯酒下肚,聊借暖意。
说回吴范,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流年不顺,处处倒霉,那么和风暖阳,风平浪静的一天,他都能再一次被人给绑了,不是在什么隐秘之地,那是市集附近,他提着切好的猪头肉,哼着小曲,步子走得那是十分惬意!
醒过来第一时间,他就可惜他的猪头肉,估摸着不知道便宜了哪条野狗?!眼睛蒙着布,所以眼前一片漆黑,嘴里还塞着布,所以嘴里呜咽不成声,绑着他的是铁链,把他锢得肉都一圈一圈给勒了出来,吴范在心里懊恼,他是真的应该勤奋练功的。
正想着这些,突然嘴里的布被人一把扯了下来,乍一得喘气,吴范气急败坏道:“你们要绑我能不能打声招呼啊,啊???我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啊,怎么就背后偷袭,绑来绑的去啊?”
“看来吴舵主心情不错,还能耍嘴皮子功夫。”
吴范一听这声音,背脊一紧,有些诧异,然后他眼睛上的布就被人一把给扯了下来,待眼睛适应后,吴范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他张口道:“怎么是你?张旦,我和你应该已经没什么瓜葛了吧,你绑我作甚?”
“本来是没瓜葛了,只是……”张旦笑了一下,把端着的茶盏放回一旁,道:“李蔻青横插一脚,我着实好奇得很,我问你,她究竟为什么要杀屈侯琰,她口中所说的屈侯琰杀了人,又究竟是杀了什么人?”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吴范惊异。
“告诉你也无妨,李蔻青自露马脚,武林大会上薛摩中冰火蛊时,她第一时间就是抓住瑶歌,随后,瑶歌跑了,屈侯琰都没李蔻青找得那么上心,不瞒你说,从李蔻青让你帮她找瑶歌开始,我就一直暗中派人跟着你,直到你们捉住瑶歌那一天,我的人亲耳听到李蔻青说,屈侯琰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那我问你,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范愣了一瞬后,忙道:“她没有告诉我啊!既然那天你的人就在屋外,他肯定知道李蔻青最后什么都没说啊!”
张旦站起了身:“看来吴舵主是什么都不肯说啊?”
吴范急了:“我说什么呀我?!李蔻青什么都没和我讲啊,我听到的时候也是大为震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屈侯琰,可我问她,她也什么都没和我说啊!”
“既如此,那我便给吴舵主些时间,饿个几天,看看吴舵主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张旦说着便要走出门去。
吴范一急使劲往前挪着身子,奈何铁链拴死,他动弹不得,张旦手拉着门沿,最后瞥了地上人一眼:“吴舵主这次可不要再叫我失望了!”
“张旦!你别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放了我!听到没,你放了我,张旦!”
那厚重的门一关,吴范杀猪似的叫喊声便被关在了门内,庭院里站了十数人,个个黑袍加身,压抑得很。
张旦道:“里面的人给我看管好了,不送饭,不送水,也不准饿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属下遵命!”
第453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三)
张旦走出了院落,何信和燕群跟了上来,燕群道:“我估计李蔻青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和吴范讲,我的人来报我时,说的也是在追问究竟是杀了谁时,李蔻青就闭口不言了。”
张旦疑惑地扬眉:“那究竟是杀了谁,能让李蔻青如此愤慨,竟然要杀了屈侯琰?”
燕群分析道:“那死的必然是李蔻青十分亲近之人,否则,说不通……”
“李蔻青亲近之人?她父母都是自然病逝,自不可能和屈侯琰扯上关系,那还能有谁啊?”张旦一脸茫然。
“能让李蔻青如此费心筹谋之人……”燕群摸索道:“你们说……会不会和薛摩有关?”
“和薛摩有关?!”燕群的话让张旦脑海中有光一闪:“已经死了的人……”
“难不成是?!”张旦诧异地望向何信,何信从他的目光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秦飒姑娘?”
何信连忙摇头:“可是不对啊,秦飒姑娘死在灵山派,死于白正光之手,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啊?”
张旦叹了口气:“是啊,虽然是屈侯琰下令让秦飒潜伏灵山派,可也是秦飒心甘情愿的,李蔻青肯定不是为了这个,否则拖个三年再杀,这说不过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一阵寂然,张旦负手拳一握:“一定要从吴范嘴里套出些东西,我有预感,这次事情一过,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我们来打个比方,如果真的是屈侯琰杀了秦飒……”
闻言,何信和燕群互望一眼,从彼此眼眸里,他们知道这江湖要起大风浪了。
昼夜奔行,薛摩和池笑鱼才至淮水地界,便遇上了魑、魅二人,见两人神色慌张竟是前来相迎,薛摩便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吴范失踪了。
薛摩稳住阵脚询问:“什么叫失踪了,不是你们绑了他的?”
魑摇摇头:“是属下办事不力,被人抢了先手,我们在龙头舵蹲守的人,几日不见吴范,后来暗中一调查才发现,吴范失踪了。”
“失踪多久了?”
“六日有余了。”
薛摩眉梢一拢,当机立断道:“速速回扬州,我要见李蔻青。”
回到扬州,得知李蔻青在郡王府后,薛摩水都没喝一口,便直奔郡王府而去。
李蔻青听人报薛摩前来,她还以为他是看了她送的香囊,所以才来找她,哪不知开口便是询问吴范的下落。
李蔻青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看得薛摩心上一紧,事实上,自吴范帮李蔻青找到了瑶歌后,他二人便没有再联系,要不是薛摩告知于她,她还不知道吴范已经失踪了。
薛摩并不怀疑李蔻青的说辞,于是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是自薛摩一走,李蔻青却是心里七上八下,她隐隐有种预感,很是糟糕,就像慌乱中踩灭的柴火堆,表面看上去是已经灭了,殊不知里头火星忽明忽暗,兴许借一阵东风便能燎原。
赋颜、赋彩二人见状,宽慰道:“郡主先不要往那方面想,那件事瑶歌不会说出去,吴范更不会,丐帮的人来去自由,他的失踪也许是个巧合也说不准。”
“是我多想那也就罢了,只是这个时机会不会太过巧合了……”李蔻青眉头一蹙:“这样,赋彩你带人立刻前往瑶歌处,看看她还在不在,赋颜你带暗卫去寻找吴范的下落,一定把他给我找到了!”
赋彩和赋颜各带人马,分头行头,倾巢而出,这一幕被蹲守在外的魅,全数看在眼里。
薛摩自进了扬州后,便让池笑鱼回了聚义山庄,他不忍池笑鱼随着他这般奔劳,池笑鱼不肯,可论起执拗程度,显然薛摩要更上一层,只不过薛摩也没回月满楼,事关屈侯琰,他自然也不敢冒险,若是让屈侯琰知道,李蔻青伙同瑶歌想要了他的命,只怕李蔻青……所以最后,薛摩折道去了竹窥居。
再梳洗换过身衣服后,魅急马来报郡王府的情况,薛摩一听,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魅担忧道:“二城主,我觉得要不然直接问二夫人吧?说来,我们要找吴范,也无非是想弄明白为什么二夫人想杀教主,既然吴范找不到了,那还不如当面向二夫人问个清楚。”
薛摩摇了摇头:“我去郡王府本就有试探之意,我已经告诉她,吴范失踪了,可是她不惜派出自己身边全部得力之人,也不愿透露于我哪怕一丝一毫,眼下这样,问她她也是不会说的。”
夜色渐浓,薛摩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他望着那豆大烛火不解道:“瑶歌……李蔻青……吴范……吴范失踪她倒也是紧张的。”
“她当然紧张了!”魅接过话头理所当然道:“她要杀你哥啊?!若是吴范或者瑶歌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你哥能饶得了她?”
“欸!”魅一拍脑门,觉得自己一击即中:“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和你说了,她要杀的是你哥啊,她当然不敢和你说了!”
“不敢?她看起来像是不敢的人吗?”薛摩失笑:“她要是不敢,在她找到瑶歌时,她就不会带着瑶歌上射月坛去见我哥,早就杀人灭口了……”
魅一脸恍然大悟,薛摩喃喃自语道:“她不是不敢,是不能……她不能说她为什么要杀我哥……她究竟想隐瞒什么,又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薛摩把脑子里边边角角都搜刮过来,也没想出个李蔻青要杀屈侯琰的理由,他无奈地捱了捱太阳穴。
篱笆外有马蹄声响起,不一会,魑臂挽大氅走了进来,他见薛摩衣裳单薄,立即将手中大氅给他披了上去,薛摩顺势拉了拉毛领道:“月满楼都还好吧,我哥他……”
“二城主放心,月满楼一切安好,教主也挺正常,就是闲下来会嘟囔你怎么还不回去。”
“你怎么和他说的?”
“放心,他没有起疑,也不知道你已经回扬州了,我和他说太湖那边的事务还没安排妥当,待办妥了你立即就回来。”
“他是不是又骂你们了?”只需要几句话薛摩脑海中都能浮现屈侯琰听到这番说辞后的表情。
“说属下们废物。”
薛摩紧抿着嘴巴,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满脸歉意道:“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教主有事在忙,倒也不是很分神数落我们。”
“有事在忙?”薛摩仰面望着魑一脸疑问:“忙什么?”柳无言、鬼骨、紫苏都在,薛摩实在不觉得除了练功,能有什么事忙到他头上。
“额……”魑一副我真的在说实话的模样:“在忙着学做菜。”
“什么东西?!”薛摩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朝着魑微微坐直了身子。
魑字正腔圆,诚恳道:“学做菜。”
薛摩愣了几秒,仿佛在消化这个事实,最后他看着窗外茫茫夜色,笑道:“我倒要看看明早这太阳是不是会打西边上来?!”
第454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四)
语毕,薛摩揉了揉疲惫的眉眼,起身道:“走吧,我要见一见瑶歌。”
魑魅互望一眼,连忙将他按了坐下道:“你几天几夜长途奔行,都没有好好休息,瑶歌远在徐州,你不能再夜行赶路了。”
“可是……”薛摩还是有些不放心。
“别可是了,之前我安排在瑶歌身边的人还没有撤回来,若瑶歌有什么动静,我们自然会收到消息的,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先休养好精神,以备不时之需,若还有什么,你吩咐我和魅去做就成。”
薛摩见魑、魅神色坚定,他也确实有些体乏神虚,便也不再多做坚持,微一思量,只道:“那你们去查查张旦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魅道:“二城主怀疑吴范失踪是张旦所为?”
“倒也无甚凭据。”薛摩摇了摇头:“可我想了个遍,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劫走吴范,既如此,那便从他开始查吧。”
魑、魅拱手领命。
薛摩躺在榻上,半睡半醒之间,他想起了秦英,他还是会时不时听人说起秦英近况,但是他没有再见过他,自灵山派决裂后他都没有再见过他,这一次聚义山庄前往灵山派找池笑鱼,华浓在其中,不过秦英依旧不在,薛摩想着这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英自然不会在,秦英确实没有跟着华浓上灵山派,自打上一次在薛摩病榻前,秦英躲在暗处听见张旦说的那番话后,他就一直暗中命人跟踪张旦,而这一会儿他正站在吴范身前。
李蔻青找到瑶歌时,她俩说的话,张旦的人听到了,而秦英自然也听到了,秦英也十分好奇为什么李蔻青要杀屈侯琰,她所说的杀了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所以,自吴范被绑了之后,他便一直知道,他干脆将计就计,想听听张旦究竟能逼问出些什么来,哪不知,这几日下来,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于是他带着酒肉饭食出现在了吴范面前。
吴范望见秦英,激动得涕泪横流,他是快被饿死了,要是只是不送饭那也就算了,张旦还下令不送水,不喝水他能坚持个几日?!可是又不准他死,那些守卫便轮番撒尿逼他喝,真是可怜极了。
吴范一边诉苦一边抱着酒坛就漱口,秦英看在眼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都没有出面,他将腰间的水囊扯下来递给吴范,吴范接过来喝出了“吨吨吨”的声音,有水沿着他的嘴角,流到了地上。
喝完水,吴范就开始大口大口地扒饭,嚼都没怎么嚼,直接囫囵咽的,秦英拍着他的背,面有歉意:“你吃慢点,吴舵主,你吃慢点。”
吴范目眦尽裂,满口饭食,含糊不清道:“我一定要将张旦这厮大卸八块!”
“那我问你,李蔻青到底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杀屈侯琰?”
吴范痛心疾首道:“没说!她什么都没说!早知道帮她找瑶歌会惹出这么多幺蛾子,当初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做的!还有,你们为什么不去问李蔻青,一个个地来抓我作甚?!”
这不专捡软柿子捏嘛……秦英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来,他拍着吴范的背宽慰道:“吴舵主不用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屋外有人影闻言,刚要有动作,张旦摇头阻止了,他们早就知道秦英埋伏在四周,是以,他们故意将秦英放了进来,既然他们问不出个所以然,也许能借秦英之口问出来些什么,结果却是……
张旦心上无奈叹息,看来吴范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那便是只能向李蔻青下手了,可是此举风险颇大,未知事情全貌,贸然出手的话,出个什么纰漏,薛摩岂能饶得了他,而屈侯琰,以他那无常性子,究竟站在谁那一边,这可真的不好说。
燕群见张旦脸上有罢手之色,心里也是默认的,景教回陇右在即,既然无法更近一步,实没必要以身犯险。
张旦抬起手正准备撤,却忽地听吴范憋屈道:“其实第一次我就不应该和李蔻青扯上什么瓜葛,他们白家的人能有几个是善茬?!”
秦英一脸惊异:“白家的人?”
“啊?你们不知道李蔻青是白容想同父异母的妹妹吗?”吴范疑惑发问。
秦英摇头:“我从没听景教的人提起过……”
吴范接着道:“我不知道她要杀屈侯琰会不会和雁回宫有什么关系,我之前见到白爱临去郡王府找过她,抱着一个精致木盒,看那样子应该是白容想的遗物。”
“遗物?”
“上面挂着吊唁的白色花穗,可不就是遗物嘛!”
秦英的神色疑惑而沉重,他问道:“李蔻青收到这个遗物,是在她和瑶歌计划杀屈侯琰前,还是后?”
“这我哪知道?!”吴范粗略一想迷茫道:“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这两件事好像确实就在前后,我记得那一天我是为了寻求庇护去的郡王府,然后正巧碰到的,后面才发生了各派驰援龙头舵的事,再后来武林大会上,薛摩不才冰火蛊发作的嘛。”
张旦眸光一亮,朝着燕群做了个手势,随后隐进了夜色里。
秦英听到外面细微动静,连忙搀起吴范道:“走!先出去再说。”
两人走到院落里,忽然一圈黑衣人从四合院的屋顶上纷纷而下,将他二人团团合围,那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阵仗看得秦英心上一凉。
忽然黑衣人一头撕开了个口子,走进来一人,是熟悉面孔,燕群笑道:“不知道还该不该称你一声秦护法,让你轻松地来,怎么也不能让你便宜地去了,否则,我可交不了差了……”
两人对峙起来,张弓待发……
心上挂事,李蔻青本就浅眠,却忽闻窗外房顶阵阵呼啸风声,她一骨碌翻身而起,披衣而出,然一打开房门,便被颈上刀逼得步步后退。
十来个黑衣人鱼贯而入,最后张旦关上了房门,李蔻青望着拿刀扣住她的何信,不解道:“你们什么意思?!”
第455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五)
“没什么意思。”张旦笑得阴冷:“就是想来问问二夫人,究竟为何伙同瑶歌,要置教主于死地?”
李蔻青瞳孔一震:“是你们绑了吴范?!”
“这些不重要了。”张旦摆摆手:“二夫人也不用害怕,我没有向教主透露过任何,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屈侯琰,我定替你保守秘密。”
李蔻青眸光渐冷:“没有秘密,也没有原因,只不过他该死而已。”
到这个份上了都不肯说?!张旦愈发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李蔻青置自己身死于度外。
都是些死鸭子嘴硬,硬来肯定不行,张旦脑筋一转,故作胸有成竹道:“听说……白容想给二夫人送了一份遗物?”
张旦本也是试探,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紧紧细察着李蔻青的表情,只不过话都还没说完,李蔻青便是一身紧绷气息,目露凶光道:“我收没收到过白容想的遗物,与你又有何干?!”
李蔻青的反应让张旦大喜,之前他还不确定,可现在他能百分百拿准那份遗物至关重要,那便是李蔻青要杀屈侯琰的全部理由。
张旦一旋身,决然下令道:“速度搜!一定要把那份遗物给我找到了!”
霎时,房间内一阵大乱,那被褥枕头全被扯了开来,所有的抽屉都被拉了敞开着,地上凌乱不堪,可是他们的搜寻却十分的有章法,几乎没有遗漏任何角落,李蔻青眼眸慌张,嘴唇惨白,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瞟那暗格。
不一会儿,房间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一黑衣人上前道:“启禀护法,没有找到。”
张旦瞟了一眼李蔻青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嘴角带笑,正准备说什么,又上来一人道:“禀护法,我在二夫人的梳妆镜里找到了这个帖子。”
张旦接过来一看,这个帖子上面的内容十分得眼熟,乍一回想,他突然就想起某一天李蔻青慌里慌张地跑到了万卷阁,她在万卷阁里找的就是这个帖子。
是一封陈年的老贴了,后来他还调查过这帖子上面有关的人物,因为涉及当朝高官,怕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封帖子? 最后景教没有接,可是这个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张旦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他瞟了李蔻青一眼:“这封帖子到底有什么关键的,值得你贴身带着?”
“当然关键了? 这上面可都是大人物?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李蔻青故意引错方向,想让张旦的关注点集中在标了赏金的人头上。
其实这招也凑效? 只可惜张旦先前便已经调查过上面的人了? 这帖子没有接,上面的人也好好的活着? 于是线索便就断了,所以? 现在李蔻青说的话其实对张旦影响不大。
何信凑上来? 接过张旦手里的帖子? 道:“让我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么神神秘秘的。”
何信粗略扫了一眼? 便嫌弃道:“这批注是谁的字啊? 怎么这么丑?!”
张旦打了个激灵,仿佛触电了一般的? 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把从何信手中将帖子抢了过来? 他看着屈侯琰写在上面的字,笑了起来,笑得人不寒而栗。
张旦四指扣住贴头,将上面的内容直接凑到了李蔻青的眼前,道:“呵,我知道了,二夫人,你要找的根本不是帖子的内容,而是字迹,你在找屈侯琰的字迹?!”
李蔻青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张旦眸光炯冷:“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各位护法和薛摩在处理,从来很少见到屈侯琰提笔,就更别说批注了,你想找屈侯琰的字迹,无处下手,于是你想到了他初登盟主大位时,兴致盎然地曾批示过几封来贴,所以你才匆匆到万卷阁去,我说的是与不是?”
任李蔻青再三缄其口,到此刻,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张旦眉梢一挑,道:“那我来大胆猜测一下,白容想给你的遗物究竟是什么,我猜……是不是一封信?你在找屈侯琰的笔迹……那便是……屈侯琰写的信!”
“张旦你是得了失心疯吗,我怎么可能会有白容想的遗物?!”李蔻青在做最后的挣扎。
张旦深呼吸了口气:“本来我也没想到,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吴范知道你是白容想同父异母的妹妹,更巧的是,吴范看见了白爱临将白容想的遗物给了你。”
李蔻青的心瞬间沉到了湖底,何信听得一脸懵懂,他不解道:“可是,那遗物不还是找不到嘛?”
“找?!现在还找什么找?!”张旦冷笑了一声:“直接告诉屈侯琰吧,让我们教主大人来告诉我们,他到底写了个什么东西,能让我们二夫人都起了杀心!”
“疯子!全都是些疯子!张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李蔻青拼命扭动身体,只可惜她的双臂被黑衣人制得死死的。
张旦将横在李蔻青颈前的刀微微推了开去,他凑到李蔻青耳边,低声如呓语:“你问我要干什么?那你听好了,我张旦,要你男人死!”
那个“死”字,说的人,咬牙切齿,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时院子里放风的人轻轻叩了叩门道:“护法,刚才西边有烟花升空,看样子燕群总领没能阻住秦英,我们该撤退了。”
张旦闻言一回身走向李蔻青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击晕了:“把她带走。”
正准备撤离之时,突然一个黑衣人惊喜道:“旦哥,这里有暗格!”
张旦走向门口的步伐骤然停住,他疾步朝着那人走去,果然有暗格,而那里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方精致木箱,张旦伸手一开,一封信赫然眼前。
人很多,房间里却是静悄悄的,张旦拈着信,脸上出现了十分诡异莫测的神情,似笑非笑,似惊非惊,似叹非叹,他似乎也被这封信的内容给震撼到了。
本来他只想利用李蔻青想杀屈侯琰这点,挑起兄弟两人的争端,哪里能料得到……
张旦霎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那是在陇右雪岭里,在秦飒墓前,他远远回眸看到了大雪纷飞里,屈侯琰那暴躁又癫狂的背影。
原来如此……这信仿佛一道锋利日光,瞬间驱散了眼前蔼蔼浓雾,张旦得逞地笑了。
见这般,何信好奇地想要伸手去夺信,被张旦给避了开来,何信面露疑惑,张旦道:“这个暂时还不能给你看,但是何信,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王之璧的大仇可以报了,这陇右景教不用去了,从今往后这江湖,我们说了算!”
郡王府外有窜天响的声音,张旦言简意赅道:“将李蔻青送往攻无不克,然后把船往河上开,我去一趟月满楼,你们等着便是。”
第456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六)
众人闻言,挟了李蔻青鱼贯而出,张旦一手抱起木匣来到了院子里,有流水绕着假山而走,声音泠泠,张旦抬脚跨过一地横躺的尸体,走到水井旁,臂一展,“噗通”一声闷响,沉箱井底。
张旦站在井旁,与人叙话般地自言自语:“我真想现在就把这封信送到你眼前去,可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是赌徒,从来,只往大了赌!”
月满楼后院里,两个女人沿游廊而走,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教主还在厨房?”说话的是月姨。
“是的呀。”搭话的人系着围兜,厨娘装扮,她感慨道:“你不知道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真以为这次小命不保了呢,我孩子老伴都在这,我怎么能去陇右嘛,况且那地方……唉……”
月姨点点头,望着厨娘,一脸怜惜,也不知屈侯琰是突发奇想还是怎么着,问了伙夫薛摩喜欢吃谁做的菜,伙夫一说,屈侯琰便非要这厨娘一起跟着去陇右,但是偏偏这厨娘又不愿意,人之常理,边关战乱之地,谁人想去?
薛摩不在,月姨只得周旋其中,那天厨娘拒绝时,屈侯琰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本以为要出事,却见屈侯琰一番纠结后,冷声道:“那你教我做。”
那日众人皆怔然,随后,屈侯琰还真就跟着厨娘学起了做菜,月姨一直分神看着? 就怕屈侯琰一个不耐烦,厨娘便遭了殃。
可是,月姨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出现? 屈侯琰学得十分仔细认真,他拿出了平时不曾有的耐心来对待这些油盐酱醋。
“虽然吧,教主这人脾气怪得很? 暴躁又无常,但是对他这弟弟,那可真是没话说。”厨娘语出唏嘘:“说来也是奇怪? 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怎么这脾气? 一个东,一个西的。”
月姨笑笑:“你就别感慨了? 夜深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有的忙呢。”
两人说着便渐渐走远了? 檐角上张旦飞身而下,她们的话他全都听在耳朵里了? 他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果然? 夜已深了? 可厨房里依旧亮堂得很? 张旦走进去的时候,屈侯琰正在背对着他捣鼓着什么东西,腰弯着,头发全部束了起来,在这里看到他,张旦萌生了几分恍惚。
屈侯琰感受到门口有人,他回身便见张旦一身墨衣立在那,他笑道:“杵那干嘛,我跟你说,你赶紧进来尝尝我炖的牛肉!”
走到屈侯琰身前,张旦都有些没回过神来,他头发一束,整个人就利落精神了许多,愈发英挺了。
他见张旦一动不动,薄嗔道:“愣那干嘛,还要我动手喂你不成?”
张旦后知后觉地提筷夹肉,放到嘴里一尝,不禁眉梢微挑,不得不承认,牛腩酥烂入味,鲜美极了,但是张旦还是觉得怪异,他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怪异。
屈侯琰看不懂张旦脸上的表情,他担忧道:“怎么了,我做的不好吃吗,我刚尝了一下,好像……还行啊……”
“挺好吃的。”张旦的语气有些低落,他看见他雪白的衣襟上,沾染了酱汁。
得到肯定,屈侯琰眉飞色舞,高兴极了:“也没多难嘛,等他从太湖回来,嘿嘿……”
提到薛摩,张旦眉眼骤冷,只有这个傻子还以为薛摩远在太湖,张旦笑了笑:“阿琰,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你随我去一趟攻无不克吧。”
“什么事?”烟火气里,屈侯琰的神情无端沾染了几分天真。
张旦微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而秦英那头,他遭到了燕群一帮人的顽强纠缠,没错就是纠缠,也不下狠手,但是就是拖着不让走,等秦英终于摆脱的时候,他心里明白也许已经为时已晚,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奔着郡王府而去。
整个郡王府鸦雀无声,秦英飞身而进李蔻青的闺院,双脚一落地,他便拳心一紧。
举目一望,一院子的府兵尸体,四散横陈,而至于那些侍从,皆是被一刀封喉,鲜血染红了大半衣裳,触目惊心。
房门大开着,秦英急忙而入,理所当然的,没有见到李蔻青,尸体都没有,整个房间被搜得乱七八糟,一地狼藉。
秦英大致的翻看了一下,他知道他们在找白容想所谓的遗物,李蔻青已经不知所踪,那遗物找没找到也不得而知,如此一来,李蔻青性命堪忧,秦英二话不说飞身而出,急忙往月满楼赶去。
屈侯琰可不喜人和他卖关子,半路上,他直接问道:“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没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张旦估摸算了一下秦英追过来的时间,道:“事关瑶歌下蛊之事。”
“都了结了,还提她作甚?!”屈侯琰面露不悦。
“本来是了结了,可是,属下有了些意外发现。”张旦嘴角上扬:“此事从一开始,二夫人就参与其中。”
“你说什么?!”屈侯琰勒停了马,有些诧异,他眼珠一动,明白过来,好笑道:“你是说李蔻青想杀我?!”
“确实如此。”张旦说得分外肯定:“本来我也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就没有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那现在?”
“属下查到了些东西。”张旦细细揣摩着屈侯琰的表情,道:“属下查到白容想乃李蔻青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死后,曾给李蔻青留过什么遗物,然后,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屈侯琰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探手一把抓过张旦的领子,惊慌道:“你说白容想给李蔻青留过遗物?!”
“是这样的。”
“什么遗物?!”屈侯琰几近咆哮。
张旦摇了摇头:“属下没能找到,可能是遗书什么的吧,不过我把李蔻青给扣起来了,就在攻无不克。”
话音刚落,屈侯琰便是纵马而去,张旦笑得阴冷,焦躁不安,惊慌失措从来容易让人失去理智,而至于失去理智之后会干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便不好说了。
夜里突然又暗了几分,张旦抬首望天,有云朵蔽月,夜黑风高,适合发生点什么。
第457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七)
这一夜薛摩休息得并不稳,冥冥之中,混迹湖的敏锐直觉让他难得一夜枕,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薛摩翻身坐起。
刚下榻,开了门,魅的马便已至阶前,薛摩心慌:“找到吴范了吗?”
“没有找到吴范,但是二夫人被张旦的人给挟走了。”
薛摩一脸疑惑:“张旦挟李蔻青做什么?!”
“属下不知。”
“人在哪?”
“攻无不,船直接开到了河中央。”
薛摩急急忙忙上了马,魅宽慰:“魑让我回来报信,他们在河岸边,若有情况他们会动手的,二城主先不要着急。”
薛摩点点头,驱马而行,这些事情接连发生,必然不是巧,薛摩推测张旦有可能已经知李蔻青想暗杀屈侯琰的事情,他啧了一声,开盘要如才能稳住屈侯琰,不李蔻青的小命。
魑隐在河边,当他看到张旦和屈侯琰坐了小船往河中去时,已然有些紧张了,他倒也备好了船,但是如若薛摩还是赶不过来的话,那便是只能自己上了。
正犹豫踟躇之时,岸边隐秘之地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魑急忙上前:“柳护法,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无言本是睡不着,所以下了楼想在后里走走,哪不知却是正巧撞上了张旦和屈侯琰,她本不知内情,觉得蹊跷才跟了过来,是以,她也有些意外:“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魑:“张旦把二夫人挟到赌舫上去了。”
“你说什么?!”柳无言来时便觉得不对劲,远远地她看到码头上火光涌动,却静悄悄地几无人声,这里向来是喧哗之地,实在反常,为了避免暴露,她没有往前走,而是顺着河堤来到了上游,这会儿一看,果真,船舫竟然没有靠岸。
魑继续:“我已经让魅去知二城主了,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柳无言来回踱步,她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小,攻无不开船了? 这还是头一遭,她站定:“等不了他了,这样? 我先跟过去看一眼,有什么事情我也还能顶一会儿。”
“可是……”
“不用担心,我水不错,你在这里等着,要是薛摩来了? 让他赶紧上船。”柳无言吩咐完,便立行动? 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他远远看着停在河中的攻无不,一时间束手无策。
屈侯琰上了船见着李蔻青的时候? 她正被点了穴绑在敞椅上,屈侯琰面色阴沉? 只觉得这女人从来没有像这一刻? 这碍眼。
望了一圈围的人,屈侯琰开口:“都出去吧? 去甲板上,我和她单独谈谈。”
众人闻言皆出了船仓? 唯有张旦还立于身侧,屈侯琰扫了他一眼:“你也出去吧。”
张旦先是故作惊讶? 随后便没有坚? 也出了船仓? 甲板上凉风习习,他望了燕群一眼,笑着声:“我倒要看看这如场。”
在确船仓外的人听不到他俩对话后,屈侯琰才开了口:“白想给了你什么东西?”
李蔻青看着眼前这副面,终是生出了几分嫌恶,她坦然:“你给了白想什么,她给了我什么。”
“这事还有什么人知?”
“你觉得这事如果我说出去了,你还会和我夫君相无事到今天吗?”
闻言屈侯琰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李蔻青情绪骤然失控:“屈侯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为了满足自己私欲,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所以,为了给秦飒报仇,你便设计想杀我?”屈侯琰冷笑了一声:“李蔻青,这一回你倒真是让我惊喜,好生无私啊,替自己夫君深爱之人报仇?!”
见事情败露,屈侯琰依旧没有一丝悔意,李蔻青激动:“你不是说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么?屈侯琰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看看秦飒的死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如今这,你一点都不愧疚么?”
“愧疚?!李蔻青我告诉你,在西域的时候秦飒差点害得他把命都给断送了,中原人心诡谲,我怎么可能留着那么大个祸患,况且他还想带着秦飒远走高飞,简直痴人说梦!”
两人争辩激烈,谁都没有意识到此时船尾舷处蹲了一个人。
甲板上,燕群走到张旦身侧,声:“来人了,只不过……来人不是秦英。”
“谁?”
“柳无言。”
张旦笑了:“无所谓了,来的越多越好,我本还怕一个李蔻青分不够,要是老天多送来几个,也不是不行,我们姑且等着吧。”
船舱内李蔻青终是心灰意冷,她忿然:“我不应该只身谋,我应该把信拿给夫君看看,让他好好看看,灵山大战在,他的好哥哥却向白想透露了秦飒的身份,甚至把冯的死也一并讲了个明明白白,激得白想非杀秦飒不可!”
船舱外,任柳无言处事老练,此刻也被吓得惊呼出声,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从背后牢牢地捂住了柳无言的嘴巴。
柳无言仓惶的眼眸往后看去,她看见了秦英,看见了秦英含泪的眼。
“呵!拿给他看?!”李蔻青的话显然激怒了屈侯琰,他的眼眸因为怒意翻滚,有些泛红:“李蔻青,看在你这几年处处为他着想的份上,好聚好散,我本不想动你,只可惜……你知的……实在太多了……”
李蔻青身一颤,她不怕死,可是,夫君……想到薛摩,李蔻青眼眸湿透。
见李蔻青有泪盈睫,屈侯琰的语气毫无起伏:“你也不用太害怕,黄泉路上不会让你孤单的,吴范,瑶歌,我会让他们陪着你上路的。”
“你不要乱杀无辜!他们什么都不知!”
对上李蔻青愤慨的眼眸,屈侯琰短吁了口气:“他们究竟知不知,知多少,并不重要,你要明白一个理,秘密都是用人命换来的,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秘密。”
屈侯琰甚少佩剑,不过此时赌桌上倒是正好摆了一柄,像是能未卜先知一,知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宝剑出鞘声泠然作响,柳无言和秦英都能感应到彼此紧绷的情绪,若不出面,李蔻青必死无疑,可若是出面……以屈侯琰这子,那可怎么好说啊……
柳无言撇头望了秦英一眼,借着稀薄月光,他的侧脸刚毅而坚决,嘴唇紧抿着,目光炯炯,这一副猛兽捕食蓄势待发的模样,看得柳无言心上一恸,她明白了,秦英不会坐视不,他不能忍屈侯琰一而,而三地诓欺他感佩之人。
柳无言闭眼一叹,没有一丝犹豫,她假装杵滑了船舱板,弄出了声响。
“谁?!”屈侯琰的声音顺势传来。
秦英满面疑惑地望着柳无言,而此时柳无言只是望着他,郑重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随后柳无言起身,利落地跃窗而入。
秦英瞬间明白过来,是必有人出面阻止,他们自觉在秦飒的事情上亏欠薛摩良多,所以这一回,不是他抑或她,都必出面阻止,而屈侯琰向来不喜秦家的人,不是秦飒还是秦英,他都不喜欢,那么,这情况下,柳无言出面才是最稳妥的。
想明白柳无言的良苦用心后,秦英又一次泪湿眼眸,小时候的柳无言那也是机灵调皮的,经历了逃亡西域后,她便日渐不苟言笑,但是秦英知,那一副清冷面孔下,跳动着一颗怎样温热的心。
那是在碎叶城,明明自己也被噩梦侵扰,却依旧温柔耐心地哄他们兄妹俩入睡,明明自己也是朝不夕,却依旧孤注一掷地养了身世不堪在雪地里快要被冻死的孩子,明明自己可以高高挂起,却依旧挺身而出直面这破碎不堪的荒唐残……
“柳无言,你怎么会在这里?”屈侯琰的惊声质问,打断了秦英的思绪,他将自己更好地隐蔽在了阴里。
“不然呢,看着你把她杀了吗?”柳无言望着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人,终也是难掩唏嘘,声音不冷冷冰冰,颤抖里带了几丝怒意:“阿琰,秦飒她……她是自愿为整个景去的灵山,但凡你有心,你怎么做的出来?!”
“你也要来指责我吗?”屈侯琰难得露出了一十分无辜的表情,仿佛真正被亏欠了的人是他。
“事已成定,讨论孰是孰非,已无甚意义,但是,阿琰,你不能杀李蔻青,你不能一错错下去。”
“可是……”屈侯琰一脸茫然:“可是,她什么都知,若我不杀她,从今往后我将日日不得枕!”
眼见屈侯琰瞳孔里的无措一扫而,柳无言急忙:“你以为李蔻青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李蔻青一死,你以为薛摩他不会追吗,他能不到这里来吗,阿琰,若要人不知,非己莫为,纸终是不住火的!”
“好一个纸不住火!”闻言,屈侯琰并没有冷静下来,他在船舱内焦灼地来回踱步,他开陷入了一极致的恐慌之中,因为害怕,眸光闪烁不定,甚至隐隐透着某恨意。
倏忽间,他猝然停步,一扭头恶狠狠地瞪视着柳无言:“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还有你!”
屈侯琰一甩袍袖挥臂直指李蔻青:“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非要把陈年旧事翻出来?知这些秘密,很得意是吗?!”
柳无言霎时明白过来,现在的屈侯琰已然癫狂,毫无理智可言,怎样劝说皆是徒劳,那么眼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救下李蔻青。
屈侯琰牙关紧咬,过的紧张让他的面部有微微抽搐,便是更显狰狞可怖了,他压了声音,一字一字:“竟然不住火,那使劲烧吧,烧到面目全非,不也一样可以掩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