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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3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四)

    张有梁是行动派,说完直接拔剑出鞘,跃身而起,向着吴范袭去,反观吴范那头倒是悠哉的很,看样子是接都不打算接一下,众人正疑惑,只见吴范身后的弟子里面,猱身一记黑袍而起,伸手替吴范挡下了那一剑。

    张有梁被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拨,顺势收了手,待站定后,他一脸疑问地望向魑:“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景教还要保他不成?!”

    林笑也颇为疑惑地望向了薛摩,薛摩面无表情,高座台上,一脸镇定。

    魑道:“吴舵主说你们龙头舵一直有人暗中刺杀他,我奉二城主之命,避免让他无故暴尸街头,影响街容,遂一直在保护他。”

    “你放你妈的狗屁!”张有梁脸都绿了:“我都敢直接在逐鹿台上公然出手了,你说我们龙头舵暗中派人行刺吴范?!”

    张有梁忿然提剑指着吴范,眼色鄙夷:“你看看这厮,就他那身功夫底子,还值得人行刺暗杀?!”

    “你你你……你别含血喷人你!”吴范气得站了起来,都结巴上了,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武功不如人呢?!

    “数月前,我连遭暗杀,是我命好才躲过几劫,来暗杀我的人身上就挂着龙头舵的腰牌,还是丐帮长老的腰牌,是你们欺人太甚,我才反的!要不然我他妈去费那份力气?!”

    此番话一出众人嘈嘈,齐齐望向林笑,林笑亦站了起来,眉头紧蹙。

    吴范看着林笑那副困惑模样,横眉道:“林笑小儿,你别不承认,我们丐帮出身向来敢作敢当,我都敢认,你有什么好不敢认的!”

    “怎么回事,不是说是吴舵主造反吗?怎么现在变成是林小帮主先刺杀的了?”

    “我就说嘛,景教执掌盟主印以来,林小帮主和吴舵主都相安无事这么久了,没个由头,怎地会乱成这样?!”

    “若真是派人暗杀的话,那吴舵主这反了,好像也……说得过去……”

    “欸——那吴范从前可是投靠过沈天行的,一心想当那丐帮帮主,哪怕如今有薛老板从中调和,但若说他贼心不死,也不无可能,怎能听他一面之词!”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沸沸而起,张旦斜乜了吴范一眼,眼中杀气腾腾。

    何信立于张旦身侧,他轻声道:“你不用忧心,无凭无据的,一本烂账罢了。”

    张旦默然。

    林笑一抬手,众人安静下来,他上前直视着吴范道:“因为薛兄的关系,你我既往不咎,也算把手言和了三载了,这个关头,我怎么可能派人来暗杀你?”

    林笑说着立三指向天:“在座各位以证,我林笑对天起誓,若我有派人暗杀吴舵主,便叫我丐帮基业断送于此,我林笑入黄泉亦不得安生!”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显然已经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好重的毒誓啊!”杨玄展喃喃着望向沈放:“若只以自身起誓这还不好说,可眼下……这都以丐帮立誓了……”

    “这件事情不简单……”沈放眉心紧拢,他远远望了薛摩一眼,疑惑道:“林笑不提,我都忽视了这茬了,当初吴范想夺权,林笑想杀吴范,可后来因为有薛摩从中斡旋,这么深的嫌隙竟也就抹平了,磕磕绊绊也算过了这几年,这一次怎地会放任他们闹成这样?”

    “那不是薛摩抱恙闭关没工夫管这些事么?”

    “是么?”沈放挑眉望向杨玄展,本来杨玄展是脱口而出的,可被沈放这么一问,问得是杨玄展都开始面有动摇了:“不……不是么?”

    两人相顾无言,忽闻场上一阵笑声响起,众人望去,只见张有梁抱臂笑道:“吴范,你怕不是眼见功败垂成,所以现编个理由,好在武林大会上博取同情吧?”

    这个说法完全说得过去啊!众人又一脸好奇地望向了吴范。

    “你们……你们……”吴范气得僵在了原地,指着张有梁的手臂都有些微抖,他拼死拼活地和杀手斗了数个来回,好不容易才保下小命,怎么现在倒成他扯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编的?!”吴范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伸手往怀里一探,将一物什高高举起:“在座的各位请好好看上一看!”

    到此时了,薛摩才终于给出点反应来,只见他一脸意外地缓缓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在阶梯前停了下来。

    张旦就站在一旁,薛摩侧首去望他,黑眸濯亮,眼里意味不明。

    “那是……”

    “长老腰牌!”

    各舵丐帮弟子率先惊呼了出来:“丐帮长老腰牌!”

    张有梁诧异:“你怎么会有聂长老的腰牌?!”

    “我怎么会有?!”吴范气得快要背过去了,他直指龙头舵众人:“我就知道暗杀这种事,倘若有一天对峙起来,你们岂敢认?!”

    “所以,在打斗时,哪怕境况再凶险,能缠斗我绝不跑,我是一定要拿下证据,让各位评评理究竟谁错在先!”吴范旋身望向林笑,一把将手中腰牌朝着林笑飞去:“林笑小儿,你好好看看我有没有冤枉你龙头舵!”

    林笑接过腰牌一看,愣住了,这确实是丐帮长老腰牌,以龙头舵玄铁制,上熔雕了一个“聂”字。

    彼时,林笑身后走出来一男子,他面有囧意,林笑望向他:“聂长老,这……”

    此人名唤聂文青,与莫游方和张有梁一样,同属丐帮第六代长老,不过此人要更年轻些许。

    聂文青扫了一眼这逐鹿台上攒攒人头,大家都翘首以盼地望着他,他挠了挠头,面色愈发难堪了。

    “聂长老,你作何解释?”林笑又问了一遍,音色明显冷了下来。

    聂文青挠首抓耳,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他望了众人一眼,试探着道:“如果……如果我说……这个……我的腰牌是我烂醉在路边,第二日一醒来它就不见了……你们……你们信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众人哄笑出声,林笑无奈扶额。

第384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五)

    “你们先别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聂文青见反正也这样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他望向吴范:“不信,你可以问问长安诸派,我十天有八天都醉在街上,他们都知道的。”

    “你!荒谬!”吴范急了:“聂文青,你这算哪门子的证据啊!”

    众人也皆是频频摇头,就算是个酒鬼,可和刺杀吴范一事,似乎并不冲突啊,更何况独一无二的贴身腰牌被偷了,这怎么听怎么像借口。

    薛摩望了王之璧一眼,随即看向场下道:“你们打一场。”

    所有人都朝台上看来,薛摩又重复了一遍:“吴舵主,你和聂长老打一场,你不是和刺客交过手吗?那就打一场。”

    吴范不乐意了:“当时他就没使丐帮功法,那他现在和我用丐帮功法打,我怎么看得出来嘛!”

    “先打了再说。”

    吴范本来还想聒噪,可薛摩眸光冷冷盯着他,那副表情表明了再说,我让你打你就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于是吴范话在出口的瞬间,就变成了虚弱的两个字:“好嘛。”

    聂文青也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愿意我愿意,我一定会使出我毕生所学的,绝不藏着掖着,吴范,我真没刺杀你。”

    “嘁——”吴范白眼一翻,冷嗤一声,掀袍摆臂,作接招状。

    聂文青抱拳讷讷道:“那我不客气啦。”

    “你赶紧的!”吴范话音刚落,聂文青提拳而上,吴范旋身堪堪避过,两人过起招来。

    众人眼前一亮,杨朝晞和白爱临咬耳朵:“还别说,虽说这聂文青空挂了个长老的名头,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喝酒,可这功夫还是一流的!”

    白爱临点头道:“论武功,在丐帮第六代长老里当得头筹了,远胜莫游方,张有梁之辈,也难怪能谋得长老一职……”

    话语间,吴范挨了聂文青一掌,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倒是轻一点啊!!!”

    “我……我也没使劲啊……”聂文青一脸无辜,两人没停手,继续过招,论武功,吴范哪是聂文青的对手,被打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嗷嗷直叫,满场子乱飞。

    和刺客打时,他也鸡飞狗跳,可这也不能证明个啥啊,吴范正琢磨这顿揍怕是要白挨了,另一头,魑大喊了一声:“吴舵主!”

    吴范撇头一看,只见魑高高地将吴范的佩剑扔给他,吴范顺势接过,抽剑相迎。

    聂文青一看,这怎么还动上兵器了呢?!一个恍神后,手连忙往腰间一探,也只能拔剑相向,短兵相接。

    持剑过了三招后,吴范遽然间瞳孔紧缩,面露骇色,动作也跟着迟缓下来,聂文青的剑一扫再一挑,吴范的佩剑被高高挑起,又急速摔落在地面上,碰撞的声音惊得吴范似是大梦初醒般地耸了一头。

    聂文青见吴范整个都魂不守舍了,也识趣地不再出招,只是问他:“吴……吴范啊,还……还打吗?”

    吴范没回他,只是一脸诧异地望着他,望得聂文青都有些懵了,他满眼征询地望向林笑,想有人来告诉他,接下来是要怎么搞。

    林笑,不止是林笑,再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吴范的异状,林笑上前走了一步疑惑道:“吴范?”

    吴范紧蹙着眉,他转着身子巡视着这逐鹿台上的人,脚下凌乱的步伐出卖了他的仓惶,嘴里却是振振有词:“不是聂文青,是谁!究竟是谁?!是谁要害我!”

    聂文青听到吴范这么说,长松了一口气,嘿嘿笑着:“我就说嘛,真不是我,你要是抢了我酒,我可能还和你打一场,平常时候,我能不出手都不出手的。”

    张旦缓缓把双手背到身后,不自觉间拳心已握紧,他转头和薛摩对望了一眼,才发现此时的薛摩,眼中已是凶相毕露。

    白爱临站起身来:“吴舵主,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可以确定聂长老的腰牌是被偷走的了吗?”

    “不是他,那人不是他!”吴范目光渐渐坚定:“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们被人算计了,有人偷了聂文青的腰牌,故意嫁祸,引丐帮内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丐帮各舵舵主、长老纷纷拍案起身,龙头舵的丐帮弟子更是群情激奋。

    “你说什么?”林笑面色沉凝。

    吴范道:“我频遭刺杀,而那人却故意挂着丐帮长老腰牌,不是想挑起内斗,又是什么?”

    “吴范!我丐帮各舵损失惨重,我不管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终究是你一手促成,现在,找不出那人来,我就找你!”张有梁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又把矛头对准了吴范。

    吴范闻言,心火直冒,他这是对人不对事啊,找出谁是背后主谋这才是当务之急,怎地能将过错全数归咎于他。

    “非要这么说,你岂能脱得了干系?!张有梁,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处处和我作对,在帮主面前搬弄是非,我突遭刺杀时,又岂会不找帮主问上一问,又何至于酿成大祸?!”

    “呵——”吴范冷笑一声:“还是说,你记恨莫游方的死,横竖看我不顺眼?”

    “吴范,你!”张有梁怒气冲天,拔剑就要上前,林笑一声厉喝:“张有梁!”

    张有梁停了下来,回身看向林笑,林笑面覆阴云:“还嫌我丐帮闹得笑话不够多吗?下去!”

    “可是,帮主……”

    “下去!”丐帮众人见林笑是真动了怒,全数噤了声,张有梁也只能退了下去。

    聚义山庄的人,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观戏,到此时了,池笑鱼撇头望了一眼台上,她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吴舵主,事到如今,我便也多嘴一句,龙头舵上,究竟谁在帮你?”

    吴范愣住了,众人皆朝着池笑鱼望去,池笑鱼接着道:“龙头舵上,你我交过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能在南萃渡口牵制住雁回宫、洞庭八轩和一众江淮派系,同时又能在角峰上把控局势,凭你一个江淮分舵,办不到的吧?”

第385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六)

    吴范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心里一阵怵悸,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池笑鱼看出吴范所想,他甚至连转头看一眼景教高座的地方尚且不敢,又何论……

    池笑鱼笑了笑,她走到吴范面前,却依旧高声道:“吴舵主,你既然找不到那个行刺你的人,不如好好想想,若你攻下丐帮,谁是得益最多的人?”

    吴范理所当然道:“那不就是我吗?”

    “那不一定吧。”池笑鱼笑了,笑容里还有一份狡黠:“一个傀儡也敢说自己得益最多吗?”

    众人交头接耳,吴范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当时事不成,张旦要杀他,那么,若是事成呢,他又何尝不是任他拿捏?

    思及此,吴范猛然转身,望向高台上,众人被这动作一带,全数齐刷刷地望向了景教众人。

    薛摩和张旦分立于台阶两侧,张旦垂臂,面色阴森,薛摩负手,面无表情,此时此刻,屈侯琰终于从宽敞的肩舆里站起身来,他走上前,立于阶上正中央。

    屈侯琰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本来众家要重开武林大会就已经让他很不悦了,如今,这一个丐帮纠纷,是直接把矛头甩向他了吗?

    “吴范,你什么意思?”

    屈侯琰一开口,吴范就缩了下脖子,他觉得这座千年冰山的寒气,瞬间笼罩了这偌大的逐鹿台,他都有些想后退了!

    白爱临见状,连忙起身道:“吴舵主,你现在身上背的,可不是小事,你要想沉冤得雪,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自己要掂量清楚,这可是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这四个字白爱临咬字破重,吴范又岂能不懂,他几乎都没怎么再思索了,抬臂直指张旦:“景教张护法,张护法说他帮我拿下丐帮帮主之位!”

    云层愈发低沉了,空气里有些闷,薛摩撇头去望张旦,张旦冷笑了一声:“吴范,你三番五次来求我们二城主,我是看你可怜,才伸手帮你一把,说到底是你要夺帮主之位,你若无此心,我还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押着你去不成!”

    张有梁一听,忿然出口:“好你个张旦,你们景教……”

    “你聒噪什么!”张旦直接截断了张有梁的话:“是我张旦自己想帮忙的,和景教,和我们盟主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是也来求援了么,怎么,我们能帮你,就不能帮吴舵主了?”

    张旦摊手继续道:“人缘不好,也不要赖人啊,是不是,张长老?”

    “你!”张有梁被堵得哑口无言,脸都气绿了。

    池笑鱼见话题都带歪了,想起龙头舵之后,秦英和她分析的种种,上前大胆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一句话,刺杀吴范的刺客和你们景教究竟有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众人相顾,面有惊骇之色,此时局面已然十分明晰了,若那个刺客真是景教的人,那岂不是景教做局,挟吴范,欲亡丐帮吗?

    吴范光是粗略一想,面色煞白。

    薛摩分外赞许地望了池笑鱼一眼,他从前就说过,池笑鱼真是挺聪明的!

    张旦挑眉,望向池笑鱼的目光,分外慑人:“池笑鱼,话,可不能乱说。”

    池笑鱼倒也不避不让,可是,张旦说得没错,吴范没有证据,她更没有证据,这样一想,池笑鱼顿时心凉半截。

    薛摩见张旦气焰嚣张,甚至隐有威胁之意,他眉头一蹙,道:“打一场吧。”

    张旦笑了,笑容里甚至有几分不可思议:“二城主说什么?”

    “不是说要洗脱嫌疑么,那就和吴范打一场吧。”薛摩望向吴范,道:“吴舵主,你说是不是啊?”

    吴范回过神来,频频点头:“哦!好好好!”

    “好啊!”张旦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也没和吴舵主交过手,正好较量较量。”说着张旦就缓步下阶梯,硬是走出了一副闲庭信步之感。

    “慢着。”薛摩启口,张旦回身望他,薛摩垂眸看了张旦一眼,嘴角一勾,笑道:“这种事情,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景教护法出手啊,你手下人,我随便指派一个吧。”

    张旦面色一凛,眉峰皱起。

    薛摩依旧望着张旦,嘴上却是说:“王之璧,你去和吴舵主过手吧。”

    乍然被点名了,王之璧都不能自抑地抖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地走上前来,薛摩下颏一挑,语气说不出的和蔼:“去吧。”

    王之璧愣了一下,随即望向了张旦,张旦依旧紧盯着薛摩,似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一般。

    见状,何信上前道:“二城主,之璧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我去和吴舵主过几招吧。”

    何信正要走,忽然一股强横的力量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何信垂眸一看,薛摩的手背青筋立现,他是下了死劲的。

    何信一脸惊慌,抬眸去望薛摩,薛摩凝视着何信,语调十分的慢,却是步步紧逼:“我说让王之璧去,就是让王之璧去,没有你的事,退回去。”

    何信看着薛摩,他像是被下了咒一般,真的默默退了回去。

    薛摩笑道:“王之璧的武功,我是信得过的,也不过去过个几招,让吴舵主认认,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说了,也能洗我们景教的嫌疑嘛,张护法你说是不是啊?”

    张旦没了辙,只能冷笑了一声以作回应,上阶梯时,与王之璧擦肩而过,两人互视了一眼,个中情绪,无法言说。

    张旦重新站回了屈侯琰身边,屈侯琰自然也发现情况不对劲了,他望了薛摩一眼,又望向张旦道:“你们究竟瞒着我,在搞什么事情?!”

    此时,怒气在张旦的胸腔里四下乱窜,他已然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字字咬牙又切齿:“屈侯盟主,我怕说出来,会吓死你。”

    啥?屈侯琰不悦了:“那你倒是说出来吓个看看。”

    张旦意识到自己误言了,连忙躬身垂首:“是张旦说错话了,还请盟主见谅,我只是想说,你真是……有个好弟弟!”

第386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七)

    屈侯琰一听,蹙眉望向薛摩:“什么意思,小瑾,你做什么了,你不是抱恙闭关了吗?”

    “唉——”薛摩长叹一声,不悦地鼓了下腮帮子,委屈唧唧道:“张护法现在找我哥告状,连避讳,都懒得避讳我了呢?”

    薛摩说着也不愿和他们站一起了,旋身走了回去,坐进了敞椅里,抬盏品茶,张旦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想把他直接掐死的那种冲动。

    “王总领来啊,行吧行吧,那我就和王总领随便打打吧。”吴范说着挠了挠脑袋,他一副心不在焉,并不觉得和王之璧能打出什么名堂来,可薛摩非要他打,刚才是要他和聂文青打,现在是要他和王之璧打,两个武功都高出他那么多,难不成薛摩看他挨打,还看上头了?

    吴范懒懒散散的态度让王之璧稍稍松了口气,想来也就是过个几招,倒也不至于……

    “得罪了啊,王总领。”吴范说完提剑出招,虽说吴范就使了五分力,可到底是兵器无眼,王之璧还是拔剑来挡。

    然,才过了不到十招,吴范瞳孔大震,一脸的意外,他默不作声,忽而使出了全身的力道与王之璧相搏。

    吴范突如其来的认真让王之璧有些晃神,但到底是剑招来势汹汹,容不得人细想,于是他也只能全力以赴。

    几十招后,吴范的面色诡异非常,他横眉怒目,脸憋得通红,似是十分愤怒,薛摩倾身,双肘搭在膝上,场上的一切尽数落在他眼里,他笑了,得逞得笑了。

    吴范乍然用力逼开了王之璧,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王之璧以为不打了就顺势收剑,哪不知吴范提剑指着他,目眦尽裂道:“是你!原来偷袭刺杀我的人是你!”

    众人闻言,全都呆愣住了,王之璧心里哐当一声,难道是招式出了什么破绽吗,可是,他刚才比试时并未使用刺杀时的招数啊,是哪里出了破绽?!

    尽管心上一阵没底,可王之璧还是面色如常,十分的镇定:“吴舵主,怎地胡乱咬人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到此时了,吴范终于一脸的恍然大悟,他频频点头,用剑指着王之璧道:“就是你们偷了聂文青的腰牌,假装丐帮长老行刺于我,然后故意挑起我和丐帮的争端,然后你们再假意相助于我,目的就是以我做幌子,彻底铲除林笑,铲除龙头舵!”

    吴范突然顿了一顿,继续道:“说得好听,让我做丐帮帮主,等到龙头舵一灭,我还不是任尔等拿捏,尔等豺狼野心,竟妄图一举灭我丐帮!”

    吴范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愤慨的,诧异的,惴惴的,各种声音,各自喧嚣,把偌大的逐鹿台挤了个存地不剩!

    大庭广众之下,被遽然戳破,王之璧的面色陡然煞白,竟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各家各派皆纷纷起身望向台上,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丐帮的事了,从前能是雁回宫,如今能是丐帮,往后,谁又知道会轮到谁来遭受这灭顶之灾?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雪压霜冻,岂寒一枝?

    张有梁再也按捺不住那火爆脾气,走到场中央,指着台上便是一通叫骂:“好你个景教,好你个武林之主,我呸!”

    “怪不得我等三番五次求援,薛摩统统避而不见,原来你们打的,本就是亡各派之心!”张有梁说着将随身佩剑,泠然掷下,道:“今天就算我血溅逐鹿台,不为丐帮讨回一个公道,我张有梁誓不罢休!”

    李蔻青本来精神懒懒,甚至还有些犯困,可到这刻瞌睡都给吓飞了,她一把抓住薛摩的胳膊,一脸紧张:“夫君?”

    薛摩依旧盯着场中央,却是拍了拍李蔻青的手背,柔声道:“不用担心。”

    说完,他起身上前,看了身旁两人一眼,随即道:“吴舵主,你怎么就肯定刺杀你的人就是王之璧呢?”

    像是怕别人不相信他一般,吴范急得都有些口吃了:“我……我……我和刺客打斗过两次啊!就和刚才和他打的一模一样!”

    王之璧一听,也急了:“你胡说!我刚才用的招式和我刺杀你的招式根本就不一样!”

    满场先是静了一瞬,随即嘈杂声顿起。

    吴范瞪大了眼眸,剑指着王之璧都在发颤:“我……我根本不是在说招式,我的意思是刺客和你都是左手持剑,打起来我十分拗手,那种感觉一摸一样!”

    张旦面色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若是说左撇子,也不是不能推脱这嫌疑,可是,哪不知吴范却误打误撞,让王之璧不打自招了!

    场上一记迅捷的身影飞起,众人才刚回神,便见林笑已经和王之璧打起来了,丐帮众人纷纷起身,叫嚣着要拿下贼人,要不是身处逐鹿台这种大场面,怕是已经顾不得人多人少了,只想上去把王之璧押了,还轮得到单打独斗?

    屈侯琰斜眼睨着张旦,语气森冷:“张旦,吴范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旦低头默然。

    “意思是,你动用了景教的势力,竟然都没攻下龙头舵,还让他们把事情闹到武林大会上来吗?”

    这下张旦直接矮了一头,跪地屈膝道:“盟主对我恩宠有加,我本也是想给盟主一个惊喜的,是属下办事不利,在角峰不敌池笑鱼,才造成了现下这个局面,属下愿意一力承担,绝不连累景教。”

    “不敌池笑鱼……”那么长一句话,屈侯琰就复述了这五个字,薛摩心上一颤,循声望去,只见屈侯琰遥遥望向池笑鱼,那目光就像鹫雕于高空注视活物,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

    薛摩望了池笑鱼一眼,她正聚集会神地看着林笑和王之璧打斗,并不知道她已然沦为别人眼中的焦点了,薛摩紧紧抿着唇,垂眸盯着张旦,目露凶光。

    “起来吧。”屈侯琰开口,张旦犹豫了下,才站起身来,他问道:“那现在?”

    “弃车保帅。”

第387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八)

    张旦瞬间就明白屈侯琰的意思了,他沉默了一瞬,道:“不行!之璧为我鞍前马后,奔劳了许多,我要救他!”

    “怎么救?”屈侯琰侧眸望他,抬手指向这偌大的逐鹿台:“武林大会上,你要怎么救?”

    张旦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是屈侯琰不能救,而是屈侯琰不愿舍下武林盟主之位来救。

    张旦刚要再说情,台下响起了一声哀嚎,他定睛一看只见王之璧已然被林笑给降住了,林笑一用力,掰断了王之璧一条左臂。

    林笑抬眸望向台上,声音分外冷静:“冤有头,债有主,我丐帮和你景教,今天必须把这笔账给算清楚了!”

    屈侯琰正要说话,薛摩抢了先道:“林小帮主,这件事情,我和我哥都不知情。”

    张有梁一听,又跳了出来,忿然道:“你放你娘的狗屁!你不知情?!这是你们兄弟俩的总领,听命于你们,你们会不知情?!”

    屈侯琰浑身寒气直冒,刚有动作,薛摩一把拉住了他,随即自己下了台阶,边走边道:“虽说每个人都顶着个脑袋,不过看来还真不是每个人都有个脑子,是吧,张长老?”

    “你!”张有梁语塞,看着薛摩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来,竟还有点想后退。

    “我要是参与其中,我还会让王之璧和吴范打?”薛摩走到张有梁身前,用手指戳着张有梁的胸膛道:“要不是我,你到死都不会知道是中了谁的计,还跟我叫嚣!”

    薛摩这番动作着实猖狂,不过一想到让他手下人又去断壁修桥,又去荒山开路的,这会儿还被没脑子的指着鼻子骂,他就不爽!

    众人闻言皆反应了过来,也是啊,要不是薛摩非要王之璧和吴范打,这要发现幕后黑手这得到猴年马月去啊!

    而彼时,屈侯琰的脸色已然铁青,刚才台上薛摩奇奇怪怪的举动,也终于有了解释,何信和王之璧谁打不是打,为何就非要王之璧出手呢?

    屈侯琰一把拽过张旦,用极低的声音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你们谋划丐帮的?!”

    屈侯琰的力道之大,捏的张旦一阵生疼,他整个人寒意凌冽,五指之下,张旦觉得他的臂膀都被冰冻住了,连忙运气来抵。

    “他是一早就知道了,从他开始谋划被火蛊反噬,闭关开始,要不是二城主在角峰一番作为,我就不相信凭她池笑鱼能越过南萃渡口,到达角峰。”

    “你在说什么?!他人在龙头舵?!”屈侯琰惊到嘴巴都合不上了:“我担心他身体,我还每晚到静室门口去和他说话,你的意思是,他妈那人是假的?!”

    “不然呢?”

    屈侯琰惊在了原地,回眸看向场下那袭白衣,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地嘟囔:“屈侯瑾啊屈侯瑾……你还敢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你对我不用计谋???我真是信了你个鬼了!!!”

    张有梁一脸疑惑,他突然就搞不懂这状况了,薛摩越过他走到了林笑面前,林笑身后是被丐帮几位舵主押住的王之璧,王之璧望着他,眼眸里情绪复杂。

    薛摩眸光淡淡的:“说吧,谁指使你的?”

    王之璧不言不语,只是看着薛摩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敌意。

    薛摩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说,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卖命到这个份上,值得吗?王之璧,值得吗?”

    这两个“值得吗”问得王之璧低下了头,吴范见状,上前怂恿道:“是啊,王总领,人只能活这一次,你看我被你刺杀的时候,屁滚尿流地都想要活下来,你现在只要说出是谁指使的,薛老弟还能不保你?”

    吴范望了一眼台上,继续道:“是不是张旦,是不是张旦命你假扮成丐帮长老去刺杀我,然后他再找上我,说要帮我谋划丐帮?”

    林笑趁机道:“王之璧,我要你的命也无甚用处,你只要说出你背后主谋,我丐帮既往不咎。”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吵得王之璧头疼,他从来都是个特别怕吵的人。

    此情此景,惹得张旦眉心紧蹙,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只要王之璧说出实情,那么今天的逐鹿台就是他张旦的葬身之地!

    屈侯琰朝着身侧一抬手,对魅道:“把我的落日弓拿来。”

    魅闻言,回身去取,转眼间落日弓就已经放在了屈侯琰的手上,屈侯琰转手递给张旦,道:“该怎么做,无需我多言了。”

    张旦接了过来,他唇瓣紧紧抿着,瞳孔里暗潮汹涌,却是遽然间也潮息浪平,他拈了箭。

    何信见状,忙上前道:“张护法,王之璧是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说着何信掀袍一跪,仰面望着屈侯琰道:“教主,你身为武林之主,你定然有办法,也有能力救他一命的,看在他这些年效犬马之劳的份上,教主,你救救他吧!”

    薛摩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台上,他高声道:“这样吧,你就悄悄告诉我一个人,我来衡量接下来该如何。”

    薛摩说着就朝着王之璧走去,才刚起步,身后箭风响起,薛摩顺势侧身,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就从他眼下划过,最后坚决地没入了王之璧的心脏处。

    丐帮那两位舵主惊得连忙撒了手,王之璧膝上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台上,张旦挽弓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旁边屈侯琰一脸冰霜,倒是何信,那个敦实威武的何信,此时脸上不难窥见悲戚之色……

    林笑上前质问:“屈侯盟主,你这是为何?!”

    屈侯琰泠声道:“他既是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本座也不能包庇了他,就让张旦亲手了结了他,各位,是有什么异议吗?”

    “此事岂能是他一人能为之,岂能没人指使,岂能没有同谋?!”林笑微微眯起了眼睛,显然对屈侯琰此般做法,颇为不满。

    “既是张旦提议要帮我,那这幕后,岂能没他?!”吴范上前直指台上:“还有何信,你们一个都别想跑的了!”

第388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九)

    众人义愤填膺,屈侯琰望向身边人:“张旦,何信尔等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张旦负手,镇定自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看吴范求助无门,又见不得张有梁那嚣张态度,我才帮吴范的,而至于王之璧假扮丐帮长老,此事,我丝毫不知情。”

    “何信,你呢?”

    何信望了眼王之璧,又望了眼张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比悲凉之感,他短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张护法的话,我可以作证,从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王之璧假扮了丐帮长老,二城主抱恙,我们想着吴舵主和二城主交好,才自作主张帮了吴舵主,反正都是丐帮中人,谁当了丐帮帮主,丐帮那也还是丐帮。”

    屈侯琰冷笑一声:“他们都说没有,那林小帮主,你还有什么证据,你说出来,我让他们上前来对质!”

    气氛忽而剑拔弩张了,林笑蹙眉,张旦和何信的话他当然质疑,可是无凭无据的,空口白牙岂不是授人话柄?!

    “强词夺理!”吴范咬牙切齿,正要上前,被林笑一把给拽住了,林笑看着他摇了摇头。

    薛摩懒懒看了台上一眼,他蹲下身,看着吊着一口气的王之璧道:“你看看当下场景,所以,值得吗,王之璧你的士为知己者死,值得吗?”

    “就算不值得,二城主,对你,我也无可奉告……”王之璧笑了一下,血从嘴角涎缕:“从你要我上场的时候,我的命就已经断送在你手上了不是吗?”

    两人静静对视着,谁也不肯认输,薛摩眸色渐冷:“那便罢了。”

    薛摩说着正要起身,王之璧却道:“你是怎么知道刺杀吴范的人是我?”

    薛摩闻言重新蹲了下来,他见王之璧已然气息旋游,命不久矣,便也想给他个明白。

    “这么机密的事情,张旦要做,他手下能信得过的,不是你便是何信,其实我也没有证据,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吴范那脑子还能把刺客身上的腰牌给摸了下来,吴范和聂文青打的时候,才过了几招,他便能一口咬定一定不是聂文青,那时候我便知道了,不是招式的问题,聂文青和何信都惯用右手,只有你……”

    王之璧摇着头,笑得坦然,继而却又疑惑道:“你从未见过我出手,我也从未和你深交,你怎地知道我……”

    “我和张旦在月满楼谈话的那个晚上,你和何信随侍在檐下,你们怕我对张旦出手,手都按在了剑柄上,你俩并肩而站,一样的动作,却是不一样的姿势,那个画面,太打眼了。”

    王之璧愣了一瞬,继而沉沉笑出声来:“二城主啊,看来我也只能一条歧路走到头了……”

    薛摩还未能意会,只见王之璧高喊一声:“诸家不必再费尽心思了,谋划丐帮一事,全都出自我一人之手,与张护法、何总领,与景教其余人无半分干系,今朝败露,我王之璧一人承担!”

    说完,王之璧按住箭身,手上一用力,箭彻底穿透了心脏,他跪坐在地上,腰微微弓着,嘴角还涎着血,头颅终是耷拉了下去,再无了声息。

    众人皆是怔然望着地上的人,箭已然穿心而过,透背而出,人已死,身却不倒。

    薛摩回身望向张旦,眼底嘴边,尽是不屑,他一抬手,便立刻上来几名景教的黑衣护卫,他吩咐道:“把王总领抬下去,用寒玉棺送回射月坛。”

    “遵命!”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挪走了,那里只剩下一滩血迹,人死血凉。

    林笑环视了一圈众人,上前道:“既如此,我林笑也无话可说,可依我之见,景教实不适合再掌盟主印玺!”

    屈侯琰倒也不意外,本来这一届武林大会,各家意图就实在明显,倒是有个人让他意外的很!屈侯琰望向场上那张容色倾城的脸,搞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惜牺牲他的护法总领,就只为把他拉下盟主之位,可真是……

    屈侯琰闭目长吁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逼人:“那林帮主,依你看,谁又适合掌这盟主印呢?”

    林笑直视着屈侯琰道:“聚义山庄乃江湖名门,百年声誉,作风正统,前任池盟主宽严并济,处事有道,重贤才,远奸佞,江湖各派皆心悦服之,保得武林数载太平,现有前武林盟主之女,一身绝学,心思清明,当得起此重任。”

    林笑这一番话,听得屈侯琰十分不悦,这岂不是在变着花样地数落他?然而还未等他发作,雁回宫、洞庭八轩和江淮一众派系,纷纷起身道:“吾等觉得林帮主所言甚是!”

    一边沈放和杨玄展对视一眼,难掩错愕,到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过来,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了,沈放刚要起身,相邻而坐的空玄方丈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沈施主此刻不宜多言。”

    沈放闻言,觉得空玄方丈此言甚是,便又放松了身子,一双眼眸却是紧紧盯着屈侯琰的脸色。

    池笑鱼起身走向台中,行礼道:“池某不才,愿分担景教重任,还一个天下太平。”

    屈侯琰紧紧盯着池笑鱼,眼睛一眨都不眨道:“那如若本座不允呢?”

    池笑鱼浅浅笑了一下:“江湖向来以武为尊,武林大会自然强者取胜!”

    “哈哈哈哈——”屈侯琰笑了起来:“倒是本座小瞧了你,年岁轻轻,也能有如此勇气。”

    “你的提议,本座允了!”屈侯琰眸光一动,眉眼含笑地望着薛摩:“我倒要某些人看看,什么叫真真正正的强者。”

    薛摩被屈侯琰看得心上一凉,他那目光太过胸有成竹,甚至笃定到戴着几分玩弄的意味,他少时曾经看过猫玩老鼠,是的,猫抓了不吃,就是玩,跑了再抓,抓了再放,至死方休。

    那种感觉和现在一摸一样,叫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薛摩愣住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高估了丹真心经,抑或是是他低估了屈侯琰的功力,总之,他开始动摇了。

第389章 病来如山倒(一)

    远远看去,薛摩站在那一堆江湖人中间,这让屈侯琰觉得他仿佛在和他对立,他喜他站在他身边,不喜他站在他对面,少时便是如此。

    屈侯琰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他抬起手,远远向着他柔声道:“弟弟,你还不过来?”

    薛摩回过神来,他向他走去,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在距离屈侯琰咫尺时,薛摩停住了,他没有去握他伸出的手,却是仰面细细地斟酌他脸上的每个表情,他需要准确地洞悉出此刻的情势。

    屈侯琰笑着垂下手来,似乎并不恼他,依旧眉眼温润:“弟弟,你就准备着为你的旧情人收尸吧。”

    薛摩呆滞地望着他,用如此温柔的唇,说出了如此锋利的话,他的心彻底慌了,他一把抓住屈侯琰的手臂,眸里不难窥见恳求:“哥,我……”

    “还没有交手,屈侯盟主又何必撂狠话?”

    耳边一阵淡淡女声响起,薛摩撇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池笑鱼已然携了花照影来到台上。

    池笑鱼并没有看薛摩,目光依旧停在屈侯琰身上:“屈侯盟主,此番是我得罪了,就先薄酒一杯,给盟主赔罪了。”

    池笑鱼说着从花照影抬着的托盘里,拈起酒杯,抬至唇边,一饮而尽,随后,她又拈起另外一只酒杯,微微抬高,抬至屈侯琰身前道:“还请屈侯盟主,莫要怪罪。”

    时间缓缓淌过,半晌屈侯琰都没去接那杯酒,池笑鱼莞尔道:“难不成屈侯盟主怕我下毒吗?”

    屈侯琰依旧不语,见状,薛摩接过池笑鱼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道:“这杯酒我来替他喝。”

    池笑鱼侧过头去望身边的这个男人,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池笑鱼恍然想起那一日诀别时的那句话。

    “薛摩,以后非到生死攸关之际,你我就不必要再相见了。”

    池笑鱼眼眸微微眯了眯,也许今天……她心上短叹了一声,却只是望着薛摩道:“数月不见,你脸色差得厉害。”

    说完未等薛摩回她什么,池笑鱼飞身而起,在空中转了两个滚儿,旋身潇洒落地,一摆手道:“屈侯盟主,请吧!”

    薛摩回头的这个间隙,一席清凉白衣从眼前掠过,薛摩后知后觉地提步,走到台阶之上。

    张旦就站在他身旁,他望了眼薛摩那惨白的脸,沉声道:“二城主,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那就好好欣赏欣赏你自个的手笔吧。”

    薛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台下,池笑鱼和屈侯琰已然交手,两人内力皆是刚劲非常,一招一式十分霸道,十几招下来,竟是肉眼可见周围气流在波动,薛摩倒吸了口凉气:“原来……他的九曲**早就练到了最高层……”

    场子周围,几乎所有的门派当家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屈侯琰的九曲**和池笑鱼的丹真心经相较量,哪怕是老一辈都不曾有机会能够看上一眼,如今竟是……

    空玄方丈一脸惊喜:“阿弥陀佛,十多年前我有幸一睹九曲**,本以为那已然是武林之巅,却万万不曾想到,十多年后在同样的地方,贫僧还竟能见一见那口口相传的丹真心经!”

    空澄大师亦连连点头:“我等不虚此行呐!”

    气流挟裹地越来越急,论内力来看,池笑鱼要更深厚一些,可是九曲**的身法实在太过诡谲和迅猛,屈侯琰上一招式才走一半,竟能有重影在走下一个招式了,而且随着招式的深入,那重影以二化三,以三化四,以此递增,池笑鱼应付起来渐渐落于下峰。

    紫苏看得心上大骇,她上前道:“二城主,你不是说九曲**要练到最高境界非五十载不可吗?”

    薛摩默然不语。

    薛摩的这个反应,刺激得紫苏腿都软了,她扒拉着来扶她的侍从神神叨叨:“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这次……是真完了……”

    李蔻青在一旁看到场内焦灼,也不禁着急起来,死一个秦飒还不够吗,难不成还要再死一个池笑鱼吗?!

    李蔻青一把拽住瑶歌,耳语道:“你不是说冰火蛊最迟武林大会这天必然会破卵而出吗,怎地还不见动静?”

    瑶歌一脸麻木地望着场内,她瞳孔一片黯淡,幽幽启口:“快了,已经很快了。”

    李蔻青见着瑶歌这幅表情,霎时彻底没了底,身体竟有些轻晃,赋颜和赋彩连忙搀住了她。

    屈侯琰的身法实在快,哪怕招式在池笑鱼的应对范围内,可如若继续让他如此下去,漏接只是迟早的事!

    意识到这点后,池笑鱼飞身而起,企图用轻功拖慢屈侯琰的出招连接,屈侯琰岂能看不出她的意图,自是飞身去追,这样一来,两人的打斗范围瞬间变得不可预测了。

    他们已经距离场边的众人实在太近了。

    这招倒也确实好用,屈侯琰的身法慢了许多,重影也瞬间就消散了,池笑鱼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可是,她也立即就发现了问题,飞身打斗后,她会看招式方向,会顾忌内力不波及到场边无辜的人,可再反观屈侯琰,那可就不一样了,怎么样能更占上风,他就怎么出招,完全不顾忌会不会伤到其他人。

    刚意识到这点后,屈侯琰一掌劈来,池笑鱼晃了下神,已然来不及接了,便只能侧身去躲,哪不知那掌风携着内力直接朝着场边人劈去……

    “小心!”池笑鱼瞪圆了眸子回身去望,眼见那掌风就快要劈到杨玄展面门了,千钧一发之际,沈放一把拽过了杨玄展,那掌风余波往下一撇,杨玄展身后的桌椅瞬间被劈成了两瓣!

    众人大骇,面色如土。

    这还只是掌风余力并不是真正的掌力相接,倒这一刻,众人终于明白了,池笑鱼面对的是多么强悍的力量,池笑鱼也明白再继续飞窜下去,屈侯琰伤及无辜在所难免。

    于是她重新回了逐鹿台中央,她运转起全身所有的内力,只想着速战速决,若再这么拖延下去,她不是屈侯琰的对手。

第390章 病来如山倒(二)

    池笑鱼的招式突然强悍起来,在她的内力影响下,屈侯琰都感受到自己内力调息颇受影响,一个晃神,池笑鱼回身一掌打在了屈侯琰的背上,屈侯琰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似要破腔而出,整个身体火辣辣地疼。

    屈侯琰连忙运气,以冰蛊之力来抵,却也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回身,望着池笑鱼的目光,叫人如坠冰窟。

    屈侯琰唇角还衔着一抹红,却是冷笑了一声道:“短短几年,就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基地,由着你继续练下去,那还得了,池笑鱼,本座今天势必要你的命!”

    屈侯琰说完,向着台上一抬手,一运气,一柄细刀,如闪电而至,甩向屈侯琰手中,屈侯琰握住那如冰铸的刀柄,顺势旋身而立。

    “封洪刀!”薛摩愈发紧张了,他实在太深知封洪刀的威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分紧张了,薛摩竟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封洪刀才刚握在屈侯琰手中,池笑鱼浑身的内力便是一阵激荡,到此时了,池笑鱼也心知肚明,兴许……

    她心上暗叹,生死之际,她忽然看到了一副画面,那是酒香四溢,烟火缭缭的月满楼,她站在堂内,抬头望高处,那人一袭红衫,独坐于阑干之上,他腿轻晃,摇曳起了一片红……

    这么想着,池笑鱼便撇头去望台上之人,可只一眼,池笑鱼便秀眉耸立,薛摩面上为何会透着一股诡异的冰蓝?

    池笑鱼还来不及相问,封洪刀已然递至眼前,她下腰躲过。

    “庄主,接着!”疾刀高喊一声,将池笑鱼的佩剑高高抛起,池笑鱼飞身而起,抽剑而出,剑刃上寒光洌洌,将池笑鱼的眉眼衬得分外坚决。

    场上一剑一刀,兵戈声不绝于耳。

    顾子赫紧张得一头冷汗,他望向一旁的花照影道:“花老板,要是你看情势有什么不对,你定要帮一帮笑鱼。”

    花照影点了点头,却是满面愁色:“我万万没有想到屈侯琰功力竟如此深厚,庄主不受驭虫术的控制,那以此来看,屈侯琰怕是也……”

    这话着实无需点明,顾子赫远远看了紫苏一眼,紫苏是岭南老怪,若是驭虫术可以控制得了屈侯琰,她又岂能还在他手下?

    正要收回目光时,顾子赫突然浑身一凛,薛摩就站在紫苏身边,可他的脸色,怎地?

    “花老板,你快看一眼薛摩是怎么了?”

    花照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上打斗,听得顾子赫语气十分紧张,才分神瞟了一眼台上,可就这一眼,她的目光便是挪不开了,不可思议道:“他怎么会?!”

    场边众人,根基稍微薄弱一些的,已然故不得观战了,纷纷开始屏息调息,封洪刀不愧是当世神兵,哪怕内力醇厚如池笑鱼,却也依旧激荡得她内力四下乱窜,她拼尽全力,博得一丝空隙,便问道:“屈侯琰,薛摩是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屈侯琰可没收手,依旧出招,依旧步步紧逼,他好笑道:“你是有迷恋我弟弟,自己性命都不保了,还惦念着他?!”

    池笑鱼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屈侯琰的招式实在太急,耳边皆是刀风阵阵,稍有不慎,怕是就要被劈成两截,她也只能全力以赴。

    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模糊,人群分散又重叠,兵器相搏之声仿佛从远古之处传来,带着十分诡异却又空灵的回声,薛摩闭眼使劲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头重脚轻,一阵恶心眩晕,他一把抓住紫苏的手臂,还未开口,紫苏惊诧的叫声已然响起:“二城主!”

    “薛摩……”打斗间隙中,池笑鱼看到薛摩都站不直了,不禁喃喃出声,她使劲逼开屈侯琰,自己后撤了一段,垂了剑,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她的动作太过奇怪,到此时屈侯琰才终于往台上看去,这一看他俊眉紧拢,还来不及有下个动作,只见薛摩右手紧紧捂着胸口,一抬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倒了下去……

    “弟弟!”

    “薛摩!”

    “夫君!”

    薛摩倒在紫苏的怀里,屈侯琰飞身而至,握住他的手,他鬓边溢了一层薄薄的汗,看上去十分虚弱,不知为何,屈侯琰恍惚中想起在陇西雪原上,被兽夹困住的白狐。

    薛摩挣扎着要说什么,可一启唇便是汩汩鲜血往外流,屈侯琰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却只见他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弟弟!屈侯瑾!屈侯瑾!”

    这时,阶梯上已然围满了人,后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是吵嚷着:“薛老板究竟怎么了?”

    薛摩的前襟已然全被血染红了,在他那袭月白里红得刺眼,而在那殷红的照印下,他的皮肤仿佛下一秒就会透明消失一般,李蔻青泪水涟涟,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她一把抓住瑶歌,低声厉喝道:“为什么会是他,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瑶歌眸中噙泪,整个人却犹如一具死尸一般,表情麻木,闭口不言。

    这一幕落在一旁张旦的眼里,他先是惊异,而后他一脸欣喜地勾起了唇角,显得饶有兴趣。

    “他究竟怎么了?!”屈侯琰直勾勾地盯着紫苏,他声线可闻地在颤抖,紫苏反复地在给薛摩把脉,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直摇头,再把了第三次脉后,紫苏才深深吸了口气道:“禀盟主,二城主他……他中了冰火蛊……”

    这厚重的云层终于扯了第一道闪,那白光像神明站在云层上,甩了一鞭子下来,劈得笔直,未几,有轰隆声滚滚而来……

    这一觉,薛摩睡得无比得好,他终于没有做梦了,这些年来,第一次没有做梦,得一枕安眠。

    薛摩醒来时,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是,于是他笑了笑。

    “你终于醒过来了……”耳边是一个呜咽的女声,薛摩侧了首,望向她,只见她未施粉黛,头发也是松松垮垮地随意系着,眼睛红肿,满面泪痕,看上去不止是憔悴,甚至有几分狼狈。

第391章 病来如山倒(三)

    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李蔻青,这让薛摩有些意外,他一启口发现声音艰涩得很,像那种生了锈的轴承,转不起来。

    李蔻青连忙端了水杯来喂他,薛摩想自己喝,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厉害,便也懒得动了,倚在李蔻青手臂上,饮了满满一杯,喝完水,眼角往下一瞄,看到榻边的小盆里,满是血。

    李蔻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一撇,泫然欲泣道:“这几日,你一直昏迷着,可……还是会时不时地呕血……”

    “我昏迷了几日了?”薛摩一开口,声音喑哑得厉害,他眉梢一抖,看来那杯水也没起什么作用。

    “三日了。”

    “三日了啊……”薛摩缓缓重复了一遍,又重新躺下身去。

    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的,薛摩瞥了一眼床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屈侯琰的房间。

    屈侯琰的床铺下面有蛊盅,紫苏说那对练功有益,可屈侯琰并不爱睡自己的屋子,每每都是窝在他房间里窗边的小榻上,一直以来薛摩都觉着浪费,没想到这次倒也还派上用场了……

    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薛摩幽幽叹了口气。

    思绪渐渐清明过来,他想起了武林大会,想起了池笑鱼,遂道:“后来怎么样了,池笑鱼她怎么样了?”

    李蔻青一听他醒过来,第一个挂念的竟然是池笑鱼,气得脾气都没有了,胡说八道道:“你还惦记着她?你都中了冰火蛊了,肯定是池笑鱼给你的那杯酒里下的!”

    薛摩被她这标新立异的说辞给惊得精神了一头,呆呆地望着她一张小嘴继续胡编乱造:“你看嘛~她也没有多喜欢你,一回来就来杀你,你干嘛还要惦记着她!”

    薛摩眉梢高挑着,一脸匪夷所思地听着她的天花乱坠,李蔻青说完了自然也意识过来,看到薛摩那副“我这是听到了个啥???”的荒诞表情,李蔻青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揉了揉鼻子。

    薛摩轻轻笑了一声,李蔻青抬眸去望他,只见他直视着她的眼眸道:“青青,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有一次已经够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明明亮亮的,这样不好……”

    李蔻青呆愣愣地望着他,她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有一次已经够了,指的是什么,可是,他说了什么,明明亮亮……原来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明亮的吗?

    李蔻青又惊又喜,讷讷道:“你不怪我了?”

    薛摩眼眸微翕,看上去似是很困倦,他缓缓道:“我是不喜,但我原谅你了。”

    李蔻青开心得清泪两行,正要拉着他说话,才发现薛摩又昏睡过去了。

    青竹苑内,来来往往的虫师显得分外紧张,走路头都低得快掰折了,似是生怕自己太过显眼,触怒了什么一般。

    暗室里,木榻上躺了一个人,他的周围医师、虫师围了半圈,所有人都满脸希冀,可榻上之人再又呕了一口血后,彻底没了气息。

    紫苏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了研究出应对之法,她们让死士直接吞下了冰火蛊,然后用了眼下所有可行的逼蛊之法,只可惜这人仅仅坚持了一天一夜,便断了气,而冰火蛊并没有被逼出来。

    “还是不行吗?”一旁阴冷冷的声音响起,听得紫苏背脊一僵。

    紫苏回身走到屈侯琰面前,她面色苍白,领襟都被汗湿了,一副快要虚脱了的样子:“是属下无能。”

    屈侯琰坐在椅子里,仰面望她,那眼神过分可怖了,知道屈侯琰盯着她,紫苏都不敢抬眼去看。

    屈侯琰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一弹,紫苏一声闷哼,单膝跪了下去,她双手使劲捂着膝盖,只觉得里面像是被插了一根冰刺,又疼又无力。

    “你和小瑾合伙起来骗我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了,冰火蛊虫卵不见了,你都不说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救不了他的命,我就让你全身骨节里都插满冰刺!”

    紫苏浑身一凛,心下哀嚎,这时木榻边走来一人,她头发花白,脸上却没有皱纹,可是身体岣嵝,也就十岁小孩子般的身高,这些杂糅在一个人身上,就让她显得十分怪异。

    “教主,现下责怪紫苏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合计出新的办法,否则令弟是真撑不了几天了。”她上前搀起紫苏,声音苍老得厉害。

    “那尹堂主……”屈侯琰才刚开口,魑便跑进来道:“启禀盟主,二城主醒过来了。”

    屈侯琰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出了屋子,也顾不上下着雨,步子走得飞快,魑的伞完全遮不了他。

    紫苏松了口气,一脸感激地望着身边的人:“那尹堂主可有别的办法?”

    这老妇正是百草堂的主人,姓尹,单名一个榭字。

    尹榭摇着头无奈道:“老身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用药吊着薛摩的命,我们再继续尝试吧。”

    紫苏啧一声,怨忿道:“这冰火蛊也是奇了怪了,冰蛊能逼出来,火蛊能逼出来,为何同体了就不能逼出来呢?!”

    紫苏的话,让尹榭突然身形一愣,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她一把抓住紫苏道:“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紫苏来了兴趣,两人坐了下来,紫苏一边揉膝盖减缓疼痛,一边道:“紫苏愿闻其详。”

    尹榭望了一眼剩下的虫师药师道:“你们先出去休息休息,这么个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众人点点头,谢过之后,便鱼贯而出。

    “这一天一夜,我俩想的都是怎么把冰火蛊逼出来,可事实上是……实在做不到……”尹榭紧蹙着眉头,重复着花照影的话:“冰蛊可以被逼出来,火蛊可以被逼出来,可为何到了冰火蛊这里就……”

    紫苏脑海里金光一闪,惊喜道:“尹老的意思是?”

    “直接在体内将冰火蛊分开!”紫苏眸子圆睁,尹榭又再说得透了一点:“用内力在体内直接将它分开,那岂不是冰蛊是冰蛊,火蛊是火蛊,然后再分别用血引之法,将它逼出来。”

第392章 病来如山倒(四)

    紫苏倒也意会过来她的意思,却也还是担忧道:“从未有人如此做过啊,如若分开的那一刹那,人和蛊便都死了,又或者还伴随着其他什么症状,这……这又要如何是好啊?”

    尹榭摇了摇头:“以薛摩这小子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个死人了,那还不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紫苏一咬牙,望向木榻之上的人道:“这人刚死,冰火蛊一时半会的还死不了,要不我们……试一试?”

    顺着紫苏的目光,尹榭也望向木榻上,点了点头……

    屈侯琰赶回玉阶苑时,薛摩已经又昏迷了过去,他问李蔻青:“他醒了多久?”

    “半柱香都不到。”

    屈侯琰听完面色倾颓,魑见状,便劝慰道:“盟主先去换身衣裳吧,你看你都淋湿了,要不然等二城主醒来,岂不是把湿气都过给了他。”

    屈侯琰一听倒也乖乖照做了,只不过他一回来就把李蔻青给撵走了,李蔻青没有办法只能干等在院内。

    不过,到底是俩人动静闹大了,薛摩又醒了过来,屈侯琰关好门,折返回来见薛摩醒了,又惊又喜,忙道:“刚才你醒的时候,我和紫苏还有尹榭在想办法,所以才不在的。”

    “我又没怪你。”薛摩想笑,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便也笑不出来:“听青青说,我中了冰火蛊?”

    屈侯琰面色一僵,点了点头,心里直怪李蔻青嘴快,少交代了一句,怎么就说出去了。

    “是谁下的啊?”

    “有些眉目,不过还不能完全肯定,我现在一门心思地都在想怎么能把你医好,所以把这事交给了下面的人,但是,你放心,我绝不可能放过他的。”

    屈侯琰郑重的脸色,让薛摩觉得他在宣誓,薛摩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不管是谁,放过他吧。”

    “不可能!”屈侯琰拒绝得斩钉截铁。

    薛摩眉梢微蹙,他轻轻握住了屈侯琰的手,语气柔软得让人心都要化了:“哥,你答应我~”

    不知为何屈侯琰一下子就湿了眼眶,也许是他的手太过冰凉,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无力,也许是他知道,他大抵时日无多了……

    “我会医好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先答应我!”薛摩俊眉拢得更高了,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激动,屈侯琰不得不答应,因为下一秒薛摩直接呕血了,那血染红了他半个袖子。

    薛摩晕过去了,屈侯琰心急火燎,立即招了紫苏和尹榭过来,两人一搭脉,吓得魂都快飞了,谁都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柳无言上前,挡住了屈侯琰那几乎是要杀人的目光,她柔声道:“有我在,二位但说无妨。”

    紫苏和尹榭互视了一眼,道:“以二城主的内力,他本能多抵御些时日的,可是……”

    柳无言听出点点苗头:“可是什么?”

    紫苏大了胆子道:“二城主并无求生之心,生死也就是这今明两天的事了!”

    “不行!”李蔻青惊呼了出来,她上前一把抓住紫苏和尹榭:“求你们救救他,他怎么可能会死?!”

    紫苏和尹榭正两难,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我养你们,就是为了救命的,他若死了,你们便一起跟着陪葬吧。”

    紫苏和尹榭一听,齐齐跪地求饶,柳无言回身一看,只见屈侯琰浑身寒气萦绕,因为连日无休,他眼眶充血得厉害,看上去分外骇人。

    薛摩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可耳边实在太吵,啜泣声,求饶声,争执声,在脑中交替回旋,他不堪其扰,终是睁开了眼。

    鬼骨守在榻边,见薛摩睁开了眼,他欣喜道:“阿摩,你醒过来了!”

    众人凑上前来,一下子床边便挤满了人,虽是如此,可薛摩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他嘴角浅笑,眼眸温柔如漫山樱花齐放。

    尹榭赶紧拿出一颗药丸,放到薛摩嘴边,薛摩乖乖吃了下去,她又让人把汤药端了过来,薛摩也喝了个碗见底。

    薛摩看了眼给他端药的侍女,又不动声色地抬眸扫了一眼房间里其他的侍从,开口问道:“这个能撑多久?”

    尹榭听得直接想上手打他:“臭小子,这可是比少林大还丹还要救命的药,我毕生就练出来两颗,你要是想活,凭你的内力,你撑个十天半月都行!”

    紫苏也苦口婆心起来:“二城主,你不要放弃,我和尹老正在想办法,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救你。”

    她们的话,薛摩不掺一丝一毫的怀疑,不是因为屈侯琰威胁,而是和她们深交后,便懂得她们最开始的志向便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甚至不顾己身,只求将药道和蛊术发扬光大,只可惜一朝误入江湖,怀璧其身,终难逃利益纷扰。

    薛摩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动作做得敷衍,不能瞒过众人的眼睛,他继续道:“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要单独和青青讲。”

    李蔻青受宠若惊,半倚在床榻边,甚至执起了薛摩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屈侯琰紧蹙着眉,显然是不悦了,但是薛摩如今这状况,心绪宜平和,不宜激动,他也没有办法,竟也懂事起来,板着张脸和其他人一起出了门。

    李蔻青一直都很不爱哭,这几年来哪怕受了什么委屈,也没见她如此失仪过,怕在他面前不好看就吓得要去补妆的人,现在乌髻散乱,容色憔悴,鼻头红红的,眼睛哭得跟个核桃似的,然后还在哭……

    “丑死了……”薛摩轻声喃喃,李蔻青也不嗔,双手合十紧紧握着他的手,抽泣:“你以前……身体很暖的……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凉啊……”

    李蔻青说着又连忙把绒毯往上掖了掖,随即又重新握住他的手道:“夫君,你冷吗?你要是冷的话,我再去让她们加一床被褥。”

    薛摩笑笑:“只怕没被病死,倒被压死了。”

    李蔻青笑着嗔怪:“都这会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啊?”

    薛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然后道:“青青,听话,我们和离吧。”

第393章 病来如山倒(五)

    “不要!”李蔻青几近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紧接着眼眸里的泪光闪烁得无比坚定:“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可能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薛摩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子给都逗笑了:“可是我快要死了啊,你想当寡妇吗?”

    “不想,所以你不要死……呜呜呜……”李蔻青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半个身体都压在薛摩身上,脸埋在绒毯里,哭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天地动容。

    薛摩垂眸看着她抖动的肩膀,心上唏嘘。

    当年那种情景下,其实谁是他的新娘,他是无所谓的,可以保得住池笑鱼的命,可以稳得住屈侯琰的心,这就足够了。

    他是不喜欢她,谁会喜欢个对自己用计谋的人呢?可是这几年来,他予她寂寞,她不怨,他予她冷漠,她不闹,从始至终,她端着满腔赤忱在认错。

    薛摩想,她依旧是个可爱的姑娘。

    门突然被拉了开来,院里众人回头来看,只见李蔻青哭得一抽一抽的,看上去都快要背过气去了,这个场面让屈侯琰紧张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了,因为通常这样一个场景,出来这个人基本先说一句“他已经走了。”然后再倒地嚎啕大哭……

    屈侯琰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连连摇头,然后他看到了李蔻青扑在柳无言肩头上嚎啕大哭……

    “他和你说什么了?”屈侯琰连忙上前询问。

    李蔻青呜咽到吐字不清:“他说……他快要死了……他要和我……和离……”

    柳无言闻言眉心微拢,她去看屈侯琰,果真,他面色又苍白了一个度,他俩清楚的明白,薛摩这是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屈侯琰只觉一阵腿软,李蔻青看向了他:“夫君说,他有话要和你讲,让你一个人进去。”

    屈侯琰心上气急,他吃了那么多吊命的药,还是有希望的,医师都还没松口,怎地他就先放弃了?!屈侯琰甚至都想把他拎起来骂一顿,可是当他进了内室,看到他无神的眼眸时,屈侯琰心上终是先缴械投降了。

    屈侯琰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动了,他居高临下,垂眸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摩疑惑地歪了歪头,最后朝他伸出了手。

    屈侯琰回过神来,上前很自然地握住了他,薛摩开口:“哥,你扶我坐起来吧,我睡得浑身无力。”

    “嗯。”屈侯琰帮他把枕头垫好,让他靠得舒服一些,薛摩坐了起来,他的头发披散着,看上去无精打采,屈侯琰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将他的头发半系在脑后,打点好了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薛摩的脸色太苍白了,他身上那袭白衫甚至都要比他更有精神一些,屈侯琰连忙起身端了参汤进来,薛摩瞟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他无奈,只得又放回到榻边的小桌上。

    碗刚碰到桌面的时候,薛摩的声音软软传来:“哥,在碎叶城的那些年,我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屈侯琰愣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开始接下来的谈话,可是,权不在他。

    他苦笑了一下:“是的呀,长大了就处处和我作对,小的时候就老踹我,还把我锁在门外,还往我饭碗底下放沙子?”

    薛摩不可思议地高挑了眉:“有吗?”

    “嗤!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屈侯琰笑了开来,这是薛摩自醒过来后,第一次见到他笑,其实薛摩不知道,这是自他呕血晕倒后,他第一次笑。

    薛摩勉力坐直了身子,伸手向他探去,屈侯琰见他这番动作,虽不解,但还是连忙身体往前倾了倾,这一倾,薛摩冰凉的手指就轻轻触在了他的额角上,屈侯琰浑身一僵。

    他额角上有一道月牙疤痕,那是少时他对他意见极大的时候留下的,如今他的温度在疤痕上流连,却是那么冰凉,连他都觉得的冰凉……

    “疼吗?”

    屈侯琰又笑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疼?”

    “那时候疼吗?”

    屈侯琰摇了摇头:“那时候也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那个药碗,他用了那么大的气力砸向他……

    薛摩坐不住了,手软软地滑了下去,他又重新背靠在枕头上:“哥,对不起,那时候,我不是说有多么讨厌你,我只是……太嫉妒了……太羡慕了……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成了被舍弃的那一个?”

    薛摩这一问,问得屈侯琰灵魂都跟着颤抖了。

    薛摩没有再看他,目光缓缓移了开来,他目无焦距,却似是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他语速极缓:“昆仑山那么远,终年覆雪……”

    “不是都说父母会更疼爱小一点的孩子么?”薛摩苦笑了一下,看向屈侯琰:“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所以爹娘才会选择你陪在他们身边,而不是我……”

    屈侯琰怔愣愣地望着他,答无所答,他真的呆住了,这是薛摩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他剖析他内心所想。

    “我每日勤修不缀,到中原来,哪怕再寸步难行,我亦从未后退过半分!我誓要九州皆知,当年的屈侯家,还有我屈候瑾这么一个人!”薛摩说着渐渐激动起来,肉眼可见他的胸脯在剧烈起伏,可他依旧在继续说:“我不是什么无名无姓之人,我要证明给爹娘看,我也没有什么不好,当初他们丢下我,是他们错了……”

    然后,屈侯琰眼睁睁地看着薛摩边说,血就从嘴角慢慢滑落下来,那一抹红终于让他回过神来,他甚至都想不起去拿帕子,本能地就用袖子去拭那血色,然后他一抬眸就对上了薛摩那双含泪的眼。

    屈侯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瞬间坍塌成了一片废墟,他轻轻揽起了薛摩的肩头,摩挲着他的背脊,像是哄小婴儿一般,轻声细语道:“不是这样的,弟弟,那些年爹娘都十分挂念你,我见过阿娘握着你的长命锁,偷偷拭泪过好多次,不是你想的这样……”

第394章 病来如山倒(六)

    薛摩的脑袋懒懒搭在他的肩上,他似乎笑了一下:“哥,你也不用安慰我,反正我也快不行了,我马上就可以亲口问他们了,我要当面问他们……”

    屈侯琰气急地一下就把薛摩的肩头给扳正了:“什么叫你也快不行了,尹榭说了,凭你怎么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你给我点时间,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薛摩撑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屈侯琰笑,却是笑得屈侯琰发慌,他出声,却是连声音都哽咽了:“屈侯瑾,我告诉你,你要是有求死的心,那你想护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什么雁回宫,什么聚义山庄,还有丐帮,还有你江淮的那些旧部下……你不是想护住他们吗,那你就好起来,你好起来,去护住他们,听到没有?!”

    薛摩却还是在笑,他的笑容绵软无力,他连坐都坐不住了,只能重新倚着屈侯琰,他轻声道:“我护不住……我护不住秦飒,护不住雁回宫,连月满楼,我都护不住……”

    他的气息在他耳旁萦绕,冰冰凉凉的,凉到屈侯琰心坎里,只听得他继续气若游丝道:“说来说去……我这人就是想得太多……白爱临是生是死与我何干,白家基业是存是亡与我何干,为了月满楼我就应该当场杀了张旦,可是,结果呢……还有秦飒……我是真的想她……她要我好好活着……可我也只能撑到这里了……她……她若是……”

    薛摩没有说话了,屈侯琰还在等,可薛摩悄无声息倚着他,他后知后觉地侧头去看,才见他双目紧闭,他一动,薛摩的身子就直直往下滑,屈侯琰吓得一把揽住他,大声道:“紫苏!尹榭!”

    门外众人一听,破门而入,紫苏见薛摩那副样子,吓得心脏都骤停了,她连忙上前号脉,一探才松了口气:“二城主晕过去了。”

    闻言,满堂人皆稍稍宽慰。

    尹榭也上前查探了一番,这一探不解道:“你们刚才谈了什么,他心绪波动十分厉害,要不然也不至于直接晕厥了……”

    屈侯琰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把薛摩放平在床上,替他将被褥掖好,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要用什么药,你俩尽管去准备,有什么来报我就是,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我也要留下来陪着他!”李蔻青涕泪涟涟,自是不肯走的。

    屈侯琰冷冷瞥着她:“别以为让你叫几声夫君,他还真就是你夫君了,我是不想在他面前动手,但是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李蔻青哪管得了这些,刚要开口,就被柳无言给强制地押出去了。

    三天,薛摩昏迷了三天,屈侯琰就在榻边不吃不喝陪了三天。

    门咯吱一声开了,柳无言走了进来,屈侯琰依旧坐在脚踏上,身子就趴在榻边,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似乎是睡着了,可是走近了,柳无言就发现他只是趴着,然后睁着眼睛看着榻上的人。

    柳无言往床榻上看去,薛摩的样子让她不忍再看第二眼,她本来是听送药的医师说屈侯琰不眠不休地守着,她担心继续下去,他的身体扛不住,所以过来作劝说之想。

    可是,当她看到床上人模样的时候,她心里明白,劝不住的,她劝不住的。

    柳无言暗自叹了口气,她把提进来的汤盒放到床头的小桌上,刚转身要走时,屈侯琰的声音传来:“无言……”

    柳无言停了脚步,他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干涩暗哑,她回过身去看他,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的关系,屈侯琰起身得吃力,见他扶额摇晃,柳无言连忙上前搀住他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阿琰,你这样虐待自己,他就会好起来吗?”

    屈侯琰自顾自道:“无言,我有事情要问你。”

    柳无言愣了一下,他的样子实在看得她揪心,于是她便道:“要问我可以,不过,你先把汤盒里的汤给喝了。”

    柳无言其实是没抱希望的,哪不知屈侯琰还真是乖乖开了盒子,把整整一碗人参鸡汤给喝了个干净,他看了眼床上的人,道:“我们出去说,不要吵到他了。”

    玉阶苑占地大,楼台建制也赏心悦目,不过,两人并未走远,就在屋外一角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台阶边是棵古老的银杏树,树身挺拔,树干粗壮,树冠如染了色的云朵,镶嵌进天幕,远远望去安如磐石,风雨不可撼。

    “小瑾……冬天的时候很喜欢坐在这里,树上地下皆是一片金黄,他十分喜欢,有时候就坐在这里吹吹埙,有时候就在这里发发愣……”

    “他喜欢金黄色吗?”柳无言有丝疑惑:“好像从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用过什么黄色的物什。”

    “他说看上去,心上敞亮。”屈侯琰笑了一下:“可是这银杏树也只有秋冬的时候才是金黄色啊,所以我说要是他喜欢,我可以把这地面用黄金给贴了,一年四季,金光闪闪,可惜,他不允。”

    柳无言一脸夸张,她挑眉道:“他不允,才正常。”

    “所以,我换了方法,上了台阶的这条路通后山,我在两旁都种上了银杏树……”

    柳无言闻言,起身翘首张望,果然,两侧的银杏树树干还细,是新种上的。

    “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到了……”屈侯琰说着声音越来越哑:“只要他能熬得过去,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得到了……”

    柳无言身形一颤,她又默默重新坐了下来,屈侯琰双手覆面,他长叹了一声:“唉……柳无言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柳无言有些诧异,屈侯琰为人自负,哪怕错了,向来都一错到底,他从不会问这样的话,从不会问他是不是做错了。

    “冰火蛊确实凶险,可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要活下去的意志,他丝毫没有要活下去的意念,连我激他,都无甚用处,他只说……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第395章 病来如山倒(七)

    柳无言明白过来,过往种种,纷至沓来,她短吁了一声,循循道:“你和瑾,你们想法上本就多有悖逆,你的很多做法,他并不能认同,他的很多想法,你也并不能理解,你有想过,你纵容张旦屠戮雁回宫,甚至是波及到他月满楼的人,这让他心上背负了多大的罪孽吗?”

    “罪孽?”屈侯琰懵懂地摇头:“江湖胜败生死,皆乃常事,他们的命在我眼里,于人踩死蝼蚁并无异,我是真的不在乎……”

    “可是,屈侯瑾呢,你连他也不在乎了吗?”柳无言立即反问,问得屈侯琰迷茫了,只知道红着眼睛连连点头:“我在乎……我在乎……”

    柳无言看着屈侯琰露出的孩童表情,她莞尔,继续道:“你在乎瑾,那么他所珍惜的,他所看重的,甚至是他舍命保护的,你是不是也应该在乎?”

    屈侯琰哑然。

    “阿琰,你太强大了,在你看来,弱肉强食,本是人世规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少时经历屠戮,所以你不同情弱者,因为你强大,你在乎的,你就要紧紧握在手里,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因为你知道,你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柳无言说着竟也不觉哽咽:“秦飒阴差阳错地命丧黄泉,池笑鱼好不容易将他从殉情的边缘给拉了回来,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你联手李蔻青,把他困在了你身边……你要庆幸,小瑾心性足够坚韧,若是换个人,怕是都疯了好几次了……”

    柳无言深呼吸了口气,恳切道:“阿琰啊,你还记得少时有一次下大雪,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喜欢雪,便想握紧,可雪一握紧,要么成冰,要么成水,反正他就是不再是雪了……”

    一阵缄默,柳无言侧眸去看,只见屈侯琰眼眸湿透,泪流满面……

    “屈侯琰……”一道声音响起,两人抬眸去看,只见张旦立于阶下,仰面望着他们,眸中难掩惊诧之色。

    柳无言不悦地眯了眯眼,她不喜张旦,从前不喜,如今更甚之。

    屈侯琰开口:“无言,你帮我去看看紫苏和尹榭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柳无言自然知道他在支开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她走下阶梯,经过张旦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张旦上了台阶,在屈侯琰身旁坐下,他掏出怀中帕子递给他:“她和你说了什么,我还……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

    屈侯琰将手帕覆面,沙哑着嗓子道:“没说什么。”

    张旦嘴一撇:“不告诉我就说不告诉我,何必敷衍。”

    屈侯琰难得浅笑了一下:“说的我小时候的事情,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张旦“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得厉害,正准备走,屈侯琰开口道:“瑶歌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她找出来的。”

    屈侯琰摇了摇头:“不用再找了。”

    “为什么?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就是瑶歌下的蛊,但她失踪了,嫌疑最大!”张旦眸光一动:“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找到她?”

    见张旦明显置了气,眸光里还有丝失落,屈侯琰解释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用找瑶歌了,不论是不是她下的蛊,下冰火蛊的人,都不用抓了。”

    “为什么?!”张旦震惊到瞳孔都放大了,这怎么能不抓了呢?!

    “小瑾让我不杀,那便不杀吧,虽然我也并不能理解,但也许他有他自己的度量,那便依他吧。”

    张旦迷惑地蹙了眉,这哪像屈侯琰能说出来的话,通透得不可思议,他才走了短短几天,怎么他就变得这么翻天覆地了?

    正要细问,魑疾步而来道:“启禀盟主,聚义山庄的人来访,池笑鱼想见二城主。”

    “再不来,我还以为她真把我弟弟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屈侯琰释然一叹:“走吧,去看看。”

    有人翻窗而入,轻车熟路,走到床边,声音很轻,来人轻功很好,这些薛摩都知道,可是他醒不过来。

    这几天他一直昏迷,可有时候他会模模糊糊地有意识,知道有人一直在守着他,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病得很严重时,迷迷糊糊中,薛摩会想,她们怎么能造出这么厉害的蛊,竟然能造这个,那为什么不能造出让人起死回生的蛊,哪怕没有意识了,哪怕不能言语了,能走能动也是好的啊……

    当他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时,薛摩知道,他已经病得快糊涂了……

    秦英看到榻上躺着的人,原本就已经心急如焚的心情,现下已经是急火攻心了,当时他只知道薛摩在武林大会上呕血晕倒了,景教揽天下奇药,他本不担心的,可是柳无言一封信来,吓得他魂飞魄散。

    冰火蛊,秦英自然知道中了冰火蛊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们快马加鞭,急赴射月坛,他甚至都来不及等屈侯琰,二话不说直接飞檐走壁进了屈侯琰的房间。

    秦英双拳紧握,他想叫他,可是他无颜面出声,他细细凝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他要去找紫苏,只要能救他,只要他能帮上忙,叫他做什么,他都万死不辞。

    只不过还没出内室,秦英便听到院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即旋身,躲在了屏风后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旦走了进来,他走进内室,走到榻前,望着薛摩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让薛摩觉得像是浑身爬满了蚂蚁一样地不舒服,他缓缓睁开了眼。

    当看清榻前之人时,薛摩撇嘴:“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到是你,可真是让人不悦啊。”

    张旦也不怒,只是稀奇道:“二城主可真是大方,我听说你让琰不追究下蛊之人了。”

    “琰?”薛摩眯眼:“你叫我哥叫得还真是亲密!”

    张旦笑了:“那有什么,还有更亲密的你不知道呢!”

    薛摩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有赶客之嫌,不过张旦却是心情大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面带微笑道:“怎么样,薛摩,病得快要死了的感觉,怎么样?”

第396章 病来如山倒(八)

    薛摩没好气道:“不怎么样。”

    “呵呵呵呵……”张旦笑得低沉,他弯下腰去,恶狠狠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孔,得意道:“我说了,我会赢你一次的,还会赢次大的。”

    闻言,薛摩眼眸遽然睁开,他蹙眉:“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什么意思?”张旦乍然狂笑了起来,他直起身来,道:“终于也有二城主不能参透的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沉默,电光火石间,张旦一把抓着薛摩的领子将他半提了起来:“要不是你,我的孩子不会死,要不是你,王之璧也不会死!”

    “呵……笑话!”薛摩冷笑了一声,任由他将自己提在半空中,随即挑眉道:“张旦,匕首难道不是你亲手插进你最心爱的人的胸膛吗,银箭难道不是你亲手射进你最得力的部下的心口吗?何必怨我呢?!”

    两人怒目而视,对峙半晌,最后张旦一松手,薛摩像没有骨头一样,“啪”得一声摔在了床上,张旦眼眸晶亮,似乎被这个声音给愉悦了,他不自觉地舔了下牙齿,笑道:“呵,你想怎么说那便随你吧,我和将死之人又计较什么呢?”

    一声短哨响起,张旦垂了眸:“你的旧情人来看你了,那我就不打扰二城主叙旧了,属下告退。”

    张旦说完,旋身疾步出了门,秦英眉心紧拢,二话不说,朝着相反的方向,轻声翻窗遁走。

    薛摩闭眼凝气,听着屋内这些细微的动静,待再睁眼时,却是眸光精铄犀利到骇人。

    这次见到屈侯琰,池笑鱼是十分意外的,她本以为屈侯琰不会让她去见薛摩,他对她向来敌意,更别说这一次她还要和他争武林盟主之位,她是不抱希望的,哪不知,她刚说明来意,屈侯琰便允了。

    张旦在小院门口相候,见着屈侯琰带着聚义山庄的人而来,也是不解,不过转念一想,薛摩本就时日无多了,兴许一时善心大发,也未必没有可能。

    池笑鱼和顾子赫见到薛摩的时候,怔忪半晌不能言语,他们并不像景教的人知道冰火蛊的厉害,可不论是谁,只要看一眼现在的薛摩,就能清晰的体会到什么叫病入膏肓。

    薛摩的脸上已然寻不到一丝血色了,连嘴唇都泛着一层白,他的眼睛浑浊得厉害,形销骨立到两颊都有些微微凹陷……

    “薛摩……”顾子赫上前一把握住了薛摩的手,这一握,顾子赫眼泪就涌了上来,他太瘦了,顾子赫觉得自己就握了一把骨头,一把冰凉至极的骨头。

    “怎么会弄成这样?”

    薛摩反手握住顾子赫,轻轻拍了拍他,安抚道:“我被人下了蛊,医不了了,不用为我难过,子赫,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死的。”

    顾子赫彻底愣住了,他抬眼望了望屈侯琰,只见他下颌线崩得紧紧的,他恍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屈侯琰态度会那么好,直接带他们来见薛摩。

    这病能不能医,暂且按下不表,更重要的是薛摩已经先放弃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池笑鱼望了屈侯琰一眼,道:“能让我单独和他说会话么?”

    屈侯琰点头,然后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了她和他。

    两厢对望,相顾无言,池笑鱼面无波澜,她比顾子赫都还要显得淡然三分,正当薛摩以为这沉默要继续下去的时候,池笑鱼缓缓弯了腰,她伸手号上了他的脉。

    池笑鱼心弦一颤,第一次他比她还冰凉,在池笑鱼的意识里,薛摩永远都是极热乎的,在陇右的时候,夜晚通常冷得厉害,可是只要往薛摩怀里一钻,如坠江南……

    “我都不知道,你竟还会把脉了。”薛摩的声音响起,池笑鱼松了手,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花照影来到凉州的时候,我便浅学了一下药理。”说完,池笑鱼望向他:“薛摩……你病得好厉害……”

    “呃……是有一点。”薛摩垂了眸,更显得眼底一片乌青。

    沉默,漫长的沉默。

    “你开心吗?”池笑鱼问他。

    “啊?”薛摩一脸疑惑。

    池笑鱼继续道:“马上就可以解脱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你开心吗?”

    薛摩看着池笑鱼的目光陡然一寒,闷闷道:“嗯。”

    气氛更僵了,池笑鱼站起身来垂眸望着榻上之人道:“当年在陇右,我或许就不应该救你,这样你也就能早点见到她了,也不至于后来发生那么多荒唐的事情,你我在彼此心中,至少也还能留个完满印象!”

    池笑鱼憋着股气,薛摩也没好到哪去,这话一出,他胸膛起伏得厉害,也不再看她了,侧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我不用你来看我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池笑鱼出神地站在床前,看着那仿佛一触即碎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薛摩感觉到池笑鱼还站在那,他紧紧地抿着唇,抬手拉起被褥就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罩了进去。

    池笑鱼只觉得自己心都疼得痉挛了,这世上有些动作,薛摩不能做,他做了,那就是毁天灭地……

    池笑鱼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屈侯琰看她表情,顿觉不妙,他连忙跑进室内一看,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薛摩又昏迷了,尹榭被急急召来,她一探脉搏,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扎针了,尹榭也不敢多言,只说情况确实有些危急了。

    屈侯琰气血上涌,快步出了屋子,一把扯住池笑鱼,愤然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和他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在雪岭里救了他!”池笑鱼话一出,顾子赫都惊得侧了目。

    “你明知道他求生的意志就已经很弱了,你明知道我带你来见他,是想让他振作起来……”

    “屈侯盟主!”池笑鱼厉声打断道:“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我池笑鱼没那个本事!还有!想活的都救不了,想死的难道还拦得住吗?!他薛摩自己都不惜着自己的命了,就是大罗金仙来了又有何用?!”

第397章 病来如山倒(九)

    “你……”屈侯琰被气得够呛,万万想不到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我等告辞了!”池笑鱼敷衍地抱了个拳,转身欲走,屈侯琰一甩袍袖:“谁都不准走!”

    语毕,魑魅带着人直接把前路给堵住了,池笑鱼回身不悦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之际,紫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劝说道:“眼下这情况两位可莫要再争执了,盟主你也不要责怪池庄主了,二城主如今的情况本来就是随时都会昏迷的,也未必是池庄主刺激的。”

    “紫苏姑娘,薛摩他的身体……”池笑鱼一开口,眼眶瞬间红透,她连忙噤了声,不愿透露过多情绪。

    紫苏笑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的,我试验了一个办法,也许……也许可行!”

    屈侯琰一听,两眼放光:“你快说!”

    紫苏摆手道:“两位请随我来。”

    紫苏将他们带至青竹苑,当看到寒玉棺里面的人时,屈侯琰疑惑道:“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还能再试验?”

    寒玉棺里躺着的就是之前试验的死士,紫苏点点头道:“他人是死了,可是他身体里的蛊虫还活着。”

    “我们是没有办法把冰火蛊整个的给他逼出来,可是……我和尹老想了个剑走偏锋的招……”紫苏顿了顿:“若是借用外界之力,直接把冰火蛊分开呢?”

    屈侯琰愣了一瞬:“那这办法可行吗?”

    紫苏连忙点头:“可行,我和尹老试验了好几次,只可惜我和她内力不深,并不能将其完全分开,可若是你和池庄主……”

    屈侯琰和池笑鱼互望一眼,两人都精神了起来,池笑鱼急忙道:“那我们现在便试一下。”

    紫苏点点头:“我去叫花照影进来,分离后的蛊虫如果受血引之法的控制那便更好了,有我和她在,更保险一些。”

    “快去!快去!”屈侯琰在堂内焦灼地来回踱步,他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激动到坐立难安,池笑鱼看着他,自然明白了薛摩在他心中的分量,却是一计忽上心头,可乍一想,池笑鱼也不免难安起来。

    在紫苏和花照影的护法下,屈侯琰和池笑鱼调动全身的内力,竟是真的在死士的心头肉上将冰火蛊硬生生地分离开来,然后再通过血引之法,借用两人内力,将两条蛊虫沿着筋脉,最后从两只手臂刀口上逼了出来。

    逼出来的蛊虫不长却极细,出来后还在紫苏手掌上翻了几个滚,不过因为没有宿体,不一会儿,蛊虫便彻底死亡了,紫苏和花照影皆是一脸惊喜。

    反观屈侯琰和池笑鱼却不是那么轻松了,他俩脸色都寡白了一度,额边鬓角爬了一层细汗,两人都有些脱力,双双瘫在了敞椅里……

    这一有动静,紫苏和花照影才注意到他俩,连忙上前号脉:“你们感觉怎么样?”

    “无碍,只是遽然间调用了这么多的内力,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不过没有关系……”池笑鱼一脸欣慰地笑了开来。

    屈侯琰道:“也难怪你和尹榭不能把蛊虫分开,就这么说吧,我和她合力,催动全身内力,亦是勉力而为……”

    紫苏连忙打开了尹榭的药盒,从里面取出两粒药丸递给两人道:“先吃了这个,有助于你们恢复元气。”

    两人服下后,开始闭目调息,紫苏和花照影重新回到那名死士身前,做最后的检查。

    “那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操作了,薛摩的冰火蛊和这个相比……”花照影问道。

    “位置都是一样的,直接寄宿在了心口上,只是……”紫苏蹙眉,犹豫道:“这人毕竟是已经死了的,这样的功法,用在活人身上会怎么样,终究还是难说……”

    “今天夜里便施法。”声音一起,紫苏和花照影回身来看,只见屈侯琰眸色坚决,紫苏正要说什么,突然有叩门声响起,一名虫师走了进来,屈侯琰紧张道:“是不是小瑾怎么样了?”

    虫师连忙宽慰道:“禀盟主,二城主尚还在昏迷中,尹堂主在为他施针,让你切勿过分忧心。”

    “哦……”屈侯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蹙眉道:“那你是来?”

    虫师目光往旁边一移:“正殿守卫来报,雁回宫和洞庭八轩的人要见池庄主。”

    池笑鱼站起身来,一脸的若有所思,她望向屈侯琰道:“我去见一下他们。”

    “你请便。”

    池笑鱼走到门口,身后声音传来:“你聚义山庄的人我就先好酒好茶地伺候着,池笑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池笑鱼没有回身,她微微撇过头:“放心,我不走,哪里也不去。”

    “这样最好。”

    来到射月坛正殿,池笑鱼只见到了白爱临和杨朝晞,但是她知道江湖各家怕是已经都在射月坛附近了。

    “来的不止我们。”白爱临一开口,便和池笑鱼的猜测不谋而合。

    池笑鱼望了望这地道:“这里不适合说话,两位随我来吧。”

    正殿后面有大片荷塘,如今荷花将谢未谢,走在木制的水廊上,放眼一望倒有几分倾颓的美感,有蜻蜓从池笑鱼眼下滑翔而过,天气有些闷……

    三人走到荷塘中央,池笑鱼背靠栏杆,听得白爱临道:“一直不见你们出来,我们担心屈侯琰对你不利,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来,所以我们俩……”

    “好些日子不见太阳了,最近都是这种阴气沉沉的鬼天气!”池笑鱼说着抬眼望了望这厚重的云层,继续道:“屈侯琰现在没那个心思对谁不利……”

    白爱临和杨朝晞互望一眼,想问薛摩近况,可一想到薛摩和池笑鱼从前的关系,又觉得不好开口,杨朝晞一直使眼色,白爱临这才试探道:“薛摩他……”

    “快死了。”

    池笑鱼的直接,梗得白爱临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又和杨朝晞互望了一眼,才道:“就……没得救了吗?”

    “也许有救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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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