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水落石出(四)
李蔻青愣了一下,她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瞬:“论武功,让天下第一流的杀手行偷袭暗杀之计,都杀不了屈侯琰,那么……下毒?”
“下毒?”瑶歌轻轻摇了摇头:“且不说紫苏是药剂高手,百草堂,二夫人有听说过吗?”
“自然听过。”
“当初说是二城主把百草堂逼进了十万大山,其实不然,是百草堂不愿再涉足中原江湖纷争,只想专心炼药,于是和我们二城主演了一出大戏,百草堂看似是被迫害了,其实,人家在十万大山活得别提多逍遥自在了,景教给他们提供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和银钱,而他们只需要派人来辅助紫苏练蛊,顺便为他们兄弟俩提供些有益于练功的丹药……”
李蔻青面露诧异:“你的意思是,青竹苑内有百草堂的人?”
“夸张吧?”瑶歌啧声道:“谁能想到那个被江湖人踏破门槛而求之的百草堂,居然在青竹苑?!”
李蔻青哑然,她在射月坛三年,对此事竟然闻所未闻。
瑶歌继续道:“这也就算了,哪怕是青竹苑的人,她们都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虫师,哪个才是百草堂的药师……”
“啧啧!”瑶歌眯了眯眼:“我们二城主真是……敢行诓天下之事!”
李蔻青明白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任你天下间再诡谲,再刁钻的毒药,现在的青竹苑都有能耐帮你解,想下毒要了屈侯琰的命,那是痴心妄想!”
瑶歌的一锤定音,让李蔻青有些惘然:“那岂不是无计可施?”
瑶歌摇了摇头:“用毒不成,可是,可以用蛊。”
“什么意思?”说着李蔻青身体稍稍往前倾了倾。
“冰火蛊,二夫人有听说过吗?”
李蔻青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她自小在中原长大,对岭南、剑南一带的驭虫术知之甚少,因为薛摩,才稍有涉猎,不过,她并没有听过这种蛊虫名。
瑶歌又问她:“那双生蛊呢?”
“哦!”李蔻青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夫君和秦英的血灵犀就是用双生蛊制的。”
“其实,冰火蛊也是用双生蛊炼制而成的,不过,它和血灵犀还是不一样的。冰火蛊乃是双生同体,而血灵犀是强行把它们分开了,仅能做召唤而用,分开后再继续炼蛊都炼不了。”
“双生同体?”
瑶歌眼珠一转,解释道:“就像一根树枝长了两棵枝丫,双生但共体,炼制好的冰火蛊,一半通体血红,一半通体冰蓝。”
见李蔻青点了点头,瑶歌继续道:“至于冰火蛊的效用,就像屈侯琰的冰蛊,二城主的火蛊一样,是一个路数的,不同的是前者是双生蛊,后者是单蛊。”
“其实冰火蛊的厉害之处远远大于单蛊,能使内力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且冰火两相互抵,对寄宿主的伤害也远远小于单蛊。”
李蔻青一脸不解:“那为何当初给他们兄弟俩植入蛊的时候,不直接用冰火蛊呢?”
“因为……植入不进去。”李蔻青闻言,愣怔住了,瑶歌摊手道:“冰火蛊不受苗疆血引之法的控制,也许是有别的驭虫之术的,只可惜历代驭虫师都没能研究出来。”
李蔻青疑惑道:“可是,这个和我们要杀屈侯琰有什么联系吗?”
瑶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植入不进去,那也代表着,逼不出来。”
李蔻青蹙了眉,满面惘然:“我还是不懂。”
瑶歌耐性满满,继续解释:“对于紫苏来说,冰火同蛊本就极难练成,好不容易练成了,却是用不了,换了谁都不甘心,于是,她想了一个兵行诡道的办法,她越过了驭虫之术,以禁法强行让冰火蛊进入人体内。”
“然后呢,成功了吗?”
瑶歌摇了摇头:“结果,脱离了血引之法的双生蛊根本就不能和宿主共生,它会迅速的反噬宿主,令宿主呕血而亡。”
说到这里,李蔻青有些意会过来:“我明白了,本来蛊是可以被逼出来的,可是这个冰火蛊逼不出来,紫苏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
“是的,任你什么虫师,药师,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他也无计可施!”
原来如此,她想用冰火蛊杀屈侯琰,无人能救!可是……
李蔻青问道:“那……那个兵行诡道的办法是不是很难办成?”
“我本以为,这应是十分困难的,结果……呵呵呵呵……”瑶歌大笑了起来,在夜里听上去,便徒添了几分癫狂,她止了笑,长吁了一口气:“唉,定是我姐姐在天有灵,也想要了屈侯琰的命!”
“那个办法究竟是什么?”李蔻青有些急了。
瑶歌冷笑了一声:“来做这个兵行诡道试验的死士,只是喝了碗水,而水里放了冰火蛊的卵,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李蔻青望着瑶歌怔然无言,瑶歌道:“蛊虫卵会在人体内自行选个安逸位置,静静等着冰火蛊破土而出,而它破土之际,便是冰火蛊反噬之时,你我要杀屈侯琰,除此这外,别无他法了。”
李蔻青恍然大悟:“所以,你从青竹苑拿走了冰火蛊的虫卵?”
“冰火蛊每五年产一卵,按时间推算正是这次夏至,可是它还是提前了,才立夏便是产卵了,还是要谢谢江淮闹出那么大动静,你们全都远在江淮,否则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李蔻青依旧眉心紧拢:“可是,依我探子来报,紫苏应是已经发现虫卵不见了,若是她声张出去,屈侯琰有所戒备,那……”
“她不会声张出去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瑶歌笑着摇了摇头:“在景教多年,我实在太了解了,五年一卵,如若她告诉屈侯琰冰火蛊虫卵不见了,屈侯琰岂能轻饶得了她?紫苏护法也不是什么木讷之人,她完全可以说虫卵在试炼过程中,不堪重荷,自然死亡,屈侯琰能查得出来?”
“所以我说紫苏不会说出去的。”瑶歌下了定论。
第369章 袖手旁观(一)
李蔻青惶惶点了点头,她长吁了一口气,相比起瑶歌,李蔻青连松了口气都显得心事重重得多。
“二夫人不用太忧心,这一切交给我来办就可以了,你不用沾手。”瑶歌垂了眸,面上有丝失落:“从前我还有姐姐陪伴,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到那一日是生是死皆是全凭天意了。”
李蔻青眸光一热,望着瑶歌的眼神多了些怜悯和无奈,屈侯琰高高在上,生杀在握,他永远都不能明白,他的一念之间是多少人的煎熬与无望。
“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瑶歌说着起了身,她重新把斗篷帽子戴好,走到门口时,顿了一瞬,她回过身,望着李蔻青:“二夫人,时至今日,你有后悔过你当初的那个决定吗?”
“一丝一毫,都从未有过。”李蔻青坦然一笑:“以前我以为是我一意孤行,如今再看,才恍然明白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我只愿能做那个陪他过尽千帆,仍能方寸不乱之人。”
“呵……”瑶歌莞尔,笑得温婉:“二夫人,我先走了,还是要谢谢你,再发现异端后,第一个来找的人,是我。”
李蔻青一愣,刚要再说些什么,瑶歌已然出了房门,她回首望着桌上烛火如豆,连桌前都照不亮了。
翌日,玉阶苑照松亭上,魅急报道:“二城主,丐帮来贴了,这已经是林笑下的第三道急帖了!”
薛摩盘腿而坐,正在练功,闻言他眼都没抬一下:“念吧。”
“薛兄亲启,逆贼吴范占江淮,吞河东,行偷袭山南之事,来势汹汹,龙头舵独木难支,请援!”魅读完,抬眸去看薛摩。
只见薛摩懒懒睁眼,叹了口气:“唉,继续回他,我突遭恶疾,见不得风,恕我有心无力。”
魅愣了一下,犹豫道:“二城主,真还要这么回吗?”
短短几月,魅已经接了三封急帖,第一封上书:薛兄亲启,逆贼吴范独占江淮六舵,自立为主,行分崩丐帮之事,请援!
第二封上书:薛兄亲启,逆贼吴范勾结外派,吞并河东三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请援!
第一封回他说,身体抱恙,第二封回他说,缠绵病榻,这三封都威胁到龙头舵了,还回这个吗?况且,二城主明明没病啊?
薛摩见魅一双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遂笑他:“那你想回个什么?”
魅又低了头:“属下不敢,那我……就照你说的去办了。”
魅刚准备下照松亭,便听得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来人看来十分匆忙,魅勾身去看,就见一个庞然大物在挪动,来的是赫虎,只见赫虎招呼都来不及和他打,便跑到薛摩面前,道:“二城主,丐帮张有梁长老要见你,现在在正殿吵得不可开交!”
“唉!”薛摩起身,掸了掸袍子,望着魅道:“看来你这贴,不用回了。”
魅尴尬一笑。
薛摩一行人来到正殿时,还没进门就听到张有梁破口大骂,说无论如何今天非要见到薛摩不可!
薛摩在半开的窗边停了一下,往殿内瞥了一眼,只见王之璧在好声好气地劝慰着,这样一对比,便显得张有梁愈发嚣张跋扈了,薛摩眸一垂,大步流星跨进了殿门。
“看来真是盛夏酷热难耐,张长老怎地肝火是如此之旺?!”
薛摩甫一出口就是一顿奚落,毫不避忌殿内众人,张有梁本就憋了口气,现下面色是愈发难看了。
见状,银宝连忙赶在张有梁身前,合拳行礼道:“银宝见过薛老板。”
“银宝客气了。”薛摩说着,提步越过了他们,在堂上坐了下来。
薛摩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看得张有梁火冒三丈:“不是卧床不起了吗?薛摩!恕老夫眼拙,我倒还真是看不出来!”
薛摩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斜斜往椅背上靠,右臂懒散地搭在了扶手上:“推托之词,你也当真?!
“你!”张有梁怒火中烧,薛摩继续道:“莫说这第三封了,第二封的时候,你们就不该发来!”
闻言,银宝也微微蹙了眉,他上前道:“薛老板!我们帮主那么相信你,说你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薛摩眉心紧拢,面有不耐:“那又如何,吴范和我那也是过命的交情!二位不妨说道说道,既然都是友,那我究竟帮吴范,还是帮林笑?!”
“这岂可混为一谈!”张有梁上前,疾言厉色道:“吴范那是行悖逆之举?!”
薛摩直勾勾地看着张有梁,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遂软了态度,轻声道:“这只是对于你们而言,对景教,对江湖各派,那顶多能算个两虎相争。”
“吴范那也能算虎?”张有梁依旧忿忿。
躲在殿外的吴范听到这句,气得是咬牙切齿,他一撸起袖子,就准备往殿内冲,被突然赶来的何信强行按住了,见何信直摇头,他才作罢。
薛摩笑了,他咧着嘴回他:“所以,张长老也承认了,这终究只是你们丐帮内部的事,不是吗?”
“你们祸起萧墙,我等怎么来说,那也只能算是墙外之人,隔壁大哥和二哥打架,我作为邻居,劝和已经是尽了情分,既然劝和不了,你们非要我帮着大哥杀二哥,或者帮着二哥杀大哥,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些……”
殿内一片寂寂。
魅和赫虎互望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种震惊,迷惑却又杂糅着恍然大悟被说服了的神情。
整件事情,薛摩似乎不占理,可这话说出来,那是怎么听怎么在理!以至于吴范倚着墙都连连点头,完全忘记了自己性命不保,薛摩都不救他一把的那回事情……
“你在强词夺理!”张有梁大喝一声:“如果只是吴范那也就罢了,他一个人能成多大的气候,可是暗中有高人相助,且以那般势力来看,多半和你们景教脱不了干系!”
“张有梁!”薛摩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你说话当心一点,张口就景教,证据呢?”
张有梁哑声。
第370章 袖手旁观(二)
薛摩两步走下堂来,他双眸微眯,凝视着眼前的人:“没有证据就别说空口白牙的话,你脚下三分地,可是射月坛!”
见张有梁无话可说,薛摩负手,面色冷冽:“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来人,送客!”
王之璧上前,做了个手势:“张长老,请——”
“薛摩!你……”张有梁本不罢休,刚要凑上前便被银宝给拦住了:“张长老别说了!”
“薛摩,我算是看出来了,玩得好一手狡兔死,走狗烹啊!你最好永远身居高位,最好永远别有跌下来的那一天!”张有梁斜睨着薛摩,冷飕飕地丢下这句话后,一甩袍袖便疾步出了殿门。
吴范从墙角拐了出来,慢慢走到殿门口,他看到张有梁被气得脸拉得像马脸似得,别提有多乐呵了,那股子得意劲从他每个毛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朝着张有梁的背影便狠狠啐了一口口水。
“在我大殿门口,你吐什么口水?!”倏尔,薛摩忿然出声,把吴范吓得抖了一激灵。
世间事,每每得意忘形常伴着乐极生悲。
“不是……我老烦这厮了!”吴范眼角一垂,大诉苦水:“他老看我不顺眼,处处挤兑我,在林笑面前搬弄是非,薛老弟,你相信我,他没比那莫游方好的了多少!”
“擦!”薛摩回身从侍从手里扯了块毛巾,丢在了地上。
“嘿……”吴范觍着脸尴尬一笑,他也不是不能擦,只有薛摩在还好说,只是这里何信、王之璧、魅、赫虎还有这若干的景教弟子、护卫、侍从……
“薛老弟别这样嘛,我好歹也是一舵之主啊……你养了这么多侍从……你就……你就让……”吴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气也越来越弱,最后直接噤了声。
因为薛摩的脸色着实可怕,接着只听得他下了最后通牒:“再墨迹,我就让你舔干净!”
“擦!”吴范一挺胸脯,豁出去了:“擦!当然得擦!怎么能随地吐口水呢,对吧?!得擦……得擦……”
然后众人看着吴范拿着毛巾,吭哧吭哧地蹲在那,边擦边絮叨,然后侍从还打了水来,让他擦得干净些……
吴范正在叫苦不迭,突然一双素锦云靴映入眼帘,他抬头一看,屈侯琰、张旦、紫苏已然站在了面前。
紫苏俏生生地笑道:“呵呵……吴舵主这是在干嘛,大老远地……来射月坛……擦地?!”
“别胡说八道,我是跟着张有梁那厮来的,我怕他阴我,他来射月坛,我哪能坐得住?!”
紫苏眉梢一挑:“吴舵主如今能耐了啊,竟也能逼到龙头舵上去,非你一人之力吧?”
“怎么说话呢,也忒看不起人了!我混迹丐帮,好歹也快三十个年头了,真是……”吴范一撇头,不愿搭理紫苏了。
“二城主!你怎么了?!”魅一声惊叫,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只见薛摩扶着额,眸半闭,身子半依着魅,连唇色都有些苍白。
屈侯琰窜上前,紧张道:“怎么了?”
薛摩勉强站直,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一阵眩晕。”
“紫苏!快来看看!”屈侯琰一发话,紫苏急忙上前给薛摩搭脉,大家都鸦雀无声,吴范讷讷躲在人后,也不敢再吵嚷了。
“怎么会眩晕呢,要是冬天,那还好说,可现在夏天于你怎么也是有益的啊……”
屈侯琰在薛摩耳边絮絮,吵得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白了他一眼:“你安静点……”
屈侯琰也噤了声,只是紧张地盯着紫苏。
紫苏面色凝重:“唉,二城主,这些日子以来,你是不是偷懒得厉害?”
“也没有……”薛摩开口狡辩,只是声音软软糯糯的,怎么听都觉着心虚。
“怎么说?”屈侯琰听出点苗头,心上不悦,两道俊眉都快绞在一起了,他目光紧紧逼视着紫苏。
“劳心劳力多年,二城主身体内耗得实在厉害,内力没能压制住火蛊……”短短几字,在屈侯琰冰锥一样的目光下,紫苏禀报得分外艰难,她舔了舔嘴唇:“有反噬之兆……”
“有反噬之兆?”薛摩和屈侯琰几近异口同声,紫苏低垂着头,只是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赶紧用药!”屈侯琰厉声道。
紫苏摇了摇头:“当下之际,用药实乃治标不治本,如今,只能希望二城主不要再忧心江湖之事,尽早闭关,修炼内功,以御火蛊,才是当务之急。”
屈侯琰连连点头:“就照你说的办,从今天起,小瑾手上的事务全部交由鬼骨和柳无言来处理。”
张旦闻言嘴角紧抿,似有不悦,但瞥见薛摩憔悴异常,又心头大快。
“可是我……”薛摩才出声,便被屈侯琰打断了:“可是什么可是!身体要紧!”
薛摩无奈叹息:“那就……听你们的吧。”
薛摩这次闭关,来的匆促,他再三与屈侯琰周旋,屈侯琰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许他再操心江湖事务,说要闭关那就是要闭关,容不得商榷。
闭关当晚他还是又再见了吴范,吴范见他精神不济,也是颇为挂怀,遂道:“等我回江淮了,我让人给你送药来,你别小看我叫花子,我有奇药的!”
薛摩笑着点头:“没小看你,你收集情报一绝,自然会有奇药的,等拿来了,我算银子给你。”
“噫——还说没小看我,给薛老弟药,我不收钱,不收钱。”吴范边说边阔气地摆摆手。
薛摩笑笑:“之前有人刺杀你,我还让你自求多福呢,你就一点不怨恨我?”
“嘿嘿,有怨过一阵……”吴范挠挠头,慷慨道:“诶——不过后来也想明白了,再加上今天你在殿上和张有梁说的那番话,你我立场不同,要看的东西自然比我多,你没帮我,那不也没帮他们嘛,扯平了那就还是兄弟,还是兄弟……哈哈哈……”
吴范身上不拘一格的洒脱豪情感染到了薛摩,他也跟着笑得畅快,吴范正惬意,突然听得薛摩一句:“吴舵主,你和我说句实话,谁在帮你?”
第371章 袖手旁观(三)
气氛突然急转直下,吴范的笑声戛然一僵,本来还其乐融融的嘛,怎么一下子尴尬了呢,这薛摩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要闭关了,那就安心闭关嘛……
吴范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呢,他自然不敢这么说,他打哈哈:“你们一个个的,都看低我,我之前是没想好好和林笑斗,这次不一样,狗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吴范一挺胸脯,一脸正义凛然道:“我就带着我江淮六舵的兄弟,和他们斗!”
“真没有外人帮你?”
“没有!”
……
“诶……诶!诶诶诶!薛老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薛摩眉眼含笑地望着吴范,看得他如坐针毡,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吴舵主……”薛摩轻声启口:“有些人,是心踏上了歧路,已经回不了头了,这世上谁没做过错事,但是,事可以做错,却不能做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范吞了吞口水,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其实吧,薛摩的话他也就是一知半解,哪里明白?只不过,多说多错,想着薛摩灵慧过人,心思深沉,那自然还是闭嘴的好。
薛摩乍然闭关,李蔻青都没能见上一面,就见不着人了,她急得坐立难安,问了紫苏说是性命无碍,才稍微宽了点心。
李蔻青知道,他体内的火蛊,需要有强悍的内力来压制,其实她很早就发现,薛摩在快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练功,但是最近突然又练了起来,她本来还觉得欣慰,却没想到积日累岁,旦夕之危!
河东驿站里,吴范牵了马,正要往江淮去,林间小道上,远远就看到了前面站了六七个黑衣人,皆高坐于马上,身着墨衫,脚踏乌靴,头戴黑纱斗笠,倒是他熟识的装扮,只是这么远远看着,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吴范驱马上前,看着为首的人道:“张护法,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等你,难不成就在射月坛谈?”张旦话语间,黑纱微微动了动,吴范看不到他的脸,却大抵也能想到斗笠下那副阴冷表情。
见吴范不说话了,张旦继续道:“薛摩这回是真闭关了,天赐良机,吴舵主还是要尽快攻下山南分舵,我的人已经在长安待命,等和吴舵主的人一汇合,我们便可直取龙头舵!”
“好!”闻言,吴范胸有成竹,回应得干脆,忽地,他眸光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遂道:“到时候龙头舵上,我不想赶尽杀绝,只要他们肯认我做丐帮帮主,我就不动一人!”
“林笑也不杀?”
“不杀。”
“呵——”张旦冷笑了一声:“吴舵主,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古来皆是此理,不可不鉴之。”
闻言,吴范纠结了,整个五官皱在一起,看得张旦直摇头,他道:“不过,这些也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等你占得住龙头舵时,咱们再议不迟。”
“行吧。”
作别了张旦等人,吴范还是启程回了江淮,他倒也守信,还真让人送了有助于内力修为的药来,送到紫苏手里,紫苏一看,皆非凡品,在薛摩面前,毫不吝啬地夸了吴范一番。
吴范一送药,薛摩闭关的事情,便在江淮传开了,传到池笑鱼耳朵里时,她正在和白爱临,杨朝晞等人商量着丐帮的事情,顾子赫见她神思恍惚,便说要不然他上一趟射月坛,看看薛摩近况。
才起了个头,便被池笑鱼阻止了,池笑鱼道:“景教纳天下名药,用不着我们替他操心。”
池笑鱼回眸望着白爱临:“刚才我们说到哪里来着?”
白爱临道:“我的人打听到,张有梁此次去射月坛并不顺利,说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骂薛摩,说他忘恩负义,兔死狗烹。”
“薛摩不帮丐帮?”
“说是薛摩折中,由着他们斗,谁能耐,那就谁当丐帮帮主。”
池笑鱼微一沉吟,道:“之前你劝说丐帮一直未有进展,这次倒是个机会,吴范这么来势汹汹,景教又作壁上观,他若还不和我们合作,难不成还真要拱手让出丐帮帮主之位不成?”
白爱临点点头:“所以,我觉得是时候,你和我一起上一趟龙头舵了。”
“事不宜迟,今日便出发吧。”
这日池笑鱼和白爱临带了极少随从,便直奔长安。
张有梁和银宝风尘仆仆地回到龙头舵,事情还没向林笑禀报清楚,张有梁便是列举了数条,条条数落薛摩的不是。
林笑疑惑道:“可我听闻薛摩确实是抱恙在身,我听说这都闭关了啊!”
一提这个,张有梁更是怒不可遏,他大骂:“那薛摩就是一玩弄手段的心机骗子!”
“他不愿插手丐帮纷争,却又不想落得江湖话柄,是以才谎称抱疾闭关,他哪里身体有恙,你问问银宝,我们去的时候,他整个人活蹦乱跳好的很!”
活蹦乱跳???张有梁的形容词让银宝有些恍神,意识到林笑看着他,他才上前道:“帮主,我们去的时候,薛摩尚还在处理事务,确实不像带病的样子,人也很精神,而且……”
银宝叹了口气:“他也确实言明了,这是丐帮内部之争,他不便插手。”
林笑蹙眉:“你们有说过有人暗中相帮吴范么?”
“说了。”银宝望了张有梁一眼:“只是,无凭无据,全是猜测的话……”
“唉呀,别说那么多了!”张有梁暴躁地打断了银宝:“他就是不想帮我们,甚至他暗中帮了吴范,也不无可能!”
林笑在堂内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喃喃道:“我觉得薛摩不是这样的人,他会不会有什么难处?”
“难处?!”张有梁气急反笑:“笑儿,如此紧要关头,他都称病闭关了,你替他想什么借口?!依我看……”
张有梁刚要说什么,便有人来报:“帮主,张长老,白爱临又来了,还有,这次池笑鱼也来了……”
第372章 萃山对弈(一)
语毕,林笑非但没露喜色,反而愈发愁容满面:“请他们进来吧。”
“林帮主别来无恙。”白爱临进来后,先行打了招呼。
“自是无恙。”林笑颔首,转而看到池笑鱼,遂道:“池庄主初来我龙头舵,荣幸之至,要不我带你们去后山看看,那里风景甚佳。”
池笑鱼点头:“林小帮主盛情,我等却之不恭。”
池笑鱼初来萃山,常闻萃山聚天地灵气,钟灵毓秀,眼前之景,倒也当得此赞,奈何当下情急,倒也没人能赏得进眼了。
白爱临先开了口:“如今情势,白某也不拐弯抹角了,相信林小帮主也看得清楚,前面几次相谈,你都犹豫不决,我等势力是比不得景教,可是如若贵派能和我们联手,未必就撬不得这江湖三分!”
林笑不语,只是兀自长吁了口气,觉得头疼得厉害。
池笑鱼见状不解:“林小帮主,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林笑恳切道:“二位情义,林某铭记在心,如若你们只是帮我渡此难关,林笑自是感激不尽,可是你们想把屈侯琰拉下盟主之位……”
“恕我直言,成功了,那自是挣得一个分庭抗礼的好局面,可是如若败了,以屈侯琰为人……”
“林笑!”白爱临厉然喝断:“雁回宫的例子还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死了那么多人,险些灭全门,都不能起一点点警示吗?!”
林笑哑然。
“林帮主,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丐帮动荡之际,你想维稳,也没有错,可是如若江湖掌权之人是逍遥剑之类,那你尚能求存,可是屈侯琰、张旦之流,你应该明白,从他踏进中原第一步起,他就不是来当大豪侠的。”
池笑鱼顿了顿,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是雁回宫和张旦有私仇才遭此厄运,本质上,还是屈侯琰想要扩张景教势力,雁回宫和薛摩千丝万缕,雁回宫遭难,薛摩还能站出来,勉强力保,可如若有一天轮到丐帮呢,林小帮主和薛摩的交情,比之白容想,又如何呢?”
池笑鱼每一句话,都直戳林笑脊梁,戳得他脸都绿了。
“想来一时半会,林小帮主也拿不定主意,我等出现在这里也多有风险,既如此,那我们便不多做逗留,先行告辞了。”
白爱临还要再说些什么,池笑鱼摇头示意,他便也作罢,两人正准备离开时,池笑鱼回首道:“当年景教惨遭屠戮时,老帮主的做法,不可不谓给沈天行递了一把刀,屈侯琰是真的过往不咎,还是没腾出手来一个一个收拾,林小帮主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两人走后,林笑愈发头疼了,山中微风徐徐,竹荫清凉,都不能缓解,他总觉得整件事情透着股子怪异,可是,他又洞悉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可惜林笑还没犹豫多久,便有急报传来,山南三舵全数投降,倒戈吴范,吴范的人势如破竹,调头直逼萃山。
这个事态的进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淮分舵向来以收集情报见长,论武力,勉强可自保,这两年是壮大了些,但远远没到可以脚踢河洛,拳打山南的地步……
甚至,直接威胁总舵,不知道丐帮老帮主泉下有知,还能不能得睡一个安稳觉了?
雁回宫内,江淮各家皆在此,白爱临道:“各位觉不觉得吴范此事十分诡异?”
萧行之道:“我收到过灵山派的来信,信中说,丐帮河洛分舵奋力抵抗犹不能及,最后只能缴械投降。”
杨朝晞点了点头:“河洛分舵乃丐帮武力集中所在,山南那边听说河洛不敌,装模装样抵抗了一二,后面直接就开门迎降了!”
“林笑怎么说,都这样了,他还没决定吗?”萧行之疑惑道。
白爱临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池笑鱼:“池庄主,依你看,如今我们……”
“若是林笑同意,那我们立马奔赴萃山,随后直接宣布,我等要重新商立武林盟主之事,这样倒也还算得顺理成章,可是林笑没有回音,我等若是乍然齐聚龙头舵,且不说这确是丐帮内斗,哪怕不是,武林盟主都没发话,更是轮不到我们出头……如此行事,势必要落人把柄的!”
众人正在为难,突然雁回宫弟子携着一人冲了进来,池笑鱼定睛一望,惊喜道:“银宝?”
银宝应是数日昼夜赶路,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本来就黑,这下成了黝黑,嘴唇上纹路清晰可见,还泛了一层白色皮屑,实非风尘仆仆四个字可以囊括一二的。
“银宝见过……见过池庄主……白宫主……见过各位掌门……”
白爱临见他喘得连句正常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忙端了杯清凉梅子汤给他:“别急,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银宝接过碗却顾不得喉咙里火烧火燎,急忙道:“我们帮主派我来向各位求援,龙头舵已经危在旦夕了!”
白爱临和池笑鱼互看一眼,皆明其意,看来萃山的情况要比他们听到的严重得多!
银宝趁着这个间隙,抬起碗来,将梅子汤喝了个精光,他边喘边抬起手袖将唇边水渍拭净,一开口终于不是那么干涩:“我们和吴范的人在萃山外围交手了,可是……”
“你们不敌?”萧行之惊讶道。
“不仅仅是不敌……”银宝面露尴尬,但还是将情况据实以报:“我们本想在萃山之外便将他们击退,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竟是……唉……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退回了萃山,要不是仗着萃山外围峰峦叠嶂,流水湍急,我怕是……也来不到这里。”
萧行之一脸疑惑:“吴范现在有这么厉害了?”
“倒也不是他厉害,且不说那些见风使舵依附了他的丐帮弟子,他有人数优势,此外,他手下有近百号人,武功了得,单拎一个出来,都十分的难缠!”
池笑鱼蹙眉:“那些人你认识吗?”
银宝挠了挠头:“倒也不认识,丐帮那么多人,我也不可能都认识……”
第373章 萃山对弈(二)
池笑鱼一愣,连忙追问:“他们行事可有异常之举?”
银宝回想了一瞬,道:“他们破鞋烂衫脏兮兮的,也听调遣,看上去并无异常。”
“可是,在丐帮内武功卓绝,你却不认识,这件事本身就很异常。”池笑鱼一语道破,众人皆明白了过来,有人给吴范撑腰,至于这背后的目的嘛……
银宝急道:“依靠萃山天险,本抵抗不了多久,还请各位速速调集人手,齐赴龙头舵,若丐帮得以幸存,愿助各家脱景教之掣肘,带头主张重开武林大会,换江湖,定新主!”
池笑鱼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回望白爱临,只见他目光粲粲,本是文秀淡然的人,此时,那叫一个灵动非凡!
洞庭八轩,雁回宫,聚义山庄和江淮各派本就是早早处于待命状态,当天便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赶往萃山。
长安永乐赌坊内,人声嘈嘈,一个麻衣麻鞋,穿着朴素的人穿过赌厅,进到后院厢房,“咚咚咚咚”敲了四下门。
未几,门开了个缝隙,里头的看了来人一眼,才将门打开了些,让他进来。
“何总领,张护法呢?”
何信朝着内厅仰了仰下巴,示意他进去。
“小的见过张护法。”来人看到张旦闭目端坐在小榻上练功,恭敬地拱手行礼。
“说。”
来人道:“丐帮向江淮求援了,江淮诸家还有洞庭八轩皆往萃山而来。”
张旦眼都没睁:“吴范和王之璧那边怎么样了?”
“龙头舵乃众星捧月之势,吴范他们已经占据了北峰和东西两峰,原来这三峰的人不敌,由吊桥向中撤到了龙头峰,吴范趁机断了吊桥,现在堵在龙头峰正南向唯一的出口角峰上。”
“然后呢,攻不下来?”张旦平复了气息,睁开了眼。
“双方都在试探,吴舵主也不敢强攻,角峰和龙头峰也是吊桥相连,若是他硬攻,林笑发现不敌的情况下,那么他必会断吊桥,以求自保。”
张旦冷笑:“画地为牢,那也是个牢,能拖得了几时?”
“张护法有所不知,要从萃江上龙头峰,那是十分困难的,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但那也是极耗时间的,夜长梦多,时间一拖长,那这变数可就大了去了,所以,吴舵主还是希望能通过角峰直接攻下龙头舵,是以,这局面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那他派你来?”
“吴舵主如今已经想到破解之法了,只是现在江淮的人齐赴萃山,吴舵主分身乏术,希望你能在半途中拦截他们。”
“还想进萃山?!”张旦下了榻,在堂内来回踱步道:“呵,我让你们连萃山外围都进不去!”
“何信,安排人,将他们挡在南萃渡口,不需要闹出多大动静,耽搁他们行程就行,待吴范和王之璧得手后,就迅速撤离。”
何信还是一副淡定表情:“属下得令。”
张旦继而看着来人道:“你让吴范给我搞快点,都帮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拿不下龙头舵,以后就不要再在中原武林混了,丢人得很。”
“是是是,张护法说得是!”来人连连点头打包票:“我们吴舵主此番一定拿下龙头舵!”
江淮诸派,奔袭而至,到后面几乎是人不食粮,马不枥秣,就怕耽搁一会,便是风云已变。
在距离南萃渡口还有三十里时,池笑鱼见马匹实在累乏,近处有凉荫,有水源,便下令休整一番,让马匹喝喝水。
池笑鱼和华浓找了个树荫处席地而坐,华浓望着秦英去打水的背影,目光过分温柔了,池笑鱼伸手在华浓眼前晃了晃,一脸坏笑调侃道:“你们这蜜月期究竟还要过多久?”
“讨打!”华浓兀自羞红了脸,作势伸手要打池笑鱼,池笑鱼笑着往旁边歪了歪身子。
他俩自从成亲后,那是过分蜜里调油了,狗都嫌,拿这次来说吧,本来秦英已经很不愿涉足江湖纷争了,可是这一次,事关重大,聚义山庄全数出动,华浓要来,秦英担心她的安危,便是二话不说也跟了过来。
这两年池笑鱼看在眼里,饶是明白了什么叫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正思绪神游,护卫过来牵了她的马去河畔边喝水,她就这么怔愣愣地望着,像是第一次见马饮水一般。
池笑鱼的马还是她的葡萄酒,葡萄酒连名马都算不上,在凉州的时候,她在马商那里,见过不少名马,透骨龙和玉狮子都见过几匹,马商常和她说,你再犹豫,就没有啦!
她最开始是想换马的,可是每每看着葡萄酒,她都下不了心换它,于是到最后马商也没能做成她的生意,大概马商在心里埋汰得紧,想着中原的这些大山庄真是扣搜得很。
薛摩在陇右的时候,送过她很多东西,有的珍奇又名贵,有的便宜又俗气,他在选礼物上,真是没什么天分,想到这些池笑鱼望着在河边喝水的葡萄酒笑了起来……
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就消失了,这些或珍奇或俗气的东西,到最后碎的碎了,丢的丢了,只剩下了葡萄酒……
“你在想什么?”
池笑鱼一撇头,白爱临,杨朝晞,萧行之齐排排地站在她面前,池笑鱼摇了摇头,心里埋怨自己,这个时候想这些作甚?
两人站起身来,池笑鱼道:“马上就到南萃渡口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过于顺利了些?”
白爱临面色一凛,池笑鱼接着道:“以江淮分舵的情报能力,我们那么多家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往龙头舵而来,他岂会不知?”
“以你看前方定有埋伏?”杨朝晞说着往南萃渡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池笑鱼颔首。
萧行之道:“我等小心提防,若真有埋伏了,那就和他们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
杨朝晞蹙了眉:“来一场恶战也就罢了,可是,就怕来人拖延时间,变成缠斗的话,我们脱不了身,那么林笑他们……”
第374章 萃山对弈(三)
闻言,池笑鱼朝着不远处的树荫下招了招手:“银宝,你过来一下。”
“来咧!”银宝从地上一跃而起,胡乱地拍了拍屁股,窜到了池笑鱼面前:“池庄主,怎么说?”
“我想问问你,去龙头舵除了这条路,可还有别的路能走?”
“有是有……”银宝挠了挠他那乱蓬蓬的可以养鸟的头发,道:“但是,过了南萃渡口,再往里就是萃山地界了,这条路是最快的,最便捷的,若是绕路,那条路十分得难走,我怕就算到了,那也来不及了……”
“就算来不及,也得绕路。”打水回来秦英听到他们对话,冷声下了定论:“南萃渡口那个地形,两侧山崖上可以埋伏,绵延数里的水草下可以埋伏,那是绝佳的伏击地形。”
闻言,银宝一脸愕然,随即又眼露悲色。
池笑鱼看出银宝的为难,遂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们继续走南萃渡口,我和银宝带着聚义山庄的人绕小路而行,如果没有埋伏,那也可解龙头舵燃眉之急,如果有埋伏,我们也不至于全数耗在那里。”
白爱临和杨朝晞互望一眼,大家也都明白,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皆点了点头。
启程后,两路人马分道扬镳,那条小路,果真如银宝所言,并不好走,有些路段窄得很,一边是滑溜溜的峭壁,一边是光秃秃的断崖,池笑鱼正寻思着也不知道白爱临他们过了南萃渡口没有,就听到银宝惊喜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池笑鱼问道。
银宝往前一指,只见前方两处断崖间竟然搭起了吊桥,他惊喜地跑上前去,池笑鱼还来不及阻止,银宝便已经上了吊桥了。
不过,事实证明池笑鱼的顾虑是多余了,桥没断没塌,不止银宝,后来所有人都安全地过了吊桥。
“我竟然不知道这里搭好了吊桥,怎地也没人通知一声,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用绕那许多路,嘿!”银宝眉开眼笑:“这样一看,这条路也不算慢的!”
“这不是丐帮搭的桥,这应该是刚搭好没多久的。”池笑鱼开口,面上并无半分喜色。
疾刀附和道:“那桥桩痕迹甚新,用料也十分的简洁,在保证桥不断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多余的布设,也就是说……”
见疾刀望了过来,池笑鱼替他下了定论:“搭桥的人也在赶时间。”
“那又是何人搭的这个桥呢?”银宝疑惑地望向池笑鱼。
池笑鱼摇了摇头,短叹道:“只希望这人是友非敌吧!我们速速赶路,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前面究竟有什么了!”
说完,众人启行,只有秦英望着那吊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夫君在看什么?”秦英一回头就看到华浓晶亮眼眸,他笑嘻嘻地掐她柔软脸颊,逗她道:“夫君不告诉你!”
华浓娇嗔地瞅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窜到了池笑鱼身边。
一路上,池笑鱼看着杂乱无章的灌木草丛,渐渐越走越清晰,被踩踏到隐隐能看到路的影子,有些灌木高到人大腿上的地方,甚至有被镰刀挥劈过的痕迹,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给他们开路一般。
到这里,池笑鱼更是肯定了,如若那座吊桥还只是碰巧的话,那这种人迹罕至,杂草都能长三尺高的地方,不是来开路的话,来这里割灌木练刀技吗?
可是,是谁呢,是吴范的人,还是……
一想到自己想得夸张,池笑鱼连忙甩了甩头,他俩都到这个份上了,她是有多没用,还能以为是他?
路被人开过,甚至来人还不少,他们一行人的脚程那是越发的快了,半天后他们就进了角峰,再走了一阵,很快拐过前方隘口,就能看到角峰和龙头舵相接的吊桥了,银宝惊喜地连蹦带跳:“你们人多,容易弄出声响,我先出去看一眼。”
池笑鱼点点头,看着银宝从隘口摸了出去,花照影回头望了眼来时路,拽了拽池笑鱼道:“有人在帮我们,而且就依那灌木从的破坏程度来说,来人应该还不少,至少不比你带的聚义山庄的人少。”
华浓也附和道:“是友非敌,如果是吴范的人在引蛇入洞的话,这未免也太花力气了,只要没有那索吊桥,都够我们绕山困个几日了!”
池笑鱼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下去,让大家都稍作歇息,等着银宝的消息,想来等下免不了是场恶战。
银宝绕出隘口,一眼就望见了龙头舵,隔江相望,银宝百感交集,吊桥还在,虽然损坏的有点严重,但至少还在,那就证明林笑抗住了,没有被逼到弃桥自保的地步。
隐隐有人声传来,银宝蹑手蹑脚往崖边走去,怕冒头打草惊蛇,银宝趴了下来,匍匐着往前挪了挪,然后崖下面的境况在银宝眼前铺展开来。
不看还好,这一看银宝差点惊呼出声,弩机?!他竟然看到了弩机?!银宝揉了揉眼睛,放佛是自己看花了一般,然而并没有,一排的弩机架在吊桥前,冷冰冰地整装待发。
江湖人善挽弓,精射箭,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吴范竟然还能运来弩机,这大大出乎了银宝的意料,这确实不像他能做到的事情!
银宝又再往前挪了一挪,只见眼下乌压压一片全是人,竟是把吊桥前的大片空地都给占满了,有星星点点的银光晃花了银宝的眼睛,他反应过来那是箭镝,因为居高临下光线照射的关系,他的眼下,犹如铺开了银海,在耀武扬威闪着光芒。
银宝完全能想象在连弩下那万箭齐发的场面,他知道,吴范也不寄希望这些箭能射杀多少人,只要它们能拖延时间,拖延到有人能安然过了吊桥,这就足够了。
两相对阵,用箭互抗,这再平常不过,吴范这边可以有无限的供给,可是龙头舵的箭用完了,那就真是用完了,再加上吴范现在还动用了弩机,只要他们在弩机的掩护下,能够顺利通过吊桥,那么丐帮总舵将被彻底攻破,霎时,银宝身上一阵冷汗涔涔!
第375章 萃山对弈(四)
他跳了起来,顺着崖壁,挪回了隘口,池笑鱼见银宝回来了,忙道:“怎么样?”
“吴范的人就在这断崖下面。”
池笑鱼见银宝面色苍白,心神恍惚,遂问道:“白爱临他们有过来吗?”
银宝摇了摇头,池笑鱼面色一凛,她知道白爱临他们一定遇到埋伏了,因为从南萃渡口到角峰,只需要他们一半的时间,如今都还没到,那只能证明他们的推测是对的,吴范在南萃渡口设了埋伏。
“只剩我们了……”银宝心里没底,一脸的心虚:“而且,他们有弩机……”
“什么东西?”秦英高挑了眉,也是十分诧异。
“弩……弩机”银宝讷讷:“弩机射程远,可以直接射到吊桥对面,那么他们便能趁机过桥……”
众人刚反应过来,就听到“咻咻”的破风之声,声道刚劲,那是弩箭才能发出的声音,银宝惊慌道:“他们开始进攻了!”
池笑鱼当机立断:“所有人听令,冷箭、疾刀和我先去挡一手弩箭,其他人阻止他们上吊桥,花照影你在暗处即可,不要让人打扰你驭笛!”
秦英上前道:“池笑鱼,我和你一起。”池笑鱼望着秦英,想到他轻功造诣卓绝,便是点了点头。
四人先行御风而下,半空中便能看见龙头舵的人被弩箭射得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四人飞身脚踢弩箭,还好弩机只有一排,若是成弩阵,那他们就算武功卓绝也未必扛得住。
“池笑鱼!”吴范一声惊呼,看着他的弩箭被踢得偏了方向,朝桥下,朝山壁就是不朝着龙头舵的方向而去!
他急得连连跺脚:“弩机十发全上!十发全上!”
王之璧一眼就看见了秦英,他刚惊慌,随即想到自己全副武装,还带了面罩,爹妈都未必认得,这才镇定了下来,他看了看眼下这局势,如若这一次攻不下龙头舵,那张旦那边……
王之璧眸光一寒,低声下令:“所有弓箭手吊桥前列阵,给我朝着半空射!”
霎时间,吊桥上空,细箭如雨来,他们四人应付弩箭倒也还游刃有余,可这多如牛毛的细箭倏忽间便让冷箭和疾刀挂了彩。
池笑鱼蹙了眉,一回过头来,眨眼间隙,箭阵已至身前。
她双臂一展,以气相抵,脚踩弩箭,急速退行,退了一半,池笑鱼便在半空中定住了,她身前的箭阵也定住了……
这画面过分诡异了,看得吴范目瞪口呆,王之璧自然知道箭在前行,他远远地都能看到那些箭在急速打着旋,想要往前更进一步,只是硬生生地被池笑鱼调动全身的内力给拦住了……
“操!这什么活见鬼的内功啊!”吴范忿忿。
高山密林处,一袭飒沓白衣高坐于骏马之上,俯瞰着眼下发生的境况,骏马有些不安,不停地来回踱步,把主人也给惹得有些焦躁:“流星!你淡定点!”
被训斥了,流星不悦地尥蹶子,薛摩无奈苦笑,转而看向紫苏道:“人太多了,花照影的驭虫术未必能压得住,你去暗中帮一下她。”
“属下领命。”
紫苏一走,薛摩望向另一侧道:“魑,你也去吧,让你的人动静闹大一些,就一直走面相角峰东北段的那条路,尘沙扬高一点。”
“属下明白。”
薛摩重新回眸,他往崖边又再靠了靠,望见池笑鱼应付这铺天的箭阵,应付得艰难,薛摩啧声:“吴范啊吴范,你可让我怎么说你呢!”
有池笑鱼和秦英挡得一时,龙头舵的人趁机蜂拥而出,在吊桥上和吴范的人拼了个你死我活,吊桥狭窄又晃得厉害,打斗中两方的人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从吊桥上掉了下去,而下面萃江湍急。
角峰这边也是打了个昏天暗地,聚义山庄的护卫虽说个个武艺高强,但到底是吴范人多,弓箭手被一圈一圈的人包围在最里面,聚义山庄奋力不能进,于是他们射箭不受丝毫影响,那一拨一拨的箭阵黑压压地朝着池笑鱼而去。
正当局势焦灼时,异香乘风缭缭,一阵笛音响起,弓箭手们都有些恍惚,手上也停了动作,得了间隙,池笑鱼和秦英终于可以落地喘口气,彼时,池笑鱼的两手上已然抓了厚厚两把箭镝。
“是花照影!”吴范一声惊吼:“你们在干什么!快把口鼻掩上!”
被吴范遽然一惊,众人大多回过神来,纷纷用物什掩住口鼻,花照影继续吹笛,身侧的蛊鼎雾气缭绕,到底是人数众多,山上风又大,要凭驭虫术影响这么多的人,实属有些妄想。
池笑鱼见弓箭手次第重新挽弓,心上一凉,飞身而起,旋身一转,两手里的箭镝如银蛇出洞,数条直下,那一排被护着给弩机加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是齐齐倒地。
“接着射!”王之璧一声令下,便重新有人上前替换之前倒下的人。
场面急转直下,池笑鱼和秦英互望了一眼,他俩必须得把箭挡了下来,否则,吊桥上这些人都得死,池笑鱼正准备飞身而起,突然一阵银铃声大作,笛声响起……
花照影愣了一瞬,她回望四周,并没有看到人,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她嘴角勾了抹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岭南驭虫术!”
花照影重新抬起了虫笛,两股笛音时而婉转缠绵如私语,时而箭拔弩张不虚发,那些弓箭手个个似被夺了心神,他们眼前的场面是万箭齐发,摧城拔寨,在他们的功劳下,大伙已然占了龙头舵,就在总舵大殿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他们功高,就等着论功行赏了……
吴范和王之璧,或者说是所有人都停下了打斗,怔怔望着那群弓箭手,只见他们个个闭目微笑,神色从容,将弓反抱在怀里,跳起了舞……
吴范眨了眨眼睛,又再定睛看了一遍。
对!没看错,这帮王八羔子竟然搂着弓跳起了舞!跳得还十分得……投入……
第376章 神来之笔(一)
至于那些操作连弩机的,个个围着弩机手舞足蹈,虽然动作比起女人来并不优美,可是他们好像是跳得挺开心的,反正跳出了老子天下第一的那种架势,任旁边人怎么拉扯都醒不过来。
怔住的,偷笑的,大饱眼福的,不管怎样,反正没有在过招的了,这架打不下去了。
池笑鱼望向秦英,任谁都能听出来有两股笛音,也就是说……
“是紫苏吗?”池笑鱼问秦英,秦英没有回答,却是仰起头来巡视着这层层峰峦,随后只道:“是他来了。”
池笑鱼抬首望去,在一片绿油油里,她自然不可能看见什么,但是她知道,秦英说的他,是薛摩。
“紫苏怎么可能在这?”王之璧分外疑惑,按道理薛摩被蛊反噬闭了关,紫苏怎么也得呆在碎叶城待命,怎么可能来这?
想到花照影,王之璧一把揪住吴范:“这中原究竟有几个顶尖的岭南虫师?”
吴范也是烦躁得紧,眼看就临门一脚了,怎么就遇上这么难缠的人,他一把甩开王之璧的手,忿然道:“我他妈怎么知道?!”
吴范的态度让王之璧无名火噌地冒三丈高,刚要撸起袖子和他怼一顿,有人来报:“吴舵主,不好了,你快看!”
顺着他手臂指的方向,只见远处山路上,尘土飞扬,隐隐可见白袍猎猎,如此长的尘沙带,吓得吴范都结巴上了:“这……这……这是什么人啊……难不成白爱临他们过了南萃渡口了?”
“你放屁!”王之璧被气得一口老血憋在喉头:“我信哥岂会让他们过南萃渡口?!”
吴范拽了王之璧一把:“那你倒是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啊!”
王之璧一看,也是脸色铁青,这尘土久久不落,这是来了多少人啊?难不成真没堵住?!
龙头舵上人声喧哗,张有梁带着一众丐帮弟子,倾巢而出,讨伐声此起披伏,吓得吴范一个哆嗦。
池笑鱼见势,上前道:“吴舵主,你要被包饺子了!”
吴范岂能不明白,要是等白爱临和江淮的人绕上角峰,前有堵截,后又追兵,那他吴范岂不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角峰上了?!
吴范一个激灵,高声道:“撤!撤!撤!所有人迅速撤下角峰!”
此话一出,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卸甲而逃,王之璧还来不及拽住他,他早就飞身上马跑出去老远了,王之璧见大势已去,也只能迅速淹没在人群里,吴范不堪大用也就罢了,他总不能还把自己暴露了出去,要是让江湖人知道吴范背后的帮手是景教,那可是会天下大乱的!
终得解龙头舵危机,林笑上前望着池笑鱼抱拳行礼道:“池庄主此番恩义,林笑至死不敢忘!”
池笑鱼忙搀住林笑:“林帮主严重了。”
众人在等白爱临他们上的角峰来,这个间隙,林笑和几位长老望着这一地狼藉,无奈叹息,这次龙头舵被破坏得着实厉害,林笑眼露失意。
池笑鱼看在眼里,劝慰道:“林小帮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吊桥毁了,再建便是。”
林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又恢复了些许神采,众人翘首以望地等了半晌,只见远处已然见不到尘灰了,论马程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怎地会还不见人影?
林笑见让聚义山庄众人在这里等着,也非待客之道,遂道:“池庄主,要不你们先随我上龙头舵,大伙赶路到这里,也着实疲乏,我会命一队人马在角峰放哨的。”
池笑鱼看了看来路,还是没见到白爱临他们的身影,见好些人都席地而坐了,便道:“那就依林小帮主之言。”
过吊桥时,池笑鱼看了眼身旁的花照影:“刚才和你同使驭虫术的人,是紫苏?”
“那么高超的技法自然是她,凭我一个人根本压不住。”
“那你见到她了?”
“没有见到,不知道躲在什么旮旯地方。”
花照影说完,继续往前走,池笑鱼却顿在了原地,她回身扫了一眼青翠山峦,并无异样。
“笑鱼,怎么了吗?”华浓见池笑鱼回身张望,疑惑道。
池笑鱼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龙头舵正殿内,大伙都坐着品完一盏茶了,还是不见白爱临他们,正纳闷,突然银宝冲进来,急吼吼道:“见鬼了!见鬼了!没有人!根本没有人!”
林笑起身:“什么没有人?”
“来角峰的那条路上,根本没有人!”
银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以为是白爱临他们,吴范也是这样想,所以才落荒而逃的,难道,竟然不是吗?
“你们有绕下角峰去看一眼吗?”张有梁问道。
“去了,虽然没有发现人,可是我们发现了这个!”银宝一脸惊喜地摊开手,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手心握了一小撮细沙。
众人正疑惑,银宝解释道:“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故意在面相角峰的那个路段洒了尘沙,这样,马匹一踏尘灰飞扬,而且那段路上,马匹的脚印有来有回,显然,这只是个障眼法。”
“这……”林笑望向池笑鱼:“不知这可是池庄主所为?”
池笑鱼愣住了,竟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回他,刚要开口,秦英抢先了道:“是我做的。”
张有梁疑惑了:“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做好事不想留名不行吗?”秦英靠进椅里,双手交叉向后撑在后脑勺上,一脸闲散:“谁能想到你们还这么刨根问底的。”
张有梁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现在对景教是意见颇大,即便整个江湖都知道秦英和薛摩闹僵了,景教都回不去了,但他还是对从景教出来的人,抱了几分敌意的。
林笑眼尖,见情形不妙,忙端了茶杯打圆场:“那这么说来,还是得再谢一遍聚义山庄。”
秦英摆摆手,眼神往旁边一瞟:“谢我们庄主就行。”
池笑鱼若有所思地看了秦英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接了茶,承了情。
第377章 神来之笔(二)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众人皆站起了身翘首以望,只见白爱临,杨朝晞,萧行之等掌门人疾步而入,他们个个衣沾水渍,发线潮湿,神色十分疲倦,看得出来,皆是经历了一番恶斗。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池笑鱼将手帕递给白爱临。
白爱临也没避嫌,接了过来拭了拭衣襟,他直摇头道:“埋伏的人太狡猾了,水性极好,他们也不和我们打,要么就是把你船弄翻,要么就是让你船进水,呼……”
“确实累得慌……”萧行之也无奈苦笑:“要不是洞庭的兄弟在,他们水性好,最后硬是水里缠斗把他们给制住了,不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林笑闻言,更是惭愧难当,要不是他把希望押在薛摩身上,若早日和江淮诸派合作,通力部署,又何至于弄得如此仓惶,如此狼狈?
“林某惭愧!”林笑说着行了个大礼:“各位此番雪中送炭,林笑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丐帮的地方,请各位尽管开口,丐帮万死不辞!”
“严重了!严重了!”白爱临连忙搀起林笑,林笑望着银宝道:“你去安排一下,让江淮和洞庭的兄弟先好好梳洗休整一番。”
“我这就去。”银宝说着就跑出了大殿。
林笑望了众人一眼,道:“天色近晚,我已经让厨房准备饭食了,此番各位都辛苦了,大家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一起合计。”
众人颔首。
玉兔东升,长安永乐赌坊内,灯火通明,张旦靠在敞椅里,嘴唇紧抿着,他一袭皓月白衫和他那双如覆黑云的眼,对比鲜明,他直勾勾地盯着吴范,盯得他直想往后退,脚才刚往后撤了半步,就被何信用刀柄顶着脊梁柱给顶回去了。
王之璧坐在桌子旁,焦躁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也不知是酒是茶,吴范斜瞥了一眼,只见他喝完最后一杯,壶里也倒不出来了,喝水都塞牙,气得他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搁,杯子瞬间开花,碎了八瓣。
吴范又吓得一个激灵。
王之璧抬眸,见吴范傻愣愣地望着他,愤然道:“逃起来倒是跑得快,我是喊都喊不住你,哪来的包抄?!啊?我问问你,白爱临他们还被困在南萃渡口,哪来的包抄?!”
“那你也看见了啊,那路上起了那么大的灰尘,还看到了穿着白衫的人,那我自然以为是江淮的人过了南萃渡口了啊……”吴范小声辩驳:“那……这个……也不能怪我嘛……”
何信冷冷开口:“我说过会把他们困在南萃渡口,就一定不会放他们过去,我们这边打得那么焦灼,你知道我一回头看到你突然出现在河那边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我……”吴范正哑口无言,张旦启口:“吴舵主,你究竟是来和我们合作的,还是来拉我们下水的?”
吴范满脸堆笑,低声下气道:“合作的!张护法我真是来合作的!要不是聚义山庄的人突然出现,我们的信息又出了点差异,我怎么可能逃跑嘛?”
“呵——”张旦冷笑一声:“就算何信没能挡住,就算真的是江淮的人上了角峰,就算死,你也应该死在角峰上,而不是屁滚尿流地活在角峰下。”
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嘛!那肯定是活着重要嘛!这什么屁话!吴范一顿腹诽,脑袋却频频点头,嘴上连连称是。
“我耗费那么大的人力财力,不是来陪你闹着玩的,既然吴舵主也觉得我说的是,那么……”张旦冷笑了一声,继而望向何信,言简意赅道:“把他绑了,送到龙头舵去,就当我们送给丐帮个人情了。”
吴范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身后何信稍有动作,他才像只跳脚蚂蚱一样地蹦了起来,这只蚂蚱没有一丝停顿,破窗而出,圆润地在地上猱了个滚,刚起身欲逃,才恍觉面前一片漆黑。
嗯?天还没黑透啊?
随着视线上移,他终于知道他翻窗滚哪去了,他滚进了一圈黑衣人的包围圈里,他们个个手按剑柄,面无表情。
厅门嘎吱一声开了,张旦款步而出,王之璧和何信随侍一侧,张旦乐了:“吴舵主这是想跑到哪去?”
吴范欲哭无泪,正眼巴巴地望着张旦,便见他一挥手,黑衣护卫便朝着自己袭来,下手劲狠又利落,他被制得一动也不能动。
到这一刻,吴范终于知道后悔两个字该怎么写了,他不是不知道张旦此人唯利是图,纵然他也无路可选,却也是抱了侥幸往火坑里跳的,与虎谋皮,岂能得善了?
见大势已去,吴范最后扑腾了一下:“张旦!你要是敢把我送到龙头舵去,我就告诉天下人,是你和我合谋的!”
张旦微笑的嘴角定住了,眼神渐渐冷漠而阴鸷:“给我一刀宰了,送到龙头舵去!”
操!这他妈什么人啊!吴范心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破口大骂,膝盖却是灰溜溜软绵绵地直磕地上:“张护法啊,我真的知错了,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有的,我都给你,都补偿你,还不行吗?”
“都像这样,那古时候还立什么军令状啊?”张旦一脸的不耐烦:“动手啊,等什么呢你们!”
其中一黑衣护卫长刀出鞘,有光照在刀刃上,光就在地面上反射出了雪花般的影子,吴范咽了咽口水,刚以为今天就要埋骨于此了,一声哨响,吹得轻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檐上坐了一人,黑袍束发,是魑。
魑飞身而下,来到张旦面前,恭敬行礼:“魑见过张护法。”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张旦眼露疑惑。
“之前不是有人夜里刺杀吴舵主嘛,二城主就给我安排了个差事,让我保护好吴舵主,不要走夜路,让人一刀给宰了。”魑挠了挠头,故作尴尬:“哪不知跟着跟着就跟到这永乐赌坊来了……”
吴范一听,大喜过望,连爬带滚地趁着压制他的人都愣住了,急躲到魑身后去。
第378章 神来之笔(三)
何信和王之璧互望了一眼,倒是心有灵犀地意识到,他们这是……暴露了的意思?
魑故作疑惑道:“吴舵主你是怎么惹到张护法了,竟惹得他要杀了你?”
“我……”吴范从魑的身后探出个头,正准备大吐苦水,正巧对上了张旦的目光,他霎时就蔫了:“我……我……我来永乐赌坊赌钱,欠了钱……没给……”
魑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二城主说你帮他良多,没你,他大概还在塞北过着牧马放羊的苦哈哈日子,所以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既然只是欠了钱,二城主帮你还了便是。”
吴范讪讪笑着,心头直道这薛摩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但他现在也没工夫去细想这些,紧紧抓着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张旦问道:“二城主人好些了吗,现在是……还在闭关?”
“算日子……应是刚刚出关。龙头舵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惊动了江湖各家,盟主已然携人奔赴龙头舵了。”
张旦点了点头:“既然我们二城主给,那吴舵主的债我也就不追究了。”
王之璧闻言,一把抓住张旦的手臂,张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最后他剐了吴范一眼,随即赶人了:“那魑总领,慢走不送。”
魑垂首:“多谢张护法承情,我等先行告辞了。”
就这样,三人看着魑带着吴范从后院门就出了永乐赌坊,走了。
王之璧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么让吴范走了?”
张旦还来不及回他,突然跑进院来一黑衣护卫,他紧张道:“禀护法,刚才魑总领带着人将赌坊全给包围了,我们……”
张旦摆了摆手:“下去吧,不怪你们,总不能还让你们和薛摩的人动手。”
那黑衣护卫退下后,张旦望着王之璧道:“看到没,人家有备而来的,你不放人,你打算如何?”
何信上前疑惑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自问行事已然够隐秘的了,除了最后进攻龙头舵的时候,让王之璧正面碰上了丐帮的人,但那也是乔装打扮过的,为什么,他会知道吴范在永乐赌坊?
“呼——”张旦长吁了口气,一脸恍然大悟地摇着头:“我们上了薛摩的道了!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我们联合吴范去吞并丐帮的,他是故意的……”
王之璧瞪着眼睛,乍然想到龙头舵上,花照影本是压不住弓箭手的,可是突然又出现了个驭虫师,两人合力才镇住了那个场面,难道那人真是紫苏???
“我的个天呐!他究竟是要干嘛?”
“呵呵呵呵……”张旦笑了起来,雁回宫、聚义山庄、龙头舵把这些事情一件一件串联起来,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张旦脑海里。
“哈哈哈哈……”张旦继续抚掌大笑:“薛摩啊薛摩,我都有些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亏你想的出来,这种计策……”
何信和王之璧互望一眼,其实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尘埃落定的答案,问道:“旦哥,你的意思是……”
张旦眸色一黯:“他要让池笑鱼取屈侯琰而代之,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江湖,易新主!”
……
满院静悄悄的,唯有风刮过的声音。
“我操!”王之璧目眦尽裂,怒不可遏:“我要告诉盟主,他的弟弟都做了什么好事!”
“你有证据吗?”两相一对比,张旦的声音平静得如结薄冰的湖面。
“龙头舵上,有两个驭虫师,一个是花照影,另一个不是紫苏还能是谁?!”
张旦摇了摇头:“在中原行走的驭虫师是少,但远远不止花照影和紫苏,你怎么证明另外一个,就是紫苏,你看见人了?”
“没有。”
“没有,你就敢一口咬定那是紫苏,青竹苑那么多驭虫师,花照影是驭虫师,那么聚义山庄如何就没有第二个驭虫师,闹到屈侯琰面前,你不是挑拨离间,你是什么?”
王之璧无言。
张旦继续道:“丐帮出事前,薛摩就已经闭关了,他遭火蛊反噬,薛摩和紫苏串通一气,他们有不在场的证据,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龙头舵?”
王之璧愕然。
张旦接着道:“最后,你去告状,那你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屈侯琰,我们不得他命令,就擅自吞并丐帮,捅到屈侯琰面前,你是想找死吗?”
王之璧彻底目瞪口呆:“那……那吴范现在被薛摩救走了,那要是他告诉盟主,我们做了些什么,那岂不是……”
“吴范不会说的,薛摩不会让他说的,否则,薛摩想换新主的意图,在屈侯琰面前,就掩不住了……”
何信短吁了一声,道:“那我们现在……”
张旦捱了捱眉心,容色疲倦:“好好休整一番,再做定夺吧……”
长安客栈被整座包了下来,吴范跟着魑来到客栈时,都还有些恍惚,魑领着他在雅间里入了座。
魑将茶杯往吴范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喝茶,只见吴范魂不守舍地直往大堂里瞄,似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喊他第二声时,才一惊一乍地回过神来。
魑见状,笑道:“吴舵主不用太紧张,这座客栈里都是自己人,再者我奉二城主之命要保护好你,自然会尽我全力。”
吴范怏怏道:“我当下可是两头都得罪了,林笑指不定现在正到处找我呢,还有张旦那里……”
魑继续宽慰他道:“龙头舵受损严重,急需修复,林笑自顾尚且不暇,自然分不开神来根究你,至于张旦,他已然把你交给我了,自然也明白其中关联,不过……”
魑顿了顿,吴范一下紧张地身子直往前倾,魑望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憋笑,严肃道:“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吴舵主心里应该有数的吧?”
吴范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除了去过张旦的赌坊赌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是我自己要找林笑报仇,和景教没有任何牵扯,你再好好和张护法说说。”
“吴舵主机灵,一点就通,楼上开了厢房,吴舵主吃好喝好后,可以先去休息。”魑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吴范急忙拦住他道:“我薛老弟什么时候能来啊?”
“快了,吴舵主耐心点。”魑说着拍了拍了吴范的肩,吴范点了点头,目光涣散,只道:“好嘛,好嘛。”
第379章 神来之笔(四)
魑出了长安客栈,眼前还老浮现刚才吴范那副可怜模样,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被二城主卖了,还帮他数钱呢,要是吴范明白过来,他帮了二城主多大的忙,会不会急得上射月坛讨金山银山啊?
魑走在长安熙攘的街上,思绪却是飞到了所有事情最开始的时候,那时候丐帮河洛分舵被吴范彻底占领了,他得到第一手消息后,暗中快马加鞭从江淮赶回了射月坛。
薛摩支开了所有的侍从,秘密见了他,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二城主,林笑他还是没有答应。”
当时薛摩正在练功,盘腿端坐,闻言头疼得直捱眉心:“林笑是……唉……有时候一根筋也不见得是个好啊!
魑倒是蛮能理解林笑的,毕竟之前薛摩和他联手做了那么多事,他自然觉得薛摩和他是一路子的人,他哪知道薛摩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乍然让他叛了薛摩,去和白爱临、池笑鱼同谋……
他当时把这些话说给薛摩听,最后就得出个结论:正常人怕是都不会选这条路!
后来,薛摩把事情做得就更绝了,他算是把林笑往绝路上逼了,帖子回的决绝就不说了,后面直接就闭关了,他的闭关和吴范兵至角峰的情势,终是让林笑彻底和江淮诸家结盟了。
随后,南萃渡口设伏,薛摩是一早就料到的了,于是他让魑领了江淮的心腹,赶修了那索吊桥,又新开了路,这其中的艰辛大概够事成后,和薛摩大吐三天苦水的了,魑想到了这些,笑着摇了摇头。
三日后,丐帮广发江湖告令,逐吴范出丐帮,并放出豪言壮语誓要收回江淮分舵。
有告密者为了赏金,将吴范暂居长安客栈的消息传给了丐帮,当天,张有梁便带着丐帮弟子来长安客栈要人,魑奉命护吴范安全,自然不会把人交出去。
张有梁本就对薛摩助纣为虐,见死不救的行径颇有微词,如今,又遇魑阻拦,抓不了吴范,这更是火上浇油,张有梁在长安客栈大发雷霆,连不共戴天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然后,震惊全江湖的事情就这么在这一**的推波助澜下孕育而生了。
以雁回宫为首,丐帮,聚义山庄,洞庭八轩,平沙寨等一众江湖派系纷纷下了江湖告令,天下皆惊。
薛摩和屈侯琰并没有同行,当初池沧海闭关,池五爷和沈天行耍的那一套,薛摩是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照葫芦画瓢,活学活用,善口技者,并不难觅,屈侯琰以为他在闭关,实际上他早已金蝉脱壳远赴长安了。
随后龙头舵的事情越闹越大,屈侯琰不得不前往长安,密室里的假薛摩,借闭关之际,以不能提前出关为由,彻底错开了和屈侯琰碰面的机会,只说自己晚个两日便到。
屈侯琰收到这些门派消息的时候,他车马都已经快到龙头舵了,他拿着告令瞥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吩咐人掉转了方向,他倒也颇有兴致,他要看看,这帮乌合之众能在江淮闹出个什么样来!
而薛摩早已轻装简从,抄了小路,从长安直奔江淮。
各大驿站,江湖告令已然张满,上书:景教自执掌盟主印以来,江湖纷争连连,不能安武林以摄天下,我派不再以景教马首是瞻,现邀江湖各派齐聚江淮逐鹿台,重开武林大会,择新主,定江湖!
薛摩皓衣白马立于驿站告示牌旁,他逐字逐句将上书内容在心里默念了出来,如今的局面虽是他所希冀的,可到这刻,前路迷蒙,也终是难免惶惶。
“二城主,前面就进江淮了。”紫苏望了薛摩一眼:“你脸色并不是很好,你在担心什么?”
薛摩驱马慢慢走着,他眉心微拢,短吁了口气:“就是……心里不安……”
“可一切都按照你计划的走,我们并没有出任何差错,不是吗?”
“也许就是看似一切按部就班,才愈发地忐忑不安。”薛摩眸色一黯:“当年在东灵山下,也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看似全在掌握之下,结果呢,我连秦飒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还有容想她……”
薛摩说着声音微有哽咽,紫苏面露不忍,欷歔道:“薛摩啊,放下吧,如若秦飒泉下有知,她会难过的。”
“泉下有知……”薛摩口齿相抵,将这四个字念出来时,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从前他也不能常常见到秦飒,是以有的时候,会生出一种错觉,秦飒只是去远行了,她还在这世间某个角落,安然地活着,可是某些时刻,某个词,便能将那错觉击个稀碎,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是自欺欺人。
紫苏怔怔然看着薛摩抬袖拭泪,继而慢慢驱马前行,她内心感慨万千,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二城主!”
薛摩回眸,紫苏恳切道:“二城主,如若以后有机会,去过一过那酣畅淋漓,再不会被束缚的日子吧!”
薛摩愣了一瞬,继而笑了,他点了点头,回她:“好。”
薛摩和紫苏来到月满楼时,扬州已然聚集了各路江湖人士,他们想要见薛摩,皆被他以刚出关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直到灵山派来访。
薛摩将沈放引进雅座,刚入座,沈放往桌上一瞥,见这次不饮酒,改换茶了,便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听说你闭关了,你现在脸色差得很。”
数日不见,本来沈放以为薛摩闭关是什么幌子,可现下看他,确是脸色不是很好,他从前苍白归苍白,看多了倒也觉得健康,现下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闷青色,眼睛也不再是从前那样黑白分明,濯濯发亮,倒是隐隐泛黄。
“我身体无碍,劳沈兄挂心了。”薛摩笑了笑,他只是觉得倦怠得很,不过,这倒也正常,劳心劳力的,换了谁都倦怠,他并没太往心里去。
“这次武林大会,你们真的要办?”沈放谈起了正事。
第380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一)
薛摩无所谓地耸耸肩:“江湖各家都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武林也不是一言堂,不办还能如何?”
沈放眯起眼来细细打量着眼前人,他倾身道:“薛摩,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事,以你的性子,丐帮内部闹成这样,你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薛摩笑得无力,他摊手道:“沈兄啊,你也看到了,我身子都这样了,我哪还有精力管得了这些,还不是只能他闹任他闹了。”
沈放确实是持了怀疑态度的,只是薛摩如今的脸色着实太差了,沈放便也不去根究了,只道:“我随行带了药师,我让他来给你看看。”
薛摩连连摆手,推说景教医师、药师多得是,不用劳烦了,可沈放执意要看,说这是誉满河洛的名医,一定得来给薛摩看看,于是,到最后薛摩也只能盛情难却。
那药师进来一把脉,瞳孔骤缩,眉峰耸立,沈放见他一脸疑惑,遂问道:“李师傅,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药师摇摇头没说话,又再细细把了一遍,起身道:“薛老板的身体并无大碍……可是这个脉向时强时弱,时急时缓,变数频繁,乃老夫平生仅见,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看不通透。”
薛摩仰面浅笑:“我身体与常人有异,不是李药师的问题。”
李药师看着薛摩待人温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从脉象上看,薛老板常年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恕我直言,人终归凡身**,任你再深厚的内力,亦是扛不住的。”
薛摩闻言垂了眸,沈放见状,谢过李药师后,便让他出去了,沈放见薛摩神色萎靡,心有不忍,轻声道:“你还在想她吗?”
薛摩默然不语。
沈放继续道:“都过了这么久了,放下吧,薛摩,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那不是你的错。”
薛摩摇着头:“谁说不是我的错都没用,除非,她来告诉我,亲口告诉我,说不是我的错。”
沈放面有无奈,刚要再说什么,有守卫进来道:“启禀二城主,张护法到了,他说,他想见你。”
薛摩扬眉:“人在哪?”
“后院。”
沈放见状便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客栈了,有什么我们又再谈。”
“好。”薛摩将沈放送至月满楼门口,沈放刚要走,薛摩拉住他道:“这次武林大会,你凭心做决定就好,毋需顾虑我。”
沈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薛摩话中之意,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走出一段,沈放回身探看,已然看不到薛摩的人影了,他望向身侧的李药师道:“我问你,薛摩的身体,究竟怎样?”
李药师叹了口气:“唉,刚才我不好说,他的脉象,一急二散,元气虚弱,有脏腑之气将绝之兆!”
沈放大惊,李药师接着道:“按道理,这般脉象本应该到了卧床难起的地步,可是,薛老板他……是以,我也不敢多言。”
李药师见沈放面有骇色,怕他忧虑,便道:“薛老板行动如常,沈掌门也不必太过忧心,兴许是我把岔了,也说不定。”
沈放闻言,才稍稍安定,只道:“只能希望,如你所言了。”
薛摩来到后院,远远看到张旦立于游廊一侧,他定定看着院内那棵古老的桂花树。
薛摩走到他身旁,语气不咸不淡:“从长安回来了?”
张旦侧眸看着身边人,薛摩并未看他,可张旦却打量地仔细:“数日不见,看来二城主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差很多啊……”
“是吗?”薛摩回眸望他,平静得很,倒没有多余情绪。
张旦重新回望院中,院内树荫郁郁葱葱,把这盛夏都挡了七分,他继续道:“二城主抱恙,就应该乖乖闭关,又何苦再硬撑着身子谋划这许多呢,小心积劳成疾呐……”
“放心,死不了。”张旦的语气惹得薛摩不悦,话语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
“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我攻下丐帮,对你没什么坏处吧?”
“呵——”薛摩冷笑了一声:“有点权势,就自以为无所不能了,想一口吃下一头大象也不怕被噎死。”
“你觉得我做不到?”张旦反问道:“从雁回宫到丐帮,要不是二城主一再出手阻挠,这大象说不定已然是盘中餐了。”
薛摩望了张旦一眼,只觉他满脸都写满了野心二字,他笑了笑:“你说我保护不了所有人,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人吃不下这个江湖,自己吃肉却连口汤都不留给别人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只要你一日是我景教护法,我就会好好看着你的,识趣一点,不要再来做我手下败将。”
“薛摩——你不要太猖狂。”张旦面色阴沉,可声音却也依旧淡然,无嗔无怒,甚至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但是,我会赢你的,还会赢次大的。”
薛摩侧眸去望他,他容色镇定,唇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看得薛摩心惊肉跳。
“难得见你俩一起赏风景。”一道声音响起,张旦和薛摩双双回身去看,是屈侯琰。
屈侯琰笑了,他觉得眼前的画面甚是美好,雕阑回廊,清雅含香,枝叶连天,鸟鸣虫响,让人如坠画中,而画里那两袭白衣,更是各揽半壁风华,叫人赏心悦目。
“看样子,江湖各家闹得沸沸扬扬,是丝毫没有折我们盟主的心情呐?”张旦笑着调侃。
屈侯琰闻言,冷嗤一声:“他们也配?!”
薛摩冷冷看了二人一眼:“你们聊吧,我有些疲累,先上楼休息去了。”
屈侯琰敛了神色,细细打量着薛摩道:“身体不舒服吗,紫苏人呢?”
“没事,只是想睡会,不用找紫苏了。”薛摩说完,没有多做停留,便径自上楼去了。
“不就从射月坛过来嘛,他怎么看上去好累的样子……”屈侯琰望着薛摩的背影,有些怔忡,张旦笑笑,一语双关道:“盟主不用太担心令弟,累着了,休息休息便也好了。”
屈侯琰点了点头,没有再过多追问。
第381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二)
这天薛摩睡得有些沉了,就比如现在,迷蒙中他知道有人站在他榻前,但是他醒得艰难,醒过来后,他看着李蔻青的脸,脑袋一片空白,好一半天,所有的思绪才回笼过来。
李蔻青本来还一腔嗔怪,他身体有恙,闭关前她没能见着他,好不容易听闻他出关了,却是连面都没见上,就听他已然离开射月坛了。
她的焦虑和担心,在他这种态度下,显得过分多余了,李蔻青是怨了一路的,可是当她看到薛摩刚刚睡醒那惺忪茫然的眼眸时,李蔻青再多的情绪都化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夫君,你身子好些了吗?”李蔻青说着,眼眶渐红。
薛摩愣了一瞬,到这时候他才分神考虑到她,他和紫苏做戏,谎称自己被火蛊反噬,需要闭关,而后他就不管不顾远赴长安了,李蔻青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见她消瘦了些许,想来……
薛摩起身下榻,言语温和:“我身体已经康复了,你不用担心。”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李蔻青看着他的喝水时滚动的喉结,比起他骑马,练武,耍剑来说,这个幅度实在微不足道,可不知为何,这样的薛摩却让李蔻青觉得更有生气,让她觉得他是在好好活着。
她想告诉他要更勤奋的练功,来抵御体内的蛊虫,也想告诉他以后能不能不要不辞而别,哪怕指派个小厮来告诉她一声也好……
可是这许许多多的情绪,到出口时,却变成了“那就好”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她没有资格来要求他,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资格。
薛摩回身,李蔻青眼中那缱绻澎湃的情绪,他一览无余,她的担心,她向来不做掩饰,薛摩刚要说些什么,外面敲门声传来。
“进来。”
那些红纱帷幔都被束了起来,一眼可以从堂内望到厅上,一护卫进来道:“二城主,魑总领和吴舵主来了。”
话一闭,薛摩就看到吴范先冲了进来,毫不夸张,他真的是冲到薛摩面前的,他一把抱住薛摩,张口就嚎:“啊……薛老弟啊……你老哥我好惨啊……要不是你派人来保护我,我可就要被张有梁扣在长安了啊……太惨了啊……”
李蔻青嫌弃地斜睨了他一眼,她觉得吴范以前跟着沈天行的时候也算的上正经,可是自从火烧假死过一次后,怎么倒平添了几丝返老还童的味道?
魑跟着进来,笑望了吴范一眼,继而颔首道:“属下见过二城主。”
薛摩点点头,他扒拉吴范,想把他从他身上扒拉下来,可吴范体宽,半天扒拉不动,薛摩蹙了眉:“行了行了,这不还活着吗,你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子的汗臭味,难闻得很!”
“有吗?”吴范闻言终是放了手,他拉起自己领口左闻闻右嗅嗅,疑惑道:“哪有难闻,男人不都这股味道嘛!”
魑笑道:“二城主你理解一下,吴舵主在长安是被吓到了,张有梁带着人来的时候,他都吓到躲在柜子里了。”
“啊呸呸呸,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和外人说的吗?!”吴范急了,横眉毛竖眼睛地瞪着魑。
魑一脸无辜:“我二城主那也不是外人啊……”
“你!”吴范哑口,薛摩连忙转了话题:“既如此,那吴舵主还敢大摇大摆地进江淮啊?”
“嘁!长安那都是他的人,我是不敢怎样,可江淮,这可是我的地盘!”吴范说着高扬着头,一股子的得意劲儿。
薛摩笑笑,其实他说这话倒也不虚,整个丐帮最有钱的便数他江淮分舵,虽说一众部下,武功是不咋地,可江淮分舵本就是情报起家,买卖消息便能豪赚一笔,难道不比一天打打杀杀卖命的强,于是,江淮分舵的人那是齐心的很,任吴范在丐帮再不受待见,也从未想过要投靠别户,对吴范那叫一个死心塌地。
吴范见大家都默不作声了,愈发来了劲了:“我不仅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江淮,武林大会的那天,我还要大摇大摆地上逐鹿台!”
薛摩高挑了眉,笑他:“怎么,吴舵主还想当武林盟主啊?”
吴范好笑地搡了薛摩一把:“那你哥还不把我当场给撕喽?!”
吴范敛了笑,一脸正经地往桌上一拍,忿而道:“我倒要好好问问林笑小儿,他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好歹也是同门,好歹我为丐帮鞍前马后多年,他竟然还要派人暗杀我!”
话一出口,众人默然不语,吴范还以为怎么说,他们也会帮腔几句,哪不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吴范越想越气:“哦!就准他偷偷摸摸地暗杀,就不准我光明正大地造反啦?怎么看那也是我更磊落一点吧!”
薛摩坐了下来,望向窗外:“是该好好问问,他林笑为什么要暗杀你?”
吴范一听薛摩应允了,愈发上了头,拉着薛摩高谈阔论起龙头舵上那种种惊险场面:“嚯!池笑鱼真是……这次在逐鹿台上,我保证她定能一战惊天下,她竟能以气御箭阵啊!”
被这么一点醒,薛摩恍然想起当时那气势如虹的箭阵,他于高处俯瞰,那箭阵如黑云泼出,池笑鱼孤身相迎,硬生生将箭阵截在了半空,稍有不敌,那后果……
薛摩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一沉:“谁在帮你?”
“什……什么……谁在帮我?”薛摩的话锋突转,搅得吴范口齿都不灵了。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薛摩斜乜着吴范:“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
吴范坐直了身子,他望了魑一眼,魑在做眼色,示意他说真话,坦白讲是魑从张旦手上将他救下来的,拿什么欠了赌资的话去搪塞薛摩,吴范都觉得这理由说出来都脸红,骗三岁小孩都嫌磕碜,可吴范想起张旦那阴毒的手段,他就缩了起来,眨巴着为难的小眼睛望着薛摩道:“薛老弟,没有谁……就……就我自己……”
薛摩看着吴范那一副可怜兮兮的窘迫样,想到自己在整件事里的推波助澜,遂也软了声音:“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第382章 不打自招,箭下之魂(三)
吴范两手放在腿间局促地搓了搓,薛摩明显给了他台阶下了,他要是再不下……他吴范自然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气短道:“不……不敢说……”
薛摩紧盯着吴范看,吴范刚开始还能迎着他的目光,后来就直接低下头了,薛摩几番欲言又止后,最后也垂了眸,他声音平缓,听上去十分温和:“吴舵主,为了躲一个圈套,走进另一个圈套里,这种事……”
到底是有自己的算计在其中,薛摩难以言说,最后只是一声长吁,摒下那些复杂的情绪,眉一挑,简单道:“与人相谋,不要去看那件事情,要去看那个人。”
吴范一愣,蓦然抬起头看着薛摩,似是若有所思,竟是出了神。
望着吴范一脸无辜的模样,薛摩起身,开始赶人了:“赶紧回去好好洗洗,你熏人得很。”
“好嘞好嘞。”吴范说着正要走,薛摩道:“魑继续跟着你,他手下的人武功都不错,保护你绰绰有余了。”
吴范心头大喜,脸上笑嘻嘻嘴上却是故作推辞:“这不太好吧,他可是你的总领。”
薛摩闻言一把拉住走向吴范的魑:“那你就留在月满楼,不用跟着吴舵主了。”
吴范一听,大惊失色,一把拽过魑,急往背后搡,讪讪笑道:“我就客气客气,薛老弟咋还当真了呢!”
薛摩笑着摇了摇头,吴范和魑一走,偌大的房间里就又只剩他和李蔻青了。
两厢对望,薛摩从李蔻青看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几分不同寻常,他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李蔻青莞尔:“夫君,这次武林大会后,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
薛摩一听便蹙了眉,虽说当下的情势平分秋色,可到的武林大会那天,究竟鹿死谁手,他尚不敢断言,李蔻青怎么反倒……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薛摩疑惑。
李蔻青摇了摇头,自知多言了,忙一脸狡黠地补救道:“我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呀,你我夫妻一场,理应**相待。”
赤……**???难道不应是坦诚吗?
薛摩见李蔻青又嬉皮笑脸地嘴上占他便宜,白眼一翻,吼道:“来人!送客!”
最后,李蔻青被月满楼的护卫毫不留情地请出了薛摩的房间,她觉得她这二夫人当得实在窝囊,可是当李蔻青站在路口,回身遥望那摘星撼月的琼楼玉宇时,她笑得柔情脉脉。
李蔻青回了郡王府,刚进门,赋颜第一句话便是:“郡主,瑶歌姑娘等你多时了。”
李蔻青拐进后院,月初上,后院景色虽是朦朦胧胧,可她还是远远便看到廊桥处坐了个人。
李蔻青绕过湖滩,上了廊桥,只见瑶歌孤身一人坐在栏杆上,两条腿就在栏杆外晃荡,而脚下的湖面上荡着层层冰冷月光,像铺了一湖的锋刃,激得李蔻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来吧,从这里掉下去了,我还得让人来捞你。”
“是在桥上,还是在桥下又有什么关系。”瑶歌回头看来人,从李蔻青的角度看去,她穿着斗篷,兜帽把她的脸衬得格外的小,就像还不及豆蔻的小女孩,只是脸上表情冷漠得很,丝毫寻不到少女的生气。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李蔻青不喜,转了话题:“我再确认一遍,那冰火蛊虫卵你确定已经在屈侯琰体内了吗?”
“那是自然。”瑶歌望着湖面,长吁了一口气:“最迟不会过武林大会那天,啊——或许都挨不到武林大会了吧。”
“嘻嘻!”李蔻青看到眼前人肩膀微微抖动,瑶歌短笑了一声,那笑声诡异非常,听得李蔻青头皮一奓。
“他轻而易举就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是时候让他尝尝肝肠寸断是什么滋味了。”
李蔻青曾听人说过,当你所执念之事完结时,人会变得空虚,甚至轻飘,她能理解瑶歌大仇将要得报的满足与快活,可她如今有些癫狂的神态,还是让她十分不适。
瑶歌抬头望天,李蔻青垂眸看了她一眼,也循着她的目光昂首望去,她在望月,歪着头,望得十分仔细。
“你在看什么?”李蔻青问她。
“二夫人,你看,其实这中原的月也并没有比陇右的圆。”
李蔻青愣了一瞬,只见栏杆上坐着的人仰着小脸,月光洒在她脸上,难得让她温润了些。
“你想你家乡了吗?”
“我想我姐姐。”
眨眼间,李蔻青看到两行清泪已然挂在她颊边,悄无声息……
接下来的时间,随着江湖各派的纷至沓来,江淮的空气都跟着莫名紧张起来,这紧张中还带着些许兴奋,丐帮的到来,让池笑鱼龙头舵上扭转乾坤之举,传得愈发玄乎,这么一来,所有人便愈发的期待这一次武林大会的到来。
这天夜里,故人旧事如江上浮灯,流入薛摩梦来,样貌早已模糊的父亲母亲,让他靠着小憩的秦飒,抓了蛐蛐来供他解闷的魍魉,一身绿衫要和他一较高下的白容想,能和他痛饮一宿的萧游之和袁方年,还有那些技艺高超的乐伶舞姬……
他们交替着出现,直至东方既白,薛摩睁开眼,今天便是武林大会的日子了,他看着帐顶,幽幽道:“能不能如我所愿,池笑鱼,今天就全看你的了。”
连日艳阳高照,可今天却是浓云蔽日,隐隐有梅雨季节将来之势,倒平添了几丝清凉,天上愁云惨淡,可地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今天的扬州热闹到无以复加,逐鹿台上群雄满座,人头攒动,比上一次试剑大会时,人多了一倍不止,除了关外人士,中原门派尽数到齐。
景教作为执掌了盟主印的门派,自然还是高座正席,还等不及张旦开场,丐帮内部已然互相对峙上了。
张有梁远远瞥见吴范入席,立马离了座,到场中央怒指吴范,愤愤道:“逆贼竟然还有脸到逐鹿台来,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