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九)
“那便是和池笑鱼有关了?!”屈侯琰高挑着眉,面露厉色,一副要掀了聚义山庄房顶的表情。
薛摩无言,开始耍赖:“哥——”
薛摩这声哥叫得十分好听,他没有痊愈,没什么力气,拖着尾音,喊得软糯糯的,屈侯琰顿觉十分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他势必要将所有能威胁他生命的东西统统消灭殆尽,他想要他好好的,哪怕活蹦乱跳一些,甚至是不像他记忆中的屈侯瑾了,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岂能允啊?
屈侯琰短叹了一声:“好,我不找任何人的麻烦,可你要快点好起来。”
薛摩点了点头,月姨熬了药上来,薛摩喝了,还吃了一些粥食,他气色好了许多,可还是想睡觉,于是屈侯琰便带着众人全数出了房间,下了楼。
屈侯琰来到后院,身后只跟了紫苏一人,紫苏抬眸瞟了一眼前面人的背影,她在整理说辞。
“你细细说说,为什么这冰火蛊会发作得如此突然?”
“双生蛊从来都只做血灵犀所用,两相有感,植入体内也差不多同理,蛊虫被硬生生分离,若一人有思,另外一人必然会有所感应。”
“感应?!”屈侯琰白了紫苏一眼:“索命还差不多!”
怎么那么会总结?!紫苏有些想笑,幸好咬住了舌头。
屈侯琰继续道:“可这冰火蛊也不是第一天共生他们体内的,以前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啊!”
“以前心意不相通,自然无反应。”
“你什么意思?”屈侯琰斜睨着紫苏:“你是想说,他对池笑鱼动情了?”
紫苏连忙模棱两可道:“教主,这动不动情也不是属下说了算不是?”
“那现在怎么办,池笑鱼一想他,他就这般反应吗?照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紫苏回想了一下薛摩的反应,忙道:“以属下所见,他二人不想诛心之事,倒也不至于此,若做得一对神仙眷侣,两心缱绻,蛊虫自然不会做噬心之举。”
神仙眷侣……
“嗤!”屈侯琰冷哼一声,一甩袍袖,转过身去,他看着这偌大的后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不发话,紫苏也不敢走,两人就这么站了许久。
忽地,屈侯琰启口问道:“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
紫苏慌张地眨了眨眼睛,她的迟疑屈侯琰尽数看在眼里,他催促道:“快点说!”
“方法是有,就是……就是杀了池笑鱼体内的那半冰火蛊,没了蛊虫,自然感应不了,可是,此举万万不可,蛊虫和人已然共体,蛊虫一死,池笑鱼必然是要毙命的!”
屈侯琰面色一黑,扶额长吁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不可,若是杀了池笑鱼,还不知那臭小子要闹到何种境地呢!
屈侯琰摆摆手:“罢了罢了,时至今日,我怎么可能有要杀池笑鱼的心思?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得了令,紫苏立马就走出了好远,她回首,见屈侯琰负手立于院中,竟忽觉孤寂萧索,不免幽幽叹息。
月满楼房间内,李蔻青站在窗前,自打她听紫苏说了为何薛摩体内的冰火蛊会发作后,她整个人就像被急霜冻蔫了的小白菜,可怜兮兮的。
赋颜和赋彩拿了斗篷披在她身上,道:“郡主,你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天冷霜寒,当心身体。”
天冷霜寒……李蔻青望着眼下这偌大的扬州城,一屋一瓦都似被霜刷了一道,隐隐透青发白,倒当真是天冷霜寒。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夫君不来江淮,早点回陇右就好了。”李蔻青眼眸一垂:“可有时候又觉得,该来的,也许始终逃不掉。”
赋颜一脸怜惜地望着李蔻青道:“郡主,若是薛摩放下执念,要和池笑鱼在一起,他必然会和你提和离的,若真这样……”
“那便和离吧。”李蔻青接的稀松平常,赋颜和赋彩都惊得瞪大了眼眸喃喃道:“郡主……”
在她们看来,数次薛摩提和离,李蔻青撒泼耍赖都不应,这一回,实在说得太过于随便了。
“为……为什么啊……你满心系于他,薛摩他也不是顽石,这一年来,他对你也不冷淡了,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天的。”赋彩怏怏,思来想去,甚觉不值。
“以前我觉得,秦飒已然离开了,他既不爱我,也不爱池笑鱼,哪怕用计,惹他不喜,我也想留在他身边,可是如若……”李蔻青幽幽叹息:“看着他一路走来,已然十分辛苦,若能贪得一晌温存,我又怎么忍心,再去剥夺呢?”
三个人正忧思神伤,突然一阵叩门声响起:“夫人,二城主请你过去,说有话要和你叙。”
霎时间,李蔻青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又气又好笑,跺着脚嗔怪道:“有没有良心啊,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啊?!”
赋颜和赋彩对视一眼,无奈笑出声来。
来到薛摩房门前,心间一阵唏嘘,竟是泪意上涌,李蔻青撇了撇嘴,心想反正都这样了,定是要再捉弄他一次的,回想这几年她捉弄他的次数,那是真的不算少,薛摩这种性格,捉弄起来,甚是有趣,想到这些李蔻青笑意盈盈。
于是李蔻青一掀帷帘走到薛摩面前,她垮着一张脸,冷眉冷眼,薛摩望着她这副好像谁欠了她几座金山银山的模样,蹙了眉。
“听说夫君找我有事?”李蔻青率先开了口。
薛摩也不遮遮掩掩的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明说了,都这样了,我们和离吧?”
“为什么?”李蔻青先是故作一脸疑惑,然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如果你是说池笑鱼的事,那大可不必,反正我不介意娥皇女英。”
“你……你在说什么?!”薛摩惊得差点没从床榻上滚下来,这是什么情况?
李蔻青懒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夫君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去睡觉了,这几日守着你,我都没能睡得好。”
李蔻青的语气还有几分嗔怪,倒像是他十分不懂事一般,薛摩望着她的背影,哑口无言。
第438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十)
倏而,李蔻青回过身来,乍然看到薛摩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她便十分想笑,不过她硬是咬牙忍住,走上前递给了薛摩一个香包道:“这是我去莲华寺求的平安福,听说很灵验的,送给你,闲下来得了空可以打开来看看。”
薛摩木讷讷地接了过来,再眼睁睁看着李蔻青掀了帷幔出了房间,只可惜,再怎么一脸的匪夷所思,最后也只能归于平静,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绣工精致的香包,正准备打开,突然心上一阵异动,手里香包一丢,薛摩直接赤脚下了榻。
他双眸微合,屏息凝神,确实是冰火蛊在异动,他甚至都能感应到那份情绪,激动中带着些许欣喜,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池笑鱼必然有事。
薛摩迅速穿戴打点好,正准备出房间,一想到景教的人都在,尚不清楚出了什么事,若是自己一番动静,反倒横生枝节,思及此,他反身从窗户一跃而出,隐入了夜色里。
薛摩飞檐走壁直接进了池笑鱼的阁楼,他本来还想守在门外先看看情况,哪不知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倒是烛火烧得透亮。
薛摩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进了屋,桌上有刚写了一半的信,是封江湖事务的回函,笔迹停得突然,“没”字写了个三点水就断了,走得好生匆忙!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声音参差不齐,薛摩侧耳细听,在确定出自聚义山庄后,他转身便要走,却是一抬眼,如劈惊雷。
墙上挂了一幅画,那是池笑鱼和顾子赫同入画中,囍字喜服分外地惹眼醒目,画功细致入微,端的是举案齐眉……
薛摩眉心一蹙,他感觉有异样,所以才不管不顾便冲到了这里,如今这一抬眸才觉自己行为讽刺,好生荒唐。
提着的气,瞬间塌尽,脚有些软,他后撤了几步,倚着桌沿才勉强撑住,如今这般局面,他不应该去管她的,凭何身份,凭何立场?
倏地,心口上一阵剧痛,薛摩按着胸口微微弯了腰,他不禁有些失笑,老天捉弄起人来,那才叫毫不手软。
夜黑天寒,池笑鱼一路疾驰,却是突然紧紧拉住了缰绳,葡萄酒停了下来,池笑鱼低着头,捂着心口使劲喘气,一呵气,隐隐有白芒。
沈放也停了下来,他疑惑道:“怎么了?”
池笑鱼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却是一脸担忧地回望向来路,斗篷的绒毛帽沿把她的脸修饰地格外幼小,仿佛是一夕倒回了五年前。
为什么冰火蛊会发作,他在干什么?
池笑鱼一脸忧虑,可是时间紧迫,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到灵山派,她实在无暇去考究那些,犹豫了一瞬,她立即运气护住心脉,随后跟着沈放马不停蹄地往灵山派赶去。
薛摩清醒了过来,哪怕冰火蛊可以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池笑鱼现在的情绪,他也没有再坚持,他迟缓的步伐,同他刚来时对比鲜明,薛摩恹恹走出门去,正准备起身飞进夜色里,一道声音响得突然:“真不打算跟去看看?”
薛摩后知后觉地回过身来,花照影从廊柱后走了出来:“看来你被冰火蛊反噬得不浅啊,我就在这里你都没能察觉得出来。”
薛摩根本没有心思去应付她的冷嘲热讽,他懒懒扫了她一眼,刚转身,花照影继续道:“沈放今晚来过,他俩没谈多久,笑鱼便急急出了门,什么人都没有带,让她那么慌张的,不会是小事,你俩有冰火蛊通心意,想来你也应该能感受得到。”
“刚才我听到的马蹄声是?”
“华浓和顾子赫带了人前往灵山派。”
薛摩眼睫微颤:“既如此,那你便当我不曾来过。”
花照影上前道:“薛摩,我是不懂你在固执个什么劲,你这么不管不顾地出现在这里,还不够说明情况么,还是……你要再来一次悔之晚矣?”
“你懂什么?!”提到那些,薛摩不可自制地动了怒,一双眼瞪着花照影,凶得很。
花照影讪讪让开路来:“行吧,是我不懂,薛老板请便吧。”
薛摩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停了下来,微微撇着头,面庞隐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最后他提气飞身,一句话丢在了身后:“马厩借我一用。”
花照影嫣然一笑,她负手而立,幽幽道:“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往后……全凭缘分了……”
池笑鱼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灵山派,杨玄展见着池笑鱼和沈放一起回来,颇为意外,和沈放咬耳朵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沈放摇了摇头,只是吩咐道:“让王起速速来侧厅,就说我回来了。”
杨玄展听得一头雾水,但掌门发话也还是只能照做,王起过来时也是一脸惊慌,杨玄展好奇得很,只可惜王起一进侧厅,厅门大闭,连他都不让进去,他更是心痒难耐,也顾不得沈放不喜,蹲墙角偷听起来。
见了王起,池笑鱼迫不及待道:“是不是有我四叔的消息了?”
杨玄展一听这话,眸子瞪了个浑圆。
池笑鱼一直在调查他父亲的死因,当初说是景教谋害了武林盟主,既然不是,那么他父亲究竟是因何而身亡的,虽然三叔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可为人子女怎能不调查个明明白白?
后来,因为池五爷和沈天行的暗中勾结,因为景教的灭门惨案,池笑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如若当初他父亲的死不是意外,那么,很有可能和沈天行脱不了干系,而她四叔失踪的时间,就在那一串事情发生后不久。
这一切太过巧合,后来池笑鱼曾暗中走访过,她四叔失踪前最后留下踪迹时,便是在河东灵山派这一带。
于是池笑鱼恳请沈放帮他在灵山派暗中探查,本来一直杳无音信,可没想到她冰火蛊发作刚醒过来半天,沈放便登门拜访,一说明来意,池笑鱼顾不得身体,二话不说便是连夜前往东灵山。
第43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一)
听得池笑鱼发问,王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倒也没有,但是有些古怪,老大、池盟主你们看,这是什么?”
王起将东西往桌上一摆,两人定睛一看,是白色的羽毛,看样子像是鹅鸭一类家畜的羽毛,可是这羽毛并不是一根一根的,而是连成了一片,有点羽毛扇的样子,但是没有扇柄,扇面也不工整。
沈放将上面黑色的线挑出来一看:“这是……头发丝?”
池笑鱼接过来一看,点点头道:“确实是头发丝。”
王起接着道:“我是在山下河滩边看到的,不止这一片,我当时看到的时候还有很多,我觉得甚是古怪,如果灵山派有人想做羽扇,自有上好丝线,实在用不到这头发丝,为了印证这一点,我召集了灵山派的所有弟子和侍从,结果没有一个人做过这件事。”
池笑鱼和沈放对望一眼,两人眸中皆有惊有惑,池笑鱼急道:“王起小兄弟劳烦你带我去山下河边看上一看?”
王起面色腼腆不好意思道:“池盟主言重了,我这就带你去。”
三人又急急御马下山,山下河滩边果真如王起所说,还零散飘着些羽毛扇,倒也不多,因被水草拦住,所以没继续往下流。
池笑鱼踏马而起,踩水而过,飞身拈了一片羽毛扇,重新回到了岸边,她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物什,和王起带上灵山派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用头发丝将一根根羽毛绑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以前有出现过吗?”池笑鱼望向王起。
王起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但是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些年来这下游的泥沙越积越深,再加上村民的人为干预,所以这些羽扇没有被冲到大江里去。”
“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做羽扇漂出来?”沈放眉心微拢。
王起指着池笑鱼手里的羽扇道:“你们看,这种做法虽然粗糙,但是那人用头发丝缠的接口却十分稳固,非一朝一夕能做成这般,依我看时间不会太短,我本来想再细细调查一番,待坐实了,再通知老大,可我调查来调查去都没能查到,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推测,如若有人一直被困在灵山派,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引起人的注意,让人去找到他,那么,一切似乎便说得过去了。”
池笑鱼眸光一动,回身望着那绵延不绝的山峦,蹙眉道:“你说那人被困住了?”
王.asxs.点头道:“他可以是任何人,那么也可以是池家四爷!”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他?!”杨玄展躲在那葳蕤的河柳树旁,以极其不屑且笃定的口吻,小声小气地嗤之以鼻。
只可惜他还没嚣张过一眨眼的瞬息,背后声音如寒锋刺来:“凭什么不可能是他?!”
“啊!我的妈呀!”杨玄展吓得反身一屁股跺在了地上,瞳孔骤然紧缩,都失了焦距,直接给吓懵了,他本来就是提心吊胆地一路跟着过来偷听,正在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进入忘我境界,哪能料到背后冷不丁冒出个人头,阴嗖嗖。
池、沈等人一听到动静,忙走过来看,那虽是枯黄了,却依旧显得蔚为壮观的河柳树林里,一袭熟悉的白衣飒然而立。
“你怎么会在这里?!”池笑鱼满脸不可思议,她是真的惊讶。
薛摩倒是淡定极了,他唇瓣一张一翕,就吐了两个字:“路过。”
“路过?!!!”池笑鱼沈放王起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眉毛高挑着发出了疑问。
杨玄展白了薛摩一眼,嘟囔:“我灵山派又不是在大马路上!”
薛摩本来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不过杨玄展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他弯腰一把拽起杨玄展道:“回神了没有?回神了就好好说说你刚才为什么那般肯定地说不可能?”
杨玄展脸色一下唰白,他偷瞄了沈放一眼,吞吞吐吐道:“我的意思是池四爷都失踪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只是失踪了,一无消息,二无尸身,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死了?”池笑鱼眉峰一立,一步一步朝着杨玄展走来,她眸光犀利,气势迫人,杨玄展不自觉地往后退,池笑鱼继续紧逼:“还是说,杨执事当年看到了什么,才能那么肯定地说我四叔已经死了?”
杨玄展被池笑鱼整个给慑住了,脚后跟撞到树了都没能缓和过来,一想到这是五年前那个楚楚可怜跪在聚义山庄门口被他调戏的人,他就实在没法转过这个弯来。
池笑鱼手往腰间一探,一把锃亮匕首反手已逼上杨玄展的咽喉,她目光狠辣:“杨执事,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太阴流光匕可不长眼得很!”
杨玄展脚尖高高立了起来,整个后背使劲压着树,头拼命往上仰着,只有眼珠子慌里慌张地往下瞟,那锋刃还没碰到肌肤,可杨玄展觉着那刃芒已经先行破开一刀了。
他喉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只能唇瓣小弧度地嗫喏着:“掌掌掌……门……掌门快救救我……”
沈放向来是个护内的人,他一见这架势,觉得过了,刚要上前,胸前倏然横了一臂,薛摩皮笑肉不笑道:“沈兄,也只是要他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么小个要求不过分吧,又何须劳烦你大驾呢?”
沈放眉心耸立,他俩也是称兄道弟过的,可薛摩这一席话瞬间就把两人关系给拉远了,他的表情也和这话十分搭调,那真是眸露威胁,面显决绝,沈放了然道:“你薛摩还真是……对得起你名头啊……”
杨玄展见沈放就这么见死不救了,急道:“掌门……我可是灵山派的人啊……”
“杨玄展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的小命吗,识时务的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池笑鱼一出声,匕首就又逼近了一分。
杨玄展吓得脚尖一直往后缩啊缩,脚下的土都被他翻新了一撮,他高扬着脖子,眼眸闭得紧紧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说什么说啊?!”
第44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二)
“真的不知道吗?”薛摩负手在杨玄展跟前左右踱步,道:“既如此,那我来和你捋捋。”
“杨玄展,你为什么要一路偷听跟过来呢?你既然知道池笑鱼找你们掌门是为了寻他四叔的下落,池四爷是生是死于你有什么干系,找到了恭喜句叔侄团聚,找不到宽慰句来日方长,用得着跑这里来偷听?”
薛摩这话听得沈放和王起互望一眼,两人显然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
“我……我……我只是好奇!”
“呵!好奇吗?”薛摩冷笑一声:“那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薛摩没给杨玄展喘息的时间,步步紧逼道:“还是说,当年池四爷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就在现场,又或者……池四爷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杀的!”杨玄展情绪激动地惊叫了起来,池笑鱼配合默契地往后收了收匕首,防止他一个不小心自己抹了脖子。
“当年我才有十岁,我怎么杀得了池山海?!”
“当年?”薛摩眸光一寒:“那我问你,当年究竟是谁杀了池山海?”
“我……”杨玄展还在吞吐,池笑鱼急了:“是不是沈天行?!你现在还在袒护他有什么用,都死成一滩血水了,难不成我还能掘墓鞭尸?还是你忠心可鉴,哪怕去给你的老掌门陪葬,也要死守秘密?!”
“我……”杨玄展一脸慌张地望向沈放,薛摩走上前直接隔断了杨玄展的目光,道:“你别看沈放了,你看他也没用,当初他要报仇找不到沈天行,可是来找的我,他说了,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万死不辞!我薛摩不脸薄,那可是天大的人情,我向他要个你,不过分吧?只要把命给吊住了,我景教要逼供,有的是办法!”
沈放和王起被面前这两人那天衣无缝的一唱一和给惊呆了,果不其然,杨玄展哭丧着脸:“别别别,我说我说,我都说……”
池笑鱼和薛摩下意识地互望一眼,面露欣喜,杨玄展怏怏道:“那你先把匕首收了,我好说话。”
池笑鱼将太阴流光匕给收了起来,杨玄展往前走了几步,蹙着眉道:“我当时也是不小心偷看到的,池五爷暗中来和老掌门议事,不知道怎么地就吵了起来,我当时窝在墙外睡觉偷懒,被吵醒后,我就悄悄地往屋内看,结果发现屋内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就是池四爷。”
“池四爷一直在责备池五爷,说他怎么能做那种事情,说他们商量的他全都听到了,于是两人便争执起来,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听谁的,池五爷十分地愤怒,说要回去告诉大哥,然后……”
“然后怎么了?!”池笑鱼面露凄色:“我五叔难道……杀人灭口了?!”
“没……没有。”杨玄展摇了摇头:“但是,老掌门出手了,他直接封了池山海的几个大穴,我记得他说你们聚义山庄要怎么闹我不管,但是休想坏了我的大事,然后老掌门便要杀了池山海。”
“可是这个时候,你五叔可能是于心不忍,所以就劝下了,但是既不能放又不能杀的话,便只能是囚禁了。”
“囚禁在哪了?”
“密室,老掌门的房间里就有现成的密室。”杨玄展摇摇头道:“我说他不可能还活着,就是因为老掌门和池五爷都过世几年了,没吃的没喝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沈放听完忙道:“玄展,你有去看过那个密室吗?”
杨玄展点点头:“老掌门身死后,我有去看过,可是那个密室打不开,反正和灵山派也无甚关系,我就没有再管了,后来,我也想过要不要说出来,可是我转念一想,池山海已经死在里面了,若我现在说出来,岂不是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嘛……所以,这一拖,我便更不敢说了。”
“你!”池笑鱼举手就要朝着杨玄展劈下去,杨玄展忙躲了开来,求饶道:“我当时突然被派了出去执行任务,我想着也就两三天的时间,等我回来再研究研究那密室,可万万没想到追那人直接追到了长安,一去就去了月余,等我返回时,已然是……”
杨玄展躲到了沈放身后,池笑鱼气得是脸颊通红,薛摩望了一眼这河流波光,问道:“沈兄,你们这山上水系很发达吗?”
“山高且陡,暗河溶洞十分得多。”沈放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不好说,我觉得我们先去看看那密室,再做定夺吧。”薛摩说完,众人皆点头。
灵山派沈天行的房间已空置了好几年,他的住所在灵山派的最里面,自他身死后再无人踏足,连打扫都一次未有过,如今一开门灰尘扑鼻,惹得沈放直打喷嚏。
杨玄展疾步而入窜到里间,他走到一座物架前,使劲推着那檀木架子,王起见他推得艰难,连忙上前帮忙,那厚重的实木物架一被挪开,青色石门便露了出来。
薛摩急忙上前敲了敲,声音回荡悠长且空旷,他望向沈放道:“里面空间极大。”
沈放却是紧紧盯着青石板门一处,恍然道:“这门不难开。”
众人循着沈放的视线望去,那里有一处凹槽,花纹十分繁复,是一丛丛竹子,镂刻得十分精细,不等人询问,沈放直言道:“这是灵山派的掌门令。”
说完,沈放便将掌门令从衣袍里拿了出来,杨玄展惊喜地勾头去望,掌门发号施令从来不需要什么掌门令,是以,就连杨玄展都没有见过灵山派的掌门令究竟长什么样子,如今看到,倒也觉得惊喜。
“我来试试看看。”说着沈放便将那掌门令往凹槽上合去,不出意料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再旋手一扭,咔咔声大作,石门往两边开启了。
里面长明灯依次而亮,一股非常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众人皆掩了口鼻,在适应了片刻后,还是鱼贯而入。
第441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三)
这密室呈圆形,薛摩抬头看,顶极高,全是裸露的岩石,这密室是依山而凿的。
他刚低下头,却又忽地抬起来,继续望着“屋顶”,这顶高的十分离谱,两三丈不止,而中间隐隐约约似有一道分割线,将顶一分为二,薛摩看来看去,没能看得明白。
“这是什么味道?”杨玄展捏着鼻子抱怨,声音又尖又利,回荡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剔浊草,沈天行躲在这里练腐骨掌。”薛摩看了一眼摆在墙角的坛子,那坛子整整围着边角排了一圈,可想而知他的腐骨掌练到了何等境界。
沈放忿忿出声:“放着正宗不学,偏学些邪门歪道!”
闻言,薛摩低着头尴尬地抓了抓鼻子。
池笑鱼不关心这些,她一把拽过杨玄展,厉声道:“我四叔呢,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没个活人,尸骨总该有的吧?!”
杨玄展还来不及回答,突然一个很闷,很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在那边?!”
众人屏息凝神一点动静都不敢有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仿佛是闹了鬼,直到第二道声音传来,还伴着石壁的敲击声:“是谁在那边?”
池笑鱼寻着声响直奔到最里面,她贴着岩壁使劲拍着:“四叔!四叔!是你吗?”
石壁另一侧一个男子面容惊诧,他头发已经养得很长了,眼见拖地,倒不邋遢,只是看着脸色有些不佳,他听见有人说话,憋足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是池山海,你是谁?”
听到那个名字时,池笑鱼激动得眼眸通红,他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神色惊惶而欣喜:“真的是我四叔,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薛摩的手被抓疼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抚慰她,便是一动不动没有缩,任由她抓着。
“是我,四叔,我是笑鱼,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池笑鱼的声音微有哽咽,她失去太多亲人了,想找四叔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哪不知竟还真让她给寻到了,还是活的!
失而复得,人生大幸。
“笑鱼……是笑鱼……”池山海呢喃着,不难掩意外,他所有想过能来救他的人里面,独独没有池笑鱼,那个当年缠着他,要他给她扎布娃娃的小屁孩。
池笑鱼被喜悦冲昏了头,竟是要徒手就去掰那岩壁,看得薛摩大惊失色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连忙一手抓住了她,喊道:“前辈,这里有机关吗?”
“有的,有的,就在旁边,有只陆吾神兽,按下去。”池山海的话让池笑鱼稍微镇定下来,竟是一撇头就在侧边岩壁上看到了机关。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池笑鱼说着就急忙起身朝着机关走去,谁都没有发现杨玄展抬眸瞟了一眼岩顶,然后拉着沈放和王起稍稍往后撤了几步。
那是一个浮雕起来的陆吾神兽像,微微向外凸着,有点机关的样子,平面像,倒不立体,但是十分精细,精细到每一丝毛发都能和槽面相合。
池笑鱼行动太快了,薛摩心里还打算再研究研究,池笑鱼就已经跑到陆吾像面前了,薛摩眸光无意识地向后一扫,待看到杨玄展那脸上的神色时,他心上一凉,惊慌道:“笑鱼,别动!”
然而,为时已晚,几乎是在同时,池笑鱼两手直接按下了神兽像。
霎时,灰尘夹杂着细小的石子从那高得离谱的穹顶上簌簌而下,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般地砸了下来,砸得地面都似是颤抖了起来,嗡隆隆作响。
顶上细小的石子依旧在砸落,犹如下雨一般,池笑鱼猫着腰半跪在地上,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滚落的石子,可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后背那阵久违的温暖,让她恍然明白过来,她连忙回身去看……
薛摩的脸就在眼前,他把她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池笑鱼心上一阵抽痛,反身想去护他,薛摩忙道:“别动别动,不碍事。”
池笑鱼哪肯听,可就在这时动静慢慢小了,池笑鱼也不挣扎了,很快一切归于平静,两人回身一看,直接愣住了。
一块硕大的岩壁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矗立在眼前,刚才那轰天裂地的声响便是它弄出来的,它硬生生将这里一分为二,薛摩明白了过来,刚进来时他抬头看这岩顶便觉得怪异,如今,这一切全都说得通了。
这确实是个机关,只不过是个要把来救人的人困在里面的机关,思及此,薛摩回头一看,连忙拽了下池笑鱼。
池笑鱼顺着薛摩的目光看去,眼前一片开阔,她惊喜道:“四叔!”
里面的石壁竟然也开了,这一开一关,倒也设计得分外精巧,池四爷匍匐在地上双手护着头。
“四叔!”池笑鱼奔上前,叔侄乍然相见,眼中难掩欣喜,池山海正要起身好好看看这侄女长成的模样,却是一股阵痛袭来,活动不得。
那时暗门是开了,可门这边同样是地动山裂,他虽然蜷着身体,却还是被一块岩石砸中了腿脚。
池笑鱼望过去,一挥手运气便将那岩石扫出去好远,池山海得以动弹,却是十分诧异道:“笑鱼,你怎么会武功了?!”
他被沈天行关起来时,池笑鱼尚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不过那个时候整个聚义山庄的人都知道池笑鱼脉象诡异,行不了筋脉,练不了功,可如今就那一挥手的内力,完全可以匹敌当年任何的武林高手。
“四叔,以后你们不用再为我担忧了,我习得了丹真心经。”
“丹真心经?!”池山海更惊讶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池笑鱼笑笑:“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好好好。”池山海眼珠一转,眸光定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池山海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道:“你是笑鱼的倾慕者吧,刚才我有看到你护着她,要多谢谢你了。”
第44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四)
薛摩的眉梢一点一点地挑了起来,面色潮红带羞,眸光凌冽带怒,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表情,但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池笑鱼仰首见薛摩这般,气急道:“四叔,你不要乱说话。”
“哦哦哦,好嘛好嘛。”池山海见自己侄女出落得这般标志,满脑子粉红心思,他腆着脸笑嘻嘻道:“笑鱼,你和子赫应该已经成亲了吧?”
池笑鱼倒吸了一口凉气,气得直接站起来跺脚:“四叔,你不要乱说话!”
池山海见他侄女急得脸都绿了,立马认怂,抱腿缩成一团,仰面眨着无辜的眼睛道:“哦哦哦,我错了嘛。”
池笑鱼眼睛一直往旁边瞄,正打算看看他,哪不知薛摩转身就走,他先走到那面巨大的岩壁前,用手敲了敲,几无回音,又俯在上面,侧耳细听,依旧什么都没有,看来声音传不出去,亦传不进来。
“我四叔他乱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池笑鱼跟了过去小声小气地劝着,他们心蛊相感应,心意相通,薛摩生没生气,蛊虫会告诉她。
薛摩瞟了池笑鱼一眼:“他也不算乱说啊,你们本来就成亲了。”
薛摩说完就朝着陆吾神兽走去,池笑鱼有些憋笑,他刚才那个表情……当真是……不爽极了……
薛摩细细端看了那浮雕一番,没看出有什么机关,便后撤了两步,抬手运气,只可惜薛摩动用了全身的内力,那浮雕依旧纹丝不动。
池笑鱼见薛摩眉心紧蹙,又再看看他们当下这境况,有些自责:“都怪我,要是我再细心一些,不要那么莽撞,不按下去的话,也不至于……”
薛摩望着池笑鱼,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上去倒也不是很高兴,池笑鱼本以为他会责怪她,却听得他软了声音道:“不怪你,难得见到亲人,换谁都会那么做的,不是你的错。”
“可是把你困在了这里……”池笑鱼说着低了头。
“那就更不怨你了,我自己眼巴巴要跟过来的。”薛摩撇着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眸光一寒道:“既是人为,那不怨天,不怨地,冤有头,债有主!”
池笑鱼听得他话中有话,疑惑道:“人为?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摩拳心一握,撇头望着这参天岩壁,忿而出声:“杨玄展那杂碎,待老子出去,我要扒了他的筋!”
池笑鱼还没明白过来,池山海探着身子出口了:“欸诶诶——你长成这样,说话能不能温柔一点啊?!”
薛摩正怒火中烧,池山海这左手添柴,右手添油的功夫那真是一流,以至于薛摩扭头来看他时,眸色凶狠未退。
目光一对上,池山海刹那间就虚了,他尴尬笑笑,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挺温柔的……挺温柔的……”
另一边,沈放一脸诧异地望着杨玄展,他和王起站的地方,正巧就在那分界线上,要不是杨玄展在陆吾神像按下去前,拉着他们俩后撤了几步,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杨玄展自然知道逃不过沈放的眼睛,他拉着二人道:“先退出去说,退出去说,这地方我瘆得慌。”
三人重新回到了外间,沈放劈头盖脸就质问:“你早就知道那机关一按,岩壁就会掉落下来?”
杨玄展还有些余惊未定,他如实道:“那时候我尚年幼,老掌门对我并不提防,他和池五爷相商时,被我听到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王起先是疑惑,随即他面露骇色:“杨玄展,你刚才是故意的!你故意把薛老板和池盟主困在里面的?!”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就是故意的!你们也看到了,薛摩寻着池笑鱼而来,本来一个薛摩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但是也没有关系,他就要回陇右了,可是问题现在呢?”
“冰火蛊已然相通,他二人迟早是要在一起的,薛摩还会回那飞沙走石之地吗?以池笑鱼那盖世的内功再加一个薛摩,我且问问你们,灵山派什么时候能在江湖出头?!”面对王起的质问,杨玄展压着怒意,把一腔心思全部倒了出来。
“聊想五年前,河东灵山派那是何等的风光,威慑九州,八方来贺,哪怕狂妄了些,哪怕嚣张了些也无人敢说个不字,而今呢,却只能说什么韬光养晦,过着这窝囊日子,我且问你们,如今能困住他二人,难道不是天大的好时机吗?”
这一番话,说得沈放都给愣住了,但是,随即他眸光一亮,坚决道:“我是想要光大灵山派,但是,我不屑这旁门左道!”
杨玄展直摇头:“掌门,什么叫旁门左道,这世上哪来的什么正义,哪来的什么邪佞?!从来,胜者为正,败者为邪!”
不得不说,杨玄展的话,对于现在的沈放而言,极具说服力,当初他也衷心,当初他也赤忱,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不过一顿苍天捉弄,不过一场认贼作父!
沈放黑袍一甩,在堂内缓缓跺起步来,杨玄展见沈放动摇了,忙道:“没有了池笑鱼,聚义山庄根本就不足为惧,我们再以此为饵,将景教的人诱来,逐个击破,难道不比现在坐以待毙强?”
沈放没有回话,只是步履明显快了许多,难掩焦躁,突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窗边响起,沈放厉声喝道:“谁?!”
而后,他马上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一抹衣袂消失在拐角,杨玄展和王起紧随其后跟了出来,忙道:“是什么人?”
沈放只是一脸沉凝,他恍然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应该是我听错了。”
杨玄展正觉得奇怪,突然急匆匆进来一人报:“启禀掌门,聚义山庄来人了。”
三人面面相觑,眸色不一。
岩洞内,池笑鱼给池山海的腿草草包扎了一下,他的腿被掉下来的岩石给砸伤了,一时间不能行动,只能靠着墙暂作休息。
池笑鱼起身道:“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关,或者出路。”
第443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五)
池山海刚要说话,薛摩抢了先道:“不急,若是随手挖的一个土洞那还不好说,可设计这么精密的岩洞,外头必然有机关,我们就好好歇息歇息,等着沈放来救吧。”
“可这好一会了,也没啥动静啊。”池笑鱼有些担忧,薛摩这话说得也分外奇怪,实在不像他性子。
薛摩眼一眯讳莫如深道:“总要给他时间的嘛,让我们沈大掌门好好想一想,这可不是小事。”
池笑鱼皱着眉,没太明白薛摩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薛摩也没多作解释,他摸到腰间的水囊,那是他过驿站换马时,驿夫递给他的,他本来还不想要呢,还好顺手接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走上前把水囊递给池笑鱼道:“给你。”
池山海见这番场景,一把将水囊接了过来,嘴闲不住,有些感慨:“唉~我们笑鱼已经成亲了,也用不着这么献殷勤……”
后面的话池山海没能说出来,因为池笑鱼一把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她仰面望着薛摩,笑得有些尴尬:“我四叔他是好人,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小时候他待我可好了,就是这嘴吧,爱乱说话,嘿嘿……”
薛摩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到了一边,道:“他流了很多血,让他多喝点水吧。”
池笑鱼抿唇一笑,向池山海示意,池山海摇摇头又把水囊塞给了池笑鱼道:“没事,我不渴,你喝。”
于是池笑鱼抱着水囊,最后谁都没有喝,一阵沉默后,池笑鱼问出了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四叔,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池山海愣了一下,低垂下头去,看样子有些难过,一见这般,池笑鱼便知道她找对人了,他三叔是沉默寡言,口风极严之人,可他四叔那就不一样了,活泼跳脱得很,她小时候十分地喜欢他四叔。
池笑鱼故作镇静道:“四叔,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处处需要保护的池笑鱼了,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成长了许多,不管何种原因我都能接受,为人子女,我只是想要个明明白白而已。”
池山海望着眼前的人,似在思量该不该说,薛摩开口道:“你们能不能别老把人想得那么脆弱,她现在可是武林盟主!”
池山海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望着身旁之人,池笑鱼向来不喜说这些,总感觉有吹嘘之嫌,可这次她挺直了腰杆,默契地接过了薛摩的话道:“是啊,盟主印在我手上,我说过,我会让聚义山庄再出一位武林盟主的。”
池山海闻言,先是说不出的震惊,随后却是有泪盈眶,他唏嘘地摇着头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起来,也是讽刺啊,不过,若我二哥泉下有知,定也能含笑九泉了,既如此,笑鱼,我便讲于你听吧。”
池山海微微仰着头,他眸光粲然,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段峥嵘岁月:“三十年前的聚义山庄,那可真是如日中天啊,哪怕那时候江湖上的许多派系已成气候,羽翼丰满,亦始终得以聚义山庄马首是瞻,如今看来,早在那时候祸端就已经埋下了。”
“当一个人享过无上江湖尊荣,享过无上家族荣耀时,要再卸下,回归平凡,便已然是千难万难了!”池山海眸光一冷,郑重道:“笑鱼,你永远记得一句话,心之欲壑,后土难填!”
“当时我二哥……也就是你爹爹,已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你大伯和五叔在这个时候早就被洗成了利欲熏心之辈,为了财富,为了权势,开始不择手段……”
“仗势欺人,谋财害命,那都是小的了,那权倾江湖之下,放眼望去,全是见不得太阳的血迹斑斑。”
“不可能!”池笑鱼激动了起来,她紧紧抓着池山海的手臂:“我爹爹和我大伯不是那种人!”
池山海拍了拍池笑鱼的手背,宽慰道:“是,没错,可是,你只说对了一半。”
“我二哥那是真真正正光明磊落,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的真英雄!可是……”池山海顿了顿,眸露叹息:“你大伯不是……”
“你爹爹心思清明,本也不是贪图权势之人,他心里清楚,若再由他们继续下去,聚义山庄百年忠义尽毁于此,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将手中大半的权利,尽数过渡了出去,他开始扶植灵山派,扶植景教,扶植雁回宫。”
薛摩听到“景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撇了头,他听得认真。
“很快,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行成了,本来互相制衡,互相约束,倒应能保得百年太平,只可惜……”讲到这里,池山海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似乎十分不愿提及,半晌后才微有哽咽道:“只可惜,你大伯和五叔已经完全被权势冲昏了头脑,他们和你爹爹在权势的分配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他们不愿意把权势过渡给除了聚义山庄外的任何人,再几经劝说你爹爹不成后,他们……他们……竟是起了杀心……”
“你说什么?!”池笑鱼整个人如遭惊雷,她脸色煞白得厉害,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笑鱼,你还记得你爹爹死于什么吗?”
池笑鱼唇瓣颤抖:“中毒。”
“那毒就是你五叔伙同你大伯一起下的。”
“不可能!”池笑鱼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她垂眸睇视着墙边的人,眸光里隐有敌意:“你在胡说!”
池山海面色悲戚:“我知道你和你大伯感情深厚,你是他养大的,你天生八逆脉,他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很多,可是笑鱼,不论你愿不愿意相信,事情的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的。”
“在你爹看来,他觉得他是在拯救聚义山庄于水火,可在你大伯和你五叔看来,他们觉得,你爹在断送聚义山庄的大好前程!在多次劝说未果后,他们决定毒杀你爹!”
池笑鱼听到这里,身形一晃,她无力地扶住了墙,而薛摩的脸色亦未好到哪里去,眸光隐有刃芒。
池山海继续道:“然而到这一步了,事情却又多了一个变数,这个变数就是你娘。”
第444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六)
“我娘?”池笑鱼一脸迷惑,如若大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狠手,又何况一个她娘呢?
池山海自然看出她所思所想,道:“因为你大伯深爱着你娘,年轻时,我这两位哥哥都爱上了你娘,只是你娘倾心于你爹爹,于是你大伯便把这些心思全都隐藏了起来,最开始在要杀你爹的这个事情上,他是存了私心的,你五叔也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可是后来他发现,如若你爹身死,你娘绝不会独活,所以最后他放弃了,他知道用儿女私情他说服不了你五叔,于是他把下了毒的药偷偷换掉了。”
“我大伯他换掉了?!”
“对,你大伯最后妥协了,他放弃了。”
“那为什么?”池笑鱼一脸茫然,那为什么最后爹爹他还是死于毒药呢?
池山海叹息着摇了摇头:“人一旦犹豫起来,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便足以出卖你,而这些全都落在了你五叔眼里,你五叔将计就计,让你大伯误以为只有原来的药才是有毒的,而事实是……两碗药都有毒……”
“而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爹爹毒发身亡,你娘紧随着就跟着殉了情,你大伯和你五叔大吵了一架,从此之后,你大伯为了赎罪,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把你抚养成人,再也无心江湖之事,你五叔表面上决定罢手,说要一起抚养你长大成人,可事实是他见聚义山庄每况愈下,暗中联系上了沈天行,那时候景教已然非同小可,灵山派忌惮,便借武林盟主之死,合全江湖之力,然后就……”
池山海说完,室内一阵长久的沉默,池笑鱼撇头去望薛摩,只见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抱着双膝,头垂得极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气氛极其地压抑。
池山海一脸懵懂地望着两人,他觉得有些诡异,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说一句,池啸海的死于我景教无半分干系?!你们自己闹内讧,却祸水东引眼睁睁看着他们里应外合屠戮我全门?!”
“你……你……”池山海给听懵了,他惊骇地瞪着眼眸,望着蹲坐在墙边的人,突然那人起身一阵疾行至身前,弯腰一只手揪着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按砸在岩壁上,忿恨诘问:“你们知道当初的景教死了多少人吗?!”
“你……你是谁啊?”池山海后背一阵痛楚,却也是无暇顾及,他看着眼前这张略有狰狞的脸,竟然有些后怕。
“我是谁?呵——”薛摩冷笑一声:“我复姓屈侯。”
池山海脑海中一声惊雷,这姓氏稀少的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便能知来者何人。
薛摩眼眸里凶光毕露:“你们几位当家的明明都知道池啸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哪怕是站出来一个人说几句来龙去脉,当年我景教而至于此?!”
池山海也急了:“我们说了啊,我们说了我二哥之死和景教并无关系,只是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五弟已经和沈天行勾结在了一起,我也是在被关在这里前才知道,原来沈天行手里所谓的证据,就是我五弟编纂给他的!”
“至于那个时候为何不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池山海脸上的神色挣扎又纠结,他无奈道:“聚义山庄百年声誉,家丑不可外扬,我们……我们总不能将兄弟阋墙这种丑事昭告天下啊!”
“可恶!”薛摩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动手了,池笑鱼急忙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找到四叔,你不要伤他,求求你了,不要伤他,你有什么气,你冲我来。”
薛摩一把将池笑鱼甩了开去:“我怎么冲你来?!”
“薛大哥……”池笑鱼神色凄凉,刚要上前,薛摩后撤了好几步,沉声道:“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他低垂着头,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看得出来在极力压制着些什么,池笑鱼自然可以感受得明明白白,她没听薛摩的警告,还是走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了他:“薛大哥,不要再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我大伯和我五叔都已经……我四叔也困在这里困了那么多年,就权当是赎罪了好不好,我们都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池笑鱼说着鼻音越来越重,听着亦是十分委屈,薛摩想到她竟是因这种事情幼年丧父丧母,心上一疼,反拥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闷闷道:“笑鱼,我只是觉得,好生不值,真的好生不值!”
“不管值不值,都随它去吧,薛大哥你答应我,我们都不要去想那些了,过去了,就当他们全都过去了好不好?”
“好……”薛摩轻声呢喃,他低头往怀里人看去,才发觉她的脸上全是泪水,薛摩伸手一一替她拭了去:“不哭了……”
池山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这一对,如果他没听错的话,笑鱼不是和顾家那小公子成亲了吗,现在是个怎么回事?
薛摩眸光一瞥,瞅见池山海,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池山海正尴尬,却见薛摩面不改色地疾步朝他走来,蹲下身,便是凶神厉色,语出威胁:“你给我听着,你刚才说的所有事情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出去后,一个字都不许和人提起,听到没有?!”
池山海被薛摩这气势给唬住了,嘴角一坠,可怜兮兮地直点头。
池笑鱼见状,忙上去安抚道:“四叔不怕,他是好人。”
池山海躲在笑鱼身后,磕磕绊绊地咬耳朵道:“这人也……太……太凶了……笑鱼,我和你说,顾家那小娃儿,我打小看着就好,红杏出墙这种事,真的做不得……”
池笑鱼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耳后,结结巴巴道:“四……四叔……你……你别乱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话,薛摩自然也听到了,他那是相当得不客气,丝毫没有晚辈见到长辈该有的低姿态,他蹲在池山海身前,自是高出了他许多,便是垂眸睇视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话就那么多呢?!”
第44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七)
池山海嘴角一抽,脸上挂不住了,哪有小辈这么和长辈说话的,他也不倚着墙了,直起身子来,高挺着胸膛,好让自己看上去气势足一些,故作沉声道:“还有你啊,我也要说道说道你,人家都已经成亲了,你干嘛死缠烂打着不放,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听过没有啊?!”
“你!”薛摩脸色铁青着,手指直接指到了池山海的鼻头,池笑鱼一见这般,忙将两人隔开,一脸为难道:“薛大哥,你别这样,我四叔没有恶意,他……他也是好人!”
薛摩看了池笑鱼一眼,起身就要走,池笑鱼一把拽住他衣角,池笑鱼坐在地上,薛摩站着,他回身垂眸就看到池笑鱼那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仰面眼眸亮晶晶的,还隐隐透着股撒娇的意味,薛摩心上柔软得一塌糊涂:“我离他远一点,不然,迟早得被他气到吐血。”
闻言,池笑鱼松了手,笑眼看着薛摩坐了老远。
池笑鱼倚着池山海靠墙而坐,她把别在腰间的羽扇拿来出,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四叔手艺还是这么好,这羽扇绑得可真结实!”
池山海一脸得意道:“那可不是,你忘记啦,你小时候那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可都是我给你缝的呢!”
薛摩听在耳里,斜眼瞅着,贱兮兮道:“倒是贤惠,做得一手好女红。”
池山海瞬间被气得脸拉得老长,身体使劲往前倾着,有一股拖着条伤腿都要打上一架的势头,他骂骂咧咧:“那是比你好啊,凶得要死的小白脸!”
“你这小老头……”后面的话薛摩没能说出来,因为池笑鱼一阵疾行,直接下手点了薛摩的哑穴,她实在受不了了,一头东一头西,没说三句话两个人都能吵起来。
薛摩抿着嘴,冲了半天没能把穴冲开,他一生气倒头就睡,面朝着墙,把背留给了池笑鱼。
“哈哈哈哈……”那头池山海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阵被点了哑穴的“唔唔唔”声,池笑鱼故作沉声道:“看你们还安不安静得下来,烦死了都!”
薛摩觉得甚是好笑,他微微弯了嘴角,忽而想到沈放,他的笑容又僵住了,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如今的逍遥剑,还是不是,一如往昔。
沈放把聚义山庄的人安顿好时,已近子时,顾子赫和华浓没见到池笑鱼,那是心急火燎,非是不肯休息,沈放诓骗他们池笑鱼不在此处,路途遥远,人疲马乏,只能等天亮再带他们去,没有办法,聚义山庄的人也只能作罢。
夜深人静时,沈放披一袍月光缓缓走进了灵山派正殿,他的步履很慢,走得很缓,他竟然会觉得累,那是奔波在外几日不得夜宿都不会有的一种疲惫……
殿门口,琴瑟半倚着门框,她看着那袭黑袍一步一步上了台阶,她看着他捱了捱眉心,然后转身坐在了那掌门宝座之上。
沈放坐下后抬眸看见门口那人,只觉得心上一软,朝着她招了招手,琴瑟走到沈放面前,沈放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下来。
“闺女睡了吗?”
“睡了,睡得可香。”琴瑟笑意盈盈:“夫君看上去很累?”
沈放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笑道:“有吗?”
“有啊。”琴瑟点点头接着道:“心铐上了枷锁,自然会累,夫君本是光明磊落之人,又何必去做阴涩晦暗之事?”
沈放愣了一瞬,道:“原来白天在门外偷听那人真的是你。”
他当时追了出去,只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虽没看清,但也基本认了个七八分。
琴瑟笑了笑:“本来是去寻你,恰巧就撞见了。”
“夫人不同意杨玄展的做法?”沈放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琴瑟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于大局,此般做法有失人心,理亏在前,挑起争端在后,会陷灵山派于被动之中,于私心,薛老板与我有大恩,恩将仇报,实非我愿!”
沈放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一道声音遽尔响起:“夫人此言差矣,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每一代武林之尊,皆是乱世之中夺江湖,依我看,怕是夫人惦念着和薛摩的私情,舍不得他殒命于此吧?”
“你给我闭嘴!”琴瑟拍桌而起,疾言厉色:“薛老板乃坐怀不乱之人,我和他之间更是清清白白,此间情义岂是你这种见风使舵,狐假虎威之人能懂一二的?”
“你!”
“下去吧。”杨玄展正要争辩,沈放起身冷声下了令。
杨玄展又向前疾走几步道:“掌门,你不是也发誓,要光大我们灵山派吗?时不我待,错过这一次,再无此良机了!”
“下去吧。”沈放又再重复了一遍,杨玄展见状没有办法,忿忿一甩袍袖出了门。
沈放撇头看了身旁人一眼,单看外表,所有人都会以为琴瑟是极温顺的人,可是沈放知道,她骨子里那股刚烈,非是亲近之人难以窥见。
沈放一伸手,轻轻揽住了她,察觉到她有些微微颤抖,沈放又抱得更紧了一些,耳边的声音有些委屈:“那些人老说我和薛老板有私情,夫君也是这样想的吗?”
沈放坦然一笑:“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相信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琴瑟笑着眼泪滑落了下来:“夫君,如若他死了,我会祭他,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他之于我,有大恩,而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琴瑟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沈放眼眶一红,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琴瑟紧紧倚在沈放怀里,殿外明月高悬,照彻长夜。
天还没亮,沈放就召集了聚义山庄众人,言明了池笑鱼和薛摩为救池山海,触发了机关,被困在了灵山派的秘密岩洞里,那岩洞设计巧妙,沈放和薛摩想的一样,外头必然有机关,于是,杨玄展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被逼问,他既然是偷听来的,那么一般情况下,会说起这岩壁怎么落,自然也会提及这岩壁怎么开。
第446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八)
杨玄展见大势已去,再隐瞒下去,也讨不得个好,于是便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那岩壁万钧之重,机关亦需两人合力才能开启,一边便是将掌门令合上凹槽,运气反向而旋,另一边便需要将陆吾神兽浮雕运气抬起,两相合力,才能得一线生机。
众人听完后,连忙赶到密室前,沈放将掌门令置于石门凹槽上,轻轻一旋,石门大开,众人步入后皆是望着那参天巨壁啧声称奇,难怪沈天行要将居所置于如此偏远之地,不可不谓别有洞天,这密室说是岩洞更为合适。
“笑鱼!笑鱼!”顾子赫用剑柄击打着岩壁,高喊出声,可惜并无回应,他后退了几步望向沈放倒:“那还请沈掌门,先反向旋转掌门令,看看岩壁会作何动静。”
沈放点了点头,冷箭和疾刀见状也道:“我们和沈掌门一道,看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三人重新退了出去,沈放抬手一运气开始反旋掌门令,这反旋比想象中要费力得多,沈放几近用上了全部的内力,也似是没怎么转动,冷箭和疾刀连忙运气出手。
“嗡嗡嗡”的闷响声从洞顶传来,薛摩从酣睡中翻身而起,池笑鱼也醒了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有人要开这岩壁……”薛摩眸光一亮:“沈放他们在外面!”
可是眼前岩壁并没能打开,薛摩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陆吾浮雕上。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疾步上前,果不其然,那浮雕在微微抖动,有沙在簌簌落下。
薛摩二话不说,抬手运气,一使劲浮雕发出了咔咔声,不像之前的纹丝不动,浮雕已然有了轻微位移,岩壁开始缓缓抬起,顾子赫和华浓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笑鱼!沈掌门在开着机关,你们快出来!”
薛摩闻言,用上了全部的内力,轰隆声一阵大作,然而那岩壁也仅仅抬起了三尺不到,薛摩撇头望了一眼,倒也足够人出去了,他连忙喊道:“笑鱼,快扶你四叔出去。”
池笑鱼一边搀起池山海,一边问道:“那你呢?”
薛摩急了:“你先别管我,我等会儿把浮雕定住,你们俩赶快出去。”
池笑鱼急忙将池山海搀到岩壁边,他躺了下来,用肘一杵地,骨碌一下便滚了出去,正反身回看池笑鱼,哪不知她不仅没出来,还又往里面跑了。
池山海急了:“笑鱼,你干嘛,你先出来!”
顾子赫和华浓匍匐在地上,往里面一看,饶是明白了,池笑鱼为什么又跑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池笑鱼还有些恍惚。
薛摩气笑了:“你先出去。”
“那你呢?”
“你出去了,我就出来。”
这时候顾子赫也一个猱身滚了进来,薛摩和他对望了一眼,顾子赫心上一沉,去拉池笑鱼道:“笑鱼,先出去好不好?”
池笑鱼望了顾子赫一眼,愈发觉得艰难了,她不能犹犹豫豫让顾子赫也身陷险境,可才向外走了一步,她实在放心不下,又回身再确定了一遍:“你真的可以出的去吗?”
对上池笑鱼的眼眸,薛摩有些无力,他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说得无比肯定,好像要她相信,更要自己相信一般:“我会出去的,相信我,听话,你先出去。”
进退两难,池笑鱼一狠心,随着顾子赫,低腰过了岩壁,一过去她便立即回身,望着薛摩道:“要怎么样才能让浮雕定住?”
薛摩望着这陆吾浮雕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浮雕根本就定不住,可是如果在他收力的一瞬间,便轻功滑出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然而如今这情况也只能奋力一搏了,他可不想像池山海一样被困在这里十来年都出不去。
是这样想,薛摩也是这样做的,可惜才收了一分力,岩壁就轰然下降了一尺,池笑鱼大惊失色,跪坐着腿一滑,竟然想用肩膀抗住这万钧岩壁,众人惊呼出声,薛摩也吓得不得不用尽全力拉住神兽浮雕。
“你疯了吗?!”薛摩怒吼出声:“子赫!把她拉远一点!”
然而,顾子赫刚伸出手,池笑鱼手一撑地直接滚了进去,两相动作都决绝非常,顾子赫垂眸望着手心里的撕下来的一角裙边,绝望地合了眼眸。
池笑鱼冲到薛摩身侧,她看着他勉力维持的样子,有些明白了过来,她抬掌朝着那浮雕一运气,轰隆声再次响起,那岩壁又抬起了几分,她一收力,那岩壁忽而下沉,薛摩立马运气稳住,脸都有些憋红了。
池笑鱼彻底明白过来了,她气急:“你根本就出不去!”
薛摩这会儿实在分不出精力劝说,他一咬牙吼道:“子赫!快点进来把她带出去!”
恍惚中,顾子赫应了一声,正要有动作,千钧一发之际,池笑鱼不管不顾,眸色一黯,抬手直接把浮雕给按了下去,一阵地动,岩壁重新砸了下来。
薛摩彻底愣住了,他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开始朝着浮雕运气,然而浮雕纹丝不动,他又跑上前击打岩壁,然而所有声音都已然隔绝在外,传不进来了,薛摩一脸忿然:“你在干什么?!”
池笑鱼鼻子一酸,隐有哭腔:“这浮雕根本就定不住,你根本就出不去……”
“那又怎样,难道就两个人都困在里面吗?!”薛摩俊眉紧蹙,面带怒意,语气苛重。
池笑鱼高扬着小脸,说得倔强却又无比平常:“那就两个人都困在里面好了。”
“池笑鱼!子赫就在外面,你们已经成亲了,众目睽睽之下,你这般做法,叫他情何以堪?!”
“没有成亲。”
“什么?”
“没有拜堂,没有成亲。”池笑鱼仿佛个局外人一般说得淡定非常:“你老成亲成亲的,你那晚被反噬成什么样子,你心里没个数吗,我能好到哪里去吗?都吐血晕倒了,成哪门子的亲啊?!”
薛摩愣了在原地,池笑鱼仿佛以毒攻毒一般,将薛摩的气焰扑了个干净,半晌,薛摩就气短地吐了两个字:“胡闹!”
第447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九)
“还有更胡闹的呢,你想不想听?!”池笑鱼眉梢一勾,不等薛摩回她,直接道:“我从花照影那里知道冰火蛊能通心意后,我实在心灰意冷又不甘心,所以,我请求子赫陪我做了一出戏,成亲是假,拜堂是假,诱你前来是真,明你心意是真,你听明白了吗?”
“池笑鱼你算计我?!”薛摩一把将池笑鱼拽到跟前来,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就算计你了,你怎么着吧?!哦!就准你一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别人就算计不得了吗?!”池笑鱼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竟是不可自制地挑衅起来,想到以前过往种种,每每只有她吃瘪,每每只有她认输,如今这般,竟让她平生出几分欣喜。
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自打她池笑鱼从凉州回来,那岂止是要刮目相看,那简直是要上天啊?!薛摩一把卡住了池笑鱼的脸颊,强迫她与他对视,池笑鱼也不怵,两人对峙而立,颇有些势均力敌的味道,薛摩笑了一下:“那要是我狠了心,就不来呢?”
“那我就自此死了心,假戏真做,同子赫拜堂成亲,洞……”‘洞房花烛’这四个字池笑鱼没能说得出来,因为薛摩一低头衔着她的唇瓣重重地咬了下去。
“嘶——”池笑鱼假装疼得倒吸气,薛摩还是不忍心,松了开来,两人鼻尖相抵,薛摩轻声道:“你上次咬得可比我重多了,这次,就算我还你的。”
他终于肯妥协了吗?想起过往种种,两行清泪从池笑鱼眼角滑落,薛摩一一吻了去,小心翼翼,他的唇瓣又软又温暖,像饱含深情的羽毛,像饱含蜜意的花朵,只叫人沦陷其中,池笑鱼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他会让你觉得,这一生无论冗长,抑或短暂,都是无比值得的。
她抬臂紧紧搂着眼前的人,耳边声音咕哝不清,但是薛摩还是听了个明白,她说:“从今往后,只要我不丢下你,你就不准丢下我,听到了吗?”
薛摩失笑,鼻尖是她的发香,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笑她:“哪有你这样表白的啊?”
“你听到了吗?!”池笑鱼急了,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嗔怪。
薛摩笑着假正经:“遵命,我的盟主大人,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合计合计这究竟该怎么出去呀?”
池笑鱼被他一句盟主大人给逗笑了,直起身抬手胡乱地去擦脸上的泪水,脸颊红扑扑的,眼瞳又亮晶晶,薛摩笑道:“小花猫……”
正两情缱绻,突然薛摩“哎哟”一声,不满地抬头望着岩顶,大抵是这岩洞没有感受到应有尊重,掉了一颗石头下来,砸中了薛摩的肩膀。
“还好吗?”池笑鱼一脸紧张。
薛摩扭动着肩膀,逞英雄道:“好的不得了。”
被这么一砸薛摩清醒了几分,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去观察那陆吾神兽雕像,不像之前能发出嚓嚓声,这会儿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了。
薛摩抬臂运气想重新拉动浮雕,然而那浮雕却是纹丝不动,池笑鱼见状忙上去帮忙,可惜两人使尽全身内力,亦无所获。
另一边,也是同样,如果说第一次沈放还能反旋掌门令的话,那么这一次,已经全是在做无用功了。
顾子赫一把揪住杨玄展,逼迫道:“说!你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开这密洞!”
杨玄展大惊失色,呼天抢地道:“天地良心啊!他们当时真的只提及了这一个方法,我已然要带你们来了,到现在哪里还有隐瞒的必要啊?!”
杨玄展的话倒也在理,沈放拍了拍顾子赫的肩头,以示宽慰道:“他应该真的只知道这一个办法,顾兄先不要急,我们再商量商量看。”
说着,沈放的目光扫到了坐在一旁的池山海身上,他看上去倒是丝毫不担心,只是一脸的好奇地东张西望。
沈放上前道:“前辈你在找什么?”
池山海嘿嘿一笑:“你这儿有吃的吧,咱们先上一桌子菜怎么样?”
闻言,众人愕然。
“唉,这机关眼瞅着是没什么用了。”薛摩摇了摇头。
池笑鱼抬眸望着这岩壁,蹙眉道:“你说,他们在外面还能找到别的机关么?”
“我也不知道。”薛摩伸手往池笑鱼腰间一抽,端详着那把羽扇道:“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是该找找别的出路了。”
池笑鱼看着薛摩手里的羽扇,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羽扇既然能漂出去,那必然有水,这羽扇既然能做成,那必然有羽毛,再反观这里空空荡荡,徒有怪石嶙峋。
“你四叔困在这十余年,总不至于天天吃石头吧。”薛摩说着开始往岩洞里面走,石门那边比这一头塌得要严重得多,薛摩贴着岩壁,细听起来。
池笑鱼亦学着薛摩的样子,在另一头的岩壁上贴耳细听,才刚凑上,她便惊喜道:“这个后面有水声!”
“这里应该有个洞穴,只不过被砸下来的岩石,把洞口给遮掩住了。”说着池笑鱼便后撤了几步,正要抬掌运气,薛摩连忙上前道:“我来,我来,你还是先站到一边去。”
池笑鱼抿唇一笑,乖巧地挪到了一边,看着薛摩充当苦力,不一会大大小小的石块都被挪了开来,一个半人高的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池笑鱼和薛摩互望一眼,二话不说,两人弯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进洞前,薛摩飞身取了一盏长明灯,这洞没有岔路,但是倒也不浅,走到后面的时候池笑鱼的手心里都沁了一层汗,估摸着是有些害怕了,薛摩正寻思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气氛,池笑鱼却先开口了:“水声越来越大了。”
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小溪,前头有微弱亮光,两人沿溪而行,未曾料忽逢山花烂漫,再往前走,茅屋篱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眼前,篱笆里有鸡鸭在漫步,不远处有果树在飘香……
第448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
两人愣在原地,双眸圆睁。
池笑鱼惊喜道:“我四叔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薛摩瞥了一眼那简陋的屋舍,道:“十来年就捣腾成这个样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不挺好的吗?”池笑鱼小声咕哝,她抬头望天,这地势倒也十分奇特,像凭空被人给一拳打瘪了,站在这里犹如在坐井观天,她疑惑道:“看这样子也不是十分地难出去呀,我四叔为何不出去呢?”
薛摩抬头细观这地势,四围的岩壁断得是平平整整,十分光滑,他摇了摇头:“这崖高且陡,我们俩都未必好出的去,更别说他了……”
“薛摩!你对我四叔是意见很大吗,怎么老说他?!他以前武功可好了!”池笑鱼双手插着腰,脸颊鼓着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薛摩为自己的比喻心生愧疚,笑着伸手宠溺地揉了揉池笑鱼的脑袋,叹息道:“傻里傻气的,你就没有发现你四叔没有一丁点内力了吗?”
池笑鱼愣了一下,表情遽尔严肃,她突然想起他四叔在滚过岩壁时,那笨拙又迟缓的动作:“你是说他……”
薛摩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是被沈天行废了武功。”
“……”池笑鱼闭目无言,她甚至觉得沈天行死于金丝环锁网都是便宜了他了。
不想她沉溺于无尽仇恨,薛摩乍然“哎哟”了一声,池笑鱼连忙上前搀住他紧张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笑鱼……”薛摩弯着腰,捧着腹部,五官皱在一起,却又迟迟不说话,池笑鱼愈发心急了,忽而他眉眼一弯道:“笑鱼,我饿了……”
“哈?”池笑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饿了,我们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薛摩说着拉着池笑鱼就往茅草屋跑去。
屋里那是简陋得很,没米没面,有几个野菜梆子和几堆野果,池笑鱼拿起颗野菜,心有不忍道:“呃……我煮这个给你吃?”
薛摩一脸嫌弃地皱了眉,一副我就是饿死也不吃它的表情,忽地他眼眸噌噌地冒着贼光,池笑鱼顺着他的眸光看去,此时一只山鸡正悠哉悠哉地从窗户下缓缓经过……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鸡已经被剥了个精光,置于烤火架上,少时便常年在外,这个已经成了拿手绝活。
薛摩一手转着鸡,一手用太阴流光匕这里割割,那里切切,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刃此刻已经沦为了杀鸡刀。
池笑鱼一点都不心疼薛摩在暴殄天物,烟火跳跃里,她静静看着他沾染了俗世气息的脸,上一次他们能这般那还是好几年前在陇右……
似乎害怕这又像梦境幻灭一般,池笑鱼开口呢喃:“薛大哥……”
“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自打从凉州回来,你老薛摩来,薛摩去的,凶得要命。”薛摩笑着揶揄,说她凶得时候,还皱了皱鼻头。
薛摩的生动,让池笑鱼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她把半张脸藏在臂弯里,只露出眼睛望着他:“薛大哥,我们在这里多留个两日好不好?”
“好啊。”薛摩不解风情道:“你我都被冰火蛊反噬的不轻,就以我们俩现在这功力,要想攀过这万仞崖壁,估计不易,倒是得让功力快点复原。”
“呵呵呵呵……”池笑鱼低沉沉地笑出声来。
薛摩不解:“你笑什么?”他并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薛摩~”
“啊?”
池笑鱼抬起了脸,眸光粲粲:“我想用世间最好的玉,砌一堵墙,把你给关起来!”
“什……什么???”薛摩一脸惊诧,这话若是从屈侯琰嘴里,从李蔻青嘴里说出来,他都能理解,怎么能是池笑鱼呢???
他面色一黑,冷声冷气道:“不可以。”
池笑鱼笑了,她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能那么可爱?池笑鱼连忙点头附和:“嗯嗯,不可以。”
很快鸡就烤好了,薛摩捧着鸡腿,坐到了池笑鱼身边,两人吃得正香,池笑鱼望着越烧越旺的火星,问了一个之前一直都来不及问的问题:“薛大哥,我和白爱临杨朝晞相救丐帮那一次,你在萃山对不对?”
“不然呢,你以为谁给你开的路,谁给你搭的桥?”薛摩边说边用树枝挑了挑火,说得稀松平常。
池笑鱼好奇了:“那要是我发现不了南萃渡口有埋伏,我不走小路了呢?”
薛摩撇头望着池笑鱼,目光考量:“我们笑鱼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池笑鱼听了咯咯咯直笑,得意极了,她开心,薛摩就也觉着开心,他才不会告诉她,他当时留了后手,要是她发现不了,他就让人假装丐帮弟子,前去通风报信。
忽地池笑鱼笑声一收:“你不想让你哥哥当这武林盟主?”
薛摩神色僵了下来:“从来不把别人性命当作一回事的人,他怎么能当武林盟主?”
池笑鱼急了:“那我抢了武林盟主之位,他岂不是恨透了我,那我和你……”
“你和我怎么?”薛摩抿唇憋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池笑鱼羞红了脸,撇过身去,嗔怒道:“你就知道拿我逗趣!”
薛摩笑着头一歪,倚着池笑鱼道:“经我那么一折腾,他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的,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屈侯琰,却又不是从前的那个屈侯琰了……”
池笑鱼听得一知半解,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反对?”
“他有提过让我娶你啊。”薛摩脱口而出。
“那你怎么说?”
对上池笑鱼那期许的眼眸,薛摩有些后悔自己挖坑自己跳,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他乍一回想,就只想闭紧了嘴巴,薛摩赶紧把池笑鱼放在火架上的鸡腿拿起来,连哄带骗道:“笑鱼赶紧吃吧,不然都烤糊了……”
哪不知这样愈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池笑鱼不依不饶:“那你当时怎么说的嘛?”
第44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一)
薛摩眼珠子一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道:“我说,得让我想想,怎么抱得美人归嘛。”
池笑鱼怎么听怎么不像薛摩会说的话,她一脸疑问,薛摩连忙抬着树枝,将香喷喷的鸡腿凑到池笑鱼嘴边:“你吃嘛,你吃嘛,我烤的可香了!”
确实挺香,肚里馋虫一闹,池笑鱼接过树枝,大快朵颐起来,而薛摩在一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两人将这屋子修葺了一番后,薛摩便去溪边捕鱼了,他想着可以捕几条鱼,然后明天煮汤喝,冬天天黑的早,在这山坳里,便更是了,回来时,只看到了一个人影独坐在屋顶。
薛摩将鱼放到水槽里,飞身而上屋顶,他坐到池笑鱼身边,池笑鱼依旧在闭目练功,连眼都没有睁,薛摩望来望去,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不服气,随手抽了根茅草,就在池笑鱼颈上划来划去。
痒痒酥酥的,池笑鱼笑了开来,睁眼揪住了那“凶器”笑他:“你幼不幼稚,还学小孩子打扰人练功。”
薛摩百无聊赖地耸耸肩:“干嘛要在屋顶上,冷得很,篝火旁或者屋子里不都挺好的吗?”
池笑鱼愣了一瞬,眉眼一垂道:“我习惯了,在凉州的时候我经常在屋顶上练功,想都没想就上来了,至于冷……好像……那边要更冷一些……”
说起凉州,薛摩忽觉心疼,嗔怪道:“傻里傻气的,干嘛那么拼命啊?”
池笑鱼目视着前方,她想起了过往种种,不禁幽幽道:“我只是希望从今往后都不要再陷入那样的境地,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身边的人,有足够的能耐可以开口说不,不会被拿捏去做不愿做的事,不会被胁迫去说不想说的话,我想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薛摩笑了起来,他伸手去刮她鼻子:“笑鱼,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说来,薛摩是不愿意看到她这么辛苦的,池笑鱼却皱着眉头,目光倔强:“那就攀过那座山,翻过那层天!”
薛摩低沉沉地笑出声来,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池笑鱼,再看如今,心里只觉时光爱把人雕琢。
薛摩没有说出来,池笑鱼却紧跟着道:“不是时光,是人。”
薛摩面有诧异,随即明白过来,他用手指戳着眼前人的小脑袋,故作凶狠道:“少动用冰火蛊,反噬不死你!”
池笑鱼握住他的手,咯咯咯直笑,薛摩无奈,其实紫苏她们说的并不对,从他们心意相通时,冰火蛊就一直在反噬,从未停过,只不过,只要不思诛心之事,便不噬心脉,两人用强大的内力皆可压制下来,但是说起来也终归凶险。
薛摩一把抱起池笑鱼飞身下了屋顶,他坚决道:“那也不能再练了,先睡觉,明日再练。”
池笑鱼眉眼一坠,双手搂着薛摩的后颈调皮道:“唉,你一点也不勤奋,以后怕是得我保护你。”
薛摩止了步,眉梢一挑,望着怀中人好不害臊道:“好啊,我的盟主大人,以后你练功,我管账!”
“管账?!不行!你忘了你在西域卖菜了吗?你都没赚过钱。”
“你嫌弃我?!”薛摩说着一脚把那木门吱呀踹开,又一脚给它嘎吱合上。
“哈哈哈哈……你别挠我痒痒,我错了我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嘛,咯咯咯咯……你别挠我痒痒……我知道错了呀……”
门一关,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两人闹腾的声音从窗户飘了出来。
夜深时,薛摩做了个噩梦,他乍然清醒了过来,有些放空,甚至一瞬间有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一撇头,他看到了池笑鱼。
她睡得很小心翼翼,紧紧挨着他,眉心还有些微蹙,薛摩眼眸往下一扫,她锁骨上那片疤痕依旧清晰,他咬得多深,她就割了多深,薛摩看着心上一阵颤栗,他撇头轻轻在那疤痕上,印了一吻,满是怜惜的一吻。
池笑鱼突然颤了一下,又紧紧倚着他挨了挨,嘴里喃喃着:“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薛摩以为她醒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梦魇了,拳头捏得紧紧的,一直在说着梦话,翻来覆去就一句“我会救你的。”
薛摩见她睡得实在辛苦,便想叫醒她,可才轻轻喊了一句笑鱼,池笑鱼却是愈发紧张了,似乎是想要极力证明什么一般,焦躁不安:“我会救你的……给不给武林盟主……我都会救你的……”
薛摩遽然间明白过来,她梦见了什么,她定然是梦见了她拿武林盟主要挟屈侯琰的事,薛摩也彻底明白过来,她在屋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薛摩还在怔忪,突然心脉一阵摧裂,他连忙运气护住,再看池笑鱼只见她紧紧捂着胸口,却是不见醒来,薛摩急忙给她输气,急道:“笑鱼!快醒醒!醒过来!”
池笑鱼乍然翻身而起,喉头一股腥甜,她勉力压下,似是还沉浸在梦魇中,她一脸的惊慌失措,薛摩连忙拥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做梦了……”
池笑鱼紧紧搂着薛摩,身体有些颤抖,声音里满是哭腔:“做梦……我……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都过去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在山谷之下,只有你和我,没有别人了……”
薛摩的柔声细语让池笑鱼稍稍镇静下来,他的怀抱温暖得让人永远不想离开,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池笑鱼想,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分开了……
肩膀被浸湿了,薛摩将池笑鱼扶开了一点,就看到了一张泪水潸潸的脸,他哭笑不得地将那晶莹一一拭去道:“池笑鱼你完蛋了,你睡个觉都能被反噬。”
“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那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池笑鱼一想那梦,连忙摇头道:“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夜里空山寂寂,不远处溪水声潺潺,地方不大,是以也没什么好走的,最后两人还是飞身上了屋顶,美其名曰:赏月。
第45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十二)
薛摩躺在茅草顶上,以臂作枕,心想还好池山海这屋顶修得够结实,今夜月高挂正中,圆如玉盘,澄光如练,薛摩感叹道:“还不错,赶上月圆。”
“你喜月圆?”
“唔……”薛摩沉思了一瞬:“说不上喜,只是月缺永远多过月圆,所以,月圆时,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们景教是不是以月为图腾啊,我看你们衣饰上,建筑上多有月相?”
薛摩笑笑:“我不信这些,所以从未深究过。”
“我是觉得你倒还真挺像它,温润如玉,照彻万古长夜。”
“呵呵呵呵……”薛摩沉沉笑出声来:“我是听人说过月乃错乱癫狂之相,怎地到你这里便是照彻万古长夜了。”
“可它就是啊,你看,高悬青天,不蒙俗尘。”池笑鱼抬手指月,忽地手指旁她看到了一颗忽闪忽闪的星星,它紧紧倚着月亮,光芒跳动,交相辉映,池笑鱼喜道:“那我愿当那颗星星!”
薛摩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摇摇头道:“不好,隔太远了。”
“可是,永远都在那里。”
听着池笑鱼雀跃的声音,薛摩无声笑了笑,他调转了话题:“你四叔是不是待你很好?”
池笑鱼开心道:“不是待我好,是我和我四叔很谈得来,你知道吗,他像我半个妈妈。”
这比喻听得薛摩吭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既如此以后他只要不把我给气伤了,我都让着他。”
池笑鱼也笑:“那他以后怕是没机会气你了,你不是要去安西么,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他想气你都气不着了。”
“你要随我去安西?”薛摩直起了身,神色正经了起来。
“难道你又要丢下我,自己一走了之么?”池笑鱼那眼眸,说红就红。
薛摩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不去安西了。”
池笑鱼愣了一瞬,讷讷道:“为什么?”
薛摩没有回话,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哪里去不得,管它漠北还是安西,他都不惧,可是如若还有池笑鱼,光是想想,薛摩竟然会生出几分后怕。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怕,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薛摩轻轻抚了抚池笑鱼的脸颊:“你还有那么多亲人在这里,若是随我去,便是就此远离故土,远离家乡了。”
“可世事两难全,总要有人牺牲的。”
“可为什么非是要你牺牲呢?”
池笑鱼定住了,直到薛摩坚定地说他就留在中原了,她都没能缓过神来,薛摩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傻里傻气的。”
池笑鱼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薛摩怀里,哭成了小泪人,其实不能去安西,薛摩也觉着遗憾,可就如池笑鱼所说的,世事难两全。
薛摩拍着池笑鱼的背,调皮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合着你四叔来欺负我。”
池笑鱼还在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咕哝道:“帮你帮你!我都帮你!”
薛摩抬头望了一眼池笑鱼指的那星月,只觉长夜温柔,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后来在那强敌环伺的征战岁月里,这轮星月伴了他十六年。
第二日,池笑鱼是从床上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都记不得后来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她模糊记得自己哭累了,就倚着薛摩的肩头睡着了,她连忙看枕边,枕边已经没有人了。
“唉,我还指望你给我煮碗鱼汤呢,结果日上三竿了,还在打呼。”薛摩弯腰趴在窗栏边,眉眼带笑,语气带嘲。
“我……我……”池笑鱼红着脸略有窘意,半天没说出句整话来。
薛摩笑道:“快去河边梳洗一下,我鱼汤都给你煮好了,赶紧来喝。”
池笑鱼干瞪着眼,点头如捣蒜。
等池笑鱼打点好时,薛摩端了碗鱼汤递给了她,池笑鱼急忙道:“等晚上,等晚上我给你煮。”
“那我就等着喽。”薛摩说完就品了一口手里的鱼汤,直咂嘴道:“哎呀,我煮的可真好喝!”
池笑鱼还以为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结果一喝还真是不错,两人愣是把鱼汤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薛摩瞥见一旁的柿子树,他好奇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么个地方,怎么能生柿子树呢?!”
池笑鱼也瞅了一眼:“结了果子呢嘞!”
“我去打几个下来。”薛摩说完就行动,打了两个下来,这柿子是硬的,他拿起太阴流光匕就开始削,削了一块他先递给了池笑鱼,见池笑鱼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他问道:“甜吗?”
“甜……”池笑鱼面无表情说道。
薛摩眉一挑就开始使坏,他问道:“那有比阳春白雪那人给你剥的甜吗?”
“薛摩,你这人怎么这么……”池笑鱼无奈苦笑,她都不好形容。
“我怎么了嘛?!”薛摩嘴角一坠,不高兴了,有些赌气的样子。
见这般,池笑鱼笑眯眯连哄带骗道:“甜~全天下的荔枝加起来都没有你给我吃的甜~”
薛摩得意地高扬着下巴,池笑鱼瞬间就联想到了她庄子后湖里那些趾高气扬的漂亮天鹅,他道:“嘴那么甜,我看出来了,我削的柿子真的很甜!”
薛摩说着也给自己削了一块,吃都不安分,高高抛起又探头张嘴去接,接到了还得意地朝着池笑鱼炫耀,忽然薛摩的神情一僵,池笑鱼望着他笑而不语。
薛摩又再嚼了两下,瞬间五官挤在了一起,他一撇头连忙吐在了一边,又急急回身去捏池笑鱼的脸:“那么苦,你快吐出来!”
池笑鱼还是在笑:“我咽下去了欸。”
“啊……”薛摩呆住了,心里直道真是人才,这么苦的东西,怎么下咽的?!
正要说话,突然高空一阵惊响,有烟花窜天,薛摩站了起来,举目眺望,神色正经道:“你四叔带人来救我们了。”
池笑鱼突然舍不得这坐进观天的一方净土,是简陋了些,也不甚方便,可是……池笑鱼望了薛摩一眼……
薛摩抬手揉了揉池笑鱼的头发,笑道:“总要出去的,还真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
池笑鱼笑着短吁了一口气,是啊,总要出去的……
第451章 大江东去,无可回头(一)
待他俩终于上了断崖顶时,聚义山庄的人长松了一口气,华浓一脸紧张兮兮地端看着池笑鱼,像是生怕她少了条胳膊,少了条腿。
池笑鱼笑道:“华浓姐,我没事。”
池山海跛着条腿,一直在推着顾子赫,在见到长大成人的顾子赫后,池山海更是有心撮合,顾子赫走到池笑鱼身前,两人相望,气氛尴尬,顾子赫心如明镜,先开了口道:“你全部都跟他说了?”
“嗯,说了。”池笑鱼低垂了头,她对顾子赫那真是有说不完的歉疚,顾子赫却是爽朗一笑,调侃道:“那我就安心了,我这也算功成身退了,是不是?”
池笑鱼眼眶红透,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薛摩一上来就冷冷盯着杨玄展,盯得杨玄展一个劲地往后退,沈放一把捉住他的领子道:“还躲?!我问问你,你能躲得了几时?!还不快去给薛兄赔个罪!”
杨玄展也没有退路,如若他跑了,景教岂能饶得了他,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个沈放,至少薛摩还会给沈放几分薄面,于是,他硬着头皮走到薛摩身前告饶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请薛老板大人大量,就……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你来求饶的?”薛摩说得不咸不淡。
杨玄展连忙点头:“是是是。”
“你倒也算聪明,没有直接跑了……”杨玄展听他这么一说,正暗自欣喜,倏忽间薛摩声音一冷:“不过,讨饶就该有讨饶的样子。”
说完,手中匕首银光一绽,随着薛摩的动作上下翻飞成了犀利的线,伴着杨玄展声声惨叫,在众人惊骇的眸光中,杨玄展应声倒地,手脚筋脉尽断。
“薛摩!你!”沈放上前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杨玄展,心有不忍。
“沈掌门!”薛摩手持太阴流光匕指着杨玄展道:“他这条小命,是我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留下的,否则就不是经脉尽断,武功尽废这么简单了,你们不要以为我能活着上来,他区区几句口舌,我就不追究了,试问一句,若是没有这天险,我和笑鱼上不来了,这个亏,我又该找谁诉呢?!”
沈放哑口无言,最后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吩咐道:“来人!速速把杨玄展送下山去,让大夫好生诊治。”
灵山派的弟子立马将杨玄展背下了山,众人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沈放扫了一眼众人,一把搂过薛摩的肩头,道:“行了行了!下山!我准备了酒菜,你我好好喝上一顿。”
他二人一走,众人皆松了口气,池山海望着地上还未干的血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道:“笑鱼,我以为这小白……啊……不是!我以为他在岩洞里,就是说着玩的……”
池笑鱼却是一点儿都不稀奇:“他这人就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四叔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他是好人。”
池笑鱼望着顾子赫和华浓等人道:“辛苦大家了,我们下山吧。”
晚上灵山派大宴酒席,沈放豪饮数杯,已然有些微醺了,薛摩也不避忌,直接道:“你为什么没有听杨玄展的建议?”
“你知道杨玄展和我说了什么?”
“呵呵——”薛摩畅然一笑:“要困我和笑鱼,总不至于图我们一堆尸骨吧,不难猜嘛。”
沈放醉眼迷蒙:“我师父自我年少时便教导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看不上沈天行的行径,自然不该再学他。”
“除此之外……”沈放顿了一下,接着道:“琴瑟和我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哈哈哈哈……”薛摩执着酒杯大笑起来,他搡了沈放一把:“论天下风流,谁风流得过你呀?!”
沈放面色酡红:“薛兄尽取笑我!”
“哪的话,娇妻稚子相伴,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沈放低声道:“那你和池姑娘呢,不是我说你,能笑对天意磋磨,却又为何偏偏不肯怜取眼前呢?”
“好一个怜取眼前!”薛摩笑了,提到池笑鱼,他望了一眼对面空置下来的两个座位,抿了一口酒……
池笑鱼和顾子赫漫步在灵山派的后院里,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粉尾托雪瓣,犹如胭脂扫了芙蓉面,甚是好看。
顾子赫望了身旁人一眼道:“其实你不必把我单独约出来的,”
“不跟你当面道谢,我心里过意不去。”池笑鱼有些难堪,虽然顾子赫是答应了的,但总归是利用了他。
顾子赫摇头笑道:“你不用介怀,我也是动了小心思的,你在赌,我不也在赌吗?”
“啊?”
“你赌他来,我赌他不来,若是薛摩不来的话,那我岂不是就得偿所愿了?笑鱼,你不用觉得愧疚,这是一个很公平的赌局,只不过我赌输了而已。”
池笑鱼从来都知道顾子赫谦谦君子,若是顾子赫卑鄙一些,低劣一些,兴许她自能心安理得一些,可是他从来没有,他从未在感情里玩过一丝一毫的心机,原来这红尘三千里,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到这一刻池笑鱼不得不心生叹服,竟是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你曾经和我说,我们三个之间,已然无解,只能交给时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俩如能得个美满,其实……也不错……”顾子赫短吁了一声,他撇头看着身旁之人,道:“我倒是有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如果那一年你没有去过月满楼,你没有遇上他,笑鱼,你会爱上我吗?”
池笑鱼停了下来,她蹙着眉,似乎真的在细细思考,没有遇上他,没有遇上薛摩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她思考了半天,思考出个一片空白,抬头对上顾子赫期许的眼眸,池笑鱼脸上一阵慌乱。
顾子赫无奈苦笑:“是我不该问了,这问题实在愚蠢,假设的问题,本来就无甚意义,刚才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不去陇右了,既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所以,笑鱼,你不用觉得对我亏欠,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凉州的那个池笑鱼,可不是我认识的池笑鱼。”
池笑鱼低头浅笑,月上枝头,浮一院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