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病来如山倒(四)
紫苏倒也意会过来她的意思,却也还是担忧道:“从未有人如此做过啊,如若分开的那一刹那,人和蛊便都死了,又或者还伴随着其他什么症状,这……这又要如何是好啊?”
尹榭摇了摇头:“以薛摩这小子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个死人了,那还不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紫苏一咬牙,望向木榻之上的人道:“这人刚死,冰火蛊一时半会的还死不了,要不我们……试一试?”
顺着紫苏的目光,尹榭也望向木榻上,点了点头……
屈侯琰赶回玉阶苑时,薛摩已经又昏迷了过去,他问李蔻青:“他醒了多久?”
“半柱香都不到。”
屈侯琰听完面色倾颓,魑见状,便劝慰道:“盟主先去换身衣裳吧,你看你都淋湿了,要不然等二城主醒来,岂不是把湿气都过给了他。”
屈侯琰一听倒也乖乖照做了,只不过他一回来就把李蔻青给撵走了,李蔻青没有办法只能干等在院内。
不过,到底是俩人动静闹大了,薛摩又醒了过来,屈侯琰关好门,折返回来见薛摩醒了,又惊又喜,忙道:“刚才你醒的时候,我和紫苏还有尹榭在想办法,所以才不在的。”
“我又没怪你。”薛摩想笑,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便也笑不出来:“听青青说,我中了冰火蛊?”
屈侯琰面色一僵,点了点头,心里直怪李蔻青嘴快,少交代了一句,怎么就说出去了。
“是谁下的啊?”
“有些眉目,不过还不能完全肯定,我现在一门心思地都在想怎么能把你医好,所以把这事交给了下面的人,但是,你放心,我绝不可能放过他的。”
屈侯琰郑重的脸色,让薛摩觉得他在宣誓,薛摩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不管是谁,放过他吧。”
“不可能!”屈侯琰拒绝得斩钉截铁。
薛摩眉梢微蹙,他轻轻握住了屈侯琰的手,语气柔软得让人心都要化了:“哥,你答应我~”
不知为何屈侯琰一下子就湿了眼眶,也许是他的手太过冰凉,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无力,也许是他知道,他大抵时日无多了……
“我会医好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先答应我!”薛摩俊眉拢得更高了,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激动,屈侯琰不得不答应,因为下一秒薛摩直接呕血了,那血染红了他半个袖子。
薛摩晕过去了,屈侯琰心急火燎,立即招了紫苏和尹榭过来,两人一搭脉,吓得魂都快飞了,谁都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柳无言上前,挡住了屈侯琰那几乎是要杀人的目光,她柔声道:“有我在,二位但说无妨。”
紫苏和尹榭互视了一眼,道:“以二城主的内力,他本能多抵御些时日的,可是……”
柳无言听出点点苗头:“可是什么?”
紫苏大了胆子道:“二城主并无求生之心,生死也就是这今明两天的事了!”
“不行!”李蔻青惊呼了出来,她上前一把抓住紫苏和尹榭:“求你们救救他,他怎么可能会死?!”
紫苏和尹榭正两难,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我养你们,就是为了救命的,他若死了,你们便一起跟着陪葬吧。”
紫苏和尹榭一听,齐齐跪地求饶,柳无言回身一看,只见屈侯琰浑身寒气萦绕,因为连日无休,他眼眶充血得厉害,看上去分外骇人。
薛摩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可耳边实在太吵,啜泣声,求饶声,争执声,在脑中交替回旋,他不堪其扰,终是睁开了眼。
鬼骨守在榻边,见薛摩睁开了眼,他欣喜道:“阿摩,你醒过来了!”
众人凑上前来,一下子床边便挤满了人,虽是如此,可薛摩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他嘴角浅笑,眼眸温柔如漫山樱花齐放。
尹榭赶紧拿出一颗药丸,放到薛摩嘴边,薛摩乖乖吃了下去,她又让人把汤药端了过来,薛摩也喝了个碗见底。
薛摩看了眼给他端药的侍女,又不动声色地抬眸扫了一眼房间里其他的侍从,开口问道:“这个能撑多久?”
尹榭听得直接想上手打他:“臭小子,这可是比少林大还丹还要救命的药,我毕生就练出来两颗,你要是想活,凭你的内力,你撑个十天半月都行!”
紫苏也苦口婆心起来:“二城主,你不要放弃,我和尹老正在想办法,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救你。”
她们的话,薛摩不掺一丝一毫的怀疑,不是因为屈侯琰威胁,而是和她们深交后,便懂得她们最开始的志向便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甚至不顾己身,只求将药道和蛊术发扬光大,只可惜一朝误入江湖,怀璧其身,终难逃利益纷扰。
薛摩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动作做得敷衍,不能瞒过众人的眼睛,他继续道:“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要单独和青青讲。”
李蔻青受宠若惊,半倚在床榻边,甚至执起了薛摩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屈侯琰紧蹙着眉,显然是不悦了,但是薛摩如今这状况,心绪宜平和,不宜激动,他也没有办法,竟也懂事起来,板着张脸和其他人一起出了门。
李蔻青一直都很不爱哭,这几年来哪怕受了什么委屈,也没见她如此失仪过,怕在他面前不好看就吓得要去补妆的人,现在乌髻散乱,容色憔悴,鼻头红红的,眼睛哭得跟个核桃似的,然后还在哭……
“丑死了……”薛摩轻声喃喃,李蔻青也不嗔,双手合十紧紧握着他的手,抽泣:“你以前……身体很暖的……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凉啊……”
李蔻青说着又连忙把绒毯往上掖了掖,随即又重新握住他的手道:“夫君,你冷吗?你要是冷的话,我再去让她们加一床被褥。”
薛摩笑笑:“只怕没被病死,倒被压死了。”
李蔻青笑着嗔怪:“都这会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啊?”
薛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然后道:“青青,听话,我们和离吧。”
第393章 病来如山倒(五)
“不要!”李蔻青几近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紧接着眼眸里的泪光闪烁得无比坚定:“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可能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薛摩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子给都逗笑了:“可是我快要死了啊,你想当寡妇吗?”
“不想,所以你不要死……呜呜呜……”李蔻青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半个身体都压在薛摩身上,脸埋在绒毯里,哭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天地动容。
薛摩垂眸看着她抖动的肩膀,心上唏嘘。
当年那种情景下,其实谁是他的新娘,他是无所谓的,可以保得住池笑鱼的命,可以稳得住屈侯琰的心,这就足够了。
他是不喜欢她,谁会喜欢个对自己用计谋的人呢?可是这几年来,他予她寂寞,她不怨,他予她冷漠,她不闹,从始至终,她端着满腔赤忱在认错。
薛摩想,她依旧是个可爱的姑娘。
门突然被拉了开来,院里众人回头来看,只见李蔻青哭得一抽一抽的,看上去都快要背过气去了,这个场面让屈侯琰紧张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了,因为通常这样一个场景,出来这个人基本先说一句“他已经走了。”然后再倒地嚎啕大哭……
屈侯琰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连连摇头,然后他看到了李蔻青扑在柳无言肩头上嚎啕大哭……
“他和你说什么了?”屈侯琰连忙上前询问。
李蔻青呜咽到吐字不清:“他说……他快要死了……他要和我……和离……”
柳无言闻言眉心微拢,她去看屈侯琰,果真,他面色又苍白了一个度,他俩清楚的明白,薛摩这是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屈侯琰只觉一阵腿软,李蔻青看向了他:“夫君说,他有话要和你讲,让你一个人进去。”
屈侯琰心上气急,他吃了那么多吊命的药,还是有希望的,医师都还没松口,怎地他就先放弃了?!屈侯琰甚至都想把他拎起来骂一顿,可是当他进了内室,看到他无神的眼眸时,屈侯琰心上终是先缴械投降了。
屈侯琰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动了,他居高临下,垂眸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摩疑惑地歪了歪头,最后朝他伸出了手。
屈侯琰回过神来,上前很自然地握住了他,薛摩开口:“哥,你扶我坐起来吧,我睡得浑身无力。”
“嗯。”屈侯琰帮他把枕头垫好,让他靠得舒服一些,薛摩坐了起来,他的头发披散着,看上去无精打采,屈侯琰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将他的头发半系在脑后,打点好了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薛摩的脸色太苍白了,他身上那袭白衫甚至都要比他更有精神一些,屈侯琰连忙起身端了参汤进来,薛摩瞟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他无奈,只得又放回到榻边的小桌上。
碗刚碰到桌面的时候,薛摩的声音软软传来:“哥,在碎叶城的那些年,我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屈侯琰愣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开始接下来的谈话,可是,权不在他。
他苦笑了一下:“是的呀,长大了就处处和我作对,小的时候就老踹我,还把我锁在门外,还往我饭碗底下放沙子?”
薛摩不可思议地高挑了眉:“有吗?”
“嗤!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屈侯琰笑了开来,这是薛摩自醒过来后,第一次见到他笑,其实薛摩不知道,这是自他呕血晕倒后,他第一次笑。
薛摩勉力坐直了身子,伸手向他探去,屈侯琰见他这番动作,虽不解,但还是连忙身体往前倾了倾,这一倾,薛摩冰凉的手指就轻轻触在了他的额角上,屈侯琰浑身一僵。
他额角上有一道月牙疤痕,那是少时他对他意见极大的时候留下的,如今他的温度在疤痕上流连,却是那么冰凉,连他都觉得的冰凉……
“疼吗?”
屈侯琰又笑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疼?”
“那时候疼吗?”
屈侯琰摇了摇头:“那时候也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那个药碗,他用了那么大的气力砸向他……
薛摩坐不住了,手软软地滑了下去,他又重新背靠在枕头上:“哥,对不起,那时候,我不是说有多么讨厌你,我只是……太嫉妒了……太羡慕了……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成了被舍弃的那一个?”
薛摩这一问,问得屈侯琰灵魂都跟着颤抖了。
薛摩没有再看他,目光缓缓移了开来,他目无焦距,却似是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他语速极缓:“昆仑山那么远,终年覆雪……”
“不是都说父母会更疼爱小一点的孩子么?”薛摩苦笑了一下,看向屈侯琰:“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所以爹娘才会选择你陪在他们身边,而不是我……”
屈侯琰怔愣愣地望着他,答无所答,他真的呆住了,这是薛摩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他剖析他内心所想。
“我每日勤修不缀,到中原来,哪怕再寸步难行,我亦从未后退过半分!我誓要九州皆知,当年的屈侯家,还有我屈候瑾这么一个人!”薛摩说着渐渐激动起来,肉眼可见他的胸脯在剧烈起伏,可他依旧在继续说:“我不是什么无名无姓之人,我要证明给爹娘看,我也没有什么不好,当初他们丢下我,是他们错了……”
然后,屈侯琰眼睁睁地看着薛摩边说,血就从嘴角慢慢滑落下来,那一抹红终于让他回过神来,他甚至都想不起去拿帕子,本能地就用袖子去拭那血色,然后他一抬眸就对上了薛摩那双含泪的眼。
屈侯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瞬间坍塌成了一片废墟,他轻轻揽起了薛摩的肩头,摩挲着他的背脊,像是哄小婴儿一般,轻声细语道:“不是这样的,弟弟,那些年爹娘都十分挂念你,我见过阿娘握着你的长命锁,偷偷拭泪过好多次,不是你想的这样……”
第394章 病来如山倒(六)
薛摩的脑袋懒懒搭在他的肩上,他似乎笑了一下:“哥,你也不用安慰我,反正我也快不行了,我马上就可以亲口问他们了,我要当面问他们……”
屈侯琰气急地一下就把薛摩的肩头给扳正了:“什么叫你也快不行了,尹榭说了,凭你怎么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你给我点时间,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薛摩撑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屈侯琰笑,却是笑得屈侯琰发慌,他出声,却是连声音都哽咽了:“屈侯瑾,我告诉你,你要是有求死的心,那你想护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什么雁回宫,什么聚义山庄,还有丐帮,还有你江淮的那些旧部下……你不是想护住他们吗,那你就好起来,你好起来,去护住他们,听到没有?!”
薛摩却还是在笑,他的笑容绵软无力,他连坐都坐不住了,只能重新倚着屈侯琰,他轻声道:“我护不住……我护不住秦飒,护不住雁回宫,连月满楼,我都护不住……”
他的气息在他耳旁萦绕,冰冰凉凉的,凉到屈侯琰心坎里,只听得他继续气若游丝道:“说来说去……我这人就是想得太多……白爱临是生是死与我何干,白家基业是存是亡与我何干,为了月满楼我就应该当场杀了张旦,可是,结果呢……还有秦飒……我是真的想她……她要我好好活着……可我也只能撑到这里了……她……她若是……”
薛摩没有说话了,屈侯琰还在等,可薛摩悄无声息倚着他,他后知后觉地侧头去看,才见他双目紧闭,他一动,薛摩的身子就直直往下滑,屈侯琰吓得一把揽住他,大声道:“紫苏!尹榭!”
门外众人一听,破门而入,紫苏见薛摩那副样子,吓得心脏都骤停了,她连忙上前号脉,一探才松了口气:“二城主晕过去了。”
闻言,满堂人皆稍稍宽慰。
尹榭也上前查探了一番,这一探不解道:“你们刚才谈了什么,他心绪波动十分厉害,要不然也不至于直接晕厥了……”
屈侯琰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把薛摩放平在床上,替他将被褥掖好,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要用什么药,你俩尽管去准备,有什么来报我就是,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我也要留下来陪着他!”李蔻青涕泪涟涟,自是不肯走的。
屈侯琰冷冷瞥着她:“别以为让你叫几声夫君,他还真就是你夫君了,我是不想在他面前动手,但是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李蔻青哪管得了这些,刚要开口,就被柳无言给强制地押出去了。
三天,薛摩昏迷了三天,屈侯琰就在榻边不吃不喝陪了三天。
门咯吱一声开了,柳无言走了进来,屈侯琰依旧坐在脚踏上,身子就趴在榻边,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似乎是睡着了,可是走近了,柳无言就发现他只是趴着,然后睁着眼睛看着榻上的人。
柳无言往床榻上看去,薛摩的样子让她不忍再看第二眼,她本来是听送药的医师说屈侯琰不眠不休地守着,她担心继续下去,他的身体扛不住,所以过来作劝说之想。
可是,当她看到床上人模样的时候,她心里明白,劝不住的,她劝不住的。
柳无言暗自叹了口气,她把提进来的汤盒放到床头的小桌上,刚转身要走时,屈侯琰的声音传来:“无言……”
柳无言停了脚步,他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干涩暗哑,她回过身去看他,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的关系,屈侯琰起身得吃力,见他扶额摇晃,柳无言连忙上前搀住他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阿琰,你这样虐待自己,他就会好起来吗?”
屈侯琰自顾自道:“无言,我有事情要问你。”
柳无言愣了一下,他的样子实在看得她揪心,于是她便道:“要问我可以,不过,你先把汤盒里的汤给喝了。”
柳无言其实是没抱希望的,哪不知屈侯琰还真是乖乖开了盒子,把整整一碗人参鸡汤给喝了个干净,他看了眼床上的人,道:“我们出去说,不要吵到他了。”
玉阶苑占地大,楼台建制也赏心悦目,不过,两人并未走远,就在屋外一角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台阶边是棵古老的银杏树,树身挺拔,树干粗壮,树冠如染了色的云朵,镶嵌进天幕,远远望去安如磐石,风雨不可撼。
“小瑾……冬天的时候很喜欢坐在这里,树上地下皆是一片金黄,他十分喜欢,有时候就坐在这里吹吹埙,有时候就在这里发发愣……”
“他喜欢金黄色吗?”柳无言有丝疑惑:“好像从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用过什么黄色的物什。”
“他说看上去,心上敞亮。”屈侯琰笑了一下:“可是这银杏树也只有秋冬的时候才是金黄色啊,所以我说要是他喜欢,我可以把这地面用黄金给贴了,一年四季,金光闪闪,可惜,他不允。”
柳无言一脸夸张,她挑眉道:“他不允,才正常。”
“所以,我换了方法,上了台阶的这条路通后山,我在两旁都种上了银杏树……”
柳无言闻言,起身翘首张望,果然,两侧的银杏树树干还细,是新种上的。
“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到了……”屈侯琰说着声音越来越哑:“只要他能熬得过去,今年冬天他便能看得到了……”
柳无言身形一颤,她又默默重新坐了下来,屈侯琰双手覆面,他长叹了一声:“唉……柳无言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柳无言有些诧异,屈侯琰为人自负,哪怕错了,向来都一错到底,他从不会问这样的话,从不会问他是不是做错了。
“冰火蛊确实凶险,可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要活下去的意志,他丝毫没有要活下去的意念,连我激他,都无甚用处,他只说……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第395章 病来如山倒(七)
柳无言明白过来,过往种种,纷至沓来,她短吁了一声,循循道:“你和瑾,你们想法上本就多有悖逆,你的很多做法,他并不能认同,他的很多想法,你也并不能理解,你有想过,你纵容张旦屠戮雁回宫,甚至是波及到他月满楼的人,这让他心上背负了多大的罪孽吗?”
“罪孽?”屈侯琰懵懂地摇头:“江湖胜败生死,皆乃常事,他们的命在我眼里,于人踩死蝼蚁并无异,我是真的不在乎……”
“可是,屈侯瑾呢,你连他也不在乎了吗?”柳无言立即反问,问得屈侯琰迷茫了,只知道红着眼睛连连点头:“我在乎……我在乎……”
柳无言看着屈侯琰露出的孩童表情,她莞尔,继续道:“你在乎瑾,那么他所珍惜的,他所看重的,甚至是他舍命保护的,你是不是也应该在乎?”
屈侯琰哑然。
“阿琰,你太强大了,在你看来,弱肉强食,本是人世规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少时经历屠戮,所以你不同情弱者,因为你强大,你在乎的,你就要紧紧握在手里,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因为你知道,你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柳无言说着竟也不觉哽咽:“秦飒阴差阳错地命丧黄泉,池笑鱼好不容易将他从殉情的边缘给拉了回来,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你联手李蔻青,把他困在了你身边……你要庆幸,小瑾心性足够坚韧,若是换个人,怕是都疯了好几次了……”
柳无言深呼吸了口气,恳切道:“阿琰啊,你还记得少时有一次下大雪,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你喜欢雪,便想握紧,可雪一握紧,要么成冰,要么成水,反正他就是不再是雪了……”
一阵缄默,柳无言侧眸去看,只见屈侯琰眼眸湿透,泪流满面……
“屈侯琰……”一道声音响起,两人抬眸去看,只见张旦立于阶下,仰面望着他们,眸中难掩惊诧之色。
柳无言不悦地眯了眯眼,她不喜张旦,从前不喜,如今更甚之。
屈侯琰开口:“无言,你帮我去看看紫苏和尹榭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柳无言自然知道他在支开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她走下阶梯,经过张旦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张旦上了台阶,在屈侯琰身旁坐下,他掏出怀中帕子递给他:“她和你说了什么,我还……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
屈侯琰将手帕覆面,沙哑着嗓子道:“没说什么。”
张旦嘴一撇:“不告诉我就说不告诉我,何必敷衍。”
屈侯琰难得浅笑了一下:“说的我小时候的事情,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张旦“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得厉害,正准备走,屈侯琰开口道:“瑶歌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她找出来的。”
屈侯琰摇了摇头:“不用再找了。”
“为什么?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就是瑶歌下的蛊,但她失踪了,嫌疑最大!”张旦眸光一动:“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找到她?”
见张旦明显置了气,眸光里还有丝失落,屈侯琰解释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用找瑶歌了,不论是不是她下的蛊,下冰火蛊的人,都不用抓了。”
“为什么?!”张旦震惊到瞳孔都放大了,这怎么能不抓了呢?!
“小瑾让我不杀,那便不杀吧,虽然我也并不能理解,但也许他有他自己的度量,那便依他吧。”
张旦迷惑地蹙了眉,这哪像屈侯琰能说出来的话,通透得不可思议,他才走了短短几天,怎么他就变得这么翻天覆地了?
正要细问,魑疾步而来道:“启禀盟主,聚义山庄的人来访,池笑鱼想见二城主。”
“再不来,我还以为她真把我弟弟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屈侯琰释然一叹:“走吧,去看看。”
有人翻窗而入,轻车熟路,走到床边,声音很轻,来人轻功很好,这些薛摩都知道,可是他醒不过来。
这几天他一直昏迷,可有时候他会模模糊糊地有意识,知道有人一直在守着他,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病得很严重时,迷迷糊糊中,薛摩会想,她们怎么能造出这么厉害的蛊,竟然能造这个,那为什么不能造出让人起死回生的蛊,哪怕没有意识了,哪怕不能言语了,能走能动也是好的啊……
当他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时,薛摩知道,他已经病得快糊涂了……
秦英看到榻上躺着的人,原本就已经心急如焚的心情,现下已经是急火攻心了,当时他只知道薛摩在武林大会上呕血晕倒了,景教揽天下奇药,他本不担心的,可是柳无言一封信来,吓得他魂飞魄散。
冰火蛊,秦英自然知道中了冰火蛊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们快马加鞭,急赴射月坛,他甚至都来不及等屈侯琰,二话不说直接飞檐走壁进了屈侯琰的房间。
秦英双拳紧握,他想叫他,可是他无颜面出声,他细细凝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他要去找紫苏,只要能救他,只要他能帮上忙,叫他做什么,他都万死不辞。
只不过还没出内室,秦英便听到院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即旋身,躲在了屏风后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旦走了进来,他走进内室,走到榻前,望着薛摩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让薛摩觉得像是浑身爬满了蚂蚁一样地不舒服,他缓缓睁开了眼。
当看清榻前之人时,薛摩撇嘴:“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到是你,可真是让人不悦啊。”
张旦也不怒,只是稀奇道:“二城主可真是大方,我听说你让琰不追究下蛊之人了。”
“琰?”薛摩眯眼:“你叫我哥叫得还真是亲密!”
张旦笑了:“那有什么,还有更亲密的你不知道呢!”
薛摩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有赶客之嫌,不过张旦却是心情大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面带微笑道:“怎么样,薛摩,病得快要死了的感觉,怎么样?”
第396章 病来如山倒(八)
薛摩没好气道:“不怎么样。”
“呵呵呵呵……”张旦笑得低沉,他弯下腰去,恶狠狠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孔,得意道:“我说了,我会赢你一次的,还会赢次大的。”
闻言,薛摩眼眸遽然睁开,他蹙眉:“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什么意思?”张旦乍然狂笑了起来,他直起身来,道:“终于也有二城主不能参透的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沉默,电光火石间,张旦一把抓着薛摩的领子将他半提了起来:“要不是你,我的孩子不会死,要不是你,王之璧也不会死!”
“呵……笑话!”薛摩冷笑了一声,任由他将自己提在半空中,随即挑眉道:“张旦,匕首难道不是你亲手插进你最心爱的人的胸膛吗,银箭难道不是你亲手射进你最得力的部下的心口吗?何必怨我呢?!”
两人怒目而视,对峙半晌,最后张旦一松手,薛摩像没有骨头一样,“啪”得一声摔在了床上,张旦眼眸晶亮,似乎被这个声音给愉悦了,他不自觉地舔了下牙齿,笑道:“呵,你想怎么说那便随你吧,我和将死之人又计较什么呢?”
一声短哨响起,张旦垂了眸:“你的旧情人来看你了,那我就不打扰二城主叙旧了,属下告退。”
张旦说完,旋身疾步出了门,秦英眉心紧拢,二话不说,朝着相反的方向,轻声翻窗遁走。
薛摩闭眼凝气,听着屋内这些细微的动静,待再睁眼时,却是眸光精铄犀利到骇人。
这次见到屈侯琰,池笑鱼是十分意外的,她本以为屈侯琰不会让她去见薛摩,他对她向来敌意,更别说这一次她还要和他争武林盟主之位,她是不抱希望的,哪不知,她刚说明来意,屈侯琰便允了。
张旦在小院门口相候,见着屈侯琰带着聚义山庄的人而来,也是不解,不过转念一想,薛摩本就时日无多了,兴许一时善心大发,也未必没有可能。
池笑鱼和顾子赫见到薛摩的时候,怔忪半晌不能言语,他们并不像景教的人知道冰火蛊的厉害,可不论是谁,只要看一眼现在的薛摩,就能清晰的体会到什么叫病入膏肓。
薛摩的脸上已然寻不到一丝血色了,连嘴唇都泛着一层白,他的眼睛浑浊得厉害,形销骨立到两颊都有些微微凹陷……
“薛摩……”顾子赫上前一把握住了薛摩的手,这一握,顾子赫眼泪就涌了上来,他太瘦了,顾子赫觉得自己就握了一把骨头,一把冰凉至极的骨头。
“怎么会弄成这样?”
薛摩反手握住顾子赫,轻轻拍了拍他,安抚道:“我被人下了蛊,医不了了,不用为我难过,子赫,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死的。”
顾子赫彻底愣住了,他抬眼望了望屈侯琰,只见他下颌线崩得紧紧的,他恍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屈侯琰态度会那么好,直接带他们来见薛摩。
这病能不能医,暂且按下不表,更重要的是薛摩已经先放弃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池笑鱼望了屈侯琰一眼,道:“能让我单独和他说会话么?”
屈侯琰点头,然后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了她和他。
两厢对望,相顾无言,池笑鱼面无波澜,她比顾子赫都还要显得淡然三分,正当薛摩以为这沉默要继续下去的时候,池笑鱼缓缓弯了腰,她伸手号上了他的脉。
池笑鱼心弦一颤,第一次他比她还冰凉,在池笑鱼的意识里,薛摩永远都是极热乎的,在陇右的时候,夜晚通常冷得厉害,可是只要往薛摩怀里一钻,如坠江南……
“我都不知道,你竟还会把脉了。”薛摩的声音响起,池笑鱼松了手,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花照影来到凉州的时候,我便浅学了一下药理。”说完,池笑鱼望向他:“薛摩……你病得好厉害……”
“呃……是有一点。”薛摩垂了眸,更显得眼底一片乌青。
沉默,漫长的沉默。
“你开心吗?”池笑鱼问他。
“啊?”薛摩一脸疑惑。
池笑鱼继续道:“马上就可以解脱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你开心吗?”
薛摩看着池笑鱼的目光陡然一寒,闷闷道:“嗯。”
气氛更僵了,池笑鱼站起身来垂眸望着榻上之人道:“当年在陇右,我或许就不应该救你,这样你也就能早点见到她了,也不至于后来发生那么多荒唐的事情,你我在彼此心中,至少也还能留个完满印象!”
池笑鱼憋着股气,薛摩也没好到哪去,这话一出,他胸膛起伏得厉害,也不再看她了,侧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我不用你来看我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池笑鱼出神地站在床前,看着那仿佛一触即碎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薛摩感觉到池笑鱼还站在那,他紧紧地抿着唇,抬手拉起被褥就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罩了进去。
池笑鱼只觉得自己心都疼得痉挛了,这世上有些动作,薛摩不能做,他做了,那就是毁天灭地……
池笑鱼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屈侯琰看她表情,顿觉不妙,他连忙跑进室内一看,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薛摩又昏迷了,尹榭被急急召来,她一探脉搏,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扎针了,尹榭也不敢多言,只说情况确实有些危急了。
屈侯琰气血上涌,快步出了屋子,一把扯住池笑鱼,愤然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和他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在雪岭里救了他!”池笑鱼话一出,顾子赫都惊得侧了目。
“你明知道他求生的意志就已经很弱了,你明知道我带你来见他,是想让他振作起来……”
“屈侯盟主!”池笑鱼厉声打断道:“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我池笑鱼没那个本事!还有!想活的都救不了,想死的难道还拦得住吗?!他薛摩自己都不惜着自己的命了,就是大罗金仙来了又有何用?!”
第397章 病来如山倒(九)
“你……”屈侯琰被气得够呛,万万想不到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我等告辞了!”池笑鱼敷衍地抱了个拳,转身欲走,屈侯琰一甩袍袖:“谁都不准走!”
语毕,魑魅带着人直接把前路给堵住了,池笑鱼回身不悦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之际,紫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劝说道:“眼下这情况两位可莫要再争执了,盟主你也不要责怪池庄主了,二城主如今的情况本来就是随时都会昏迷的,也未必是池庄主刺激的。”
“紫苏姑娘,薛摩他的身体……”池笑鱼一开口,眼眶瞬间红透,她连忙噤了声,不愿透露过多情绪。
紫苏笑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的,我试验了一个办法,也许……也许可行!”
屈侯琰一听,两眼放光:“你快说!”
紫苏摆手道:“两位请随我来。”
紫苏将他们带至青竹苑,当看到寒玉棺里面的人时,屈侯琰疑惑道:“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还能再试验?”
寒玉棺里躺着的就是之前试验的死士,紫苏点点头道:“他人是死了,可是他身体里的蛊虫还活着。”
“我们是没有办法把冰火蛊整个的给他逼出来,可是……我和尹老想了个剑走偏锋的招……”紫苏顿了顿:“若是借用外界之力,直接把冰火蛊分开呢?”
屈侯琰愣了一瞬:“那这办法可行吗?”
紫苏连忙点头:“可行,我和尹老试验了好几次,只可惜我和她内力不深,并不能将其完全分开,可若是你和池庄主……”
屈侯琰和池笑鱼互望一眼,两人都精神了起来,池笑鱼急忙道:“那我们现在便试一下。”
紫苏点点头:“我去叫花照影进来,分离后的蛊虫如果受血引之法的控制那便更好了,有我和她在,更保险一些。”
“快去!快去!”屈侯琰在堂内焦灼地来回踱步,他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激动到坐立难安,池笑鱼看着他,自然明白了薛摩在他心中的分量,却是一计忽上心头,可乍一想,池笑鱼也不免难安起来。
在紫苏和花照影的护法下,屈侯琰和池笑鱼调动全身的内力,竟是真的在死士的心头肉上将冰火蛊硬生生地分离开来,然后再通过血引之法,借用两人内力,将两条蛊虫沿着筋脉,最后从两只手臂刀口上逼了出来。
逼出来的蛊虫不长却极细,出来后还在紫苏手掌上翻了几个滚,不过因为没有宿体,不一会儿,蛊虫便彻底死亡了,紫苏和花照影皆是一脸惊喜。
反观屈侯琰和池笑鱼却不是那么轻松了,他俩脸色都寡白了一度,额边鬓角爬了一层细汗,两人都有些脱力,双双瘫在了敞椅里……
这一有动静,紫苏和花照影才注意到他俩,连忙上前号脉:“你们感觉怎么样?”
“无碍,只是遽然间调用了这么多的内力,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不过没有关系……”池笑鱼一脸欣慰地笑了开来。
屈侯琰道:“也难怪你和尹榭不能把蛊虫分开,就这么说吧,我和她合力,催动全身内力,亦是勉力而为……”
紫苏连忙打开了尹榭的药盒,从里面取出两粒药丸递给两人道:“先吃了这个,有助于你们恢复元气。”
两人服下后,开始闭目调息,紫苏和花照影重新回到那名死士身前,做最后的检查。
“那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操作了,薛摩的冰火蛊和这个相比……”花照影问道。
“位置都是一样的,直接寄宿在了心口上,只是……”紫苏蹙眉,犹豫道:“这人毕竟是已经死了的,这样的功法,用在活人身上会怎么样,终究还是难说……”
“今天夜里便施法。”声音一起,紫苏和花照影回身来看,只见屈侯琰眸色坚决,紫苏正要说什么,突然有叩门声响起,一名虫师走了进来,屈侯琰紧张道:“是不是小瑾怎么样了?”
虫师连忙宽慰道:“禀盟主,二城主尚还在昏迷中,尹堂主在为他施针,让你切勿过分忧心。”
“哦……”屈侯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蹙眉道:“那你是来?”
虫师目光往旁边一移:“正殿守卫来报,雁回宫和洞庭八轩的人要见池庄主。”
池笑鱼站起身来,一脸的若有所思,她望向屈侯琰道:“我去见一下他们。”
“你请便。”
池笑鱼走到门口,身后声音传来:“你聚义山庄的人我就先好酒好茶地伺候着,池笑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池笑鱼没有回身,她微微撇过头:“放心,我不走,哪里也不去。”
“这样最好。”
来到射月坛正殿,池笑鱼只见到了白爱临和杨朝晞,但是她知道江湖各家怕是已经都在射月坛附近了。
“来的不止我们。”白爱临一开口,便和池笑鱼的猜测不谋而合。
池笑鱼望了望这地道:“这里不适合说话,两位随我来吧。”
正殿后面有大片荷塘,如今荷花将谢未谢,走在木制的水廊上,放眼一望倒有几分倾颓的美感,有蜻蜓从池笑鱼眼下滑翔而过,天气有些闷……
三人走到荷塘中央,池笑鱼背靠栏杆,听得白爱临道:“一直不见你们出来,我们担心屈侯琰对你不利,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来,所以我们俩……”
“好些日子不见太阳了,最近都是这种阴气沉沉的鬼天气!”池笑鱼说着抬眼望了望这厚重的云层,继续道:“屈侯琰现在没那个心思对谁不利……”
白爱临和杨朝晞互望一眼,想问薛摩近况,可一想到薛摩和池笑鱼从前的关系,又觉得不好开口,杨朝晞一直使眼色,白爱临这才试探道:“薛摩他……”
“快死了。”
池笑鱼的直接,梗得白爱临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又和杨朝晞互望了一眼,才道:“就……没得救了吗?”
“也许有救吧。”
第398章 病来如山倒(十)
白爱临闻言松了口气,池笑鱼将刚才她和屈侯琰联手逼蛊的事情讲了出来,白爱临便道:“所以,现在屈侯琰要你留下来和他一起帮薛摩把蛊逼出来?”
“嗯。”
杨朝晞连忙道:“必须是你吗?”
“不是我也可以,但必须有能匹敌我或者屈侯琰的内力,我和他也是尽了全力,没有一丝保留才做到的。”
杨朝晞眉梢一挑,陷入了沉思。
池笑鱼望向他:“杨掌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要我以此为挟,逼屈侯琰交出盟主印。”
心里算盘乍然被人看了去,杨朝晞面有窘意,拱手行了个礼道:“杨某斗胆问一句,若再开武林大会,池庄主有能力打败屈侯琰夺下盟主印吗?”
“之前我以为我有,可武林大会上一出手……”池笑鱼顿了顿:“我可以断言,持了封洪刀的屈侯琰,中原,无一人是他对手!”
三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最后白爱临躬身行了个大礼道:“白某听说过你和薛摩之间的事情,也知道就算屈侯琰不交出盟主印,你也定然会救他,可是,若屈侯琰的武功真如你所言的话,那么眼下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池笑鱼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那朵快谢了的荷花,面无表情。
杨朝晞长吁了口气道:“这次的武林大会,雁回宫、洞庭、江淮诸派包括丐帮已然是明晃晃地宣战了,景教本就势大,如若这一次夺不下武林盟主之位,那等屈侯琰缓过神来,这所有人的性命……”
池笑鱼暗叹一声,她仰面看了一眼这压抑的天际,幽幽道:“二位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池笑鱼说完,也顾不得两人怔然,自顾自地沿着水廊往前走,白爱临见状连忙出声道:“池庄主,丹真心经深不可测,经武林大会上一战,屈侯琰自然心知肚明,若你这次不占得先机,以后,他必然是会想尽办法除掉你的!”
池笑鱼停顿了一瞬,没有再说什么,疾步离开了荷塘。
屈侯琰给聚义山庄的人安排在了玉阶苑西厢,池笑鱼回来,一语不发,盘腿坐在小榻上就开始练功,华浓见状,有些意外,按道理薛摩病成这样,顾子赫都去守着了,怎地她反倒……
“笑鱼,你不去看看薛摩吗?”华浓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池笑鱼双瞳紧闭,声音低沉:“我先练功。”
“笑鱼,不急于这一时吧,万一……”后面的话,华浓不忍心说出来,等了半晌,池笑鱼终于睁开了眼,她眼眸红红的,嘴一撇就显得分外委屈:“华浓姐,在凉州的时候我应该更努力练功的……”
华浓并不能意会,因为在她看来,池笑鱼已经足够拼命了,正要劝慰,魑进来道:“池庄主,我们盟主有请,花照影也已经在那边了。”
池笑鱼点点头,跟着魑往屈侯琰的房间走,待到了她才发现薛摩并没有醒过来,而紫苏和花照影皆已准备妥当,看来屈侯琰是根本等不到夜深了。
尹榭将薛摩扶起来,薛摩头耷拉了下去,没有意识,屈侯琰坐在薛摩右侧,见池笑鱼一动不动,疑惑道:“怎么了?”
顾子赫自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还以为是池笑鱼身体不适,便关心道:“笑鱼,你可以吗?”
池笑鱼犹豫了一瞬,一咬牙还是坐上了榻,她淡定道:“我没事,开始吧。”
床榻边摆了一圈练蛊炉,烟气缭缭,青烟直上,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池笑鱼觉得这股味道,让她内力运转起来十分流畅,可反观薛摩却似是坠入梦魇一般,分外不安。
屈侯琰见状,抬眸望向紫苏:“他这是怎么了?”
“现在蛊虫已经完全扎根在二城主心头了,这个蛊香对冰火蛊来说有催动之效,冰火蛊不喜,二城主自然看上去十分难安。”紫苏短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到底那个死士毕竟已经死亡了,依我看,等你们运功分离蛊虫之时,二城主的反应应该会更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屈侯琰眉心纠结,可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他望向池笑鱼坚定道:“开始吧。”
池笑鱼点了点头,可手心却已经溢出了一层薄汗,一切准备妥当,尹榭将薛摩两只手臂平抬起,池笑鱼和屈侯琰抬掌与之相合,闭目运气。
气息才在薛摩体内流窜,池笑鱼便蹙了眉,薛摩体内的气息较之那名死士要复杂的多,他的气息时而热力灼灼,时而冰寒料峭,光是粗略一探,都能深感他抵抗得有多辛苦,池笑鱼闭着眼睛,却只觉眼眶一阵温热。
“你准备好了吗?”屈侯琰开口,他已经可以运内力撕扯冰火蛊的一半了,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火性那一头,他也调动内力尝试去吸冰的那边,可惜并不能办到,甚至他有预感,这实非人力所能及。
“好了。”池笑鱼的声音,打断了屈侯琰的思绪,他屏息集气,明白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人铆足了内力去拉扯薛摩体内的蛊虫,却只见薛摩猛然抬起了头,眸子瞪得浑圆,随后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洒的床榻地板上到处都是,殷红触目。
两人吓得立马收了力,谁也不敢再在薛摩体内妄动半分内力。
“啊——”薛摩闷哼了一声,身子倒向了屈侯琰,屈侯琰连忙揽住了他:“怎么样,小瑾,你感觉怎么样?”
“疼……太疼了……疼……”薛摩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他整个人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紫苏立即灭了所有的练蛊炉,将窗户全都打了开来,尹榭也连忙拿了药丸让薛摩吃了下去。
鬼骨柳无言等人本是等在屋外的,可是窗户一开,看到里面的境况,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冲了进去。
屈侯琰红着眸子望着柳无言道:“快给他输内力。”
第399章 病来如山倒(十一)
一阵混乱后,除了鬼骨和屈侯琰因为冰蛊的关系,内力性凉,不适合输送给薛摩,在场的人都给薛摩渡真气以续命,折腾了半宿,薛摩的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终于可以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刚才怎么了?”他问。
屈侯琰不停地摩挲着薛摩的背,想帮他减轻痛苦,紫苏见屈侯琰紧紧抿着唇不能言语,便替他答道:“二城主,是属下无能,没办法将冰火蛊整个逼出来,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想直接在你体内将冰火蛊分开,然后再分别逼出来。”
薛摩的眼眸半翕半合,像淋了急雨的,蝴蝶脆弱的翅膀,他终于明白刚才睡梦中那呼啸而至,霸道地似乎要将他撕成两半的力量是什么了。
薛摩移眸瞥了池笑鱼一眼,她的脸色煞白得可怜,他大抵是真的吓到她了,薛摩抓着屈侯琰的手臂,摇了摇头:“哥,算了吧……算了吧……好吗?”
“不好!”屈侯琰回得决绝:“我们可以将冰火蛊分离,那次能成功,这次也一定能成功!”
“你俩内力强我那么多,我根本……根本承受不住……”
听着薛摩这气若游丝的话,屈侯琰眼眸红透,却也依旧坚持:“我让人给你输内力,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薛摩深深叹了口气:“哥,我想单独和你呆一会。”
屈侯琰沉默了半晌,最后他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池笑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屈侯琰的院子,她只记得下台阶时,她腿软,狠狠摔了一跤,顾子赫和花照影连忙搀着她,膝盖上火辣辣的疼,让她脑海有了瞬间的清明,她疑惑地望向顾子赫,问道:“薛摩为什么会中冰火蛊?”
屈侯琰将薛摩放平在床上,这下他才看到他的里衣已然是被汗水湿了大半,屈侯琰起身去寻了套干爽的来,默默地将他的衣服换好。
薛摩也由着他,突然他笑了一声,屈侯琰抬眸去望他,薛摩轻声道:“哥,刚才我做梦,梦到阿娘了。”
屈侯琰神色一僵,他板着张脸,和薛摩的喜悦对比鲜明。
“阿娘的样子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老,我梦到了你说的那个长命锁,阿娘要给我戴,我说我长大了戴不上了,可没想到梦里轻轻松松她就给我戴上了……”薛摩说着一脸的向往和欣喜,他浑浊的眼球,跳动着异常粲然的光芒,如星河绚斓。
屈侯琰喉头上下滚动,他咬紧牙关咬到太阳穴上青筋必现,却也终是不敌那些经年累月压抑的情绪,他轻轻揽过薛摩,薛摩的脑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仿佛这样微不足道的动作能给他莫大的慰藉。
“弟弟,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昆仑山回去后,我有跟阿爹阿娘讲让他们接你回来,可是不知为何,回去后我突然生了场重病,再加上当时景教局势动荡,接你的事情才被搁置了下来,后来……后来……就……”
说着说着,薛摩只觉自己后背湿濡了一片,他长叹一声,不觉间泪已然盈睫:“我原谅你了,我都原谅你了……”
屈侯琰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像在告罪一样,继续絮絮低语:“他们老和我说我们兄弟俩生来相克,他们老在我耳边念叨,要是把你接回来,阿爹阿娘就不喜欢我了,我太害怕了,所以我不愿去昆仑山看你,也不想让阿娘去昆仑山看你,每次阿娘从昆仑山回来我都会和她哭闹半天,所以,阿娘她才……小瑾,你不要怨爹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薛摩一垂目,泪坠如明珠,他欣然一笑,屈侯琰以为这些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哪怕师父心慈不提,可他也不单单只有师父的,那些师兄弟总会好奇为什么那个美丽妇人每每来看儿子,却不肯带儿子回去,他们讨论的多了,年幼的他总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些什么。
后来,当他知道阿娘要带着哥哥来看他时,他激动得一整宿都没睡着,他想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要让哥哥喜欢他,这样他便也能跟着阿娘回去了,却是不料,他亲眼目睹了他的亲哥哥吃下药丸让自己生病,然后阿娘不管不顾地撇下了他,离开了昆仑山……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当薛摩回过神来时,屈侯琰还在他耳边不停认错。
薛摩抬手轻轻拍了拍屈侯琰的背:“哥,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你不用再愧疚了,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屈侯琰怕他这个姿势身体不适,刚抬起身子,薛摩没了倚靠,就要往下倒,屈侯琰连忙将他安置在床榻上,替他将被褥盖好,才接上道:“因为我救你断了手臂,所以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在悔过吗?”
薛摩轻轻摇了摇头,难得见到屈侯琰这么痛哭流涕,他向来冷峻,如今眼眸也揉肿了,鼻头也哭红了,看上去可怜极了,薛摩无声而笑,屈侯琰正要细问,薛摩却调转了话头。
“哥,你答应我三件事好不好?”
两相对望,屈侯琰终是哽咽了:“不好!你准备说什么,遗言吗?我说了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薛摩却置若罔闻,继续道:“第一件,以后不要再乱杀无辜了,雁回宫,丐帮,灵山派,洞庭八轩,还有我江淮六派的弟兄,非万不得已,你不能动他们一兵一卒。”
“第二件,我不论你和张旦相交几何,逐他出景教,逐他出中原,永不得返。”
“第三件,不管什么情况下,永远不取池笑鱼性命!”
屈侯琰怔愣愣地看着他的面庞,看着他虚弱却又无比坚定地一件一件交代着后事,他只觉得世间万物都坍塌尽了……
薛摩见屈侯琰不言语,还以为他不答应,一时间气血上涌,他急的一手抓住他,恻然哀求道:“哥,你答应我……难道你要叫我泉下都不得安息吗?”
泪水模糊了屈侯琰的双眸,让他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抬手使劲抹了一把,刚清晰,倏而又模糊……
屈侯琰无法想象,他无法想象他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他无法想象他的身体腐烂于泥土之下,他无法想象他的容颜湮没在岁月之中,他无法想象……
屈侯琰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把脸深深埋进被褥里,薛摩侧了脸去看,他的肩膀抖动得厉害,隐隐有呜咽之声传了出来,薛摩看在眼里,眼眶也不觉湿润。
“好……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屈侯琰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闷闷的,断断续续的,他说得艰难:“屈侯瑾,你只为求生,不为求死……”
薛摩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望着帐顶,幽幽道:“好,我答应你,哥,我只为求生,不为求死。”
第400章 病来如山倒(十二)
在玉阶苑没有见着李蔻青,这让池笑鱼颇为意外,她和屈侯琰合力为薛摩逼蛊,这么重要的事,李蔻青那么在意薛摩,又怎会没有出现,可待他们寻到兰芷苑,却被门卫告知,李蔻青恰巧出了门,不在射月坛内。
池笑鱼本来是想询问薛摩中冰火蛊的事情,整个景教,除了薛摩,她竟是和李蔻青更为熟知一些,也不知这算不算是讽刺。
花照影见池笑鱼怅然,便道:“我们可以去问紫苏,薛摩中蛊这事,我想,紫苏必定更清楚一些。”
池笑鱼乍然想起她俩之间的嫌隙,皱眉道:“她会和我们说吗?”
“会的,相信我,我和她,说来可是同门。”
池笑鱼见花照影这般笃定,便也点了点头,只道:“如果她不说,那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直接去问屈侯琰。”
一行人便又重新回到了玉阶苑,屈侯琰的房门还是紧闭,鬼骨抱臂倚着廊柱,柳无言敛眉靠着门沿,紫苏也顾不得她那华丽精美的裙摆,就在门前阶上抱膝而坐,不远处医师和虫师站了一排,玉阶苑的空气哀伤且紧张。
花照影上前单刀直入:“紫苏,薛摩为何会中了冰火蛊?”
此话一出,众人次第投来目光,紫苏愣了一下,道:“盟主将这事交给了张旦,目前……好像还没有什么回应。”
花照影闻言,一脸意外地回望向池笑鱼,池笑鱼亦愕然。
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如何给薛摩续命这件事上,甚至连屈侯琰都懒得提一下,柳无言眉心一皱,她疑惑地望了望四周,不解道:“瑶歌人呢?她是薛摩的贴身侍女,可是我好像自回程就没有见到她了。”
众人闻言皆互相张望,射月坛侍从本就多,薛摩病得又急,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是以,竟然没人注意到玉阶苑少了个人。
鬼骨站直了身子,望着魅吩咐道:“你赶紧去把玉阶苑所有的侍从都召集过来。”
天色已晚,一阵鸡飞狗走后,很快,庭院里便站了三排女子,她们见护卫持了灯笼将她们包围在其中,霎时个个面色紧张。
鬼骨和柳无言对视一眼,故作凶神恶煞道:“冰火蛊虫卵,非侍候起居者,难以下手,我且问你们,是谁给二城主下的冰火蛊?”
那些侍女一听,吓得魂都飞了,个个扑通跪地求饶,你一句我一句。
“鬼门主,不是我们做的,就是借我们熊心豹子胆,我们也不敢给二城主下蛊啊!”
“是啊,二城主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我们又怎会这般害他啊!”
“还请鬼门主明察!”
见状,柳无言上前道:“我且问你们,瑶歌人呢?”
那些侍女面面相觑后,个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不那么紧张了:“其实……回程时,我们便没有见到瑶歌了。”
“是啊,只不过她行踪本不用禀报,我们都还以为她是被盟主指派去做什么事情了,所以才……”
柳无言正思虑,这时青竹苑的虫师走出来一人道:“说到瑶歌,紫苏护法我有事禀报。”
“你说。”
“你们在江淮处理雁回宫事务的时候,瑶歌经常会来青竹苑,会不会……”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紫苏敛眉。
“呃……她毕竟是玉阶苑的主侍,来拿个药,寻个草的,实在正常,只不过你们现在提起,我才想起那段时间她实在来的频繁,白术管院那里应是有出入记录的。”
紫苏立即道:“小枫,你现在立即回青竹苑,让白术带着值守簿过来。”那名叫小枫的虫师点点头,便一溜烟地走了。
柳无言望着跪了一地的人道:“你们都起来吧,白天一直下雨,现在地面都是湿的,都起来吧,别落了什么病根。”
侍从闻言皆站起身来,嘴里连连道谢,柳无言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那些侍女一个个如获大赦,提着裙摆疾步而走,倒是有一人,稍有犹豫,便落单在最后,两相一对比,便是扎眼极了。
柳无言眼尖,随即上前道:“团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那叫团子的小侍女似是全神贯注在思索什么事情,被柳无言乍然这么一惊,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眸色慌张。
三人眼神交汇,到底是江湖呆久了,神思敏锐,鬼骨直接上前道:“团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我……我……”那个叫团子的小侍女一脸慌张,她是负责送水果的,年纪又小,长得圆溜溜的,大家都喜欢得很,特别是紫苏,十分爱捉弄她。
紫苏上前,蹲下身来与她对视,眉开眼笑假慈祥道:“小团子啊,你要是不说呢,我就拎着你去见小绿,我的小绿可喜欢你了!哦!对了!小紫也喜欢你,让它俩争一争好了!”
团子傻瞪着眼,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那小绿和小紫都是蛇,自打她去青竹苑送过几次瓜果后,那两条小蛇特爱跟着她,也不跟别的侍从,就跟她,后来搞得她青竹苑都不敢去了。
团子正瘪嘴,柳无言也蹲下来唱白脸道:“说吧,你放心,柳姐姐会保你的。”
“其实……其实……”团子泫然欲泣道:“瑶歌姐姐也是个可怜人……我经常看到她半夜起来,坐在门外哭……”
“她为什么哭?”柳无言轻声问道。
“她……她想她姐姐……”说着团子突然直起身子,一把抓着柳无言道:“她都知道的……她知道流光姐姐是被教主杀害了……”
三人闻言都愣住了,柳无言和紫苏对望了一眼,疑惑道:“她这是……在报仇?”
紫苏蹙眉道:“冰火蛊五年一卵,机不可失,她若要报仇不是应该直接下给盟主吗,为何会……这小丫头也忒心狠了!二城主待他可如亲妹妹一般啊!”
“你说什么?!”房门骤然被拉了开来,众人仓惶回首看去,只见屈侯琰一席白衫,俊眉紧蹙,立于门侧。
第401章 悔不当初轻掷手
紫苏自知失言,惊了一头,立即单膝跪地,告饶道:“紫苏不是那个意思,还请盟主莫要怪罪!”
屈侯琰疾步而出,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沉静,只是,脚步踉跄,他越过紫苏走到团子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团子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她被屈侯琰的目光钉得一动不能动,更别说言语了,屈侯琰没了耐心,弯腰伸手,五指抓着小女孩的领子直接把她提到了眼前,他问第三遍:“你在说什么?”
“我……我说……瑶歌姐姐知道是盟主杀了流光姐姐……她……”团子说不下去了,她被屈侯琰吓得眼泪直流,呜咽着哭出声来。
屈侯琰怔然,他手臂缓缓放下,终于着地了,团子急忙躲到了柳无言身后,探头再看,只见屈侯琰眸中蓄泪:“到头来,竟是因为我……好你个瑶歌……当真是……”
鬼骨连忙上前劝慰道:“阿琰,先别这样想,瑶歌还没找到,具体是什么,尚还无定论。”
“呵……”屈侯琰扶额苦笑:“哈……鬼骨啊,我本以为是江湖仇家买通了瑶歌,未曾想竟是……为了一把梳子,我亲手断送了小瑾的性命……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屈侯琰突然仰面大笑,笑得两行清泪从颊边滚落,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掌他人生死,他从未想过他那随手一挥,竟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挥向了险境……
倏而,他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旁边人见到屈侯琰这番动作都颇为讶异,只见他双臂垂悬,拳心紧捏,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天空轰隆隆地,像是又要开始下雨。
“都说天道,冤有头,债有主,又何必无常给我看?!罚我屈侯琰乱杀无辜,满手鲜血,就冲着我来,否则,他若死了,我离疯魔便也不远了,这世间要死多少人,便也由不得我了!”
屈侯琰字字铮铮,铿锵有力,不讨饶,不乞怜,他在威喝天,他在胁迫地,众人骇然……
柳无言听着脑袋一阵眩晕,紫苏连忙搀住她,柳无言无奈摇头,鬼骨见状伸手将屈侯琰搀了起来,言语无力:“阿琰,别这样……”
聚义山庄的人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池笑鱼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脚步响起,众人望去,只见是小枫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女子手里拿着本册子,紫苏连忙打破了这可怖的沉默,道:“白术,快拿册子来我看看。”
白术忙跑上前,将册子递给紫苏,护卫抬着灯笼凑上前来,紫苏翻开一看,白术指了好些处道:“护法你看,这些天都是,她确实来的挺频繁的,特别是挨近冰火蛊产卵的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来。”
紫苏紧蹙着眉,小枫忙解释道:“当时谁也想不到竟有人敢偷冰火蛊虫卵,是以这个出入记录也没有引起人怀疑,直到……瑶歌她不见了……”
白术垂首:“是我等疏忽了。”
紫苏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不怪你们。”
紫苏继续翻看着值守簿,忽地她挑眉道:“我记得是这天蛊卵丢失的,是不是?”
白术探头看了一眼,颔首道:“是的。”
“那这天为什么没有瑶歌的出入记录?”紫苏此话一出,不远处的虫师里,有一双眼睛仓惶抬起,又连忙垂下。
“这……”白术又细细找了一遍,也不知为何,一时语塞。
“这天值守的人是……”紫苏眼睛往上一瞄,扫到页头,跟着念了出来:“青稞?”
“啊……在……”那一排虫师里弱弱传来个声音,继而一袭青色衣裙走了出来:“是我。”
紫苏望向她:“你那天没有见到瑶歌吗?”
“我也记不得了,这上面没登记的话,应该是没有见过吧。”青稞故作镇定,可她紧纂着裙摆的手,还是出卖了她,不过夜色浓重,倒也无人在意。
“不对啊……”小枫疑惑着出声:“我见过瑶歌的!因为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她还送了我个香囊!”
小枫说着,把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又仔细看了一眼,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记错一般。
青稞一下急红了脸,声小如蚊:“呃……可能是属下……是属下打了个盹……就没有看到……也……也可能,是属下的错,请护法责罚。”说完青稞便跪了下去,在夜色里,就这么纤弱的一小团,实在楚楚可怜。
紫苏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算了,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你起来吧。”
“谢谢护法。”青稞谢过后,连忙起身隐进了那群虫师里,此时她的手心鬓角已是冷汗涔涔,她不得不深呼吸来缓解那股慌张。
到这里,基本已经万分肯定那虫卵便是瑶歌拿走了,紫苏怯怯地望了屈侯琰一眼,屈侯琰面色灰败,他摆摆手:“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
紫苏忙道:“我这就去和尹堂主,再想办法,还有机会的。”
屈侯琰无力地点了点头,他回身走向房间,路过池笑鱼时,他轻声道:“今晚辛苦你了,那就麻烦池庄主再多留些时日了。”
“好。”池笑鱼目送着屈侯琰进了房间,他行动迟缓,神色萎靡,不知为何,池笑鱼竟是觉着干枯,仿佛是整个人瞬间被妖精吸走了精气一般。
回了西厢,池笑鱼自然没能入眠,她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满月,脑海里空空荡荡……
忽地窗边窜出来一人影,池笑鱼在窗内,她在窗外,花照影浅笑:“睡不着?”
池笑鱼忽觉脑袋迟钝,只是望着她没有答话,花照影继续道:“要不然我给你施眠蛊,会得一枕好觉的。”
“他会死吗?”池笑鱼问她,话虽问得突兀,却也问得波澜不惊,只不过叫人听上去不免死气沉沉。
花照影正经了神色:“九死一生。”
第402章 藏垢纳污终是祸
池笑鱼眉梢一挑,眼泪便漫了上来,有一点她和屈侯琰是共通的,那便是她从来都不觉得薛摩会死,是的,人固有一死,可她从来都不觉得那人会是薛摩,池笑鱼的呼吸越来越重,她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池笑鱼双臂杵着窗沿,脑袋耷拉了下去,她声音十分无力:“你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他青竹苑天下奇绝,她们都拿不出办法,我能有?”
池笑鱼听得她语气不善,遂道:“你还在怨他吗?”
“你以为我是置气之言?”花照影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棂,她一抬头,漆黑的天幕里月甚明,她嘴角一坠,长吁了一口气:“有的时候,特别是当我想起我惊鸿坊的姐妹时,我是真的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可是,有的时候,又好像正是因为认识了他,这生活才有了点点滋味,不再挣扎无指待,不再苦涩不堪言……”
“惊鸿坊葬身火海,想来……也实非他所愿……笑鱼……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这句话,我是真心的。”花照影撇过头来,望着池笑鱼郑重道:“可是,你确实应该想想,要是薛摩真的死了,这江湖各派,应该如何处之,今晚你也看到了,屈侯琰这个人……太危险了……”
池笑鱼倒吸了一口气,杵着窗沿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力,指节泛白。
一袭黑衣,借夜色遮掩,疾步而行,拐入了一富丽堂皇的院落,这座院落是后来建的,不同于玉阶苑古色古香,亦不同于兰芷苑清雅秀丽,它是这一众后院院落里最繁复华丽的一座,那雕铜砌玉的门楼可见一斑,只见烫金匾额上书“金乌苑”三字。
黑衣人进屋时,张旦正在逗鸟,那鸟笼里的鸟儿,毛光水滑,羽毛五彩斑斓,长势喜人。
黑衣人凑到张旦身边,拢手耳语,语毕,张旦眼眸微眯,不悦地将掌心里的鸟食随手一撒,全部撒在了鸟儿身上。
“逐我出中原?!”张旦冷笑一声:“已经是阴间的人了,还管什么阳间的事?!”
张旦从侍女手中拿过潮湿温热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掌上的鸟食残渣,缓步走到庭院里,黑衣人继续道:“他们查出些证据,证明确实是瑶歌下的冰火蛊,而且……还查出瑶歌是为了报复教主杀了她姐姐,才将蛊下给了二城主……教主现在应是有些崩溃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他。”
“不急,待薛摩死了,我有的是时间。”张旦侧眸问道:“李蔻青那边跟得怎么样了?”
“她让吴范帮忙寻找瑶歌的下落,我们的人也一直跟着吴范,今天倒是有点眉目了,只可惜,到现在还是没找到人。”
“小心跟着。”张旦负手道:“瑶歌这小妮子,到底聪明,武林大会上我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趁乱跑了,到现在都找不着,这个当口没有比她再关键的了,所以,吴范一定给我盯住了!”
“这个护法放心。”
张旦冷笑一声:“他要逐我出中原,那我就再送他一份大礼好了,黄泉路上怎能无人相伴?”
隐隐有脚步声,黑衣人举目一看,道:“何总领过来了。”
张旦转身一看只见何信带着一人疾步而来,那人乔装打扮躲在宽大的斗篷里,虽是辩不出样貌,可张旦只看一眼,便阴了脸色。
“旦哥,这……”黑衣人迟疑道。
“你去准备。”
“属下明白,先行告退了。”
张旦嗯了一声,回身看着绕过竹坛,疾步走到他面前的两人,何信才刚停步,张旦便泠声质问道:“谁准你带她来这里的?!”
“青稞姑娘被吓到了,她说要见你,我便带她来了。”何信说着错开了身,身后那抹瑟瑟身影,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望了张旦一眼,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瞬息间张旦也说不出重话了,只是对着何信说了算了两个字,便牵起女子的手,往屋内走去。
进了内室,张旦抬手将青稞的斗篷松了开来,她一袭单薄青衫,弱柳扶风之姿,直叫人心生怜惜,张旦抬手摸了摸她的臂膀,实在是凉。
“等下喝几杯,马上就不冷了。”张旦将温酒炉取来,又将酒壶置于炉上,这才坐下朝着青稞伸出了手:“过来。”
青稞走上前,握住了张旦的手,顺势便坐到了张旦的怀里,张旦也拥了她,下颏十分自然地搭在了青稞头顶,听得怀中人幽幽道:“我挨着你就不冷了。”
张旦闭目,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沉湎,怀中人不说话了,他便道:“是不是青竹苑的人又欺负你了?”
“自打你和紫苏护法夸过我针灸技术精湛后,她们也就不敢对我怎么样了。”青稞顿了顿,接着道:“可是,旦哥,我有些害怕。”
张旦眉峰微蹙,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叫我旦哥,你直接叫我张旦就行了。”
青稞不解:“那多生疏啊……”
“生疏吗?”张旦笑了一下:“我不觉得,你叫就是了,凶一些也没关系。”
青稞满脸疑惑,她自然琢磨不透这些,张旦追问道:“你刚刚说你害怕?”
“嗯。”
“害怕什么?”
“要是……要是……盟主找到瑶歌了,瑶歌说见过我,那……那可要怎么办啊?”青稞说着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张旦笑了起来,怀里这小女人胆子实在小,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没个长进:“见过又如何,她去青竹苑盗蛊,见到青竹苑的虫师不是很正常吗?”
话音刚落,青稞却紧张地一下攥住张旦的衣服,仰面望着他道:“可是瑶歌本来是要把蛊卵下给盟主的,要不是我的那番话,她是不会把冰火蛊虫卵下给二城主的!”
张旦垂眸望着她:“你是照着我和你说的,同瑶歌讲的吗?”
青稞点头:“只字不差。”
“那便无碍了。”张旦笑着摇头:“那两句话整个景教谁不是心知肚明,谁不知道屈侯琰把薛摩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谁不知道哪一天要是薛摩死了,屈侯琰怕就要疯了,这两句话就算不说,景教谁不知道?”
第403章 迷途可知反(一)
青稞听着,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又紧紧往张旦怀里挨了挨。
“闲聊的话嘛,谁能知道你是别有用心?”张旦冷笑了一声:“也只不过那个关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放心吧,联想不到你身上。”
青稞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张旦垂眸望了一眼这张秀气的瓜子小脸,忍不住用手指掐她的下巴,笑着道:“我早说不让你掺和进来,小鸟般似的胆子,出点事还不把你吓死了……”
“我要帮你!”青稞说着也急了,仰面郑重地望着张旦:“你说你要报仇,那我就帮你,我不管那人是谁,莫说是二城主了,就是盟主我也不怕。”
“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张旦笑着打趣。
青稞重新倚回张旦怀里,幽幽道:“你救了我,免我遭人欺凌,这就足够了……”
张旦闭目,神情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酒香四溢,熏得人轻飘飘的,还没喝便是醉了,青稞大了胆子试探着道:“张旦……”
“嗯?”
“我想来金乌苑,我想呆在你身边,我不想再留在青竹苑了……”
张旦脸色倏而阴沉:“最开始我便和你说过,不要提这种事情,怎么,稍微对你好一点,我的话就全是耳旁风了,是吗?”
“没有……”青稞犟嘴,却是隐有哭腔了,她不知道被人爱是什么感觉,但是她知道不被人爱是什么感觉,她又岂会不知道张旦在利用她,可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暖的,哪怕是熊熊烈火,那也是暖的……
她也是走投无路,才卖身做了虫师,她资质愚钝,执教又常让她们分组练习,她做不好,整组的人就都被罚,日子久了,青竹苑便谁也不想和她一组,这也就罢了,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活,只是,牵连被罚的人怨气日积月累,到最后,也只能泄愤到她的身上。
旧事伤神,忽然头顶张旦的声音响起:“来吧,喝杯酒暖暖身子。”
张旦说着,手臂环着她在斟酒,他动作轻缓,怎么看怎么温柔,也不知为何,看着看着青稞眼泪就滑了下来,张旦将酒杯递至青稞唇边,泪水不偏不倚地就滴到了张旦手背上。
张旦执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他眉眼微合,语气寒凉:“喝个酒你哭什么哭?!”
说着张旦又把酒杯重新放回了桌子上,杯触到桌面时,声音不小,酒水还洒出来了一些。
“你生气了吗?”青稞侧了身子,仰面去望张旦,只见他薄唇紧抿,眼瞳濯黑得发亮。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一下没忍住……”青稞说着,双臂抬起,双手捧着张旦的脸,笑道:“不要为这点小事生气,我现在就喝。”
青稞斜了身子,伸手去探酒杯,就在手差点就要触到酒杯的时候,一股强横的力道把她给勒了回来,青稞疑惑抬眸,张旦垂眼望着她,随后手臂绕过她的小腿弯就把她抱了起来。
青稞眨了眨眼睛,略有迷茫:“不喝酒了吗?”
“先睡觉。”说完,张旦就抱着怀里的女人往床榻走去,青稞脸颊一热,身体都有些僵硬,甫一倒下,青稞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张旦手一挥,芙蓉帐落,一室酒香旖旎。
张旦温热的气息在青稞耳边游走,却不知为何,玉阶苑发生的事在青稞脑海里,愈发清晰了,她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张旦敏锐,撑起了身,一掌掐住青稞的脸,不悦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床上你都不专心?!”
“我……”青稞语塞,但是见张旦面色阴鸷下来,还是连忙坦白从宽:“我……我不是担心我见过瑶歌,和她说过那几句话嘛,所以,瑶歌来偷蛊的那天,我把她的出入记录给……给销了……”
张旦愣了一瞬。
青稞继续道:“然后……刚才护法们不是在找瑶歌偷蛊的证据嘛,然后……值守簿被拿了过来……然后……”
青稞表述都没能表述得明白,但是张旦听懂了,他眸露笑意地望着身下的女人,继而,他真的笑了开来,他是真的被气笑了,一头栽在青稞身上。
青稞满面歉意,她垂了眸望他,鼻尖还有他头发上清冽的香气,而后她听到张旦咕哝着道:“胆子小也就罢了,怎地还那么笨啊!!!”
青稞羞得咬着唇,张旦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面色酡然,眼里波光潋滟,他一把卡正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事后,张旦望了一眼熟睡的人儿,他起身随便套了件里袍,便下了榻,经过桌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眸色渐黯……
张旦缓缓踱步到院子里,刚才的那个黑衣人坐在花坛边,花坛里龟背竹长势喜人,倚墙而生,最顶端逾一层楼还高。
张旦走到他面前,道:“让你久等了。”
“旦哥言重了。”黑衣人起身道:“那我进去收尸了。”
“她没死。”
黑衣人回身,一脸意外:“你没让她喝酒?”
“没有。”
“你不杀她了?”
“过几日再杀。”
一阵沉默,黑衣人道:“那我进去把酒收了。”
说完见张旦颔首,黑衣人便没了影,还没进内室,酒香便飘了出来,黑衣人进屋一看,桌上温酒炉已经熄了,他一转头,榻边青纱四散,他走上前,撩起帘子一看,女人被点了穴,睡得香甜……
几是眨眼间,黑衣人便又重新出现在了张旦眼前:“酒,我已经处理了,但是旦哥,你是做大事的人,这女人留着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向来机警,实在不应该属下提醒。”
张旦眉头一皱,隐有不悦:“我没说不杀,过几日再杀,那也是杀。”
黑衣人抱拳躬身道:“那是属下僭越了。”
见张旦没吭声,黑衣人道:“这地湿冷,旦哥你衣衫单薄,还是赶紧进屋去吧,属下先下去了。”
“嗯。”
黑衣人没走几步,便看到何信从墙角拐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错开了,张旦听到身后脚步声错杂,知道有人来,才转身何信便已经走到身前了。
第404章 迷途可知反(二)
“怎地都不睡觉,一个个夜猫子似的。”张旦开了口。
“二城主也就这一两日了,这么大的事,不敢睡。”
张旦望了他一眼,他脸上依旧无波无澜,看不出悲喜,何信这个人向来沉静。
空气安静了一瞬,何信开口道:“经过丐帮这一役,我现在才知道你身边除了我和之璧外,那也是高手甚多啊。”
“你是说刚才那人吗?”张旦自问自答:“他叫燕群,武林人才辈出,自有想一展抱负之人,你知道景教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那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屈侯琰只管练功,薛摩和鬼骨又只相信从碎叶城带过来的人,所以我要招贤纳才,为我所用,并不难。”
张旦顿了顿,道:“不过,我最信得过的还是你和之璧,你从前话就不多,之璧一去,你倒是更沉默了。”
闻言,何信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异样,他道:“你从未和我提起过,你要杀青稞。”
“不杀不行啊,女人啊,要么什么都不要,要么什么都贪心……”说着张旦长长吁了口气。
何信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青稞那场景,她们非要她把手指长的一虫子吞下去,说吃了它就会聪明了,就不会老是学不好了,青稞一个人跪在那里又是哭诉,又是求饶的……
张旦本来不爱管这些闲事的,却在听到青稞的声音的时候愣住了,她的声音很像小五。
何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想起这些与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他只帮着说了一句“青稞不是那种贪心之人。”
张旦没有回他,亦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目光迷离。
何信突然道:“旦哥,你后悔吗?”
张旦疑惑:“后悔什么?”
“后悔杀了小五。”
“呵……后悔?!”张旦冷笑了一声:“后悔杀了一个做梦都想着要杀我的女人吗?”
“那你以后会后悔杀了青稞吗?”何信继续追问。
“萍水相逢,露水姻缘,不值得悔。”张旦眉心紧拢,他不喜回答这些问题,倒也没料到何信会问他这些问题。
何信笑着点头:“燕群说的对,你是干大事的人。”
可惜这赞许听在张旦耳朵里,便有丝丝别的意味,张旦恳切道:“何信,这些日子以来,你同我生疏了许多,之璧的事情我别无选择,若你要怨我,我也毫无怨由,只是,我希望我们兄弟间,若有什么,依旧可以坦诚相言,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无牵无挂,愿随我走此一遭,不知如今还作得数吗?”
何信沉吟了许久,最后幽幽道:“从前,在我眼前便只有这一条路,虽只有这一条,倒也可进可退,如今,二城主把之璧给杀了,那么这条路,可进,不可退!”
张旦笑了,笑得十分心安。
恰巧这时,一名护卫走上来道:“禀告护法,盟主在寻你。”
“现在?”
“现在。”护卫迟疑了一下,道:“估计是要问问你瑶歌的消息。”
张旦点了点头,望向何信道:“你先去休息吧,真要有什么事情,大家也会通知到的。”
“好。”何信说完,目送张旦离开,转身间,那句话突然在他耳边浮现。
“过几日再杀……”何信默默品着这几个字,他们从来都是杀手出身,杀人和宰鸡杀牛,在他们眼里并无异处,可是,此时此刻何信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自打王之璧死后,何信便觉得很多从前理所应当的事情变得不再那么当然了,如今,那种感觉,更甚之……
玉阶苑夜色朦胧,屈侯琰一个人待在房间内,他就静静地守着薛摩,脑海里空空荡荡地,他不愿去想抓到了瑶歌,该怎么样,更不愿去想,是因为他,薛摩才变成了这样……
不愿想这些,便只能去想小时候的事,屈侯琰竟也变得天真起来,他甚至是编起了白日梦,开始假设,要是他们在一起不犯冲,他不生病那该多好,兄弟俩一定要去逛洛阳城最热闹的街,一定要去当洛阳城最能打的仔……
想着想着屈侯琰笑了出来,却倏而笑容僵住了,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抱着他急下昆仑山的场景,母亲那心急如焚的样子,也就是说……屈侯琰脱口而出:“她不知道我吃了药?!她不知道我生病是假的?!等等……”
屈侯琰瞬间觉得凭空耳后有人向他挥了一棒,这一棒打得他头晕目眩,天昏地转!
“老头子,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在阿娘面前提屈侯瑾啊?”
“这不徒惹你娘伤心嘛,琰儿能不提就不提了哈,乖~”
“娘伤心,那就接回来好了,城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呢,我要让屈侯瑾跟在我屁股后面当我的小跟班哈哈哈哈哈——”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消停一点吧,不能接回来,他回来,你可就没有啦!”
“为什么?”
“你俩生来相克,他若回来,你便会一直生病,一直生病……听说瑾儿长得特别可爱,他要是回来,你娘可就不要你了!”
“你胡说!阿娘才不会不要我!阿娘说她最爱的就是我了,糟鼻子老头,吃我一拳!”
“哎哟喂……哎哟喂……少主你先下来,少主你先下来……”
屈侯琰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开始毫无章法地在他脑海里穿插……
“阿娘能不能不要去昆仑山了,那么远,琰儿不要你去那么远!”
“可是……”
“阿娘每次从昆仑山回来都不开心,那就干脆不要再去了!”
“琰儿,阿娘带你去见见你弟弟好不好?”
“不要不要,阿娘也不要去,我没有什么弟弟,我只要阿娘,只要阿娘陪着我!”
屈侯琰连忙去开了门,关好后,他疾步而走,整个人僵硬得厉害,正巧张旦来到了院里,看到屈侯琰这番奇怪行径,他似乎在沉湎什么事情,连自己进了院,他也无甚反应……
更夸张的是,他的后背上有冰蓝湛湛,那是封洪刀的刀柄发出的寒芒,这么晚了,他背着封洪刀这是要去作甚?张旦疑惑。
第405章 迷途可知反(三)
“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的错,阿娘就不应该带你来昆仑山,害你病成这个样子,琰儿,你可千万好好的,不然你叫阿娘怎么办啊……”
“那道人千叮咛万嘱咐,说你二人相克,都怪我心存侥幸,想着你们两个都长大了一些,应该可以化解,却没料到会是……都怪我……”
脑海里的声音依旧絮絮不停,像是要把少时的话全都讲尽了一般,屈侯琰疾步走到一间屋前,屋里还亮着灯,他一脚踹开了门,钧天和玄天撇头来看,玄天的手里还拿了枚棋子,因为屈侯琰的蛮横闯入,尴尬地在半空望着他。
“琰儿?”玄天诧异地望着屈侯琰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忙起身道:“是不是瑾儿怎么了?”
“我问你们,究竟当年为什么小瑾生会生在昆仑山,养会养在昆仑山?!”屈侯琰的语气十分冷漠而强硬,他不是来询问的,他是来质问的。
玄天和钧天互望了一眼,有些意外,玄天讪讪笑道:“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些事情。”
屈侯琰不答反问,步步紧逼:“我要听真实的原因。”
钧天长老下了榻来,镇定道:“原因你不是都知道的吗,瑾儿出生时,你大病一场,夫人邀了一道长来看,那道长看了直摇头,只说了一句,你二人天生相克,不可共存,否则只能得其一,是以,只能将你们分开来养,你养在射月坛,瑾儿养在昆仑山。”
屈侯琰冷笑了一下:“小瑾比我都还小两岁,他那么小,那为什么不是我去昆仑山,他留在射月坛?”
玄天倒吸了口凉气,不敢言语,钧天便道:“那只是因为,你当时的身体比较弱,父母自然会更疼爱身体差一点孩子。”
“哦?我身体差吗?我怎么不觉得。”屈侯琰来回踱步,语气森冷:“还是你们二老自小让爹娘觉得我身体差?”
到此刻,玄天已经有些在抖了,到底是袍子宽敞遮掩了去。
“从前,阿娘每从昆仑山回来,我都会生病,她老会念叨,我也不甚在意,反正没个几日我也就好了,然后直到我跟随阿娘去了昆仑山,直到我吃了药突发高热,这些个事情我从来没有深想,自打我出生之日起,你们便伴随我左右,你们总和我说那牛鼻子老道说的话,总让我以为小瑾回来了,爹娘就不要我了……”
“所以,我身体弱,是因为你们给我吃了药,造成我身体弱的假象,而这个事实我爹娘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抛下小瑾……”
屈侯琰一手抓着一个人的领子把他俩齐齐拉到了眼前,字字碾展:“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望着屈侯琰太阳穴旁暴起的青筋,玄天吞了下口水,缓缓转头去望钧天,却见他答道:“我们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自然更喜欢你,所以……”
话还没说完,玄天就听到了碾牙的声音,下一秒,玄天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疾行,轰然撞到墙壁,后背碎骨般了地疼,耳边钧天的叫疼声传了过来,直在那哎哟~哎哟~
眼前,屈侯琰还是那个动作,他抓着他们,未松半分,恍惚中玄天有种感觉,当年的小霸王是真的长大了,拎着他们两个老头子,跟拎着两只小鸡仔似的,毫不费气。
“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吃药,造成我身体弱的假象?”屈侯琰又问了一遍,声音说不出的冷静,玄天凝眸去看他,只见他眼眶红透,那两汪深潭下面,尽是火焰,跳动着,汹涌着,一簇一簇张牙舞爪,争先恐后……
玄天呆住了。
“你们说不说?!”屈侯琰愤怒地一甩手,两人便从墙角这头摔倒了墙角那头,呻吟声顿起,屈侯琰疾行而至,居高临下:“不说……今天就全给本座死在这里!老子也不稀罕知道那个答案!”
说完屈侯琰伸手向后背一探,封洪刀冷芒出鞘,屈侯琰连再威逼一次的耐心都没有了,他挥起刀直接就要朝着钧天砍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玄天扑倒钧天身前,侧面闭眼大声道:“因为你们俩不是亲兄弟!”
整个房间遽尔安静下来,连烛光都弱了一层,在一片昏黄里只能听到屈侯琰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玄天大着胆子睁眼去望,只见封洪刀的刀刃已至他面前,他只要再晚说一瞬,他便要驾鹤西去了……
“哐当”一声,兵器坠地的声音。
“小老头,你在说什么?!”边说屈侯琰边蹲下身来,他一脸的匪夷所思,嘴角甚至还挂着笑,似是在嘲笑他们一般:“我和他长得如此相像,你说我们不是亲兄弟?!”
“那……秦飒和那高河清还长得一模一样呢,也不见她们就是亲姐妹啊!”玄天脑子混乱得厉害,随手抓了个例子便摆了出来。
“琰儿,你就没有发现我们所有做的事情,都在偏心你吗?”身后有声音传来,玄天回身去看,见钧天神色萎萎,忙将他搀了坐好,钧天继续道:“相克就相克呗,为什么是瑾儿被送走,为什么是你被留下来,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屈侯琰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喃喃:“你们那么费劲地阻止我去接他回来,你们一点都不心疼他,是因为你们知道,他不是爹娘亲生的吗?”
玄天和钧天互望了一眼,长长吁了一口气,钧天垂下了头,声音低沉:“他是教主夫妇亲生的孩子。”
“什么?”屈侯琰愈发疑惑了:“那你还说我们不是亲兄弟,他是爹娘的孩子,难不成我……”
屈侯琰的话断得突兀,连同他的思绪一起,就断在了这儿,他缓了好一会儿,深深呼吸了两下,才道:“难道我不是爹娘的孩子吗?”
玄天还在想要怎么说会好一些,哪不知旁边的钧天干脆简洁道:“不是。”
玄天还在震惊之中,就只看到一记白影掠过,钧天被撞翻在了地上,屈侯琰跨坐在他身上,两手紧紧箍着钧天的脖子,在疯狂地嘶吼:“你在胡说什么?!那你说我是谁?!我是谁?!那你说我是谁?!”
第406章 迷途可知反(四)
钧天整张脸瞬间通红,眼珠外翻,双腿胡乱地蹬,玄天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吓得忙去掰屈侯琰的双臂,可惜纹丝不动,只见他的手背上青筋凸立,指节泛白,说的话完全听不进去,玄天意识到,他这是要杀人啊……
脑中灵光一现,玄天回身故作惊讶道:“瑾儿,你怎么起来啦?”
玄天长老用眼角余光去瞄屈侯琰,只见他身体一颤,果真松了手,他一脸茫然地转过身来去看门口,门口空空如也,可他却仿佛真的看到了薛摩一般,嘴里轻声喃喃:“弟弟~”
得了喘息之机,钧天可谓是手脚并用地往后躲,他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着,别提有多狼狈了,玄天也没好到哪去,煞白着脸坐在地上给钧天顺气,两个小老头,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还委屈……
意识到被骗了,屈侯琰像是一下泄了气,跪坐在地上,好一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都没起身,直接跪着爬过来的,手膝交替着爬过来的,两个小老头被震惊得半天没有反应,嘴巴半张着……
“告诉我真相。”屈侯琰没有认错,可他动作卑微,神态诚恳,眼神乞怜,两个小老头不约而同地第一次意识到屈侯琰在认错。
震惊之余,玄天终于回了三魂七窍,他连忙搀起屈侯琰道:“琰儿不用这样,你想知道,我们也会告诉你的。”
“你觉得我们偏心你,那是因为我们四大长老并不是景教的长老,而你也并非景教之人,你不姓屈侯,你姓尉迟。”玄天缓缓道。
“尉迟……”屈侯琰默默念着这两个字,神态迷茫:“可是,从我记事起,我就姓屈侯的啊……”
钧天长吁一声:“圣光教不知琰儿可有听过啊?”
屈侯琰频频点头:“说通敌国,行邪术,被朝堂和江湖联手剿灭的,后来景教还颇受他的牵连,让沈天行那老贼有了可乘之机。”
“那为何景教会被牵连?”钧天问道。
“因为江湖人说阿爹和圣光教教主过从甚密。”屈侯琰明白过来:“难道圣光教和我?”
“琰儿,你是圣光教教主尉迟樊之子,而我们四老也是圣光教的长老,景教从来就只有护法,并没有长老之职。”
屈侯琰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二老,半晌后,他道:“那为何?”
“夫人怀着你的时候,就有预感可能将要大祸临头了,当时境况实非人力所能改变,为了能够保住你,夫人隐瞒了怀孕的事实,再和屈侯夫人串通好了,让屈侯夫人假孕,而后你一被生下来,就被养在了景教,你才落地十日,圣光教就被剿灭了,你爹娘也……那时我们四老早已归隐三载,是教主一封密信来,临终托孤,我们才来到你身边的,出山前我们立誓定要保护好你,所以,一直跟随你到了今日。”
屈侯琰身形一晃,他扶墙站着,头垂得低低的,似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忽而他抬眸问道:“那小瑾呢,他为什么会在昆仑山?”
钧天继续道:“夫人怀了瑾儿的时候,其实景教便已然颇受牵连了,夫人害怕景教重蹈圣光教的覆辙,她照着尉迟夫人的做法,隐瞒了她怀孕的事实,然后寻了恰当的时机,去了昆仑山,屈侯夫人本就出身昆仑派,于是,瑾儿便生在了昆仑山,除了几个重要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那你们说的那个道人,是确有其人,还是?”
“确有其人,而且瑾儿一出生,你就大病一场,也确有其事。”
屈侯琰闻言,靠着墙,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他目光一凛,道:“接着说。”
玄天和钧天互望一眼,继续道:“后来,事情慢慢开始有了好转,朝堂上不再有人拿圣光教说事,景教便也就慢慢安全下来,屈侯夫人思念儿子,自是想把瑾儿接回来,可是我们害怕瑾儿一回来,你就……毕竟瑾儿才是屈侯夫妇亲生的孩子,所以,我们……”
“所以,你们就故意营造出我和小瑾相克的假象!”屈侯琰冷笑一声:“倒是玩得一手好伎俩,你们倒也不怕我娘把我送去昆仑山,把小瑾接了回来?!”
“这……”玄天一时语塞,略有窘意道:“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屈侯琰疑惑扬眉,玄天接着道:“尉迟教主救过屈侯夫妇的性命,他们是过命的交情,而屈侯夫妇是这世间至情至诚之人,哪怕薄待了瑾儿,他们也不会薄待你的。”
“你们!”屈侯琰气滞,想起爹娘,不禁泪湿眼眶,他们教他骑马习武,读书识字,莫说苛待,有时候甚至过分溺爱,把他养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屈侯琰抬袖狠狠拭过双眸,恨恨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玄天和钧天互望一眼,频频点头道:“是是是,我等是小人,我等是小人。”
屈侯琰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你们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出去,我就叫屈侯琰,屈侯瑾就是我弟弟,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玄天和钧天相视一愣,连连点头道是,说完,屈侯琰旋身而出,一跨出屋门,张旦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两人相望,空气一僵,屈侯琰挑了眉。
“走了!”屈侯琰一把拽住张旦的手臂,几乎是扯着他走的,边走边道:“你也是有趣,听到这种事情,怎么还这么大摆摆地等着我出来?”
“那有什么好躲的嘛!”张旦一使劲,把自己手臂给挣脱了出来。
两人步履飞快如流星,朝着屈侯琰的房间走去。
“不准说出去。”
“我知道了。”
张旦斜了眸去望身边的人,因着恨恶薛摩的关系,屈侯琰这张脸他竟也看着看着不悦,道:“不是亲兄弟,你们长那么像干什么?!”
“你!”屈侯琰语塞,却随即笑了开来:“像才好,他长那么好看!”
“嘁!”张旦一脸嫌弃,脸撇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