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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一)

    池笑鱼低头转了转手中的瓶子,自言自语道:“这鸿雁契无名无姓的,要怎么才能认定它就是你的呢……”

    秦英抢了话道:“这不难,只要我师父逆行经脉,血蛊动了,那便是他的!”

    池笑鱼眼神倏尔晶亮,望着薛摩高兴道:“那……那你快试试!”

    薛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头思绪如浪涌,原来他所以为的任性妄为,他所以为的世家脾气,背后竟然是这样?!

    她就这样一袭粗布麻裙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放下身份心甘情愿去侍候白容想,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在陌生之地谋划了如此之多……

    此刻的薛摩无比希望池笑鱼不要那么懂事,她堂堂江湖世家之女,她应该嚣张,她应该跋扈,她应该为所欲为,而不应该让人,竟然心疼?

    秦英见薛摩一直看着鸿雁契发愣,用胳膊肘子轻轻顶了顶他,薛摩回过神来,从池笑鱼手中接过血瓶……

    池笑鱼和秦英聚精会神地盯着血瓶中的蛊虫,生怕错过了它一丁点儿动静。

    薛摩看了眼手中的鸿雁契,微微挑了挑眉,他眼一闭,一运气……

    “动了!动了!它动了!”池笑鱼的惊叫声乍然而起,秦英眉开眼笑地从薛摩手中接过那只血瓶,小心翼翼地端详起来……

    池笑鱼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欣喜道:“薛大哥,这真是你的鸿雁契!太好了,你再也无须受制于人了!”

    薛摩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池笑鱼,她后面还说了很多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有些表情,过于生动,注定了是要铭记一生的。

    山下有人在喊池笑鱼的名字,池笑鱼回身一看,隐约可见似是白容想的侍女,料想定是白容想在找自己了。

    “容想在找我,我要回去了,薛大哥你也快下山吧。”池笑鱼说完,两人却都没有动,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对方,池笑鱼低了头,缓缓道:“秦姑娘……她没事吧?”

    “嗯,已经没事了。”薛摩回道。

    池笑鱼微微吐了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眶虽微红却亦坚定,道:“秦姑娘受伤这件事情,确实非我所愿,薛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所以你永远都不会理解,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做这些不是想改变些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无功……但我亦无过。”

    池笑鱼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只留下愣怔在原地的薛摩。

    我无功,但我亦无过……

    薛摩突然开始没来由地心疼起来,他甚至开始在想,如果没有秦飒,他是不是也会爱上这个小姑娘?

    “你在发什么愣?”秦英扯着薛摩便往另一个方向走,急道:“既然你的鸿雁契已到手,我们赶紧离开雁荡山。”

    薛摩就这样任秦英拽着走,似具稻草人一般,半晌,秦英才发现薛摩的异样,秦英回身看着薛摩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蹙眉道:“你怎么了?”

    薛摩呆滞滞地看向秦英,轻声道:“秦英,你告诉我,我薛摩,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她如此待我?”

    秦英看着薛摩微红的眼眶,突然间,有些明白过来,脱口道:“薛摩,你明白告诉我,如果没有秦飒,你是不是就爱上她了?”

    薛摩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是没有如果,该存在的,她就是存在了,这世间本就有先来后到这回事。”

    秦英想到秦飒为了薛摩所经历种种,竟心有薄怒,严肃道:“那你告诉我,你还爱秦飒么?”

    一提到秦飒,薛摩的眼眶就湿了,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他自言自语道:“我记得那一年,在碎叶城,因为屈候琰出关了,我一直都不敢和秦飒亲近,她呢,就想尽各种办法来接近我,她让我继续教她武功,我告诉她,她不用学,她便缠着我教她,我急了,我就说,我不喜欢她,所以不想教她。她一下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一脸的泪水,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心疼是种什么感觉。”

    “然后呢,她就去缠着陆师兄,两人整天黏在一块,你从她旁边过,她都不带搭理你一眼的。”秦英一脸调侃补充道。

    薛摩无奈地苦笑起来:“然后我就慌了,我怕陆师兄把她给抢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真是特别特别的慌,然后我又生气,我气她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怎么转眼,就不喜欢了!”

    秦英笑了起来,道:“我记得那些日子你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后来绷不住,就去坦白了。”

    薛摩一脸怅然,道:“也许我当时就不该那么做,如果这样,把她送出碎叶城,她就不会再留恋,不会再回来,待我进中原了,再用些非常手段把她留在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时得相见!”

    秦英挠了挠头,略带歉意道:“那个问题,是我不该问。”

    “我知你重情,既然池笑鱼帮你拿到了鸿雁契,我们就当欠她一个人情好了,以后寻了机会还她便是。”秦英接着道。

    薛摩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那只小血瓶,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我的鸿雁契。”

    “你说什么?!”秦英惊得声音都兀地高了起来,道:“刚才你运气的时候,蛊虫明明动了啊?”

    薛摩摇摇头道:“我逆行经脉时,蛊虫并没有动,后来,我用内力,让蛊虫动的。”

    “你!”秦英一脸讶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薛摩皱眉道:“池笑鱼孤身犯险,就是为了帮我拿鸿雁契,她那么期待,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话毕,两人面色一凝,似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一般,异口同声道:“糟糕!”

    薛摩道:“他们既然可以调换鸿雁契,那必然是知道池笑鱼的目的了,她留在雁回宫有危险,我现在就去带她出来。”

    薛摩才刚转身便猝然停下了,秦英疑道:“怎么了?”

第183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二)

    薛摩沉吟了一番,道:“我还是不出面的好,你飞鸽传书给子赫,让他赶紧上雁荡山接池笑鱼回去。”

    秦英自然是明白薛摩的用意,也不耽搁,速速便去办了,待到顾子赫来接池笑鱼时,已是傍晚时分了,白容想一点儿也没阻拦,直接应允了,现在这个当口,有冯克在,池笑鱼也确实不宜久留。

    白容想和池笑鱼徐徐踱步到房门口,白容想勾头朝房间里看了看,只见顾子赫有条不紊地在帮池笑鱼收拾行装,一袭水蓝绿背对着她们,不知怎地,白容想觉着顾子赫此刻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母性光辉……

    两人没有进去,就站在花园里,白容想看着弯腰撩花的池笑鱼,叹息道:“薛摩究竟是给你下了什么蛊啊?!池笑鱼啊,那么好的顾子赫,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池笑鱼身形怔了怔,起身坦然道:“我看到了,所以,他是我一辈子的挚友!”

    “多伤人呐。”白容想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番,她想告诉她,薛摩着实不适合她,可是,又突然不想劝了,白容想知道,深陷其中和置身事外,看问题,完全是两码事的。

    我们看到一条路,那条路上狭窄不容人过,荆棘密布,狂风骤雨,甚至我们看到,那就是条死路,可是在他们眼里,那条路上宽阔没有边际,道路平坦,鸟语花香,甚至他们看到那里,藏着桃源……

    这种差别,光靠劝,是劝不回来的。

    池笑鱼终于是和顾子赫离开了,白容想骑马直接把他们送到了雁荡山脚下,回到流芳殿时,冯克的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了,白容想不知道要怎么跟冯克解释她这种高高在上连个朋友都没有的人,对池笑鱼那种惺惺相惜的情谊,她自己跟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白容想没有再看冯克,回身,眼神尖锐,道:“来人!传我令到江湖各大驿站,从今天起,池笑鱼便是我白容想的挚友,谁要是敢动她,便是和我雁回宫为敌,我白容想绝不善罢甘休!”

    冯克铁青着张脸,离开了流芳殿,回到住处,见着白正光,再也憋不住,大吐苦水,忿忿道:“白叔,你说说看,既然已经知道她的目的,哪怕不要了那小丫头的命,又怎么能放她走呢?!”

    白正光咂了下嘴,看上去也是不同意白容想的做法,但还是劝慰道:“容想自小目中无人惯了,难得有个可以入得她眼的朋友,也就随了她去吧,再说了,即便没有武林盟主,那聚义山庄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反正池笑鱼拿走的鸿雁契是个假的,我们也不必要去多生这些枝节,说回来,赶紧把薛摩的鸿雁契弄到手才是大事。”

    冯克诡异地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只血瓶,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莫不是?”白正光瞪着眼睛,一脸的讶异。

    冯克接上话道:“这才是薛摩的鸿雁契!”

    白正光道:“芊芊竟然那么快就拿到了?”

    “先前我们并不知道容想把薛摩的鸿雁契放哪了,自然查不到,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一个容想的贴身侍女,要拿这个,太简单了!”冯克解释道。

    白正光负手来回踱步道:“那既然薛摩的鸿雁契已经到手了,少林继任大典的事是不是就可以……”

    “照原计划行事!”冯克斩钉截铁道:“胁迫他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看他整个月满楼,身败名裂!”

    白正光的眉心微微抖了抖,虽是默许,却也暗自揣摩,这冯克行事是越来越狠辣了……

    薛摩回到月满楼,习惯性的去推秦飒的房门,当门一推开,一股子甜腻的脂粉气飘来时,薛摩整个人彻底清醒了,秦飒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薛摩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自秦飒走后,也不知怎地,薛摩整个人变得特别嗜睡……

    混混沌沌中,碧空如洗,碧空下大漠黄沙万顷,黄沙上一青稚少年,举目眺望。

    日头越发毒辣了,似是都在嘲笑,在这片浩浩荡荡里,人是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少年小心翼翼地取下腰间的壶,想喝水,可倒了半天,竟是一滴也没能流出来,少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壶别回腰间,继续朝着戈壁走去……

    “回来了!回来了!阿瑾回来了!”一群少年在门口咋呼起,只见站在最前头的一人,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了出去,那个飞奔的身影,便是才刚年满十四的秦英。

    楼台上,两位鹤发老者眼露赞许,叹道:“瑾儿的资质,当真是万里挑一!”

    “阿瑾,阿瑾,你还好吗?”秦英搀着有些踉跄的少年的,急道。

    “我无碍……只是……有些脱水了。”阿瑾说完,险些站不稳,就在快要倒下去的一瞬间,秦英担住了他,把他往背上一移,便往城里跑。

    “阿瑾,你真是太厉害了!”

    “对啊,对啊,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啊!”

    到门口时,少年们叽叽喳喳,一通猛夸,阿瑾虽已无力搭话,可看着他们鲜活的脸庞,还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扫视了一圈门口的人,在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后,原本翘起的嘴角便又耷拉了下去。

    “诶诶诶,都让让,都让让,没看他都这样了嘛,让我先背他回琉璃殿去。”

    秦英边嚷边急冲冲地往里面走。

    “嗤,有什么了不起,等明年,我也一样可以!”说话的少年一双鹰眸,眼神尖锐。

    旁边一清秀少女,淡淡道:“阿骨,不可妄言!”

    名唤阿骨的少年,面有委屈,“哼”了一声,便走开了,只余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秦英在廊间快步走着,阿瑾双眸翕动间,忽然看见了那一抹自己寻找的身影,她一袭男装,英姿飒爽,正在和师兄讨论着什么……

    阿瑾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停一下。”

    秦英听话地停了下来,低垂着头,一脸不明所以,他以为是他背他的姿势让他不舒服了,所以秦英又重新把他往肩上耸了耸。

第184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三)

    阿瑾远远地看到她笑了,他们手握剑柄,似是谈到了什么,她笑得特别开心,特别甜……

    阿瑾看到她向自己看了过来,轻描淡写一眼,就过了,再没看他。

    阿瑾抿了抿嘴,把头歪向了另外一边,轻声道:“走吧。”

    秦英又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背着他回琉璃殿。

    这里的天气,特别诡异,白天还艳阳高照的,晚上竟又下起了漂泊大雨。

    雨中,一个少年把剑舞得唰啦唰啦响,剑风一过,似是他身边的雨丝都带起了凌厉的架势,他早已浑身湿透,却是全然不顾,剑也越耍越快,可下一瞬,他却猛然戛然而止了,低垂着头,立在雨中,剑尖指地,雨水顺着剑刃汩汩而下……

    他遽然一抬臂,一使劲,剑尖便插入了土地里,剑柄兀自左右晃荡着,昭示这无处可宣泄的怒意,少年走到檐下,坐在台阶上,愣愣地看着这漫天如泣如诉的瓢泼大雨……

    秦英看在眼里摇了摇头,从拐角处走出,坐在了他旁边,转头一看,一脸的惊诧,随即便笑道:“阿瑾,你在偷偷躲着哭啊?”

    阿瑾这才反应过来秦英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了,他微微侧头,抬起袖子就在脸上抹了一把,道:“不过是雨水而已。”

    秦英憋着笑,假装感慨道:“原来,还有只下两行的雨啊……”

    阿瑾转头怒视着秦英,可是抿着嘴,眼眶却红了,泪意瞬间把那怒气都冲淡了,秦英从来没见他这样,知道他是真难过了,也不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经道:“为了我妹妹吧?”

    阿瑾听罢,一直在深吸气,似是憋着什么,憋得辛苦,一瞬后,也憋不住了,低垂了头,泪水便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秦英见状,略有埋怨道:“那日你对小飒说那样的话,你就该想到,会是今日这样的结果啊!”

    “有屈候琰在,我又能怎样?”阿瑾蹙眉道:“她今天和陆师兄笑得好开心,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她可以笑得那么灿烂……为什么啊……明明她之前还说喜欢我的,秦英,为什么啊?女孩子……都是那么善变的吗?”

    阿瑾的语气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秦英猛然起身,拍了拍袍子,道:“我去把小飒叫来。”

    “诶!你别去!秦英!”阿瑾连忙起身想叫住,然而他的话并没什么用,秦英一阵烟般地早没了踪影。

    阿瑾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已湿透,上面还擦了些泥巴污渍,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下一瞬间,他轻功起身便向琉璃殿飞去。

    等到秦英带着秦飒过来时,秦英愣在了原地,大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都不眨巴一下地看着眼前那人。

    只见他,哪有什么雨渍污泥,一身月白衣袍穿戴得那叫一个整齐,头发似是也刚梳理过,临风而立,直叫人问这是谁家少年?

    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啊?!!!秦英在心头高呼。

    阿瑾假装清了清嗓,秦英才恍然回过神来,呐呐道:“呃……那个……我去院外守着。”

    秦飒看了看忽地跑远了的秦英,回头皱了皱眉,道:“不知瑾哥哥找我何事?”

    阿瑾听着秦飒这清清淡淡的话语,本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去了大半,他深深看了秦飒一眼,头便垂了下去,脸色红扑扑的,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瑾哥哥若是无事,那我便先走了。”秦飒作势便要离开,阿瑾一心急忙上前拦住了她,秦飒一脸疑问地,头一歪,怔怔地看着他。

    她本是一身男装,但是此时,她脸上的表情,让阿瑾觉得世间万千不及其一二……

    少年的嘴一张一翕,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些什么,可是画面却越来越混沌,薛摩听不到那两个年轻人的对话,慢慢地,甚至连面容都模糊起来,薛摩开始心急起来,他就想这么看着他们,看到天荒地老也没有关系,他爱看,可是一切却如雾气般开始消散……

    薛摩心一急,猛然翻身而起,梦终于还是醒了……

    薛摩用手杵着脑袋,眼前满目的殷红,提醒着他,他已不是睡梦中那个稚嫩的少年了,而这里,也不是碎叶城了……

    我是睡了多久?薛摩无声地问,他起身轻轻推了推窗户,月正中天,他懒懒披了外袍,从桁架上拿了披风,便出了房间。

    薛摩站在房门口,看着黑暗中这幢陪自己历经无数风雨的小楼,空荡荡的胸口里开始有了点点暖意……

    黑暗里,任何一点微弱的光,都显得明亮。

    那是……池笑鱼的房间?薛摩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他没进屋,走到窗边一看,只见桌上烛光昏黄,将池笑鱼榻前顾子赫的身影,温柔地笼了层纱。

    只见顾子赫小心翼翼地往池笑鱼的双手上抹着什么膏体,动作细致而温柔,和脸上的悲戚格格不入,涂抹好后,他轻轻将池笑鱼的手放进棉被里,他也没走,就坐在榻前愣愣地看着池笑鱼安稳的睡颜,却倏忽间,一颗泪珠乍然砸下,在那暖黄的烛光里,就像颗颗琥珀……

    薛摩默不作声地缓缓下了楼,后院里月光如烟雾般缱绻于人侧,满院都是桂花的沁人香气,风一吹,细碎花瓣便簌簌而下,一不小心,便披了一身……

    薛摩抬头去看,一轮满月,不减丝毫,圆满得像种幻觉……

    不知秦飒如今身在何地,回陇右了没有,会不会也午夜梦回,一抬首,便是看到这般圆满的月亮?

    薛摩想着想着,嘴唇微微张合,却只得一句。

    秦飒,我想你了。

    这世间最苦,究竟是求而不得,还是得而不相守?

    薛摩这么一想,竟是想到天光乍破了,“吱呀”一声,院门轻轻被人推开,断了薛摩的思绪,两人愣愣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进来的人正是秦英,两人都有些意外,秦英先开口道:“大清早的,你站院子里作甚?”

    “大清早的,你去外面作甚?”薛摩反问道。

第185章 君子二字,自当如是

    秦英忙反应过来手上提着的东西,遂藏到身后道:“无事,无事,我先上楼回房去了。”

    “慢着。”薛摩喊住秦英,想了想或许他能解,便问道:“秦英,我且问你,江湖上都道我倾心白容想,于是冯克百般刁难于我,可江湖上也道池笑鱼倾心于我,却为何子赫,这般赤诚待我?”

    秦英发现他的关注点没在自己身上,暗自松了口气,几乎没怎么细想,张口就道:“那顾家府邸藏书阁三座,而那冯克的雁回宫藏剑室三殿!”

    秦英摆摆手,一脸这种问题还需要问的表情道:“哎呀,比不了!比不了!”

    秦英这一摆手才发现,他把带回来的东西全呈在了薛摩眼前,急忙揣进了怀里,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八宝斋的桂花糕?五六十里路啊!薛摩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随即想了想,谁喜欢吃桂花糕来着?

    华浓?!

    薛摩先是一惊,随即便笑了开来,嘴里喃喃道:“这傻小子……”

    薛摩刚欲上楼去,便见顾子赫下得楼来,顾子赫打招呼道:“阿摩怎地起的这般早?”

    薛摩没回,而是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回家一趟吧,笑鱼没事,我便也心安了,我是独子,家事也总不能让二老担着。”顾子赫道。

    顾子赫拍了拍薛摩的肩膀,刚走没两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为何要帮池笑鱼做这样的事?我知道,单凭她一人,要拿鸿雁契,是决绝不行的。”

    顾子赫停了脚步,脸庞隐在树荫里,显得有些阴郁,身后道:“你心里当明白,我拿到鸿雁契那一刻,心里不可不谓撼动的!”

    “我不是磐石,我亦有心,我也会感动,你又何苦……”身后那人没有再说下去。

    顾子赫心头酸涩难当,他当真是应该恨的,他应该不顾一切去阻挠,去破坏,去毁灭,然而他攥紧了拳,他红了眼睛,他咬碎银牙,却在他抬起眼睫的那一瞬间……

    那双通透清明的眼眸里,铮铮然,全是正气……

    那当真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双眼睛……

    顾子赫缓缓叹了口气,转身看着眼前这个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来对待的人,一阵风过,淡黄色的桂花在空中徐徐而下,顾子赫开口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

    薛摩微微侧了侧头,顾子赫便继续道:“其实我为她做那么多,并不是想因此她能爱上我,她值得我爱,所以,我要为这份值得,用尽全力,哪怕最后她依旧不会爱我,但我希望我想起她时,我是觉着高兴,而不是觉着遗憾!”

    薛摩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顾子赫那种为了我爱的人,我能做的,可以做的,我都做了,哪怕到最后不能得偿所愿,我亦不遗憾的心情!

    正是因为明白了,薛摩瞬间看懂了顾子赫表情里的难过,这飘飘洒洒的一树桂花似是下不完一样,愈飘愈烈了,薛摩穿过这香气四溢的漫天花雨,走到顾子赫身前,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拥住了他,道:“见子赫,知君子,这世上若有君子,当是子赫的样子。”

    顾子赫轻轻拍了拍薛摩的背,笑容纯良,道:“阿摩,过誉了……”

    秦英在游廊上等了半晌才等到华浓起床梳洗完毕,本来是左盼右盼总算盼到华浓出了房门,结果他却假装不经意经过般叫住华浓道:“前几日有人来拜访,送了一盒桂花糕,这楼子里也没人爱吃甜食,想到你爱吃,便拿来给你了。”

    “八宝斋的啊!”华浓乍一看到,本来极是高兴,琢磨了一番秦英的话,眼里的光又兀自灭了下去,礼数俱全地道了谢。

    秦英看着华浓娟丽的面庞,直怨自己不会说话,挠了挠头正准备说点好听的,华浓便抬头道:“正好笑鱼也该起床了,我拿去和她一起吃好了。”

    秦英听罢一阵心疼,这可是他大半夜便马不停蹄去买的啊!!!

    华浓刚要走,秦英忙道:“呃……那个……那你多吃一点啊,待会练轻功,很费力气的。”

    华浓点了点头,便折过游廊,进了池笑鱼的房间,只剩秦英楞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池笑鱼正巧打点整齐,看到华浓进门,甜甜唤道:“华浓姐。”

    华浓拉着池笑鱼细看了一番,才道:“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秦英全部告诉我了。”

    池笑鱼眉梢一动,一脸俏皮道:“啊……什么时候我的事情你都是通过秦英知道了,我竟不知晓,你们竟这般亲密了?”

    一瞬间,华浓脸上两朵红云乍现,嗔道:“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这嘴变得这般不饶人了!”

    池笑鱼也不回话,只是眯了眼,傻呵呵地笑着,华浓执了她的手,在掌心微微摩挲,一时间感慨万千,道:“我们笑鱼,自打出了那青瓦高墙,当真是长大了许多,那可是雁回宫啊,换了我,想来也未必敢!”

    “不笑话我傻么?”池笑鱼本来已经准备好挨训了,没料到华浓竟是夸赞与她,不禁脱口道。

    华浓摇了摇头,薄唇轻启:“那不是傻,是勇敢……”

    华浓拉着池笑鱼在桌前坐下,问:“你当时就不害怕么?”

    “当然怕呀!”池笑鱼瞪大了眼睛,随即又微微莞尔:“可是……只要一想到薛大哥,下一瞬间就不怕了……”

    华浓看着池笑鱼那种似是粉身碎骨都无惧的神情,心头一个声音暗自喟叹:薛摩啊薛摩,你看看你都造的什么孽啊!

    兴许是提起了雁回宫,池笑鱼突然一脸振奋,紧抓着华浓的胳膊,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道:“华浓姐,我和你说,其实容想,人很好的……”

    可池笑鱼所意想的惊讶的神情并未在华浓脸上显现,反而,她极其淡定道:“我知道,你们相处的,应该会很好!”

    咦?这不对啊?以外界所传白容想的性子,华浓姐应是很担心我俩水火不容才对啊?

第186章 梦

    华浓看出她的疑窦,解释道:“昨天晚上,雁回宫的告令就已传遍了江湖各大驿站,白容想向天下昭告,谁要是敢动你,便是和她雁回宫为敌,她说,她当你为友。”

    话还没说完,池笑鱼的眼睛便已然湿润了,瘪着嘴,看着就差嚎啕大哭了,憋了半天,吐了几个字:“到底是……我小人了……”

    华浓刚欲宽慰几句,一阵叩门声乍起,开了门,来人竟是月姨,两人皆有些诧异,月姨道:“池姑娘,请随老身走一趟,薛老板在后院等你,特让老身来请。”

    池笑鱼心上似有闷雷滚过,她一直去忽视心头那股如雾气般缭绕不散的预感,而今……

    终于怕是要不好了。

    池笑鱼微一撤步,她不想去,她不愿去,她……怎么敢去……

    然而她的不想、不愿、不敢并没什么用,当她远远看到伫候在桂花树下的那人的身影时,她心上有个深刻的念头,她池笑鱼这一生,完了!

    池笑鱼缓步接近他,待到近了,才看到他暗红的毛绒披风上已然是披了一层星星点点的暖黄,想来定是站得久了,池笑鱼伸出手去,才刚从他披风上摘下一朵花蕊,他便回身来看,眉眼晶亮,霎时间,天色都似无光……

    斯人院中立,桂黄披满身。

    薛摩,你好看的,有点过分了!池笑鱼如是想。

    薛摩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你来了,我有事想和你说说。”

    “呃……也不急这一时嘛……”池笑鱼佯装开怀道:“我跟你说,我刚路过厨房,厨子做的早饭可香了,薛大哥和我一起去吃啊。”

    池笑鱼一说完转身拔腿便想走,然这一瞬,手臂却被身后的人硬生生地拽住了,池笑鱼闭了眼,眉间一抹凄恻。

    连逃,都逃不过了么?

    池笑鱼心上一叹,回身垂眸看着满地落黄,竟有一种天旋地转之感。

    “你竟然敢去拿我的鸿雁契,想必已然知晓,我不爱白容想。”薛摩说得无比坦荡,他知道,面对池笑鱼他已经无需再隐瞒。

    薛摩轻声道:“那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池笑鱼不禁抬起了头,怔怔看着他,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是不是只要触及那个人,他都是这样明月清风般地温柔?

    池笑鱼哑声道:“是秦姑娘,对吗?”

    薛摩嘴角噙笑,颔首道:“是啊,就是秦飒。”

    “我见到她的时候,我刚满十一岁,第二年,我用了点办法,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站在了我面前。”薛摩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他似是整个人都浸在回忆里,紧接着,那笑却一点一点散尽,只剩一脸怅然:“十年了……竟也过了十年了……”

    薛摩微微弯腰倚在了身后的桂花树干上,他说的并不多,可不知为何,池笑鱼却感受到了他身上那铺天盖地的疲惫……

    “这时间实在太漫长了……这十年里我仿佛走在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而那路仿佛没有尽头……”薛摩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然后……秦飒出现了,她的出现,就像一道光,她就在那,就在路的出口,从此以后,我知道,她秦飒,便是我薛摩的出路。”

    她秦飒便是我薛摩的出路!

    这话重重地砸了在池笑鱼的心上,一遍一遍地回响,砸到她泪水簌簌而下,亦不肯罢手。

    薛摩轻轻推了推树干,不再倚着了,而站直了身子,眉眼收敛,郑重道:“我这一生,只想要她一个人。”

    池笑鱼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那么郑重,郑重到仿佛在宣誓一般,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表情,池笑鱼有些想笑,便真的努力扯着嘴笑了出来。

    薛摩看着池笑鱼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觉得当真是滑稽,却又滑稽到他心上凄恻,他强压着心头不断上涌的酸涩,缓缓道:“你所有的心思,我全都懂,我全都明白,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亦是因为你与秦飒长得太过神似了,秦飒久不能在我身边,我便时时思念,如果我看你时,某个眼神,某个表情,某个动作,让你误会了,那都是薛大哥的错,我向你道歉……”

    “不要说了!”池笑鱼终是出声打断了他,用一种近似乞求般的语调。

    原来……长久以来,竟都是因为相像么,那些稍纵即逝的柔情,那些模棱两可的温存,到头来……竟是因为相像么?

    池笑鱼无声,泪水一串一串地往下坠,这一切印在薛摩的眼里,他觉着这个本是干爽的清晨,因为池笑鱼,竟是湿润得开始冷冽起来。

    眼前,薛摩的样子,模糊了又再清晰,清晰了又再模糊,她是应该决绝的,可是此刻,池笑鱼绝望地意识到……

    哪怕这样,她都想呆在他的身边!

    这种念头蹦出来的那一瞬间,池笑鱼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了……

    薛摩看着她上前,看着她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前,看着她双手紧紧攥着他枣红色的毛绒披风,看着她哭到不停颤抖……

    薛摩的手臂垂得直直的,他想起来顾子赫通透的眼,他想起来秦飒苍白的脸,他双拳紧握,捏到指节作响,他都没有抱她一下。

    渐渐地,池笑鱼终于是安静下来了,半晌后,胸前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哪怕我无功亦无过,却终究……亦是留不得了,是么?”

    “我已和你叔伯谈妥,他们过了午时便遣轿辇来接你回聚义山庄。”薛摩柔声道:“笑鱼,你可以回家了。”

    紧攥着她裹身披风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池笑鱼直起了身,脸上虽依旧还是泪痕斑驳,可双眼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要把他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重笔描摹,再狠狠地刻入心头,不然,又如何耐得高墙内岁月冗长。

    她的眼神,看得薛摩心上一阵荒凉,薛摩扯了抹笑,道:“笑鱼……其实……真的挺勇敢的……”

    话刚毕,池笑鱼嘴一瘪,泪水便又蓄满了眼眶,霎时决了堤,滚滚而下……

    薛摩无奈地笑了笑,道:“怎地这般爱哭,早知道,便不夸你了。”

    池笑鱼破涕而笑,抬袖在双眼上,狠狠拭过,终于是明白了。

    我心上有你,当是所向无敌,然我眼中有你,却是溃不成军。

第187章 奸细

    “你去收拾下东西吧,待聚义山庄的马车来了。”薛摩顿了顿道:“我送送你。”

    “我不要你送我。”池笑鱼低垂了眉眼:“我怕,你一送我,我便,不愿走了。”

    说罢,池笑鱼没有再做一丝停留,越过薛摩,径直上楼去了,只留下他一人,怔怔地立于庭院里。

    一阵风过,又是一阵桂花落,花香馥郁。

    时刻刚到,池五爷领车辇来接,四大护卫于辇后相护,车队浩荡,池笑鱼未回头一眼,薛摩未出门一步,一切,既不拖泥,亦不带水。

    池笑鱼终是回了聚义山庄,待池五爷替她打点好一切,她才发现她三叔整日独坐于佛堂,来者皆不见,而她大伯闭关于静室,不允一声叨扰。

    整个聚义山庄,静如死水。

    池笑鱼强压着汹涌而来的愧疚,她想让聚义山庄变回从前的样子,便提着神努力地和护卫侍从们嬉闹玩笑,她组织护卫们玩蹴鞠,组织侍女们比四艺,她极力地想维持住那个虽是荣光不在,却也无忧欢闹的聚义山庄,于她而言,聚义山庄不是什么江湖泰斗,那只是家。

    可是有些东西,不在了那便是不在了,再怎么热闹非凡,也终是流于表面。

    华浓懂,华浓知道池笑鱼也懂,所以,她才会在数个午夜梦回后,坐在阁楼上,静静看着夜色中偌大的聚义山庄,直至天亮。

    今夜亦不列外。

    华浓和顾子赫对视了一眼,华浓朝着顾子赫点了点头,顾子赫便朝着那个日渐瘦弱的背影走去。

    “笑鱼……”顾子赫语气喟叹。

    池笑鱼身形微怔,木讷地转过头,一双呆滞的眼楞愣地看着顾子赫,半晌后,那双眸子因噙满泪水才开始有了丝丝光亮,她终于没有办法再伪装下去,在顾子赫怜惜的注视下,她似被剥光了所有的壳,只剩脆弱不堪的躯体。

    池笑鱼起身,一头栽进了顾子赫的怀里,她放声痛哭,哭得歇斯底里:“子赫,他们不肯原谅我!他们不肯……原谅我……子赫,我也不肯原谅我……我是聚义山庄的罪人……罪人啊……”

    这一瞬间,顾子赫有种心被揉碎的错觉,他知道真正不肯原谅她的,只是她自己。

    “我们去问你大伯,我们去问问他,他是不是不肯原谅你?”顾子赫拉着池笑鱼便要走。

    池笑鱼迟疑道:“大伯他在闭关。”

    顾子赫坚定道:“那我们便在门口问他。”

    顾子赫几乎没有给池笑鱼推脱的机会,拽着她疾步而行,待她情怯时,她已然站在了静堂的门口。

    当日在月满楼内,与叔伯们决裂的情形,在这一刻变得分外清晰,诚然,她是无悔的,但她也是有羞有愧的,池笑鱼刚欲开口,声音却哑在了嗓,没有发出来,此时她才自觉,原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悲从中来,池笑鱼双膝乍然触地,一声“大伯!”喊得无不令人动容。

    “大伯!”池笑鱼跪走至门边,扶着门泣不成声:“大伯……是我不好,是我不听话……笑鱼回来了,你出来见见笑鱼可好?”

    门内并无任何应答,池笑鱼撇了撇嘴,便把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顾子赫惊得立马上前制止,池笑鱼挥臂拦开了他,头朝地上便又是重重一下,额头瞬间见红,字字泣血:“不孝女恳请大伯原谅!”

    天色渐变,一道一道的白光蛮横地撕开了夜幕,闷雷滚滚似从苍穹的缝隙而下……

    顾子赫长吁一声,终是没有再拦下去,只是看着她一磕一求,额头从红变紫,从紫见血,顾子赫红着眼睛,指骨几欲握碎……

    “傻孩子,你这般,让我如何安心练功?”门内有声音传来,沉闷而嘶哑。

    池笑鱼喜极而泣,伏在门边急道:“大伯……大伯……是笑鱼不好……大伯,你原谅我,好不好?”

    门内一声轻叹:“哎……傻孩子啊,你打小便是我带大的,如我亲生,我又怎会真的怪你?”

    “大伯……”池笑鱼轻声抽泣着。

    “我不怪你,整个聚义山庄都不怪你……咳咳咳咳……”一阵绵长的咳嗽声自门内传来。

    池笑鱼急道:“大伯,你怎么了?让笑鱼见见你好不好?”

    门内道:“无碍无碍,老毛病了,静心闭关练功月余便好。”

    “可是……”池笑鱼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打断了。

    门内郑重道:“子赫,老夫闭关这段时日,烦请你替我照顾下笑鱼。”

    “大伯放心,必不辱命!”顾子赫垂头看了眼池笑鱼道。

    “有劳了,好孩子。”门内说完这句便再也无声了,任池笑鱼如何喊‘大伯’亦是只闻风雨声了。

    雨借风势,漂泊而来,池笑鱼跪在门口,任顾子赫怎么劝就是不肯走,顾子赫正为难时,转身便见池五爷持伞而来,一时间,心上大石顿落。

    “笑鱼……”池五爷蹲下,还未来得及说下话,池笑鱼便转身扑在她五叔怀里嚎啕痛哭起来。

    池五爷眉心微动,面上闪过一丝恻然,语重心长道:“你是二哥的孩子,聚义山庄永远都不会责怪于你,但你也要明白,你,便是聚义山庄的将来!”

    池笑鱼依旧痛哭不止,池五爷笑着摇了摇头,朝着她身上一点,池笑鱼便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池五爷命人将池笑鱼送回了阁楼,他静静立于静室前,风雨滂沱,打湿了他的黑袍衣摆,他掸了掸袍子,转身进了静室。

    屋内光线暗蔽,远远可见一人颓然地坐于坐榻上,双臂垂于膝前,头颅耷拉着,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池五爷走上前,手随意在他身上一点,他才身形微动,头艰难地抬了起来……

    华发又添几绺,面色又苍几分,池五爷长叹了一口气:“大哥真是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当年了……”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我的声音?”池沧海气若游丝,看着这个年岁最小的弟弟,有些恍惚,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还是说,哪怕团结一心如聚义山庄却也依旧逃脱不了江湖那种同室操戈的命理?

第188章 盟主印

    “这很重要么?我日日与你同进同出,要学你的声音,着实简单。”这问题无趣了些,池五爷哑然失笑。

    池沧海提了提声音:“当然重要,我倒要看看,尔等贼人是何时叛了聚义山庄?!”

    质问的语气,即便虚弱如他,倒连弱也弱得有些威严,若在小时候必定是怕的,可是现在……

    “叛了聚义山庄……叛了聚义山庄!叛了聚义山庄?哈哈哈哈哈,荒谬!真正叛了聚义山庄的是你们!”池五爷遽然愤怒起来,他疾步地来回旋走,黑袍亦带了起来,到底是谁叛了聚义山庄,到底是谁置聚义山庄于这般风雨飘摇的境地?

    不是我!是你们!

    池五爷猛然停步,抬臂直指池沧海,道:“要不是你与池啸海只顾着儿女情长,堂堂江湖百年世家,会落得如今的模样?别说是灵山派和雁回宫了,就连偏安一隅,称霸一方的岭南巫蛊族和剑南机关世家,我们都比不了,你告诉我,这就是出了一代武林盟主的聚义山庄?!”

    池沧海答不上话来,徒余眉宇间一片萎靡之色,他想起三十年前,池啸海被推举为武林盟主时的无上荣光,逐鹿台下万人齐呼,八方来贺,身为江湖人,理应如此,不是吗?

    可是……

    “我本以为你会重振聚义山庄的,可你看看你后来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池五爷愤怒得脸都有些扭曲了,他身嘶力竭道:“我知道你爱池笑鱼她娘,你便只把精力全部放在怎么保护池笑鱼身上,灵山派和雁回宫迟早要一统江湖的,到时候你要聚义山庄卑膝称臣吗?!”

    此番话,池沧海不是听不出劝慰之音,毕竟是他自小最疼爱的五弟啊,可是,如若要与江湖争一二,那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盟主之女,当是怎般险境啊?

    最开始池沧海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聚义山庄的软肋就犹如绳缚手脚,能求个明哲保身已然不易,枉论其他?

    江湖代代英雄辈出,时不我与。

    池沧海摇了摇头,语气里满含亏欠:“是我比不了二弟,身处龙潭虎穴,却无权谋之计。”

    池五爷眸色忽暗,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他么?有时候盛极一时,就是轰然倒塌的开始。”

    池沧海蹙了蹙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到了此刻,池沧海有些心惊,急忙道:“五弟,如若名扬天下是要以自家人性命来做赌的话,那我宁愿默默无闻,享我们的太平日子。”

    他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可是池五爷觉得这个“我们”听上去分外刺耳,他的眼眸彻底阴晦了下来,透出来的光如这湛湛寒夜般暗沉,他启口:“看吧,大哥,我就说,叛了聚义山庄的……是你们!”

    池五爷绕着静室,无声地走着,他的手指拂过墙壁,拂过窗栏,拂过庭柱,原本是冰冷的物什,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一件一件,一样一样,都是那般滚烫……

    他启口,声音极轻,却如从地底深渊而来,绕廊不绝:“不知道深埋在这片土地的血液,听到你这样的话,他们,作何感想?”

    并无责备之意,却是满含唏嘘。

    “百年基业,一人命,何足惜?!”字字掷地,声声泣血,池五爷立于池沧海身前,逆光,是以他的眉目缩在了光后,但池沧海还是看到了他眼中有星华闪烁,只听得他道:“大哥,你若安于檐下燕雀之地,那便恕五弟,不奉陪了!”

    池五爷从怀中掏出了那方盟主印,问道:“大哥,当年装盟主印的匣子在哪?”

    “你!你欲以何为?”池沧海又惊又怒,原本灰暗的面庞倒有些红润起来。

    池五爷一派心平静气,缓缓道来:“丐帮线报,丹真心经传了历代武林盟主,历代所传便只有一方盟主印,以机关老鬼的手法,这印……当是一枚钥匙。”

    池沧海脑中一声惊雷闪过,池啸海临死前交代的事情,本已覆尘不可视,现如今却因为池五爷的几句话,如狂风卷沙而过,瞬间清晰起来。

    是了,是交代过什么……难道丹真心经真的?!

    池沧海明白了过来,背脊僵得直直的,他故作厉色道:“荒谬!聚义山庄有没有丹真心经,你从小呆到大,你难道不清楚?当年比武,若二弟会那什么丹真心经,又何至于输屈侯教主半式?”

    此话直击了池五爷心坎,也是让他犹豫至今才站队的原因,是啊,若真有丹真心经,那么这些年怎会不见丝毫影踪?

    池沧海从他稍纵即逝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丝丝犹豫,急忙道:“五弟,你放了我……你若再执意查下去,只会置聚义山庄于风雨飘摇之境!”

    然而“聚义山庄”这四个字还是把他给震醒了,池五爷紧紧了拳,开口道:“看来大哥还是不愿意告知于我了?”

    “你!”池沧海心底寒凉如九天银月,他知道,一切已经没有回旋了!

    似是两相看破般,池五爷神色亦安然:“其实大哥心里明白,如今的聚义山庄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可就算是死,轰轰烈烈亦要强过无声消弭,大哥,便继续休息吧。”

    池沧海看着池五爷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点过,瞬间如万虫过身,吃掉了一身气力,再也坐不住,颓然倒了下去,不能动,不能言,只剩神思清明。

    他心头暗惊,这岭南的虫蛊,当真是已入登峰造极之境了!

    池五爷双臂一展,开了门,从池沧海的视角看过去,一道白闪划破天际,风雨飘摇,天地萧肃中,立于门前的池五爷便只剩一幅黑色剪影,说不出的萧杀。

    “我定会让聚义山庄这四个字重新立于武林之巅的!”话语含着天雷,滚滚砸下,那轰隆之声,似慷慨,似愤怒,只当各解其意了。

    自此夜后,池五爷便对聚义山庄进行了寸土寸瓦式的搜查,大到机关密室,小到夹层暗格,均无所获,可是越是这样,便越是说明,当年放盟主印的匣子,确有问题!

第189章 丹真心经

    池五爷开始旁敲侧击地寻问池笑鱼,可池笑鱼说她连那匣子长啥样都记不得了,更别说其他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池笑鱼顾忌到什么,故而没有说真话,可当他在静室借着池沧海的口去问时,池笑鱼依然是那般答案,他才笃定,池笑鱼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就这么断在了这个当口,池五爷焦心地嘴里都起了泡,池笑鱼亲自煎了药去,看到他五叔这般,也是心疼,宽慰道:“五叔,找不到,便不找了,好不好?”

    池五爷看着那浓稠的药汁,喃喃道:“若是很重要呢?”

    “有多重要?”池笑鱼问的急,眼睛瞪得大大的,煞是天真。

    池五爷垂眼看着蹲在自己腿边的人儿,眼里意味复杂,到最后还是如长辈一般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轻轻道:“像聚义山庄那么重要!”

    池笑鱼彷徨了一瞬,可随即便坚定道:“如是这样,爹肯定会交代于我们的,他没交代,便是不重要,五叔便不要再找了,你身子要紧,大伯……已经这样了,三叔又整日在吃斋念佛,人都见不着,五叔……笑鱼也只有你了……”

    话还没说完,池笑鱼的眼泪便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池五爷看侄女这样了,便连连应道:“好好好,五叔不找了便是。”

    池笑鱼见他应了,心里很是欢喜,像个小孩子一样,拽着池五爷的袍袖蹦,池五爷一脸慈爱,光在池笑鱼的身上晃动,池五爷眼睛一眯,似是被什么给晃了眼。

    他蹙了眉,抬手便把像尾鲤鱼一样乱跳的池笑鱼给摁住了,他手指一拈,执起池笑鱼颈前的物什,好奇道:“这是什么?晃得我眼睛疼……”

    池笑鱼看着颈前的挂坠,眉眼一弯,道:“这是小时候我爹送我的,我可宝贝了,便一直随身带着。”

    池五爷身形一楞,似是脑中有根弦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目光矍然……

    戴在身上……是了,最重要的东西,理应,带在身上!

    城西千秋巷的宅子前,池五爷推门的手顿了顿,他垂了眉眼,缓缓叹了口气,极是不甘的样子,踌躇二三,最后却也还是只得推门而入了……

    小室内,花照影和吴范对桌而坐,看到池五爷进来,目光便齐齐望向了他。

    “你约我们到此,所为何事?”吴范开口道。

    “我找到装盟主印的匣子了。”池五爷的语气不咸不淡的,说到底是件大好事,可他却并无雀跃之情,花照影眸光一闪,便道:“在哪找到的?”

    池五爷淡定道:“池啸海的棺材里。”

    那语气凉薄得似是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花照影和吴范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他们看到了相同的意味:掘坟,掘了自家二哥的坟!

    到底都是江湖人,下一瞬,便又都神色如常了,花照影的食指不停地点着桌面,很显然,她在思虑,手指方停,她便开口道:“这样说来,那里面的东西必然重要,你必然已经拿在手里了,结果你却发现这东西有问题,你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不得不拿出来共同商讨。”

    短短一句话,就把池五爷本想独吞的心思给道了出来,池五爷看着眼前媚眼如丝的女人,冷声道:“花老板,心思太灵巧,也未必见得好。”

    花照影笑了开来,那笑声似银铃般叮叮当当响,她边笑边道:“倒也不是我心思巧,若我得了,也是这般做法。”

    一说完,花照影便又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清脆悦耳的笑声瞬间提醒了座上两位: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啊?!

    然而,事实是,她就是。

    池五爷回了神,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人使过丹真心经?

    乍一提到秘籍,吴范惊道:“那里面装的真是丹真心经?!”

    池五爷鼻腔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从怀中掏出羊皮卷,丢在桌上,道:“你们看吧。”

    两人立马把羊皮卷捋平,一张一张看了下来,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高……

    池五爷道:“这羊皮卷里的内功心法,写得极乱,当今世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种行经脉的走向,你们只用走三个穴,便能发现,气息根本走不通!”

    还未等池五爷说完,花照影就已经开始驭走气息,才走三穴,花照影的眼色便完全阴鸷下来……

    吴范一直在研究着羊皮卷上的字,并未见花照影的动作,待看了半天,吴范恨恨道:“而且,这见鬼的破经还不全!”

    池五爷的心沉了下去,吴范见多识广却也得出这个结论,看来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闷闷道:“是了,不全,只有半卷。”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想必心里皆是把江湖先人全问候了一遍!

    你要传就传,不传就一把火烧了,整个什么半篇半篇的,竟是些弯弯绕绕,老不痛快了!

    虽是这般想,可都已经找到半卷了,快到手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放弃的道理,吴范平了平心气,道:“那另外半卷呢?”

    屋内沉默了半晌,花照影看向吴范道:“你们丐帮收集线报江湖一流,吴舵主自是比我等更见多识广,此事,想来你心中应有计较,不妨说出来听听。”

    被这么当众一夸,吴范也不谦虚,“嘿嘿嘿嘿”地直乐,这吴范说起来城府亦是颇深,否则也不会将江淮各个分舵皆捏在手里,但是到底是丐帮出身,为人终是要更豪爽些,张口便道:“以此来看,丹真心经就是传了历代盟主,依我看,传得必然是一部完整的丹真心经,否则池啸海没必要带到棺材里,再者,以常理来断,一件东西,一分为二,实不可能另外再弄一件信物。”

    花照影眼眸晶亮,接着吴范的话头道:“一件东西,如若特别重要,重要到要一分为二,那么……当是一实一虚,虚实相合,实的置于身侧,那虚的……”

    “当是含于口中了!”吴范见花照影迟疑地看向他,便把话接了上去,吴范心里暗惊,这花照影着实聪慧,一点即通也不过如此。

第190章 千里求亲

    池五爷听完他们分析,也明白了其中意思,却也还是不敢肯定:“你们的意思是……”

    “池啸海临死前,把另外半卷说给人听了”吴范把话点明了,用的肯定的语气。

    瞬间,十多年前,池啸海临死前的场景挟风裹雨而来……

    池啸海不顾众人劝阻,突发奇想,硬是要将一身内力灌入池笑鱼体内,此其一。

    池啸海恐旁人在场分心生变,于是室内便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此其二。

    事并未成,当他们发现有异时,池笑鱼体内气息极乱,毫无章法,便道是走火入魔,寻了少林大还丹来救,此其三。

    当真是疑点重重!

    池五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轻轻闭上了眼,紧紧抿着嘴唇。

    花照影紧紧地盯着池五爷,这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他的神情从初生疑窦到尘埃落定,她知道他已经了然于胸了。

    花照影挑眉:“池笑鱼?”

    “池笑鱼。”

    吴范和花照影对视了一眼,他看到花照影的食指又开始轻轻敲击着桌面了……

    是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端平路一头,那媒人穿得喜气洋洋,活脱脱一只红灯笼一样,脸上的笑都似要滴下来一般,她扭动着腰肢,小碎步迈得极快,于是每走一段便不得不停下来招呼后面的人赶紧跟上。

    而她身后,那是相当的蔚为壮观!

    为首的两名小厮,抬着托盘,一只上呈着鹿皮,一只上呈着狐皮,而后每两人一组抬着红色礼箱,共十六组,三十二名小厮,再往后便是两串儿的江湖人士,衣袍精致,领口绣竹叶纹.....

    扬州城霎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啊,三十二人的纳征队伍诶,好大的派头呀!”

    “我长那么大,还头一次见这般多彩礼的呢!也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

    “竹叶纹!灵山派,是灵山派的诶!”

    “灵山派?!”

    “是沈掌门要娶白宫主了么?”

    “不对不对,娶白宫主怎地会往扬州城来嘛!”

    “诶?诶!诶!在月满楼停下了,在月满楼停下了!”

    端平路两侧皆是些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些活波好事的便直接跟着队伍的最后,一路的酒楼、客栈、伶馆、妓院、赌坊上了楼层的窗前露台上亦是站满了人,一眼望去,真可谓形色各异,姿态万千,好一个甚嚣尘上,当真是好生热闹!

    “不是沈扬清啊……那……那!那可不就是逍遥剑了嘛?!”此话一起,瞬间人群便乱糟糟的了,说是怨声载道那都不为过,好些姑娘话语间都带着哭腔了……

    “沈放要成亲了?!”

    “他……他真看上那个伶人啦?”

    “不可能,逍遥剑那样的人……一介伶人怎地配他?”

    “就是!那样的豪侠,他是整个江湖的!”

    “我不信!”

    “我也不信!”

    “走走走,快点跟上看看去呀!”

    这队伍最后姑娘、侠女的,便又跟了好些,说到底都是些春闺女儿心事,本就是美妙年华,心底自然是恋慕英雄的,如今英雄有属了,就好似自己藏着掖着的宝被硬生生抢走了一般,光想想,心头都是颤巍巍的。

    可是,英雄也总是要成亲的。

    白天的月满楼既不提供饭食,也不表演歌舞,以前还下下棋,现在连棋盘都收了,便只提供茶水,供来往客人暂作歇息,是以,纳征队伍这一来,原本清清静静的月满楼大堂倒是和晚间一般热闹了。

    月姨得了消息,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后面跟了一溜串姑娘,那些个姑娘看到这阵仗,再看看灵山派的护卫,瞬间便都心知肚明了:灵山派有人来求亲!

    姑娘们个个都兴高采烈的,都是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看着这般排场,喜庆、隆重、昭告天下、万众瞩目!

    热闹这回事,谁又会真的不喜欢呢?

    不表演姑娘们也并未施粉黛,却因着这良辰良景,粉颊晕酡红,眉梢染羞色,煞是好看了。

    可这些林林总总看在薛摩眼里,却是这般的不是滋味。

    他忽而想到了秦飒,他想,待他和秦飒成亲之时,想必已是结庐隐居多日,无媒妁之言,无亲朋之贺,空有两根红烛,一方喜帕,不知她可会觉得寂寥,可会觉得欢喜?

    仅是这么随便一想,他都觉着心疼,面上阴云笼罩,双眼空落落的,尽是惆怅,自然没有注意到那媒人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了。

    有人顺着媒人的目光瞧去,便见站在楼梯上的薛摩,也不知他几时下来到那里,连忙轻声道:“薛老板。”

    薛摩终是回过了神,扫了堂里众人一眼,才缓步下了楼来。

    媒人怔愣地看着这个一步一步走近的红衣男子,她久居河洛,本没见过薛摩,只是血衣魔头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刚开始她接下这桩喜事,也是有些害怕的,耐不住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便硬着头皮来了,这下见着了,她这心底竟有几分荒谬的暗自庆幸。

    这人长得着实好看呐,比我说媒的任何一家公子少爷都要长得俊呐!媒人在心底空自暗叹,叹了半晌才发现薛摩面色不善地皱了眉,是她失态了,便急忙道:“薛老板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呐!”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媒人撇过头去看,就见一俏生生的姑娘,长得是好看的,就是一脸的小雀斑,巧笑倩兮,倒也可爱。

    月姨见手下人无理了,冷声训道:“小五!”那小五立马敛了神色,怯生生地直往琴瑟身后躲。

    月姨上前福了福身道:“我们姑娘失礼了,还望媒人莫怪。”

    这月满楼竟是这般好相与的?!

    媒人面上虽诧异,却也还是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不知媒人前来,是为哪家来说亲的?”月姨问道。

    媒人嘴角一翘,道:“灵山派,逍遥剑,沈放。”

    “求得是?”

    “贵楼,琴瑟姑娘。”

    霎时,门口处一片哗然,絮絮然之间,不乏忿忿之声……

第191章 郎情妾意

    薛摩眉心抖了抖,若有所思地看向琴瑟,琴瑟似是心有所感般蓦然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便撞了个满怀,琴瑟又惊又羞,慌忙垂了头,本已是涨红的脸现下已然红到耳根了。

    昏昏然之间,便听到身后小五那满含赞誉的话,她说:“那逍遥剑果真是个实在的!”

    是啊,这般天纵英才,这般八方豪侠,这般……妾心良人……琴瑟心底喟叹,可那谢康因我而死,灵山派又要如何容我?!

    薛摩收回了目光,他想他和琴瑟应该是想到一块去了,遂看向了媒人,泠然道:“沈放现下身在何处?”

    薛摩这一开口周围便全静了,媒人忙道:“逍遥剑他晚几日便到。”

    薛摩点了点头,看向月姨道:“你去把端平路头的迎客来整座都包下了,然后带着诸位先去下榻休息吧。”

    月姨应了一声,便张罗开了,薛摩回身越过后堂,便进了后院里,一切的喧嚣便都隔在院外了。

    秋日天凉,跟着他身后的白衣护卫,手上一抖便把毛皮大氅披在了他肩上,薛摩开口道:“秦英呢?”

    白衣护卫嘴角一翘,笑道:“怕是又去聚义山庄了吧。”

    薛摩止了步,看着这满院开得如火如荼的桂花树,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不还没到春天呢吗?”

    白衣护卫闻言,浅笑了开来,也不答话,就静静陪着眼前人站在这片秋高气爽里……

    那景象,远远看去,就似一幅画,出自名家手笔。

    聚义山庄里,华浓端了一尾鱼才刚出房门,便眼见着一朵花飘了下来,落在她端的鱼缸里,她莞尔,一抬头,便见那人蹲在房梁上,不是秦英,还能是谁。

    华浓笑道:“你看看你,不是在树枝上,就是在房梁上,你是猴子变的吗?”

    秦英本是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整齐白牙,很是好看,可听得这话,瞬间笑意荡然无存,他旋身而下,掸了掸袍子道:“嘁,我好不容易来看看你,你倒说我像猴子,走了!”

    说罢,便回身大步而去,华浓一看,急了,忙道:“秦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回来!”

    本来华浓以为,他应是会生气走远的,没想到下一秒他便疾行到她身边,一歪头,咧嘴笑道:“回来啦!”

    华浓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秦英眉开眼笑,说道:“我秦英什么人呐,哪会跟姑娘家置气。”

    说到“姑娘家”的时候,秦英还用食指撩了一把华浓的下颚,华浓又惊又怒,一般人再怎样也还是遵礼法的,可他秦英……

    华浓气鼓鼓地直瞪着秦英,脸也是憋得通红,秦英好笑道:“没手出气呀?”他边说边将华浓手里的鱼缸接了过来,顺道脸凑了上去,道:“来来来!”

    说到底,华浓也没能下得去手,只得无奈扶额,暗叹,什么清朗爽举的少年气呀,那都是不熟,骗人的,等你混熟了,那活脱脱浑身都是轻浮跳脱的痞子气!

    “走啦。”秦英催她,她便也收了思绪,快步跟上,秦英低头看着手里端的这尾鱼,挑眉道:“你端着一尾鲤鱼要去干嘛,炖了吃?”

    华浓被他给噎得够呛,哭笑不得地指着前面的池塘道:“我要把它放到池里去。”

    秦英丢下句“好嘞”,便飞身而出,几近擦着池面,横身一个回旋,那尾鱼便滑进了池里,动静之小,除了池面泛了几圈涟漪外,连鱼儿都未四下逃窜,他足尖蜻蜓点水朝池面一落,眨眼前人已然回到青石板上了。

    秦英走到华浓面前,本想着她会夸自己几句,却不料,她一开口便道:“其实你来的也正好,我正要和你说说最近聚义山庄的事。”

    秦英一皱眉,一撇嘴,一脸不悦,可也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已然被华浓拽着往阁楼去了……

    那桂花院子里,薛摩只是站了片刻,便有人轻叩门环,一身水蓝青衣而入,正是顾子赫,薛摩启唇:“你来了。”

    顾子赫莞尔,手中的扇子翻了两个滚,可以瞥见他心底的不安,薛摩也不墨迹,直接道:“你信中所言聚义山庄的事,你再详细同我讲讲。”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之前还不觉有异,连日来却越来越不对劲了,五爷他三番四次旁敲侧击地问笑鱼,他爹临死前,可有交代过些什么。”

    “他在找东西。”薛摩断定道:“那……笑鱼怎么说?”

    “我也问过笑鱼,她甚至把她父亲临死前的话同我讲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顾子赫面色有些苦恼,接着道:“你猜前几日怎么了,连一直闭关不出的大伯,都开始询问笑鱼了,而且,他问的,更直接!”

    “怎么说?”薛摩微微蹙了眉。

    顾子赫抬眼看了看四周,随即凑到薛摩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他大伯问她,她爹临死前,可有把丹真心经交与她?”

    听到丹真心经这四个字,薛摩的神经绷了那么一瞬,思虑了半晌,道:“应是她叔伯们得到了什么消息,类似于池盟主临死前,把丹真心经传于了自家人吧。”

    “可是并没有啊!”顾子赫急道。

    也无怪乎顾子赫这么焦急,池笑鱼的叔伯竟然敢这么问,那这消息必然是有些真实性的,可这种消息传在聚义山庄还好,若是传了点去江湖上,那池笑鱼乃至整个聚义山庄便皆是要被人架在火架上烤了!

    这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先莫慌,她叔伯那般疼她,又本是聚义山庄的人,断不会坑了聚义山庄去。”薛摩安抚道。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可……可我又说不上来,你说究竟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她叔伯的呢,那人什么来路,可不可靠,图的又是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来,薛摩抱臂凝眉,是啊,是什么人能让池家人都笃定丹真心经就在聚义山庄呢?那人又是求得什么?有求有得,那便是桩交易,可如今的聚义山庄还有什么值得拿丹真心经的消息去交易的?

    说不通呀!薛摩越想眉头蹙得越紧。

第192章 一意孤行

    看着薛摩的表情,顾子赫便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想到同一个坎那,路便死了!

    顾子赫只觉后背一紧,周身沁凉,连薛摩都琢磨不通透的事情,那于聚义山庄是福是祸,于池笑鱼是吉是凶,怕都是后者要占得多了!

    薛摩无法,不忍见顾子赫焦虑,也只得先劝慰了去,说他定会想办法查到那人,许是江湖把薛摩传得太过神通,顾子赫竟也就信了,临走时,虽也还是心事重重,但倒也不那么火急火燎的了。

    待顾子赫走了,薛摩站在庭院里,有片刻失神,他那空落落的眼神里,却还是存着几丝温暖,许是因顾子赫,许是因池笑鱼,许是因他们那份满腔热血的信赖,相信他通天彻地,相信他无所不能。

    可是。

    薛摩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人,**凡胎的……一个人。

    山林里,那林间小道看上去乍有还无,想来是有人想抄近路,硬踩出来的,此时此刻两匹马在上面跑得欢腾。

    前面的那人,身背逍遥剑,腰挎虎尾鞭,正是沈放,身后便是他那小跟班,王起。

    王起年纪尚轻,面容清隽,单看上去清清秀秀,有丝文气,好似任谁都能欺负了去,可跟在逍遥剑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便也沾了几分刚正果敢之意。

    王起有些庆幸自己跟的是逍遥剑,他凝眸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满眼倾敬,思绪飘忽,他想起了几日前,在灵山派的大殿上……

    那场面若是个一般门人,怕是都哆嗦得走不到殿中央,而沈放硬是步伐不急不缓,身正影直往堂中一站,纵然是灵山派将德高望重的四大长老请了出来,他亦是面无骇色。

    “我们四个辅佐了灵山派三代掌门人,如今年岁已高,既已避世,自是相信你们师兄弟定能壮我灵山之威,你二人之间,于情一字,我等本是担心扬清多一些,怎么事到临头了,反倒是你沈放了?!”说话的人是灵山派辈分极高的长老,姓沈,单名一个“霄”字。

    殿两侧黑压压地皆是人,却是静的仿佛黑压压得皆是些假人,王起抬眸看了眼堂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沈扬清的脸颊似是抽了抽。

    牙,一定咬得很紧吧!王起如是想。

    “放儿,你素来识大体,他们月满楼杀了我们一剑术执教,你要娶那伶人,这怎可行?!”

    “确实如此,放儿,玄展和我说,就因为那女人,谢康的仇便一直没报,你如今要娶她,那你把灵山派的颜面又至于何地?!”

    王起撇过头,只见杨玄展立于长老座侧,薄唇紧抿,唇角上噙了一抹似有还无的笑,王起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忙去看沈放。

    只见沈放扫了眼堂上众人,便垂下头去,随后他轻“呵”了一声,王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便听他掷地有声道:“可能你们都有所误会了,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的。”

    满堂皆静,可闻倒吸气声,王起忙向堂上看去,不出所料皆是意外愤怒之色,就连掌门人……咦,沈扬清的眼中怎会是露诧异敬佩之色?!

    沈放转身抬步刚欲走,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严声道:“我会在洛阳铺十里红妆,迎娶琴瑟,进我沈家!”

    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放肆!给我拦下!”沈霄气急起身喝道。

    霎时,沈放身前,七人剑阵已然排开,几欲在同时沈放取下腰间虎尾鞭,长鞭往前一甩,空气都被打响了,七人往两侧一躲,剑阵还未成型,便被破了。

    沈放手腕一动,朝着持剑人手臂袭去,没两下剑便脱手了,长鞭挽着剑柄一甩,剑便飞叉入殿内堂柱上了,剩余六人一涌而上,只听剑风、鞭风交替作响,过了三十余招后,长剑一柄接着一柄地被鞭子甩入堂柱上,七柄剑整齐一列,煞是惹眼。

    两侧的灵山派门人皆是大开了眼,这鞭法是逍遥剑前辈独传于沈放的,沈放常年在外,若不是他身边人,这真是不常得见的。

    沈霄抽出腰中佩剑,冷嗤一声道:“沈厉去的早,今日,我便来替他,好好管一管这儿子!”

    王起一听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心想,完了,完了,他活那么大,还没见有谁能惹得沈家老前辈拔剑出鞘的!怎料,沈扬清起身道:“够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师兄,你随我来后院一趟,其余人,全部散了!”

    掌门人终究是掌门人,即便还有人有异议,倒也没人吱声了,到最后,沈扬清和沈放究竟谈了些什么,王起当然也不能知晓,反正到最后灵山派是放人了,所以才有现在的他和沈放一路纵马狂奔,前往江淮。

    待送走了顾子赫,薛摩便在房间里闭目运气走息,直到额上小有薄汗时,秦英才回来,秦英一回来便直冲到薛摩面前,把华浓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跟薛摩讲了。

    薛摩也没有打断,全部听下来,发现和顾子赫说得大致无二,并没有什么特别,心上一空,便抱臂在堂中踱起步来。

    秦英发现薛摩并不惊讶,便问道:“你已经事先知道了?”

    “子赫今天来过。”薛摩接着道:“秦英,以你看如今的聚义山庄,有什么可图?”

    “图无所图。”秦英几乎是脱口而出。

    薛摩停了下来,问道:“那若是得到了丹真心经的聚义山庄呢?”

    “那还用讲,那必是丹真心经啦!”秦英挠了挠后脑勺接着道:“所以这个事情说不通,难道放消息的那人还指望池家人找到丹真心经后给他不成?!”

    两人面面相觑,竟不觉都微微叹了口气,秦英一个旋身,像只猴儿一样地跳起来蹲在了窗棂上,看着端平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幽幽道:“除非啊,把整个池家都给他绑了!”

    “绑了?!”薛摩惊道。

    秦英见他似是当真了,忙道:“诶!我说着玩儿的啊,这怎么可能,那池家三兄弟和那四大护卫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若如要下手,那动静应是相当大的,整个江淮都会知道,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

第193章 初现端倪

    “那如若是自己人呢?”薛摩说罢,秦英一挑眉便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薛摩接着道:“我且不论动机,我问你,如果是自己人下手,可行不可行?”

    秦英把聚义山庄的人挨个思虑了一遍,正色道:“皆可行!”

    随即秦英便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乐呵呵道:“那不就是聚义山庄的人自己要找丹真心经么,那这便无大碍了呀,他们自己人总不至于害了自己人去嘛!”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找?”薛摩的话说得极快。

    秦英答得也快,几近脱口而出:“那肯定是得到了可靠消息呀。”

    薛摩接上道:“谁给得消息?”

    秦英顿时哑口无声,又回到了问题最初的开始。

    薛摩走到窗前,见天边红云斑斓,已近傍晚,幽幽道:“是时候,夜探聚义山庄了。”

    月黑风高夜,薛摩和秦英穿着夜行衣游走在聚义山庄,两人身法极高,行动起来便似鬼魅般飘渺……

    两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也查了个七七八八,交换了下眼色,正准备离开时,恰巧经过了池笑鱼的阁楼,月已中天,那阁楼上却是烛光煌煌。

    薛摩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眼神示意秦英先躲起来,自己一个飞身便上了阁楼,薛摩站在窗边探头一看,只见池笑鱼手握着笔,伏在案几上,呼吸清浅,竟是睡着了……

    薛摩微微蹙了眉,闪身而入,走近那案几一看,旁边摆了一摞发黄的书,乍看两行,便能发现这些皆是武功心法秘籍。

    原来她在誊抄……发现这个,薛摩便不自禁地难过起来,一个无法集聚内力的人,纵然背完了这世间所有武功的内功心法,又有何用呢?

    梦里,一股清冽的气息迎面而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池笑鱼乍然惊起,回看四周,空无一人。

    原来是梦。

    下一刻,她便又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眶一酸,泪水便漫了上来……

    可是,空气氤氲……

    他来过,不是幻觉,不是梦,他来过,他真的来过……

    池笑鱼咬了咬嘴唇,‘噌’地一声便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她下了阁楼,夺门而出,一头融进了茫茫黑夜里,她就这么沿廊跑着,夜风很急,风把她层层叠叠的袍裙撩摆起来,白纱招展,如坠云雾……

    她一边跑一边四下张望,却不敢叫喊出声,怕惊动了叔伯,她不敢叫喊出那个日日夜夜镌刻于心头的名字。

    四下皆寂,池笑鱼倏然停步,她低着头,狠狠地喘息着,慢慢地,便也一点一点平复了下来。

    他既来了,既不肯露面,又怎会让我轻而易举地寻着他?她在心里这么反问自己,待想明白这点后,池笑鱼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蹲了下去,脸埋在臂弯里,削弱的肩头轻轻颤了起来……

    这一切皆被蹲在高处屋檐上的两人看在眼里,距离甚远,按道理薛摩是不可能听到池笑鱼哭泣的声音,可薛摩扶额晃了晃脑袋,那低泣却似就在耳边一般!

    薛摩刚欲起身,便被秦英拽住了,秦英的双眼里写的什么,任谁看一眼便能懂,薛摩渐渐清明过来,双眼渐见寒冽。

    “走!”冷冷一字后,两个黑影,转身便融入了黑夜里。

    待二人回到月满楼时,顾子赫已然在薛摩房间里,等待多时了,他们才站定,顾子赫便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异样?”

    薛摩扯下面巾,道:“我这里该探的地方并没什么异样,噢,对了,池笑鱼她大伯为何闭关?”

    顾子赫黯然道:“都是些陈年旧疾了,每年入冬前皆需闭关静养。”

    “那她五叔和她大伯是不是关系要更好一些?”薛摩问道。

    “倒是自小要更亲厚一些。”顾子赫诧异道:“你怎么会问这些?”

    薛摩笑道:“这都夜深了,他们兄弟俩还在静室内闲话了些家常。”

    秦英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道:“那看来,我探到的消息,怕还要更值得掂量掂量。”

    “别卖关子了,快说!”薛摩急道。

    秦英正色望向顾子赫道:“烂扇子,你们家那三叔有点问题啊!我听闻他已多年不管聚义山庄的事,只是一门心思地礼佛?”

    顾子赫点点头:“嗯,是这样的。”

    “那便说不过去了。”秦英蹙眉道:“我去过佛室看过,那些个佛经甚是崭新,并不像被人常年捧读过,同理,那佛珠亦然,真正的礼佛人,那佛珠应是被磨得极其润滑,可他二者皆不占,而且,他房间的被褥并未动过,这夜深露重的,他应是不在聚义山庄。”

    三人交换了下眼色,薛摩道:“之前池笑鱼出现在我床上的事,我们便道是聚义山庄的奸细所为,如若这奸细是……”

    薛摩见顾子赫神色渐变,所以并没有直接点明,但还是道:“我并不想妄下这定论,但祸起萧墙这种事,这天底下,不是没有的。”

    话一毕,秦英的脸色‘唰’地一下就铁青了,他身上背的,那也是祸起萧墙的血海深仇啊!

    三人都不说话,这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薛摩看了看这默不作声的两人,起身执起酒壶,斟了三杯酒,道:“天气寒凉,我是真有些冷了,来来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酒还未过三巡,秦英便话多了起来,一个劲地调侃顾子赫,顾子赫也不歇着,秦英说一句,他便回一句,这一斗嘴,倒也热闹了起来。

    薛摩就这么看着他们,若不是年岁相当,那目光可以说是相当慈爱了。

    忽而,秦英一撇头,冷不丁地看向薛摩,从头到脚看了半晌,薛摩被他盯得一脸茫然,愣愣笑道:“怎么了?”

    秦英大咧咧道:“你现在这身装扮,头发全部梳个髻,道是挺像个道士的,换身白袍,搭个拂尘,往那昆仑山一站,活脱脱一得道仙人!”

    顾子赫听得不明就里,就问:“此话怎讲啊?”

第194章 甚嚣尘上

    “烂扇子是自己人,也不怕告诉你,我家师父啊……”秦英顿了顿,身子往顾子赫那边倾了倾,才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臂上搭拂尘,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长得可好看了,就跟那什么仙人座下童子一样!”

    “道袍?!”顾子赫一脸讶异,看向薛摩道:“阿摩,你出身道家?”

    还没等薛摩回话,秦英便接上道:“本来吧,人家是要得道修仙的,可惜了,硬生生被我等给拽进红尘了!”

    秦英一喝酒,这话也忒多了,薛摩想罢,抬手一巴掌就打在秦英脑壳上:“你大爷的,喝酒都堵不住你这张嘴啊!”

    这一打下去,秦英更不依了,硬是用轻功躲着,都要把薛摩那些个年少糗事全给抖了出来,结果,你一句我一句,三人基本上都托了个老底,煞是热闹了,等早晨月姨来叫醒的时候,才发现三人四仰八叉地就着地板便睡了一宿。

    花照影步履倦怠,推开宅门一看,那二人皆已在堂中等她,懒懒道:“我近日练功,甚是疲惫,你们这一大早的便传我过来,所为何事啊?”

    池五爷和吴范对视了一眼,道:“昨夜薛摩和秦英夜探了聚义山庄。”

    花照影楞了一下,随即面上倦意一扫而空,忿忿道:“真他娘的多管闲事!”

    池五爷接着道:“辛亏昨夜报信及时,我早有准备,倒也没被他们发现些什么,可是,时间一长,以他们那身轻功,池沧海被囚一事迟早会被查出来的。”

    花照影坐在桌边,揉着太阳穴,眯了眯眼,嘴角一翘冷声道:“哼!查?竟然他那么爱这浑水,那便请他踩进来吧。”

    吴范双眼一亮道:“此主意甚好!”

    “散布消息出去,就说,薛摩从池笑鱼那,得了丹真心经,所以才放池笑鱼回聚义山庄了!”花照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从明日起,他可还有时间去查什么聚义山庄?!”

    池五爷倒吸了口气:“你这样一来,笑鱼不就危险了嘛?!”

    “我的池五叔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别指望从你那侄女嘴里套出什么丹真心经的下半卷了!”花照影手指点桌:“交给江湖,交给雁回宫,交给薛摩,这样,怕还快一点!”

    池五爷垂目一寻思,觉得甚是有理,也不失为一近道,便也不再多言。

    吴范笑笑道:“这样一来,这江湖就该全乱了。”

    花照影用手指绞着头发玩儿,面纱下声音带笑:“又何妨这乱世更乱一点呐,我倒想看看,笑到最后,谁是英雄?”

    三人一番合计,待花照影离开后,吴范不禁暗叹:“也难怪岭南老怪连腐骨掌都肯教她,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了!”

    是日,薛摩已得丹真心经的消息便迅速在扬州一带传了开来,似滚雪球一般,越传越大,越传越快……

    顾子赫知道定是薛摩他们夜探聚义山庄的事被发现了,便有人从中作梗,造谣生事。这样一来,顾子赫便完全笃定,聚义山庄确实出事了,只是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他查来查去,竟查不出一点头目。

    秦英火急火燎地进了薛摩房间,见他站在窗前,小跑过去道:“这下怎么办?”

    薛摩没有回话,但秦英能感受到他浑身紧绷的气息,便道:“要不这样,我把江淮一带的人,全都调过来吧。”

    薛摩幽幽呼了口气,眉心紧拢,道:“吩咐下去,把山南、河洛一带的人全部调进江淮,把江淮的人全部调进扬州!”

    “竟要这么大阵仗?!”秦英惊呼道。

    “此一役不同上次冯克发难,敌暗我明,棘手得多,又摊上一本见鬼的经!”提到丹真心经薛摩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要把动静弄大一点,我要告诉这江湖的各门各派,我薛摩还是传闻里的那个薛摩!”

    以恶名以慑江湖吗?秦英扪心自问,他踏叶行什么世面没见过,他自然是不惧的,但是他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被人给算计了!

    “那……那这样一来,不是向整个江湖宣告我们就是得了丹真心经嘛!”秦英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薛摩叹了口气,双手搭在秦英肩上,道:“我的秦英啊,现在这种情况,这消息是真是假,你觉得还会有人静下心来细细分析吗?”

    是了,是真是假,已经无关紧要了。

    短短三天内,扬州地界开始出现了穿着各种各样门派服饰的人,或单枪匹马,或三五成群,路上遇见了,也互相拱手寒暄,嘴上虽不提,面下却皆是心知肚明,各自来意。

    东灵山上,杨玄展疾步而行,终于逮着沈扬清的贴身小厮,急道:“扬清人呢,怎么哪都找不到他?”

    小厮道:“掌门他……应是在后花园,我这便带你过去看看。”

    “他在后花园干什么?”杨玄展步履极快,那小厮几近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气喘道:“近几日掌门时不时地便会去后花园,也不干什么,就是在那一待便是大半天。”

    杨玄展一听一脸莫名,只是那步伐却是越发快了,倒是苦了身后那小厮去了。

    果不其然,一进后花园远远便能看到立于亭中的沈扬清,一身月白光华,英气逼人……

    杨玄展几近是跑过去的,沈扬清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

    “江湖传闻,薛摩从池笑鱼那得了丹真心经了!”杨玄展说话向来干脆利落。

    沈扬清眉峰抖了一下,但脸色很快便平复了下来,不急不缓道:“这丹真心经传了也近百年了,却从来没见人使过,等哪日真有人用了那般功法,再夺不迟。”

    沈扬清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杨玄展的意料,但是他又无法说出到底哪里不妥,思来想去想到小厮刚刚说的话,便道:“你一个人在花园里作甚?”

    “看看风景。”沈扬清回答得简单,甚至有驱人之嫌。

    杨玄展脸一垮,有些不高兴了,忿忿道:“门派内还有诸多事务,掌门人若赏够了景,还望早些回大殿去,属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行离开了。”

第195章 各怀心事

    杨玄展一拂袖便扬长而去,他并没有发现沈扬清的异样,确切来说,整个灵山派都没有发现沈扬清的异样,没有发现他迷蒙的眼神,没有发现他疑惑的表情,没有发现,他爽朗中偶尔带出的优柔之举。

    如若他们再细心一些,可以想到当日就是在这里,沈扬清允了沈放去江淮。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所以那日沈放和沈扬清的谈话只能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被覆盖了过去。

    那日,后花园里,沈扬清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当真要娶那女子?”

    沈放没有直接回答,嘴角一直翘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煞是好看,他说,“我沈放来世一遭,多经悲苦,年幼丧母,少时丧父,得幸可以拜逍遥剑为师,不曾想出师之日,师父便也离我而去,身为灵山派右执事,常年奔走在外,我沈放,并不惧刀光剑影,可是,人生种种,回首看去……皆是寂寥……”

    ‘皆是寂寥’这四个字仿若一记闷锤一样打在了沈扬清的心上,沈放接着说,“师弟,你与我同根同源,想必这一路上的心境,你定也是能感同身受的,你也知晓,我沈放并不是贪慕美色之人,可琴瑟,我是真的喜欢她……”

    ‘喜欢’?沈扬清默默地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知怎地,竟突然有些鼻酸,人生这漫漫二十余年里,他竟然想不出一个人,可以放上这两个字,喜欢……

    忽然之间,他茫然了,茫茫然中他看见沈放的眼中有光在闪,那是在自己眼中从来不曾出现的东西。

    沈扬清扪心自叹,这个在西北中了十二道剑伤亦不曾留一滴泪的汉子,此刻,眼中,有光在闪……

    沈扬清的心头彻底空白了,半晌,他开口问了句话,他问,“师兄,真心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沈放真的想找一个美妙无比的词来形容给沈扬清听,可他读书不多,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一个好听的,最后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用剑柄轻轻搭在沈扬清心脏的位置,道:“这里,满当当的。”

    最后,沈扬清终于还是让沈放走了,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花园里,恍惚了……

    他记得沈放临走时的笑,日月失光!所以他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爱可以让一个人连苦笑都使天地失色。

    待沈放走了一炷香后,他问了自己一句话,他问,“这里,不会满了吧?”没人能给得了他回答。

    薛摩这事一出,江湖处处都是暗流涌动,反倒是雁回宫平静得很,冯克等了几日,白容想皆没下令,他急得那叫一个坐立难安,只得去找白容想,才刚踏进她房间,便急道:“容想,薛摩的事情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他和我说了,那是江湖下套,他没有得到丹真心经。”白容想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河洛一带送上来的信笺。

    冯克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他说没有,你就信他?”

    白容想蹙了蹙眉,抬眸,厉色道:“他说没有,我就信他!”

    呼之欲出的,皆是威严!冯克能看出他的大美人已经有些不悦了,便也没做他想,郁郁赶紧撤了出来,上次因为设计薛摩的事情,已经让他和她之间薄有嫌隙,他实在不愿她疏远了自己去,只得作罢。

    当沈放出现在月满楼的时候,扬州又沸腾了一次,若是之前还有些希冀的话,那这次是真的不知碎了多少春闺少女心了,她们心中的大英雄,原来,是真的要成亲了。

    “你竟然真的来了?”能这么快就见着沈放,薛摩还是有些吃惊的,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在他看来沈放与灵山派的拉锯,应是极耗时日的。

    沈放笑笑:“这还能有假?”

    薛摩一脸了然问:“你能来,想必谢康的事定然解决了?”

    “那是当然。”听到沈放肯定的语气,薛摩也算是定了定心,整个人便也轻松下来,带着沈放入了一旁的雅座,给他斟了杯茶,道:“如若成亲,是在东灵山,还是?”

    沈放轻轻抿了一口,忙道:“我长居洛阳,属下也皆在洛阳,成亲自然在洛阳。”

    沈放口中那雀跃之情自是几杯淡茶无法掩去的,薛摩本是和他交情不深,可不知怎地,即便不是身处同一江湖势力,竟也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想来,惺惺相惜也不过如此了。

    “就是不知,琴瑟会不会答应,有点怕,是白高兴一场。”沈放长吁了一口气,想到这里,竟面露紧张,他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抬头见薛摩眼带笑意,忙道:“呼,让薛兄见笑了。”

    薛摩笑着摇了摇头:“哪儿的话,我当年不比你好多少。”

    话音刚落,便听得媒人急急下楼的声音,手舞足蹈地嚷嚷着:“成了!成了!琴瑟姑娘将聘礼都收下了!成了!成了!”

    沈放听罢一激动,“噌”地一声便站了起来,薛摩笑着慢条斯理起身,拱手道:“恭喜沈兄,得偿所愿!”

    沈放那张刚毅的俊脸上,难得出现了害羞之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半晌才道:“额……我……我能上去看看她么?”

    “自然可以。”薛摩笑着点头道。

    三楼房间里,琴瑟坐于铜镜前,月姨立于她身侧,琴瑟看着镜中的自己,似是自言自语道:“上苍待我不薄,曾有人和我说过,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他诚不诓我。”

    月姨敛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那个他,便是薛老板么?”

    沈放准备叩门的手,就这么定在了半空中……

    琴瑟神色飘忽,似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缓缓道:“那年我在我爹娘的计划下难得逃过了一劫,官府开始通缉我,我东躲西臧,却也还是被他们给逼到绝路了,前有关卡,后有追兵,呵,我不想把命交给任何人,于是,我看着我眼前的树,想到了自尽,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第196章 伏笔初埋(一)

    沈放的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瞬,他听到琴瑟娓娓道:“就在我已经气息将尽时,我看到一人身着红衣,骑着骏马,朝我而来,就像地狱索命的鬼,却偏偏,救了我一命。”

    “不是从哪个方向而来,那一刻,他真的是从天而降的。”琴瑟的话一笔一划地烙在了沈放心上,疼得他有那么一瞬竟有些喘不过气。

    “琴瑟,你爱薛老板么?”一个稍显年长的声音传来,沈放垂眸,没有多想,提步便离开了,没有再听下去。

    琴瑟眉心微动,她没有想到月姨会这般问,更没有想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娓娓道:“爱情,都是自私的,在我心里,不曾想着占有的感情,那都不是爱,若我爱他,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的。”

    月姨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琴瑟接着道:“他之于我,是一种区别于爱情的存在,牢牢扎根在那个位置上,既雷打不动,亦无法替代,而我呢,既不会想拥有,也不可能会忘记。”

    琴瑟笑了笑道:“月姨,我是一个很清楚的人,我知道,感恩不是爱情,信仰更不是爱情。”

    月姨听罢,面露敬色,感叹道:“我本还以为你愿意嫁给沈放,是因为薛老板的关系,如今看来,倒是我等浅薄了,像姑娘这种自重自爱之人,怎么可能会应允嫁于不爱之人呢。”

    琴瑟低眉垂眸,两颊红云翻飞,低喃道:“沈大哥,乃我所愿。”

    沈放下了阁楼,见薛摩已然不在刚才雅座上了,找了人一问,得知他在后院,便到后院寻他,转过围廊,便见一人红衣,正在马厩前刷马。

    想起刚才琴瑟说过的话,心头涩涩,沈放轻叹了口气,朝他走去,薛摩听到身后动静,回身便见沈放一脸郁郁之色,在那一身黑袍的衬托下,便更显深沉,薛摩便道:“怎么,没有见到琴瑟?”

    “噢……嗯,没有。”沈放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倏忽间,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抬臂抱拳,弯腰垂首行礼,薛摩一愣,忙抬着他的手臂道:“沈兄这是何故,我薛摩怎担得起啊!”

    “这一拜,你受得起,多谢薛兄当年救了琴瑟一命。”沈放道。

    薛摩遽然反应过来,忙让沈放直身,只道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这种举手之劳的。”沈放话一毕,薛摩觉得此话甚是熟悉,两人几乎同时想起了平沙寨的那一晚,相视一笑,甚是灵犀。

    “明日一早,便让琴瑟同你回河洛吧,被那经书一折腾,这江淮一带,算是都不安逸了。”薛摩言语颇有无奈。

    沈放拍了拍薛摩的肩头,以示宽慰,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沈放便也就离开了。

    稍不留意,夜色便翩然而至,薛摩这个偌大的房间里,灯都是彻夜点的,桌上的烛光轻跳,薛摩的睡颜便忽明忽暗,光影流动下,就好似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梦里,他梦见了他离开碎叶城的那天,秦飒沿路送他,三番五次劝她回去,她都不肯,执意要送,那一路,于他来说,仿若凌迟。

    从寒风凛冽送到春风拂面,从冰山雪岭送到一马平川,在玉门关外也终于送无可送了,那日真正走的时候,他不敢回头看,可梦总归是梦,所以,梦里,他回头了。

    本是如沐春风的时节,可他却回头看到了秦飒站在天山下的大雪纷飞里,白得几近透明,那鹅毛般的大雪竟是一片也落不到她身上,可是她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飘渺,竟似要和天山的雪融为一体了般……

    薛摩蜷缩的身体,颤了一瞬,几近本能地,下一秒他翻身而起,顺手从枕下抽出一柄长剑立于床前,手中剑正指堂中人。

    堂中一人,夜行衣装扮,在那微弱的烛光下,什么都辩不出来,薛摩沉声道:“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丹真心经交出来!”来人压低了声音。

    薛摩冷笑了一声:“嗤,我没有丹真心经。”

    “诳谁?!”话一毕,那黑衣人便遽然逼近,他身形飞快地左移右挪,迅速地避开了薛摩迎面而来的剑招,他起手一套看似软绵的掌法,直击薛摩握着剑柄的手,下一瞬,长剑便脱手而出,飞插入堂柱里。

    “少林散花掌?!”薛摩大惊,来者身手绝对算得上江湖一流,而如今竟又使出少林绝学,薛摩不可置信道:“少林般若堂的人?!”

    黑衣人缄口不言,一套掌法下来薛摩以焱火掌相接,两人内力几近相当,谁都沾不得便宜,那黑衣人眼色一变,他是来速战速决的,可不是来比武切磋的,紧接着一套刚劲的般若禅掌迎面呼来,薛摩面色一凝,心头一沉,出掌相接,却是短短几招后便漏接了一掌,那一掌实打实地拍在了薛摩心口,他后撤了几步,一顿,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般若禅掌使出来那一瞬间,薛摩便心知肚明,这不是一般的少林和尚,这是般若堂的得道高僧。

    也是了,一般的人又怎敢夜闯他月满楼?

    薛摩擦了擦嘴角的血,语气薄有不屑:“你们出家人就是这般无欲无求的?”

    “少给我废话!”黑衣人一身戾气,话毕,便直直袭来。

    薛摩旋身一躲,厉然道:“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混沌沌的黑夜里传来了一声冷笑,很显然,以刚才的交手来看,他并不惧薛摩。

    下一瞬,两人乍然交手,薛摩的身法开始变得诡异无比,在黑衣人眼中甚至出现了幻影,正当他疲于应付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道光:这套功法,他曾见过!

    就在他晃神的这一瞬间,薛摩乍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掌下去,他向前踉跄了两步,回身骇然道:“九曲**!你怎么会九曲**?!”

    薛摩眼眸一暗,正欲发难,那黑衣人从腰间取下长长的藤鞭,破空擦着薛摩的脸颊甩了过去,一道血痕赫然绽放,再抬睫时,薛摩的眼中怒意汹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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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