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封洪断山传TXT下载封洪断山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封洪断山传全文阅读

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章 各怀鬼胎(二)

    “你……你在干嘛?!”顾子赫怔愣了半晌后,终于开口道。

    池笑鱼看了看地上的木盆,脑海里冒出句,洗衣服这么简单的事,他不至于看不出来吧?她抬头见顾子赫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抬起手中的衣服,一歪头道:“洗衣服啊。”

    顾子赫一脸寒意,道:“我知道你在洗衣服,我是问……算了,我们去找白容想!”

    顾子赫说罢,拉起池笑鱼就要走,池笑鱼这下才反应过来,忙拽住道:“这不关白宫主的事,这是我自愿的。”

    “……啊?!”顾子赫显然没有料到。

    池笑鱼慢悠悠地解释道:“我和白宫主打赌,结果我输了,赌注便是我自愿当她一段时间的贴身侍女。”

    “那怎么行!她雁回宫在江湖上财大势大,可我们聚义山庄那也不是小门小户,打赌输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让她这样折辱于你,却是妄想!”顾子赫脸色越发得难看了,拉起池笑鱼便要走。

    池笑鱼硬是拖住,微微沉吟,小声道:“子赫……我……我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是故意的?”顾子赫一脸茫然。

    池笑鱼看看顾子赫,又垂头沉思,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道:“我是故意打赌输给白宫主的,我也是故意留在雁回宫的。”

    顾子赫眉心一抖,他心底的猜测让他越发不安起来,池笑鱼一脸恳求地看着他道:“子赫,你能否帮我这次?”

    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但顾子赫还是微微弯下腰去,准备侧耳倾听,待池笑鱼在他耳边絮絮说完后,顾子赫整张脸都铁青了,他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你怎能不同任何人商议,只身策夺?!我是不会帮你的!”

    池笑鱼早已料到顾子赫会是这般说辞,故作可怜兮兮道:“既然你不肯帮我,那我便找其他人,你心里知道,你肯定是最稳妥的,可你却袖手旁观,到时候我出了什么偏差,你可要记得来给我收尸啊!”

    顾子赫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待再睁开时,眼底那层水光,似是把漫山干爽的秋都蘸上了湿气,他不住地摇头,末了喃喃道:“笑鱼啊笑鱼,你这是何苦啊……”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池笑鱼知道激将法会起作用的,她双眸晶亮,嘴角慢慢上翘,那笑容就似这阴霾天里的一道暖阳,流光灿灿。

    “一月为期,不可逞强,若是办不到,那便弃了,回来吧。”顾子赫有一堆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此时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只得郁郁道:“你姐和聚义山庄那边我会处理的,你不用分心……还有,这个药膏,是给你的。”顾子赫说着便把那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了池笑鱼。

    “药膏?”池笑鱼莫名其妙接过来打开一闻,不禁笑道:“这哪是什么药膏啊,这明明就是一盒雪花膏嘛!子赫,你……你怎么会拿这个上来啊?”

    顾子赫辩解道:“哦,是白容想让我拿给你的。”

    “她?”池笑鱼皱了皱眉,随即又笑了起来,顺手装进了腰间的小囊里。

    顾子赫已经准备要下山去了,可心中挂念的紧,硬是一步三回头,池笑鱼重新蹲下身洗着手里的衣物,顾子赫远远看着,旁边一棵老树上的枯叶终于坠下来了,飘到了池笑鱼的头巾上,他看到她伸手把枯叶拿了下来,在眼前端详了一番,便垂手让枯叶顺着溪流飘走了……

    顾子赫正欲转身离开,突然一阵清歌传来:“吾立寒枝春秋尽,何甘零落碾成泥,枯木槁心了无意,愿随溪流奔江渠……”后面的歌声太轻了,顾子赫听不实,他转身看了看池笑鱼的背影,一狠心,快步下了雁荡山。

    月满楼内,花照影坐在镜台前,她一拈指,面纱便落了下来,虽然丑陋的疤痕爬满了半个脸颊,可依旧能窥见其妍丽,早上的事情在她脑海里盘旋,她说她愿意相信薛摩,她说她愿意留在月满楼,薛摩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呢?

    花照影开始一遍一遍的回想,她敢笃定,薛摩……是打心底高兴的!那种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花照影重新把面纱带上,她下楼找月姨讨了些切好的瓜果,待到薛摩房门前,刚欲抬手敲门,却又在半空中凝住了,她垂眸顿了一瞬,不畏畏缩缩,径直把门推开了。

    薛摩就坐在厅内,闻声,在抬眼的一瞬间,把刚才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的东西揣进了怀里。

    这动作落在花照影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涟漪。

    薛摩不悦道:“照影,你素来知礼。”

    花照影回身看了看大开的门扉,一脸窘意,恍然道:“呃……呃……方才来的路上不禁想到了以往的事情,想得入了神,竟忘了要敲门……是我不好……”

    花照影抬着果盘站在那里,有种进退不知所以的窘迫,薛摩起身道:“过去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你且安心住下来便是,还有……这些事情你也不需要去做,月满楼还是有钱请得起侍从的。”

    薛摩的话让花照影自在了些,她欣然道:“我是早间看着厨子买来的瓜果甚是新鲜,便想着早点端上来让你尝尝。”

    花照影说着便把果盘放到厅几上,一回身,两人相顾无言,从前他俩假做戏倒也还亲昵默契,如今毋需作假了,一时间竟有种道不明的尴尬,花照影做了别,便逃似的疾步出了薛摩的房间。

    随着一阵鼓点声落,琴筝邀月起,晚上的月满楼当真是江湖好去处,买醉的买醉,划拳的划拳,听曲的听曲,赏舞的赏舞,除了再不能博弈斗棋,也还是不失一片升平。

    花照影倚着四楼的栏柱旁,垂眼看着大堂里的人进进出出,一如从前的惊鸿坊一样,热闹至极!

    可是愈是热闹非凡,在花照影眼里便愈是格格不入,她的瞳孔骤然锁紧,面上如覆阴云,她咂了咂嘴,心道:我好久没喝酒了。

第168章 各怀鬼胎(三)

    花照影款步而下,一袭红装翩然,左眼角下的痣,衬得她媚眼如丝,步履交错间,仪态万千,引得雅座大堂的人纷纷注目,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啧啧啧,还是很美啊!”

    “我的天,我还以为是传言呢,原来她真的跟薛摩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和薛摩怕是要不共戴天了呢!”

    “嗤,这江湖这么乱,她再怎么样,也就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四周嘈杂,花照影恍若未闻,在大厅内随意找了张空桌子,便坐了下来,月姨见了,上前道:“花老板,要不给你换个雅座吧?”

    花照影摇了摇头,道:“月姨不必麻烦了,就这儿吧,给我上两坛酒,要最烈的。”

    月姨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顿了一瞬,还是缓缓点了头,一招手,两坛酒,一只酒碗就摆在了花照影面前,她兀自给自己斟了一碗,一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一旁雅座上,沈放和琴瑟对桌而坐,沈放见花照影酒一碗一碗地下肚,面上却无半丝红晕,不禁感慨道:“那花照影,酒量颇好!”

    琴瑟随着他目光看去,幽幽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沈放颔首道:“惊鸿坊着实无辜了些。”

    “不单单是如此!”琴瑟摇了摇头道。

    沈放微微挑了眉道:“此话怎讲?”

    琴瑟微微沉吟了半晌,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讲,末了,轻声道:“沈大哥出身于河东,也难怪会不知道,此事也算是轰动,在整个江淮一带,上至江湖泰斗,下至寻常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沈大哥可有听过汴州杨氏,满门自宫的事情?”

    沈放睁大了眼睛,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事出起因,莫不是和花照影有关?”

    琴瑟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从前有个流浪儿,她十岁的时候流浪到了汴州,有人一连十天都给她送馒头吃,第十一天时那人便把她骗到了家里,他凌辱了她,待囚了她两年后,第三年那人便把她卖到了扬州最大的勾栏院醉红楼里,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却卖出了扬州城前所未有的价钱!花照影在未开惊鸿坊之前,便是出身醉红楼,坊间皆道,那个流浪儿便是如今的花照影。”

    沈放看了眼如今亦是纱巾覆面的花照影,叹道:“她从前一定很美!”

    “大概美丽有罪吧!”琴瑟的脸上满是嘲讽,垂眸接着道:“她十六岁时,已然名满江淮,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替醉红楼近一半的姑娘赎了身,紧接着就发生了那般骇人听闻的事情,汴州杨氏,上至老弱,下至稚子,满门自宫!”

    沈放的眉心微微抽了抽,道:“替她们赎身的人便是薛摩,对不对?因为我当年听闻,汴州杨氏是薛摩下的手。”

    琴瑟摇了摇头道:“是薛老板担下来的不错,但一手策划,一手了结的,都不是薛老板本人,当年骗了流浪儿的那个人,便是汴州杨氏的家主杨环。不过,事到如今,对于流浪儿这个事情,花照影既不承认是她,亦不反驳是她,呵……倒是个迷了。”

    沈放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都似蒙了尘,道:“这手段不可不谓毒辣,要报仇,找杨环便是,又何必牵连他人呢!”

    琴瑟脱口道:“我倒是觉着甚好!”

    沈放微微沉了声:“琴瑟!”

    自打两人认识以来,沈放便从未对琴瑟说过重话,是以,琴瑟垂了眸,嘴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沈放心头一软,细声道:“她确实可怜,可是,祸不及妻儿,怒不迁他人,这才谓正道,否则对于那些无辜的人而言,花照影之于他们,又和杨环之于花照影有何不同呢?是以,虽,情有可原,然,罪无可恕!”

    琴瑟听罢怔忪了好一会,忽地一双眸子如星辰明亮,看向沈放的目光里,皆是敬慕之色,她感叹道:“江湖里皆道沈大哥可担武林之大义,所言不虚呐!刚才琴瑟混话,多谢沈大哥点醒!”

    沈放摇摇头道:“我还怕你嫌我迂腐呢!”

    琴瑟刚想搭话,眼前突然冒出一张雀斑小脸,乐呵道:“长得好看的,就是迂腐起来也好看,琴姐姐你说是不是?”

    琴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嗔道:“小五,你讨打!”

    小五一下子窜到沈放身后,隔着沈放,琴瑟抬着的手就又放了下来,她突然眼光一愣,惊诧道:“小五,你身上怎么有血迹啊?”

    沈放立即回身一看,确实,她水蓝的罗裙上血迹斑斑。

    小五低头一看,嘴角一垂,见自己的新裙子染了血迹有些怏怏,她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街上救了一个人,那人被打得浑身是伤,他的手指被人给砍了两根,大抵是我给他包扎的时候染上的吧。”

    沈放出声道:“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是什么人,反正挺可怜的,他另一只手也只有三根手指。”小五说着抬起自己的爪子晃荡道:“现在两只手只有六根手指了,真挺可怜的。”

    “咦!话题怎么转到我身上了!”小五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逍遥剑经常这么老远跑我们楼里来听曲,也不嫌累,要不,你把我琴姐姐给娶了吧,让她在家里天天弹给你听。”

    “小五!你!”可惜琴瑟话还没出口,小五就已经蹦开老远跑走了,只传来一个得逞的笑声道:“嘻嘻,我要去换裙子了。”

    这样一来,琴瑟的脸直红到耳根了,头垂得极低,拼命在喝茶,以作掩饰。

    沈放笑意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开口道:“其实,这提议甚好!”

    琴瑟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沈放,刚想说些什么,沈放的眼神一凝,朝着琴瑟身后的楼梯看去,琴瑟回头一看,只见月姨和薛摩疾步从楼上而下。

    琴瑟立马朝着花照影看去,果真,她面前已摆了四坛酒了,坐都坐不稳,已然是醉了。

第169章 各怀鬼胎(四)

    琴瑟见月姨和薛摩说了什么,薛摩竟停了下来,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琴瑟扭头看向沈放,只见他提壶兀自斟了一杯酒,举杯遥遥地向薛摩微微点头,薛摩也就近向面前酒桌的人讨了杯酒,抬酒向沈放一示意,两人便仰首一干而净。

    随后薛摩便朝着花照影走去,没有再看他们,琴瑟回头见沈放从容地放下酒杯,忽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学武之人皆对广袤江湖这般神思向往,也只不过是遥相举杯这种小举动,纵是江湖浅交,亦绽万般风华!

    花照影喝成了一滩烂泥,酒坛已然是拿不稳了,她倒了半天没倒出一滴酒,不耐烦地刚要转身喊人,便见薛摩站在自己身后。

    她起身眉开眼笑地道:“薛摩~让小二再去拿一坛酒,我们一起喝。”

    她本想拉着薛摩坐下,可她一起身,便软得站都站不住了,更别说手上使力去拉薛摩了。

    薛摩摇摇头扶住她道:“照影,你醉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咱们不喝了。”

    花照影醉面酡红,眸泛水波,柳眉一皱,摇头摆手道:“不醉……不醉的……我才喝了三坛,怎么会醉?”

    花照影似是发现哪里不对,依偎着薛摩的身子往前扯了扯,一双酥手撑在桌前,数数点点道:“不对不对,是四坛,呵呵呵呵……”

    花照影笑得娇媚,虽是带着面纱,眉眼间仍是美艳不可方物,堂里的人几乎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却见花照影突然皱起了眉,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是五坛,桌上是五坛!”

    薛摩看着桌上四个空坛子,柔声道:“明明就醉了!”

    “不醉!不醉的!我明明就……”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薛摩听不清楚,可他还是听出花照影语气里的怒意了。

    薛摩心头自嘲道,也是,自己跟喝醉了的女人较什么真啊?

    “好,好,好,不醉,不醉,那我们回房间喝好不好?”薛摩好声道。

    花照影一听,心花怒放地抬臂环住薛摩的后颈,一个劲地直点头。

    薛摩顺势手往下一滑,便把花照影抱了起来,对月姨道:“提壶酒上来。”

    花照影依偎着薛摩的胸膛,一脸的心满意足,薛摩经过先前讨酒的那张桌子时,对月姨小声道:“这张桌子的单免了,我请客。”

    月姨点了点头,有道是练武之人,耳力甚佳,薛摩说的极轻,却还是被听了去,那桌领头的人,起身扯着嗓门道:“薛老板,多谢了啊!”

    薛摩微微一惊,回身笑道:“好说,好说。”随后便抱着花照影上了楼去。

    几乎整个堂里的人,或明或暗都盯着他俩的身影看,絮絮之声四起。

    “嗤,血衣魔头这艳福还真是不浅啊!”

    “哼,装什么好人啊!毁了人家惊鸿坊,再在这里给颗糖,和当年那杨环一般恶心!”

    “就是,花照影现在又毁了容,残花败柳一个,那薛摩能看得上?保不定哪日便被弄死了!

    “七日,我赌七日!”

    “七日?以薛摩那般雷霆手段,三日,我赌三日!”

    “来来来,赌就赌,下注,下注,都下注!”

    ……

    “有本事当着人薛摩的面说呀!”这道声音响起,显得有些突兀,竟是之前薛摩讨酒那桌的人。

    “嘴长在老子身上,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轮的到你来管我?!”这边的人叫嚣了起来,一副剑拔之势。

    “算了,算了,我们和薛摩也不熟,犯不着,犯不着。”有人起身劝了劝那领头人,这下两边才稍稍缓和。

    沈放蹙眉斜目看了眼旁边热火朝天就开赌的那桌,那双清明的眸子一转,便招手叫来一伙计,道:“给那桌人上一壶最好的酒,就说是我请的。”

    伙计刚准备走,沈放拉住他咬耳朵说了句什么话,那伙计脸色大变,沈放拍拍他的肩,笑道:“放心吧,有我呢!”

    伙计走后,琴瑟好奇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沈放诡秘一笑,道:“等下,你便知道了。”

    琴瑟转头去看,只见那伙计已然端着酒坛到那桌人前,那伙计一说清来意,一桌人气焰顿时更高了……

    逍遥剑侠名在这个江湖里早已是如雷贯耳,较之沈扬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能得逍遥剑赠酒,那桌人个个都顿觉脸面有光,一个个起身向沈放抱拳以示谢意。

    沈放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以做回礼。

    “来来来,上好的酒,都满上满上,来,干了!”说话间,那桌人的酒碗皆已倒满。

    一桌人,一起身,一碰杯,一仰头,还未一饮而尽,便面红耳赤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好生狼狈!

    一个大堂的人皆向他们看了过去,窃笑私语声顿时四起。

    之前薛摩讨酒的那桌人拍桌狂笑,笑得前俯后仰,有人边抽气边道:“我就说嘛……逍遥剑会……会赠他们酒?哈哈哈哈……”

    那桌人也顾不得脸面了,抢了别桌人的茶便来解辣,然而杯水车薪,满堂的人看着他们鸡飞狗跳、丑态百出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沈放,你!”好一会儿,那桌人才稍稍缓和过来,提剑怒视着沈放。

    “我待如何?”沈放亦提剑起身,居高临下冷睇着他们。

    两相对峙,终归是无名之辈,有逞口舌之能,却无造次之勇,一桌人还是灰溜溜地赶紧离开了月满楼。

    在满堂叫好之声里,沈放看着那帮人的背影,悠悠吐了四个字:“一帮杂碎!”

    琴瑟没有起身,她就这么定定地抬头看着沈放的侧颜,那种如同神祗降世般的威严,看得她满眼璀璨流光!

    进了薛摩的房间,薛摩才刚把花照影放下,花照影脚下一软,便扒拉在薛摩身上。

    “薛摩,我好热……”花照影紧紧贴着薛摩的胸口,便开始一件一件脱那层层叠叠的霓裳。

    薛摩不自觉地后退,花照影便贴着他紧依,一退一进,两人破开那层层坠地红纱幔,纱幔飘出了极其妖娆的弧度。

第170章 各怀鬼胎(五)

    等破开最后一层红幔,看见薛摩那张圆形床榻时,花照影的身上只剩肚兜亵裤了,她勾着薛摩的后颈,凹凸有致的曲线就这么紧紧贴着他。

    薛摩的呼吸也愈发粗重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知道花照影想干什么,还未等他有动作,花照影便开始拨拉他的衣服了。

    薛摩伸手擒住了她的皓腕,沉声道:“花照影!”

    花照影身体一僵,醉眼迷离地抬头看着薛摩,脸上的神色却极其悲切,戚戚道:“你都有反应了,却还是不肯要我?!从前你把我当幌子,逢场作戏时,你便不肯,现在我的脸毁了,你更不会要我了,是不是?!”

    薛摩怔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花照影这般神情,他一直觉得她是个极其坚强的人,即便年少误堕风尘,却一点也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一个弱女子那些年一天一天地捱着,却从未放过一丝一毫可以脱身的机会!

    那么多年,就她一个人……

    终于遇到自己了,醉红楼的那些可怜女子是救出来了,她却是徒惹了一身杀身之祸,却偏偏能自己解决的,从不开口求助,硬是四次三番从阎罗手里把命给夺了回来,这才换的惊鸿坊如今的太平与声望。

    是以,花照影的话,自己从来都只敢信三分,而现在,她的悲切与无助,但凡有心,都是能感受十分的。

    花照影见薛摩面露怜意地怔怔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便更坚定了,薛摩的腰带滑落在地上,花照影一拨拉他的中衣,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待花照影看清掉出来的东西后,心口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几乎要惊呼出声!

    十二路鸿雁令!

    可是除了醉眯的眸缝中闪过一道精光外,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除了醺醺然之外多余的表情。

    薛摩终于回过了神,他连忙把令牌捡起来,揣在怀里,这令牌一掉,终于让薛摩清醒了过来!

    花照影依旧醉得一塌糊涂地挂在他身上,嘴里喃喃道:“刚才那是什么呀?藏的那么快,肯定是……好东西,给我看看嘛~”

    花照影伸手想去摸,可脚下一滑,又站不稳了,薛摩一把搂住她的腰,眸色渐暗。

    恰巧月姨提着壶酒走了进来,见到这幅温香软玉,风流旖旎的画面,也是面不改色,道:“薛老板,酒我提来了,是直接放桌上还是……”

    话还没说完,薛摩就拎过酒坛,把花照影推到月姨身上,道:“扶照影回房休息。”

    花照影倚在月姨身上就开始饶有兴致地玩起了她的头发,抓起头发就在手指上绕圈,月姨见她醉的七荤八素的,柔声哄道:“花老板,我们去别的房间喝酒去,好不好?”

    “别的房间?那……薛摩呢,我不……我要和薛摩一起,我……”花照影说着便挣扎着又要回到薛摩身边去。

    月姨好不容易才扶住这具绵软的身体,看了薛摩一眼,道:“薛老板马上就过来,在这里喝酒会弄脏他房间的不是?他会不高兴的!”

    “啊?”花照影似是听不懂般,瞪着杏眼,一脸茫然地看着薛摩。

    薛摩软声道:“我一会便去找你喝酒,你先过去,照影,听话~”

    薛摩的话显然作用更甚,花照影媚眼一弯,直点头,薛摩向月姨使了个眼色,月姨便扶着花照影走了出去。

    人走楼空,乍然安静下来,薛摩把酒坛一放,怏郁地坐在桌前,腰带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也懒得去捡,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种从前被嘲弄、被误解、被践踏、被鄙夷,都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厌倦吗?

    薛摩没想到答案,他起身一推窗户,一股冷风就直砸脸上,倒让他清醒了许多,连身体的躁热都压了下去。

    可那股风却吹不散心上绵绵思绪,他想秦飒了,明明她才离开没多久,他想到连眼睛都湿润了,亦不自知……

    月姨扶着花照影回了房,才一沾床,她便倒头大睡起来,月姨摇了摇头,替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被褥,便轻声出了门去。

    待门锁定,花照影杏眼半睁,笑容冷淡却诡异,唇瓣轻启:“薛摩到底是薛摩啊,连十二路鸿雁令都能到手,真是能耐呐!呵呵呵呵……”

    池笑鱼到雁回宫也好几日了,虽说是做白容想的侍女,但白容想也没有召见她,她呢,就在厨房打打杂,再洗些被褥衣裳什么的。

    池笑鱼坐在厨房的长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正寻思着要怎么办,就看见白容想的贴身侍女芊芊急步而来。

    池笑鱼见她拿了茶盘,眼珠一转,试探道:“芊芊姐姐要泡茶?”芊芊闷闷回了一声,算是应了。

    池笑鱼立马上前殷勤道:“我来吧,我刚好烧了水,芊芊姐姐,你就坐着休息休息。”

    芊芊见能偷得半刻闲,想来也不过一盏茶,并无大碍,便就随她去了。

    侧殿内,案桌一侧摆了一捆密封竹筒信,而案桌上铺陈着一张黄纸,上面字迹密密匝匝,白容想坐于桌前眉头紧锁地盯着信的内容。

    芊芊一进殿,看到白容想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雁回宫下属江湖派系众多,小的,下面自然都能解决,可是,但凡能呈到白容想面前的,那必然是相当棘手的。

    芊芊心里想,赶紧把茶呈上去,就到殿外候着好了,当下这殿内是万万呆不得的。

    有时候,你避着什么还就偏来什么,芊芊心里设想的,前半段还好好的,到后半段就轰然塌了……白容想声音冷然乍起:“这茶不是你泡的?”

    芊芊腿一抖,立马就跪下来,匍匐在地,垂首道:“属下这就再给宫主去泡一杯。”

    “我有叫你再泡一杯么,听不懂话?”白容想蹙了眉。

    芊芊忙道:“这茶是池大小姐给您泡的。”

    白容想身形一愣,满脸意外,开口道:“她现在人在哪?”

    “她现下应还在厨房。”芊芊回道。

第171章 下厨

    芊芊听到白容想起身的声音,很快她的视线里便看到了白容想白色的绣鞋,于是,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只听得白容想冷嗤一声道:“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泡的茶都比你用心,也不怪的,这辈子也就做侍从的命了!”

    白容想出了大殿许久了,芊芊依旧跪在大殿上,她嘴角微微抽了抽,她虽然不敢抬头,没有看到白容想的神情,但能想象她嘴角的讥诮和轻蔑,定如九天之云俯视尘泥那般……

    雁回宫饭厅内,座上之人抬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汤,碗底朝外,那碗口都快罩在脸上了,那样子颇是豪放,而当碗放下时,不合时宜地,却是白容想那张明媚的脸!

    这画面极其的不协调,看得池笑鱼小脸都皱起来了!

    白容想咂着嘴眼冒精光,抱怨道:“再来一碗,你煮这么点,我根本就吃不饱!”

    “再……再来一碗?!”池笑鱼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白容想期待地看着池笑鱼道:“对对对,再来一碗,我这肚子就跟没吃一样。”

    池笑鱼语塞地看着她,自己平日吃的少,所以她就按照自己的份量煮的,她见白容想纤细,想来吃的也不多,可哪知吃相狼吞虎咽也就算了,竟还嫌少?

    “你这是什么眼神?”白容想见池笑鱼嫌弃地睇视着自己,不悦道。

    池笑鱼见她薄有怒意,立马改了神色道:“没有,没有,我这就去做。”

    白容想眼珠子一转,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走在廊下,池笑鱼试探道:“白宫主,我煮的面是不是很好吃啊?”

    白容想眨眨眼,一脸狡黠道:“还不错,但比起我们家厨娘来说,还是差了点……”白容想似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转了话锋:“等等,你堂堂一个大小姐,怎么会下厨?”

    池笑鱼眼色一暗,道:“我自小出生于武学世家,却不能习武,你是不知道,日日困于方寸之地,那是何等的无趣,我要再不找点其他事学学,那还不……哎,不提了!”

    白容想眸光一闪,喜道:“那你除了做面,岂不是会各种各样的菜式?”

    池笑鱼木讷地点点头道:“差不多吧。”

    白容想喜上眉梢,拉起池笑鱼就在回廊里,飞奔起来,嘴里振振有词道:“快快快,我都要等不及了!”

    池笑鱼不懂武,被白容想这么拉拽狂奔,就好似要飞起来一样,路上差点撞到了好些侍从,嘴里直喊“慢点”,然而并不起什么作用。

    两个抬着茶盏的侍从路过,见这场景,碎碎聊了起来。

    “自打池大小姐一来,宫主似是开心了许多!”

    “那可不是,宫主……说起来是威风,可仔细想想,也是可怜,年幼时便没了双亲照顾,八岁便担起这偌大的雁回宫,要换其他孩子,怕是还在玩泥巴呢!”

    “那倒也是,还好有冯公子相伴。”

    “冯公子终归是男儿身,很多女孩家的事情,还是女孩儿才能懂!”

    “那倒也是,希望这池家大小姐能多待些时日,这样啊,宫主脾气也好,我们也能少挨些训斥!”

    “谁知道呢,但愿吧……”

    厨房门前,厨娘们看见白容想都愣住了,要知道,想在武场上看见白容想容易,可要在厨房里看见她,却是比登天还难!

    白容想负手,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出去吧,无我召唤,不得擅入。”

    话毕,厨娘们鱼贯而出,白容想看着弯着腰拍着心口大声喘着气儿的池笑鱼,道:“你给我多做几个菜,拿手什么做什么。”

    “我……没力气了……我还是……教你做面算了。”池笑鱼断断续续道。

    白容想本是不依,想让她做一桌大菜,但想到日后池笑鱼回去了,自己便吃不到那么美味的面条了,心上一阵可惜,转念一想自己学学其实也不错,便也就作罢了。

    单单是教这舞刀弄枪的宫主擀面条便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厨房里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池笑鱼看着,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笑鱼,你来看看,这样可以了不?”白容想道。

    池笑鱼回身看了看她擀出的面条,点了点头,也算勉强过关,一抬头,便见她一脸斑驳的面粉,模样娇憨,池笑鱼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白容想横眉一怒,提起擀面杖便指着池笑鱼。

    池笑鱼见她像提剑般提着擀面杖怒对自己,那副强悍模样吓得池笑鱼连连摆手说没有。

    “你去把锅放上,我帮你起火。”池笑鱼连忙转移话题道。

    白容想冷哼一声,便转身去找锅,池笑鱼吓得吐了吐舌头,随即蹲下身子,开始添柴煽火。

    半晌,池笑鱼见火势渐旺,头也不抬,问道:“锅热了没有?”

    白容想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口锅,心道,这究竟算热了还是没有啊?本想问,却又不想被池笑鱼再嘲笑了去!池笑鱼见她不答,又问了一遍,白容想看着滋滋地冒着热气的锅,肯定道:“热了!”

    “那把面条放进去,能吃多少便放多少。”池笑鱼边煽火边道。

    白容想嗯了一声,丢了一半面条进去,看了看,又觉不够,一甩手直接把所有面条都丢了进去,她还执起筷子,像模像样地拌了两下,白汽直冒,滋滋声大作。

    池笑鱼听着这声响,还来不及去细想哪里不对,便一股糊焦味扑面而来!

    难不成她……不好!池笑鱼把扇子一丢,一起身看到的场面,让她终身难忘,以至于都呆愣在原地,半天忘了反应。

    只见那口锅里,没有一滴水,只有一堆面条挤在里面,噗嗤噗嗤地响……

    “咳……咳咳……好呛啊……咳咳……”白容想一咳终于把池笑鱼的神给拉了回来。

    池笑鱼一回神,便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煮面……不加水……哈哈哈哈……”

    白容想见她笑得扶着灶台,站都站不直了,知她在笑自己,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池笑鱼,怒道:“你……你放肆!你……咳……咳咳……”

第172章 机关算尽

    糊焦味越来越重,厨房里都是烟气,池笑鱼一边笑一边咳,眼泪都出来了,白容想拽着池笑鱼道:“你别笑了!现在……咳咳……要怎么办?”

    池笑鱼深憋了一口气,两手把锅往灶边一扔,拽起白容想便跑出了厨房,两人跑到厨房前的空地上,池笑鱼再也憋不住,大笑着蹲在了地上,白容想虽是冷哼了一声,可眉梢眼角却亦是笑意盈盈……

    夜黑风高,城西千秋巷内,烛火缭绕……

    “怎地还不来?”斗笠男子等得有些焦躁,倒是吴范静静坐在桌前,竟是极有耐心的样子。

    “你和涉远交情深厚,竟连性子也这般相仿地沉不住气。”吴范开口道。

    “诶,你……”斗笠男子刚欲发难,门吱呀一声便被人推开了,花照影款款而入,冷声道:“两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口角的!”

    两人瞬间脸都青了,他们也不过三十有四,正当春秋鼎盛之际,怎么到她口中便是老头子了?!

    吴范刚欲争辩,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为这么点事,和一女子喋喋不休,确实非大丈夫所为。

    斗笠男子讲起了正事:“你召我们来,莫不是有郭镖头的消息了?”

    花照影坐下道:“那倒不是,但是我有个更大的消息。”

    吴范和斗笠男子相视一眼,双双都竖起了耳朵,花照影一字一字道:“薛摩拿到十二路鸿雁令了!”

    “什么?!”两人震惊得同时站了起来。

    斗笠男子道:“我还以为之前是冯克嫉恨于他,原来……他真有心要夺雁回宫!”

    吴范道:“这已经不是有心不有心的问题了,十二路鸿雁令在手,雁回宫易主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

    花照影接上道:“到时候我们想再对付薛摩,活捉秦英,那就真是妄想了!”

    宅子里一阵沉默,斗笠男子继而道:“诶?!其实也简单,我们直接把消息告诉白容想不就得了。”

    吴范嗤道:“你是不是傻?当今江湖,无论是谁,任他有通天的本事,试问谁能在白容想不情愿的情况下得到十二路鸿雁令?!”

    斗笠男子哑然道:“你的意思是……是白容想心甘情愿给他的?”

    两人都没回答他的问题,吴范蹙着眉,捋袖在纸上落了四字:“声东击西”。

    斗笠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以薛摩之能,他本能策反他手下至少五派倒戈,而他却什么都没做,故意营造出这种独木难支的局面,他真正的意图,本就是十二路鸿雁令!”

    三人面色一凝,他们终于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斗笠男子看向花照影问道:“那花老板可有良策?”

    花照影胸有成竹道:“其实也简单,把这消息捅到冯克白正光那里,即可!”

    吴范眉毛一挑,赞道:“妙!甚妙!好一招借刀杀人!”

    斗笠男子道:“吴舵主人脉甚广,那此事就有劳阁下了。”

    吴范拍了拍胸脯,张嘴道:“就包在吴某身上了。”

    花照影面纱下的唇角微微翘了翘,眼底狠辣道:“机关老鬼当真高瞻远瞩好手段呐,一把破钥匙都能让白老爷子的后代在几百年后亦掌半个江湖!”

    室内一片死寂,只余吴范来回踱步的声音,他敛着眉,抿着唇,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要紧的东西,他的步子越走越快,自言自语道:“钥匙……十二路鸿雁令……钥匙……钥匙……”

    花照影和斗笠男子看得一脸不明所以,但谁也没有打断他。

    吴范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花照影道:“我问你,十二路鸿雁令是谁造的?”

    这不明知故问嘛,是个江湖人都知道那是谁造的啊!花照影蹙了眉,却也还是答道:“机关老鬼啊。”

    吴范接着道:“那我问你,盟主印是谁造的?”

    斗笠男子和花照影似是一下子被人提住了头顶弦一般,坐直了身子,花照影喃喃道:“机关老鬼……”

    “那么,十二路鸿雁令是把钥匙,如果……盟主印也是把钥匙……”吴范缓缓地说出了三个人几乎同时想到的事情:“那丹真心经……说不定……真的在聚义山庄……”

    三人眸光一凝,夜风来的急,瞬间便灭了台上烛光。

    是夜,池笑鱼将龛中菩萨神像手中的净瓶转回原位,她身后的机关门便缓缓合上了,黑暗中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十一个她发现的密室了,不说珍宝,连遗世的武学秘籍都让她找到了两本,然而却依旧找不到那样东西。

    池笑鱼叹了口气,静静地走在雁回宫宽敞的回廊里,夜风徐徐,她有些庆幸,哪怕自己不会武功,却能出生于武林世家,若不是从小到大看过太多的武林典籍,对于机关密室早已谙熟于心,否则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么多的密室,却也是妄想了!

    只是,白容想到底会把那东西藏到哪里呢?

    池笑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夜风无语,她摇了摇头,只得恹恹回了房去。

    秋高气爽天,薛摩房间里的红幔全都束了起来,屋里便更显空旷了。

    薛摩和秦英在房间两边,对榻而坐,皆是盘腿闭目之姿,额上小有薄汗,应是已经运功许久了。

    薛摩闭目开口道:“顾子赫还是没有消息么?”

    秦英幽幽道:“烂扇子该不会也被白容想给扣在了雁回宫吧?”

    “不可能,她哪有那么闲!”薛摩睁了眼,挺直身子,轻轻吐了一口气,似是不打算再练下去了。

    “嘁,怎么就不可能了,白容想脾性这么古怪,她能扣个池笑鱼,就不能再扣个烂扇子啊!”秦英睁眼忿忿道,随即也停了经脉走息。

    “属下有事禀告!”门外一声乍起,薛摩和秦英对视了一眼,道:“进来。”

    来人进屋,疾步走到薛摩面前,道:“回禀楼主,顾少爷确实去过雁回宫,可是他并没有带走池姑娘,属下探到是池姑娘不愿随顾少爷离开,自愿留在雁回宫的。”

第173章 祸从口出

    薛摩起身蹙眉道:“这小丫头又是闹的哪出?!那子赫这些日子人呢?”

    白衣护卫道:“顾少爷离开雁回宫,便出了江淮,去向不知。”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秦英把白衣护卫支走,随即不耐烦道:“烂扇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薛摩瞥了秦英一眼,摇了摇头,回身坐回榻上,闭目细想,顿觉此事颇为蹊跷,却又毫无头绪……

    这秋日的阳光,倒真是洒得恰到好处,泼在身上,不清冷不躁热,舒服得躺在小榻上的池笑鱼,即便是醒了,都舍不得睁开眼动荡一下,生怕一动便把这温热给抖散了。

    她轻轻抬手拭了拭唇边,眼睫微颤,眼缝里一个人正拈针穿线。

    噢……原来她还在绣啊……

    慢慢地,这个念头,在池笑鱼混沌沌的脑海里渐渐清明起来……

    什么?!她竟然还在绣?!

    池笑鱼似弹跳一般地直起身来,倒把一边专心致志的白容想给吓了一跳,两人呆愣愣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倒是白容想先开口了:“你做恶梦吓着了?”

    “没……没……”池笑鱼象征性地捋了捋头发,试探道:“你……你从吃了早饭就绣到现在啦?”

    “嗯。”白容想语毕,微微叹了口气。

    池笑鱼赶紧下了榻,脚往鞋子里面一套,鞋都没拉上,就趿拉着蹭到白容想身后,这一看,她总算明白,她为何叹气了。

    现下已是日薄西山了,她绣了个大半天,竟然就绣了那么丁点儿,池笑鱼看着,对这叱咤江湖的大美人,竟也有些不忍了。

    “这绣法难,你绣技又不娴熟,以雁回宫这般财力,你又何必受这个罪呢!”池笑鱼规劝道。

    白容想抬头瞟了一眼池笑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我大婚之日的嫁衣,这一生就这一次,我定要一针一线,亲手缝制!”

    “原来……你真的这么喜欢沈扬清啊……”对于他俩,在江湖里,池笑鱼早已听闻颇多,如今这么形象生动地展现在眼前,她不免脱口而出。

    白容想停手插了针,轻笑了两声,笑得无比坦然,幽幽道:“非君不嫁,这句话,我不是说说而已的。”

    池笑鱼的心脏,像被人擂了一下般,回音久久不能平息,她在心底开始重新审视白容想这个人,这个指点江湖的年轻女子。

    白容想刚欲拈针再绣,池笑鱼回过神来,抢过她手中的针道:“你都绣了大半天了,再这样下去,眼睛会不行的,我们出门吹吹风去。”

    犹豫再三,最后白容想还是起身和池笑鱼出了院门,池笑鱼走到回廊里才发现自己鞋子都没提上,单脚一蹦两跳地拉鞋跟,白容想看得直摇头,笑骂道:“还世家名门的大小姐呢!呵呵呵呵……”

    白容想笑声还未毕,池笑鱼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她那三位叔伯,这十多年来惨无人道的严厉管教,白容想听着新鲜,竟还就一路听下去了,直到拐角处两位侍女的碎碎之语传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们宫主这……”一位侍女压低了声音道。

    “我表哥就在灵山派做事,他说,沈掌门根本就不喜欢宫主,说这事,半个灵山派都知道,岂能有假?”另一个侍女道。

    白容想和池笑鱼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池笑鱼深吸了口气,转头瞟了白容想一眼,只见她已是秀眉轻蹙,面无血色。

    “那……那为何还要结这亲事啊?”侍女惊呼道。

    “哎呀,你真笨,江湖利益呗,要是我是那沈掌门,我也不喜欢,宫主她娇蛮又凶悍,哪个男人会喜欢嘛!”侍女道。

    池笑鱼听不下去了,刚想走出拐角,手腕上便传来一阵霸道之力,池笑鱼疼得龇了牙,却不敢漏半声,再看白容想,她已然,脸色铁青。

    “这话你都敢说啊?”侍女低声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她白容想不就是会投胎么!有着那么强硬的祖辈势力,有这点成绩,这不很正常么,换做是我,保不定做的比她还好呢!”另一个侍女兀自高了音调。

    池笑鱼听不下去了,刚欲提脚,便觉手腕上一松,接着白容想便已走出了拐角,咬牙道:“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听到声音,惊骇地乍然起身,置于膝上的篮子便翻了下来,滚了一地枣儿……

    两人愣愣地看着白容想,唇上血色尽失,竟似丢了魂一样,一名侍女反应过来,连忙拽了拽旁边的人,‘扑通’一声,两人直直地跪了下去,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抖得声音都在打颤:“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白容想清冷的声音自她们头顶响起:“拿着我的赏银,嚼着我的舌根,很能耐嘛!”

    “宫主……小的再也不敢了,宫主饶我们这一次,宫主饶命……宫主饶命……”两人忙不迭地直磕头。

    池笑鱼听她们声音都带哭腔了,想来,是被吓得够呛,一时,微有不忍。

    白容想伸手抓着那出言不逊的侍女的头发,便把她给拽了起来,那侍女疼得嗷嗷直叫,却不敢抬眼看白容想一眼。

    白容想冷笑着道:“呵……竟然这次投胎投得不好,那还活着干嘛,早死,赶下一趟好了!”

    话毕,白容想一出手便捏着她的喉管,出手之狠,感觉稍一用力,便能拧断!

    那侍女一张脸涨得通红,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坠,想说求情的话,却全部咕哝在嗓眼里,情急之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池笑鱼,眼神乞怜。

    池笑鱼后背一阵凉意,转眼看了看白容想,舔舔嘴唇,呐呐道:“容想啊……她确实可恶,可终究罪不至死,你这都快大婚了,手上沾血,总归……不好的嘛。”

    池笑鱼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还撇了撇嘴,心里叫苦不迭,她也怕白容想的嘛!

    “那你说要怎么办?”白容想扭头问道,手上的力道也明显轻了。

第174章 挑拨离间

    咦?!她听进去了?!

    池笑鱼意外地抓了抓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把她放了,命她以后不许再出现在雁回宫地界……你觉得可以不?”

    白容想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那侍女忙下跪,连连道谢。

    白容想一脸不甘,挑眉道:“自己把舌头割了,我放你走!”

    那侍女听罢,骇然地抬着头,惊恐地睁大着双眼,没有看白容想,反而看着池笑鱼,连跪带爬地到池笑鱼面前,疯了样地磕头,嘴里直道:“求池大小姐再求求情,求池大小姐……”

    呵呵,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池笑鱼心里闷闷道。

    池笑鱼绞着手指,奄奄地呵呵干笑了两声,看了身边的白容想一眼,谨小慎微道:“这……割了舌头,不……不也见血了嘛……”

    白容想皱眉扭头看向池笑鱼,池笑鱼吓得立马就垂了头去,下一瞬,却听白容想道:“今日,看在池大小姐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立刻滚出雁回宫,日后若敢再踏进江淮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那侍女连连道是,一起身一溜烟就跑了,跑得飞快,好似生怕跑慢了,命就没了一般。

    白容想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另一个侍女,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白容想看着池笑鱼,道:“这风,不吹也罢,回去吧。”

    侍女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脸茫然,不觉脱口而出道:“这就……放过我了?!”

    天色渐晚,月满楼灯已点上,顾子赫一身风尘仆仆,踏星光而来,却不巧碰到薛摩外出办事,只好一个人在大厅喝点闲茶。

    这一幕落在花照影的眼里,她提了酒壶,唇角带笑,便坐到了顾子赫的对面。

    顾子赫一抬头,看见对面坐了一美人,微微颔首,落落大方道:“顾某见过花老板。”

    “看顾公子的样子,似是舟车劳顿了一番。”花照影抿了口酒道。

    顾子赫讪讪道:“瞒不过花老板慧眼,顾某失礼了,以茶代酒,花老板莫怪。”

    花照影轻笑,眯眼道:“不怪,不怪!想必是为了池姑娘的事吧?”

    “确是如此,让你见笑了。”顾子赫道。

    花照影媚眼一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可见笑的,只是……若不是遇着薛摩,想来,你们也应该早已成亲了吧?”

    一针见血,一语道破,顾子赫脸色煞白,看上去便更显疲惫了,花照影知道她一语戳到了顾子赫的痛处,眼神一暗,试探道:“顾公子,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没有薛摩,说不定池大小姐便爱上你了。”

    顾子赫身形一怔,挑眉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花照影,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端倪,然而,并无所得,花照影坦然得就像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顾子赫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抬手轻抿了一口茶,自嘲道:“在我陪伴笑鱼的那十多年的时光里,可没有薛摩!”

    杯一放,顾子赫起身,彬彬有礼道:“既然薛摩不在,那我也不再等了,顾某这便告辞了。”

    花照影起身,颔首道:“顾公子请便!”

    看着顾子赫的背影,花照影唇边的笑全数淡尽,只是清冷地吐了几个字:“好一个君子通透!”

    说来也是巧,顾子赫还没走多远,便见端平路那头薛摩御马而来。

    “你这几日去哪了?为什么笑鱼不跟你回来?我一肚子话想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薛摩还没下马,问题倒先劈头盖脸而来。

    顾子赫见他神情关切,拍了拍他肩头道:“我没事,至于笑鱼那边,你也无需过问了,她爱呆在白容想那,便让她呆着吧。”

    “这……这是什么话?”薛摩有些讶异。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顾子赫说得隐晦,薛摩本能地察觉,肯定与自己有关,可他不挑明,薛摩也心有灵犀地未再追问下去,只道:“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顾子赫抬手拍了拍薛摩的手臂,以示作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似顾虑重重,又止住了。

    薛摩眼尖,见他欲言又止,开口道:“话憋在心里,可是会寝食难安的。”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虽然此举不免小人了,但我还是要说,阿摩,当心花照影!”

    薛摩神色一凛,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郑重道:“这话,我听进去了。”

    顾子赫听罢,笑得欣慰,做了别,便往顾府方向而去,薛摩远远看着灯火辉煌的月满楼,脸上,没有表情。

    薄云遮残月,凄风撩白幡,夜已深透,一抹黑色的灵巧身影在平沙寨的廊柱间小心游走……

    烛火点上,光照亮了屋里的人,白正光和冯克皆是合衣而坐,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倒是欧阳以烈,一身紫衣,衣冠整齐地站在一旁。

    “兹事体大,你所言,可句句属实?”白正光压低了声音道。

    黑衣人道:“如你所言,兹事体大,若无实锤,我怎敢跑此一趟?白总务,我也是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才冒此险,你们宫主确实把十二路鸿雁令交给薛摩了!”

    欧阳以烈盯着黑衣人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黑衣人低声道:“欧阳执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下也没有丐帮探不到的消息!”

    冯克咬牙切齿道:“我只是要灭月满楼,容想便将保命符给他,这条狗,就真的这般重要么?!”

    白正光起身来回踱步,思虑了半晌,眸色一沉,坚定道:“这般制衡的局面,应是容想想要的,她要求个儿女情长,我可以不管,但绝不会这般便宜了灵山派,祖辈基业绝不能断送在我等手上,中原江湖,必须姓白!”

    “薛摩也必须死!”烛台摇曳的光,晃在冯克脸上,忽明忽暗,有些可怖:“欧阳执事,你可有良策?”

    欧阳以烈眉心紧蹙,回道:“事发突然,具体的办法我还没有想到,但显然不能再明来了,那往暗处想,这江湖最好用的一招当数,借刀杀人。”

第175章 交心

    白正光道:“如何个借法?”

    欧阳以烈冷笑了一声道:“若成江湖公敌,天下皆不能容之,那他便只剩死路一条了!当今天下最有名望之人,众目睽睽,死于焱火掌之下,如何?”

    黑衣人赞许地看了欧阳以烈一眼,道:“阁下凭借三账一令,一时间江湖名声大噪,如今一见,倒也当得此誉!”

    “兄台过奖了!”欧阳以烈抱拳谦虚道。

    白正光却凝了眉,道:“那这有名望之人,又该选谁?”

    话毕,冯克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谁?”三人几近异口同声而出。

    然而冯克却调转了话锋,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雁荡山。”

    欧阳以烈提醒道:“宫主说,我等要在平沙寨吊唁够七七四十九天。”

    “厚葬也厚葬了,还欲如何?!”冯克明显动了怒,随即冷哼一声道:“要不是看在容想的面子上,他萧游之也配这一众江湖人物前来凭吊?!”

    “克儿无需动怒,容想那边我来解释,夜已深了,大家各自休息去吧,明日我们便回雁回宫。”白正光缓缓道,终究是年纪摆在那,遇事沉稳不惊。

    欧阳以烈出了冯克的房间,被夜风当头一吹,睡意全无,抬眼望去一片白色,心想,这平沙寨的白幡不知何时才肯撤?

    欧阳以烈想起自己刚才的提议,意识到大概又有人命在去阎王殿的路上了,他看着这被风撩起的一院白色,叹了口气道:“这也怨不得我,谁都知道,江湖处处,皆埋白骨……”

    朝阳的光一丝一丝刺透了窗花,池笑鱼皱了皱眉头,不禁想,这早晨的光未免也忒强了些!

    光一下一下地在眼前闪,池笑鱼终于忍受不了了,混沌中半眯了眼,诶,这光怎么是银色的?!

    池笑鱼正欲细看,下一秒却忽地骨碌一滚,顺势蜷缩在床角,提着被褥挡在身前,一脸惊恐道:“容想!你这是要干什么?!”

    白容想持银剑二话不说便直刺下来,池笑鱼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嘴里不住道:“宫主,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别废话,提剑来挡!”白容想看着方桌上的剑,示意道。

    池笑鱼看见桌上的剑,一把抓了起来,白容想以为她会拔剑来挡,哪知别说挡了,她一溜烟儿就夺门而出,逃命似地在回廊里跑了起来。

    白容想懵了一瞬,看着她那狼狈样皱了皱眉头,飞身而起,越过廊院,扶着廊柱一个旋身,便挡在了池笑鱼的前面,下一瞬,疾步提剑逼近,池笑鱼尖叫着握剑相抵,气急败坏道:“白容想!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我这些日子还煮面给你吃呢!白容想!”

    可白容想哪管这些,一剑刺得比一剑快,池笑鱼在聚义山庄时,曾阅过不少剑术秘籍,然而无内力做加持,徒具一副空壳而已,勉强接下几招后,白容想的剑挽着剑花一挑,她手中的剑便脱手而出,插在了廊柱上。

    池笑鱼尖叫一声,吓得抱头蹲在地上,闭紧了眼,可是竖耳半天,却不见任何动静,池笑鱼一阵狐疑,随即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只见白容想剑尖指地,一双眼似怜似叹地看着她。

    “原来你竟真的一丁点儿内力都没有……”白容想戚戚道。

    原来是想探自己的武功,池笑鱼悠悠松了口气,起身道:“这种事情,还能骗你不成,我天生聚不了内力。”

    “那武功不行,总该寻别的出路,机关也好,毒物也好,虫蛊也好,总要有一技以傍身呐!”白容想这句话不知怎地竟说出了苦口婆心之感。

    池笑鱼声音小的几不可闻:“我身后有聚义山庄。”

    “那终有一日,你的叔伯们会不在的啊!”白容想道。

    池笑鱼不是不明白,所以她自小便在聚义山庄的无书阁里遍览武学典籍,哪怕很多书籍枯燥乏味,艰涩深奥,她也都坚持背了下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池笑鱼的脸上浮现了一股茫茫然的无助感,但随即便又消逝了,她想到白容想的良苦用意,咧嘴一笑道:“容想,其实你人还是很好的嘛!就是……再温柔一些就更好了!”

    白容想眼睛一瞥,道:“你也觉得我嚣张跋扈,蛮横无理,是不是?”

    池笑鱼圆了眼睛,无辜道:“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白容想将剑收回剑鞘,看着满院开的娇艳花朵,冷冷道:“难道我不想眼波流转,楚楚可怜么?难道打天下难,守天下就不难了么?我白容想八岁学着接管雁回宫,我身后五城七派十六寨,我若不眼神坚定,如何保他们江湖风平?”

    池笑鱼怔愣愣地看着白容想,那般眼神,太过熟识,她的父亲,也曾有过。

    白容想幽幽叹了口气,道:“只是,能早点认识你,便好了,很多话,也就有人说了,冯克那臭小子虽好,可终究是男孩子,说不了知心话。”

    池笑鱼摇摇头道:“你雁回宫这么多侍女,你若不是这般骄傲,能语者,早有一二。”

    “她们也配?”白容想不屑道。

    池笑鱼肯定道:“众生皆平等!”

    “平等?哼,我白容想出生名门,生来尊贵,她们若无过人之处,凭何入的我眼?”白容想浑身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呼之欲出,看得人只想退避三舍。

    池笑鱼刚想争辩,却忽来一侍从,报:“启禀宫主,白总务冯公子等人已回雁回宫。”

    “什么?”白容想估摸算了下时间,心下一计较,遂道:“去大殿。”

    白容想一起步,那侍从便连忙跟上,她似想到什么,回头看着池笑鱼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池笑鱼,你可是武林盟主的女儿!”

    池笑鱼似被人击中般,身体微微一抖,半晌,那句话依旧在耳边,风吹不去,池笑鱼跟着喃喃起来:“你可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武林盟主的女儿……”

第176章 借刀杀人

    白容想疾步而入,一掀衣摆,端坐于殿上,模样虽年轻,但眉宇间的威严却是令人不容小视,欧阳以烈稍稍低了头,只听得白容想道:“是你们直接说呢,还是要我一个一个的问?”

    冯克和白正光对视了一眼,上前道:“容想,不是我们不愿留在平沙寨,确实是事出有因,少林来贴,邀雁回宫参加他们方丈的继任大典。”

    白容想起身惊道:“继任大典?什么情况,莫不是空无方丈圆寂了?”

    冯克忙摇手道:“不,不,不,是空无方丈已决意云游天下,遂将住持一职传于他的师弟空玄大师。”

    白正光接着道:“本来此事亦可安排其他人去操办,但是我和克儿担心下面人处理不妥,所以还是赶了回来,容想,你若心中已有计较,我们也可当下再赶回平沙寨,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容想心中一阵暗叹,这事完全可以一封信差雁回宫的人去办,到底不是真心悔过啊……她想起自己和萧行之的谈话,萧行之对冯克可谓是不满之极,想来歉意礼数皆已齐当,若真呆上四十九日,两看生恨,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白容想道:“那便都不用回平沙寨了,少林的继任大典,白叔,你着手处理吧。”

    白正光回了个“属下遵命”,一使眼色,便和冯克、欧阳以烈退出了大殿。

    “终于不用去那破寨子了!”冯克一进自己的寝殿,便大呼出声。

    待侍女上了茶,白正光一挥手,殿门便合了起来,他急忙问道:“你之前所说的合适人选,到底是谁?”

    冯克眼角闪过一丝笑意,道:“你刚才在大殿上不是已经说出他的名字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在彼此的眼中望见一丝深意,冯克眼眸一黯,道:“不是每个出家人,都能成佛的!”

    欧阳以烈和白正光对视了一眼,道:“你是指……空无方丈?”

    冯克没有接话,只是嘴角噙笑,欧阳以烈心中了然,却也不解道:“冯公子……为何要选他呢?少林……可是一直加持雁回宫啊……”

    冯克嗤地一下笑出声来,似是没想到欧阳以烈会这么问一般,讪笑道:“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个享誉江湖的掌门,一场众目睽睽的大典,万事皆备,不选他选谁?”

    “况且……”冯克顿了顿,目光渐露阴冷,咬牙道:“我冯克行事,向来自有主张,除了双亲,怎容他一个老和尚来指摘?!”

    想必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了,欧阳以烈明白过来,随即又想到,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空无方丈开罪了冯克的?

    回想片刻,只有萧游之出事的召集大会上似是有个模糊印象,欧阳以烈心中大骇,想来自己以后在冯克面前说话,需得仔细斟酌斟酌了!

    冯克开口道:“欧阳执事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欧阳以烈回过神道:“哦……只是觉得冯公子着实神思敏捷,空无方丈确是不二之选!只是……这五脏俱焚之事……除了薛摩,又该如何办到?”

    白正光胸有成竹道:“难道在出现薛摩这个人之前,就没有五脏俱焚之人了?”

    欧阳以烈身形一怔,悠悠启口:“百草堂……凤凰草……”

    冯克嘴角一弯,道:“虽然百草堂已经被赶出中原了,但怎么说从前也是我雁回宫下属,这凤凰草,我有。”

    欧阳以烈挑眉道:“那还真是万事具备了!”

    白正光点点头道:“以烈,你现在便着手去调查少林继任大典的具体细节,克儿,你带我去你的密室,我要亲眼看看那凤凰草。”

    欧阳以烈回了个礼便离开了,冯克本还有疑惑,但见白正光使了个眼色便也就什么都没说。

    密室内,冯克把凤凰草端端正正地摆好,可白正光却只是潦草扫了一眼,道:“我把他支开是要说更要紧的事的。”

    冯克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虽说这凤凰草已江湖绝迹,但白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白正光拍了拍冯克的肩头,道:“我觉得是时候把薛摩的鸿雁契从容想手上拿过来了。”

    “到底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冯克笑了起来,满意地直点头,但随即又正色道:“那这事也不必瞒着欧阳兄嘛……”

    白正光迟疑了半晌,开口道:“我知道是不必,也不知是我多疑还是怎地,我觉得近来……以烈看容想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你!你什么意思?”冯克听出白正光的话外之意,兀自高了音调:“你是说……他爱上容想了?”

    “那倒也不尽然,但很多时候,他看容想的眼神确实有点儿……说不清楚……我直觉此事,瞒着他为好!”白正光蹙眉道。

    冯克叹了口气直摇头,表情自嘲:“难兄难弟啊,和我一样,也就个全心辅佐的命了!”

    白正光苦口道:“克儿,以你这等财势,要什么绝色寻不到?!也别整天就盯着那小丫头,未嗅天下花色尽,焉论牡丹压群芳?”

    冯克倒是笑得释然,道:“殊不知不是阅尽满园春色,犹看牡丹呐!白叔也别替我操心了,能看容想一日,便得乐一日,我自心甘!”

    白正光神情微微一愣,倒也没料到冯克能痴情至此,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谈正紧事吧,容想给了薛摩十二路鸿雁令,那么,薛摩的鸿雁契必然不会在雁荡陵,如此说来,应该是在雁回宫某个地方,我们应尽快找出来才是。”

    冯克接着道:“走吧,去我寝殿,是时候让芊芊那丫头派上用场了。”

    冯克正坐于殿上,一手拄膝,身子稍稍前倾,一脸错愕地盯着堂中的侍女,道:“你是容想的侍女,你却告诉我这段日子不是你侍奉左右?芊芊,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芊芊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纤细的身子一抖看上去就更单薄了:“冯公子,不是我等不去侍奉宫主,她一回来就领了一个人伺候着,宫主现在……根本就不要我等近身……”

第177章 单骑闯关(一)

    冯克看了眼一旁的白正光,见他也是一脸讶异,想来定不是他安排的人,遂道:“你把新伺候容想的人给我带来!”

    芊芊直起身,迟疑道:“可是……可是……那个人是……”

    冯克不耐烦地打断道:“叫你去你就去,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么?!现在!马上!”

    芊芊见堂上人动了怒,嘴边的话应是咽了回去,一起身便匆匆出了殿门。

    芊芊带着人疾步走在去厨房的路上,她现在心头只有一个想法,此去一路,不遇上白容想,当是最好。

    厨房里,池笑鱼看着砧板上的鱼,有些犯难……

    她是喜欢吃清蒸呢,还是红烧啊?

    池笑鱼犹豫了半晌都没拿定主意,缓缓吐了口气,忽地却眸光一闪,高兴道:“啊……我怎么那么笨啊,我可以给她一半做成清蒸,一半红烧啊!”

    池笑鱼喜笑颜开,倒是砧板上那条死鱼,瞪着个死鱼眼,毫无生气,还有些无辜。

    池笑鱼刚捋起袖子,一抬头便见池笑鱼的旧侍女芊芊带着一串人儿,鱼贯而入。

    芊芊一摆手道:“把她给我押下!”

    须臾间,池笑鱼就被钳制住了,她讶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印象中,她今天好像没有得罪过白容想啊?

    芊芊一拱手客气道:“我等得罪了,望池大小姐见谅,冯公子已回雁回宫,他指明了,要见你。”

    “冯克?!”池笑鱼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便要见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该来的,也总是要来的,她肩头往后一推搡道:“我自己会走,我又不是犯人,不就是见个冯克嘛,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侍从愣了愣,竟呆呆地松了手,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意外,池笑鱼向来软糯,一时强硬起来,倒让人有些无措……

    怔愣了的,包括池笑鱼,她想了一路,最后总结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段日子一直和白容想在一起,受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池笑鱼站在阶下,一抬头,逆着光,殿内昏暗的很,远远望去,那殿门竟似一张漆黑的口,一张某种怪物的漆黑的口,吞活物,吐死骨……

    并没有风,池笑鱼却不自禁地打了个冷噤,她提脚踏上阶梯,狂风顿起,阶梯两旁旗杆上的旗帜应风而歌,呼啦作响,那旗帜是红色的,和薛摩身上的颜色一样,炙热,纯粹,永远浓烈地像要滴下来一样……

    池笑鱼如是想,不觉间,脸上竟有了笑容,她拾阶而上,步履坚定。

    门口人影晃动,冯克抬眼一瞥,哪知来人逆光,竟一时看不清楚,冯克静静地看着光在领头人的身上缓缓掠过,他的眼睛从微眯到圆睁,他从坐着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

    殿上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怖,好似空气都凝滞了……

    “来人,把她给我用锁链拷起来!”白正光厉声喝道。

    “谁敢?我是你们白宫主带来的,谁敢动我?”池笑鱼怒视着眼前手执铁链的侍从,眼中竟无半分惧怕之色,倒是这几名侍从一听白容想的名字,当下犹豫了起来。

    冯克疾步上前,一把推开那几名侍从,居高临下地冷睇着池笑鱼,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白容想抓来的,我打赌输了,自愿给她做侍女,这雁回宫应该还是白容想作主吧?”池笑鱼振振有词道。

    “……哈哈哈哈……”冯克抚掌大笑起来,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来回撞荡,激起了池笑鱼一身疙瘩。

    “哈哈哈哈……打赌?做侍女?呵呵呵呵……放狗屁!你以为你说这些我能信?”冯克笑声一收,厉声道。

    池笑鱼冷笑一声,道:“你若不信,你大可随便找个雁回宫的侍从,问问我说的,是与不是。”

    冯克嘴角一翘,抬起食指摇了摇,道:“不不不,我问的可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真正的目的。”

    “做侍女?笑死人了……”冯克阴森道:“薛摩刚得到十二路鸿雁令,你就出现在雁回宫,说吧,你究竟是来干嘛的?”

    池笑鱼把头撇向一边,道:“那可能要令冯公子大失所望了。”

    “是么?说真的,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服气薛摩了,利用起人来,当真……毫不手软!”冯克慢慢地围着池笑鱼踱步道:“男的女的,会武的不会武的,他都能找到……呃,那么点点,可用之处……”

    “就比如你……”冯克说着便把手搭在池笑鱼肩上,用着老友叙旧般的口吻缓缓道:“我曾想杀你,而他竟然敢让你孤身在雁回宫这么多天……噢……这么一想来……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我都心疼!”

    冯克说话的语气让池笑鱼一阵恶寒,他双手扶着池笑鱼的肩,微微弯下身子,目光直视着池笑鱼的双眼,笑道:“来,你现在有没有想说点什么了?”

    池笑鱼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长着一张这般圆润讨喜的脸?

    冯克见她出了神,掌下力道加重,池笑鱼疼得清明过来,张嘴道:“没有。”

    冯克挑了挑眉,直起身,一合掌,叹道:“啊……我没看出来,池大小姐,你和从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

    “那我们也不用怜香惜玉那一套了!”冯克抬手探上遮住左眼的银铁眼罩,池笑鱼吓得立即低了头去,死死紧闭着双眼。

    “啊!”一声惊叫破殿顶而去,却是冯克捏着池笑鱼的下颚,逼她抬起头来,池笑鱼听得自己骨头似都在咯咯作响,一睁眼,便是冯克眉毛下那只可怖的窟窿,她吓得尖叫一声,浑身瘫软。

    眼前整只眼球皆已不在,只见一堆暗红的血肉,那么近,她几乎可以看到眼窝了,眼眶周围的肉皆已皱起,围着那只暗红的窟窿……

    冯克冷声道:“给我抬头好好看着,薛摩的杰作!”

    池笑鱼的目光在他两眼间轮转,那个血肉窟窿竟似有右眼的两倍大,并排在一起,不协调至极,冯克依旧卡着池笑鱼的下颚,可是疼痛神经竟似断了一般,池笑鱼竟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可是她的胃里却在翻江倒海,她很想吐。

第178章 单骑闯关(二)

    冯克另一只手拿起那片形状如叶子般的银铁眼罩,轻轻罩在池笑鱼的左眼上,池笑鱼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冯克嘴角一挑:“很凉吧?你想不想……也感受感受……那种空荡荡的凉?”

    因为被冯克卡着下颏,池笑鱼似个提线木偶般高仰着脸,她的眼睛不停地眨着,泪水已然涌上了眼眶,因为姿势的关系,还未决堤,但显然,她害怕了。

    冯克道:“我给你三秒时间,我数到三,你若还是不肯说,我便把这块银铁,按进你的眼睛……”

    “一~”冯克故意拖长了尾音。

    “你这样做,容想不会同意的。”池笑鱼的声音抖得厉害。

    冯克干笑了两声:“呵呵……先斩后奏的事,我又不是没做过。”

    “二~”他继续数道。

    池笑鱼急道:“你就不怕得罪聚义山庄吗?”

    “哈哈哈哈……”冯克仰面而笑,笑得有些猖狂,道:“你以为我雁回宫会怕你一个没有武林盟主的聚义山庄?”

    话毕,冯克便用了力,池笑鱼明显感到眼眶周围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甚至觉得下一秒,兴许,眼球便会蹦了出来。

    冯克眼中凶光乍现,道:“我要数最后一声了……”

    “我说!我说!我说!”池笑鱼急忙打断道,因为冯克眼中的神色清楚地在讲述一个事实,只要数到三,他一定会按下去,不留一丝余地。

    冯克见她松了口,将银铁带上,撇嘴一笑,用特别宠溺的口吻说了声“乖~”,池笑鱼听在耳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池笑鱼看了看远远站在一边的白正光和侍从,轻声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冯克自然不惧,凑上前去,池笑鱼深吸口气,用极轻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要……拿薛摩的鸿雁契。”

    冯克眉峰微微一抖,他缓缓直起身,用近乎看傻子般的目光看着池笑鱼,随后,一阵低沉的笑声乍起,冯克笑得弯了腰,边笑边道:“凭什么啊?啊?呵呵呵呵……你究竟凭什么啊?”

    池笑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冯克的手掐上了她的咽喉,他似乎笑够了,冷冷道:“不自量力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比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这一瞬间,池笑鱼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就到此为止了吗?

    “冯克!你给我松手!”白容想的声音骤然响起,冯克一错身,只见门口人影憧憧,白容想走在最前面。

    冯克手劲一松,池笑鱼立即挣脱了,反身就跑,只余冯克喃喃道:“容想?”

    池笑鱼跑到那抹绿色身边,低垂着头,似是受了无尽委屈,白容想软声道:“你没事吧?”

    池笑鱼低垂着的头似拨浪鼓摇了摇,白容想一伸手便把她推至身后,池笑鱼心口一松,却恍然想到,白容想来这一趟,可真是救命,这么刚好,是有人报信还是纯属偶然?

    池笑鱼抬头看了看两旁的侍从,她们皆低着头,并无异样,突然,似是背后有谁的目光,池笑鱼一回头正巧和绣娘四目相接,然而下一瞬,绣娘便轻轻垂下头去,一切似是再自然不过。

    是绣娘吗?池笑鱼在心中问自己,奈何,并没有答案。

    冯克上前道:“容想,你之前不是很讨厌她的么?”

    “我现在不讨厌了。”白容想语气平淡。

    冯克一脸的不明所以,他开始觉得世人道女人无常,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容想接着道:“笑鱼是我请来的客人,她又是聚义山庄未来的主人,你应该懂这分寸的!”

    冯克轻轻笑了起来,眉眼自弯,道:“如是这般,我自然懂,可是……她刚才亲口告诉我,她是来找薛摩的鸿雁契的!”

    白容想神情一凛,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池笑鱼,池笑鱼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愣愣道:“什……什么……是鸿雁契啊?”

    冯克见状,怒火中烧,吼道:“放屁!你刚才亲口告诉我的,你现在竟然给老子装傻?”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啊,容想,我……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不信你可以问殿上的侍从啊!”池笑鱼一脸无辜。

    白容想看了看殿里的四名侍从,召道:“你们都过来!”

    下一刻,那四名侍从便整整齐齐地跪在了白容想面前,白容想扫了他们一眼,那四人吓得齐齐低了头去,白容想道:“说!刚才他们说的事,你们有没有听到?你们谁要是敢诓我,我便剁了他的舌头去喂狗!”

    四个人都快抖成筛子了,也不敢互看,直到其中一人小声地说了句,没有,其他人才附和道:“没有……”

    池笑鱼微微松了口气,而冯克也终于明白池笑鱼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原因了,冯克银牙咬碎,那看池笑鱼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看出个窟窿……

    “我听见了。”一直安静不语的白正光道:“我听见池大小姐说了,她说她要拿薛摩的鸿雁契!”

    池笑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正光,以当时的音量,池笑鱼笃定白正光是不可能听到的,池笑鱼霎时明白过来,其实无关乎听没听到,他和冯克本就是一路人。

    在这一刻,池笑鱼突然就不害怕了,她把心一横,上前指着白正光道:“你在说谎!你们一向和薛大哥不和,世人皆知,冯克说什么,你当然会附和什么!”

    “你!”白正光一时哑然。

    池笑鱼转身看向白容想,见她已然皱了眉,便接着道:“容想,你带我回雁回宫是临时起意,我阴差阳错变成侍女是无意之举,我怎么可能是谋划着要夺什么鸿雁契,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冯克心中骇然,看着池笑鱼冷冷道:“小丫头,不愧是薛摩的相好啊,倒是跟着他,学了三分去,来日,怕是要做一番大事了!”

    池笑鱼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去看他,模样一如从前般娇憨可人。

    白容想看了看两人,道:“人,我先带走了,此事容后再议。”

第179章 单骑闯关(三)

    最后,池笑鱼终究是跟着白容想回了流芳殿,白正光见此情形,面有担忧,道:“这……”

    反倒是冯克撇嘴一笑,道:“白叔不急,事情还没完呢……”

    入夜,池笑鱼静静地趴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等待着什么,她知道,白天这么一闹,总会有动静的!

    月色凉如水,静静洒在院落里,池笑鱼守得浑身酸疼,心中暗自叫苦,却还是没有作罢,只是垂手轻轻捏了捏有些发胀的腿……

    忽地,厚重的院门缓缓开了个缝,池笑鱼生怕自己看岔了一般,一动不动,慢慢地,那缝隙越拉越大,有人缓缓滑了进来,月光射在他的身上,在一片漆黑中,他脸上的银铁便更显锃亮了。

    冯克,你终于来了!

    池笑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直到远远看着他进了白容想的房间,才敢稍稍挪步,哪知才走了一步,一股麻意,游贯全身,她险些没跪了下去!

    没敢多做耽搁,池笑鱼以极轻的动作开了门,不敢走回廊,便蹑手蹑脚从花园直穿到白容想房下。

    左侧的窗户会常年支起,透风甚佳,白容想从不放下,今夜亦然,池笑鱼游走到窗户边,背靠着墙,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探出头去……

    “容想,在你眼里,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是不是还就真能被这些日子给代替?”冯克声音虽低,可依旧能听出隐隐怒气。

    池笑鱼见白容想披着大大的斗篷坐在桌边,烛火微光,衬得她面色有些憔悴,池笑鱼心头一阵不忍。

    白容想恳切道:“冯克,你我一起长大,你在我心中分量,你应当知晓,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那你为何不肯信我?”冯克语气里无不难过。

    “因为你本欲灭月满楼……”白容想面带微笑,娓娓而道:“我与池笑鱼相谈投机,她生性淳良,不懂武且毫无心机,你要我怎么相信,她竟敢只身来夺薛摩的鸿雁契?!”

    池笑鱼眼眶一热,撇了撇嘴,如若不是这种境遇,她想,她一定会大哭一场,只是如今,她竟不能弄出一点声响。

    冯克一时哑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讷讷道:“那薛摩的鸿雁契呢?也是被你一起放在那地方么?”

    终于谈到重点了!池笑鱼心上一紧,这段日子她苦找薛摩的鸿雁契,却一无所获,本来正犯愁不知从何下手,怎料冯克却找上门来了,于是便有了白天那一幕……

    “没有。”白容想顿了顿道:“薛摩的鸿雁契放在哪,大概连你也猜不到。”

    冯克焦急道:“那你赶紧带我去看看,保不定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的。”白容想摇了摇头。

    冯克一脸疑问,白容想垂眸微微拉了拉领口,随即用手指拈着一根红线,把挂在颈部的东西慢慢扯了出来,那只小小的瓶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白容想掌心里。

    池笑鱼几欲是屏息凝视,她望眼欲穿地看着白容想手中的鸿雁契,天知道,她有多想把它拿在手里!

    “你竟然把薛摩的鸿雁契当项链挂在身上!”冯克的惊呼微微惊醒了窗边的池笑鱼,她把身子往黑暗里轻轻挪了挪。

    白容想道:“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么?”

    “确实……如此,除非你身死,不然真的没人可以拿到了……”冯克舒了口气,语气有些低沉:“大概这是除了十二路鸿雁令,你唯一一个会贴身带着的东西了吧?”

    白容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冯克是故意提起十二路鸿雁令的,他希望,他期待,容想也许会和他透露些什么,会告诉他十二路鸿雁令已经在薛摩手上了,然而,这希望,这期待,就如同这浓重夜色,光都不透。

    “所以,你毋需忧心,薛摩的这个鸿雁契不可能落他人之手。”白容想边说边把鸿雁契又塞进了里衣里。

    冯克无奈地苦笑了两声,道:“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池笑鱼听罢,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以极轻的步伐慢慢向后撤去,她的动作慢而小心,来去皆未惊动夜色,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白容想的房间里一阵死寂,下一瞬,冯克和白容想几欲同时扭头,看着那唯一一扇开着的窗户,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你现在相信了?”冯克不满的语气里,更多地掺杂着难过。

    “她那么单纯的一个人……”白容想美眸一垂,面上看不出喜怒,话里亦听不出喜怒。

    “有人单纯,但不会有人一直单纯!”冯克看着白容想平静的脸庞,凝眉不解道:“她欺骗了你,可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哼!刚开始的时候,她多怕我啊!”白容想冷哼一声,随即却面有不忍,道:“她一个大小姐,一点武功都不会,为了薛摩,却能有这般勇气,想到这里,便不怎么生气了。”

    白容想也说不清楚,她对池笑鱼为何会如此宽容,大抵是太过相似,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一往情深的影子。

    冯克凝视着眼前的人,那目光似是从未认识过一样,半晌,他喃喃道:“容想,你竟是……优柔了许多……从前那个桀骜,跋扈,不可一世的白容想,似是快要不见了……”

    白容想却笑了,那绝色的笑里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你知道吗,冯克,若我不掌这个权,我本该是那样。”

    那是种从灵魂深处溢出的温柔,合着白容想笑意晏晏的脸,倾国倾城,冯克看得有些呆了,他就静静望着她,似是要把这一刻,摁进骨血。

    “那你打算如何?”冯克半晌后才道。

    白容想耸耸肩道:“她若想要,那便给她好了。”

    “容想,雁回宫为重!”冯克蹙眉道。

    白容想起身拍了拍冯克的肩膀,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雁回宫为重!”

    池笑鱼悄悄摸摸地回了自己房间,上床了又起来,起来了又躺下,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沐浴?!

    然而这想法才一蹦出,便被池笑鱼否决了,因为白容想沐浴,从不让人在旁服侍!

    我该如何,才能拿到薛大哥的鸿雁契?黑暗里,池笑鱼无声地问自己,想到朝阳几欲破云而出,亦无所答。

第180章 单骑闯关(四)

    一大清早,白正光便见冯克安之若素地在殿内品茶,遂道:“看你这悠闲样子,容想是相信你了?”

    “容不得她不信,不是我夸大,就池笑鱼那种小丫头,一个引子就能让她露出破绽。”冯克呷了一口茶,接着道:“而且,她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呐!”

    “此话怎讲?”白正光问道。

    冯克给白正光泡了一杯茶,慢慢道:“我们不是正愁,芊芊也没探到薛摩的鸿雁契究竟放在哪么?”

    “结果,被池笑鱼这么一闹,容想自然要检查薛摩的鸿雁契是否安然无恙……”

    “所以她便自己拿出来了?!”白正光惊诧地出声打断道。

    冯克微微颔首,面露喜色,白正光一时哑然,半晌道:“说是天意饶不过他薛摩,亦不为过啊……”

    冯克悠然品茶,笑而不语。

    真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啊,白容想用过午膳后,便去午休了,所以池笑鱼收拾完,便彻底闲了下来,只好找了个藤架阴凉处,稍作歇息。

    “池大小姐,小心!”侍女一声惊叫,倒让池笑鱼顿时提了神。

    她转头去看出声的侍女,只见她已然跑近了,一把把自己拉出藤架道:“池大小姐,小心头上。”

    池笑鱼一脸茫然,抬头看了看,那藤架上枝叶尚密,乘凉自是再好不过,却不知是要小心什么?

    池笑鱼疑惑地看着眼前人,那侍女笑笑道:“池大小姐不妨再仔细看看。”

    池笑鱼定睛细细看去,才发现藤架上竟密密爬了许多毛毛虫,层层匝匝,乍一看去,不易发现,这一细看,倒是让池笑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何会有这么多虫子?”池笑鱼惊得退了好几尺。

    侍女倒是见怪不怪道:“那就要怪旁边这颗杨树了,一入秋,便会长虫。”

    池笑鱼一抬头发现这乘凉地儿正好建在了这棵大杨树下,虫子掉到藤架上,就也难怪了。

    “本来前段时间喷过药已经见好了,怎么,哎……”侍女叹了口气,道:“宫主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这毛茸茸的虫子,上次不小心沾到了,应是泡澡洗了个大半日,我们自然日子也不好过……”

    “泡澡……”池笑鱼喃喃道。

    “可不是嘛,人仰马翻的,所以池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带宫主到这边来,我马上安排人来驱虫。”侍女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见池笑鱼看着藤架看得出神,似是没听见她的嘱咐一般,遂伸手摇了摇道:“池大小姐?”

    池笑鱼回过神来,木然道:“哦……呃……好的。”

    池笑鱼在回大殿的路上,脑袋瓜子在飞速地转着,冯克已经知晓她的目的了,纵然有白容想做保,处境亦然危险,所以,势必得速战速决……

    沐浴……平常沐浴不行,可若是在慌乱和匆忙的情况下呢?

    池笑鱼低垂着头,越想越出神,连路都不看,直到撞上了人,才惊觉过来,一抬眼却是白容想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白……白宫主……”池笑鱼心虚地结巴起来,紧张地一出口连称呼都改了。

    白容想瞥了她一眼,道:“正好不用去找你了,陪我散散步吧。”

    白容想说罢便径直朝前走了,池笑鱼反应了一瞬才快步跟了上去。

    “你刚在想什么,那般出神?”白容想开口道。

    池笑鱼垂头不答,样子看上去竟有些沮丧,白容想挑了挑眉,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池笑鱼眼前,道:“这个,我专门留给你的。”

    池笑鱼眼前一亮,小小的盒盖上缕着两朵芙蓉,栩栩如生,工艺甚是精湛,定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旋着芙蓉花瓣一转,盒子便打开了,池笑鱼一声惊叹,道:“这胭脂的颜色,好生漂亮!”

    白容想笑笑道:“送给你了。”

    “哈?”池笑鱼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白容想,白容想接着道:“我喜绿衫,这胭脂颜色粉嫩,我用不太合适,我想你经常一身水蓝装,用这个,定是很好看。”

    “呃……这……”这样温润的话从白容想嘴里说出来,让池笑鱼一时茫茫然无所适从。

    白容想却以为她是看不上那东西,薄怒道:“你看不上?这是冯克带回来的,他天下奇玩什么没见过,一般之物还入不了他的眼,我也觉着好,才特地留给你的!”

    池笑鱼听得心上一阵唏嘘,眼眶都热了起来,她眨巴了两下,故意逗趣,左拳右掌一弓身,道:“我也没说不收呀,那便多谢白大宫主了,容想,你也别恼了……”

    白容想看池笑鱼故意逗自己开心,不禁展眉莞尔,心情大好。

    池笑鱼见白容想言笑晏晏的样子,心头好不容易砌好的墙,彻底坍塌了,她心如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一切也就这样了……

    池笑鱼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路,道:“容想,走这边吧,我们去跃龙门喂鱼去!”

    白容想看了一眼池笑鱼,道:“不去!那边没有树荫,我今日不想晒太阳,就走这条路就好了。”

    白容想的一口回绝大大出乎了池笑鱼的意料,等她回过神来时,白容想已走出了一大段,眼看就站在那茂盛的大杨树下……

    “容想!别再往前走了!”池笑鱼边跑边疾呼道。

    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她看见白容想站在那杨树下,一回身,巧笑倩兮……当然,她还看见有东西自杨树上,簌簌落下……

    白容想一声尖叫破空而去,此后便是大大出乎了池笑鱼预料的急乱,正如那个侍女所言的,整个雁回宫,人仰马翻,手忙脚乱……

    池笑鱼靠着门柱,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房门,白容想就在里面,不着一丝一缕泡在池里,当然亦不会挂着鸿雁契,那么鸿雁契就会和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起……

    耳边是如此嘈杂的声音,修树的花匠,奔跑的侍女,四处张罗的侍从……可是池笑鱼的脑海却越来越清明,她第一时间通知了薛摩上雁荡山,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目光果决,竟然白容想走到那杨树下了,理应将计就计,池笑鱼心里很清楚,错过这次机会,便没有下次了!

第181章 单骑闯关(五)

    一名侍女端着换洗的衣服从走廊一端疾步而来,看见池笑鱼似是看见救星一般,喜笑颜开道:“池大小姐,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就……能不能……麻烦池大小姐帮我把换洗的衣物送进去?”

    池笑鱼还没开口,那侍女似是害怕池笑鱼不肯答应般,急忙解释道:“白宫主发了那么大脾气,现在气还没消,看到谁肯定罚了谁去,我们宫主很是喜欢池大小姐,你送进去她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人那么好,你就帮帮我吧。”

    池笑鱼二话不说便接过了托盘,这世上很多事情,你的避之不及却是我的求之不得。

    池笑鱼站在门前,出神了好一阵,才抬手推门而入,屋内水汽氤氲,参差升腾……房间内本是闷热,可是池笑鱼抬着托盘的手,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是笑鱼么,进来吧。”内室里白容想声音乍起。

    池笑鱼打了个激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内室走去,只见一扇偌大的镶珐琅围屏便将池子围了个大半,热气更甚些了,可池笑鱼却觉得连手指都僵冷了。

    “笑鱼?”白容想没听见声音,疑道。

    “噢……呃……是我。”池笑鱼正了正音调,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正常些:“我来给你送换洗衣物的,你看看你,一生气连你的侍女都不敢给你送衣物的!”

    “哼,一帮废物!”白容想冷哼一声,字字不屑,随即又软了声音道:“围屏外有个柜子,你放那就好了。”

    池笑鱼一扭头,果然见一四角柜子立于墙角,她的眼瞳骤然收紧,白容想换下的衣物就摆在那,说不定……

    池笑鱼疾步走过去,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心如战鼓擂,因为,都不需要翻找,一只血色的小瓶子竟然就这么放在衣服的最上面!

    薛大哥的……鸿雁契!

    池笑鱼激动地几欲要忍不住呼出声来,身后的池子里水声轻响,池笑鱼回过神来,忙放下托盘,从怀里将顾子赫替她制作的假的鸿雁契拿出来放好,再小心翼翼地捻起真的鸿雁契塞进衣服里……

    整个过程,她的手指,抖得厉害。

    “哗啦~”一声,水声乍起,池笑鱼骇然转身,只见那花梨围屏已合了半扇,白容想如出水芙蓉一般,浮起了大半个身子,就在池中央定定地看着她。

    池面上飘满了玫瑰花瓣,白容想抬起挥围屏的手臂上,也是沾了些许,火焰般的红衬得她肤白似藕芯,青丝有些湿漉漉地蜿蜒在胸前,有些如海藻浮在池面上,胸前的春光似泄还无……

    池笑鱼微张着嘴,看着池中的人儿,呆若木鸡,她所有的神经似被人用线拎起来一般,好像随时都能轻而易举的扯断!

    白容想看看愣怔了的池笑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角一弯道:“你怎地这般看着我?”

    原来,她没有发现!

    池笑鱼松了口气,一下子回过神来,顿觉失礼至极,撇过头,一张脸涨红得似池中花瓣一般。

    白容想划到池边,双臂杵着池沿,细细地打量着池笑鱼,调笑道:“倒也是,你那胸前跟茶杯盖似的,你这么盯着我看,本宫主也是不会怪你的。”

    “你……你……你……”白容想话一出,池笑鱼窘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气急地喝了一声“白容想!”便跑出了房间。

    即便是出了房间,池笑鱼依旧慌乱地手足无措,怀里的鸿雁契并不能让她安心半分,三魂丢了七魄想来也不过是如此了!

    池笑鱼一走,白容想的面容在这水汽里,显得有些淡漠,她提臂掌心一运气,'咻'地一声,衣服上的那只鸿雁契便已然是握在掌中了。

    白容想用手指轻轻捻起红线,她微微仰着头,把鸿雁契拎到眼前,细细凝视着,那眼神似是要把那只血瓶看穿了一般,半晌后,她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浸没在玫瑰花池中,水雾里,响起了一声叹息,满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名侍女远远看见池笑鱼,立刻跑到她跟前道:“池大小姐,薛老板已在后山等你。”

    池笑鱼听罢瞬间便抖擞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直往雁回宫后山而去。

    远远地,池笑鱼便见薛摩负手立于山林中,他那一身腥红于一片翠绿里,分外醒目。

    看着那人的背影,池笑鱼嘴一撇,竟是红了眼,这段时间她刻意不去想他,可真到见着他时,她才终于明白,这思念是如何地如影随形,其实也不过短短数日啊,怎么就能这样?

    池笑鱼止步定了定心绪,只道定是那抹红色,晃了眼。

    薛摩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身便见一身棕色粗布衣裳的池笑鱼急匆匆地向他赶来。

    那身宽大的衣服罩着她纤瘦的身体,再加上她急急赶来的动作,样子有些莫名的滑稽,秦英蹲在高高的树干上,看着便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而薛摩看着却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薛……薛大哥……”池笑鱼跑到薛摩面前,讷讷道。

    “我收到口信了,你急急唤我来做甚?”薛摩冷冷道。

    薛摩冷漠的语气,比这瑟瑟秋风还要冷上三分,池笑鱼心中一阵酸楚,低声道:“我……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语罢,薛摩只见池笑鱼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什,待在掌中摊平,薛摩一脸讶异,不可思议道:“鸿雁契?!”

    闻言,秦英一个旋身便从树上急速而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池笑鱼手中那只小血瓶。

    池笑鱼接着道:“我从白容想那里得来的,我听到她和冯克说,这是你的,你快看看是还是不是?”

    薛摩看了看池笑鱼急切而又期待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那只殷红的瓶子,这一连串的事情他忽然就想明白了,脱口道:“我那日接你回去,你不肯,为的便是这个了?!”

    池笑鱼见他完全没听进去重点,急得直跺脚:“这些不重要啊!薛大哥,你快看看,是与不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258/ 第一时间欣赏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作者:小屈侯所写的《封洪断山传》为转载作品,封洪断山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封洪断山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封洪断山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封洪断山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封洪断山传介绍:
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