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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2章 杯酒祭英魂,堂下探虚实(二)

    “你且安心。”薛摩说完再无话,偌大的平沙寨大殿,白皤冷烛,烟香暗绕,衬得两个一身丧服的人有些诡谲,薛摩微微眯眼,道:“我有一疑问,不知沈兄可有解?”

    “愿闻其详。”沈放挑眉道。

    薛摩直视着正前方萧游之的灵位道:“阁下龙戏浅滩,就从未想过,要做灵山派的掌门么?”

    此话一出,沈放身形一震,扭头凝了薛摩一瞬,反问道:“那阁下虎困平阳,就从未想过,要夺雁回宫的大权么?”

    下一秒薛摩的笑声就在殿里回荡起来,在这般场景之下,就显得极其阴森可怖,薛摩看向沈放,面色讳莫如深:“看来我这疑问是无解了?”

    这问题有反骨,那这问问题的人呢?沈放了然于胸,旋即厉色道:“当然有解,此间种种,不是大义即是大奸,我沈放是前者,敢问薛老板,你,又是哪种?”

    薛摩看了沈放一眼,并没有回答,他嘴角勾笑,有些阴魅,夜色浓如墨,丧烛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颀长。

    后殿书房内,秦英将账册放下道:“行之,看来你哥把你教的不错啊,年纪轻轻,又遭逢如此变故,平沙寨的所有事务皆还能如此有条不紊,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自愧不如啊!”

    萧行之不耐烦道:“得了,得了,虚长我两岁就尽欺负我,秦英,你就别和我说这些官话了,你就告诉我,薛摩杀不杀冯克?”

    秦英倒吸了口凉气,一把搂过萧行之,似玩笑似认真道:“哎哟,说话别那么直接嘛!”

    萧行之一把就把秦英的手打掉,忿忿道:“我能不直接吗?死的是我哥,亲哥!”

    秦英耸耸肩,正色道:“我这么和你说吧,你想要杀冯克,怕是有点难度,我师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冯克的!”

    “为什么?!”萧行之激动起来。

    秦英摊手道:“因为白容想。”

    萧行之蹙眉道:“这什么屁话!雁回宫如此亏待于他,他为何还要这般死心塌地?”

    秦英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他分得很清,亏对于他的是冯克,而并非白容想,你哥哥之于他是义,白容想之于他也是义,而我师父又恰巧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不会让冯克好过,但是他也不会要冯克死。”

    萧行之急道:“那……照你的意思,我哥,就白白牺牲了?!”

    秦英冷笑一声,幽幽道:“那当然不会。”

    萧行之一脸狐疑地看向秦英,秦英嘴角一扬,冷冷道:“因为,我想要冯克死!”

    萧行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

    秦英压低了声音道:“我来铺垫,你来出手,我有的是创造条件的机会,到时候由你亲手杀了冯克,木已成舟,我师父也只能由着去了,他不忍心怪你,自然无怨尤。”

    萧行之一脸惊喜,忙道:“秦英,你可别到时候又反悔改主意啊!”

    秦英冷嗤道:“他三番四次折辱于我师父,他的命,我秦英,要定了!”萧行之看着秦英眼中的锋芒,心绪大定。

    朝阳刚破地平线,雁回宫的晨钟便惊起一阵鸟翔,而此时雁回宫的大殿里已经乌压压地站满了人,白正光、冯克、欧阳以烈皆高坐于堂上,白正光起身道:“昨日之事,叨扰了各派当家了,今日……”

    白正光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口一声‘属下参见白宫主’给打断了,殿内之人纷纷回身,只见白容想疾步而入,一袭绿衫应风起,殿内的人立马向两边移开,一时间‘属下参见白宫主’之声,此起彼伏,白容想走上堂,回身看着一屋子行礼的人,开口道:“都起来吧。”

    冯克一脸惊喜,凑上前笑道:“容想,你怎么回来了?”

    白容想冷面道:“这雁回宫都变天了,我能不回来?”

    冯克一时间哑口无言,白容想看向白正光道:“白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下召集令对付薛摩?”

    平素白容想对白正光也颇为尊敬,如今在这种场面上如此诘问自己,白正光也愣了神,冯克忙道:“是薛摩他要夺……”

    “你闭嘴!”白容想怒目斥道,冯克立刻噤了声,殿里本来还抬头看戏的人,一下子全都垂了头去,任谁都听得出来,白容想确实动了气。

    白正光皱了皱眉,规劝道:“容想,这次的事情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也许现在没有,但是,薛摩这个人,心思难捉摸,城府又深,待他羽翼丰满,他未必不会有此般想法,容想,此人不得不防!”

    白容想冷哼一声道:“这江湖本就是强者的天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白容想既然能掌这么大的雁回宫,我就既不怕他笼络人心,更不惧他功高盖主!”

    站在一旁的欧阳以烈抬头看了白容想一眼,眸中皆是惊叹,一介女流,能有此般气魄,着实令人叹服!

    白容想接着道:“倒是你们,瞒天过海,动我一楼主,杀我一寨主,白叔,你告诉我,这雁回宫究竟谁做主?”

    白正光听罢,行礼道:“属下知罪,甘愿受罚!”

    白容想看得他两鬓又添了些许斑白,一时间心有不忍,软声道:“白叔,你先起来吧。”说罢,转而看了欧阳以烈一眼,负手道:“我今日在回来的途中,听闻了一个大消息,现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想必大家也皆有所耳闻,九张机从六扇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话毕堂下皆是交头接耳之声,白容想看向欧阳以烈道:“欧阳执事,此事出自你手吧?”

    欧阳以烈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白容想接着道:“好一个‘快盗踏叶行,奇盗九张机’,既然本事都震惊江湖,那为何不能是‘奇盗九张机,快盗踏叶行’,他九张机为何就要屈居于踏叶行之后,不就是秦英三番五次出入六扇门而得全身而退么,贼盗到兵头上,秦英是第一人,所以江湖名气更盛,欧阳执事,你是这么和九张机说的,对吧?”

第153章 高处不胜寒

    欧阳以烈颔首道:“瞒不过宫主慧眼。”

    白容想道:“九张机本就是乖张顽劣,自命不凡之人,他相信他要逃出六扇门,只是时间的问题,经你一教唆,他当然心有不甘,所以他任由你押着到六扇门领了赏钱,然后再一手造了这样的惊天大案,你完成了三账一令,他涨了江湖名气,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此番话毕,堂下已是议论声、惊叹声不绝于耳,白容想直视着欧阳以烈道:“我佩服阁下神思敏捷,敢问,薛摩的事,也是出自你手吧?”

    欧阳以烈被白容想逼视得心跳漏了一拍,单膝跪地抱拳道:“请宫主降罪,我欧阳以烈甘心认罚!”

    白容想厉色道:“以阁下的才华,在我雁回宫,必得重用,但绝不是用来谋划这种祸起萧墙之事的,惩罚之事,容后再议,你先起来吧。”

    欧阳以烈起身,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抹绿色纤瘦的背影,竟不由得微微皱了眉。

    白容想环视了一圈堂下,整个大殿便安静下来了,道:“待会凡是雁回宫执事以上职位的,皆随我去平沙寨登门致歉,各支派当家也辛苦了,路途迢迢赶来扬州城,所有派系皆加酒加肉加赏钱!”

    话毕,一殿的人皆屈膝行礼道:“属下谢过白宫主!”

    白容想微微叹了口气,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和冯公子讲。”

    刚才冯克便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脸不悦,一语不发,如今人都支走了,冯克皱眉道:“为了个薛摩,你犯得着和大家发那么大脾气么?”

    白容想抬头看着堂上那块“百世流芳”的金字匾额,眼里难得流露出一股极其寂索的神情,那种感觉就像独立于高山崖顶的一株翠碧,静静地看着崖下层叠万仞,飞流瀑悬,劲树弱草,繁花乱蝶,泥土静谧的香,和飞鸟喧闹的语,和自己皆没有一点关系,举目,有天,有地,还有自己,可是天地不能寝之,不能食之,不能语之,不能伴之,于是,便还是只有自己……

    冯克从来没见过白容想那般空洞的眼神,心下一急,唤道:“容想?”

    白容想回过神来,坐下道:“我小的时候,母亲缠绵病榻,父亲流连在外,你我青梅竹马,若不是有你的陪伴,有白叔的扶持,我自小从祖父手上接过这重担,即便有百年基业,我白容想和雁回宫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光彩,冯大哥,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不知为何,冯克觉得眼眶有些热,白容想接着道:“可是,这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对付薛摩的筹码!”

    提气薛摩,冯克一下子变了脸色,啐道:“狗娘养的,我就是看不惯他,我就是见不得他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

    “那是他有目空一切的资本,这五年来,他为雁回宫花的心血,不比你少!”白容想道。

    冯克冷笑道:“薛摩……薛摩,他在我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他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比?”

    白容想摇了摇头道:“抛却武功不说,论胆识,论谋略,论气度,他皆是人中龙凤,我白容想视他为友,如若你们再打薛摩注意,莫怪我不念往日旧情!”

    白容想说罢起身而出,留下冯克一个人,一殿寂然,冯克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吗?可好像那又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吗?可好像那位置又只有他能站得……

    冯克紧紧握了握有些木然的双手,然而这个动作除了指甲陷进肉里外,似乎也并没什么实质作用,身体里的血液依旧如一滩死水一般,淹得他气都似快要喘不过来了。

    白容想出了殿门,看了门口的白正光一眼,道:“白叔,去找最好的解毒师,再配合薛摩给的解药,冯克体内的百日红,一丁点儿都不准剩!”

    白正光恭敬道:“属下遵命!”

    自打出了平沙寨的门,薛摩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秦英勒了勒马缰,马便走得更慢了,和流星齐头并进,像是悠闲的饭后散步一般,秦英看了薛摩一眼,试探的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

    薛摩一脸困惑的道:“行之……他竟然没有和我提要报仇的事情!他们兄弟俩感情如此深厚,这……有点不合常理了……”

    秦英心口跳的急,心道,坏了,竟忘了这种细节!

    薛摩接着自言自语道:“他不提,那我只好和他说,我日后定会想办法对付冯克,但不是现在,可是……他,他竟然就答应了?!”

    薛摩眉心紧锁,一脸的不可思议,秦英眼珠子一转,忙道:“师父,行之本性本就不似他哥那般刚烈,况且即便除去我们,当今的雁回宫,依旧强大,如若现在报仇,也确实是以卵击石之举,他是那种谋定而后动的人,自然懂得从长计议的嘛!”

    说罢,秦英心头狠狠地舒了口气,竟不觉为自己能想出这般说辞而微觉自喜起来!

    薛摩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秦英一挑眉,连忙转移话题道:“别想这个了,话说你和沈放这大整夜的,都谈了些啥啊?”

    “他爱上琴瑟了。”薛摩微微吐了口气,接着道:“但是忌惮灵山派的一些势力,只能先让琴瑟呆在我这,让我多注意一二。”

    秦英一听乐了,笑呵呵道:“哈哈哈哈…….顾子赫把池笑鱼放你这,沈放把琴瑟放你这,他们倒也放心?!”

    “可是我却不能把秦飒留在身边……”薛摩的脸色忽地便冷了下来。

    秦英一看,暗骂自己说错话了,忙安慰道:“这……你看,他们不也没有嘛!”

    薛摩一听,眉头立得老高,一脸懊恼,恨恨道:“一个个的,都无能!”

    秦英听他把自己都给骂了,实在想笑,没能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一扭头见薛摩正一脸阴鸷地看着他,大惊失色,抬手一甩马鞭,马便嘶鸣着冲了出去,扬起了一路轻尘……

第154章 雁荡陵

    薛摩无奈地摇了摇头,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流星便也绝尘而去,薛摩朝着前方大喊道:“秦英,别走错路了,去雁荡陵!”

    两人一路疾行,薛摩看着前方三石门牌坊上赫然雕刻的楷书三字‘雁荡陵’,提缰勒了马,薛摩下马道:“把马就栓在外面吧,你我走进去。”

    秦英知道这是以示对亡人的尊重,便也应声示意,两人缓步在雁荡陵内,秦英好奇地左右张望着,兴奋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雁荡陵呢!”

    举目望去,满眼苍翠,风景秀丽,清幽寂静,能在这里安寝,倒也算得圆满。

    薛摩喉咙里应了声道:“我知道。”

    秦英四下探看了一番,疑道:“咦,这里怎么连个守陵人都没有?”

    “这里不需要有守陵人。”薛摩说罢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阵,秦英总算知道薛摩为何走得那么快了,这树列排得像个迷宫一样,都走了一炷香了,连个墓的影子都没见着!

    秦英后悔了,刚才就不应该把狗剩拴在外面,就应该带它进来见见世面,顺便自己也省省脚程。

    对了,狗剩是秦英的爱驹,和流星一起买回来的,膘肥体壮,毛光水滑,在马中那也算得是英俊威武,仪表堂堂,估摸着要是它能懂人语,取名的时候怕是就直接撂挑子跑了吧!

    薛摩看他走得气喘吁吁,好笑道:“你体很虚啊?”

    “哪有!你别瞎说!”怕毁了自己一世英名,秦英立即挺直腰杆,抬头挺胸,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薛摩愈发想笑了:“我早跟你说过,那些书少看一点,于你这个年纪没多大好处的。”

    “去去去!别拿我开涮!”秦英白了薛摩一眼,却见他愣在了原地,目视前方。

    秦英顺着薛摩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以山为体,似是掏空而设,隐隐已能看到石门的轮廓,秦英小跑上前,一抬头,一块‘百世流芳匾’赫然高挂于巨大的石门之上。

    秦英仔细端详着匾额,道:“这块匾和雁回宫流芳殿上的那块好像是一样的。”

    薛摩微微颔首,秦英笑道:“这白老爷子对白家后辈还真是期许颇高啊!”说罢,秦英上前对着石壁就是一阵乱敲,边敲边道:“里面空间颇大,只是这石门……等等,让我找找,一定有机关!”

    薛摩面无表情地双手环抱于胸前,看着秦英对着石门上下其手,这按按,那摸摸的,半晌问道:“你想找到机关啊?”

    “恩啊,不然我们怎么进去。”秦英头都没回,继续研究。

    薛摩挑了挑眉,按捺住笑意,一本正经道:“机关老鬼造的墓,你想找到机关啊?”

    秦英一下子回首,蹙眉道:“机关老鬼?咦……这名字好生耳熟,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薛摩垂眸,撇了撇嘴角,提醒道:“九张机的祖师爷啊!”

    秦英恍然大悟过来,惊得半张着嘴,木愣愣道:“你瞎编的吧?”

    薛摩笑着摊了摊手,秦英抬头看着这巨大的石门,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那我们根本进不去嘛!”

    秦英退回到薛摩身边,疑道:“那我们还来这里干嘛呀?又进不去。”

    “因为……我有钥匙啊。”薛摩笑着向石门走去。

    秦英愣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朝着眼前的背影怒道:“薛摩!逗我很好玩嘛?!”

    薛摩回身笑着道:“直呼为师名讳可是大不敬哦!”

    秦英气急败坏的刚想回击,就看到薛摩将十二路鸿雁令卡到石门上的凹槽里,下一瞬,地底似是发出雷动般的轰鸣声,紧接着巨大的石门开始一点一点打开,门上方的石缝里,细沙簌簌而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撤了几步。

    秦英惊喜道:“原来十二路鸿雁令竟是把……钥匙啊?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个令牌呢!”

    “不然呢,你以为单凭一个令牌就能号令几近半个江湖?”薛摩回道。

    秦英一想也对啊,恍然大悟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摩回道:“走吧,先进去,我再慢慢和你说。”

    说罢,薛摩上前拿下十二路鸿雁令,石门便开始缓缓相合,两人一看,一闪身形,便已进入石门内,门内的光线随着石门的闭合开始一丝一丝黯淡下来,然而就在石门闭合的那一霎那,石壁两边的烛火,次第而亮,将一条极深的甬道照得明晃。

    薛摩挑了挑眉,赞道:“先人当真好手法!”

    秦英倒是并不关心陵内的设计,急着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容想手握我的鸿雁契,我岂能不查?”薛摩慢条斯理接着道:“十二路鸿雁令,竟然有那么多人签下了鸿雁契,那么,存放鸿雁契的地方必然小不了,我曾经以为那地方应该在雁回宫的某个地宫之内,但是我探查了三年之久都未能查到。”

    “然后呢?”秦英急道。

    薛摩道:“然后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某一天,白正光突然提到了雁荡陵,真是灵光一闪,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那些鸿雁契会不会安置于雁荡陵内?此后,我便开始暗中调查雁荡陵,紧接着,我便查到雁荡陵是机关老鬼所造,根本没法进去,之后我便也认命了,直到……”

    秦英打断道:“直到白容想把十二路鸿雁令给你!”

    薛摩点头道:“我当时一看到十二路鸿雁令,我便想到了雁荡陵石门上的凹槽,呵,果不其然!”

    秦英后撤了一步,倒吸口气道:“我一直跟在你身边,竟然都没发现你调查过自己的鸿雁契!薛摩啊,我发现……你当真是有点可怕啊!”

    秦英皱着张脸,斜睨着薛摩,却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恍然大悟道:“你调查雁荡陵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薛摩嘴角一扯,笑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是能穿墙而过啊,还是能钻地打洞啊?”

    秦英被薛摩这一句话给噎得脸都青了,手抖着指着薛摩,刚要发作,薛摩一把揽过秦英道:“走吧,傻小子!”

    秦英边走边不悦嘟囔道:“什么语气嘛,明明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第155章 百世流芳

    薛摩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双眼机警地打量着甬道的墙壁,两人走得极慢,走了好久,甬道的尽头终于看见了一扇石门,秦英皱眉疑道:“不是吧,机关老鬼造的墓,怎么里面连一个机关都没有?”

    薛摩也有同样的疑惑,抬手轻轻触上石门道:“说不定就在这门后面了。”说罢,薛摩手上一使劲,这石门竟然就开了,两人皆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几步。

    微弱的烛光随着石门的打开,一点点明亮了起来,只见室内极其宽敞,进深十余米不止,薛摩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就在正对面偌大的石壁上,从上至下,每隔一尺便有一个凹槽,笼笼统统望过去竟有数百个之多,而每个凹槽内都置放着一只血瓶……

    秦英两眼都放光,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鸿雁契!师父,果真在这里!”

    薛摩也微微松了口气,面露欣慰笑意,两人进入石室内,秦英目光似巡礼,不可思议道:“竟然有那么多的鸿雁契?!”

    秦英激动得几欲按捺不住,紧盯着那面墙就要跑过去,才刚有动作就被薛摩给拽住道:“你给我回来!”

    秦英不悦道:“干嘛啊?!”

    薛摩看向石室的一侧道:“先给白老爷子磕个头。”

    秦英这下才注意到,石室的右侧确实是放着一个人的牌位的,只是隔得太远,并不能看得真切,秦英眼珠子一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朝那牌位走去,薛摩一看,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斥道:“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啊,你当你做贼呢?”

    秦英回身不悦道:“什么贼啊贼的,本小爷是神偷!神偷懂吗!”说罢,似是赌气般地掸了掸衣袖,大摇大摆地就朝着那牌位走去,薛摩一看,实在没能绷住,竟笑出了声来。

    两人愣愣地站在牌位前,面面相觑,秦英盯着牌位,讶异道:“原来……流芳殿,百世流芳匾是……是取自一个人的名字啊!”

    眼前的灵牌,镶字极为简约,上面写着‘白氏流芳之灵位’,秦英压低了声音道:“原来,白老爷子原名叫……白流芳啊?”

    薛摩回过神道:“我曾听闻白老爷子在世时从来不肯透露其真名,现在的江湖人又皆是晚辈,都是叫的‘白老爷子’,大概这便是他真名了吧。”

    秦英小声道:“白流芳……怪不得他不愿透露,白老爷子这名儿,有点像姑娘的……”

    “秦英!不得无礼!”秦英还没说完,便被薛摩给喝住了。

    薛摩上前抽了两根香,点燃后回身递给秦英一根,下跪道:“晚辈薛摩,后面的,是小徒秦英,我二人见过白老爷子,此番唐突,白老爷子若要怪罪,我薛摩愿一人承担!”

    秦英一听,忙接上道:“两人承担,两人承担……”

    待香上毕,秦英见薛摩竟看着白老爷子的灵位出了神,用肩头撞了撞他道:“喂,你在想什么呢?”

    “就是在想,我要是能早出生个百年,便能亲眼目睹,白老爷子当年一统江湖的盛况了。”说罢薛摩的脸上有一丝希冀。

    秦英抱臂,笑得贱兮兮:“师父,你别拍马屁了,白老爷子入土多年,他听不到的!”

    薛摩抬手朝着秦英的后脑勺便拍了下去,一脸嫌弃道:“你这什么鬼德行!”说罢就留下秦英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径直朝着放鸿雁契的那面墙走了过去。

    秦英一边揉着头,一边跟上道:“这么多鸿雁契,不上千,也成百了,哪个是你的啊?”

    薛摩扫视了一圈,道:“我的鸿雁契与我血脉相连,我若受伤,它必定有同样的痛感,秦英你看,现在整面墙上鸿雁契里的蛊虫都安静地沉于瓶底,待到我受伤,哪只鸿雁契里的蛊虫开始上下翻窜,那么,那只便是我的鸿雁契。”

    秦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为难道:“那……我要打你啊?”

    要打伤他吗?这……这有点下不去手啊……秦英这么想着,一脸为难。

    薛摩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心里暗道是不是自己老打秦英的脑袋,把他给打傻了啊……薛摩笑着摇摇头道:“我逆行经脉即可。”

    秦英瞬间反应过来,一副松了口气的好玩模样,他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鸿雁契,薛摩盘腿而坐,才开始运功便煞白了脸颊,秦英来回扫视着墙上的动静,然而却并无任何异样,秦英急道:“你运气再逆行几个穴道!”

    薛摩蹙眉看了看墙面,随即又闭眼运功,然而下一瞬,喉头一动,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秦英立马上前相扶,急道:“你都逆行出内伤了,你怎么不说啊?!”

    薛摩单手支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鸿雁契,满面不甘,秦英瞬间明白过来,犹豫道:“难道说……”

    “我的鸿雁契,不在这里。”薛摩突然想起白容想之前和他说的话,接着道:“容想把我的鸿雁契,单独放起来了。”

    “她!哦,她倒好!要给十二路鸿雁令的是她,要藏鸿雁契的也是她!”秦英愤愤道。

    薛摩缓缓起身道:“这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我能掣肘冯克白正光,她能掣肘我!”

    秦英撸撸袖子,气急败坏道:“她们白家这是……”

    “算了!”秦英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摩给止住了,薛摩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鸿雁契,还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他沉声道:“撤吧。”

    秦英一侧首,看见薛摩看墙壁的眼神里,尽是不甘。

    月满楼内,华浓刚上四楼,便和月姨擦肩而过,只听月姨嘴里嘟囔道:“莫不是生病了?”

    华浓留了个心眼,拉住月姨道:“月姨啊,你说谁生病了?”

    月姨这才注意到华浓,行了行礼道:“华姑娘,是这样,我给秦姑娘送饭,她昨天便没吃,今天也这样,我见她神色异常,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要真是,等楼主回来,要责怪奴家照顾不周了!”

第156章 施术(一)

    华浓思虑了一瞬,便道:“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送一道,如若真是生病了,也好早点找大夫。”

    月姨点了点头,两人在秦飒门口敲了半晌,屋内才有动静,这门一开,华浓便立觉不对劲,屋内热力灼灼,雾气腾腾,再看秦飒额头上皆是细密的汗珠,神色疲倦……

    秦飒一脸疑问地看着两人,华浓忙道:“我听月姨说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让月姨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秦飒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毋需担心,只是在练功而已。”

    “哦,没事便好,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华浓说着便携月姨离开了,秦飒关上门,走进内室看着地上的炼蛊炉,微微叹了口气。

    华浓推门进了池笑鱼的房间,只见她半趴在桌上,全神贯注地在看着什么书,头也没抬,好似连自己进门了,她都没有发现。

    华浓走上前,待看到书上那些奇怪的字体时,不禁皱了皱眉,一桌子摆的全是岭南古苗语的书,华浓有些心疼,怏怏道:“若是看不懂,就别为难自己了。”

    话毕,池笑鱼才反应过来华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眼前了,她一脸满足道:“华浓姐,我看懂了,我全都看懂了,原来那火蛊是会死亡的,如若还想在体内保持那般邪火之力,需要再植入新的火蛊,这火蛊极其难练,而且还需要技法高超的驭虫师驭蛊。”

    池笑鱼起身边走边分析道:“只要薛大哥体内的火蛊死了,他就不用再受那般烈火焚五脏之苦!”

    华浓叹了口气道:“他体内的火蛊应该已经死了。”

    池笑鱼眉开眼笑,一把抓住华浓的双臂,惊喜道:“华浓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很快,薛摩就会再植入新的火蛊。”华浓道。

    “什么?!”池笑鱼惊道:“可是那需要技法高超的虫……”话还未完,池笑鱼的脑海里像被一道光束划过一样,下一秒,便瞪大了眼睛,愣愣道:“秦飒!”

    华浓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刚才我无意间,见了秦飒一面,只见她房间内,雾气腾腾,还有一股极其怪异的热力,她满头皆是汗珠,人亦很疲惫,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火蛊已经备好,只等薛摩回来施蛊了。”

    池笑鱼不可思议道:“为什么啊!以秦姑娘和薛大哥的关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难道不知道,施蛊过程何其凶险,稍有差池,不是心脉断裂而死,便是五脏俱焚而亡,她怎么能置薛大哥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呢,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命还重要啊?!”

    华浓看池笑鱼急得泪眼汪汪,却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啊,我听都没听过,你是从哪看来的啊?”

    池笑鱼撇了撇嘴,道:“自那日起,我便找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古苗语书来对照,它上面写的,每个字,我都读懂了。”

    华浓有些惊愕,讶异的不是她竟读懂了一本古苗语书,而是她对薛摩用情之深,竟已是到了这般地步。

    池笑鱼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思虑了半晌,一咬牙道:“不行,以他二人的关系,我不相信秦姑娘舍得如此对待薛大哥,我去劝劝她,她必然是会动摇的!”

    池笑鱼说罢就欲夺门而出,华浓立马拦住道:“刚才的事也是我的猜测,做不了数,你冒然前去找秦姑娘,可万一那火蛊压根就不是秦姑娘施的呢?”

    “这……”池笑鱼一时心急,也没能想到这么多,被华浓这么一说,倒犹豫起来了,蹙眉问道:“那……这该怎么办?”

    华浓道:“我们需要证明,秦姑娘屋里确实有火蛊,可是,谁也没见过那火蛊长什么样……”

    池笑鱼忙道:“我知道,那书上有描述,可是……大明大白的去秦姑娘的房间,如若真是有,怕是也查不出来吧?”

    “所以,我们得悄悄地去,不能让人察觉,等确定那是火蛊了,你再劝说于秦姑娘,方可行。”华浓道。

    池笑鱼却皱了眉头,一脸为难道:“她几乎很少出门,我们怎么悄悄进去啊?”

    华浓胸有成竹,笑道:“我有办法!”

    屋内,秦飒坐在炼蛊炉前,定定地看着已备好的火蛊,眉眼有笑意,忽地,屋外游廊上闹腾起来,似是有人跑得很急,秦飒侧耳听去,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他们都回来了,可是听说,两人都受伤了,薛摩伤得尤其严重……”

    好像是……华浓?她说阿摩什么?受伤了?!

    秦飒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疾步而出房间,便向楼下奔去,门都没来得及关。

    池笑鱼透过窗户看到此般动静,便更是心生疑窦了,她这般关心薛摩,又怎会去做伤害他的事呢?不过池笑鱼也来不及细想,她一路小跑到秦飒门口,一闪身便轻轻把门合上了。

    进了屋,池笑鱼皱眉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空气,确实,这屋内烟水气甚重,且有股诡异的热力夹杂于水气之中,池笑鱼更是坚定了华浓的想法,寻着这热力向内室走去……

    后院,薛摩才刚把流星拴好,回身便见秦飒飞奔着穿过游廊,直扑到自己面前,一脸紧张地左右探看,嘴里还喃喃道:“阿摩,你哪里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薛摩扶着秦飒的臂膀,正了正,笑道:“胡说什么呢,你看我,像受伤了的样子?”薛摩说罢,还在秦飒面前转了个圈,一摊手,一挑眉,便笑醇了庭院里的桂花树。

    秦飒一看,薛摩确实无恙,不禁扭头看向华浓,华浓虽未看向秦飒,却也感受到了旁边直视的目光,一脸紧张地盯着秦英道:“刚才有个小厮来报,说你们俩都受了很重的伤,吓到我了,还好,还好,都没事!”

    秦英嘴角一翘,看着薛摩不正经道:“哎哟,师父,我平生第一次觉得我命还是挺重要的嘛!这被美人记挂的滋味还真挺不错的!”

第157章 施术(二)

    “你!”被秦英这么一说,华浓脸都红到耳根了,反身就往楼上跑,秦英看着华浓的身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宠溺。

    薛摩心下明白了三分,笑眼看向秦飒,道:“我们上楼去吧。”

    当池笑鱼开了炼蛊炉见到里面的蛊虫时,她眼睛都瞪圆了,只见那条蛊虫通体晶莹,泛出红色的光泽,就像红玉一般通透,池笑鱼轻轻把手靠近,那股灼热便是越发得厉害了……

    华浓跑到秦飒房门口,轻唤了两声,却不见里面有人应答,楼梯上传来声响,是薛摩和秦飒上来了,华浓一皱眉,没做逗留,便直奔池笑鱼的房间,然而一进屋却没见池笑鱼的身影,华浓心里暗骂一声糟糕,回身一看,只见那二人已然朝着秦飒的房间走去。

    池笑鱼无奈地看了炼蛊炉一眼,起身刚准备走,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几乎是同时,池笑鱼旋身就躲在了书桌后面,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门一开,薛摩见这满室的灼热雾气,便明白了秦飒执意要他来她房间的原因,双眸忽地就失了色,秦飒合上门,往内室边走边道:“我们今日便施蛊吧。”

    “就……就不能再拖几天么?”薛摩软糯糯的声音让池笑鱼恍惚有种错觉,这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薛大哥,因为她从没听过他这般委屈和恳求的语气。

    秦飒斩钉截铁道:“不行!”

    薛摩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施蛊,也不是害怕施蛊,只是这蛊一施,你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秦飒嘴角扯了一抹苦笑,幽幽道:“可是,该来的,终归会来的,不是吗?”

    薛摩没有辩解,而秦飒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屈候琰催她回碎叶城的事。

    池笑鱼的鼻尖开始渗出了汗水,她还没来得及劝说秦飒不要施火蛊,而现在他们就要在她面前这般做了,池笑鱼轻轻动了动,才觉身上黏湿湿的,原来竟已湿透了衣裳。

    薛摩和秦飒盘腿席地而坐,秦飒轻轻执起薛摩的手,摊开一摸,垂首一看,就不禁皱了眉,嘟囔道:“你看看你,连手掌上都是伤!”

    那道伤口是为了盗剑,在雁回宫留下的,就像一条丑陋的虫子匍匐在手心一样,薛摩嘴一撇,怏怏道:“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秦飒瞪圆了眼,急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下一瞬,薛摩便眉开眼笑,抬手胡乱揉了揉了秦飒的头发,乐道:“我逗你的!”

    薛摩那假嗔还喜的神态,看得池笑鱼完全怔忪了,没有与敌而峙的果决,没有与友而谈的温吞,就像个孩童一般,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薛摩,池笑鱼只觉得脑海里越来越清明,什么白容想,都是假的,原来他真正爱的,是秦飒!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秦飒竟要这般对他,那是火蛊啊,岭南蛊四大禁术之一,连岭南蛊师都不会去用的啊,她怎么舍得如此待他?

    秦飒叹了口气,把匕首递给薛摩,道:“我手划开了,你的你自己来吧,我下不去手。”

    薛摩拿过刀,灵巧地在手心一抹,掌心便聚了一汪血,他双掌摊开置于膝上,闭目运气,动作一气呵成,两人指尖相接,秦飒一运气,左手指节在掌心血窝一划,一道血路便沿着两人的中指铺成,秦飒轻轻将火蛊拿起,置于手掌血路之上……

    池笑鱼看着两人的动作,心知那正是古苗语书上所说的血引之法,她看着火蛊在血路上缓缓地爬着,也许是火蛊出炉的原因,屋里越发地热了起来,水汽亦越发浓重……

    池笑鱼静静地看着氤氲中,薛摩的侧颜,那般苍白的肤色在水雾中便更显单薄,若隐若现似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就像镜中花水中月般的飘渺,一切亦像梦境一般的不真切……

    房间里水汽一层层上升,就像湖面上涟漪一圈圈荡开,而薛摩就坐在这涟漪的中心,一荡一模糊,竟像随时就会湮灭一样……那古苗语书上的字眼,一句一句跃然眼前,池笑鱼的双拳捏得死紧,攥出了一手汗,眼前的景象就好似下一秒书上的事便会应验一样,池笑鱼微微摇了摇头,一咬牙,便冲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相接的手便被推了开去,火蛊就在快脱手落地的一刹那间,被秦飒一个滚翻,又重新收回掌中,秦飒看向池笑鱼,在面露惊异之后,倏忽,整张脸一片寡白。

    薛摩眉头耸得极高,不可思议道:“笑鱼?你怎么会在这里?!”

    池笑鱼惊惶无措地站在两人中间,摇着头,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施蛊,你们不要再施蛊了……”

    “你!”薛摩瞪着池笑鱼,还想再说什么,却猛然看见池笑鱼身后,秦飒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

    薛摩一个箭步而上,扶起秦飒,见她脸色惨白,瞬间心里有了三分数,急忙摊开她手一看,并没有火蛊,只余一道血色的伤口绽于掌上,薛摩急道:“小飒……火蛊呢?”

    薛摩的声音有些抖,身形就像张绷开的弓一样,紧张而凌厉,池笑鱼看着眼前的状况,紧张得攥了一手汗,虽然薛摩没有施上火蛊,但是看这情况,池笑鱼亦心知:大事不妙!

    秦飒微微直起身,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知道定是施蛊过程被强行打断,火蛊受惊了,秦飒喃喃道:“它……它钻进我的身体了……”

    薛摩听罢,面色铁青,扶着秦飒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收紧,秦飒刚想说什么,喉头一动,一口鲜血便溅在了地上……池笑鱼见状,立马上前半蹲下身,蹙眉喃喃道:“秦姑娘……”

    池笑鱼刚伸手想扶一把秦飒,然而薛摩一见池笑鱼,一下子一股血气涌上心间,厉声喝道:“别碰她!”几欲同时抬手扯着池笑鱼的胳膊便把她甩了出去,力道之大,池笑鱼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摆手一杵,只听见小指‘咯嗒’一声,一阵酥麻游遍全身,然而身体上的痛楚和此时像被人抓着心脏狠狠捏了一把的感觉相比,前者似乎就太过风轻了……

第158章 施术(三)

    池笑鱼强压着泪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月满楼的这段时间,薛摩温煦的态度曾一度让她产生了无数的希冀和幻想,可是,就在此刻,都毋需话语,仅仅是那浑身紧张的气息便已彻底击碎了她心底那个绮丽的梦!

    没有,不存在的,什么都不存在的,一切的一切,只是自以为是的自我陶醉罢了。

    池笑鱼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她知道不管是何种结果,她都必须说出来,她定定地看着秦飒,道:“秦姑娘,薛大哥这般倾心相对于你,你却不该置他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施火蛊本就是倒行逆施,违背常理之举,轻则受火燎之苦,重则有丧命之虞……”

    自池笑鱼开口,薛摩的眉头便越拢越高,当说到有丧命之虞时,一阵风起,几近眨眼的时间,薛摩卡着池笑鱼的颈部,一阵疾行,直到池笑鱼的后背重重地砸到墙壁上才戛然而止。

    秦飒杵着地,一脸茫然地看着池笑鱼,就好像她刚才所言,她从未听过一般。

    池笑鱼背脊上那阵刺辣辣地痛感,瞬间就冰冻了全身温热的血液,她蹙眉渐染水色的眼眸微合,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种痛感究竟是来自背后还是胸口?

    她抬眼看向薛摩,只见他额上青筋毕现,胸脯剧烈起伏,想必已是怒极,薛摩粗气厉声道:“你给我闭嘴!池笑鱼,要是秦飒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池笑鱼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极其无奈的笑,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翕一合道:“好啊,那你动手啊,她本已伤了,不是吗?”

    池笑鱼挑衅的语气,听得薛摩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池笑鱼憋红了脸,她觉得也许下一秒她就会被扭断脖子,薛摩看着眼前这双晶亮的眸子,想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可惜……皆是枉然,薛摩一甩手,恨恨道:“滚!”

    薛摩没有再看池笑鱼一眼,反身便把地上的秦飒扶在怀里,伸手去给他搭脉,池笑鱼看着缭绕水汽中的两人,嘴角竟扯出了一抹弧度,那一弯笑,极尽凄美,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回想起薛摩凌厉的话,池笑鱼终于夺门而出,也终于再也忍不住,泪若雨落……

    华浓透过窗户,看到眨眼间,池笑鱼便哭着跑下楼去,一下子惊得跑到秦飒房门口,才进门,便见秦飒极其虚弱地靠在薛摩怀里,还嘴角带血,心知不妙,转身便寻池笑鱼而去,然而待到后院却早已不见池笑鱼的身影,流星亦不在桂花树下,只剩门扉似是张皇失措般敞开着……

    房间里,秦飒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整个人不停地在哆嗦,她一个劲地往薛摩怀里挤,唇齿间皆是颤音:“阿摩……好冷,我好冷……这蛊怎么会这样?”

    薛摩用披风裹住秦飒,将她抱个满怀,虽是红了眼眶,却依旧斩钉截铁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秦飒喃喃道:“好难受……我怎么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火烧,可是……我却好冷,连血液……都好像是冰的……”

    薛摩微微坐直身道:“小飒,你别动,我帮你把蛊逼出来!”

    秦飒似是猛然了悟了什么一般,抓着薛摩的衣襟,急道:“池笑鱼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这个蛊就是这样的,是不是?不是我的问题……是蛊本身进入身体就会这样,是不是?”

    秦飒见薛摩垂眸不答,瞬间便红了眼,眼泪似珍珠断了串般地往下掉,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我也是愚蠢……你在中原这几年,一年比一年畏寒,我竟然……没有察觉……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拼了命,我也不会点头去练这种蛊!”

    心疼,懊恼,自责一股脑地充斥在秦飒胸口,她几近泣不成声,喉咙里只剩一些听不真切的音节,秦飒猛然看到自己带着手套的手,就是这双手将如此邪恶的东西施到自己最爱的人的身体里,灼烧着他的五脏,吸食着他的六脉,想到这些,秦飒似是疯了般地握拳就往地上砸,一连好几下后,薛摩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把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安抚道:“不是你的错,都怪我,秦飒,我没事的,真的!”

    薛摩蹙眉看着秦飒泪湿的衣襟,蓦然间,眼眶也热了起来,他知他这般样子若是被秦飒看到,怕是她会愈发伤心了,硬是狠狠压着上涌的泪意,平心静气地一遍一遍安抚着秦飒……

    秦飒抬手,轻轻抚上薛摩那苍白的脸颊,这是她多年尊重的、敬佩的、倾慕的人呐,秦飒摇着头,慢慢闭上双眼,叹息道:“我怎么会让你去受这种折磨……”

    倏忽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秦飒双眸猛然睁开,厉色道:“屈侯琰他骗我!他说这种蛊只会让你的身体适应断山刀,他没有告诉我竟会有这般反噬,他骗我……他怎么能拿这种来骗我!他怎能这么狠心,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薛摩牢牢抱住眼前挣扎的人,柔声安慰道:“别这样,秦飒,别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我没事的,你看,我功力那么深厚,区区一火蛊对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真的,我不会觉得体内很热,也不会觉得体外很冷。你冷静些,你别乱动,我帮你把蛊逼出来。”

    秦飒苦笑:“你不要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么,从小到大,不管受了什么伤,挨了什么罪,你都自己扛着不说!这次,我不要,既然你受着这份折磨,我陪你一起!”

    薛摩一听,急了,喝道:“胡闹!这说的什么胡话,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你见过我何时任性过?”秦飒话一出,薛摩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了解秦飒的性子,如今的情况,终归是……

    薛摩明白,秦飒可以意气用事,但他不行,他需要保持清醒,薛摩紧紧地拥着秦飒,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都依你,那就这样吧。”

    秦飒以为薛摩是答应了,亦安静下来,忽地,背上一阵力道,秦飒猛然起身,才刚说了一个‘不’字,意识便开始涣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薛摩噙满泪水的眼……

第159章 措手不及(一)

    秦英正在房间专心写着踏叶无痕步的心法要领,忽然,腰间的血灵犀却激烈抖动起来……待秦英站在薛摩面前看着眼前的境况时,他二丈摸不着头脑,房间里水雾弥漫,炼蛊炉在旁,应是在施蛊不错,可是秦飒却是昏迷在薛摩怀里……

    还未等秦英开口,薛摩便道:“小飒什么都知道了,刚才施蛊过程出了差错,火蛊进入她的身体了……”

    “你说什么?!”秦英惊道。

    薛摩接着道:“无碍,火蛊我已经逼出来了,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

    “什……什么?!”薛摩给的惊吓就跟海浪一样,一波还未缓过神了,一波便又闷头砸来,秦英结巴道:“你……你自己给自己施的?!”

    “你毋需惊慌,其实自两年前那次施蛊后,我便已可自行施蛊了。”秦英听得眼睛都瞪得浑圆,薛摩接着道:“我谁都没有告诉,我想给秦飒找一个从陇右来中原的借口。”

    秦英不禁暗叹这得需要多浑厚的内力啊,却又一下子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忙开口道:“我去给你们找医师来!”

    “慢着!”秦英还没提脚,薛摩便止住道:“你先去找池笑鱼。”

    “池笑鱼?”秦英满脸疑窦,这又关她什么事?

    薛摩微微叹了口气,道:“此事与她有关,说来话长,我刚吼了她,小姑娘一气之下便哭着跑了,我答应过子赫,在月满楼的这段时间,我会保池笑鱼无恙,我不能食言。”

    秦英明白过来:“你放心,我定把池笑鱼给找回来!”说罢,他看了秦飒一眼,旋身便出了门。

    薛摩垂首看着怀里的人,嘴角的血渍,把她整个人衬得有些倾颓,少了平素的英气,薛摩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她唇边的猩红拭去,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好转,她看上去依旧苍白……薛摩蹙眉,抬臂将怀里的人越搂越紧,低头轻轻蹭着秦飒的脸颊,眼中的泪水迷茫了眼前的景象……

    秦英跑到后院,才欲进马厩,便觉哪里不对,一回身,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空空落落,流星不在了?秦英眼珠子一转,扣指在嘴边一声哨响,一匹赤色骏马便从马厩内跑了出来,秦英抚了抚马鬃,指着桂花树道:“狗剩,去找流星,这次可全靠你了!”

    马儿似听懂了一般,一声嘶鸣,秦英笑了笑,跨上马背,便绝尘而去。

    入夜的街道,极其冷清,马蹄撞击在石板上,竟似隐隐有回音,秦英看着狗剩跑的方向,暗惊道:“莫不是……出城了?”

    突然前面踌躇不前的身影吸引了秦英的目光,定睛一看,秦英暗道:“华浓?”秦英驱马上前,华浓听到身后马蹄声,一回身便见秦英策马而来,头发被秋风扬起,银色的珥在月光下便更显锃亮。

    “阿英,你是?”华浓开口道。

    秦英自是知道她的来意,回道:“你也是出来找池笑鱼的?”

    华浓蹙眉道:“我跟到这里,流星速度太快,我跟丢了。”

    秦英胸有成竹道:“交给我吧,狗剩能找到流星。”

    “狗……狗剩?!”华浓话才出,狗剩便仰头一声嘶鸣,华浓讪讪,有些抱不平:“你那么骏的马,你给它取那么土气的名字?”

    “土气?我觉得挺亲切的啊,我狗子可是匹货真价实的千里马!”秦英的语气里透着丝丝骄傲,华浓一时语塞,没有再说什么,只能笑着点了点头,秦英这才注意到她衣着单薄,柔声道:“夜深露重,天气太凉了,你看你,就穿这么点儿,也不知道披件斗篷,这样,你先回月满楼去,我一定把池笑鱼给你带回来,你等我消息。”

    华浓紧张道:“不,我和你一起去,阿英,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了……”

    华浓的话,没来由地让秦英心头一紧,他打心底的能感同身受,秦英点点头随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还没等华浓反应过来,秦英已然系好了结,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算保暖,但……聊胜于无吧。”

    华浓笑得温润,在月华下,甚是好看,秦英慌乱地收回目光,拍了拍狗剩道:“狗子,去找流星。”狗剩一声嘶鸣,两人便骑马出了城。

    一路纵马驰骋,大抵是流星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它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池笑鱼抬袖使劲擦了擦眼里的泪水,才看清原来这是上次她和薛摩呆了一夜的地方,树干上的掌印都还清晰可辨,猝不及防地回想起过往,池笑鱼的双眼便又是泪水涟涟,越擦越多,似是不会干了一般!

    池笑鱼哽咽得难受,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驱马,流星却不肯走了,池笑鱼没办法只得下马来,牵了流星,慢慢走着。

    这片树林枝繁叶茂,只漏得几丝月光下来,四周黑黝黝地还不时冒出几声拖长音的鸟叫和猫头鹰的咕咕声,夜黑风高,很快,害怕便占了上风,她自小就出不得庄子,更别说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种荒山野岭里晃荡了,池笑鱼紧张地瞟了眼四周,缩了缩身子,紧紧地挨着流星,走得小心翼翼。

    走着走着,池笑鱼总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想抬眼又不敢,低头低得后颈都酸了,可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拗不过好奇,池笑鱼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待看清那些倒挂了满树的东西后,池笑鱼脚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一声尖叫平地起,霎时间树林里鸟兽声大作……

    “刚才是什么声音?”白容想撩起帘子问道。

    侍从毕恭毕敬道:“回宫主,好像就在前面,是一个姑娘的叫声,惊动了林子里的动物。”

    白容想迟疑了一瞬,随即点点头道:“接着赶路,回雁回宫吧。”

    “属下遵命!”侍从说罢,马队便又重新上路了,白容想靠在宽敞的软榻里,手杵着头,眼睛滴溜转了两圈,皱了皱眉,又起身掀开帘子,往窗户外看去。

第160章 措手不及(二)

    待马队走得近了,白容想瞥了一眼,不禁皱了眉头,心里暗疑,流星怎么会在这里?再定睛看去,只见流星旁边,一个女子蹲在地上,抱头缩成了一小团,像只水蓝色的动物一样,白容想脑海里闪过水蓝色这三个字时,不禁惊出了声:“池笑鱼?!”

    “停车!”白容想下令,侍从下马问道:“宫主有何吩咐?”

    白容想指着池笑鱼道:“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当池笑鱼挣扎着被押到马车前,看到一掀门帘探出头来的是白容想时,竟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一激动便抓着白容想的手臂,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多么怕她。

    白容想一脸嫌弃地拍掉池笑鱼的手,半蹲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来已经是一脸泪水了,如今撇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白容想有些想笑。

    “我说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干什么?”白容想顿了顿,随即试探道:“莫不是,薛摩把你赶出来了?”

    话一出,池笑鱼那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坠,那副梨花带雨的神情,看得白容想都不由得心生怜惜,挑眉道:“哟,还真被我给猜中了?!”

    池笑鱼抬手使劲擦了擦双眼,收起泪意道:“你想笑那就笑吧。”

    白容想本来有一肚子嘲笑的话,可看着她脸上的倔强,倒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了,撇撇嘴道:“被月满楼赶出来,聚义山庄又回不去,这世上应该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还凄惨的大小姐了吧?”

    池笑鱼勉强稳住的心绪,又被白容想这一句话给惹得红了眼,眼看着泪水就要决堤而出,白容想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别就知道哭,跟姐姐回雁回宫吧!”

    池笑鱼一听,吓着了,张嘴便道:“我不去!”

    “我白容想说出的话,从没有收回的道理,小丫头一个,还由得着你选了?”白容想厉声接着道:“来人,带走!”

    话一毕池笑鱼便被雁回宫的侍从给扣押住了,白容想手一放,帘子垂了下来,她便又重新坐回软榻里,道:“后面冯克的马车是空的,让她坐里面去!”

    侍从一声遵命,便押着池笑鱼往后面走,池笑鱼急了,挣扎着大喊道:“白容想,你押我去雁回宫干什么!我不去!我不要去雁回宫,你快放了我,白容……”

    白容想一听轿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便知定是侍从点了她哑穴了,抿嘴一笑。

    窗户外传来侍从的声音:“宫主,流星怎么办,一起带走么?”

    白容想微微蹙了眉,随即道:“流星不用管,它自己会回月满楼的,要是把流星带走了,薛摩该跟我急了。”话毕一行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往雁荡山的方向去了。

    池笑鱼坐在马车里,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倒也安静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但是细细琢磨间,她却开始发现薛摩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池笑鱼暗忖,什么喜欢白容想,全都是骗人的,他喜欢的明明是秦飒!可是……那又为什么要昭告天下,他喜欢白容想呢,而且还这般死心塌地?难道是因为鸿雁契,不对……那又为什么要去签下鸿雁契呢?

    几欲是一声惊雷闪过池笑鱼的脑海,冯克信誓旦旦地说,薛摩欲夺雁回宫大权!池笑鱼愣了几秒,她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因为在这个前提下,一切便都说得过去了,那便是,薛摩真的欲夺雁回宫!

    这个想法让池笑鱼自己都震惊了,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惊骇地睁着双眼……

    秦英眼尖,远远便看到林子里的流星,拍了拍狗剩道:“狗子,流星在那!”说罢,两匹马便跑得更欢了,然而,待离得近了,两人的神情却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池笑鱼。

    华浓紧张地四下探看,周遭静得出奇,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她回身见秦英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忙上前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秦英道:“有一路车队经过这里,按这并排的马蹄印来看,皆是大辇,而且随从甚多,他们没有走我们来的路,那便是没进扬州城,从平沙寨的方向来没进扬州城,又如此大排场的,那应是雁回宫无误了。”

    华浓倒吸了一口气,反身就要上马去追,秦英忙拉住道:“华浓,你先别急,此事我们最好回去,让我师父出面。”

    华浓急道:“可是就白容想那脾气,我怕笑鱼她……”

    秦英双手扶住华浓的肩头,郑重道:“白容想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是她是很有大局观的,她不会,也没那个必要去惹聚义山庄,虽然我也不懂她为什么要带走池笑鱼,但是,我敢保证,池笑鱼会是安全的。”

    华浓蹙眉一双杏眼看向雁回宫的方向,不管她现在有多么心急火燎,不得不承认秦英说的没有错,华浓叹了口气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找薛摩!”

    秦英点点头,跃身上马,一声口哨,流星便跟上,三匹马风驰而行,惊醒了大片深林夜鸟。

    秦飒房间里的光渐渐暗下来了,薛摩瞥了眼烛台,从腰间摸出一枚飞镖,手指间一抖,飞镖便朝着烛芯而去,划芯而过,直插入对面的墙壁里,烛火便又重新亮了起来,薛摩垂首看了眼怀中人,他又可以看清她的脸庞了,薛摩扯了扯嘴角,笑得无比空洞。

    秦英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看了秦飒一眼,小声道:“池笑鱼被白容想带走了。”

    薛摩先是皱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了,轻轻道:“容想带走她,便不会让她出事,待秦飒醒来,我们上一趟雁荡山便是。”

    秦英点了点头,当下的场景亦不适宜再多话,他便退了出去。

    门外,还没等华浓开口,秦英便道:“等我妹妹醒来,我便和我师父上一趟雁荡山,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华浓满脸歉意道:“那……秦姑娘的身体?”

第161章 措手不及(三)

    “虽有损耗,但已无大碍。”秦英边说边推着华浓道:“夜已深了,你别多想,赶紧去休息。”

    华浓直直被推到自己的房门前,刚要进门,还是叹了口气反身道:“秦姑娘的事情,我和笑鱼很抱歉,对不起……”

    秦英无奈地歪头一笑,拍了拍华浓的肩膀道:“我都懂!”

    待到雁回宫,池笑鱼像个小跟班一样地跟着白容想,一进流芳殿,便有小丫鬟把茶盏端了上来,白容想旋身坐在太师椅里,呷了口茶。

    池笑鱼虽然害怕白容想,但还是走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指了指嘴巴,白容想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虽有些想笑,却也还是起身给她解了哑穴,解后,池笑鱼退了两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雁回宫呐?”

    白容想靠坐在椅里,冷不丁来句:“我心疼你嘛!”

    “嗤,你哪会有这么好心!”池笑鱼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白容想转着茶杯盖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被薛摩赶出来啊?”

    被白容想这么一点,月满楼的一幕幕便又跃然眼前,泪水不受控制地决眶而出,被池笑鱼胡乱擦一通,眼睛又红肿起来。

    “诶诶诶,你怎么说哭就哭啊!”白容想放下茶杯怒目道。

    白容想看着池笑鱼那哽咽的样子,一脸嫌弃道:“跟你这种发育都还不成熟的小女孩谈话真没劲,就你这性子,薛摩能喜欢你了,那才奇了怪了!”

    池笑鱼一听,倒止住了哭,争辩道:“他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了,他对我很好的,他明天一早肯定会来雁回宫接我的。”

    白容想突然来了兴趣,狡黠道:“那要不我们来打个赌,你信不信我让他不要带你走,他便不会带你走。”

    “你胡说!”池笑鱼怒目道。

    白容想嫣然一笑道:“是不是胡说明早不就知道了。”

    池笑鱼道:“好,我和你赌,我若赢了,你都要成亲了,你不准缠着我薛大哥。”

    白容想冷面抬眸道:“那你若输了呢?”

    池笑鱼刚想出口,瞬间像想到什么一样,戛然止住了,坐在马车里想到的事情一下子在脑海里翻腾了一遍,鸿雁契这几个字,跃然脑海里,池笑鱼稳了稳心神,道:“我给你做贴身丫鬟。”

    白容想身体明显愣怔了一下,随即挑眉笑道:“哈哈哈哈,一江湖名门的大小姐给我做丫鬟,这赌太够本了,池笑鱼,你伺候我,伺候定了!”

    “哼!”池笑鱼抱臂,头一扭嘴一噘嘴,模样甚是娇憨。

    白容想看着池笑鱼那种自己永远不可能有的神情,竟有些恍惚起来,想来她俩皆出身江湖名门,然而性子却这般迥异,白容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叹,到底也是命!她突然发现若是单独处下来,自己还蛮喜欢眼前这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白容想轻声道:“我叫人安排个房间给你先住下。”

    池笑鱼低头绞着手指,脸颊绯红,吞吐起来:“呃……白宫主,我……我能不能住在薛大哥的房间啊?”

    虽声如蚊呐,白容想却还是听出来了,突然间,眼前的画面回到了她上灵山派的那天,她笑眼问沈扬清,我能住在你的房间吗?沈扬清并没有应允。

    其实当时的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她也只是想看看他起居的地方,她想更多的了解他,她想知道他的被褥是什么颜色的,他的衣袍是如何摆放的,他的屏风是镂草木还是江川……可惜,到最后她也没能去亲眼看上一看……

    池笑鱼看白容想脸色渐差,正思虑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怎料白容想却道:“跟我来。”她的回答干脆得让池笑鱼倍感意外。

    雁回宫后殿,薛摩的房间即便并没有人住,亦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纤尘不染。池笑鱼一双眼骨碌骨碌地到处看,这个房间不似月满楼的华丽堂皇、阴魅妖娆,它从格局到摆设都透着一股子朴质,简洁,雅致,干净,一吸鼻,有股木头醇厚的香气,让人生出种道不明的心旷神怡。

    白容想上前,看了眼床榻,道:“薛摩怕冷,所以他的床榻很厚,我怕你睡不习惯。”

    “没事的,没事的,我习惯,我习惯。”池笑鱼已经高兴地七荤八素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她无意识地想用手抓住床边的栏杆,却一阵颤栗走遍全身,她皱眉尖叫道:“啊!好痛!”

    白容想奇怪道:“怎么了?”

    扭头却见池笑鱼捧着手放在嘴边追着气,小指被撇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白容想又惊又疑道:“薛摩把你手指打断了?!”

    池笑鱼忙道:“不不不,不是,是我不小心杵在地上,杵……杵断了。”

    “哈?”白容想有点莫名其妙,若不是有蛮力,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刚想追问,看池笑鱼煞白着脸,抿着嘴,眼眶渐红,白容想突然就明白了,比起手上的伤而言,她更想维护薛摩。

    白容想微叹了口气道:“我帮你接回来,有点疼,你忍着点。”

    “嗯嗯,好。”池笑鱼点头如捣蒜,捧着一只手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白容想轻嗤道:“一脸傻相!”

    池笑鱼咧嘴赔了个笑,不过比哭还难看,呐呐道:“白宫主,那……那麻烦你了。”

    白容想没有再废话,直接上手就是一顺,池笑鱼一声惊叫:“啊!痛,痛,痛,痛……”额上瞬间就起了一层薄汗,脸色寡白得跟白纸似的,捧着手猫着腰顿了两秒,一屁股就墩在床榻边,张着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嚎啕大哭的那种。

    白容想给吓得后退了两步,缓了缓神后,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人,哪知她竟然没有要停的意思,白容想被哭烦了,指着池笑鱼厉声道:“再哭,再哭,再哭!再哭就拖出去喂狗!”

    声音像被硬生生切断一般,戛然而止,池笑鱼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白容想,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却连吸气都不敢出声音了,白容想忍俊不禁地敛眉莞尔……

第162章 措手不及(四)

    月光如练,夜风几翩跹,夜色极尽缠绵。

    兴许是因为怀里人儿的关系,薛摩虽是靠床头坐着,却也是睡着了,只是皱着眉,睡得颇不安稳……

    边塞风向来很大,耳边一直都是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像某种慷慨奏歌,听得多了,薛摩的梦里便都会是这种声音,循环往复……

    大漠的风沙声有点像蛇吐信子一般,嘶嘶地,刮在脸上还有些粗粝粝地疼,但这并不妨碍少年聚精会神地练刀法……

    他听到身后有声音远远而来,他微微蹙了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瑾哥哥……”身后少女声如蚊呐,她说,“瑾哥哥,为何最近你都不去找我了,我……”

    少年收刀背身而立,神情淡漠,打断道:“没什么,只是腻了。”

    身后是长久的静默,只余风沙回旋之声,细细的沙粒打在靴子上,沙沙作响,半晌后,身后的人小心翼翼道:“是因为城主吗?是因为城主说喜欢我吗?”

    少年回过身来,嘴角有一丝嘲讽之意:“与他何干?腻了便是腻了,不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少女愣了一瞬,脸上有丝难堪,她低着头死死绞着手指,好似憋足了勇气,才抬头面带微笑道:“瑾哥哥,你说过你和我生来一对,你说过这是誓言,你说过……”

    “我骗你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我骗着你玩的。”

    话还没说完,少女两行清泪便滚滚而下,滴在沙里,瞬间蒸发,少年知道他不能再逗留了,拔腿便走,耳边是少女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咬牙切齿两个字:“骗子!”

    心上隐隐抽痛,薛摩慢慢地睁开了眼,他已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回忆还是他的梦,只能怔愣地看着天色渐明。

    窗外早起的鸟儿,吵得紧,秦飒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慢慢清醒过来,一睁眼,下意识地便要寻他,只是,他不在床边,秦飒微微合眼……

    有人推门而入,有碗勺碰撞的声音,是他吗?秦飒支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当看到那人的身姿时,秦飒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我把你吵醒了?”薛摩边把药碗放桌上边道。

    浑身绵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秦飒一掀被,便直扑向薛摩,薛摩眉眼含笑,张臂便将来人抱了个满怀,秦飒紧紧地勾着薛摩的脖颈,仰头轻声道:“你还是把蛊逼出来了?”

    薛摩失笑,贴着秦飒耳边道:“傻秦飒,不然呢?”秦飒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只好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薛摩突然瞥见床榻边的布鞋,忙拉开点距离,看到秦飒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手往下一滑,便将秦飒打横抱了起来,道:“啊,不穿鞋,地上那么凉……”

    薛摩在桌前坐了下来,便将秦飒置于膝上,两人姿态甚是亲昵,薛摩腾手拿了药碗,轻叹了口气道:“来吧,又要喝药了。”

    秦飒拿了药碗直接一口气饮下,那么苦的药,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薛摩看在眼里,黯然道:“自从你来到我身边,便好似日日都在吃药。”

    秦飒把头深埋在薛摩胸前,道:“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尝遍天下药石也无妨。”

    薛摩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披风拉罩在秦飒身上,秦飒突然间想到昨晚的事,抬头忙道:“对了,池姑娘她?”

    “她被白容想给带回雁回宫了”薛摩面无表情道。

    “哈?”很显然秦飒没有预料到这种状况。

    薛摩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所以待会我得和秦英上趟雁荡山,子赫的心上人,我不能让她在我这里出事。”

    秦飒点了点头,半晌,幽幽道:“阿摩,我今日便要回碎叶城了。”

    薛摩身体一怔,惊道:“为什么,即便蛊施了,再多呆几日也无妨啊?”

    秦飒咬了咬下唇,一脸为难道:“是我没有告诉你,城主已经连下三道密令了,道道催我回碎叶城……想必碎叶城出岔子了,我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所以,我今天就走,不能再拖了。”

    秦飒没说,那便是信上也没说究竟有什么事,可如果他连下三道密令,那事情必也小不了,薛摩在心头盘算着,半晌道:“等我从雁回宫回来,你再走。”

    秦飒撇了撇嘴角,道“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那当年是谁送我千里的?”薛摩皱眉反问道。

    秦飒小声争辩:“那不一样……”

    “等我回来!”薛摩厉声道,口气里不容一丝质疑,薛摩说话向来温吞,语速又极慢,可真强硬起来时,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霸道,秦飒缄口,只能心上暂作一番计较。

    池笑鱼本以为睡在薛摩的房间,再怎么说,也会好梦连连,可惜,事实却是截然相反,她大半宿都没有睡着,薛摩和鸿雁契的事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过,池笑鱼看着镜中精神萎靡的自己,抬手使劲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池笑鱼被侍女引进饭厅,白容想一抬头就看到她眼底的乌青,问道:“怎么,昨夜没睡好?”

    “认床。”池笑鱼随便想了个借口搪塞道。

    哪知白容想一听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揶揄道:“认床?!当真是闺中大小姐啊!不似我,走南闯北,皮糙肉厚的。”

    池笑鱼抬眼看着白容想那娇艳欲滴的模样,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在她对桌坐下,这下,池笑鱼才注意到硕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菜,却只有她们两个人,不禁觉得有些浪费。

    一抬头,只见一个白花花的包子朝她飞来,池笑鱼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白容想道:“赶紧吃吧,多吃一些,一桌子的菜,随便拣。”

    池笑鱼也确实是饿了,五脏庙闹腾得紧,吞了吞口水,不吃白不吃,执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白容想咬了口馒头道:“再过一会,你挂在心口上的薛大哥就要来了,我这有一番话,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也罢。”

第163章 措手不及(五)

    池笑鱼囫囵道:“你讲!”

    白容想斩钉截铁道:“你不合适薛摩,你在岸边而居,而他注定是要在江湖里浮沉的人,这次打赌你若输了,便不要再缠着薛摩了,于你于他,都没有好处,回你的聚义山庄,顾子赫才是你应该选择的。”

    夹到一半的虾就在唇边定住了,池笑鱼放下碗筷道:“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应该或不应该的。”

    白容想挑了挑眉,她瞬间觉得池笑鱼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柔弱,没有主见,池笑鱼接着道:“你刚刚说的话,不单单是为了我吧?”

    白容想轻笑,承认得倒也大方:“没错,我需要薛摩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他坐镇雁回宫,这年头小兵易招,将军难找啊,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个运气,可以再遇到第二个薛摩。”

    饭厅里,静得出奇,倒是门口的小厮打破了这份静谧:“启禀白宫主,薛楼主已经到殿外了。”

    白容想起身,理了理衣裳,道:“走吧,你的薛大哥来了。”池笑鱼放下碗筷,预想到马上会发生的事,眼神有些黯然。

    白容想没有等池笑鱼,大步地一个人走在前面,进了大殿,便见殿中玉树临风站着的人,薛摩见着白容想便道:“容想,听说池笑鱼昨夜被你带回来了?”

    池笑鱼走到屏风处,正好听到薛摩的声音,不知怎地,她忽然紧张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后,才从屏风处绕了出来。

    白容想朝着池笑鱼努了努嘴道:“喏,你急什么,我帮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没有掉一丝肉。”

    两人四目相对,薛摩看到池笑鱼好好的,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池笑鱼却突然把头撇向一边,薛摩又气又好笑,心里嘀咕:哟,还生起气来了?!

    白容想跑上前,挽住薛摩的胳膊道:“薛摩,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挺喜欢这小丫头的,你让她留在雁回宫多陪我几日呗。”

    “啊?”薛摩显然没想到,他不知道白容想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皱眉道:“这……不大好吧?”

    “嗯?”白容想一脸疑问。

    薛摩道:“我是指冯公子,你也知道,我和他……我怕他对笑鱼不利。”

    白容想打包票道:“这你放心,池大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整个雁回宫,没有一人敢对她不敬。”

    薛摩不甚放心,满面迟疑道:“可是……”

    “你不相信我?”白容想反问道。

    “也不是……”薛摩摇了摇头,眉头紧蹙,似是在思索什么一般,突然,他回身看着池笑鱼,道:“昨夜的事情,你知错了没?”

    薛摩本以为池笑鱼会认错,想来她那么怕白容想,肯定会说要和他回去,这样一来,白容想也不能强留人,哪知她一扫脸上的倦意,提高了声调道:“我没错!我一心为你,哪来的错!”

    薛摩心上一咯噔,皱了皱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鲁莽行径,你害她险些丧命!”

    池笑鱼一脸不以为意道:“那她死了吗?并没有,不是吗?”

    薛摩的心头火一下子烧丈高,面色阴鸷,瞠目厉声道:“池笑鱼!”

    池笑鱼瞬间煞白了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薛摩动怒了,她不是不怕,只是……现如今,她也只能如此了。

    薛摩转身看向白容想道:“容想,竟然你想留她在雁回宫做客,那便留下吧,待差不多了,你修书于我,我会让顾子赫来接她回去。”

    白容想欣喜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那无他事,我就先回月满楼了。”待白容想点头,薛摩看都没看池笑鱼一眼,头都不回地大步就朝流芳殿外走去。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终于走了……池笑鱼知道本该是这样的,可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她瘪着嘴,紧盯着薛摩的背影,竟不觉一路小跑着追出了流芳殿,她站在流芳殿外的石柱后,双眼贪婪地看着薛摩的身影,他高高束起如瀑般而泄的长发,他走路的步调姿态,他被风微微掀起的披风……一样一样,竟似要狠狠烙刻进眼瞳里。

    白容想跨出流芳殿道:“你在月满楼这些天,难道都没发现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吗?”

    “就你知道的多!”池笑鱼回嘴道。

    白容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挑眉开心道:“我的池大小姐,你的赌,打输了!”

    马厩旁,秦英远远看到薛摩一个人回来,不禁又朝他身后多看了几眼,待走近了,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白容想不肯放人吧?”

    “不是。”薛摩斩钉截铁道:“哼,真是不知好歹,秦英,我们走,以后让子赫来接她。”

    秦英虽心中有疑,但也没有多问,两人驱马便准备下雁荡山。

    因为心里急着回去送秦飒,薛摩马走得飞快,待近了扬州,两人却看到前面道上围了很多人,似是在看什么热闹一般,两人微微慢了马。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只是看背影穿着着实寒酸,说衣衫褴褛亦不为过,头上包着纱巾,连个侧脸都看不见。

    “还说你不是故意的!我媳妇有孕在身,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老子不宰了你!”那男人一脸凶相,边说边还上手了,旁边一妇人听罢捧着肚子就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那男人一听,下手更狠了,一下接着一下直往那女乞丐身上打,那女乞丐抱着头想躲,奈何却无处可藏,周围指指点点,私语声四起,围了里外三圈人,却没人敢上前劝说一二。

    薛摩冷眼看着眼前所见,秦英开口道:“要我上去阻止么?”

    薛摩没有说话,秦英接着道:“再不回扬州,你就怕要赶不上送小飒了。”

    薛摩还是没有说话,秦英便也识趣的不再多言了,女乞丐苦苦哀求的声音传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没有撞到她,我只是肩膀擦了她一下,我都没有撞到她,她不可能有事的。”

第164章 故友重逢

    那男人凶神恶煞地拉着女乞丐道:“哦,你说没事就没事啊,带着我媳妇去看大夫,我们要做检查。”说罢便拽着女乞丐往外拖,那乞丐本已被打倒在地了,这一拖行便拉出了一道沙印。

    因为拉拽的关系,乞丐的面纱被拽了下来,周围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微微往后退了两步,那男人亦被吓得直起了身,微微怔了怔,面露诧异,秦英心想那女人长得必定丑陋无比,他坐在马上勾头想看,奈何那乞丐背对着他们,并不能看到正脸。

    那男人又准备上手,秦英一侧头,只见薛摩一把反曲弓在手,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了一支雕翎箭,拉满,没有一丝犹豫,只是秦英一个转头的瞬间,箭已割风而过,直直的贯穿了那男人的臂膀。

    男人惨叫一声,捧着手臂,滚倒在地上,周围的人皆吃了一惊,纷纷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人群中乍然一声惊呼道:“薛摩!是薛摩!”

    虽然这里并不是扬州地界,但很显然这些百姓对薛摩亦是有所见闻,薛摩才下马,人群便自动让开条路了,但并没有人走开,很显然即便他们害怕这个江湖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但是也没人想要错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

    薛摩走上前,蹲下身来,看着匍匐在地的男人,慢条斯理道:“难道没人教过你,既然带了把儿,就不该对女人动手吗?哪怕对方是个乞丐!”

    那怀了孕的女人这下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拉地上的男人,边拉边小声道:“不管了,不管了,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那男人看着还在滴血的手臂不甘道:“那女乞丐撞了我媳妇,我媳妇怀有身孕,你看她,脸色都白了,她理应赔钱!你要想帮她也可以,你把钱留下,你们再走!”

    “是吗?”薛摩挑了挑眉,看了那女人一眼,随即站起身掸了掸袍子,抱臂直视着男人道:“这样吧,你们随我去扬州,我给你们找最好的大夫,倘若有恙,百金千金,我薛摩承担,倘若无恙,你听好了,我要卸你两条手臂!”

    那男人一听不知怎地竟有些发抖,女人瘫坐在地上几秒后,眼珠骨碌一转,立即搀扶起男人道:“我没事,我没事,不用劳烦大驾了,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被女人一个眼神就给唬住了,她小声私语道:“你还没认出来啊,他是月满楼的老板啊!”男人脸色瞬就变了,嘴里一直喃喃道走走走,两人抓着个人群缝隙便张皇失措地跑了。

    秦英环视一周,看着围了那么多人,眼见有人被欺凌,却没人敢上前制止,也是颇为恼火,故作凶狠地摆手吓唬道:“全都散了,全都散了,再敢看,再敢看全部抓去扬州!”

    人群瞬间作鸟兽散,一个小童边走边频频回首,他年轻的娘亲看到便道:“孩子,你在看什么?”

    “娘,我以后也会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英雄的!”孩童的声音依旧很稚气。

    “英雄?”女人微微笑了笑:“薛摩吗?”

    孩童闷闷地嗯了一声,女人笑得温婉,她也没有去争辩,无论在坊间有多少可怕的传闻,至少此时此刻也确实如此,不是吗?女人在心里反问自己,转而嘴角一扬道:“那你可是要学好多本领在身的,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苦,我一定会努力的!”孩童的眼神极其地坚定。

    薛摩看着那乞丐消瘦的背影道:“你没事吧?”

    那乞丐连忙抓起地上的面纱戴在脸上,从地上爬起来,却依旧背对着他们,小声道:“谢谢二位相助!”说完便似要张腿就跑。

    薛摩和秦英对视了一眼,薛摩从秦英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异,这乞丐的声音实在是太似曾相识了!

    “站住!”薛摩回过神来,一声喝令,那女乞丐便吓得钉在了原地。

    薛摩快步走到女乞丐面前,奈何她头上包着纱巾,脸上带着面纱,头又垂得极低,薛摩辨认了半天无果,便道:“你抬起头来!”

    话一出,那女乞丐把头低得更低了,秦英好笑道:“喂,你话听反了!”

    见那女乞丐依旧低着头,薛摩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抬手卡着她的下巴便把她头抬了起来,虽然她的额头灰扑扑的,但看着那双水蒙蒙的大眼睛,薛摩竟发自内心的笑了。

    薛摩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揭那女乞丐的面纱,却被她给止住了,道:“不要,我怕我会吓到你。”

    “那尽管试试!”薛摩的声音有点哑,随着手指轻拈,面纱一点一点滑落下来,从脖颈处蜿蜒而上的伤疤爬满了她的右脸颊……

    惊鸿坊的那场火好似瞬间就在秦英眼前烧了起来,他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你……花老板……”

    “照影……”花照影看到薛摩的眼睛微微红了,然后他抬手把自己拥进怀里,亦不顾自己满身脏污,耳边一个声音传来:“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那种语气里隐都隐藏不住的欣喜,还是让花照影双睫染上了泪意,然而她只是心软了那么一瞬间,惊鸿坊那冲天的火焰,刺耳的惨叫便跃然眼前耳边,久久不能褪去……

    花照影微微推了推薛摩,从他怀里出来,又重新将面纱带起,薛摩道:“竟然你还活着你为何不去月满楼找我?”

    花照影苦笑道:“我都变成这般摸样了,我不想自己在你面前出丑,我希望你的回忆中,我,还是之前的那个花照影。”

    “你助我良多,我早已将你当自己人看待了,又岂会在意区区一副皮囊?!”薛摩语重心长的话语,却只惹得花照影心底一阵冷笑。

    薛摩道:“你现在就随我回月满楼!”

    “此话当真?”花照影挑眉问道,她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的眼里有光,薛摩以为那是希冀,便郑重道:“那还能有假,你等下骑秦英的马跟我走。”

第165章 难辨吉凶

    秦英瞬间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拉着薛摩结巴道:“诶诶诶,那……那我呢?”

    “你轻功飞回去!”薛摩冷不丁地丢了这么一句话。

    “哈???”秦英的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了:“你说啥?轻功……飞……飞回去?”

    花照影有些想笑,但嘴上还是道:“其实不用劳烦……”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摩给打断了:“秦英,我这句真不是说笑的,你有意见吗?”

    秦英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咂咂嘴道:“没意见,没意见,你们先去,你们先去。”

    秦英傻愣愣地看着薛摩把花照影扶上了他的狗剩,然后他骑上了流星,再然后两人就这么就走了,临走前狗剩还回身看了看自己,而薛摩呢,直接头都没回地就走了!秦英越想越气,就着地上的石块就朝着两人走的方向踢了过去,然而,并没什么用。

    此地距扬州,其实还相去甚远,秦英都不知道自己轻功了多少路,到后来连走都没啥力气了,更别说提气用轻功了,幸好在这荒山野岭里遇到了赶牛车的车夫,他出了点碎银子,车夫便也愿意载他一程。

    牛车一晃一晃的,秦英躺在车后面的草垛上,翘起了二郎腿,眼前是像清湖水一样的天,其实天气是不错的,秦英心想,随手从草垛里抽了根草,便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车夫嘴里唱着咿咿呀呀的歌,秦英嫌他唱的难听,便打断道:“老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车夫道:“哦,是这样的,我出来打草回去喂猪。”

    秦英瞥了眼咬在嘴里的草,呸的一声便吐了出去,想到薛摩,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拢手便朝着天空大喊道:“薛摩,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大混蛋”回音在山涧树林里来回撞荡,虽是忿忿,倒也清越……

    薛摩他们才到月满楼后院门口,月姨便已经等在那了,薛摩心知不妙,马还没站稳便道:“秦飒她……”

    月姨急忙打断道:“你后脚才出了月满楼,秦飒姑娘便已经收拾好行囊出门了,我等是拦都拦不住啊!”

    果不其然,薛摩心下一沉,提缰便要去追,月姨急道:“她已走了好些时辰了,你追不到她的。”

    “给照影安排住处,我去去就回。”薛摩丢下一句话,便策马而去了。

    月姨此时才注意到薛摩带回来一个似是女乞丐一样的人,花照影下了马,月姨辨认出来,颇有些激动道:“花老板,你没有死,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花照影微微莞尔,夕阳斜斜照来,她眉目笼了层光,眸间是欣喜还是感怀,并不能看得真切。

    进了月满楼,花照影扫视了一圈,这栋楼依旧是以前的旧模样,然而人的心境却是大大不同了……花照影并没有过多的感慨,月姨和薛摩刚才的对话已然挑起了她的神经,边上楼梯,花照影边道:“月姨,你刚说的秦飒姑娘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月姨道:“噢,她是秦英的妹妹。”

    花照影秀眉微蹙,笑道:“呵,原来踏叶行还有个妹妹啊?”

    月姨道:“是啊,是个很特别的人呢,一直着男装,不说她是秦英的妹妹,我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儿呢,一直足不出户的,我也没能见上几面,你看这不,她一回去,她的样貌我竟然都有些模糊了呢!”

    “回去?回哪去了?”花照影警觉道。

    问题一出,月姨犯难了:“额,这我就不清楚了。”

    到了四楼,月姨道:“西厢还有间房,我这就收拾出来,给花老板住。”

    花照影拉住月姨道:“惊鸿坊都没了,还叫我什么花老板,以后月姨便叫我照影吧,依我看,也不用重新准备间屋子了,秦英的妹妹不是走了嘛,那我住她的房间就好了。”

    月姨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我怕怠慢了你,薛老板要嫌我办事不周到了。”

    “怎么会,你放心,我和他说,这样大家不都省事嘛。”花照影拍了拍月姨的肩头,月姨便也没有再坚持。

    花照影进了秦飒的房间,笑脸把月姨支走后,眼角的笑意便骤然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她开始翻箱倒柜,想从秦飒的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回去?回哪去?她回去的地方不出意料,便是景教余孽的藏身之地,花照影有些懊恼没有早点实施计划,要不然,一切应该会更简单。

    桌柜收拾得很干净,并未留下任何线索,花照影在床榻边坐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幽幽叹了口气,手往榻边一杵,花照影的眉便轻轻挑了挑,榻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的手。

    花照影掀起床榻,只见一枚羌笛置于榻下,她慢慢把羌笛拿起来,在眼前细细端详,嘴角有抹似有还无的笑,岭南老怪追查的方向果然是对的,景教余孽逃到了陇右,而鬼骨出生于陇右,巧合吗?花照影思量着,眉头越蹙越紧……

    任流星的马蹄再快,理所当然的,薛摩并没能追上秦飒,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城外西行的路,那般眼神,仿佛在望着自己前世今生的情人一般,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脸上,将那落寞都照得金光灿灿。

    薛摩回到月满楼时,月已悬檐上,他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花照影,逮着秦英便道:“照影她人呢?”

    秦英一翻眼,抬手指了指屋顶,薛摩刚要走,秦英便拉住他道:“你真要把她留在月满楼?我也知道,她助我们良多,可是,你别忘了,她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的啊,更何况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薛摩摇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惊鸿坊的那场火,虽不是我们放的,但终究与我们有脱不了的干系,我有分寸,你且放心。”

    秦英见薛摩这么说,即便心里不认同,也只能作罢,随他去了。

    花照影在屋顶,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她定定地看着对面从前惊鸿坊的那块地方,那里已经开始重新修葺,没有一丝被焚烧过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人们会忘记那里曾经笙歌曼舞,也会忘记那里曾经火光连天,只有她花照影会记得,只会有她一人记得……

第166章 各怀鬼胎(一)

    花照影想得入了神,都没注意到薛摩已经轻功至她身后了,薛摩想了想,终究开口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

    花照影回头看了看来人,幽幽道:“我只想知道,那晚,惊鸿坊那场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薛摩的回答,干脆得让人不忍心怀疑。

    花照影道:“那天晚上平白来了许多夜行门的人,那是夜行门的人放的?”

    “也不是!”薛摩道。

    花照影轻笑一声,站起身道:“好,竟然都不是,那你告诉我那场火究竟是谁放的?”

    薛摩道:“如果我说是郭涉远放的,你会信么?”

    “郭涉远?!”花照影极力掩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平复了一瞬,兀地提高了音调,质问道:“竟然如此,既然你说是郭涉远放的,那当初,你为何要昭告天下,说惊鸿坊的火是你放的呢?”

    “因为……”薛摩才起了个头便噤声了,他当然不能昭告天下说是郭涉远放的,否则他又要如何保住鬼骨,又如何保住夜行门?

    所有事情在薛摩脑海里打马观花地过,半晌,薛摩摇了摇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我无从解释……倘若你仍然心存芥蒂,不愿留在月满楼,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离开,但是,如若你愿相信我,愿意留下来,我薛摩,求之不得!”

    花照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需要捋一捋我的思绪,明早给你答复,可好?”

    薛摩喉咙里嗯了一声,没再做逗留,便下了屋顶,因为他看见一抹水蓝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端平路头赶了过来。

    来的人正是顾子赫,月满楼的雅座内,薛摩叫人上了一坛上好的罗浮春来,但是顾子赫显然没有心情品酒,当他在顾府听说池笑鱼被白容想带上雁回宫时,当即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紧赶慢赶地来月满楼,现下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反观薛摩,倒是轻裘缓带,甚是闲适,他一边品酒,一边将事情始末说与顾子赫听,顾子赫听得两条眉毛都快绞在一起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一大早去接她,她反而还跟我怄气,不肯回来了!”薛摩轻哼了一声,接着道:“到底是世家的千金啊,终归还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笑鱼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去唐突了别人,她怎么可能会说这么不知轻重的话呢?”顾子赫连忙出声辩解,好似生怕薛摩误会了池笑鱼一星半点儿。

    薛摩撇了撇嘴,一歪头道:“事实胜于雄辩。”

    顾子赫明白薛摩没必要说谎,但他还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他打定主意明早要上一趟雁荡山,便作别薛摩,匆匆忙忙离开了月满楼,薛摩看着顾子赫桌前的那杯罗浮春,幽幽叹了口气,从他进来到离开,自始至终,未曾有闲饮过一口。

    云霭一层挤着一层,遮天蔽日,衬得雁荡山的天空极低,惊雷闪在山林间呼啸而过,若是九天之上有仙神,那急促的蹄音,怕是也会扰了他们的好梦。

    顾子赫在流芳殿内已经等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了,他来的太早,白容想都还没起床梳妆呢,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得颇是局促。

    白容想在屏风后看到顾子赫那惴惴不安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想笑,她从屏风后绕出来,道:“妙手书生这么一大早上我雁回宫,不知,有何贵干?”

    顾子赫听到声音,旋身见白容想已高坐堂上,心头一松,抱拳道:“在下顾子赫,这厢有礼了,听说白宫主把笑鱼留在了雁回宫,多有叨扰,我这是来带她回去的。”

    白容想见堂中人,面容清朗,一袭水蓝装,竟让人心生神清气爽之感,轻笑道:“此言差矣,不是我要把她留在这里,而是她自愿留下的。”

    顾子赫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如此,可否让在下见一见笑鱼。”

    白容想见他礼数周全,不愧是出自书香世家,心上一计,便道:“我听闻妙手书生,画工江湖一绝,不知可愿为我描摹一幅?”

    白容想刚刚梳妆完毕,整个人艳丽到让人不敢直视,顾子赫心叹,这人怎地美得这般凌厉?!

    顾子赫摇了摇头道:“白宫主着实过誉了,阁下沉鱼落雁之姿,岂是我清墨素笔能勾勒一二的,白宫主切莫为难了在下。”

    白容想见他连拒绝的话都能说得那么动听,竟一点都不会让人生厌,便调侃道:“怕是……只肯给池大小姐画吧?”

    顾子赫见她一眼识破自己心思,也笑了起来:“呵……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有意见。”

    “她在后山溪水边,你自己去找她吧。”白容想眉眼间皆是笑意,她心情不错,正准备放顾子赫走,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急道:“等等,把这个带去给她。”

    顾子赫接住白容想丢来的东西,再一细看,竟是一盒药膏,不免愁上眉头,急急忙忙出了流芳殿。

    白容想看着顾子赫奔走的身影,轻声感慨道:“唉还是妙手书生和那小丫头更般配一些。”

    后山上,错落的参天古木,终年不凋敝,犹自吐翠,而有一些却是萧索得紧,光秃秃的树干上偶有几片枯叶挣扎着不肯坠地,今日不见天光,便更觉肃杀了,当真天凉好个秋啊!顾子赫微微感慨,便朝着溪水声走去。

    顾子赫顺着溪流走了一段,然而并没有看见池笑鱼的身影,正当他犯愁时,却瞅见前方有个穿布裙戴头巾的浣衣女,顾子赫心想,还是上前询问一番好了。

    他走到浣衣女身后,才听到她嘴里在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欢快调子,顾子赫微微一笑,假装清了清嗓,道:“咳,咳!这位姑娘,不知有没有……池……池笑鱼?!”

    池笑鱼一回身,就看到了顾子赫半张着嘴,一脸惊愕的样子,池笑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想来也确实吓到他了,没有绫罗绸缎,只是一身粗布麻衣,没有金钗珠,只是一条大麻花辫子,当真是寒碜了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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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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