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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三账一令

    魅立即把原信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了屈侯琰,屈侯琰看着这封几近一模一样的原信开口道:“以后想知道什么事情,要么直接来问我,要么就拿出本事,做到滴水不漏,我和秦英自小一块长大,他的笔迹我是再熟悉不过,任你临摹得再像,画皮终难画骨!这件事,我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是谁指使你的?”

    “是……柳护法。”魅哆嗦着回道。

    屈侯琰听罢,半晌没有反应,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倒是魅左肩疼得他额头起了层薄汗,喉咙里难免轻哼了一声,屈侯琰垂眸斜睨了他一眼,开口道:“传我令下去,烦请秦虫师即刻启程,回碎叶城,不得耽误!”

    魅恭敬道:“属下得令。”

    话音刚落,屈侯琰臂上一用力,银铁弯钩便拔了出来,锋利的钩尖带着血珠串儿,甩到薄起寒气的地面上,瞬间便凝固了,犹如泼洒了一串血红宝石。

    魅捂着肩头出了寒魄室,门一关,便龇牙咧嘴直哼哼,疼得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玄天长老起身笑着摇了摇头,替他点穴止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魅道:“魅儿,拿着去敷下,没几天也就好了。”

    魅一脸委屈地看着玄天长老,点点头,接过瓶子,哼唧哼唧地走远了……

    钧天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玄天长老坐定道:“也就十六岁的年纪,本来也就是个孩子。”

    “可琰儿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鬼门关都闯了好几圈了……”钧天长老闭目道,玄天长老听罢微微叹了口气。

    寒魄室内,屈侯琰看着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一动不动,过了好一晌,才喃喃道:“瑾啊瑾,收到这封信,我是真的……很遗憾呐……”

    十日限期,晃眼而过,冯克包了扬州城里五大酒肆茶馆,大摆了一日的流水宴,欧阳以烈才进厅门,各式各样的雁回宫门人、灵山派,以及一干江湖人等,齐齐起身,拱手道:“恭贺欧阳先生,拜雁回宫执事一职!”

    杨玄展边击掌边上前,一把搂住欧阳以烈的肩,盛赞道:“欧阳兄果真好本事啊,这么难办的三纸一令,竟然都给你拿下了,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当真了不得,了不得啊!”

    冯克在主位上招手道:“快快快,欧阳兄,就等你了,快来入座吧!”

    待坐定,冯克和杨玄展带头起身举杯,满堂人一看,皆举杯高呼:“恭喜欧阳执事,贺喜欧阳执事……”

    欧阳以烈高举着酒碗,环视了满堂一周,然后低头先干为敬,待众人喝罢,欧阳以烈振臂举着空碗高呼道:“雁回灵山,一统江湖!”

    霎时间,满堂高呼:“雁回灵山,一统江湖,雁回灵山,一统江湖……”

    酒楼老板和小伙计缩在墙角看得目瞪口呆,心叹当当真真是气势非凡呐!

    酒足饭饱,冯克拍着桌子问道:“话说欧阳兄,那三纸账簿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可否透露透露?”

    欧阳以烈笑道:“其实大家都过誉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办,只要是人便都有所图,投其所好,换我所得,何乐而不为呢?”

    冯克疑道:“另外两个还好说,可那王泼皮,从前我们可是有用过类似的法子啊,收效甚微,他并不吃这套的啊?”

    欧阳以烈点头道:“他例外,我看过你给我的详细备案,我知道这招行不通,我亦知道他不怕死,但是,是人便总有弱点。”

    “他孤身一人,亡命之徒,以死相胁都没用,欧阳兄,你此话怎讲?”冯克愈发好奇起来。

    “这十天里,我用了七天来跟踪他,头些日子我也很犯愁,此人确实颇为难办,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他特别微妙的举动。”欧阳以烈停下喝了口酒,满桌的人听得津津有味,频频催促他快点讲,欧阳以烈接着道:“那就是每当他经过东边茶肆的时候,都会假装无意地往里面看几眼,后来,我才查到,他在那个茶肆里……有个女儿……”

    “什么!”满桌人惊呼连起,一个个惊得下巴都似要掉下来了。

    其实这也难怪,这王泼皮也是个可怜之人,落地之日便患有重大残疾,直接被遗弃在扬州乱葬岗里,后来被个好心的乞丐婆收养了,乞丐婆不嫌他丑怖,待他视如己出,以乞讨为生,含辛茹苦把他养大。

    可是,这长大后的王泼皮愈发显得狰狞可怖了,别说靠近了,看都没人想多看他一眼,所以虽然是乞丐,但并没有人敢欺负这王泼皮,然而,那乞丐婆可就不一样了,挨尽了白眼,受尽了欺凌,不是今日胳膊伤了,就是明日腿脚伤了,甚是凄凉!

    后来有一日,那下州司马的马车在市集街道上,横冲而过,那乞丐婆已是年迈,腿脚甚不利索,就挡了司马马车的路,那马一个急停,直接把司马给豁了出来,摔了好几个滚儿!

    按常理来说,把人撵到一边,斥责几句也就算了,可这黑心官,以妨碍公务为由,直接喊人把乞丐婆给当街打死了……

    那一晚,废弃的关公庙后面,便多了座新坟,乌云遮月,王泼皮的哭声极其地凄厉,传闻哭得连出来觅食的狼都吓得驻足不前,退避三舍……

    自此之后,这王泼皮便消失了,待他再出现在扬州之时,却是带着雁回宫的杀手,就在下州司马的府邸上把下州司马给杀了……那下州司马的妾亲眼看着王泼皮扑上去,面目狰狞,就着带血的尸体,硬是撕咬下来一块肉,直接就在嘴里嚼了起来……

    那女人不经吓,直接给吓成了失心疯,在扬州逮着个人便说那晚王泼皮的事,是以扬州很快便传了个遍…….

    自此,便更没有人敢靠近那王泼皮了,但是,雁回宫替他出面报仇,他欠雁回宫是真,讨了多年,讨无可讨!所以,当欧阳以烈说出他还有个女儿时,整个酒桌上的人都震惊地呆住了……

第137章 四面楚歌(一)

    欧阳以烈开口道:“说到这里,大家差不多也该明白了,他的女儿便是他的弱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肯向雁回宫交出七绝书的原因!还有,我相当欣赏这个人的秉性,已经收为我雁回宫所用,我替他改名王还恩,以后大家就别王泼皮,王泼皮地叫了!”

    此话一出,满堂倒吸了一口气,冯克皱眉道:“欧阳兄,你要纳人,怎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欧阳以烈听罢,冷笑着挑眉道:“依冯兄的意思,难不成我堂堂一雁回宫执事连收纳门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杨玄展听着话锋不对,连连向冯克使眼色,冯克转念一想,不就多养了一个人,也着实没这必要,连连摇手说没有,没有……

    杨玄展急忙转移话题道:“那欧阳兄,那一令,你又是怎么办到的,九张机这人性情怪癖,软硬不吃的,杨某着实好奇啊!”

    欧阳以烈笑道:“他,倒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仅凭一句话!”

    众人一听大名鼎鼎的九张机,仅仅凭一句话,就被抓进六扇门了,他可是从没被官衙给抓到过的人啊!一时间,煞是好奇,催促着欧阳以烈快点讲。

    欧阳以烈不紧不慢道:“那句话,就是,‘快盗踏叶行,奇盗九张机’仅此而已!”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忙问他是什么意思,欧阳以烈大笑道:“哈哈哈哈,三日之后,便见分晓!来来来,诸位兄弟,大家喝起来,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满堂抬碗附和道。

    冯克和欧阳以烈咬耳朵道:“当下容想在灵山派,为了和沈扬清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她雁回宫的事务已经全部交由白叔掌管,我们要处理月满楼,现在便是最佳的时机!不知,欧阳兄可有何高见?”

    欧阳以烈呷了口酒,眯眼思虑了半晌道:“常言,凌云宝树,众木撑之,月满楼之所以能威震整个江南道,不单单靠他月满楼而已,他下属六支派,皆是他一点一点扶持起来的,人才济济,甚是听命于他……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他们明白,不管他们和月满楼的关系怎样,雁回宫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杨玄展一听也来了兴趣,催促道:“接着说!”

    “很简单,发召集令,向雁回宫除月满楼外的所有门下支派发召集令,在召集大会上,直接明言雁回宫要除了月满楼,谁要是敢明着暗里帮薛摩,那就是个死!”欧阳以烈的语气甚是凌厉,听得冯克都有些心惊。

    冯克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江湖上势必传得沸沸扬扬……”

    欧阳以烈笑道:“哈哈哈哈,要的便是这般四面楚歌的效果,四面皆敌,孤立无援,那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境地呐!”

    杨玄展反应过来,连连称道:“欧阳兄当得军师二字,好一招心理战呐!”

    欧阳以烈胸有成竹道:“我且问你们,这样的月满楼,倾雁回宫和灵山派的绝顶高手,多久能打得下来?”

    冯克笑颜一展道:“仅一朝一夕,必叫他月满楼,改名换姓!”

    欧阳以烈继续喝酒道:“那不就是了,此役速战速决,就算你的白容想回来,也早就木已成舟,她能奈我们何?”

    冯克抚掌叹道:“不愧是拿下三账一令的人,冯某着实佩服啊!”

    欧阳以烈举杯一饮而尽道:“明天便把召集令发出去,顺便放放口风,我倒要看看这月满楼,从明天起,还会不会有这四海宾客,高朋满座的场景?”

    杨玄展直咂嘴道:“啧啧啧,这江湖上有好戏看了啊!”

    晨光刚穿薄雾而过,扬州城里便开始热闹起来,月满楼虽是大门紧闭,可是这路过的人无一不侧头想探看个一二,有一脸叹息无奈摇头的,有交头接耳絮絮而谈的,亦有一脸不屑暗自偷笑的……

    “当真生动呐!”秦英斜倚在楼顶的飞檐上,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因为说话的关系,叼在嘴边的稻草一上一下地抖动,倒生出几分闲适悠然!

    “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人,全都给我拿下!”后院里月姨的声音隐隐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哭天抢地,一下子原本静谧的月满楼瞬间嘈杂了起来。

    秦英皱了皱眉头,起身御风而下,众人一看到秦英倒是都噤了声,秦英开口道:“月姨,怎么回事,一大早上的,莫吵了我师父去。”

    月姨指着面前被扣押的几人道:“这几人一大早拾掇了包袱便想出逃,要走便也算了,还骗了库房的钥匙,携了好多珠宝,简直狼心狗肺!”

    此时这后院已经围满了人,却没人敢做声,静得出奇。秦英目光如炬,扫了那几人一眼,有伶人,有乐师,有厨子,有伙计,五个人一下子吓得低了头去。

    秦英看着他们,来回踱步道:“我且问你们,月满楼可曾亏待过你们?”

    这五人只是低着头摇头,那伙计小声道:“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昨夜扬州便传开了,冯公子和灵山派要围剿月满楼,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又不似你们有功夫傍身,我们有的上有老,有的下有小,混口饭吃而已,真不想把命搭在里面了啊!秦公子,你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们走吧!”

    月姨见秦英默默不语,斥道:“你们都是我带进楼的,当初谁身上没背着事,要不是月满楼出面替你们解决了,你们能好活到今天?如今,好处享尽了,大难临头,便想跑?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楼梯上一阵声响,秦英回头一看,只见薛摩缓步而下,院里的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那五人一见是薛摩,吓得都跪了下去,连连求饶,声音都直哆嗦。

    薛摩眉眼温和看着月姨道:“这楼里经营都是你管,我本不过问,但是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处理吧,可好?”

    “自然是好。”月姨道。

    薛摩拢了拢红色披风,看着跪着的人道:“你们入得月满楼的门,我薛摩便当你们是友,你们把拿了的珠宝放下,我不会报官,亦不会追究。”

第138章 四面楚歌(二)

    末了,看向月姨道:“月姨,他们五个人,每个人给他们五十两,且让他们去吧。”

    “可是……”月姨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头道:“那听薛老板的便是!”

    地上那五人一听,感激涕零地直叩首道:“谢谢薛老板,谢谢薛老板……”月姨上前把钱给了他们,直撵着他们出去。

    薛摩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除了那些身怀武功的白衣护卫,有伶人,有乐师,有歌姬,有舞娘,有伙计,有厨子,好些面孔都甚是陌生,薛摩自嘲道:“我这个老板,当得甚不称职,连你们人我都识不清。刚才那伙计说的,也确实属实,薛某在此谢过各位,没有你们,就没有琴声悠悠,花香沁沁的月满楼,今天,去留随意,要离去的,自可到月姨那里领一百两,便自寻归处去吧。”

    薛摩话一毕,院子里愈发安静了,他看着一院低垂了头的人,有的在皱眉沉思,有的在互使眼色,薛摩依旧没有一点儿的表情,双目温吞如晨曦的光,不冷不热。

    琴瑟上前几步淡然道:“今晚的曲子,我才编了一半,琴瑟先行告辞,上楼去了。”

    才走了几步,琴瑟便被几名舞姬挽住道:“琴瑟姐姐等等我们,我们舞编好了呢,待会跳给你看看先……”

    厨子把汗巾往肩上一甩,吆喝道:“烧火,烧火,都愣着干嘛,给大家准备早饭了!”这一下子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几个小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指着厅堂对薛摩道:“额……薛……薛老板,那我们去收拾了。”

    一院子的人瞬间就好像都有很忙的事一样,走了个精光,月姨笑着拍了拍薛摩的背,然后哼着小曲儿上了楼去。

    秦英的眼眶有些泛红,眼睫也染了水意,薛摩挑了挑眉,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一弯笑弧,甜腻入心。

    薛摩向着秦英使了个眼色,秦英点点头,转身提气便飞出了院外,不见了踪影,薛摩一回身只见池笑鱼一脸泰然地站在回廊处,一袭水蓝衫,脱俗得紧。

    薛摩上前,还没开口,池笑鱼便抢先道:“我不走,你也别想赶我走!”

    薛摩看着这张气鼓鼓又一脸倔强的面容,没来由地心头一紧,皱眉道:“这样,我不赶你走,但是,你先离开几天,等我一处理好了,我就去接你回……”

    池笑鱼斩钉截铁打断道:“我不走,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薛摩笑着摇头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嘴里说出来是很可笑的?”

    “那你便笑好了。”说罢池笑鱼转身便也上了楼,没有赌气的语气,那平淡的口吻听得薛摩有些意外,倒不似平常那个小丫头了。

    秦英在城里晃了一圈,整个扬州城的人见了他,跟见了瘟神一样,不管是武林中人还是平民百姓,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当真是风声鹤唳得紧。

    秦英回到月满楼时,薛摩正好整以暇地在品茶,秦英进了房门,直接提起茶壶便往嘴里灌,薛摩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外面现在什么境况?”

    秦英抬袖往嘴上一拭道:“昨夜冯克和欧阳以烈便下了召集令,雁回宫下属十六派系全都收到了,当然,除了我们。至于内容嘛,不说你也知道,月满楼这次,确实在风口浪尖上了。”

    薛摩轻轻捻着茶杯问道:“多久能传到容想那?”

    “白容想现在在灵山派,但是有杨玄展在,如若不做安排,怕是连月满楼没了,这消息都传不到白容想那!”秦英道。

    薛摩捻着茶杯转了转,开口道:“之前教容想绣工的那个绣娘,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就让她呆在容想身边,等时机成熟。”

    秦英点了点头,眉头倒慢慢皱了起来,薛摩斜睨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师父……呃……那个,现在楼里这么危险,你不打算让池笑鱼离开么?”秦英支支吾吾道。

    薛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笑道:“你担心的怕不是池笑鱼,而是华浓吧?”

    这一下被点破,秦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耳根了,窘得连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有,你……你说到哪去了,没别的事,我先去……去安排了……”

    秦英刚一开门,恰巧顾子赫就站在门口正欲敲门,看到秦英红着脸,匆匆而出,搭都没搭理他,顾子赫愣了一愣,旋即进屋笑着揶揄道:“你俩在房间里干了啥呢,他脸咋红成那样?”

    薛摩听罢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子赫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道:“你还挺悠闲的嘛,这杨玄展和冯克联起手来要对付你,讲真的,你现在求我,我一定帮你!”

    薛摩喉咙里嘁了一声,道:“我不求你,你还不是会帮我。”

    顾子赫倒吸了一口气:“啧啧啧,这口气……”

    “是谁说的,我若有难,他定救我来着?”薛摩打断道。

    此话一毕,两人相视笑出了声,薛摩正色道:“不过,子赫,你先把笑鱼和华浓带出月满楼,等过了这阵子风头再做打算。”

    顾子赫叹了口气道:“笑鱼不会走的,华浓……也不会走。”

    薛摩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昨夜我便收到了笑鱼的信,笑鱼修书给她叔伯们了,池家就这么一根独苗,笑鱼不肯回去,你以为聚义山庄真的会让她出事么?这么和你说吧,现在月满楼周围全是聚义山庄的护卫,还有四大护院,必要的时候,她的叔伯们都会出现的……”顾子赫接着道:“阿摩,她想帮你,用她能用的方式。”

    薛摩听罢低垂了眉眼,顾子赫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房门,朝着池笑鱼的房间走去。

    池笑鱼开门见到是顾子赫,一把把他给拉了进来,忙问道:“我叔伯他们怎么说?”

    顾子赫笑道:“你放心,你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在月满楼,一旦有变,聚义山庄必保月满楼!”

第139章 四面楚歌(三)

    池笑鱼听罢,露出了难得的笑颜,眼睛都晶亮晶亮地闪,然而下一秒,却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子赫,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尽给庄里填乱子?”

    “怎么会呢?没有的事!”顾子赫眼里的温柔似是都要溢出来一般,倏尔,看到池笑鱼抱着本武学秘籍,皱眉道:“我知道你想帮薛摩,可是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也知道,你看这些是没有用的,你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

    池笑鱼听得出顾子赫语气里的责备和心疼,却也只能默默低垂了头去,半饷,头顶一个声音缓缓道:“笑鱼……你真的……就那么喜欢薛摩吗?”

    话一出,池笑鱼愣了一愣,侧着头似是在仔细思考一般,幽幽道:“子赫,回头是岸吧,我……是已经没有岸了,这一生,怕是就会这样一直喜欢下去了,我喜欢那种心脏燃烧,血液沸腾,连体温都骤升的感觉……”

    顾子赫使劲压都压不住那翻涌而上的泪意,他红着眼眶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我也没有岸了。”

    池笑鱼望着他苦笑道:“那便这样耗下去吧,我和他,你和我,我们之间,时间,总会给个结果的。”

    晚膳时分,平日里闹腾的饭堂,今日格外的安静,没有插科打诨,没有娇声笑语,只有偶尔碗筷传来清脆的声响,小厮环视了一周,讷讷道:“月姨啊,今晚……这月满楼还……还演么?”

    话一出,这满堂的人都朝月姨看去,似是都在等着答案,月姨慢悠悠地放下碗筷,拿起绢帕在嘴角轻轻拭了拭道:“演呐,为什么不演,哪怕一个客人都没有,咱也照演不误,没有轻歌曼舞的月满楼,那算哪门子的月满楼啊!”

    小厮点头附和道:“是是是,月姨说的是。”

    琴瑟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我先去上妆了。”月姨看着琴瑟那清清冷冷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月色渐浓,烛泪渐烫,一位舞姬兴高采烈从前厅跑进梳妆房道:“那沈执事可又来了呢!自打上次出事后,他跑我们这月满楼跑得可勤快了呢!”

    另外一名舞姬歪头冥思道:“这风头那么紧,他也不忌讳,莫不是看上奴家了?”

    此话一出,满堂嘘声,一屋子的女孩儿都乐了,有人损道:“小五,那沈执事怕是看上你脸颊上的雀斑了,数了几次都没数清楚,所以才又来了呢!”

    那叫小五的舞姬,撇撇嘴,嗔道:“你们可真讨厌!”才说罢,那娇憨的模样便又把大家给逗笑了。

    一旁正在抹胭脂的琴师道:“你们啊,都别想得美了,依我看啊,他明明是来看琴瑟的。”

    此话一出,正在专心描眉的琴瑟,手一抖,把眉,描岔了……

    小五不服气道:“你又知道了?”

    那琴师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自顾自道:“其他人表演的时候,那沈执事都在品酒,只有琴瑟上台的时候,他才会目不转睛地看着,都这么明显了,你说呢?”

    小五贼笑着揶揄道:“你观察的挺认真嘛!”

    那琴师回身一笑道:“长得好看的,我观察的都认真!再说了,那沈执事的声音可是我听过的男声里面最好听的了!”

    大家正笑得开心,月姨走了进来,俯身在琴瑟耳边说了几句,琴瑟便起身匆匆而出,徒留一屋子人好奇翘首。

    后院回廊里,琴瑟借着灯笼幽暗的光,勉强读完了手里的信笺,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哥想劝我离开月满楼,为何不亲自来?”

    此人虽是一身小厮打扮,却面如冠玉,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他开口道:“这不是不方便么?”

    琴瑟轻叹了口气,道:“宋小哥,当年我父母在官场上遭逢变故,你们宋府为明哲保身,好像也是这种说辞?”

    宋小哥蹙眉道:“当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表哥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琴瑟苦笑道:“是啊,人,本来就有很多不得已之事……倒是可惜了那番青梅竹马的情谊……”

    “琴瑟姑娘,你就答应我表哥吧,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宋小哥急道。

    琴瑟挑眉道:“喜欢?像这封信上这样的喜欢?”

    说罢,琴瑟把信折好,放到宋小哥手中,接着道:“你回去告诉宋大公子,要么他就八人大轿,堂堂正正娶我为妻,要么我们就此断了,此生不复往来!”

    那宋小哥一听,气得指着琴瑟的手直哆嗦:“你!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官家大小姐么,你都沦落至此了,我表哥不介意,已是你之幸,我们堂堂宋府,怎可娶一介伶人为妻?!”

    琴瑟笑了起来,微弱的光照在她薄施粉黛的脸上,便愈发苍白了:“对,你说的很对,同样的,我一介伶人,宁可终生不嫁,亦绝不委身做妾!来人,送客!”

    最后的四个字琴瑟说得铿锵有力,说罢转身便走了,只余下两名白衣护卫看着一脸懵了的宋小哥,所以琴瑟并没有看见,拐角处沈放那双含情脉脉的眼。

    今晚的月满楼当真清冷,除了沈放坐于堂中外,并无他人,若不是外人皆知一二,倒是有种一掷千金,阔气包场的感觉了。

    待到琴瑟上场时,沈放停了手中的酒,琴瑟本擅琵琶,不擅古筝,琵琶婉约,更适合琴瑟的脾性,然而此番古筝之曲,既似千军万马整装而来,又如磅礴大雨瓢沱而至,甚是淋漓……

    整支曲子沈放的目光都没从琴瑟身上离开过,琴瑟也不回避,一双美目,坦然相迎,直至曲终收场。

    琴瑟才在后院站稳,沈放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琴瑟姑娘今日之曲,颇有意思!”

    琴瑟侧身道:“山雨欲来,沈执事不忌不避,仍出现在这里,亦颇有意思!”

    沈放笑道:“正如姑娘所言,这月满楼撑不了几天了,我倾慕姑娘才华,不知姑娘可愿随在下离开?在下必保姑娘无虞!”

第140章 四面楚歌(四)

    “必保我无虞?”琴瑟惊道。

    沈放挑眉道:“怎么,琴瑟姑娘信不过在下?”

    琴瑟听罢,福了福身道:“沈执事名满江湖当然有此能耐,只是,琴瑟在此谢过沈执事的美意,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沈放凝眉急道:“你要知道,你在这里并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到最后,你只会是死路一条,难道就为了还月满楼遮掩你罪臣之女身份的恩情?”

    琴瑟看向沈放的眼神有些惊讶,他调查过她,不过随即她又平静下来,恳切道:“沈执事说的,并没有错,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我的坚持并不能改变这个江湖什么,但是,人总还是要有点信念的,永远不要因为弱小,而放弃反抗。”

    沈放有些愣怔了,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半晌开口道:“姑娘心意,沈某明白了,在下着实欣赏姑娘心志,不知沈某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姑娘为友?”

    琴瑟莞尔一笑道:“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么?”沈放心有灵犀,亦笑出声来……

    月满楼的曲目一个接着一个的演,与往日一般精彩无二,沈放环视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厅堂,一时间倒是恍惚起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没想到今天晚上,还会来我月满楼的客人,居然是你……”

    沈放还没来得及回身,薛摩已然坐在他对面了,薛摩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沈放看着眼前这个江湖谈之色变的人,抿抿嘴道:“看来你这楼子经营的不错,泰山崩于前,他们竟然都没有走。”

    “呵……沈兄过奖了,他们无非给我这个老板几分薄面而已。”薛摩笑道。

    沈放亦回以一笑道:“可惜你我注定为敌,以后这般把酒而谈的机会,想必也是没有了,这杯酒我先敬你,谢谢你……当初收留了琴瑟。”

    薛摩听罢愣了一下,仔细端详起来,眼前的人常年替灵山派奔波在外,肤色虽黝黑,却依旧遮掩不住眉眼间的那份俊美,唇角刚毅,连话语亦是沉稳有力,薛摩会心一笑道:“常言世事无常,瞬息难测,把酒而谈的机会,兴许……还是会有的。”

    沈放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起身道:“那还望薛老板多撑些时日了!”

    薛摩起身举杯一饮而尽,以空杯向沈放示了示意,沈放刚要走,薛摩开口道:“可这酒钱,还是要付的,我今天可就只有你一个客人了。”

    沈放回身挑了挑眉,放下几钱,大笑着出了门去,薛摩看着沈放背影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薛摩回了座,他环视了一圈,一抬手那些白衣护卫便悉数撤了,台上舞姬依旧在尽心表演,好似这大堂里依旧满堂宾客,而非只有他薛摩一人,许是酒喝多了,他以臂作枕,匍伏在桌上,眼前竟也开始模糊了……

    他站在大厅里,碎叶城琉璃殿的大厅里,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十八岁的少年,已然翩翩,他已经没有少年的青涩之气,浑身开始展露出一种成熟的气韵。

    这个人,是屈侯琰。

    屈侯琰怀中轻揽着一个少女,他看着屈侯琰唇齿轻启,他说:“想来我真是闭关闭得太久了,没想到秦飒竟出落得这般好看了,甚得我心!”

    他脚下一软,几欲站不稳。

    匍伏在桌上的薛摩,身体微微抖了抖,却依旧坠在梦里,并未醒来。

    他看见秦飒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挣脱了屈侯琰的怀抱,小心翼翼道:“城主莫要拿属下说笑了。”

    “说笑?我可是认真得很啊!”他看见屈侯琰一上前,一把揽着秦飒的腰,一用力,两人便紧紧地贴在一起,秦飒吓得忙提臂挡在胸前,然而,似乎并没什么用。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胸膛里憋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昏胀地似要裂开了一般,他的双臂僵硬地垂在腰侧,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只剩下脑海里一个越来越清明的声音在喊:“秦英!你快点来!快点来!快点来啊!”

    屈侯琰提臂,那冰凉的银铁弯钩慢慢摩挲着秦飒的脸颊,那般寒凉入骨,引得秦飒打了个冷噤,屈侯琰勾唇一笑,道:“要不然今晚我便要了你,从今往后,任凭是小家碧玉,还是倾国倾城,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你不需要去练武,不需要学任何,就站在我身后,你说,这样可好?”

    话,是有待商榷的话,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屈侯琰。”一个清清凉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在梦里听来,这声音宛若天籁。

    想来是自己太紧张了,以至于柳无言和秦英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都不知道。

    屈侯琰在看见柳无言的一瞬间,愣了一愣,在她那冰冰凉凉好似可以洞穿一切的目光下,屈侯琰终是放开了秦飒。

    秦英上前把秦飒拉到身后,恭敬道:“你是我的教主,我们秦家曾立过重誓,世世代代愿为景教,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秦家的归宿,应在战场上,不在温柔乡。”

    屈侯琰看看柳无言,又看了看秦英,喃喃道:“你们都不允……”

    最后,屈侯琰的目光便直直朝自己射来,那种眼神,似山崩海啸而至,让人只想惊慌逃窜……

    薛摩在那种眼神里一顿挣扎,终于,醒了过来,他在黑暗里急促地喘着气,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楼里一片漆黑,却只在他面前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将他整个人罩在一股鹅黄的光晕里,肩上不知是谁给他披了一张毛绒披风,也许是乐伶舞姬,也许是厨工伙计,不过不论是谁,薛摩都觉得,这当真是,太暖和了……

    月已升中天,四周安静得紧,柳无言站在镜平亭的石墩上,静静地看着地耳湖偶尔泛起的圈圈涟漪……

    身后一阵风至,秦英落地开口道:“你约我来此,是有何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约在地耳湖吗?”柳无言见秦英不明所以,接着道:“魑刚刚离开。”

第141章 四面楚歌(五)

    秦英微微皱了眉头,心下已有计较,柳无言冷冷道:“你传给阿琰的密信,我已经知道了。”

    秦英一惊,随即就又恢复了常态,确实,对于碎叶城护法而言,这并非难事。

    “待诸事抵定,瑾欲携飒,退隐江湖。”柳无言直视着秦英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几个字,就足以让秦飒堕万劫不复之地!”

    秦英蹙眉道:“我只是不想让薛摩离开,这事,哪能有这么严重!”

    柳无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秦英啊,你是真不了解屈侯琰,还是假不了解啊?你扪心自问,屈侯琰会放他走吗?!”

    秦英不解道:“当然不会,所以到时候我们全都在中原,这样有什么不好嘛?”

    “全都?自阿琰出关后,薛摩不管是在碎叶城还是在扬州,都竭力控制自己,保持好和秦飒的距离,尽量不让阿琰看出一丝端倪,你现在一封信,一切全毁了,全毁了!你知道吗?!”柳无言满面怒意,双拳握得死紧。

    “秦英啊!她又不是秦叔叔的亲生女儿,她终归不是秦家的人啊!”柳无言道。

    秦英听罢,惊道:“他竟然知道这件事情?!”

    柳无言叹了口气道:“我和鬼骨能查到的东西,你以为屈侯琰就查不出来么?”

    “那……薛摩知道么?”秦英犹豫道。

    柳无言垂眸:“我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本以为他接近池笑鱼,对池笑鱼那么好,是因为她和秦飒面相上有几分神似,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池笑鱼不得出聚义山庄半步,你囚禁了秦飒数年,聚义山庄囚禁了池笑鱼十数年,有没有觉得有点像呢?”

    秦英几欲站不稳,嘴里喃喃道:“原来……他知道……”

    柳无言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倏忽,秦英似是猛然回过神来,急道:“那秦飒这次绝不能回碎叶城,我日日跟在薛摩身边,他对我妹妹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过,秦飒绝不能出一丁点事,不然薛摩他……”

    到这时候,秦英才终于发现,因为他的自私,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柳无言见他一脸内疚,皱眉道:“一时半会碎叶城那边也还不会那么快有消息传来,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也先不要着急,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田地。”秦英默默地嗯了一声,可是皱起的眉头,却没有一点松开的痕迹。

    夜已深透,秦飒睡得颇不安稳,不停地在呓语,甚至会在喃喃薛摩的名字,额上也起了一层薄汗,薛摩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人,双眸里是浓得化都化不开的心疼。

    薛摩拿帕子想替秦飒把额头的汗珠给拭了,不过这微小的举动,还是把秦飒给惊醒了,秦飒张皇无措地瞪着双眼,待看清床边的人时,才微微缓过神来,直起身道:“阿摩,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薛摩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道:“我都来了两个时辰了,某人睡得那么死,又流口水又打鼾的,我怎么好意思叫啊……”

    秦飒一听忙用手抹嘴角,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怎么会……不会吧……”

    薛摩看秦飒紧张地脸都红了,嘴角一勾,伸手便把秦飒抱到了膝上,双臂轻轻环着她。

    下一瞬,秦飒才反应过来,紧张道:“阿摩……”

    “别动,让我抱一会……”秦飒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摩打断了,薛摩把脸颊轻轻搭在秦飒的头顶,幽幽道:“没事的,夜已深了,谁还真能这么无时无刻的盯着我们……”

    秦飒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虽然薛摩穿戴整齐,但这么依偎在薛摩的怀里,还是让她红了脸,薛摩垂眸笑道:“你看你,害羞了呢。”

    “哪有,是你身上太热了而已。”秦飒白了他一眼,辩解道。

    薛摩假装为难道:“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容易害羞,可我们以后还有好多亲密的事要做呢。”

    这样一说,秦飒的脸都红到耳根了,嗔道:“真是没个正经!”

    薛摩沉沉笑出声来,手掌摩挲着秦飒的一头秀发道:“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秦飒听罢,紧张地直起身道:“那你不喜欢我男装喽?”

    看着秦飒认真的表情,薛摩心头一恸,重新把她搂到怀里道:“更喜欢!”

    秦飒一脸满足地贴着薛摩的胸膛,倏忽间,秦飒微微起身,侧耳辨认了半天,不确定道:“好像有人在后院……舞剑?”

    “舞剑?”薛摩疑道,薛摩什么都没听到,但秦飒是驭虫师,耳力极好,他自是相信的,两人起身,秦飒把窗户轻轻推开,待借着月光看清院里的人时,薛摩微微皱了眉。

    院中的人正是池笑鱼,她一会看下书,一会又拿起剑开始比划,她舞剑的一招一式都没有错,奈何浑身一丝内力全无,是以她的招式并没有任何威力可言。

    秦飒知道池笑鱼对薛摩的心思,她做这些也无非是希望真到大难临头时,可以帮到他,秦飒看了眼身边的人,说道:“要不……你下楼和池姑娘说一下吧?”

    薛摩看着池笑鱼的身影,面无表情道:“不了,随她去吧,我扶你去休息吧,现在还早,再睡一会。”

    说罢,薛摩径自关上了窗户,待秦飒躺下,薛摩就坐在床边,也不走,秦飒道:“你回房去休息吧。”

    薛摩摇了摇头,握着秦飒的手道:“我就在这里陪你,反正也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小憩一会就好。”

    秦飒也不再规劝,轻轻闭上了眼,两人就这么一个床上,一个床边地睡着,虽未同枕,却始终十指紧扣。

    天色微朗,月姨下楼就看到,薛摩和秦英在后院里谈着事,非常时期,月姨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薛老板,今天……月满楼还是一切如旧么?”

    薛摩回身,点了点头,又道:“月姨,待会熬一锅鱼汤,给小飒送一碗上去,还有……给笑鱼也送一碗,笑鱼那边……你就说是子赫让送的。”

    月姨点点头道:“老奴明白,请薛老板放心。”交代完,薛摩像秦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出了院门。

第142章 赤血丹心剖肝胆

    还不过午时,雁回宫的大殿上已是宾客满座,江湖上几近有点声望门派都派了人过来,雁回宫下属十五派系的当家皆已到齐,此外少林的空无方丈,丐帮在江淮分舵的舵主吴范,灵山派的沈放和杨玄展皆坐于前列,堂上的正是雁回宫的总务白正光,冯克和欧阳以烈。

    一名门人上前禀道:“报告白总务,报告冯公子和欧阳执事,召集令所下的所有人员都已到齐。”

    白正光向冯克使了个眼色,冯克上前抱拳行礼道:“在座的各位,个个都是英雄豪杰,皆是江湖定海,武林顶梁,能应我们一纸召集令便聚集于此,实属给我们雁回宫几分薄面,冯克在此谢过各位。”

    空无方丈起身道:“阿弥陀佛,冯施主多礼了。”

    “贤弟毋需多礼了,雁回宫乃江湖半壁江山,既发召集令,那必有大事,我们岂有不来之理,你且说罢!”吴范起身摆摆手道。

    冯克推了推脸上的银铁面具,冷冷道:“所商之事,想必大家也已有耳闻,我便也直说了,你们所听到的传言都是真的,雁回宫要自断一臂,除了月满楼!”

    “为什么?!”冯克话一毕,座下一褐布衣裳的男子便起身质问道,语气亦甚是强硬,这人便是萧游之。

    满堂皆是窃窃私语之声,虽说江湖已是风声传遍,但是现在从雁回宫的人嘴里说出来,那种感觉亦还是不同,听命于月满楼的下属六个派系的当家皆是皱了眉,面色各异。

    冯克挑眉道:“怎么,萧大寨主,你有异议?”

    萧游之抱拳恭敬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想知道原因。”

    一旁的杨玄展不屑一笑,起身摊手道:“原因很简单,薛摩此人狼子野心,想夺雁回宫大权!”此话一出,坐在他身旁的沈放斜睨了他一眼。

    “夺雁回宫大权?!”萧游之急道:“证据呢,怎可凭你灵山派一句话,就定薛摩的罪名?!”

    白正光拍案而起,厉声道:“证据?!萧游之,你听好了,冯克说的话,就是证据!”

    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着实不用点破,一青衣男子起身拉了拉萧游之的衣袖,低声道:“哥,不要冲动,我们私下里再从长计议。”

    萧游之冷笑了一声,一甩衣袖道:“看不到证据,恕萧游之难以从命!”沈放看着萧游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眉头越皱越高。

    “放肆!你究竟是我雁回宫的人,还是他薛摩的人?!”冯克指着萧游之斥道,因为怒气,脸色憋得通红。

    萧游之直视着冯克道:“我是雁回宫的人,但是试问,一个替雁回宫出生入死摆平江南六派,和一个高坐于堂只需指点江山的人来说,大家更应该相信谁呢?”

    “你!”冯克频频点头问道:“好,好,好你个萧游之,我现在就把话这了,我们明天便会攻打月满楼,你去,还是不去?”

    话一出,满堂静得离奇,每个人都似提着一口气般,不敢发出别的声响,所有人都看着萧游之,很多人的眼神里都有劝阻之意,然而萧游之目不斜视,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冯克一字一字道:“我平沙寨不会参与其中,属下就此告辞!”

    话毕,萧游之转身就走,决然地没有一丝犹豫,冯克看了白正光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轻轻一抛,白正光运气朝剑柄使劲一推,那短剑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不偏不倚直直插入了萧游之的后背,穿心而过。

    在场的人全都愣怔了,直到萧游之的身体向后重重地倒在地板上,众人的脸上才开始有了反应,沈放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正光,连一直静坐的欧阳以烈都缓缓起了身,那名青衣男子踉跄着扑上前,将萧游之扶在怀里,浑身抖得厉害,那一声声“哥”叫得撕心裂肺,在场的人不由得都起了颤栗……

    半晌,青衣男子缓缓地把萧游之的尸体放平,一双眼已是哭得血丝满布,红得骇人,猛然一回眸恨恨地瞪着堂上的人,咬牙切齿道:“白正光!冯克!我要你们的命!”

    青衣男子飞身而起,下一瞬,剑已出鞘,直朝着堂上的人刺去,然而剑还未递到冯克面前,便被沈放半途给截了去,两人就在雁回宫大殿上,大打出手。

    趁着招式间隙,沈放小声道:“萧行之,快走!”

    那名叫萧行之的青衣男子并没有听进去,青筋都暴了起来,吼道:“逍遥剑,让开!”

    沈放眼神一凛,亦不再收敛招式,每剑都直逼萧行之要害,萧行之敌不过,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到殿门口了,沈放小声道:“死一个还不够么,难道要把两个人都赔进去?”

    萧行之看着沈放凌厉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喃喃道:“逍遥剑……”

    “相信我,快走!”沈放话一毕,一剑刺出,萧行之顺势假装躲不过,剑锋划着萧行之的臂膀而过,瞬间见红,他人也整个儿摔在了殿门外,未等其他人反应,萧行之反身便轻功逃走了。

    沈放收剑疾步回到殿中,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沉声道:“来人,把萧游之的尸体抬出去!”

    “慢着……”欧阳以烈缓缓抬手道。

    沈放提剑抱臂直视着欧阳以烈道:“怎么?欧阳执事,你不嫌碍眼,我还嫌渗人呢!”

    欧阳以烈皮笑肉不笑道:“呵呵……逍遥剑此话言重了,你纵横江湖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岂会区区渗一具尸体?!”

    说罢,冯克和欧阳以烈对视了一眼,冯克上前道:“我要在座的各位看好了,月满楼,我们除定了!谁要敢在这个当口明着暗里帮他薛摩,我不管你是雁回宫下属,还是江湖的什么门派,地上的就是你最后的下场。”

    杨玄展品了口茶道:“即是雁回宫家事,自当由雁回宫处理,我们灵山派绝不暗加干预,相信各大门派掌门人,亦皆是同理吧。”

第143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杨玄展此话一出,其间深意,已是明了,大家都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

    雁回宫下属十五派系的当家见在座的江湖掌门人皆已默许,相互一番眼神交流后,皆陆续起身,抱拳齐道:“属下遵命!”

    冯克和杨玄展对视了一眼,嘴角皆勾起了志得意满的笑,杨玄展心里默叹,明天以后,这江湖里就没有月满楼这个名号了……

    沈放看着这些人,心头越来越堵得慌,厉声喝道:“来人,抬走!”话一毕便上来四个灵山派的侍从,将萧游之的尸体抬了出去,沈放直视着冯克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也未等冯克回话,沈放便旋身大步流星地走去殿去。

    冯克冷哼一声道:“杨兄,你们逍遥剑,好大的脾气啊!”

    杨玄展上台,附在冯克耳边小声道:“行了,你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就别说了。”

    冯克眯了眯眼睛道:“我只怕他坏了我们的事呐!”

    “不可能,谢康的死,沈放即便不出手帮我们,他亦绝不会出手帮薛摩,放一百个心吧!”杨玄展斩钉截铁道。

    空无方丈起身捋了捋胡须,缓缓道:“阿弥陀佛,少年人,做事留余地与人,亦是留余地与己,祸生非无本,福至亦有因,望阁下好自为之,贫僧告辞。”

    冯克看着空无杵着禅杖,缓缓出殿的背影,嗤道:“嘁,老秃驴!”

    沈放出了雁回宫,便看到王起已牵了自己的马在阶前等着了,沈放上前接过马缰,愤愤道:“真是搞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连自己的下属都能下如此狠手!”

    王起撇了撇嘴道:“属下还以为,你……已经看习惯了。”一抬眼,见沈放一脸怒气地斜睨着他,忙岔开道:“额……萧游之的尸体,是不是直接送回平沙寨?”

    沈放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倏忽又急道:“告诉行之,待这边的事一处理完,我便上平沙寨去祭奠,此期间让他切莫鲁莽行事,不可行以卵击石之举!”

    王起领命刚要走,便又被沈放拎着胳膊甩了回来,问道:“月满楼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已安排了半数的人过去,这事,你放心!”王起边说边扶着有点晕的脑壳。

    沈放沉思了片刻,道:“再安排三成人过去。”

    王起一听,皱眉道:“我们的人足以护琴瑟姑娘安全,你安排那么多人过去,莫不是想……”

    “你想多了,我不在乎月满楼是存是亡,我也不在乎薛摩是生是死,但就刚才的情况来看,月满楼此次决绝是凶多吉少,琴瑟……我不止要她安全,我要她万全!”沈放斩钉截铁道。

    刚过午时,月满楼内外便多了好些个白衣护卫,秦英点了点人数,凑到薛摩跟前担忧道:“只把扬州的人调来,会不会太少了点,如若……”

    “无妨。”薛摩倚着廊柱看着大堂内零零散散的白衣护卫问道:“容想那边安排好了么?”

    秦英道:“皆已妥当。”

    薛摩拍了拍秦英的肩道:“那便安心地等着吧。”

    阳光明媚,白容想看着花园里一双蝶,互相嬉戏,蝶舞翩跹,嘴角便也荡出了一抹温柔的笑,一旁的侍女道:“看来宫主今天心情甚好!”

    “这样静谧的日子想不好也难了。”白容想点头道。

    侍女看了看四周叹道:“不过,这两日,确实是好像少了很多人呐,整个灵山派都空空荡荡的。”

    白容想听罢才恍觉异常,她的喜服她一直坚持要自己亲手缝制,工程量颇大,除了沈扬清,倒也未曾有心去过问外面的事,如今一看,倒确实有几分不对劲。白容想开口问道:“扬清在么?”

    侍女道:“在的,在正殿书房,宫主,我们要过去么?”

    “不用了,他在足矣。”白容想歪头不乐道:“这绣娘,让她去买金线,怎地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未回来?”

    侍女眼尖,远远地便看到绣娘的身影,待绣娘走近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呐,宫主可都等急了。”

    绣娘朝着白容想福了福身道:“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宫主莫怪!”

    白容想侧耳道:“什么事情?”

    绣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一旁的侍女急道:“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有什么就说呗!”

    绣娘小声道:“额……好像雁回宫向江湖下了召集令,可是我一想,宫主,明明没有……”

    “召集令?!”白容想打断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绣娘点了点头,白容想急道:“谁发的,为的什么事情?”

    那绣娘为难了一瞬,皱眉道:“是……是冯公子发的……我出去听说……听说冯公子召集了雁回宫下属十五派系,要……要对付月满楼!”

    白容想听罢,一把抓过绣娘的领子,震惊道:“你说什么?!”

    被白容想这么一拧,绣娘整张脸都吓得惨白,话也说不清楚了,白容想放手道:“把你听到的全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准漏!”

    绣娘赶紧把在一路听到的传闻都和白容想说了,白容想听罢拳头攥得死紧,不悦道:“萧游之再怎么说也是雁回宫一寨之主,他说杀就杀了,我一不在,他这是要翻天啊!”

    侍女一边安抚白容想,一边问道:“你确定你这消息无误,冯公子和薛摩可一直都不像有嫌隙啊?”

    绣娘垂眸,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白容想眯眼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有告诉我?”

    绣娘叹了口气,道:“其实……其实冯公子的眼睛……是……是薛楼主射瞎的。”

    “你说什么?!”白容想和侍女几近异口同声道。

    绣娘接着道:“就是薛楼主带池家小姐来雁回宫的那天,说来也巧,我那天刚好在后山,冯公子设计想让薛楼主和池姑娘从悬崖上掉下去,薛楼主万般无奈下,射瞎了冯公子的眼睛,逼他把他们拉上去……其实,他们二人早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在雁回宫赏剑大会上,薛楼主心甘情愿下跪,便是后续了。”

无题

    白容想开始细细回忆起过往,倏忽间,很多不能想明白的事情,瞬间便通透了,怪只怪自己分了太多心在沈扬清身上,以至于事情竟发展到这般田地,白容想叹了口气,厉声道:“吩咐各大驿站备快马,我要去趟扬州城!还有,我离开的这件事,除了你们二人,不准告诉任何人,若有人来找,你们自己想办法应付!”

    侍女和绣娘齐声道:“属下遵命!”

    城西千秋巷大宅内,斗笠男子将屋内烛火点燃,看向吴范道:“你今天去参加了雁回宫的召集会,江湖上传言可当真?”

    吴范坐下将花照影斟的茶一饮而尽道:“当真!当真!月满楼这次怕是要大祸临头了,咳咳咳……”

    因为茶急语快,吴范被噎得咳了起来,花照影劝道:“吴舵主你慢一些。”

    吴范接着道:“所以花老板,你那个计划,怕是得暂时拖一拖,如若明天月满楼就没了的话,你也不必要废此心机了,咱们完全可以作壁上观,享渔翁之利。”

    花照影捋着肩前的头发,冷笑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斗笠男子将一封信置于桌上道:“这是池笑鱼给她大伯写的求救信。”

    两人看完,吴范笑道:“想必阁下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吧。”

    斗笠男子轻嗤道:“放心,我已经都打点好了,我聚义山庄会送他月满楼一程的。”

    天为铺,云为帘,秋月半掩,当真大好时节,不过秦英并没有心思去赏这些,他疾步一进月满楼,便直冲薛摩房间。薛摩的房门大开,那层层红幔皆已两边束起,内室里窗扉全都开着,薛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前,看着眼下偌大的扬州城,万家灯火正在慢慢一盏一盏暗去……

    秦英走上前,不知为何,看着薛摩的背影,秦英突然没来由地觉着难受,站了半晌才开口道:“师父……萧游之……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薛摩没有回身看他,一直定定看着窗外,倒是声音有些喑哑,说话的语速极慢:“我下属六个派系,其中便属游之性情最为刚烈,我本以为,今日会有争执,这并不意外,只是我没想到,这争执便要了他的命了,当真,只是我以为……”

    秦英冷笑了一声,忿忿道:“嗤,这六个派系,皆是我们一点一滴扶持起来的,即便不谈大恩,亦有大惠,平时倒是尊崇有加,怎地大难领头了,除了平沙寨,就全变成些见风使舵之辈了?!”

    薛摩垂了眸,淡淡道:“秦英啊,人这一辈子,要遇到一个肯用性命站在你这边的人,是何其的妄求,可是,我们竟然都能遇到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秦英不甘心道:“可是……这样的江湖……”

    “很失望吧?”薛摩侧过头看着秦英道,此时,秦英才发现薛摩的双眼隐隐有些发红。

    薛摩伸手把秦英拉到他身边,看着窗前的景色道:“秦英你过来,从这高楼看扬州城,真的挺美的!”

    秦英撇了撇嘴道:“是啊,既热闹,又安详。”

    “但是明天,这里便是兵临城下,人满为患的另一番景象了。”薛摩的语气兀地强硬起来,掷地有声道:“秦英,我要你好好看看,这,才是所谓江湖,有事不关己之辈,也有临阵倒戈之流,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后,那么,你就要挺直脊梁,抬头直视着眼前的千军万马,毫无畏惧。”

    秦英愣愣地看着身旁的人,轻声道:“我明白了。”彼时,秦英再看向窗外的眼神亦是坚定有力。

    门口一阵清脆的叩门声,随即月姨道:“薛老板,有贵客到。”

    薛摩和秦英齐齐走到门口,一看,月姨身后的人,整个隐在一个大黑斗篷里,那人缓缓抬起头看着薛摩,来人正是白容想。

    薛摩闭了门窗,下了红幔,白容想斗篷都还没来得及脱,便厉声质问道:“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你和冯克都已经闹到这般田地了,你居然只字未提?!”

    薛摩给白容想拉了拉凳子道:“提了,又能怎样,你是会帮冯克对付我,还是会帮我对付冯克?”

    “你!”白容想才刚坐下,便被薛摩气得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即便薛摩说的话是如此在理。

    薛摩也起身道:“容想,我不想你为难。”

    薛摩眼里的真挚,看得白容想难受极了,她叹口气道:“那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特别是现在,整个雁回宫除了我,便是听冯克的话,白叔亦是偏帮于他,你的处境……”

    白容想一时间有些说不下去了,话便梗在了喉里,眼眶亦微微红了,薛摩轻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我不是也好好地活过这些年了嘛。”

    白容想冷哼道:“嘁,那是你能忍!”

    话毕,薛摩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白容想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物什摆在桌上道:“明天的事情,我是来不及阻止了,这个,从今往后,便交予你了!”

    薛摩看着摆在桌上的东西,那般似曾相似的轮廓,使得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个图形,薛摩挑眉道:“这个是?”

    白容想答道:“十二路鸿雁令。”

    “十二路鸿雁令?!容想……”薛摩定睛看着那个小物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眼睛都瞪圆了,似是自己看错了一般。

    白容想坐下道:“我嫁于扬清,便是嫁于灵山派,这雁回宫明面上的势力皆归白叔和冯克掌管,我若不给你十二路鸿雁令,你又如何自保?”

    薛摩惊道:“可这是雁回宫命脉,你就不怕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的鸿雁契还在我手上呢!”白容想抬头看着薛摩,眼神骄傲依旧,道:“你即便只动用这鸿雁令上一半的势力,便足以和冯克制衡,只是,薛摩,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再伤他,他性情确是嚣张跋扈了些,可毕竟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自幼便没有双亲,如若不是有他陪伴,那些年……”

第146章 博弈(三)

    冯克好似恍然大悟道:“噢……我忘了,你们武功很好,薛摩,以你的武功,以秦英的轻功,你们可以轻松从这里离开,那么,就走啊!”

    冯克摆了摆手,月满楼门口就让出了一条道儿,秦英摸不透冯克的意思,眉头蹙得极紧,冯克踱步上前,薛摩便跨了一步,把秦英隔在了身后。

    两人对峙了几秒,冯克推了推面上的银铁面具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都兵临城下了,你月满楼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为什么就不逃?”

    见薛摩不说话,冯克挑了挑眉,继续道:“虽然,他们逃了也没用!”

    此话一出,薛摩脸上淡然地神色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冯克看得心头大爽,一拍掌道:“把人抬上来!”

    五具盖着白布的担架一抬上来,薛摩便倒吸了一口气,侧过头,闭上了眼睛,白布一掀开,秦英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准备从月满楼偷跑的那几个人,一下子怒从心头起,蹿上前一把抓住冯克的衣领,吼道:“冯克!”

    冯克笑眯眯地打掉秦英的手,整理整理了衣服,悠悠道:“哎哟,害我这两日部署了那么多人,却……就杀了这么几个!踏叶行你是不知道,这很费周章的……”秦英看着冯克这副卖乖的样子,心头已是怒极,额上青筋暴起,眼看便要动手时,被薛摩给止住了。

    冯克抬了抬手,那五具尸体便被抬了下去,白正光沉声道:“听老夫句劝,你们最好束手就擒,否则,里面的人,都得死!”

    冯克和薛摩对视了几秒后,厉声下令道:“给我拿下!”

    池笑鱼站在阁楼的围栏边,看着楼下的情况,紧张地小脸煞白,华浓不知何时,竟也捏了一手汗。

    池笑鱼伸手推了推身边的顾子赫道:“子赫,去,让聚义山庄的人准备出手!”

    顾子赫握着手里的折扇,翻了好几个滚儿,蹙眉道:“再等一下,他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聚义山庄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可是这一声令下,就真的无法回头了,若打起来,死伤在所难免!”

    客栈客房里,王起看了身边的沈放一眼,开口道:“主人,要不我现在就下令照原计划行事,把琴瑟姑娘给弄出来。”

    沈放眯了眯眼,道:“再等等,反正我是不相信,血衣魔头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话一毕,几个雁回宫门人便提着链铐上前,薛摩瞥了一眼那铁链铐,再抬眼看着那门人,那人蹙眉低垂着头小声地说了句:“属下得罪了。”

    “哈哈哈哈……”薛摩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肆意狂放,满眼绝决戾气,一抬袖指着冯克,一字一字道:“冯克,我的人可以死,你的人也必须死!”

    薛摩虽然恶名在外,但是雁回宫的门人见他,每每皆是隐忍温润之貌,此番恃其意气,发狠而峙,还是让他们后背一阵恶寒。

    欧阳以烈冷哼一声道:“怎么,想玉石俱焚?”

    冯克听罢,旋即笑道:“哈哈哈哈,当真笑话!薛摩!你睁大眼,好好看看,这么多武林高手在此,你以为你真的能硬拼出条活路来?”

    薛摩摊手道:“我当然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你这些日子练功运气就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冯克微微后撤了一步,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薛摩面露狡黠,笑道:“你现在通鸠尾、膻中,运气走到玉堂穴,看看就知道了。”

    冯克想到一连多日练功皆运气不顺,心头隐约有个想法,暗道不妙,皱眉提气运走经脉,气息才刚触及玉堂穴,便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四下一片哗然……

    “你!”冯克弯着腰,抬眼瞪着薛摩。

    欧阳以烈一脸不明所以,急道:“这是怎么了?”

    白正光一把号上冯克的脉,沉声道:“糟糕,克儿,你中毒了。”

    “我当然知道我中毒了……”冯克一脸不甘道:“薛摩,原来你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薛摩拢了拢披风道:“不然呢?我的人可以死,你的人也必须死,你的命多值钱啊,抵得了我整个月满楼。”

    “我中的什么毒?”冯克拭了拭嘴角,勉强直起了身子问道。

    “你已经心知肚明了,何必再向我求证。”薛摩回道。

    冯克撸起袖子一看,手臂肌肤已呈点点红斑之状,密密麻麻,看上去十分人,他扬眉问道:“百日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脸惊诧,薛摩上前道:“没错,天下四大奇毒之一,百草堂首毒百日红,百草堂已经被我赶出了中原,他们远遁南疆,行踪难觅,那解药,这世上,只有我有了,如若你想尝肌肤溢血之苦,我整个月满楼的命,拱手奉上!”

    听罢,冯克脸上的表情百般交错,十分精彩,因为愤怒和不甘,嘴唇微微有些抖动,他故作沉声道:“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你我也站了颇久了,冯大公子,不妨到我楼内细谈吧。”薛摩边说边侧身做了个手势,模样甚是恭谦。

    冯克虽是堵了一肚子的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冷面吩咐道:“你们全都在外面候着。”

    月满楼大门一关,便是两个世界了,门外的焦灼等待,门内的运筹盘算,大家都翘首等着这一场偌大的雁回宫风波,要如何雨过。

    私室内,待坐定,冯克便问道:“说吧,我什么时候中的毒,我平素甚是谨慎,饮食亦皆有人亲验,你怎么会有机会?”

    薛摩没有看冯克,兀自拨弄着茶杯,缓缓道:“你应该记得那天在雁荡山后崖,你欲置我和池笑鱼死地,我射瞎了你的眼睛,曾给过你一颗解药。”

    “你!”冯克气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案而起。

    薛摩不急不慢道:“我先入为主的告诉你钢珠有毒,你当时目盲,气血上涌,气息自然紊乱,你便想当然的以为你确实中毒了,事实是,你当时并没有中毒,我给你的那颗解药,便是百日红。”

第147章 博弈(四)

    “你!”冯克指着薛摩道:当时情况如此紧急,你怎会想到我日后会有今天这番动静?”

    薛摩抬眼直视着冯克道:“就在我要掉下雁荡山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今天这样的场面迟早会来的,无非是时机的问题,我怎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冯克似回味似思量地缓缓坐下,道:“薛摩……你好深的城府啊……”

    “多谢夸奖!”薛摩微微挑眉,将一只药瓶置于桌上,接着道:“这是百日红的解药,要求很简单,我要你,兵退月满楼”

    冯克咧了咧嘴道:“呵,你就不怕我这次一撤,待十日后百日红一解,我便又再卷土重来么?”

    薛摩道:“你没有机会了,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哦?”冯克挑眉看着薛摩,似是在等待一个完美的答复。

    薛摩轻抿了一口茶,道:“此次事情已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最迟到日落,不管你把容想隔离得多好,她终究会知道的,这次若是你成功了,胜者为王,你可以肆意编纂证据,把罪名按扣在我的头上,篡夺雁回宫大权,这么大的罪名,哪怕你先斩后奏,把我给弄死了,容想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惜,这次你没有成功,容想必然知道,你和我已经闹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了,容想虽然不爱我,但我在她心中的份量,你是知道的,以她的脾气,我知道,你是不会冒着她和你绝交的风险,来除掉我的。”

    虽然冯克也知道,他现在若想对薛摩下手已是难上加难,可是听他把其中关窍分析得如此透彻,还是不免一阵心惊,只得喃喃道:“好!真好!”

    薛摩皱眉道:“冯克,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沈扬清和我在你心里应当都是对立面的,为何你能接纳沈扬清,却不能接纳我?”

    冯克笑着摇了摇头道:“薛摩,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灵山派沈掌门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薛摩似是恍然大悟道:“哦……是啊,有世家,有头衔的,终究是要尊贵一些。”

    薛摩起身道:“冯大公子,你我的事,如今已是搬到台面上来了,我视容想为知己,我不想让她为难,从今往后,万事我皆可让你三分,也望冯大公子,高抬贵手,莫要处处相逼。”

    冯克起身,掸了掸袖子,一把拿起桌上的解药,瞥了薛摩一眼道:“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说罢,冯克便走出了私室,但他话中的意思还是让薛摩皱了眉。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是门外的人却是等得甚是焦灼,门一开,全都翘首望着,冯克跨出门槛,望着这乌压压的人群,想到这些日子的部署,还是隐隐叹了口气,白正光见冯克脸色不对,上前道:“克儿?”

    冯克回过神来,一挥袖道:“听我令,全部撤了!”

    话一出,满场皆惊,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一场大戏,白正光急道:“不是,克儿,这……”

    冯克厉声道:“我说撤便撤!”

    池笑鱼抓着栏杆,一脸不可思议道:“子赫,他竟然……竟然兵不血刃就让雁回宫撤了!”

    “呼,这下我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顾子赫长叹了一口气,笑着直摇头。

    另一间客栈里,王起瞟了眼沈放道:“主人,雁回宫撤了。”

    “啧啧啧啧,血衣魔头,果真名不虚传啊,看来,我真是早该来结识一二了。”王起见沈放难得面露赞许之色,不免多看了薛摩两眼。

    杨玄展和欧阳以烈对视了一眼,皆暗暗憋了口气,杨玄展一抬手,隐于暗处的灵山派弟子便悉数撤了。

    冯克走到辇车前,越想越来气,脸色都给憋青了,瞥了一眼辇车,嘴角倒微微扬起来了,开口道:“来人,把这两匹马下了,我们雁回宫的马皆是宝驹,拉着这辇车从雁荡山一路而来,风尘仆仆,甚是劳累,让它们在扬州城歇息两日,再送回雁荡山吧。”

    “可是,这……”马夫上前,心中猜不透冯克心思,犹豫着道:“额……好的,属下这就去扬州马场重新牵两匹来。”

    冯克回身别有深意道:“何必这么麻烦。”

    沈放看着楼下的情形,眉峰慢慢蹙起,拢起手在王起耳边絮絮吩咐了几句,王起立刻点头道:“是的,老大。”

    冯克走到薛摩面前道:“薛老板一声绝学,身骨想必甚是精健,不知可不可以来替我拉一路这辇车?”

    “岂有此理!冯克你!”秦英刚要上前便被薛摩提臂挡在了身后。

    冯克挑眉道:“是谁刚才说的万事皆可让我三分?”

    薛摩淡淡道:“可以,我的命都是雁回宫的,拉个辇车而已,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冯克终于身心痛快了,他大笑着走回辇车,找了个安逸的姿势坐好,一脸满足。

    秦英急道:“师父,我替你去!”

    薛摩摇了摇头,轻叹道:“他被我摆了这一道,总归是要找个出口发泄的,不是我,不行!”

    秦英一听双拳攥得死紧,薛摩抬手把披风的系带一解,便将披风递到秦英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辇车走去,秦英看着薛摩那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一下子,就热了眼眶。

    上一秒还欣喜若狂的池笑鱼,这一秒便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顾子赫摇了摇头感叹道:“如此没有容人之量,这雁回宫在冯克手上,能显赫到今天,也真是一桩奇事了!”

    华浓看着池笑鱼道:“笑鱼,进屋去吧,想必,他也不想让你看到这种场面。”

    池笑鱼泪眼婆娑地看着楼下那道暗红的身影,一闭眼一狠心,转身回屋了,顾子赫看着她脸上那般心疼的神情,有一瞬,觉得甚是窒息。

    薛摩走到辇车前,看着冯克,正色道:“今日,这辇车,不是替你拉的,是替容想拉的。”说罢,也不等冯克回话,便径直上前将缰绳套在了肩上。

第148章 一鞭初结交

    雁回宫的人知道其中门道,而路人皆图看个热闹,一时间哗然议论声四起,冯克的辇车紫檀木为架,华盖镶珠玉,看着就极重,薛摩拉的也极慢,冯克一回身,看到好些雁回宫支派的当家皆下了马,不骑马而行,而改牵马而走,不是畏之,便是敬之,一下子怒从中来,越想越是不服气,顺手摸到马鞭,抬手一鞭子便抽到了薛摩背上……

    “啪”的一声,凭空一道惊响,喧嚷声戛然而止,街上挤挤挨挨全是人,却是静得可怕,好像那一鞭子把时光都抽得静止了一样,生生扼住了所有的气息……

    秦英率先反应过来,他大吼了一声冯克的名字,提气便欲向冯克袭去,然而才刚动身,薛摩鞋下一跺,一颗石子飞速袭来,正中秦英的穴道,他就被定在了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立现,眦目怒视着冯克,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说是要把冯克这厮生吞活剥了都不为过。

    杨玄展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他离秦英极近,他完全能感受到秦英那喷薄而出的怒意,若不是薛摩点了他的穴,以秦英的速度,冯克此时想必已是一具尸体。欧阳以烈安坐于马上,定定地看着冯克抬起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冯克见薛摩制止了秦英,心头便越发无所顾忌了,薛摩到底是能忍啊,冯克突然好奇起来,竟想一探到底,看他究竟能忍到何种境地?

    冯克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手起鞭落,眼看这鞭子便要抽到薛摩背上了,却被从天而降的另一根长鞭给缠住了,那人站定长鞭一用力直接把马鞭给甩在了地上,扬起了一地的尘灰。

    马鞭从手中急速抽脱,那股力道刷疼了冯克的手,他低头一看掌心泛红,疼得呲了牙。

    杨玄展看着马车前的人,皱了眉,急道:“沈放,你这是干什么?”

    沈放长鞭一抖,鞭子便收回到手中,他也不看杨玄展,直视着冯克道:“呵……冯大公子,照薛摩这速度,你们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等,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雁荡山?”

    沈放根本就不等冯克应答,直接喝道:“王起!”

    “小的来了,小的来了,老大。”王起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身后赫然两匹黝黑骏马。

    沈放开口道:“既然冯大公子爱惜雁回宫的宝驹,不妨用我这两匹养在扬州马场的千里马,皆是我灵山派的良驹啊,定能让冯大公子少许多舟车劳顿之苦。”

    “逍遥剑,你……”冯克完全没有想到这出,一时语塞,半天接不下话。

    沈放嘴角一扬道:“不说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冯公子也毋需客气,君子自当有成人之美!”

    说罢他牵着马转身走向薛摩,两人四目相对,薛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不堪,没有意外,亦没有感激,没有欣然,沈放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伸手将薛摩肩上的缰绳拿开,扭头看着马夫道:“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动手备马不成?”

    马夫回过神来,赶紧伸手接过马缰,一脸惶恐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四周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始有絮絮称誉之声,冯克侧眸见白正光和杨玄展皆摇了摇头,便没有发作,一挥手,车辇缓缓启行,月满楼这一场身限阎罗的江湖风波,戛然而止。

    琴瑟立于阁楼上,在人山人海里,远远看着沈放的背影,眼神清亮,而秦飒则死死盯着地上的马鞭,目光决然,她手里的纸条慢慢越攥越紧,上面的署名,赫然一个“琰”字。

    薛摩刚走到秦英面前时,他便已自行冲破了穴道,因为反噬,喘息的厉害,整个人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恨恨道:“薛摩,我要杀了他!”

    薛摩拍了拍秦英的肩膀,嘴里坚定地吐出来“不行”两个字,他也不管秦英惊诧的目光,耸耸肩道:“阿英,我有点冷。”

    秦英看着手上的披风,才恍然反应过来,立马提起一抖,顺势披在薛摩的肩上,薛摩侧头看着秦英那一脸委屈的神情,大笑着揽过秦英的肩头,爽朗道:“走吧,好兄弟。”

    两人一跨进月满楼厅门,月姨便携一众人等,齐齐福了福身,薛摩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月姨道:“那五人的后事和家眷皆由你来安排,务必安排妥当了!”

    月姨福身道:“薛老板尽可放心,定不负所托!”

    薛摩抬起头眼神在四楼栏杆边寻了一圈,皆没有看到秦飒的身影,一蹙眉,转身便向楼梯口疾去。

    薛摩才刚在秦飒房门口站定,门便嘎吱一声开了,薛摩看秦飒安然,心头松了口气,刚想说话,秦飒便上前紧紧抱住了他,脸紧贴着他的胸口,是以他并不能看到秦飒此时的表情,不过腰间那箍得甚紧的双臂,还是让薛摩能感知一二。

    秦飒一向内掩自己的感情,从不宣露于大庭广众之下,更别说如此亲密举动,薛摩以为她是在心疼自己,可惜,他并不知道,秦飒已经收到了碎叶城传来的密信,那密信上只有一句话:烦请秦虫师速回碎叶城琰。

    池笑鱼站在栏杆边,看着对面的情形,哪怕那两人都进屋了,她依旧傻愣愣地望着,顾子赫看不下去了,假装清了清嗓,池笑鱼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顾子赫见她眼底乌青一片,叹息道:“你回屋睡一会吧,那四大护院还在月满楼附近待命呢,我先去处理一下。”

    池笑鱼点了点头,回了屋,身上绷紧的弦一放松,面上便是难掩的憔悴,从前她想走近薛摩一些,于是她便用尽她能用的所有办法,可是现在她开始明白,不管她和薛摩某个时刻看上去有多亲密,他和她之前终是隔着些什么,薛摩不肯靠近,她也摸索无门……

    池笑鱼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房间,她浑浑噩噩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她从窗外看着这个偌大的扬州城,倏忽间,眼神一凛,她的唇角撇出了一个无奈的弧度,她终于开始明白,她和他之间,隔着的是什么了,那是整个江湖啊……

第149章 片刻温存争不得

    秦飒的房间里,药香沁心,秦飒一边解薛摩的披风,一边道:“你把袍子也脱了,我给你上药。”

    薛摩挑眉笑道:“用不着,就他那劲道,还用上药?”

    秦飒抬眼直视着薛摩,郑重道:“你照我说的做。”

    薛摩看着秦飒的表情,喉咙里本已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了’,硬生生变成了‘好嘛’。

    秦飒抬着药盅,看着薛摩背上的那道红痕,这伤相比起他身上的其他伤疤来说,着实无足轻重,可是,秦飒还是红了眼。

    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经历这些,她不愿意!

    待药上好了,薛摩便和衣,挪了挪身体,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秦飒的肩头上,药香扑鼻,秦飒垂眸望着他,他好似一点都不在意他刚经历过什么,他的眼睫慢慢一翕一合,长长的睫毛一颤一抖,好像随时都能睡着一样。

    薛摩咂了咂嘴道:“小飒,我好想吃我们以前在碎叶城时,陈二婆做的饼啊!”

    秦飒听着他这般孩童样的语气,所有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薛摩一听她在嘲笑他,倒是不乐意了,半支起身子,佯装怒道:“秦飒!”

    秦飒看罢立即卖乖道:“其实我也很想吃的,我在你这里的时候还偷跑出去买过几家的,可惜啊扬州城的都做不出二婆的那个味道。”薛摩听罢,重新倚在了秦飒身上,双眼微眯,似是在思量什么一般。

    提到碎叶城,信上的内容忽地跃然眼前,秦飒眸里的光渐渐淡去,她轻轻唤道:“阿摩……”

    薛摩回道:“嗯?”

    “待三天后,我把火蛊准备好,我们便施蛊吧……”秦飒才开了个头,薛摩便强硬道:“不要!我身体挨得住!”

    “你扛得住?!”秦飒陡然提高了声调:“你也不想想那火蛊要是再没有寄体,它也是会死的呀!”

    薛摩听出秦飒语气里的怒意,立马坐起了身,轻声试探道:“生气啦?”

    秦飒白了他一眼,微微别过了头,腰身坐得笔直,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薛摩撇了撇嘴,探身上前,轻声道:“好啦好啦,都听你的就是了,小飒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生气啦。”

    这话温柔得掐的出水,秦飒垂眼斜睨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所有的不舍涨在心口,挤得人心疼,害怕惹他难过,秦飒勉强敛住情绪,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飒表现得很好,薛摩并没有察觉出来,他嘴角扬了扬,重新顺势倚在了秦飒肩上,闭着眼,嘴里哼着些听不实的调子,秦飒听着听着也不禁莞尔,就好像不管外面再怎么风卷云涌,至少在这一刻,他和她在一起,他是惬意的。

    秦飒瞥了一眼薛摩腰间的血灵犀,唤道:“阿摩。”

    “嗯?”薛摩回道。

    秦飒轻声道:“你的血灵犀在抖。”

    薛摩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无所谓道:“我知道,不管他。”

    秦飒一听急了,皱眉道:“我哥找你肯定有事的!”

    薛摩直起身,暴躁地一把扯下腰间的血灵犀,不耐烦道:“这小子怎么尽挑这种时候啊!”

    秦飒有些失笑,推搡着薛摩道:“好啦好啦,快去吧,别让我哥等久了。”

    薛摩上一瞬还一脸的不情不愿,下一秒便眉一挑,侧面朝着秦飒凑过去,敲了敲脸颊道:“诺……”

    “呃……”秦飒一时语塞。

    薛摩一脸坏笑,双臂一展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不客气道:“不然,我就不走了。”

    “你!”秦飒愣神地看着一脸痞气的薛摩,半晌,起身抿嘴轻笑道:“你爱去不去,反正是你和我哥之间的事,你不走,那我走了。”

    薛摩见秦飒动身了,急得立马起身挡在了她面前,一脸失望的嘟囔道:“你怎么这样啊,算了,你的房间你呆着吧,我去就是了。”

    薛摩刚要转身,秦飒便扶着他的双臂,掂起脚尖……薛摩只觉得脸颊一触温热,还不如蜻蜓点水般的时间,却还是荡漾了两人流转的眼波,秦飒羞赧得低了头,薛摩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飒沓男装却红了脸的女子,即便明知不妥,还是一狠心把她拥入了怀中。

    怀里传来秦飒隐隐担忧的声音:“阿摩,若是被城主知道……”

    “不会的。”薛摩打断道,随即又微微蹙了眉,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两日倒是没人暗中监视着我俩了。”

    此话一出,秦飒的身体瞬间便僵硬了,那句密信上的话,再次浮现,不知为何,秦飒心上隐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薛摩去找秦英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一个劲地摇着血灵犀,薛摩清了清嗓,不悦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会挑时间了!”

    秦英听出点端倪,问道:“你刚才和小飒在一起?”

    “你说呢?”薛摩微微提高了音调,语气里全是不满,秦英讪笑着抓了抓后脑勺,面上微露歉意。

    薛摩坐下道:“说吧,什么事?”

    秦英瞬时一脸严肃:“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我不想再掩在你身后,让你承受这些了,既然十二路鸿雁令到手了,便让阿琰进中原吧。”

    话一出,秦英见薛摩虽是皱了眉,却是一副垂眼沉思的样子,他知道薛摩也是动了心思的,立即趁热打铁道:“冯克那干人等,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平沙寨这事一出,你手下的那些派系要么察觉到厉害自己反叛,要么被雁回宫逼到反叛,这是迟早的事,既已如此,不如让阿琰进关,十二路鸿雁令在手,连上碎叶城和夜行门,我就不信翻不了中原的天!”

    秦英说的甚是激昂,薛摩却是越发紧张了,他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坐立不安道:“等等,等等,让我再想想……”

    秦英想到冯克今天的行径,一握拳,咬牙切齿道:“还有,冯克那厮,我定要亲手宰了他!”

    “不可!”薛摩脱口而出道。

    秦英疑道:“为何不可?”

    薛摩直接道:“我答应过容想,我不取冯克性命。”

第150章 满山白皤飘

    秦英一听,直接拍案而起,惊道:“你!薛摩!你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你以为白容想给你十二路鸿雁令就单单只是为你而已吗?灵山派和雁回宫要结盟是不错,可是,究竟是灵山派吞并雁回宫,还是雁回宫吞并灵山派,这可是天壤地别的!”

    “现在白正光和冯克一方独大,你以为白正光会甘心让雁回宫归属灵山派?白容想需要你去牵制,她需要一个两方制衡的局面,好让她将雁回宫无波无澜地交到沈扬清手里!”

    薛摩微微挑了眉,他没料到秦英也能想到这些层面,确实,是为了他,但更是为了沈扬清,薛摩思虑了半晌,开口道:“我不管白容想的初衷是什么,可十二路鸿雁令是雁回宫的命脉,她终究给我了,不是么?”

    结局确实如此,容不得秦英反驳,可是他的脸上写满了坚持,薛摩知道秦英并不赞成自己的看法,薛摩深吸了口气,沉声断言道:“我答应她不杀,便是不杀!”

    秦英微微皱了眉,终是吐露了心声:“你我相携一路而来,却让你无故蒙受这般屈辱,冯克的性命不取,我心不甘!”

    薛摩一听知道秦英的这番打算竟不是从大局着想,而是夹杂了如此私心,不禁怒从中来,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享来日翻手**的荣光,就该挨着眼下寄人篱下的屈枉,特别是我们这种,一无所有的人!”

    秦英知道薛摩动了怒,心虚道:“我刚才态度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摩嘴角一扯:“没事啊,你帮我洗一个月的衣服就行。”

    秦英一翻白眼,小声咕哝道:“洗就洗,不就是把衣服抱下楼给扫洒的大娘嘛。”

    薛摩无奈地摇了摇头,手里拿着十二路鸿雁令翻来覆去仔细斟酌了半晌,一起身便拿起桁架上的毛绒披风笼在了身上,秦英看他动作,问道:“你这是要打算去哪?”

    薛摩回道:“先去一个重要的地方。”

    薛摩见秦英一脸疑问,直接道:“走吧,平沙寨。”秦英听罢眉一皱,抓起桌上的剑,便随薛摩一起出了月满楼。

    两人至平沙寨时,已是天色渐晚,石阶两旁白蟠高悬,随风轻荡,在夜色中像极了整装以待的亡灵,两人栓了马,便拾阶而上,向寨门走去。

    薛摩抬眼一望,寨门两旁的雪白灯笼,将匾额上平沙寨这三个字印得有些森冷,薛摩微微呵了口气。

    一名小厮捧着白色的丧服上前道:“属下见过薛楼主。”

    “无须多礼。”薛摩温声道,随即褪下身上的披风和袍子,穿上了小厮递上的丧服,秦英一上身,便觉衣服单薄,想到薛摩的体质,不禁担忧道:“要不让他准备件白色的披风吧?”

    薛摩褪下了红色的玉制发冠,一头青丝便直及腰下,回道:“不打紧,我们进去吧。”

    大堂前,跪了满满一院子的平沙寨弟子,这一眼望去的白色,晃得人眼睛生疼,薛摩不忍再看第二眼,绕过回廊,在堂前停住,平沙寨的大堂已然被布置成了灵堂,正前方正是萧游之的灵柩。

    堂内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低泣,薛摩站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出步子,萧行之听到门口动静,回身一看,见到来人,依旧和气道:“薛楼主,请进来吧。”

    跪着的女人一听到这话,猛然回身,面容甚是憔悴,却在看到薛摩的一瞬间,双眼掠过了一丝精神,女人起身,风一般地跑到薛摩面前,两手抓着薛摩的衣服,声泪俱下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嫂……嫂夫人……”薛摩双唇艰难地开合,却只说出这么几个字,秦英在一旁看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摇了摇头,眼泪便簌簌而下,道:“你不要叫我嫂夫人……薛摩!你还我夫君命来!”

    萧行之上前劝道:“嫂子,别这样,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我们不能怪他。”

    女人一拳一拳无力地打在薛摩身上,满面泪痕,哽咽道:“待我孩儿出生……你要我……怎么跟他描述……他来不及谋面的父亲?”

    此话一出,薛摩一脸诧异地看向萧行之,萧行之点点头道:“嗯,嫂子,刚查出来有两个月的身孕。”

    本来还能压制的愧疚瞬间喷薄而出,他是经历过少时双亲不在身边的人,那种缺失是弥补不了的,身无分文可以赚,武艺不精可以练,可是,父母不在了,那就是不在了,你知道那里就缺了一块,不能缝,不能补,到死都缺着一块!

    想到这里,薛摩终是泪溢上了眼眶,怕她伤了身体,只能搀着女人劝慰道:“嫂夫人,你现在不能动气,身子要紧,那可是游之唯一的血脉了。”

    秦英也上前搀扶道:“是啊,嫂夫人,请务必节哀,保重身体呐!”

    萧行之向门口吩咐道:“来人,把夫人扶下去休息,另外通知医师过来。”

    薛摩回过身,环视了一圈大堂才发现,堂内原来还有一人,此人正是沈放。

    沈放走上前,道:“行之,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吧,待夫人情况稳定了,我再过来。”萧行之点了点头,沈放瞥了薛摩一眼,便随萧行之出了大殿。

    一时间,大殿便清净了下来了,只有偶尔炸几下烛花的声音,薛摩走上前,看着萧游之的灵牌,心头百般滋味,喉头滚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英轻叹了口气,抽了几根细香,对着烛火点了,一吹熄,香气便袅袅而上,秦英递给薛摩道:“别这样,别让他在那边,还不得个心安。”

    薛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香,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将香插入香炉内,眼眶虽依旧湿润,却已不见颓靡之色,薛摩正色道:“游之,你此番情谊,我月满楼定一生铭记!我知道你最挂念什么,兄弟,相信我,只要我活着,我定会替你守护好他们。”

第151章 杯酒祭英魂,堂下探虚实(一)

    薛摩将腰间的酒壶扯下,边斟酒边道:“黄泉想必路冷,今夜,我送你这最后一程,来的匆忙,游之,不要嫌弃,空有美酒却无二两肉。”

    薛摩将酒碗抬起道:“来,你随意,薛某先干为敬。”

    这一来二去的,酒壶就空了,秦英见状,不知从哪拎来坛酒,放在薛摩面前,薛摩笑道:“来,秦英,一起。”

    秦英摇了摇头道:“我就不了,让他陪你一起吧,我在这多给他烧些纸钱,我们江湖人,到下面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薛摩听罢,干笑了两声,抬起一碗酒,一口便下了肚。

    月已中天时,萧夫人才睡着,待萧行之送走郎中后,沈放道:“夫人无大碍吧?”

    萧行之摇了摇头道:“无碍,嫂嫂是聪慧之人,即便悲痛,也会保重好自己,她也知道,毕竟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沈放点了点头,萧行之道:“沈兄,走吧,去大殿吧,一回来就忙着我哥的丧事,一直没有致谢,那天在雁回宫,行之多谢沈兄提点!”

    沈放边走边道:“行之客气了,你还小的时候,我便认识你哥哥了,只可惜……”沈放顿了顿,接着道:“我本以为,你会苛责于他。”

    萧行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苛责于谁,也不会苛责于他啊。”

    “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前几年,不正是月满楼血洗了平沙寨吗?”沈放不解道。

    萧行之摇摇头道:“也是,你不是雁回宫的人,你自然不知道,当年是他设计甘做恶人,从我姑父手中,助我们兄弟夺下平沙寨的,我姑父当年声名如此之盛,江湖大势又皆是帮强不帮弱,若不是他暗中出手,我们兄弟俩坟头草怕是都有两尺高了吧。”

    沈放听完微微愣了神:“原来是这样,江湖上一直不明白为何月满楼血洗了平沙寨,而平沙寨竟还诚心归附,原来是这样!”

    沈放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你以为我们没去么?我哥去找过你,但是当时你不在派内,我哥把信交给了杨执事。”萧行之看了沈放一眼,接着道:“我知道了,看来,杨执事并没有把信交给你。”

    沈放咬牙切齿道:“杨!玄!展!”

    萧行之拍了拍沈放的肩头,言语豁达:“这你也不能怪他,本来就是徒惹一身腥,还得不到个好处的事,杨执事也是为你们灵山派着想。”

    沈放蹙眉闷闷道:“声誉怎么能和命相比,幸好你们没事,不然,你父亲和我师父交情甚密,我怎么跟地下的那些老头子交代啊!”

    “是啊,幸好我们没事,薛摩,是我们萧家的大恩人,当初我们兄弟便下过重誓,无论江湖时局如何变幻,我们平沙寨一定站在月满楼这一边。”萧行之平静的脸渐渐阴沉下来,接着道:“只是,我们萧家兄弟可以牺牲,但是应该是在江湖热血的战场上,而非在雁回宫冰冷的大殿上!”

    沈放摇了摇头道:“不,行之,你不明白,那天的雁回宫大殿才是真正硝烟弥漫的战场,而你哥哥是唯一一个宝剑出鞘的勇士。”萧行之停了下来,似懂非懂地看着沈放,沈放接着道:“你年岁尚轻,但过不了多久,你会明白的。”

    话一毕,两人竟不觉走到大殿门口了,萧行之看到薛摩笔直地跪在蒲团上,忙上前道:“薛楼主,其实你毋需行此大礼,我哥承受不起啊。”

    薛摩摇了摇头道:“游之,自是受的起……对了,嫂夫人无恙吧?”见萧行之点头,薛摩接着道:“行之,你带秦英去你书房,把最近寨内的事务都和他顺一遍,以后这平沙寨,便是你当家了。”

    待萧行之和秦英走后,沈放上前两步在旁边的蒲团上也跪了下来,沈放看着眼前这一溜串的酒碗,道:“都说薛老板千杯不醉,此言不虚啊,可是游之那小子嘛……估摸着到这里也就不行了。”

    薛摩看到沈放指着这一排酒碗的三分之二处,不禁笑了起来,道:“听说沈兄的酒量在河东也是出了名的,找个时候,来会会?”

    沈放失笑道:“是该会会,是该会会,来日方长,总会有个酩酊夜,来一较高下的。”

    薛摩正了正身,郑重道:“白天的事情,薛某铭感五内,在此谢过沈兄了!”

    沈放掸了掸衣服,一脸随意道:“本就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去做这样的举手之劳的。”薛摩正色道,他和沈放并不算相熟,是以这般处境下还能站出来拉他一把的人,薛摩是记在心里的。

    沈放看了薛摩一眼,缓缓道:“江湖乃强者居之,规矩乃强者定之,我沈放并无异议,但是对错正邪,我心自会辩之,我既然继承了逍遥剑的衣钵,虽不能及前辈之万一,但也不会折了那份心气,其实,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不辱这手中三尺青锋而已。”

    薛摩挑了挑眉,豁然笑了起来,似感慨,似叹息:“灵山派能有你,当真是灵山派的福气啊。”

    沈放笑笑,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薛摩道:“劳烦薛老板把此信交给琴瑟姑娘。”

    薛摩接过信,垂眸一看,信封上仅写四字“琴瑟亲启”,笔力遒劲,倒是很合沈放这人,他了然道:“我一定亲手转交给她。”

    沈放有些诧异道:“我本是灵山派的人,谢康的事在前,我还以为你会有所顾忌。”

    薛摩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月满楼大敌当前,你都能派七成的兵力去护她,自是把她放心尖上,我又岂有不撮合之理?”

    沈放道:“接下来忙于筹备我师弟的婚事,大概没什么时间到月满楼去看她,我担心……谢康的侍从可能会暗害于她,谢康那一脉行事凶狠,虽然我已经派了人手暗中看护,但是,还是希望薛老板能多照料一二。”

    薛摩心上一怔,自觉琴瑟这姑娘倒是真因祸得福了,逍遥剑自是难得的良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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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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