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这是我的家事
洛丹看见来人,也是惊叹不已,此二人她都见过,一个是与江小楼有一年比武之约的藏剑弟子叶程;另外一名更是有趣,这个青衫小兄弟不是与江小楼在中州‘醉月楼’上的喝酒之人吗?还记得当时江小楼走前说了句:下次我请。怎么?为了几杯酒水,都追讨到婚礼现场来了?
江小楼见到二人,却是冷声道:“敢问二位,不知前来何事?”江小楼实在不想牵连二人,自己罪孽之身,又何必再拉无辜之人下水,便故意装得与二人生分。
叶程把倚靠在门柱上的身子端正,拱手道:“久闻江少侠深藏‘太虚剑意’与‘紫霞神功’两大纯阳绝技,今日定要见识见识。”
众人听此言,不禁摇头:哦,原来是个找江小楼比武的人,不过此人也太迟钝和执拗了吧,这江小楼如今的名声和身份,你不管输赢,能得到个什么好下场?
众人又向夏清风望去,夏清风摸了下鼻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你江小楼还欠我几壶好酒,今日定不让他赖账。”
江小楼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是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他游历名山大川,闯荡喋血江湖,路不知道走了多远,朋友不知交了多少,有痛快喝酒的前路知己,有并肩诛贼的患难袍泽,亦有情义相许的生死兄弟。
可是阮轻纱假他之名所递出的去那么多封贺帖,大多都杳无音信。江湖规矩,人不到总要礼到吧,可是就只有江南司空老爷子这个他江小楼昔日的忘年交,回了他一封信,上面就一句话:匹夫不可夺其志!
江小楼的众多朋友中,又哪来那么多的虚情假意,他沦落到如今众叛亲离,无非是江湖共识:头可断,利可失,名可臭,做人的骨气不能没有,大义不可弃!
而此二人,一个是有一年之约的生死大敌,一个是萍水相逢的义气之交,而他们,居然敢来此,居然会来此!
蓝衣剑客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门道,估且是两位爱管闲事,又不知轻重的江湖愣头青,他嘿嘿笑道:“你们口气倒是不小,今天来此,若想讨杯酒水喝,便是拿出几份像样的贺礼来,若想来此白吃白喝,想在此地搏个江湖名声,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此话,眼中也是杀气尽显。
叶程随手抛出一袋子金锭道:“此乃我的所有财产,不知可否换他们离开此地。”
蓝衣剑客探手接过一看,也是心惊此人财力之丰啊,这一袋子,足能养活一支军队小半年了。
蓝衣剑客惦着手中之物,看着叶程一脸笑容玩味道:“把我们西域剑宗当什么了,虽说自是钱钵动人心不假,可这些对我来说,还不够。”
叶程也不再多言,他缓缓拔剑道:“我叶程除了金银玉石,还有这‘山居剑意!’”说罢就是一剑向蓝衣剑客斩去。
“山居剑意!藏剑山庄?”众人哪还不知此人来历,此人真是奇怪,前一刻还在花钱买路,打算破财消灾,而后一刻,便是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江小楼急道:“叶兄,不可!”这能不急吗?你若为我出手,藏剑山庄又会如何看待于你,怕是要落到和我一样,被宗派除名吧。
一片蓝光闪过,蓝杉剑客是连退急闪,先前落脚之地,已经是玉石横飞,沟壑纵横。一剑十气,藏剑绝学,‘风来吴山!’
江小楼惊叹连连,喃喃自语道:“叶兄,你终于突破到十一境了!”
徐林与黑衣剑客,同时大喝一声,纷纷拔剑向叶程刺去,一时大殿中央,光华大盛、剑气冲天。可终究是二个十境,一个十一境,三人联手,叶程便的剑术再高,也是难以抗衡。
江小楼看得心急,正要动手,阮轻纱却是一步上前,挡住去路,她低沉道:“你若不走,我便不拦你,并助他们离去。”
江小楼下意识向洛丹望去,洛丹也望着她,眼神坚定道:“我若此时离去,便不是连这位叶兄都不如?”
“老大说的对!”“我们不走!”绿林众人纷纷附和。
此时徐林已经是暗暗得意,杀了此人,再把此人的头颅送去藏剑山庄,一群冥顽不灵的东西,居然敢拒绝我们的邀请,加入浩气盟。
西域剑宗,剑术可不比藏剑差,而且是三人联手围杀,虽说还只有几个照面,叶程已经是险象环生,夏清风陡然抽出‘炎凉’剑,一个‘书’字,便砸向徐林。
徐林武功本就高去叶程,又得二人相助,自是如鱼得水,眼看正要得手,却突感一股澎湃剑气逼近,也只好放弃击杀叶程,全力抵挡此一击,而这飞来的黑色剑气看似稀松平常,却是夏清风体内五星聚气的一剑,剑气之中,还携带着须弥香的特效。
徐林一招挡下,正在心中暗道不过如此,却是陡然丹田一沉,原本能用上十层的功力,如今只能用上八层,他经验何其丰富,一探便是知道中毒了,可这又是何时发生之事?
徐林诧异的望向阮轻纱,难道是此女下毒?这也说不过去啊,若是她如此做,那珈蓝教离灭门也就不远了。至于大殿之中的其他人,他还不放在眼中。
夏清风朗声道:“小楼大哥,你走与不走,都由你自己决定,不过这位叶大哥,我真是好生佩服!”说完便疾跃而去,加入四人的打斗之中。
在夏清风须弥花的作用之下,西域剑宗是集体实力大跌,而叶程与夏清风越来越游刃有余。
江小楼伸出大拇指,对着夏清风高声道:“清风兄弟,厉害!”说完快意的看了一眼阮轻纱。此时的江小楼,顿时一扫块垒,豪气满怀,没想到这天下,还敢有为他出剑之友,我江小楼,并不寂寞!
阮轻纱冷冷道:“小楼,我并不想与你动手,你带人走吧。”
江小楼轻轻叹道:“你怎么办?”
阮轻纱轻笑道:“不用你费心,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江小楼也知道不是多说之时,他望向众人大喝道:“都跟我走,便是转身向殿外而去。”
徐林本就手忙脚乱,哪还能管什么江小楼和洛丹众人,他大声吩咐道:“阮轻纱,还不拦住他们!”
夏清风与叶程本就是来助江小楼脱困,毕竟大厅中的一切,他们早就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此时自然没有拼命之人,随之溜之大吉。
没有阮轻纱和珈蓝教的帮助,这西域剑宗三人自然是拦不住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掉。
蓝杉剑客怒指阮轻纱道:“你什么意思!”
阮轻纱并不理会,她望着江小楼消失的方向倾城一笑道:“这是我的家事。”
第七十七章 再添强援
黄昏虽美,转瞬即逝。夏清风等人逃出珈蓝教,接着便疾行数十里,直到跑到一处山洵间,才停下来休息。
此时一轮明月高悬,映照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流光溢彩。
江小楼洗了把脸,对一旁的叶程道:“叶兄,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愿意为我出手,不过眼下怕是还要赶快去藏剑山庄,把事情解释清楚。”
叶程沉声道:“解释什么?解释我不该与西域剑宗动手?”
江小楼无奈道:“没这么简单,那帮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和我有关系,肯定是讨不了好了。”
夏清风不解道:“小楼哥,我与叶大哥早就把大殿之事听了个七七八八,你是被逼无奈才加入的珈蓝教,现在既然已经逃离此地,天下之人还有什么理由再说三道四?”
江小楼叹道:“你们不了解那个女人有多可怕。你可知那么多人投靠西域剑宗,为何独独我一人被千夫所指?”
夏清风忙问道:“是那珈蓝教主阮轻纱?”
江小楼没有再言语,却是望着溪流发呆,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
洛丹此时怒斥完了一群已经累得站不起来的绿林好汉,才踱步而来,她轻轻道:“那女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此次我们在她大婚之日抢人,怕是要报复我等了。”
夏清风惊疑道:“小楼哥走的时候,她不是没阻拦吗?”
洛丹不屑道:“她只喜欢做她能控制在手心之事,当时三名西域剑宗的高手在,若是让他们得手,我们的命且不说,小楼的命就不是握在她手里了。”说罢还酸酸的看了江小楼一眼。
夏清风听她如此解释,便不在多言,凡是涉及到情爱,那就不是一般的逻辑能说的通了。
叶程说道:“江兄,我与藏剑山庄早就两不相欠,你也不必内疚了,可别到时影响出剑的速度,到头来死在我的剑下。”
江小楼起身叹道:“叶兄,如今小儿生死不明,我哪还有心思比剑。”
洛丹担忧道:“小楼,你别太心急了,万一是阮轻纱故意便你的了?”
江小楼摇头道:“轻纱不会骗我的,何况几年前,哪来的西域剑宗,她对我,不会设这样的局。”
洛丹冷声道:“哼,叫得这么亲热,是不是现在后悔逃出来了。”
江小楼一敲洛丹的脑门道:“还不是为了你,我说你是不是该陪我个新娘?”
洛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看着江小楼调皮道:“我把自己赔给你还不成吗?”
江小楼一脸严肃道:“不行。”
洛丹一听此言便要翻脸,心中也是黯然,难道我还不如那个魔女不成?
江小楼却又说道:“哪有拿我的东西,再陪我的道理?”
洛丹赶紧娇斥道:“你才是东西!”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夏清风在一旁佩服道:“小楼哥,你这情话清新脱俗,果然是对得起江湖朋友给的雅号‘小楼一夜春风雨’!”
江小楼收起玩笑之心,正色对众人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如今西域剑宗的实力,是高得可怕,我听轻纱说,十二境和宗师高手,还在陆陆续续的从西罗赶来,你们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万分小心。”
叶程冷笑道:“一个如同天山般的千年宗门,底蕴自然是有的,不过如今我叶程孤家寡人,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叶程又看看夏清风道:“倒是你,清风兄弟,哪怕你如今的武功勉强能逃脱追捕,也要小心自己家人。”
夏清风无所谓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洛丹对着夏清风上下打量道:“清风兄弟,你如此一表人才,就没几个心动的姑娘?若是有,最近相会之时,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夏清风没好气道:“洛丹姐,你在小楼哥面前夸我一表人才,总觉得诚意不足啊。”
洛丹呵呵笑道:“他现在名声臭了,想花心也花不起来了,这么说来,阮轻纱还是干了件好事。”说完那眼神便是对着江小楼狠狠的一剜。
江小楼经受无妄之灾,只好对洛丹转移话题道:“如今我们该去哪,你那老巢,怕是近期不能再去,我们倒是无所谓,兄弟们的一家老小大多安居于此,还是小心为上。”
洛丹听此言,也是心下黯然,她为人豪爽,又重义气,纵横绿林多年,走哪都是朋友,可是西域剑宗是个庞然大物,去哪又不是给收留自己朋友招祸了?
叶程也是幽幽一叹,若是当年没和藏剑山庄彻底决裂,那地方还真算个不错的避难之所,只是如今,怕是连自己也要流浪江湖了。
江小楼见众人无话,便宽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认为西域剑宗猖狂不了多久,他们有高手,我们中原又何曾少过?”
夏清风道:“若是只有我等几人还好说,可这有百来号兄弟,目标实在太大。”
洛丹一听此言便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夏清风犹豫道:“要不,去我那恶人谷?哪里有宗师坐镇,绝对安全,就是名声不怎么好听。”开玩笑,你就是宗师去了,也要横着出来。
洛丹连忙问道:“这么多人,住得下?”
夏清风笑道:“你就是放一支军队进去都没问题。”
江小楼一脸正色道:“清风兄弟我现在还在乎什么名声,我只想我的这群兄弟能够平平安安,此事涉及到百条兄弟性命,还有你那谷中之人的生死,可开不得玩笑。”
夏清风认真道:“眼下我实在也没什么好法子了,我只问你小楼哥,信不信得过我,若是信得过,便带上兄弟们去我那恶人谷,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叶程出声道:“我这人很少交朋友,只因直觉太准,可我相信这位清风兄弟,此次我也陪你们去。”
夏清风甚是感动,他与叶程算不上熟识,课他却能凭直觉就相信于他,这无异于一场江湖豪赌了。
江小楼哑然道:“叶兄也跟我们去?”
叶程不耐烦道:“怎么?不欢迎?我可跟你说好,不和我兑现那场比斗,别想着甩开我。”
江小楼欣喜道:“患难见真情,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第七十八章 手眼通天
道泉山,对山清水秀的吴越国来说,并不显眼,或许道家开山门讲究太多,此山虽然挂了一个道字,却没有引来一家道观,却是引来一座寺庙。
夏清风一人独坐在两座新拢的坟头,喃喃低语:“师父,徒儿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俩老斗了一辈子,韩姑娘也不知道把你们分开点,渡情师父,我给你找了个传人,比我聪明多了,您的武功一定会发扬光大……”
坟前摆放着两个斟满了酒水酒杯,酒水醇香,却是未动分毫,而夏清风身旁的两坛好酒却已经是滚落一旁,坛中空空。他絮絮叨叨,自饮自啄,说着说着,便仰望星空,酣醉而眠。
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飘然而至,她看着仰躺而眠的夏清风,轻轻的一声叹息,师妹啊师妹,此人如此低的修为,有什么好让我打听的?
“不知姑娘何故叹气啊。”夏清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却也是没起身,只是双手环头做枕,看着满天星斗微微出神。
白衣女子心中一惊,此人明明喝得烂醉,为何突然又醉意全无?她冷哼道:“原来是装醉,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不过这话说出连她自己都不信,这夏清风才十境修为,她却是十二境的‘武林天骄’,修为差的这么大,又如何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夏清风低声道:“只是酒醒得比别人早而已。”这还是夏清风睡后酒星自行运转,若是他不想醉,那根本就醉不了。
白衣女子也不为此事纠结,她一边缓步在夏清风的周围走动,一边言语道:“我本是要就此离开,既然你醒了,我便与你唠叨几句。”
夏清风也不看她说道:“请讲。”
白衣女子道:“你可知道天山?”
夏清风笑道:“这谁不知,天山千年宗门,高手如云,听说宗师境都有好几位,有说书人戏言,若是天山的高手出现在天榜之上,中原高手哪怕是武林天骄,也没几人能登榜。”
白衣女子道:“你知道的还不少,那你一定也知道秦雪名这个人了?”
夏清风听到这个名字,偏头看了她一眼,此人白衣白裙,身姿婀娜,长得不算惊艳,却是十分耐看。
夏清风问道:“你是天山的人?”
白衣女子淡然道:“我是秦雪名的师姐,我叫风舞。”
夏清风起身道:“听说天山剑派之人下山比上山还难,风舞姑娘当真是厉害。”天山弟子,不是不能行走江湖,而是条件苛刻,除非达到十二境,否则别想下山一次。此人既然是天山弟子,又来了中原,自不用说,稳稳的十二境高手。
风舞道:“不用恭维我,你和我师妹的事情我知道,此次下山之前,师妹要我给你带句话。”
夏清风笑道:“是不是要退亲?”
风舞立马怒道:“别说你才十境,你就是十三境的宗师,说这种话试试?我们天山的亲,是这么好退的么?”
夏清风发现这叫风舞的姑娘,是外表冷淡,而内心狂躁啊,我不就是问问么。
风舞道:“她说,你若是想活命,就别上天山。”
夏清风这下就搞不明白了,他虽然对这叫秦雪名姑娘毫无兴趣,也不想有什么交集,可同样也没仇啊,上一辈定的亲,你若坚持那也只能守诺,你若不愿意,那么大家都退一步就是。
夏清风此刻还想到了纳兰裴,怪不得我说若她输了就要给自己当老婆,她还能笑得出来。江湖信义当头,谁又敢轻易反抗?定亲之事,涉及礼法不说,还牵扯到大义,实在是让人无奈。
风舞道:“你别多想,我们天山的人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徒,而是有一个人,会拦在你去天山的路上,取你的项上人头。”
夏清风皱眉问道:“我的仇家?”
凤舞点头道:“夺妻之恨,算不算仇啊?”
夏清风一下差点跳起来道:“风姑娘,你可要说清楚,我夏清风混江湖不到一年,行事光明磊落,何曾夺人妻妾?”
风舞白眼道:“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可那人认定我师妹便是他以后的妻子,说你只要敢去天山娶她,他就会杀你。”
夏清风那个气啊,这叫什么事,也太霸道了吧,不过他还是道:“若是二人两情相悦,我成全他们便是。”
风舞一听此言,气得手都按在了剑柄之上,她颤声道:“休要诋毁我天山千年清誉!”
夏清风这个汗啊,他没好气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风舞道冷哼道:“你真是头猪。”
夏清风也怒道:“你武功高了不起啊,你怎么能随便骂人了?”
风舞看着夏清风一脸不似作伪的神情,一跺脚气道:“你这木鱼脑袋,说了也是白说,我走了!”说罢便是一道白虹拔地而起,瞬间消失在视野之中。
夏清风是莫名其妙,本就心情不好,还被此人骂了一通,真是流年不利。此时又听风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人是宗师高手,手眼通天!”
夏清风终于忍无可忍,他对着风舞消失的方向吼道:“叫他来杀我啊!”他娘的,老子见过最多的就是宗师高手,手眼通天?能厉害过西域剑宗和浩气盟吗?井底之蛙,有什么了不起!
停在远处的风舞一袭白衣,手提长剑,她看着一轮皎洁的月色,嘴角上扬,喃喃道:“师妹,还不错,至少还有点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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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上,虽是七月酷暑,却还是冰雪茫茫,一片素白。
一个白衣女子正与一个黑衣男子在崖攀打斗,女子姿容绝美,温婉动人,而手中那把‘雪名’剑,却是挥舞的尤为狠辣,招招刺向黑衣人的周身要害。
黑衣男子剑眉星目,英俊挺拔。他手拿一把重达五斤的大宽刀,刀芒过处,雪雾弥漫。
二人千招已过,却是胜负未分。黑衣男子率先停手喊道:“雪名妹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如何?”这个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正是夏清风的未婚妻,秦雪名。
秦雪名额头微汗渐起,一边擦拭一边道:“范明,你这天天无不无聊?你魔教封我天山七月,西域剑宗趁势而入,搅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范明哈哈笑道:“你若答应嫁给我,我便撤掉魔教大军,到时你们去中原除害,我们去帮你端了西域剑宗的老巢。”
秦雪名轻蔑一笑道:“大言不惭,你们不过是靠着周天神魔大阵才能封我天山,还想着灭西域剑宗?”
范明朗声道:“千年宗门里面,若是西域剑宗还有怕的,便是我们魔教,你不信就走着瞧。怎么样,答应嫁给我如何?”
秦雪名凝望着千丈悬崖,冷声道:“那就要问问我男人愿不愿意了。”
第七十九章 错信读书人
江小楼、叶程、洛丹,带着百来名绿林好汉,浩浩荡荡的来到恶人谷前,递交了夏清风的书信。
不多时,一个年轻书生便火急火燎的跑到谷前,此人生得丰神俊秀,一袭白衫行走如龙,更显风流潇洒。双方正要拱手寒暄,哪知那白衣书生看见了江小楼,掉头就走。
江小楼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洛丹不忿道:“你这兄弟说话靠谱不靠谱?怎么这谷中的人奇奇怪怪的。”
叶程向来不笑,这次却笑得:“有点意思。”
洛丹道:“叶大哥,你还笑得出来,‘恶人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我们再换个地方?”
江小楼叹道:“我相信清风兄弟。再说已经来不急了,我们的动向,好像已经被监视了。”
洛丹一跺脚气道:“真是虎落平阳!不过一想到给他们即将带来的麻烦,我也就忍了。”
“哈哈哈哈,各位大驾光临,我恶人谷蓬荜生辉啊。”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布衣胖和尚便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江小楼再次抱拳道:“在下江小楼,与兄弟们惹上仇家,烦请谷中兄弟收留我等。”
胖和尚摆手笑道:“江兄,哪里话,你既然是谷主的朋友,那么就是我们恶人谷的兄弟,请!”
江小楼回礼道:“请!”
百名绿林好汉,自然是立刻被安顿下来,好在谷中房舍无数,安排区区这点人,自然不在话下。
江小楼、洛丹、叶程被请到大殿之中,双方互通名号,便纷纷落座,饮酒畅谈。
洛丹连饮几杯,豪气不舒男儿,多年绿林领袖岂是白当的,他对着胖和尚道:“星海大师,你们这儿刚开始过来见我们的那个白衣公子,不知是何方高人?”
江小楼马上瞪了一眼洛丹道:“二丫头!别闹事。”
洛丹恨声道:“哼,那小子无礼,我定要他好看。”
胖和尚叫何星海,以前大家都称呼他胖和尚,可是如今他是实际上的恶人谷大管家,自己人倒是好说,可是和外人打交道,胖和尚这称呼就不美了,于是便改叫他星海大师。
星海大师笑道:“洛丹姑娘,此人是我恶人谷三大长老之一,叫顾白。”
洛丹不忿道:“他人了?”其实对她来说,自己受点委屈,那都是小事,可是谁若是让江小楼受委屈,那就是天大的事。
刘春保骚包的笑道:“本来谷主来信,他是第一个看完,然兴冲冲的去迎接你们,可谁想,没多久他又回来了,丢下一句,搞什么,长得比我还好看,你们去!”
刘春保学得有模有样,大家自然是哄然而笑,就连本是有气的洛丹也是忍俊不禁,她笑道:“你们这儿的人蛮有趣的嘛,星海大师,我行走江湖多年,一看你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为何取个‘恶人谷’来自污?”
全航这时扶额道:“别提了姑娘,错信了读书人。”
洛丹还要再问,却被江小楼一个眼神给止住,江小楼虽生性洒脱,但到底出自名门正派,也自然不能像洛丹如此快就能和众人打成一片,说话毫无顾忌。
叶程喝了口酒道:“我倒觉得恶人谷这名字不错,对我胃口。”
此时众人正在谈笑,一个弟子进殿禀报道:“星海长老,谷前来了一波人,说是要交出……”说着便向江小楼几人看去。
江小楼几人连忙起身道:“各位兄弟,怕是给大家惹上麻烦了,我们这就前去。”
星海大师忙问来人道:“有人去了吗?”
那名弟子道:“观澜长老和顾白长老去了。”
星海大师便对江小楼问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江小楼张了张嘴很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述。对面能来对付他们,那肯定是来者不善啊,我和叶程都是十一境修为的人,来人怕是有十一境以上的高手了。
洛丹起身却说道:“我们一起过去,打发走那波人就行。”此话即是给了给恶人谷众人台阶下了,也不想他们为此树敌,真杀了西域剑宗的人,怕是这恶人谷都不安全了,哪怕这谷中真有宗师的存在,西域剑宗难道就没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谷口,只见观道人已经和一位黑衣剑客打了起来,黑衣剑客剑气如虹,招招狠辣,而观道人拂尘轻甩,飘洒自如。原来观澜在庄志茂的指点之下,已入十二境!
顾白见星海大师他们赶到,不爽道:“你不好好招待朋友,跑来干嘛?难道这儿我和观大哥还解决不了?”
星海大师翻了个白眼道:“我来不来倒是无所谓,可这正主你都不让来吗?是死是活,总得他们说了算吧。”
顾白又看看江小楼众人,叹气道:“这么俊的姑娘,看来是没戏。”
洛丹瞪眼道:“哼,知道就好,是不是见了我小楼哥,自惭形秽啊?”
江小楼哪还让她口无遮拦,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在下江小楼,这位便是顾兄吧,夏清风多次提起你。”
顾白瞪大眼睛道:“江小楼?‘小楼一夜春风雨’?哇,我心目中的神人啊!”顾白一把拉住江小楼的手,激动道:“楼哥,小弟有礼了,小弟的下半辈子幸福,就靠您点拨了!”
顾白那个激动啊,正愁追不到那道姑,这马上就送来一个江湖第一风流人物,还是与那道姑同门。
顾白激动道:“楼哥,是不是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欺负您,我去弄死他们!”说着就飘然而去。
西域剑宗此次来了五位剑客,二个十境,二个十一境,一个十二境,此等实力,那是能横扫江湖二流门派存在啊,何况是这凶山恶水中的什么‘恶人谷’?
当时领头的黑衣剑客不过就是站在谷前笑言了一句,什么恶人谷好人谷,如今的山匪起名字都如此霸气吗?
顾白还准备讥讽回去,可这观澜观道人,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了,二话不说,见面就是干啊。
二人斗了百来十招,观道人抓住对方一个换气的时机,一记拂尘甩过,黑衣剑客脸上顿时是血肉模糊。
顾白为了在江小楼面前表现,也是找准一个绿杉剑客,抡起一拳就向他脸上揍去。
那绿杉剑客虽有十一境修为,可看见十二境的都被揍了,哪还想打,可是这人偏偏不讲理,他也是心中有气,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选中我了?
绿杉剑客才挡了三招,脸上就挨了一拳,他捂脸怒喝道:“打人不打脸!”
顾白嘿嘿笑道:“不好意思,谁叫你比他们几个长得俊。”
……
第八十章 出世的纵横家
恶人谷并没有对西域剑宗派来的人赶尽杀绝,原因无他,江小楼等人发了话,恶人谷诸人自然不好多言,便放他们离去。而那绿杉剑客走前放的几句狠话,自然都被大家无视。
江小楼与叶程,终于还是在恶人谷中比斗了一场,二人一个‘太虚剑意’一个‘山居剑意’,皆是剑心通明,大开大合的无上剑法,从黎明乍现,到幕色四合,转战数地,依然难分高下。
二人的武功,也得到了谷中众人的认可,更是得到庄志茂亲自出面,他分开二人后,更是为二人传道解惑,江小楼与叶程得到高人指点,便打坐冥思,一坐到天明。
岐黄山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头势力,在一个月内,已经被整合得七七八八,在整合的过程中,观道人的凶名,已经被慢慢传开。
唐国的扶风郡与松江郡一样,水陆行胜,商贸繁荣。如今这里更是江湖人物聚集之地,因为浩气盟的总盟便设在此地。
九天扶持唐国,在有些人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此次成立浩气盟,却是没有让唐**政势力插手进来。或许是熊天扬与韩无极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许是怕引起许多势力的反感。
今天的浩气盟议事大厅,所有重要人物,齐集一堂。有盟主韩无极,副盟主戴子雄与温行知。大厅之中,宗师便有十位之多。更有少林、纯阳、藏剑山庄、霸刀山庄、七秀坊、唐门、长歌门、明教、丐帮、彩云门等诸多门派的掌门人。
温行知起身冷然道:“我本该为师父守孝,这次急着叫我前来,究竟是何事。”
戴子雄叹道:“今天我们是商讨一个重要人物的去留问题。”
温行知不耐烦道:“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了,如此大敌当前,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难道还有二心不成?”
韩无极笑道:“温前辈,你猜对了,此人背景复杂,我们几人还真是哪不定主意,只好把大家召来开此大会,也好一议而决。”
温行知也有了点好奇心道:“哦?是何人?”
韩无极挥手道:“把人请上来。”
大厅之中落针可闻,所以人都看向门口,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袍布衣的黑瘦青年,举着跟竹杖,敲敲打打,缓缓走入大殿。
此人面颊无须,双眼紧闭,他一直缓步到大殿中间,才开口道:“在下司空仲平,西罗国人。”声音不大,却清亮如钟,说完便静立堂中,不再言语。
众人皆是惊疑,此人年纪轻轻,又是个瞎子,何德何能,让盟主韩无极与众人吵得不可开交。韩无极更是坚持让此人做浩气盟的军师,而除了戴子雄支持外,其它人皆是反对。
温行知皱眉道:“西罗国人?”
戴子雄解释道:“司空家本是西罗望族,四世三公,却因得罪了西域剑宗,被灭满门,只有他一人独活。所以司空公子愿意为我中原出力,打败西域剑宗。”司空家的事,在当年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哪怕是中原人,也知道的不少。
此时的熊天扬正在闭关,紫袍老者关泽便是实际上的九天掌舵人,他开口道:“我不管这小子有何能耐,反正西罗国的人,我们绝对不能用。”
彩云门傅玄澜也说道:“对,若是西罗国用的一出苦肉计,那不是把脖子送给对面砍?”
霸刀山庄柳伟平也附和道:“没错,韩盟主武功绝顶,计智过人,我们信你,可手谈棋局不过是小道,这小子无非是对弈赢了你一局,你便要把军师之位给他,是不是太过儿戏。”
韩无极见众人看向自己,便说道:“诸位不要心急,我们且听听司空先生的说辞再说。”
韩无极又对司空仲平道:“我已尽力,能不能说服众人,便看你的本事了。”
司空仲平闻言点首道:“早知如此,我便无该来此。”
傅玄澜冷哼一声道:“怕也是没那本事吧。”
司空仲平微微一笑,虽双目无神,却是也让人心生亲和,他朗朗言道:“天下一盘棋,皆是局中人。庙堂之事,羚羊挂角,涉事甚远,说也无用。江湖之争,纷纷扰扰,各有心思,说也不休,说也不休啊。”
韩无极道:“司空先生,但说无妨,今天不管如何,我定保你周全。”韩无极此言一出,冷眼看向众人,便是告诉大家,你们休要放肆。
司空仲平点头后说道:“大秦国力蒸蒸日上,庆帝雄心壮志,欲一扫中原天下,他们当然也知道,这失去的天下曾经是如何得来,那便是中原武林豪杰的支持。”
司空仲平此话说完,众人频频点头,与有荣焉,你看,连一个外邦之人,都知道我们中原武林人物的重要。
司空仲平又道:“如何得到武林众人的支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庆帝谋划多年,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一但天下归心,中原分裂割据势必一统。而最不愿看到这一切的,便是西罗、北氓和有心人。”
此时有人不耐烦道:“这些关我们江湖中人何时,说重点。”
司空仲平也不恼,点头道:“中原有天山,西罗有剑宗,而北氓却是有魔教。三大千年宗门,彼此依附而又相互砥砺,若是有人想统一中原,那么控制中原武林便如虎添翼,大事可成。可若是有人想统一整个天下,那么就要通过这三大宗门而统一天下武林。”
温行知听到此言,也是心惊肉跳,谁有如此手段,谁又有如此雄心。
司空仲平继续说道:“大家可知这天山为何让西域剑宗全境入中原,真的是被魔教封山吗?而魔教几百年来,从不问世,又为何要此时出来得罪天山。”
众人听此言皆是低头凝思,就连韩无极也一双美目愣愣出神。
司空仲平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局,而所有的局,都在一个大家看不见的大局里,这便是西域剑宗一统中原武林,天山剑派一统北氓武林,而魔教现在已经开始参透西罗江湖,一统西罗武林,也只是时间问题。”
韩无极起身言道:“你是说他们互相早有默契,要一统天下武林?他们要干什么?”
温行知也问道:“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多少有些人脉,又何必舍近求远?”
司空仲平双手扶住竹杖,缓缓道:“三个江湖,各有其次序,次序不乱,谁当这个头,结果都是一样。只有次序乱了,打乱从来,才能如指臂使,成就大业。”
韩无极幽幽道:“谁有这个本事,能指挥动这三大宗门。”
司空仲平笑道:“我若知道,怕是早就死了。”
傅玄澜出声质疑道:“你不说出此人,我们如何能凭你一眼而信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三大宗门联手,我们又能如何?”
司空仲平淡然道:“抓住时机,保存实力,取而代之!”
第八十一章 中原乱象
司空仲平的话已说完,大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陷入了思量之中。
中原武林,别看如今姹紫嫣红,一片欣欣向荣,若按殿前此人的描述,那么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块垫脚石,离支离破碎、生灵涂炭已经是不远了。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在乎中原武林的安危,也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必须团结在浩气盟的旌旗之下,至少彩云门的傅玄澜就不这么认为,军师人选,关系重大,若是被韩无极牢牢控制,那么以后还怎么对抗无极门。
傅玄澜出声道:“各位,虽然只是这位司空先生的猜测,可我们也不能不防,但若要司空先生加入浩气盟,我第一个不同意,我们中原武林的命运,一定要抓在自己人手里。”
众人听完此言,大多数也是暗暗点头。韩无极听傅玄澜说完,眯眼看了看他,心道此人好高明的手段,司空仲平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展现他的能力及对大局的把控,是完全有能力胜认军师一职。
而傅玄澜却是抛开这些不说,只谈气节,在大义面前,这些江湖武夫谁甘心让一个外邦人左右。
戴子雄道:“对于司空先生担任我们浩气盟军师一事,大家都发表下看法。”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反对!”
大殿之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戴子雄与韩无极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黯然。
温行知也起身道:“我也不同意,西罗人,今天无极说不为难你,我便今天放过你,你且好自为之。”
此话说出,一锤定音。温行知对西域剑宗的恨,众所周知,同样把这仇算在所有西罗人的身上也都能理解。
司空仲平始终面色平静,无喜无悲,他缓缓转身,向大殿之外蹒跚而去。
殿外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个面目清秀的小丫头跑上来,一手撑起一把大黑伞,一手牵着司空仲平道:“先生,我们如今去哪儿呀?”声音清脆圆润,甚是好听。
韩无极追出门外,她自责道:“司空先生,你能不能在此小住些时日,或许还有转机。”
司空仲平停下脚步,他回头对韩无极施了一礼道:“韩盟主,多谢庇护之恩,我已为你留下《灭宗三策》,你若觉得有用,便拿去吧。”说着便轻唤道:“碧儿。”
那叫碧儿的小丫头便从包袱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韩无极双手接过,同样向司空仲平一礼道:“谢过先生。”
司空仲平摇头笑道:“为一己私欲罢了,当不起韩盟主一礼。”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韩无极凝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幽幽叹道:“烽烟四起,九州倾覆,司空先生不过是眼疾,而这殿内之人,还讲究着什么正统、外邦,中原气节,实在是心疾难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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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九月,秋风起,稻穗香,也正是天下君王用兵时。秦明带领的苍云军横扫幽云十六洲,燕国瞬间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土地。于此同时,远在燕国东北方的高丽国,集结三十万军队,陈兵函谷关,蠢蠢欲动。
同年十月,唐、吴越、西蜀三国向大秦发动了倾覆全国之力的保燕之战。
同年十一月,同关在击退北凉大军的进攻后,修整月余不到,纳兰萧风轻率十五万东都军,挥师南下,直取北凉泸州。
中原大地,从此人头滚滚,赤地千里。
秋雨微凉,夏清风头带斗笠,披着蓑衣独自北上,天下大业与他何干,而他在中州却有师父,还有小院众友,他必须要去看上一看。如今的中州边界,战事不断,难民成灾,盗匪横行。有无数的人揭竿而起,做着鱼肉乡里的苟且之事,有无数人振臂高呼,做着争霸一方的春秋美梦。
夏清风一路行来,每遇不平事,自然都拍剑而起,人是越杀越多,心却越来越凉。
雨,越下越大,夏清风寻到一处简陋的寺庙暂避,庙中已破败不堪,早无僧侣,却是寄留着许多因避难而途经此地的百姓。一个披着蓑衣的小姑娘,正在为众人发放着些许食物,百姓们千恩万谢,大多领过食物,便蜷缩在一个角落,狼吞虎咽起来。
小姑娘发完食物,便重重的咳嗽起来,她骤然抬眼,又看见了刚进门的夏清风,不由惊呼出声道:“是你!”
夏清风也想起此人,不正是在岐黄山被陆尘救走的那位绿衣姑娘吗,原来她死死守护的那个锦盒,便是令天下人垂涎欲滴的‘惊鸿令。’可惜她却误会了韩姑娘,差点要了她的命,夏清风本还对她心有偏见,可今日见她如此乐善好施,也算是心善之人了。
夏清风忙道:“在下夏清风,幸会幸会。”
小姑娘微微一拂道:“多谢公子那日援手之恩。”说完又是咳嗽起来。
夏清风见这小姑娘一直咳嗽便道:“小姑娘,你好心把食物都给了他们,你自己怎么办?我看你这身子骨……”
小姑娘望着檐外雨幕道:“将死之人,用不上了。”
夏清风忙问道:“姑娘,你得了何病?陆尘大侠了?”
小姑娘道:“陆大哥去二十里外的小镇给我抓药去了,你就叫我九儿吧。”
九儿姑娘话没说完,一个身影便疾跃而来,他穿破雨幕,却是滴雨未沾,手捧一碗汤药,疾行二十里,依然热气腾腾。
陆尘看了一眼夏清风,便对九儿道:“快喝了,兴许有用。”
夏清风忙抱拳道:“陆尘大侠,敢问这位九儿姑娘,得了什么病。”
陆尘听他叫出名字,不由再次仔细打量起夏清风来,突然想起来,呵呵笑道:“看来当时是我走眼了,原来是个十境的大高手。”
夏清风忙道不敢,并再次问九儿的病情。
陆尘叹道:“她的病伤及肺腑,我打算带她去万花谷求医,可千山万水,我就是费尽真气护住她心脉。也不知能不能走到那地方啊。”
夏清风正色道:“能否让我搭把手试一试。”
陆尘疑惑的看了看他,又望向九儿,九儿点头道:“这位清风大哥是好人,我信他。”
陆尘点头后,夏清风走到九儿身前,轻搭皓腕,调整心神,便凝五星之气于一线,向她体内渡去。
第八十二章 同境无敌
夏清风哪会什么治病,他坚持搭脉,不过是发现九儿肺腑所产生的毒素他能通过体能五星吸收掉,虽不能治本,却是能短时间遏制住病情。
经过夏清风一番施为,九儿脸色好了不少,渐渐有了点血色,不过依然还是咳嗽不止。
陆尘见此,大为惊奇,感慨道:“想不到清风老弟还有如此本事。”
夏清风忙摆手道:“陆尘大侠谬赞了,微末道行,不足挂齿。”
陆尘挥手道:“诶,别在这咬文嚼字,看你年轻轻,我当比你虚长几岁,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陆大哥。”
夏清风忙激动道:“小弟拜见陆大哥。”开玩笑,这可是夏清风心中崇拜的第一个江湖大侠,今天能够结识,实在是开心极了。
陆尘有些为难道:“清风兄弟,我有个请求,还不知你方不方便。”
夏清风忙道:“陆大哥,但说无妨。”
陆尘道:“我刚才观你的施功,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九儿的病情,能否陪我兄妹二人去一趟万花谷。”
夏清风毫不犹豫道:“人命关天,小弟不敢推辞。”
九儿听后展颜一笑,轻轻一拂道:“谢过清风大哥。”
陆尘也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清风兄弟如此爽快,此去千里迢迢,天色不佳,也不急于一时,二十里外有一小镇,可愿前去与我痛饮几杯,也好暖暖身子?”
夏清风看着屋檐外的倾盆大雨,豪气顿生道:“还请陆大哥开路。”
陆尘一手搭住九儿的手臂,向外疾跃而去,夏清风朗声道:“好俊的轻功!”便也运转‘隐心决’一步跨入雨幕之中。
小镇不大,却是有几家店铺还开着业,如此乱世,还能打开门做生意,可见这小镇的治安非同一般。
二人上得酒楼,陆尘丢下一锭银子,叫了几碟可口小菜,几斤牛肉,二坛好酒,直把过来招呼的店小二乐得合不拢嘴,如今这世道,还能出手这么大方的食客,已不多见。
陆尘哈哈笑道:“清风兄弟,我听说那岐黄分舵早就不复存在,今日我出酒,你来讲讲故事。”
夏清风举坛痛饮一口,笑道:“吃人嘴短,我便把你走后之事,道与你听。”说罢便讲起岐黄山之变。
九儿食欲不佳,在一旁静静听着夏清风述说,听到后来经过,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我错怪了好人,实在是罪过。”说完更是面色羞愧,眼中泛泪。
夏清风忙起身扶住九儿道:“不知者不怪,何况韩姑娘也说了,岐黄分舵本就是她的手下,门下之人如此劣迹般般,她这个一门之主,自是逃不脱干系。”
陆尘举杯道:“好一个韩无极,我当是小看了她的胸襟,当自罚一杯。”
夏清风忙也举杯道:“小弟愿同饮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块垒尽消。
此时酒楼中传来一声轰响,寻声望去,一张靠门口摆放的酒桌轰然炸裂,酒桌原地,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衣刀客。
那黑衣刀客环视一周,冷冷看着众人道:“圣教有令,请一个叫夏清风的出来说话。”
夏清风听到此言,也是愣愣出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尘一把拉扯起来道:“在这儿,这就是他。”说完又自个坐下吃菜喝酒,一副好整以暇的看戏模样。
夏清风对陆尘那个汗啊,你这不是卖队友吗?不过此时再躲已经是来不急了,只见那黑衣刀客看了眼夏清风,不屑道:“哼,就这幅模样?”
此话说完,酒楼中人大多莫名其妙,不敢言语,只有陆尘哈哈大笑道:“清风兄弟,怕不是惹了什么风流债吧。”
九儿也在一旁掩嘴偷笑。
夏清风彻底怒了,他怒视来人,你一脸的麻子,还看不上老子的模样?
那黑衣刀客没等夏清风出声,便是不耐烦道:“你过来,跟我走一趟。”
夏清风是气笑了,他不禁问道:“敢问这位官爷,可是小民犯了哪条律法,这是要缉拿我去衙门吃板子?”
黑衣刀客冷笑一声道:“你犯法都是小事,可是犯了我圣教,便是不死也要脱成皮!”
夏清风是越听越莫名其妙,不是这人指名道姓,还真以为认错人了,他皱眉道:“什么圣教魔教,我不认识,找我何事。”夏清风语气生冷,手已经搭在桌旁的‘炎凉’剑上。
黑衣刀客听言嘿嘿笑道:“你称魔教,也无不可,你可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
陆尘一边夹菜,一边对夏清风普及道:“这圣教是他们的自称,我们通常还是称他们为魔教,这是北氓江湖的一个千年宗门,恭喜老弟,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黑衣刀客望了眼坐着说话的陆尘,便又对夏清风说道:“我们教主找你有事相商,还请跟我走一趟。”
夏清风听陆尘说完,并没有冲动,而是又坐了下来道:“没兴趣。”说罢便举起酒杯,喝起酒来。
黑衣刀客见此怒哼一声:“找死!”说罢举刀便对夏清风劈下,一道红色刀芒直撞夏清风而去。
十一境!
正所谓高手过招,出手就知深浅,夏清风一见这气势,便知道遇见了高手,正要拔剑抵御,却见陆尘反手一挥,一条绿色真气凝聚的真龙便从掌中跃出,绿龙张牙舞爪,金刚怒目,近看之下娇翠欲滴,有如实质,它穿过刀芒,直扑黑衣刀客而去。
黑衣刀客见此是瞳孔紧缩,大惊道:“御龙诀!”说完又是运足全身劲气一刀斩下,直劈绿龙龙头,可是便如刚才出第一刀相似,刀芒真气刚接近绿龙便被吞噬的一干二净。绿龙不受其阻,直接撞向他的胸口。
一声闷响,黑衣人整个人被撞出殿外,一口鲜血是止也没止住,只觉喉头翻滚,便是吐了出来。
他心头暗恨,这是什么情报,不是说夏清风身边之人,不过是个十一境武夫吗?为何我十一境巅峰,却是一招也挡不住?
只听陆尘的声音从店内传出:“告诉范明老狗,我陆尘三月之后,必会带夏清风去找他,到时候我自会为我兄弟讨个说法!”
黑衣刀客大惊失色,此人正是他们教主范明的生死之交,君山丐帮陆尘!此人十境无敌,十一境无敌,若是进了十二境,依然是同境无敌!
第八十三章 与你同行
天山风雪殿,殿外风雪飘摇,殿内温暖如春,秦雪名长跪不起,而殿中高坐之人,独自饮茶,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秦雪名开口道:“师叔,您贵为十四境高手,一剑便能破了那魔教周天大阵,为何要画地为牢,徒增笑柄。”
高坐之人,手摇香茗,浅尝辄止,她满头雪白长丝,却有着秦雪名般的倾世容颜,她微微低喃道:“这雪莲配上雨前清芽,滋味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白白浪费了圣女峰上的晨露。”
秦雪名继续开口道:“师叔,如今范明那魔头在四处寻找夏清风的下落,您难道见死不救吗?”
白发女子终于放下那盏香茗,轻笑道:“死了不更好,难道真要他把你娶走才好么?我看若你若是想嫁人,嫁给一表人才的范明倒是不错。”
秦雪名道:“师叔,此事因我而起,若是见死不救,我心难定。”
白发女子缓缓起身走向秦雪名,她身姿曼妙,莲步款款,如那月下仙子,婀娜而来。
她把秦雪名缓缓托起,瞪了她一眼,埋怨道:“好了,好了,你这丫头。你生在千年宗门,学得都是气运之道,当以宗门利益而为法,以天山剑派荣辱而为纲,怎么自从知晓自己定了个娃娃亲后,方寸大乱,还讲起山下那套江湖义气来了。”
秦雪名缓缓而起,美眸之中,已有点点泪光,她深知高门清冷,宗派无情。若再对这位师叔谈什么江湖道义,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她便换了个说法道:“师叔,我隐隐感知,若要突破十四境,非要夏清风帮助不可。”
白发女子听此言,果然脸色变幻不定,她喃喃道:“莫非那韩无极,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突破的十四境?”
秦雪名连连点头道:“大有可能,我们的武脉机缘皆是出自于他,这其中必要因果,不然那韩无极凭什么跨过天堑。师叔,若是他死了,天山三十年之内,怕是再也难有人能突破十四境了。”
白发女子缓缓踱步,思量片刻后摇头道:“不行,三宗结盟,大势所趋,又岂是说改就能改?”
秦雪名正色道:“师叔,若是夏清风真能助我成为十四境,那么必然也能让纳兰裴成为十四境,若是我们三方联手,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白发女子身躯一震,似乎此言触动到她的心湖涟漪,她痴痴望着殿门外潇潇白雪,轻声细不可闻:“真有可能摆脱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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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扶风郡,一处隐蔽的山林之中,彩云门的门主傅玄澜正在发着牢骚。
“不是不让你们来此见我么?此地高手如云,必须小心谨慎。”
木歌道:“门主,无极门已经彻底表明了立场,此次攻打泸州,真是出钱又出力。”
祥辉哈哈笑道:“打北凉不是正和你的心意么,想当初是谁被卖在治县城头,不是我出手相救,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木歌怒道:“你还提这事!”木歌心中那个恨啊,这熊开泰真不是东西,好在后来他也得了报应,饿得杀了上千匹马,才回了北凉。现在在北凉,已经是人人唾弃得一个笑话。”
傅玄澜又看了看四周道:“好了,别提这些废话,到底找我何事。”
祥辉道:“门主,西域剑宗那边已经搭上线,罗宗主随时欢迎您过去。”
傅玄澜沉吟片刻后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彩云功法还差那一个契机。”只有到了武道宗师,过去才能有相应的地位。
木歌和曾祥辉同时出声道:“恭贺门主即将踏入宗师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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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泸州,如今已经被东都军占领,泸州的郡守府,纳兰裴正在质问着她的父亲。
“不是说只是报复下北凉吗?为何如今还不撤兵?”
纳兰萧风淡淡道:“裴儿,你说我们打下整个北凉,如何?”
纳兰裴不解道:“父亲,你不是说我们只守同关吗?抵御外敌,拒草原铁骑于国门之外,才是我们东都军的军魂所在。如今这算什么?逐鹿天下当皇帝吗?”
纳兰萧风悠悠开口道:“为父,没这个资格吗?”
纳兰裴盯着父亲的眼睛,突然感到有点迷茫,她不禁问道:“父亲,北氓打过来如何是好?如今的风览城,便是座空城啊!”
纳兰萧风摇头笑道:“拓跋炎老奸巨猾,怎么会此时动手,你放心好了。”
纳兰裴急道:“兵者,诡道也,若那人反其道而行之,怕是如今的北氓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纳兰萧风无所谓道:“大不了在这中原决一死战,我还怕他不成?”
纳兰裴看着这个突然感觉到陌生的父亲,她愤怒道:“父亲,风览城还有郭艾,还有李玉成,还有几千将士,您说一句‘大不了’就行了吗?”
纳兰萧风严厉训斥道:“够了!不要妇人之仁!”
纳兰裴不再多言,她转身便走,到出门口时才留下一句话道:“我带着狼骑军,回同关了。”
纳兰萧风起身怒道:“放肆!你为三军主帅,如何能走!”
然而门外已经没了女儿的身影。纳兰萧风要做的事,她改变不了,而她纳兰裴要做的事,同样也没人能够改变。
纳兰萧风颓然坐下,那张年轻时英俊潇洒的面容,早已刻满沧桑,他喃喃道:“裴儿,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风览城,不能去啊。”
此时一个妇人一脸忧郁的走进大殿道:“你们父女,就不能好好谈吗?”
纳兰萧风叹道:“你女儿的脾气,谁能说得听,都怪我惯坏了啊,我若说了实情,怕是她怎么也不肯离开同关了。”
妇人急道:“那人真有这么恐怖吗?我们裴儿可是武道宗师。我们有十多万东都军,难道那人能在千军万马中杀掉裴儿?”
纳兰萧风摇头苦笑道:“还是不够啊。”
妇人急得潸然欲泣道:“老爷,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纳兰萧风握住妇人的手安抚道:“我回同关,妇人你与裴儿留在此地吧。”
妇人听言,急道:“不行!”
纳兰萧风道:“裴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没办法了。”
妇人低泣良久,突然抬头反握住纳兰萧风的手,决然道:“我要与你同去!”
第八十四章 丹枫如火
夏清风与陆尘一路上对九儿照顾有加,有了夏清风的渡气滋养,几人已不用急着赶路。陆尘租来一架马车,亲自当起了车夫,夏清风伴坐在旁与他饮酒闲聊。
日换星移,才过月余以临江南,虽已人深秋景致萧索,却也好过大秦境内的兵荒马乱。九儿独坐车厢内时常憋闷,不时的要出来与二人聊天解闷,若是身体尚可,还会为二人用并不标准的吴越腔调唱上一曲,余音淼淼,别有韵味。
夏清风心情大好的时候,总是要调侃九儿一番,瞎子都能看出,九儿看陆尘的眼神,温柔似水。
一路行来,打尖住店,露宿山野,遇到了各色人物,自然也听到了不少的江湖之传。
第一件事便是中州出了一个恶人谷,其谷中皆是大奸大恶之徒,许多江湖侠客、绿林好汉联袂闯谷,欲惩恶扬善,一剑荡十寇,却大多有去无回。
第二件便是纯阳派的原掌教江小楼,此人自甘堕落,本为美色所动,加入西域剑宗后已是为世人所不齿,而更可耻的是后来又背信弃义,抛弃新婚娇娘,被一妖女蛊惑,加入了恶人谷,如今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第三件便是西域剑宗宗主罗云带着大批西罗高手亲临中原,已和浩气盟血战几场,双方死伤无数。
当然林林总总的消息还有很多,似真似假,以讹传讹之间,事情本质早已面目全非。
陆尘一边听夏清风谈起恶人谷与江小楼,一边唏嘘不已,他叹道:“清风兄弟,如你所说是真,我便一生不与恶人谷中英雄为敌。”
夏清风豪饮一口道:“陆大哥,若是丐帮不为难我等,我便此生不招惹丐帮。”
陆尘苦笑道:“好你个夏清风,丐帮不是我的丐帮,而恶人谷却是你的恶人谷,不可混为一团。”
夏清风马上吹捧道:“谁不知丐帮出了个大英雄,年纪轻轻,便上得天榜。丐帮之人,怕是帮主之位,也是你的跑不掉了。”
陆尘饮酒不语,鞭马前行,良久才道了句:“吾之砒霜,彼之蜜糖,不说也罢。”
穿过一片枫林,落红如火,层林尽染,陆尘随手轻拂,一片丹枫便落入指尖,他屈指一弹,便又轻轻飘入车厢之内。九儿欢喜接过,如获至宝,轻轻摩挲。
车速不减,车头上的陆尘兴致盎然:“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夏清风本就是半个读书人,一见陆尘诗兴大发,随即接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说罢酒壶向前一送,陆尘也提着酒壶反手一扣,酒壶相撞,荡漾心间。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陆长老,好兴致。”
驴!马车急急停下,陆尘笑意尽敛,开口道:“马长老,出来说话。”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穿林打叶之声从四周响起,枫林之中,走出来了一众人马,个个粗衣麻袋,手持棍棒,将他们三人的马车重重包围。
陆尘皱眉道:“马长老,这是为何?”
十丈外走出一人,他四十来岁,中人身姿,却是身上缝着九个口袋,正是丐帮九袋长老马常春。
马常春冷笑道:“陆尘,你还问为何?我们与西域剑宗兵刃相交,血战不止,你却在此与佳人风花雪月,饮酒作乐,是不是该交待点什么?”
陆尘不屑笑道:“你管得了我么?”
马常春听言也不恼,他嘿嘿笑道:“我自然是管不了你,若是你不认我手中之物,整个丐帮也管不了你。”说罢便是拿出一个白玉令牌,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逢九!”
丐帮掌门令!见令如见人!
陆尘见此,赫然下马,单膝而跪,神色庄重如行天仪道:“九袋弟子陆尘听令。”
马常春冷哼一声道:“算是帮主老人家没白养你这么大,跟我走吧。”
丐帮内务,夏清风欲言又止,而九儿更是紧紧抓住车帘一角,吓得不知所措。
陆尘并未起身,他正色道:“还请马长老通融一段时日,我将舍妹的病治好,定然前去浩气盟向师父老人家请罪。”
马常春冷笑道:“还舍妹,我怕是情妹吧,怎么?丐帮的生死存亡也就罢了,中原武林的气运,你也敢不顾?”
陆尘双手握拳,坚定回道:“丐帮养我成人,教我学艺,陆尘自不敢忘,然而师父也教过我做人的道理,大丈夫一诺千金,百死莫回,我既然答应过送这位姑娘去万花谷吗,便非去不可。”
马常春怒道:“浩气盟已发江湖令,所有门派江湖儿女,皆要出战,你可敢拒!”
陆尘缓缓起身昂首答道:“外邦异族祸乱江湖,我陆尘堂堂七尺男儿,恨不能已浩气之身战死。”
马常春懒得和他废话,冷声道:“走是不走!”
陆尘淡然道:“此事了,我自会前去,生死不悔。”
马常春暗笑道:老子等的就是你抗令,此时不搞臭你,还等何时?帮主年事已高,传位在即,最看好的陆尘倒下,谁还有与我一争之力?
马常春举起刻有‘逢九’二字的玉牌,对左右丐帮弟子喝道:“来人啊,拿下陆尘吗,如遇反抗,是为派帮之罪!”
陆尘听此言,眉眼低垂,只是手握之拳,猎猎作响。十几个丐帮弟子,虚步而来,他们走到陆尘身前,道了句:“陆长老,得罪了。”便是直击陆尘的‘汇海’穴。
此乃丐帮独门擒拿手法,只要此穴点中,不管何等修为,瞬间功力全失,任人鱼肉。
九儿在此大惊出声道:“不要!”
而这其中几名丐帮弟子早被暗中授意,这次便要下重手除掉陆尘,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如何能错过,正要一指点下,却是被一根通体漆黑的长棍,一扫而退,齐齐栽倒在地。
夏清风肩抗‘炎凉’,吊儿郎当的抖着身躯,邪笑道:“想带走他,先过我这关。”
陆尘叹道:“清风兄弟,此乃本帮帮内之事,你无需插手,也不便插手。”陆尘话说得客气,却自有威仪,不容拒绝。
夏清风表面看似玩世不恭,却是内心急转,眼下情形,自已要以何等身份救下陆大哥?此时出手,当着他的面对付丐帮之人,怕是要陷陆大哥为两难之境。
夏清风于是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自己想死,便怨不得我不出手相救了。”说罢便对丐帮弟子用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九儿本是对夏清风满怀希冀,一听此言,更是泪眼婆娑,你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陆大哥。”便是再也说不下去。
是啊,她又有何立场,来阻止他们的所作所为;她又以何等身份,来挽留陆尘的离去;她又如何忍心,叫她心心念念的陆大哥众叛亲离。
几名丐帮弟子再次上前,一根便击打在陆尘的‘汇海’穴上,或是故意用了手段,陆尘双腿一软,便是倒地不起,几人正要把他拖拽而走,又是一棍当头而来。
夏清风‘炎凉’挥出,气劲外华,这些普普通通的丐帮弟子,又是如何能够抵御,纷纷倒地不起。
马常春见此怒睁双眼,大喝道:“有完没完!你到底要如何!”
夏清风嘿嘿笑道:“老子早看这姓陆的不爽了,今天正好借此废了他。真是老子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真是谢谢你们啊。”说完哈哈大笑。
这笑声是把九儿笑得通体深寒,为何朝夕相处的清风大哥,本性会是如此狠毒之人?她又为陆尘安危担心起来,反而希望这位马长老能打走夏清风。
马常春也是惊疑不定,他固然想这陆尘死掉,若是死在他人之手,那就再好不过。可是这一路暗随,他二人畅谈无阻,把酒言欢,惺惺相惜之态又不甚作伪。
马常春思量片刻,还是不放心此人的演技,他大喝道:“好大的狗胆,敢与我丐帮为敌!”说罢便是一套‘御龙棍法’打出。
夏清风大笑道:“来得好!且看我的‘五星’棍法!”夏清风所以招式,皆是五星演化而来,故而在恶人谷与顾白比斗之时,便笑说自己这是‘五星’剑法。
这马常春,虽为丐帮九袋长老,也不过是十境刚刚出头的修为,且就算这样,在丐帮中也已经是凤毛麟角,怪不得如此想除掉这陆尘了,有如此变态人物,还哪有什么出头的机会。
资质平平的马常春又哪是夏清风的对手,都不用拔剑,一记疏影重叠的棍法使过,马常春被一棍扫到左肋,打了几个踉跄,带着一众弟子,仓皇而逃。
马常春也只有把所以希望,寄托于夏清风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夏清风见丐帮弟子已跑远,回头向九儿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第八十五章 摘星楼上摘星辰
九儿紧握一柄短小的匕首,双目圆睁,怒视着夏清风,或许是紧张过度,整个人都颤抖。
“九儿,你这是干什么?”夏清风不解道。
“你,你休想伤害陆尘大哥!”九儿厉声叫道。
夏清风是一阵无语,莫非是我演得太像?他急忙解释道:“九儿,你误会了,我不过是怕给陆大哥惹麻烦,故意为之罢了。”
九儿警惕道:“真的?”嘴上不信,不过拿匕首的手,却已经捶下。
夏清风哈哈笑道:“你别多想了,来,搭把手,此地不宜久留,先把陆大哥扶进车厢,我们边走边说。”
……
又过月旬,已入寒冬,一辆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三人下车,向那四季如春的万花谷行去。
万花谷坐落在群山之内,在悬崖绝壁环围之中,需要穿过一条秘密隧道才能到达。论其天险,比恶人谷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任门主是孙有成,天榜高手,实打实的十二境武林天骄。而孙有成最出名的并非武功,而是一手医术,相传有活死人医白骨的境界。
而万花谷最有名的人,还是被江湖人称为‘中原四公子’的孙乾,万花谷的大师兄,他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所不精,成人礼后,常常邀请社会名流以及武林高手到谷中下棋品茗,饮酒弹琴。久而久之,万花谷竟成为江湖上第一风雅之地,许多厌倦了武林生活、官场险恶的名士们纷纷选择到万花谷隐居。
万花谷之名盛,在这几年内,几乎可以和如今如日中天的长歌门相提并论。但是万花谷又与长歌门有所不同,长歌门是骚人墨客聚集之所,讲究的是诗词歌赋,吟诗作对等风雅之事,而万花谷则可以说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各种奇人异士都可以在万花谷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孙乾此人,来者不拒。
谷内门下弟子约百来人,奇人异士约两百人,聋哑仆从约百来人。也只有万花谷这种有财又有德之地,才能养这么多的有疾之身。
云锦台,是进万花谷的毕竟之地,陆尘带着夏清风与九儿,临台远跳,谷中山水星罗棋布、一览无余。
一个中年哑仆前去通报,不过多时,一名风姿俊雅的年轻公子便急步而来。
陆尘远远看见此人,哈哈笑道:“孙兄,西湖一别,已是数年,别来无恙啊。”
原来这年轻公子,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孙乾,他几步上前,仔细打量陆尘几眼道:“奇了怪,你无病无灾的,怎会想到来此地,莫不成你这粗人,还想着与我抚琴弄弦不成?”
陆尘把身后的九儿一把拉上前,说道:“还请医圣过目!”
孙乾打量了九儿几眼,眉头一皱,也不顾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便是伸手搭上了她的皓腕,片刻之后,才放下道:“这位姑娘是你何人?”
陆尘便简单说了下二人相识的经过。这也是万花的规矩,来历不明者,不救。
孙乾再看了看九儿才道:“你的面子我得给,进谷。”
陆尘一看这架势,对着夏清风摇头苦笑道:“看来这酒,只有我们哥俩自己喝了。这人一但看起病来,那是没日没夜,不把病治好,怕是不会理我们了。”
夏清风激动道:“这就是与你齐名的江湖四公子?”
陆尘不屑道:“什么江湖四公子,我承认,我是长得好看,可你觉得我像公子吗?”
夏清风不以为然道:“能和你齐名,肯定不简单,今天总算又见到一位了。”
陆尘笑道:“这位的本事比我大,你可知想进这万花求医之人,有如过江之鲤吗?”
夏清风白眼道:“你就直说你面子大呗。”
……
进得一处庄园,孙乾对一名仆役道:“今日谷主可曾回来?”
那名仆役也是哑巴,摇头摆手,做了几个手势,孙乾便回头道:“不巧,父亲外出访友,这位姑娘病入肺腑,若是不想留下病根,当马上施针,你们就自己在谷内待着吧。”说罢便对身后书童道:“把我的‘太乙十三针’拿来。”又对一位仆人道:“去打盆热水来。”
陆尘早有所料,哈哈笑道:“是不是酒管够啊。”
孙乾摇头苦笑道:“你可是比那‘西湖二人转’还讨厌。”说罢便不理他们二人,带着九儿入了行医房。
夏清风不解道:“‘西湖二人转’是谁啊?”
陆尘一把搂住夏清风的肩膀道:“不是两个好东西,走,这地方大得很,我们先找酒喝去。”
行医房内,九儿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孙乾并没有及时施针,而是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说吧,凤花眠是你何人?”孙乾声音明净如金玉,如是普通女子,光听他磁性的嗓音便是酥了,而九儿却被这句话问的冷汗直冒。
“你并不是什么镖头的女儿,你也并不是简单的肺病,而是体内之蛊已侵入肺腑,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能坚持走到我万花谷,但我可以肯定,这种级别的蛊,也只有五毒的那位花长老能下了。”
九儿听到此,还是一言不发。
孙乾继续道:“九转情蛊,动情则伤,而被爱慕之人却大有裨益,看你这征兆,怕是先爱上别人了吧。”
九儿像是认了命般,她抬头看着孙乾,一脸乞求道:“可以不告诉陆尘大哥吗?”
孙乾皱眉道:“为何?”
九儿坚定道:“因为我喜欢他。”
孙乾盯着她的眼睛良久,轻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九儿幽幽道:“我愿意。”
三星望月,是万花最有名之地,在万花谷中心低谷之中本有三座石针,三个石针以品字型排列,高耸入云。
万花谷先贤在各个石针之巅分置建筑。由于石针陡峭难登,两百余工匠耗费三载时光方始建成。
在最高的石峰上建有摘星楼,该楼高有四层,直入云端,其次便是觅星殿,这里乃是谷主孙有成及其家人的居室。
最低则是赏星居,谷中人可由觅星殿和赏星居下的吊栏登上,石针之间用吊桥和绳车往来,觅星殿之侧最高的摘星楼,只能乘坐摘星楼旁的缆车登上,万花谷中夜晚天空晴朗无云,人在楼顶常有贴近天穹之感,真如随手即可摘下星辰一般。
陆尘与夏清风,此时便是躺在这摘星楼顶,饮酒赏月。
陆尘道:“江湖四公子,说得是五年前名剑大会上,四个大放异彩的年轻人。我与孙乾你都见过,还有二人,一个是藏剑叶江流,一个是七秀龙若雨。好了,如此良辰美景,不说这两个无趣之人。”
夏清风喝了口酒叹道:“此等佳境,如在梦中啊。”
陆尘笑道:“这天下大得很,多去走走。若是太懒,这万花谷美景如画,你总该多去逛逛吧。”
夏清风仰躺在陆尘身侧,看着繁星点点,既感天地之浩渺,也感人身之渺茫,他醉意迷离道:“我从小就羡慕少年游侠,恣意红尘,轻剑快马,可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师父去了,这江湖也没了那滋味。”
陆尘饮了口酒道:“此次事了,我便入浩气盟,为中原而战,天地不仁,我中原武儿当自强不息。”
夏清风调笑道:“那九儿怎么办?”
陆尘没做多想,本欲再饮一口,酒壶递到唇边,又轻轻移开道:“我陆尘运气好,红尘未破,只念生杀,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第八十六章 就怕你说会
孙乾对九儿的这种蛊毒,是爱莫能助,只能是每日为她驱针活通经脉,起到延缓痛苦的作用,九儿的命终究能不能活,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夏清风与陆尘,已经在谷中逗留多日,夏清风独爱花海,也就是谷中之人称呼的晴昼海,“万花晴昼海,南疆五毒潭“并称天下奇景,两地皆为奇花异草所聚之地。晴昼海乃是一片花海,落星湖被花海所围,湖水清澈,在万花映照下呈现七彩流离之状。
夏清风无需打坐练功,仰躺其中,‘花’星自传,草木芬芳。
陆尘却独爱摘星楼,除了时不时的关注下九儿的病情,便是躺在这摘星楼上打坐练功,早已经十一境巅峰的他,已经快五年没有突破了。
这些年来,陆尘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江湖朋友,那些年武功还低于他的人,如今大多早已在境界上超过了他,比如‘四公子’中的其他三位,比如魔教的范明。
陆尘并未心急,可是不心急,并不代表着不期待,这段时间,已经隐隐有突破之感,仿佛有一股神秘的气息,正在悄悄的滋养着他的气腑血脉,而他一旦细细揣摩,却又无影无踪。
行功几个周天,直觉通体舒泰,他大叹道:“怪不得有洞天福地一说,此等仙境,想不涨涨修为都难啊。”说罢提着壶酒,四处闲逛起来。
摘星楼下,便是一座凉亭,凉亭之下是一池墨绿色的潭水,幽不见底。凉亭之中,摆放着一个几案,上面放什么文房四宝等雅致之物,一个眉眼清秀青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正在研摹着一副字帖,深情专注,吐气如兰。
只听那青衣姑娘一边书写,一边嘴中念念有词:“佳-想-安-善……”
突然有人在后面问道:“这个是什么意思?”此人声音粗狂,没有师兄半点好听,却是有一股让人近亲之感,真是奇怪。
“啊,你,你是谁?”青衣姑娘并未害怕,谷中奇人异事无数,别说此人相貌堂堂,就算再丑的也是见过,只是很少遇到像此人一样,上来搭讪的。
“我从君山来。”陆尘随意答道。
“君山?”青衣姑娘从未出谷,自小也不爱与人交谈,除了师兄对她关怀备至,便是整天学习医术和做些清雅之事。
“无人识我真闲事,赢得高秋看洞庭。”陆尘喝了口酒,又问道:“不知比起你们这仙迹岩、云锦台、三星望月、落星花海,如何?”
“我,我从未离开过谷呢。”青衣姑娘听完陆尘的讨教之语,觉得好没面子,此话说出,已是霞满腮红。
“哈哈哈哈,那好,若有机会,来我君山作客可好。”陆尘觉得甚是有趣,便又饮了口酒便匆匆而去。
次日,陆尘又经过此地,青衣姑娘还在亭中研摹那副字帖,陆尘走过去瞧了瞧,笑道:“这可是书圣的《快学时晴帖》,当年书圣在此地寄居多月,想必是留下不少墨宝吧。”
青衣姑娘惊讶此人的见识,也答道:“当年书圣常在此地写字,日子久了,用于清洗毛笔的池塘水都变成墨色。”
陆尘看了看那墨绿的池水,摇头笑道:“文人墨客,往往都有些让人惊呼咋舌的小伎俩。”
青衣姑娘听他如此贬低她心中的圣贤,不由小声嘀咕道:“哼,自予风流。”
哪怕声音再小,陆尘又哪会听不见,他哈哈笑道:“所谓风流,不如一壶酒,一竿身,逍遥去也,好过这案前方寸,无用文章。”
青衣姑娘见他潇洒不羁,便反问道:“那么,你的风流,是什么?”
陆尘喝了口酒道:“会吹笛子吗?待我饮下这壶,便与你唱上一曲。”
青衣姑娘欣然道:“好。”
落星花海,湖水微荡,草木皆有情。夏清风仰卧其中,灵台一片清明,在丹田内的五星,皆在花星的牵引之下,缓缓转动,滋养着气腑血脉。
忽闻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一阵琴音飘过,甚是优雅,使人心旷神怡。
谷中多奇人异士,夏清风已经见过不怪了,昨日两个老头,在黑白棋盘上推演珍龙棋局,夏清风上前旁观,等了足足等到日坠西山,二人却是未落一子,后来是实在等不下去,饥肠辘辘的夏清风只能扫兴而归。
琴音婉转悠扬,与此美景相得益彰,沉醉其中,身心皆宜。而好景不长,又一琴声陡然骤起,琴中传来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气,雨露花蝶,纷纷起落,气势瞬间盖过那悠扬的瑶琴弹奏。
‘九弦琴!’唯内力高深者方能弹动。居然在此谷之中,出现了斗琴的场面。
夏清风摇头轻笑,如此激荡之声奏起,后者早已占尽先机,看来那边肯定是没戏了。却哪知悠扬琴声陡然高亢起来,如那高山流水,汹涌澎湃,琴音高亢。又能抚平心中刚刚升起的那股戾气。
夏清风缓缓起身,向两处望去,一处是一个中年书生,他头戴冠巾,白衣胜雪,随着弹奏,大袖鼓荡,迎风猎猎作响。一处是个枯瘦老人,盘膝而坐,双手翻飞间,膝前的一把古琴微微散发着阵阵青华。
琴音相互交缠,双方皆用上了内力,高低起伏之间,落星湖中水波涟漪阵阵,突然一声爆响,湖水冲天而起,直入碧霄。
“哈哈哈哈,萧敬,可别用力过甚,伤了肺腑,我也就只能出谷访友了。”枯瘦老人哈哈大笑,看来此局是他占了上风。
那叫萧敬的文士冷哼一声道:“刚才不过偷袭而已,算不得数。”
枯瘦老人嘿嘿笑道:“不服?可敢再比一场?”
萧敬不屑道:“曲东来,你一把年纪,怕是弹奏一曲已是心神皆疲,若是再比,别人会笑我欺老!”
曲东来拂须大笑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无趣,无趣啊!”说罢又看向不远处的夏清风道:“娃娃,可敢帮老朽一个小忙啊。”
夏清风挠头道:“老前辈,可是走不动路了,让我搀扶一把?”
萧敬听此言,哈哈大笑,放声调侃道:“没错,小子还不上去上前搀扶这位曲前辈一把。说不定得个眼缘,还能学得一招半式。”
曲东来怒道:“呸,你这娃娃什么眼神,老夫龙精虎猛,哪会如此不堪?”
夏清风闻言暗笑,此二人武功修为皆是九境,又哪会看出他的深浅,而夏清风却是一目了然,他也不便揭穿,只好讪笑道:“老人家说的是,不知有何事须要小子代劳?”
曲东来问道:“你可会弹琴?”
夏清风摇头道:“不会。”
曲东来拍掌笑道:“太好了,就怕你说会,我现在教你,替我比赢这场!”
第八十七章 人间自是有琴痴
萧敬听闻此言,哈哈大笑道:“曲老,你抱‘春雷’入谷,携太古长音三载,可曾胜我一场,今日竟想要一个不通音律之人胜我,莫不是得了痴症不成?”
曲东来并不搭理他,而是和颜悦色的看着夏清风道:“可敢一试,帮我教训这狂生。”
夏清风苦笑道:“曲前辈,我是真不会弹,你若肯教我,我自然愿意学,可说要一时半会赢过这位萧前辈,岂不是痴人说梦。”
曲东来抚须笑道:“小伙子,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告诉你,我在琴音上浸润四十载,一样赢不了他,所以哪怕你就是每天勤加苦练,也是来不及了。”
夏清风不解道:“那老前辈的意思?”
曲东来正色道:“此琴名‘大地春雷’,为天下十二瑶琴之首,此琴制有九弦,弦弦质不同而音有别,天下之人无论神通如何,也只能弹动八弦。”
夏清风看着古琴,不解道:“可是修为不够?”想想此人修为不过九境,弹不动也是情有可原。
萧敬听了乐道:“小兄弟,你还真是想错了,此琴与修为功法皆无关系,不然此等重宝,哪会沦落到曲老之手。”
曲东来也道:“确实如此,当年此琴为北氓拓跋惊鸿之物,我当年抱琴出同关,与拓跋惊鸿以琴会友,当时他手中之琴,正是这大地春雷。我虽然琴技输于他,可却赢了这把古琴。”曲东来说道此处,捻须而笑。
萧敬不屑道:“烦不烦,每次都要说上这事,有什么好得意的。”
夏清风却是提起了兴趣问道:“却不知是如何能赢下此物。”夏清风是见过拓跋惊鸿的,此人虽杀伐果断,却也是胸襟磊落之人,他才占八斗,格局高远,若说天下能输得起此等重宝之人,那拓跋惊鸿还真算一个。
曲东来道:“其实也没什么。”说罢便将赢琴经过娓娓道来。
那一日曲东来与拓跋惊鸿与飞瀑下斗琴,他输了以后,心灰意冷,自觉人生无趣。正要离开之时,拓跋惊鸿叫住了他,他说:“此琴有灵,你若能拨动八弦,我便送予你。”
曲东来本以为拓跋惊鸿是有意羞辱于他,却也实在对这把名琴倾慕已久,便想着哪怕受些讥讽,若能上上手,也算是一了心头之憾。
却不想他还真能弹动了这第八弦,当时琴音奏响,气势恢弘,飞瀑之水凝而不散,悬而不落,远胜刚才拓跋惊宏的弹奏,曲东来陶醉其中,泪如雨下而不自知。
而拓跋惊鸿也是兴奋莫名,更是随着琴音击掌而歌。一曲弹罢,拓跋惊鸿俯身一礼道:“此物蒙尘百年,终于见到有缘人。”
曲东来摇头叹道:“我刚才试过多次,弹不动这第九弦,算是什么有缘人。”
拓跋惊鸿叹道:“曲兄何必在意,我只能弹动七弦,也抱琴十年,既然你如今能弹动八弦,那么就该归你。”
曲东来不解道:“可有人能弹动这第九弦?”
拓跋惊鸿无比肃穆道:“八弦有灵,九弦有情。”
曲东来听此,抱‘春雷’而归,却再不对第九弦有何奢望。
天地浩渺,予人以灵,已是幸甚之至。又岂敢奢望天地对你有情?
夏清风听完唏嘘道:“如此圣物,我岂敢献丑。”
曲东来哈哈笑道:“此琴我自然珍惜百倍,旁人又怎可轻触,可这几日来我观你多时,却觉你是最有希望拨动这九弦之人。”
萧敬听此言长身而起,急问道:“可曾当真?”他太了解这曲老怪,多年来虽不让人试手,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发现能弹动这九弦之人,一如当年的拓跋惊鸿。
夏清风被此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曲前辈,我就是个不通音律的普通人,当不起此论,真当不起。”
曲东来抚须畅然一笑道:“当得起!你虽是随意卧睡在此,却是天阴雨露不沾,天晴花鸟齐鸣,白昼烟霞不散,浩夜星辉不移,若说天若有情,非你不可。”
夏清风听此言,心头一惊,莫非这个修为才九境的老人,已看出他身上的玄机,细思极恐,不便多说道:“那我试试。”
曲东来大手一挥,又有一小童抱着一把瑶琴跑来,曲东来把琴端放在膝前,对夏清风俯身施礼道:“小兄弟,‘春雷’可载万古,而老夫却寿有时穷,求你在吾有生之年,一遂此愿。”
夏清风刚端坐在‘大地春雷’之前,见此忙起身行礼道:“不敢不敢,尽力一试便是了。”
曲东来又对箫敬道:“小兄弟不通音律,你我二人,为他开道如何?”
萧敬哈哈笑道:“幸甚至哉!”
二人说罢,便是拨弄琴弦,一时间琴音骤起,开始弹得是最简单不过的入门曲调,几曲弹罢又渐渐复杂稍许,半响过后,二人指尖翻舞,错杂而弹,高低起伏之间,山岳平阔,余音绕谷不绝。
夏清风双手按弦,静静倾听着二人弹奏的悠扬旋律,每一个音符,便如那‘镇神碑’的文字般,不断的从耳中灌入,使他时而欢乐无穷,时而悲苦欲绝。
体内五星缓缓运转,却不吸收任何外来事物,任凭一**音律涟漪在气腑之中游荡堆叠,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曲东来与萧敬二人,已是弹得汗流浃背,一股股白色热气,直串脑门,此时的曲东来,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弹指间,气机震荡,青波阵阵。
萧敬见夏清风还没动静,已经是心中大急,他自己还好说,这曲老年事已高,又怎么经得起如此消耗。
“曲伯,你这是作何?”一个声音及时传来,一道白色人影如流星赶月般急坠到他的身旁。
“孙乾,我教你的太古遗音,可还没忘?快快弹来,助我一臂之力!”
孙有成已经回到谷中,正在为九儿控制蛊虫,老爹出手,他这个谷中的大师兄,也只能打打下手。孙乾无所事事,便在谷中闲逛,刚准备找陆尘和夏清风喝酒,好一尽地主之谊。
孙乾正走到附近,听得此地琴音后,开始还以为这二人又在斗琴,可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了,斗琴哪会如此全力施为如同拼命,要知斗琴不但消耗真力,也极耗心神。
且二人真气在空中毫无对抗,一主一辅,换来换去,在天地间纠缠嘶鸣。
孙乾很是好奇,他本就是此道高手,自然也来了兴趣,本还以为是二人在创作什么曲谱,等远远看到曲东来的情形,才急得飞跃而来。
孙乾也不多话,一把抢过曲东来的琴,信手便来。
曲东来缓缓舒了口气,又对一旁的小童道:“再去取把琴来。”小童应声而去。
不远处的夏清风,仍是双手按住琴弦,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不对,此时他体内丹田处,一颗从未动过的白星,缓缓动了。
第八十八章 九弦之声
夏清风体内,一颗白球缓缓转动,由慢及快,不断的吸收着从四面八方侵入体中的音律。
而夏清楚此时只有一跟拇指按在‘大地春雷’的第九根弦上,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好似触碰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白球越转越快,快得奇经八脉中的音律很快被吸干,而此时白球似乎才刚刚开胃,并没有因此停止,而是微微颤鸣起来。
‘棋星’、‘书星’、‘酒星’、‘花星’、‘诗星’五星在这颗白球的牵引下,也是纷纷自转。
白球呼朋引伴,气势陡涨,花谷中的音律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强行改变了运行轨迹,纷纷向夏清风袭来,形成一**壮丽的音浪。
半响过后,一旁的曲东来急道:“快弹啊,如何没了声音?”他没觉察到,孙乾与萧敬二人所弹出之音,是出得琴弦直飞夏清风。
孙乾也是满头大汗,他心中惊骇莫名,为何自己所弹,明明用尽全力,却是自己都听不见了。
萧敬自幼学琴,他天纵奇才,又痴迷此道,三十多年如一日,也没见过此等奇事。他已有力竭之兆,微微眯眼向夏清风看去,本是想埋怨他不知好歹,能不能弹出第九弦,一试便知,何必空耗大家心力。
然而这一眼望去,也是惊得嘴唇微微打颤,他心神本已疲惫,却是眼眸一闪果决之意,轻咬舌尖,本是已要停下的琴弦,气势陡涨,十指心魄!
此时的夏清风被一团白光包围,他紧闭双眼,盘膝而坐,指按‘春雷’,缓缓升空。
一人一琴,悬空而停,气机涟漪阵阵,人琴仿佛合为一体。曲东来虽听不见声音,却还是大声叫好,他等来小童送来瑶琴,二话不说,又加入到弹奏之中。
三音聚线直入夏清风体内,体内白球飞快运转,欢鸣不止,夏清风拇指轻揉琴弦,心中一片明澈。他喃喃道:“你有你的骄傲,世人皆想驾驭你,哪知你又岂是世间物。”
九弦如被此话说中,隐隐颤鸣,一**白光溢出,耀眼刺目,又匆匆进入夏清风体内,白球转得更快。
不远处,孙乾大喝:“二位停手!”可是曲东来萧敬二人,却是埋首急奏,置若罔闻。
萧敬口中已是有鲜血溢出,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庞,更加摄人。
曲东来恰恰相反,他满脸红润,嘴角挂笑,十指拨动间,情真意切。
孙乾看着如此痴狂的景象,神色复杂。要不要去打断他们,或是阻止夏清风?
孙乾停下弹奏,正要起身,却被萧敬乞求:“孙公子,再坚持一会。”
孙乾一脸茫然,不要命了吗?却也是见这位性格孤僻的萧敬首次求他,轻轻摇头叹道:“罢了。”说完又从新弹奏起来。
此时的夏清风,完全进入一种空冥的状态,世间万物,便如同一道道音符,不过是长短不同罢了,减一分清音入耳,增一分破空杀人,不增不减,人间安定。
夏清风猛然睁眼,大喝出声:“以乾坤为指,化霓虹为弦,奏龙吟,鸣鸾歌,听无韵之雷,得钧天之乐!”
拇指向‘大地春雷’一拨,顿时花谷白芒万丈,如春雷炸响。此日万花谷中,二百聋哑仆从掩耳惊舌,只觉天神降人间,纷纷跪地祈福。
九弦动,唱大风,决青云,引吭九霄,声动万里。
曲东来与萧敬对视一眼,二人哈哈大笑,一人七窍流血,精疲力竭。一人精神矍铄,手舞足蹈。
曲东来拍打着身前古琴,仰天大笑:“天道无情又如何,人间自是有琴痴!”
萧敬只是像个傻子样,望着曲东来微笑不语,直到没了生机。曲东来大笑过后,缓缓起身,对着夏清风盘坐之处施礼道:“谢小友成全。”说罢便仰躺而逝。
摘星楼上,陆尘正在打坐闭关,一道春雷炸响,便引周身九龙出窍。
青衣姑娘放下笔,抬头看天,喃喃道:“这九条青龙,是来看陆大哥的吗?”
行医房中,伴随着春雷之音,孙有成一道‘行针’急刺九儿‘膻中’道:“静心凝神,不可动情!”
九儿痛苦挣扎,体内蛊虫鸣动,如在吸食她的精血,她定下心神,咬牙道:“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孙先生,我办不到!”
夏清风还未从冥想之中回神,他体内,六星连珠,缓缓转动,美轮美奂。六珠中间,一颗金黄的圆球,正在无规则的跳动,似要逃串,又被六星无形的牵制着。
镇魂珠!比在灵武墓五星孕育的那颗,还要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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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天山,范明仰躺在周天大阵之中,嘿嘿笑道:“怎么,舍不得那个人死么?连谷烟师叔都下来了,莫非要一剑斩了这周天大阵不成?”
秦雪名持剑而立,一言不发。
谷烟白发飘飘,迎雪而立,她看着范明道:“一代魔尊,怎么像个泼皮无赖?”
范明笑道:“只要雪名喜欢,哪一款我都能演。”说罢又对秦雪名问道:“你喜欢哪一款啊?是谦谦有礼,衣冠博带的读书人,还是英雄盖世,豪气满怀的大英雄啊?”
秦雪名冷声道:“可敢与我比试一场,生死无论!”
范明嗤笑道:“不是比了很多场了么?你我皆是宗师,谁也胜不过谁。”
秦雪名撇嘴道:“就是不敢。”
范明笑道:“你少拿话激我,你想我放过夏清风?”
谷烟道:“你若放过他,我们合作继续,你若还想杀他,别怪我的‘尘烟’剑!”
范明笑容骤变,他缓缓起身,思量片刻道:“你们是在玩火。”他可以不重视秦雪名的小脾气,可是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看似云淡风轻,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是这天山最难缠之人。
谷烟冷声道:“夏清风是我们天山剑派的姑爷,轮不到你出手!”
范明哈哈笑道:“好,三月之后,若是夏清风敢来此,当着他的面,我便与雪名比试一场,若是我输,即刻退出,若是我赢,那么雪名就要嫁给我。”
谷烟沉思片刻道:“三个月,来得及吗?”
范明笑道:“我早以传遍江湖,现在人人都知道,若那个叫夏清风的三月之内不来天山,他的未婚妻就跟别人跑了。”
秦雪名怒道:“你胡说!你为何要他来此,他不过十境,上天山又有何用?”
范明傲然道:“我的情敌,自然要看他有没有这胆!”
第八十九章 铭碑葬琴
九转情蛊,乃五毒教不传之秘,因为此蛊的饲养条件极为苛刻,所以就连五毒教,也只有一对,更没有几人能有资格种下此蛊。
此蛊为一公一母,若是女子体内种下此蛊,当有某个男子爱上她时,公蛊便会进入男子体内,吸食男子精血气运,反哺女子体内的母蛊,男子的身体便被称为哺体,反之亦然。哺体越是爱得深,死得也越快,也真是应验了那句情深不寿了。
蛊虫能蜕变九次,不过一般人哪能抗住,当初一位十一境的武林高手爱上了五毒教的花凤眠,也不过是五转,便死在了花凤眠的怀中。所以哪怕后来花凤眠一举成为武林天骄,依然恨死了当时为她种下此蛊的五毒教教主,有生之年,不触情事,不理教务。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与人,花凤眠体内的‘九转情蛊’为何到了九儿体内,涉及到五毒教辛秘,九儿不说,孙家父子自然也不便打听。
可是任其这姑娘已成的哺体发展下去,凭她四境的修为,又能活几天?唯一活下去的办法,便是哺体不断的变强,直到九转成为蛊王,可此等奢望,不过是梦中之梦罢了。
孙有成凝望着九儿,艰难说道:“我万花谷本与你五毒老死不相往来,可你钦慕之人,曾经救过小儿的命,我也不和你客气,你想不想学我花谷的《离经》?”
“啊?”九儿听此,是惊得合不拢嘴。
江湖有两本医理圣典,一部是五毒的《毒经》,另一部便是万花谷的《离经》了,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此两家皆称自己为医本正源,两家关系自不用多说,更别提能把自己的绝学拿来与对方参详了。
九儿不解道:“先生明知我的身份,还敢让我学《离经》?”
孙有成也不看她,负手踱步道:“放在以前,想都别想,如今,却是无所谓了。”
九儿更加疑惑了,她思量半晌,缓缓叹道:“可是因为我是必死之人?“
她自幼研习《毒经》,医术也有小成,‘九转情蛊’的可怕,她又怎会不知,可即便自己是将死之人,这位江湖人人敬仰的孙先生,就如此信得过她的人品不会把《离经》传出去?
孙有成微笑道:”若是你能把两家经典融汇贯通,成一家之言,或许能救更多人吧。“说罢一本小册轻轻放在桌上,出门而去。
九儿捧起这本医家经典,双手微颤,如在梦中。她愣神良久,才打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离经易道,只为众生。她芊芊细手,触摸着着这八个篆体大字,眼神坚定,喃喃道:”陆大哥,离经易道,只为你一人。“
门外,孙乾叹道:”父亲,真要如此吗?“他并非舍不得那本破书,而是为从来都将《离经》贴身携带,视若珍宝的父亲这突变的心境而担忧。
孙有成笑笑,拍了拍孙乾的肩膀道:”你都决定好了,我还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
孙乾急道:”孩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孙有成看了看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唯一儿子,叹道:”我自有计较,你不必多说。“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孙乾看着父亲挺直的背影,悠悠一叹。
谷中一处青山之中新拢了一个土堆,曲东来与萧敬之躯,合葬于此,与之下葬的还有那把‘大地春雷’,一块崭新的无字石碑立于土堆前,如一把立起的瑶琴。
夏清风驻立碑前,久久无言,一面之缘,受益良多,却是永别。他陷入深深自责中,当日若是早点觉醒过来,怕是也不会如此了。
陆尘从后面递过来一壶酒,叹道:”如此风流人物,大美太古遗音,我陆尘却为俗事错过一见,去他的十二境,我当自罚一醉。“说罢一壶酒仰头便倒,衣襟湿透,一饮而空。
夏清风也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道:”我倒是希望,没有相见。“说完便是陡然拔出‘炎凉’剑在石碑上疾书,青蛇飞舞,一气呵成。
陆尘看着石碑上苍劲雄绝的一行字,缓缓念道:”春雷遗音别有月,二圣琴胆共潮生,人间佝偻问白头,只求苍莽动此情。十指凝弦惊花谷,世间绝响此山轻。九弦一鸣仰天笑,不敬鬼神敬痴心!“
”二位前辈得你注此铭,若泉下有知,怕也会抚须而笑了。“一个白衣青年踱步而来,正是孙乾。
陆尘见孙乾前来,便道:”这段日子来在谷中多有叨扰,我与清风明日便出谷,九儿还托你多加照拂。“
孙乾问道:”你二人去哪?“
陆尘答道:”唐国,浩气盟。“
夏清风也说道:”我准备回趟恶人谷。“
孙乾双手环胸而抱,仔细打量起二人来,半响才道:”你们在我这花谷短短逗留半月,一个到了十一境,一个更是夸张,直接十二境巅峰,不觉得要意思下吗?“
陆尘无奈叹道:”身无长物,陪酒可行?“
孙乾白眼道:”你这就是耍无奈了啊,酒都快被你喝完了。你以为这‘落星花酿’是大街上的五谷米汤不成?“
夏清风拱手道:”若是孙兄去我那恶人谷做客,定当美酒奉上。“
孙乾连忙摆手道:”清风老弟,开个玩笑,不必在意,不过我此次远行确实要经过你们那岐黄山。“
陆尘惊奇道:”你不在此治病救人,继承这偌大家业,怎么?还想着远游天下?我可跟你说,如今四处兵荒马乱,青山依旧在,只是路难行啊。“
孙乾低头笑而不语,陆尘急道:”别婆婆妈妈,快说到底去哪?“
孙乾抬首眺望远山,喃喃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在此地哪怕悬桃花问脉,借春风去寒,又能救下几人?我准备投奔东都军,阻外邦来犯,拒蛮夷于同关。“
夏清风佩服道:“敬孙兄之气魄!”
陆尘担忧道:“东都军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听说是腹背受敌,你虽一身所学惊才绝艳,又是十二境的武林天骄,可是放在千军万马前,也是不够看啊。”
孙乾俊逸的脸上显出坚毅之色,他豪情壮志道:“我意已决,若煎茶无处痊病骨,我便只提肝胆诊河山!”
第九十章 我也想
岐黄山四季分明,恶人也谷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整个谷中如今约有一千多人,除了以前无极门分舵留下的那点家底外,大多都是江湖中陆陆续续投奔而来的江湖好汉。
其实以现在恶人谷的声势,来投奔之人远远不止这点,无奈夏清风早早的立下了收人的规矩,武功倒是其次,心性尤为重要,很多人更是在进谷后不久,暴露了本心,又被逐出谷外。
江湖游侠,谁能说得准一定每时每刻,事事都安份守法,自古侠以武犯禁,渴求武道巅峰,本就是追求一种超脱世俗的自由,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武功大到天下无敌,才能从心所欲,武侠梦,便是所有武夫心中的皇帝梦。
功法难得,山门难进,人心鬼蜮,关隘重重,大道之上自私自利并不可怕,怕就在损人也不利己,阴私太重,无情无义。
夏清风曾对他们说:“生逢乱世,对武夫而言,兵荒马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也跟着乱了,投靠了强大宗门,学了绝世武功,都不是活下去的倚仗,因为投靠,就代表着约束;学,就说明早有人会。这世上总有人能要了你的命,只有心性二字,才是安生立命的源头活水,才是登临大道的康庄坦途。
当然这是周佛海教导他的话,当时拿出来说给众人听,确实威风了一把,就连嬉皮笑脸的顾白,也是被深深震撼低眉凝思,当然也最终凭此一言定了许多谷中规矩。
日暮西坠,炊烟寥寥,一个上身**的俊俏和尚,还在后山峭崖处立步走庄,他汗流浃背浑身冒着热气,于此银装素裹的山崖中,如冰炭同炉。
一个头挽宫鬓,身披粉裘的小妇人,她肤如凝脂,眉如远山,提着一个食盒,于崖下陡峭处由下而上,缓缓登山,她身如鹊踏轻舞,步如彩蝶弄足,千丈悬崖,如履平地。
“秀儿,你怎么总是从此地上山,太危险了。”打开食盒的俊俏和尚狼吞虎咽,嘴中念念有词:“今日又无酒。”
小妇人也没答话,只是托着双腮看他用饭,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
另一座山头之上,叶程拔剑而起,剑光璀璨,如开天河,虚空之中,一道人影身行不稳,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发髻散落,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披着一身紫裘的洛丹坐在一颗早已是秃得只剩下树干的老槐树上,荡漾着双腿,笑得花枝招展,毫不顾及姑娘形象。
“叶兄,过份了啊,说好了点到为止,你却用上了庄前辈交你的这一式杀招!
“我每招每式,都沁润着西子湖畔的灵山秀水,哪还有庄前辈的影子?”叶程抱剑而立,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微微上挑。
“不要脸。”江小楼对他竖着大拇指道。
恶人谷有一处山涧,溪水潺潺,四季不歇。一个衣衫单薄的黑衣人,举起一根清箫,才递到唇边,已经泪眼婆娑。
萧音婉转悠长,如那高山流水,恰似无物可羁绊,却又让人悲从心起。
又一声笛音传来,轻快灵动,浩如烟波入海,细如小溪流淌,起承转合之间,听得人忘忧忘倦。
黑衣人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一个手拿玉笛的中年人,缓缓开口道:“在下秦明,拜见庄老前辈。”
黑衣人也不看他,只是深情凝望着那根萧管,用手轻轻摩挲,亦如心爱的女子。他缓缓道:“你可知,此处是禁地,你一个外人,能逃过他们的视线,是不是觉得,这恶人谷,来得,去得?”
秦明抱拳道:“前辈息怒,我有要事相商。”
黑衣人摇头道:“我不管谷中之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秦明正色道:“西域剑宗的宗师境都被您杀了,您就是不想管,也甩不掉了。”不错,这位黑衣人,正是十四境巅峰武者,庄志茂。
西域剑宗在那日被狼狈驱赶而逃后,又是来了一波高手,五个十二境剑道高手,一位武道宗师。可是那又如何,在庄志茂还没出现之前,确实占了很大的优势,顾白如今都还在养伤,可是正当那位剑道宗师志得意满之时,一道剑气,如天上明日,直坠人间,那位剑道宗师托大硬接,顿时气机炸裂,骨肉筋疲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间。
恶人谷的凶名,直到此刻,才被人重视,很多人这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恶人谷,惹不起。
庄志茂冷笑道:“那又如何,他们若是敢再来,我还是杀。”
秦明也跟着笑道:“凭借您的本事,当然是杀得、留得、来得、也去得,可是谷中如此多的好汉,怕就没有这本事了。”
庄志茂终于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说说你的想法。”
秦明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施了一礼才道:“我大秦愿与庄老前辈合作,共驱外贼。”秦明并没有说与恶人谷合作,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谷主是夏清风,而夏清风与东都军的关系,旁人或许不知,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想要的合作之人,仅仅是这位能斩杀宗师之高手一人而已。
庄志茂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们大秦合作,你们现在四面楚歌,怕是自顾不暇了吧,还谈什么与西域剑宗为敌。”
秦明叹道:“因为我得到消息,西域剑宗已经与浩气盟停战,准备集中精力,先灭了恶人谷。而我也知道,虽然您很强,但是还不够,而我大秦,却能帮上你们。”
庄志茂冷哼道:“你走吧,不管你内心是何想法,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秦明急道:“我们只需要您在关键时候出手,对付的也肯定是江湖人物,也绝对不干涉您的自由,而且您还可以提要求,只要我们能做到,定不让前辈失望,我们大秦虽然四处受敌,但是开战以来,逢战必胜,那几国联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我们真正担心的敌人,是在北方,而我们大秦不缺国力,不缺人才,就缺像庄前辈这样的绝世高手。”
庄志茂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不对付你们大秦,便是看在一位小兄弟的面子上,不然,我也想。”
这还真不是他的大实话,若是投奔西域剑宗,还有机会参详御神笔,只是当时夏清风对他说过,他的师父周佛海就是大秦的中流砥柱,要他千万不能与大秦为敌。
而之所以拒绝秦明的好意,只是因为他渐渐得也喜欢上这里的山水,只是因为这谷中一群看似不怎么招调的怪人。只是因为某个小家伙曾经说过,投靠,便是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