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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儒将的厉害

    一场倾盆大雨,冲走了治县城头的血迹,也冲淡了北凉军进攻的**,北方温差大,一场雨说不定就会让无数人患上伤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熊开泰破天荒叫来几位副将,准备在大帐中反复推敲接下来的攻城策越,他行军打仗十多年,向来专断,不爱与人商议,有人说他刚愎自用,迟早一败涂地。

    而他却偏偏活到了现在,用他的说法就是:“将在外可不受君命,帅在营不可揣其二心。”在营帐之中,他发出的每项命令都是唯一的策略,无分好坏,也没有更好的策略出现的可能。

    就比如说他命人佯攻某地,真实的目的可能是声东击西,或是假装大败而诱敌深入。那临场指挥的将军可以在战场瞬息万变的局势中判断是做做样子,还是全力出击。而去不去,却是没得商量。

    熊开泰就像赌徒,只是他的运气还不错,每次都能赌对,常此以往,熊开泰的判断已是越来越准确,在北凉军中几乎已被神话,于是便有了北凉第一大将的显赫名声。

    熊开泰见无人吭声,便骂道:“老子要你们几个说话,跟个娘们似的,难道说得不对,我还骂你们不成?”

    几位副将面面相窥,这将军不会是脑子被那郭艾气出问题来了吧,什么?说错了不骂我们?可你会打我们啊!

    熊开泰见还是无人说话,便点名道:“梁栋,你先说!”

    众人眼神复杂的看着一位昂藏八尺的彪形大汉,有庆幸,也有同情。梁栋见被点名只好出列,他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却再没有半个人看他一眼,这群不讲义气的东西。

    梁栋硬着头皮说道:“大将军,末将认为对面蹦不了几天了,您看今天他们在城头上那哪是射箭,稀稀拉拉的,有气无力,不是下了场大雨,说不定咱们就攻进城了,依末将之见,就天天那么和他们耗着,看他们还能守几日。”

    熊开泰就想一脚踹过去,尊严!军人的尊严不要了?攻一座城,非得人家粮食吃完了,箭矢用完了,才能攻进去了?怕是要被同行笑掉大牙。

    熊开泰忍住冲动,看了看一位约显精瘦的儒将道:“陈达,你说说。”

    陈达也不沉吟,出列道:“将军,纳兰裴已经走了,治县再无高手。如今东都军之所以还顽固抵抗,是因为受郭艾这人的蛊惑,若是我们派人将他刺杀,东都军必定方寸大乱,不攻自破。”

    熊开泰终于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大骂道:“李玉成如今身死未知,你还敢提刺杀?”

    陈达自然侧身躲过了重要部位,却还是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申辩道:“将军,以前失败,那是有纳兰裴那个妖孽在,如今我看正是时候,因为那郭艾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同样的招数会用第二次。”

    熊开泰惯性的又是一脚,没好气道:“对面防守极严,别说人了,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如何能得手?”

    陈达却道:“我们攻城的时候,可以派高手隐匿在兵卒之中,然后趁乱行事。”

    熊开泰突然对着陈达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将军,你可真是我们北凉第一儒将啊!果然足智多谋,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这军中,现在也就你武功修为最高,要不就派你去。”

    陈达那是摇头摆手,他赶紧说道:“不不,不行,将军,我这点身手,哪能干这种事。”陈达心中暗想:老子有又不傻,什么事都怕万一,那李玉成十境修为,北凉第一高手都歇菜了,早知道就不出这个主意了。

    “报,将军,外面有个自称是彩云门的人求见。”一位兵卒从大帐外跑进来禀报道。

    熊开泰一愣,接着便问道:“有说什么事吗?”

    那兵卒答道:“那人没说,只说是有要事告知将军。”

    熊开泰想了想才道:“请他进来。”既然是来了客人,他便又摆起了大将军的架势,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这彩云门他是知道的,和无极门是死对头,一直想从无极门手中抢生意,为了做他们北凉军的生意,将军府都跑了好几次了,钱还真没少花。

    熊开泰这人很有自己的原则,钱照收,事就不一定办了,毕竟无极门的好处他也收了不少,不过这是好事,有竞争,才能抬价啊,回去可得找无极门的王舵主好好敲打敲打。

    在一名军士的带领下,木歌缓缓走入大帐,面对如此多的将军,普通人可能要被一股肃杀之气吓得腿软走不动路,可他却行如闲庭信步,面色风轻云淡。

    熊开泰看似粗人,却是心细如发,一看来人气度,便知道此人在彩云门中颇有身份。

    果不其然,木歌一拱手道:“在下彩云门右使木歌,拜见熊大将军,拜见各位将军。”

    熊开泰哈哈笑道:“原来是彩云门的木护法,久仰久仰。不知木护法有何事告知本将啊。”说是久仰,可他却连屁股都未抬一下。

    木歌呵呵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告知一下将军,我刚打探到消息,无极门正在为东都军运送一批粮草,约摸有五万担。”

    熊开泰一下从坐上蹦起来,几位副将也是炸开了锅,熊开泰正色道:“此话当真?”

    木歌神态自若道:“军中无戏言。”

    ---------

    寒蝉凄切,骤雨初歇。治县街道上有呻吟着的伤患,奔跑着的步卒,也有正在安抚百姓的官吏,追打嬉闹的孩童,更有眼神坚定的郭艾,一脸无奈的李玉成。

    郭艾正望着一个个受伤的将士轻叹,军医根本就忙不过来,若是伤得不重,有些伤者便自己上药,一把草药放在嘴中咀嚼几下,再往伤口上一抹,拿个布襟一缠,便是可以休息了,休息,可能是如今伤患唯一的特权了。

    一群刚刚换防被替下来的将士,有条不紊的坐在一处屋檐下。屋檐上还在滴答滴答的顺着雨水,直到滴在一个将士手臂上,明明再往旁边挪一下就能躲过,却是一动也懒得动。

    李玉成一袭白衣,却是被一个孩童奔跑中溅了一身泥水,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抓起那孩童横放在膝上,对着屁股就是三下巴掌,那小孩开始还以为是和他嬉闹,直到板子打在屁股上,才由大笑变成大哭,鼻涕自然又全擦在李玉成裤腿上。

    郭艾白眼道:“幼不幼稚,和小孩过不去。”

    李玉成呵呵一笑,明亮的眼眸此时才有了少年人的光彩,他畅然道:“好久没揍我幼弟了。”

    郭艾自是无语,李玉成对那边将士聚集地努努嘴道:“鼓不了肚子,还不去鼓鼓气?”

    郭艾笑道:“怎么?又不想我死了?”

    李玉成嗤笑道:“你过不了这关,还提什么与我并肩征战天下?不过我看,我回北凉的日子不远。”

    郭艾揶揄道:“你还是别回了吧,多尴尬呀,一上城头就被撂倒。”

    李玉成怒道:“你再说我和你翻脸啊。”

    郭艾得意一笑,对李玉成使了个眼色道:“让你见识我鼓舞军心的口才。”

    他走到一群兵将身边,那群人看到他刚要起身,郭艾又把他们按下,他一屁股坐在房檐下,一脸亲善道:“我让你们死守这治县,你们恨不恨我啊?”

    众将士纷纷点头。

    ……

第六十二章 武人的厉害

    四月草长莺飞,五月百兽同鸣,六月阴雨霏霏。

    郭艾与李玉成在营中对饮,没办法,此等天色,一句话,今日无战事,老天爷也算是赏口酒喝了。

    二人臭味相投,皆是健谈之人,从经史文章,谈到新论时弊,再谈到天下大局。

    李玉成终究在这些方面还是有所欠缺,他笑道:“我们毕竟是带兵的人,不如说说你们东都军是怎么打败北氓游骑军的。”

    郭艾嘿嘿笑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样,是不是和我聊天很吃力啊。”

    李玉成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这种嘴皮子功夫厉害的人,我在战场上一个来回能杀十个。”

    郭艾又坏笑起来,李玉成哪不懂他的意思,转移话题道:“如今可是真没粮食了,哪怕你前面是故意造成没粮的假象,可这几场雨一下,你的所有计划都落空了。”

    郭艾一叹道:“我不甘心啊。”

    李玉成撇嘴道:“你不走,我可真就回北凉了啊。”

    郭艾挥手道:“将军不在,谁能拦得住你?滚滚滚,你就是敌军派来的奸细,来浪费我军的粮食的。”

    此时一个兵士跑来禀报道:“启禀将军,斥候营来人了。”

    郭艾道:“请进来。”

    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田蒙,他拱手道:“禀将军,纳兰将军筹备的粮草马上就要运到了。”

    郭艾与李玉成是同时惊声而起,郭艾颤声问道:“多少粮食?”

    田蒙得意道:“五万担!明日即到。”说完于是把详细经过说了一遍,郭艾听得仔细,又询问了不少细节,便在大厅中渡步思量起来。

    田蒙心道:怕是把这郭将军乐傻了吧。

    郭艾突然抬头道:“你是说,还有二十五万担军粮,积压在同关之外的北凉?”

    田蒙连忙答道:“是的,将军,西河村有重兵把守,只能从小仓河这边过来。”

    郭艾竖起三跟指头正色道:“三件事,你听好了。其一,回去后立刻开闸放水,火油不够去库房领,如今雨季水位高,切莫失去此次机会。”

    田蒙马上道:“在无极门的帮助下,水坝我们都筑好了,可是总要等道商船都过来吧,若是开闸放水,怕是五万担粮食过不了俊水河啊。”

    郭艾并不回答田蒙又继续吩咐道:“第二,你拿着我的手令,带上二千兵马,命令常亮原地待命,不得过俊水,若是遇到敌军,且战且退。”

    田蒙是惊得一头雾水啊,这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不要粮食?

    郭艾又拿来纸笔,写了封密信盖上他的印章,封好后又对田蒙说道:“第三,你回去之后,交给无极门的管事之人,切记,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田蒙是一头雾水啊,这人到底什么情况,大家挖了二天两夜的河床,你说不运就不运了?不过这郭艾在军中向来口碑还是不错的,何况军令如山,便也只好领命而去。

    郭艾又叫来一人吩咐道:“把消息传出去,小仓河运来了十五万担军粮,治县已经无粮,准备倾巢而出去小仓河接应粮草。”来人领命而去。

    次日,北凉军又一次掠阵攻城,熊开泰骑在一头枣红俊大马上,是开怀大笑,心情格外之好。他已经连夜令陈达率二万人马,去围堵小仓河,定要碾碎东都军最后的希望。

    既然你无极门吃里扒外,那么以后我们北凉的生意,就交给彩云门来做,不过今天的攻城,便是彩云门递的一份投名状了。

    木歌身材修长,不知哪里找来的一套北凉兵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紧促,由不自在。不过这也只能忍了,他已经混到了城墙之下,只要云梯搭好,便是准备蹬梯而上,一举砍掉那守城头领的脑袋,从此以后,北凉再无无极门容身之地。

    熊开泰看着缓缓推进的众将士,哈哈笑道:“我听到消息,不是五万担,是十五万担,要是那郭艾小儿知道我把路堵住,怕是不被这木歌杀死,也要被活活气死。”

    梁栋赶紧马屁道:“熊将军哪次不是逢凶化吉,这个彩云门,还真是及时雨。”

    熊开泰眼睛一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凶了?还逢凶化吉,老子一直胜券在握,只是想着如何玩死这孙子。”

    梁栋忙出声应和,心中幽怨不已,这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不过心中也暗暗腹诽,昨天还急得直跳,今天啥都不认了。

    熊开泰抚须笑道:“郭艾这种读书人,在这战场上只会害死更多人,还天真的想着出城接粮?我呸!我先让你知道什么是我们武人的厉害!”

    郭艾站在城头,出声问道:“我这都要出城去接粮了,他不去半路上以逸待劳,此时攻城是何用意?”

    李玉成笑道:“我们熊将军的风格就是这样,不过他运气好,每次都能赌对。”

    郭艾笑道:“我从不赌,因为我穷啊,可是我的运气,也很不错。”

    李玉成白眼道:“别太自信,火能烧起来再说吧。”

    东都军的箭矢已经用完,火油又被田蒙带去了七七八八,好在还有滚木、石块之类的物件往下砸,不过效果自然就差了不少,还是有几个云梯的北凉军,攻上了城头。

    木歌是迫不及待的想上去,可是他那一步云梯却是倒霉,由于架的相对靠中,便是重点照顾对象,这不,又有一块石头砸下,他上面那个兵卒是直接向他摔下。木歌一拂便把他直接从云梯上拍下去,估计不死也残了。

    木歌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墨迹,直接轻功连点云梯,一跃而起,刚上城头,便是几个长矛向他刺来,他身子一侧,几根长矛便从他腰侧而过,木歌一手搅起几根,几名东都军那是纷纷脱手倒飞而去。

    木歌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头带将军帽的郭艾,数指连弹,几道绿色真气是直向郭艾而去,郭艾身边两名贴身护卫连忙是身体靠前举盾挡住。谁知这绿芒劲气如此之大,两人是直接被击飞而去,一个口吐鲜血双手骨折,一个是当场毙命。

    木歌见此也不恼,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出手一次的事情,他一步飞到郭艾身前,这次准备一手捏住他的脖子,直接拧下他的人头去见熊开泰。

    木歌一掌递出,顿觉身侧一股澎湃的劲气直接向他撞来,十境高手!木歌心头一惊忙收手后退,一连数指,才化解掉这股磅礴掌力。

    木歌惊疑的看着出手之人,此人一袭白衣,剑眉星目,于城头迎风而立,更显得玉树临风,英姿勃发。

    木歌惊疑道:“天合神功!李孝儒是你什么人?”

    李玉成淡淡道:“正是家父。”

    木歌一听此话气笑道:“北凉名将,却在此地保护敌人?”

    李玉成呵呵笑道:“北凉一兵一卒我都不会杀,可是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是北凉人?”

    木歌正要解释他的来意,可是李玉成哪里肯听,直接又是一掌拍去,二人都是十境高手,木歌更是十境巅峰,他有信心在百招之后能胜出,至于能不能杀郭艾,基本不抱指望。

    而就在二人刚刚交手后不久,城下传来一阵低沉的金鸣声,北凉军居然鸣金收兵!木歌心里是直骂娘啊,去你大爷的,老子刚上来你就收兵,坑人吗?

    此时的熊开泰正大怒道:“快!快回去救粮仓!”

第六十三章 读书人的可怕

    几天的蓄水,并不能使俊水河一泄汪洋,水不过是刚刚漫过了西河村两岸,不过,足够了。

    河水涨得突然,也涨得太快,当驻守粮仓的将士反应过来时,其实已经迅速的做出了反应,给几座粮仓四周加了木板固定,并用树干把仓门堵死,哪怕水再大点,只要冲不走,大将军回来,自然有所定夺。

    可是没多久,便闻道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守粮将军敏感的弯下腰在还没漫过脚面的河水中掬起来一闻,他马上出声命令道:“所有人不得点燃火种,四处加强戒备,凡是有可疑人物靠近,先斩后奏!”说完之后,仍不放心道:“速速把粮仓外的木板撤走!快!”

    然而话音未落,却是无数的带火箭矢从对面河畔射来,直接落在粮仓周围的河水中,治县的最后三百弓弩手,此时已经出现在对岸,一阵火箭集射之后,整个河面瞬间被点燃,火海一片。

    守粮将大惊失色,一刀抽出,大喝道:“守住粮仓!”

    然而此时的北凉兵卒们,早已经是方寸大乱,疯狂的向更高处逃串。守粮将军顺手已经杀了两个逃兵,然而在巨大的恐惧与同袍的哀嚎之声中,跑,已经是脑中唯一的指令。

    四座粮仓几乎同时被点燃,不得不说,固定在外的木板起到了很好的引燃作用,火势很大,随着守粮将军葬身于这片火海,再也没有一股力量试图倾覆这水深火热。

    水火无情,而战争,更无情。

    当熊开泰赶到,水位已退,只留下一片焦土,和留守士兵无尽的哀嚎。

    “报!将军,运粮的山道已经被山石堵住,我们的运粮队已经过不去了。”

    梁栋急忙道:“将军,我们就随身带了一日的口粮,可如何是好?”

    熊开泰气得牙齿打颤,然而却没有自乱阵脚,每逢大事有静气,是一个征战十多年统帅的必要素质。

    熊开泰大吼道:“梁栋,你带五千人马,立刻疏通运粮山道,记住,你的任务是山道,不是人!小心敌军设伏!”

    熊开泰又喊道:“刘坤何在!”

    末将在!”一个浓眉细眼的汉子走出来道。

    熊开道:“速速派人联系朝廷,从新调集粮草,不过不用急着运来,等我下一步命令。”刘坤立刻领命而去。

    熊开泰又喊道:“候明何在!”

    又一个身形高大的副将出列道:“末将在!”

    熊开泰道:“你拿着我的令牌,速速去泸州,调两万人马至堵在小仓河沿线,来个前后夹击!”

    熊开泰看着垂头丧气的众将士道:“儿郎门,此处没粮了,大家不用慌,在三十里外的小仓河,有敌人的十五万担军粮在等着我们,我们的陈达将军已经早一步赶去,东都军也已经去接应,我就问,有没胆子跟我抢回来!杀光东都军!”

    “有!有!有!”排山倒海的声浪一阵阵传来,没有什么比粮草没了更打击士气,然而此时的熊开泰,瞬间便点燃所有人的斗志。

    熊开泰面目狰狞,长剑出鞘,大喝道:“走!”只要劫住了小仓河的粮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此时一名副将道:“将军,这河西村是否要留点人看守,万一又有人从这边运粮……”

    熊开泰大怒道:“你长脑子没有,谁会往这边运粮,运得过来吗?他们的所有粮草,必定是从小仓河过俊水,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那副将还待再说,却被熊开泰止住道:“不能再分兵了,这十五万担粮草对东都军乃至整个同关战局都尤为关键,必会派援军前来,不可大意,出发。”

    此时的陈达,已经把俊水河岸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亲自带了一万精兵去追击运粮商队。

    可这商队也太滑不溜手,只知道不停的往回跑,却不想又能回到哪去?怎么跑还不是在北凉境内,如此大的目标,迟早是要被堵住。

    可是他自然想着是现在能劫住,什么是独功?这就是独功,只属于他。陈达仿佛看到了同僚们那嫉妒眼红的神态,于是沿着小仓河,一路追去。

    北凉军沿河而上,俊水河水位虽降,两岸却冲刷了大量淤泥,因此行军相对缓慢,待见到陈达的俊水守军,早已是暮色四合,也只能烧火做饭,把最后的口粮吃掉。

    此地虽有村庄,然而战事一起,早就坚壁四野,哪还能找到半分吃食。熊开泰便决定,吃完稍作休息便连夜赶路,一定要堵住这批粮食,不然就要和东都军一起饿肚子。

    然而此时的东都军,在郭艾的亲自带领下,已经来到河西村口,护送着一队队马车使向治县。

    冷长老佩服道:“郭将军好大的手笔,老朽实在是佩服。”

    郭艾哈哈大笑道:“哪里话,全靠无极门几位长老的协助。”

    郭艾又担心道:“你们大长老,不会有危险吧。”

    冷长老抚须笑道:“郭将军放心,大长老按郭将军的吩咐,已经布置好一切,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郭艾笑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李玉成在旁边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这读书人,真可怕。”

    一天过后,饥肠辘辘的熊开泰终于追到了陈达,陈达一脸邀功道:“将军,些许小事,您怎么亲自来了?”

    熊开泰是一天滴米未进,他有气无力的看着陈达道:“堵住了没有?”

    陈达哈哈笑道:“将军大可放心,已经堵住了,泸州刘太守亲自带了人过来,大人放心,一粒粮食东都军都别想拿到了。”

    熊开泰心中一颗重石这才落地,他如释重负道:“取些粮草来,就地安营扎寨,人饿了,马也疲了。”陈俊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陈俊又回来道:“将军,营帐正在准备,就是不知道粮草在哪。”

    熊开泰像看个傻子样的看着他,一旁的梁栋急道:“自然是取这运粮商队的啊,别墨迹,饿死老子了。”

    陈达惊讶道:“这商队所运的粮草,昨天半夜连船一起烧了啊,我和刘太守都是亲眼所见!”

    ……

第六十四章 女人的可怕

    风览城外,旌旗密布,厮杀震天,而城中纳兰府大殿之中,却是只有两个老人对饮,显得格外幽静。

    纳兰萧风举杯敬道:“拓跋兄,敬你的胆气,贵为一国之君,就不怕回不去吗?”

    拓跋炎也举杯一钦而尽,他淡笑道:“我有儿子,你杀我何用啊?”

    纳兰萧风不置可否道:“我也可以留你久住。”

    拓跋炎哈哈笑道:“萧风老弟,你也别装什么中原义士,你若有儿子,我还不敢来找你。”

    纳兰萧风看也不看他道:“哦?那说来听听。”

    拓跋炎撇了他一眼,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你守了这同关二十年,麾下精兵强将,中原民心所向,试问你若有野心,岂不是与虎谋皮。”

    纳兰萧风呵呵一笑道:“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对手,你我斗了二十年,看来还是没看透我。此事值得高兴,当痛饮一杯!”说完便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拓跋炎轻轻一叹道:“老伙计,何不接受我的提议,如今风览城,已经熬不过去了。这中原天下所谓的聪明人,如此算计于你,值得吗?”

    纳兰萧风轻轻一笑,举杯停在唇前说道:“再与壮怀一沽酒,酣对夜雨二十年,值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却是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拓跋炎缓缓起身,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你我何不二人联手,中原诸候便如土鸡瓦狗,他日我定鼎天下,定当视中原子民如己出,你我同登泰岳,君臣共赏风月,如何?”

    纳兰萧风抿了一口酒,平静道:“若是我不答应了。”

    拓跋炎悠悠开口道:“那我马踏中原之日,天下从此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只为萧兄报这中原天下辜负之仇。”

    拓跋炎透过殿门望向天边如似火烧的层云,喃喃道:“即便如此,终究意难平啊。”

    风览城的攻防,并不是单一的攻城拔寨,方圆百里之外,都是战场,同关境内,日夜喧嚣嘶鸣,早已千里赤地!

    风览城十里外的天王坡,八千东都狼骑,一个冲锋之下,二万北凉军早已溃不成军。北凉王此时也是狠绝,也不管还在战阵中的北凉骑军,直接下令道:“一万弓弩手准备。”

    一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将袍女子,头盔遮住了她半张容颜,但精致的鼻梁,清列的眼神,依然能认出她的身份,武道宗师纳兰裴。

    “将军,敌军已经布阵扬弓,是否撤退?”

    纳兰裴冷冷说道:“昨日为杀那北凉王,我一人便在十万军中几进几出,今日我身后兄弟皆在,又有何惧,跟我杀!”便是一马当先,向溃军追去。

    众将士那是听得心潮澎湃,谁说女子不如男,又谁说我们东都儿郎输女子!众人纷纷拍马随纳兰裴冲去,前方虽千军万马,黄泉路遥,仍不改眸光中那一抹疏狂!

    万箭齐发,铺天盖地,无差别的向二万北凉骑军与八千东都狼骑射来,中箭之人,纷纷落马,中箭之马,又纷纷压在一片尸体之上。

    纳兰裴真气凝转,四周箭矢每每在几丈之外,便化为齑粉,她一夹马腹,‘吞虹’寒芒所向,必有腥红回响,转眼之前,便是一人单枪匹马,向弓弩布阵之地掠去。

    北凉王秦坤大惊,他指着那一人一马道:“快!快射箭,快杀了她!”

    弓箭手纷纷调整方向,对纳兰裴便是一轮齐射,纳兰裴对着百丈之内的一束箭矢就是一掌拍出,一束箭矢便纷纷落地,可是又何止是一束,一**箭矢,使得纳兰裴已经拍出十多掌,即便是宗师,也是气力不济。

    射人先射马,护人自然也先护马,如此施为,真气消耗可想而知,不久之后,便有少许箭矢射穿了她的护体罡气,好在有盔甲做最后的保护,不过大腿与手臂,还是各中一箭。

    北凉王见此,哈哈大笑,如若癫狂:“射!继续射!”有纳兰裴在,他是夜不能眠,昼不能寐。此人已为他心头大恨,拒婚在前,几次杀他在后,不是有众多高手舍命相护,怕是早已身死这同关之境。

    北凉王狰狞笑道:“女人就是女人,没点脑子。”

    而北凉王身边的大将薛贵,却是皱起了眉头,失去了箭矢压阵的北凉骑军,已是被东都狼骑冲得七零八落,俨然已进入了后者的收割阶段。

    而纳兰裴已是跑到了一字排开的弓弩手一侧,虽然身受箭伤,却是毫不妨碍她举枪杀人,远程作战的弓弩手,身旁自然有刀盾兵的保护,可是依然不够,纳兰裴一骑绝尘,一个百丈冲锋,便有无数人倒下,再一个回马冲锋,又是哀鸿一片。

    薛贵眼看狼骑军已经快打扫完战场,担心道:“陛下,此役危矣,还请撤到大军后方。”

    北凉王也是颇为犹豫,虽然明知道对方冲锋一阵还是要撤走,却也实在担心有什么变数,万一被那纳兰裴杀过来,如何是好?北凉王不甘心的看了眼她,恨声道:“走!”

    夕阳西下,东都儿郎又一次高歌而归。纳兰裴手臂上缠着一束白布,伴着滴答的马蹄声,残阳把她回家的背影拉得瘦长。她没有得胜归来的喜悦,打败敌人,只是东都军的常态,而这恰恰让她更加惆怅与不甘,粮草殆尽,似乎胜负已定。

    一位老人,此时已经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向城外驶去,拓跋宏才上得马车看到老人安然无恙,才舒了口气道:“父皇,我是那纳兰萧风,必然要挟您拿粮草来换。”

    拓跋炎笑道:“若是如此,那东都军哪怕是能守住一时,也气数已尽。”

    拓跋宏才道:“父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可是拿下风览城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又要大费周折。”

    拓跋炎没有回他,看着马车外那缓缓西坠的残阳,他喃喃道:“不着急,我们只有不插手,中原才会乱起来。”

    “再与壮怀一沽酒,酣对夜雨二十年!我拓跋炎二十年都等了……”

    纳兰裴站在风览城壮阔的城头之上,今夜无雨,星河灿烂。她凝视一轮明月,低声道:“你能平安回来,已经不错了,真的很不错了。”

    郭艾向前走了一步,与纳兰裴并肩而立,举头望月,低沉道:“可还有何遗憾?”

    纳兰裴缓缓摇头,似乎又想起某事,黯然道:“我从小跟随师父学艺,长大后乔装成男儿随父征战,这么多年来,枪下斩过无数宵小,若说有遗憾,那便是没有像一个女人,被爱过。”

    郭艾轻轻一叹,纳兰裴又问道:“你可还有何遗憾?”

    郭艾视线跳过远方,望着星星点点,由远及近的车队,慷慨激昂道:“我舍不得那书中的圣贤文章,舍不得这繁花似锦的大好山河,也舍不得这月色朦胧美人如虹。”

    纳兰裴绣眉一挑,就要发作。

    郭艾突然指向那车队狂笑道:“我更舍不得夏清风给你送来的军粮!”

第六十五章 你有故事我有酒

    当夏清风再次回到南山学院,已经是七天之后,温行知去了御道庵,为慈明师太守孝一年。

    韩无极以徒媳妇的身份,二天前也启程去了道泉寺,将道祖与渡情的尸骨葬于寺庙后山。

    而周佛海却是不知去向,只是派人留了一封信,大致交待了些灵武墓的后续之事,并嘱咐,他有要事去办,办完自会来找他,不必挂念。

    夏清风刚出现在中州地界,无极门便是得到了消息,自然也通知了八巨头小院。

    这不,夏清风才跨过小院门槛,便被杨博文羁押到小院议事大厅。夏清风一眼望去,众人无分男女皆环臂而立,一副要拿他试问的架势。夏清风没来由心头一热,只是他如今愁上心头,纵青春依在,也只能欲说还休。

    余成杰道:“清风,你这些天跑去哪了,最近中州地界可不安全,很多武林高手齐聚中州,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博文调侃道:“你不是躲着韩无极吧,她这几天可是到处找你,她一走,你却就出现了。”

    夏清风心中悲苦,却是不愿意多说,早在出发之前,温行知就告诫过他,灵武墓的事,不准与学院之人说道。在温行知看来,没有八巨头不敢去的地方。

    夏清风见众人都在,便强打起精神道:“我无意间发现了几套武学,准备给你们每人传一套,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是你们一定要发誓,不能说出去,否则可能害死大家。”

    林果儿奇怪道:“这么恐怖,那我不学。”

    杨博文没心没肺道“武功秘籍也能批发吗?”

    夏清风想到为这镇魂碑,二位师父都已去世,不由眼眶泛红,他强吸口气,故作镇定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学不学都一样了,若是学成了,便多一份保命的机会。”

    余成杰深深看了夏清风一眼,说道:“真的不能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我们或许帮不上你,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夏清风看着余成杰道:“杰哥,我没事,由于我不通武学,所以只能口述法决,你们能学多少便是多少。以免夜长梦多,现在就开始吧。”

    夏清风说完,想了想又继续道:“我七天后要回家一趟,我们只有七天时间。”夏清风并不怕那老怪物的毒,可是他怕那老怪物杀到南山学院来,若是害了大家,那便是百死莫赎了。

    杨博文道:“你这像交待后事样的,谁学得进去啊。”

    余成杰瞪了他一眼道:“清风为人敦厚,断不会害我们,大家每次能化险为夷,都是因为有清风,我们的差距,已经很大了,所以我们不但要学,还要学好,博文,就从你开始。”

    杨博文郑重点了点头。

    借得天公清明眼,摇洒微雨参人间

    通幽湖畔,雨期的‘醉月楼’生意清冷。夏清风倚窗而坐,看着湖中点点水花,心头涟漪阵阵。游巧巧亲自端来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却是没急着走。

    夏清风半响才回过神来,问道:“巧姐,有事吗?”

    游巧巧呵呵一笑道:“也没啥,就是问下,有没有你常大哥的消息。”

    夏清风轻轻摇头,游巧巧眼角的笑意便渐渐淡去,她忙道:“死了最好,你先喝着,我去忙了。”说罢便匆匆而去。

    夏清风哪还不明白游巧巧的心思,刀子嘴,豆腐心而已,他喊道:“巧姐,常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回来定是个大将军。”

    游巧巧勉强笑道:“恩。祸害遗千年,我懂。”说完便匆匆而去。

    夏清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起了初次在此见面的江小楼,他举杯临窗,喃喃道:“江大哥,以前总觉得你有故事,我有酒,以后见面,我便配与你喝酒了。”说罢一饮而尽。

    七天转瞬即逝,夏清风如约来到了刘东延的藏身之处,刘东延也不多话,随手丢过去一瓶解药,夏清风并不想暴露自己不怕毒药的本事,便是接过解药服下。

    刘东延道:“你的事我已经兑现了承诺,那么现在就到了你该兑现承诺了。”

    夏清风道:“自然不会食言,不知何时开始。”

    刘东延正要说话,却听一个笑声传来:“哈哈,我的好师父,几百年都没什么长进,又何必急于一时。”

    刘东延猛然起身,他瞪了夏清风一眼道:“你被跟踪了。”

    夏清风一听此人声音,便是想到来人是谁,这不正是那灵武墓中,老怪物的徒弟庄志茂吗?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刘延东哈哈笑道:“小东西,别藏头露尾,我们师徒,今天就来叙叙旧。”

    一阵劲风刮过,庄志茂已经站在了刘延东十丈处。就算夏清风已经十境修为,依然看不清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庄志茂身形偏瘦,四十上下,却尽显老态,他死死盯着刘延东道:“你以为你今天还跑得掉?”

    刘延东哈哈笑道:“怎么,不是我,你能有今天?不感恩戴德,却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做如此欺师灭祖之事。”

    庄志茂凄然一笑道:“我一身机缘,拜你所赐是不假,你若想要,拿回去便是,可祸不及妻儿,你杀我不成,却跑去灭了我庄家满门,我现在最想干的事,便是欺师灭祖!”

    刘延东轻蔑一笑道:“我哪怕把你全家都杀了,你不是还当缩头乌龟,躲着不肯出来。大道无情,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庄志茂长剑出鞘,轻轻一吹剑锋道:“好一个大道无情,今天我就请你赴死。”说罢便向刘延东一剑刺去。

    刘延东面对来剑一改在灵武墓中的畏惧,运足双掌迎去,顿时树林劲风大作,空气凝如实质,夏清风顿觉呼吸都困难。

    轰隆一声巨响,两股劲力便互相抵消于无形。刘延东顺势一爪直接抓住剑尖,狰狞笑道:“还真以为老夫怕你。”

    庄志茂丝毫不惧,虽手握剑柄,却也不挣扎的果断弃剑,双手一扬,四周青松绿竹皆是连根而起,随着一阵气息涟漪,全向刘延东撞去。

    刘延东随手把夺过之剑一掷,便深深没入一处青岩之中。他双手负后,凭空而起,一息之间,先前立身之处,已是插满一根根如箭矢般的细竹。

    夏清风看到此,是惊叹不已,都说重剑无锋,而这些树竹,却是在飞驰中已经被气劲打磨,锋利无比。

    用剑高手最以为傲的是手中三尺青峰,而到了武道巅峰,万物皆能剑心通明,信手便是清风无限!

    庄志茂随即握住一根青竹,长身而起,直刺天穹而去。

第六十六章 仇人要藏好

    两天两夜,二人已从天地玄黄打到不动参商,从清荷竹海战到青天共赏。二人拼到最后,招式早已用尽,有时骤然皆停,冥思苦想,一念有灵又是欺身而上。此中神通,逍遥山海,餐霞饮露,不过如此。

    不过此时,庄志茂与刘延东皆如死狗般趴在地上,夏清风也不管他们,打了只野兔蹲在一旁,篝火淼淼,香气四溢。

    刘东延喘气说道:“夏清风,杀了他,此人勾结外邦,欲毁我中原武道基业,此乃天赐良机,若让他走掉,必成心腹大患!”

    庄志茂呵呵一笑,却是扯动伤口,又疼得冷汗直流,他咬牙道:“你杀了我,便是一辈子做他的傀儡,这些天,我早已打听清楚,你二位师父,皆是被他所杀,若他练成‘龟息神功’第三层,你永远也别想着报仇了!”

    刘延东又道:“别听他胡说,你身有‘镇魂碑’我永远不会动你,你师父的仇,你有本事随时来找我报便是,可若是让他活着,中原武林,必会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庄志茂冷笑道:“你若杀了他,我便承诺再不与西罗人为舞,绝不背叛中原。”

    夏清风啃完最后一个兔腿,拍怕手,起身道:“你们都该死,可是我知道你们其实都尚有余力,不过是找个杀对方的契机而已。我若出手,必成弃子。”

    夏清风缓缓抽出‘炎凉剑’,月光拂过剑身,如那天阶夜色,凉意袭人。

    夏清风看着庄志茂道:“天下大争之势,弱者如火锅,强者纷纷下筷,兴亡皆苦,与我何干?”

    夏清风又看着刘延东,冷声道:“你口口声声大道无情,‘镇魂碑’进入我脑子的第一句便是大道无形,可生天地。大道无情,日转月移,大道无言,万物长生。大道无情并非无情无义,而是叫人不心生虚妄。”

    夏清风一边向刘延东走去,一边说道:“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如草芥,我夏清风,为师报仇天经地义,却是不急于一时,我有这个自信,此生必能堂堂正正的杀你。”

    夏清风缓缓抬起炎凉剑道:“可是你这种畜生,多活一天,便是恶心到我了!”此话说完,炎凉剑黑气笼罩,一个大大的‘书’字剑气,劈头而下!

    刘延龙猛的拍地而起,急速躲过,而与此同时,庄志茂以指为剑,数指连弹,道道剑气,却是比二人巅峰之时,更加璀璨。

    刘延龙胸口连连被剑气洞穿,大睁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居然,突破了……”说到此处,便后仰倒下。

    庄志茂道:“小兄弟,此人玄功了得,不可大意,快砍下他的头!”

    夏清风恨此人入骨,哪还犹豫,手起剑落,狗头滚动。

    庄志茂哈哈大笑:“小兄弟,听你一袭话,我收益匪浅啊。”说完便是又咳嗽不止。

    夏清风淡淡道:“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死了。”

    庄志茂笑道:“观你心智,并非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之辈,狭义心肠,又不拘于俗,实乃妙人也。”

    夏清风疑惑道:“不杀我?”

    庄志茂道:“为何要杀你,你我二人皆是大仇得报,当同饮一杯。”

    夏清风摇头道:“虽然砍了他脑袋,可终究意难平啊。”

    庄志茂笑道:“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一间简陋的酒肆之中,庄志茂与夏清风举杯对饮,庄志茂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为杀此人,我自知实力不够,不得不投靠西罗,你师父那个什么叫温行知的,若是来找我报仇,我不杀他便是。”

    夏清风小抿一口道:“你不杀我,可我却没说哪天不杀你。”

    庄志茂笑道:“那希望我能活那么久,小兄弟,你放心,我既然承诺你不再与西罗人交易,便说话算话。”

    夏清风苦笑道:“你如今更进一步,天下怕是无人能敌了吧。”

    庄志茂道:“那又如何,我拜他学艺,只为活命,却也是时刻提防,生不如死。后来我满门被屠,早已是心死之人。如今纵剑术有成,却自知罪孽深重,此事心结已了,又不知该情归何处啊。”说完便是一口闷酒下肚。

    夏清风道:“我在岐黄山有个峡谷,幽寂空灵,风景如画,不如去此地小住。”

    庄志茂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小财主。”

    夏清风举杯道:“就问你去不去。”

    庄志茂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斜眼问道:“酒管够么?”

    夏清风扶额道:“自然,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我师父找到,花些本钱也是应该。”

    庄志茂叹道:“你师父找来,那就不太善。”

    夏清风也叹道:“若他知道我还供你酒水,那就真的不太善!”

    同饮一杯,大笑而醉。

    一夜无话,二人随便寻了家小店,吃过早点,夏清风便准备先带庄志茂回岐黄山谷,再去道泉山拜祭二位师父。

    正当要结账之时,从门外走来了几个江湖人物,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身长八尺,浓眉粗眼,嗓门也是大的惊人,他环顾一周,目光便落到一个白净书生身上,他大大咧咧道:“小白脸,去,和别人挤挤,这桌我们要了。”

    白衣书生仿佛被惊吓过度,他也环顾一周期期艾艾道:“我才刚坐下吃,您看那桌,就一个老婆婆带个小娃,已经进来很久了,不如你去坐那桌?”

    那大汉怒道:“呸!鼠辈尔,也就能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爷选你这桌,就是看你不顺眼。”

    白衣书生便不敢多言,端着食物左顾右盼,最后看见夏清风这桌似乎要吃完了,便走过来低头羞涩一笑道:“可以挤挤么?”

    夏清风本来对此人言行不齿,却也不想小题大做,说道:“请便。”

    庄志茂将一碗粥喝完,吧唧吧唧嘴道:“够味。”然后又聚声成线对夏清风说道:“此人是高手。”

    夏清风疑惑望去,庄志茂又点了点头。

    白衣书生好像有些话唠道:“你们可要结账啊,这是各吃各的,可不能一走了之,把帐算到我头上。”

    夏清风没有武脉不能望气,但是庄志茂的话他还是信的,心中就奇了怪了,如此怂包话唠的高手,学武干嘛?

    此时只听那桌几个江湖人谈道:“听说没有,江湖第一人的熊天扬,要统一中原武林,对抗西域剑宗,听说要成立个什么浩气盟,大家有没兴趣去看看啊。”

    那赶走白衣书生的大汉却大笑道:“我呸,齐老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听名字你都别想着去投奔,浩气,浩然正气,是你这种奸邪去的吗?”

    “去你的,老子就是长得不好看,你才奸邪!”

    众人哄堂大笑。

第六十七章 以理服人

    此间酒楼本是偏僻,却因来了这群江湖人,便热闹起来,邻桌的带娃老婆婆仿佛不堪喧闹,终于是起身结账。

    她白发苍苍,满面风霜,举着根竹仗,躬腰低首,步履蹒跚,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童,一脸稚嫩,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

    当二人走过夏清风这桌时,老婆婆却是抬头狠狠的瞪了白衣书生一眼,嘴中骂道:“不是个好东西!”才继续向外走去。

    白衣书生也不介意,自是对着盘中之物埋头苦干,自得其乐。而正当二人要走出店门之时,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店门之外,约莫有二十来人,领头便是一个头带道观,一身灰白道袍的青年男子,他五官方正,器宇轩昂,一把四尺长剑紧握手中,剑穗轻轻摇晃。

    青年男子身侧,便是一个白色素衣的长身道姑,她素面清绝,一根蓝色缠头系于高挽青丝之上,更显淡雅缥缈,不可侵犯。

    白衣书生看到这道姑后,赞道:“此色可餐,大善!”

    只听那青年道人对着老婆婆冷声说道:“徐赛月,哪里走!”此声一出,整个酒楼便落针可闻。

    徐赛月可是江湖驰名已久的人物,九境高手,一套‘听魔棍法’当年是名动江湖,此人杀伐果断,喜怒无常,绿林好汉更是给了她一个‘疯娘子’的匪号。只是多年未听到此人的消息,今天一言,便知还尚在人间。

    那叫徐赛月的老婆婆,只是用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示意他不用害怕,斜眼看着那青年男子道:“怎么?纯阳这是要赶尽杀绝不成。”

    那青年人哼声道:“徐赛月!你儿子触犯门规,私自将纯阳剑法传于此子,我们定要把他抓回门派,给掌教定夺。”

    青年道人身后又有一名纯阳弟子道:“师兄,和他嗦什么,此人已经打伤我们好几名弟子。”

    那人又对徐赛月道:“哼,这次我们请了张绍元师兄与齐念冬师妹,我看你还不束手就擒。”这张绍元可是纯阳首席大弟子,而这齐念冬,便是长老齐真人的独女,都是内家九境高手,当世英杰。

    徐赛月一顿竹仗,冷哼道:“不是你们一路苦苦相逼,我又如何会拼上这把老骨头。想拿我孙儿,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那名叫张绍元的青年握剑之手微扬,开口道:“可是想尝尝我这太虚剑意的厉害。”

    那徐赛月呵呵一笑道:“不是尝了一路么,不过如此!”

    张绍元面色一冷,如同受到奇耻大辱,一剑抽出,‘八方归合’,剑如挽花,将徐赛月笼罩其中。

    徐赛月一推孩童,却刚好是往白衣书生那桌推去,竹仗连点,使出一套飘逸棍法。

    那名叫作齐念冬的道姑急忙说道:“师兄,可别伤着孩子。”声音娇翠欲滴,悦耳动人。白衣书生更是拍掌道:“好听,好听,此声可伴我揽月而眠。”

    那孩童脸如玉盘,明眸皓齿,此时已经是急得泪眼汪汪,他一把抓住白衣书生道:“叔叔,叔叔,你行行好,再救我们一次吧。”

    白衣青年却是急忙摇头道:“不行,上次算我多管闲事,这次可不能对不起这道姑小姐姐。”

    小孩见白衣书生不应,急得是大哭起来,他抓着白衣书生的衣摆,轻轻乞求,摇晃不止。

    白衣书生,碎碎念道:“干嘛干嘛,可别弄脏我的衣服,等下我还如何邂逅佳人?”

    谁知那一桌江湖客却是听不下去,一拍酒桌对白衣书生怒骂道:“你这小白脸,还以为是个读书人,原来也是个会把式的怂包,见到老弱妇孺被凌,却还想着娘们。”

    白衣书生被骂也不恼,他嘿嘿笑道:“这位好汉如何称呼,你哪只眼睛看见这老弱了?”

    壮汉一拍胸脯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刘春保是也,江湖匪号:血染客。”

    白衣书生轻蔑一笑,用只能是夏清风与庄志茂这桌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言语道:“这名字格局就太小,蠢宝?”

    那叫刘春保的壮汉听不清他口中之言,便问道:“你嘀咕些什么?”

    白衣书生调笑道:“你既然如此仁义,何不出手救下这婆孙俩,到时‘血染客’必会侠名远播,此义举也会传为江湖美谈。”

    那刘春保被此话挤兑得满脸通红,他看了看打斗二人,此时徐赛月已经气机混乱,竹仗高接抵挡,应付不暇,十几招过后,败势以显。

    刘春保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那群还没动手的纯阳弟子,又看看在桌众人道:“可敢与我会会这名门大派?”

    一名叫全航的汉子起身道:“老子杀人不少,自知不是个好东西,却也最看不惯欺老凌弱,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兄弟们,上!”

    这些汉子于是纷纷抄起五花八门的兵器,向张绍元招呼而去。

    纯阳弟子们大怒,也是拔剑出鞘,加入了混战。一时酒楼桌椅破碎,碟碗翻飞,酒楼掌柜小斯皆躲在一角,真是飞来横祸,叫人欲哭无泪。

    白衣书生,看看庄志茂又看看夏清风,嘿嘿道:“你看看这些粗人,动不动就大打出手,侠以武犯禁,诚不欺我啊。”

    庄志茂不动声色,仿佛如此场面,不过是孩童戏耍,而夏清风却是面色复杂,虽说因江小楼与商南子的渊源,他对纯阳派颇为亲近,可是交情归交情,遇到不平,也想拍剑而起。

    白衣书生,见齐念冬也拔出佩剑,他急忙起身,脚步如踩莲花,瞬间便到了她的面前。

    齐念冬自幼在纯阳长大,一心向往这山下世界,此次父亲齐真人答应让她下山历练,自是百倍珍惜,她不愿对这婆孙二人动手,可若是师兄弟受难,她却袖手旁观,到时又如何自处。

    正当齐念冬要杀入混战之中,一个白衣男子便出现在身前,只见此人身姿修长,面如冠玉,他轻轻打了个稽首,盯着齐念冬的眼睛,说话声如玉石,字正腔圆:“这位姑娘,人够了,多你一个不多,要是不小心划伤了肌肤,那该是多大的罪孽。”

    齐念冬不通世事,哪会晓得此人是换个方法的调戏,感激道:“多谢公子,我自是无碍。”说罢便要从一旁绕过。可是当她正要侧身而过之时,却是被撞了一个满怀。

    “哎呀姑娘,你看路啊,我的脚,你踩到我的脚了。”那齐念冬忙低头施礼,面红耳赤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不小心了。”

    白衣书生龇牙咧嘴,单脚而立,显得痛苦不堪。

    夏清风看到此,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一拍额头道:“傻妞!”

    “没事没事,哎哟姑娘,我走不动路了,烦请你把我架到一边,别被误伤了。”

    齐念冬忙是依言照做,二人举止亲昵,更有幽幽体香传入白衣书生鼻中,轻轻一嗅,自是陶醉不已。白衣书生幽幽言道:“姑娘,我们读书人就讲究一个以理服人。”

第六十八章 谁是小白脸

    酒楼中打斗还在继续,而纯阳派显然占着颇大优势,刘春保、全航等江湖客,虽经验老道,却还是输与招式之精妙,稍有不慎,便是被利剑割伤,已隐隐有不敌之像。

    夏清风道:“庄老哥,你就看得下去?”

    庄志茂不以为然道:“不管是千年宗门,还是名门大派,都有自己的一套传承之法,遵则可安身立命,破便有灭门之祸。这孩子父亲,私传武功,父子二人,打死勿论。”

    夏清风摇头道:“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这老婆婆舔犊之情,我更是于心不忍。”

    庄志茂叹道:“你还年轻,彼之仁慈,却又何尝不是对吾之残忍。”

    夏清风手握炎凉,长身而起,他朗声道:“规矩是死,人是活,在我心中,并不是认可的人多的道理,便是对的道理。”说罢便是一棒向张绍元打去。

    此时徐赛月已经被逼到绝地,虽说几名江湖客仗义出手,无奈对面人更多,一拥而上后,反而情况更糟,除了正面迎对张绍元,还要提防其它纯阳弟子的偷袭。

    张绍元剑气如虹,见徐赛月连连败退,更加志得意满,他看准时机,一个‘碎星辰’剑气凝如实质,直刺她的胸口,眼看一剑便能得手,却是被一棍击打在剑尖,顿时虎口生疼,差点长剑脱手。

    他凝望来人,只见一个翩翩少年少年,一袭青衫,眼似星辰,持棍而立。

    众人见张绍元被一棍挥退,也是纷纷停手,举剑峙立。

    张绍元大怒道:“又是哪来的山泽野修,敢管我纯阳的家事。”

    夏清风淡淡道:“国事也好,家事也罢,只凭手中之剑,削尽人间不平事。”

    “好!”刘春保也不管流血不止的胳膊,喝道:“什么名门正派,我看这位小兄弟,才是真正的大侠气度。”

    齐念冬听此,也是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暗道:“这气势,便是江湖大侠吗?”

    白衣书生本正对她絮絮叨叨,见她望着夏清风眼神迷离,哪还不知其中凶险。少女情怀呀,最是爱慕这种爱管闲事的江湖愣头青。他心中暗骂,又暗暗着急,可不能让此人抢了风头。

    白衣书生脚也不疼了,他几步走到两拨对峙之人的中间,哈哈笑道:“别打了别打了,打打杀杀多不好,你们看看这掌柜,脸都吓白了,若是一个气没接上,可就是人命一条啊,要是官府追究……”

    “少他娘的废话!”刘春保怒喝道:“就知道叽叽歪歪,自己孬种就待在一边去。”

    白衣书生本就是来抢风头的,便一脸王霸之气的道:“我这人向来以理服人,可若是谁不听我讲道理,那我便杀他也不讲道理。”此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是让夏清风都是心头一紧。

    那张绍元憋屈不已,顿感颜面无光。这一个个年轻后生,粉墨登场,可是把他这纯阳大弟子放在心上,他大怒道:“好大的口气!老子便不听你讲什么破道理。”说罢便是一剑刺去。

    夏清风虽听庄志茂说此人是高手,却也想不出能高到哪去,虽讨厌此人,却也不想他就此送命,正准备出手相救之时,却见白衣书生白袍无风自动,他轻抬二指,便是直指来剑。

    张绍元九境修为,只要再进一步,便是能进长老阁议事,按他的年纪,这不过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的事。可没想到如今这盛怒之下,倾力一剑,却是被白衣书生二指夹在指尖,不得寸进。

    张绍元满脸通红,进退不得,白衣书生朗声道:“不自量力,滚!”

    张绍元只觉一道奇崛劲气,沿着剑柄而来,他急忙脱手却已是不及,剑柄脱手后,又重重的向他胸口撞去。张绍元一连倒退数步才堪堪站稳,一口鲜血随之从口中溢出。

    白衣书生做完一切,自觉高人风采,潇洒非凡,得意向那道姑看去,却只见此时的齐念冬凤眼含煞,怒目而向,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白衣书生顿时觉悟,好像一下就暴露了刚才受伤之事,又打伤了她的师兄,岂不是打了自己娘家人?他只好看着齐念冬,尴尬道:“这个,道姑小姐姐,实在是有理说不通啊。”

    张绍元见大势已去,只能先行撤退再做打算,便冷声道:“我们走!”一群人便要前来扶他,却是被他大手一挥,斥道:“死不了!”说罢便不理众人,抬脚而去。

    齐念冬看了看夏清风,又瞪了眼白衣书生,从腰间秀囊里拿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道:“店家,叨扰了。”便也转身而去。

    白衣书生急忙跟上道:“道姑小姐姐,可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骗你,我这人是见到不平事,便忘了自身的安危,哎哟,此事一了,我又开始疼了。”

    齐念冬抽出宝剑,怒道:“算我瞎了眼,还以为你是谦谦君子,却是个以武凌人的登徒浪子!”

    白衣书生连连摆手道:“别别,有话好好说,别拔剑啊。”

    齐念冬冷哼道:“脏了我的剑,别跟着我!”说罢还剑入鞘,飞驰而去。

    白衣书生站在原地,看着道姑背影喃喃道:“明明是你师兄先出剑啊,怎么那小子出手就没事,我被迫还击,就是以武凌人?”

    此时刘春保哈哈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小白脸,哦不,小英雄,刚才多有得罪,还以为你是那好色之徒啊,想不到也是位侠义心肠的高人。”

    白衣书生意兴阑珊,哪还管什么刘春保的马屁,他回头狠狠瞪着夏清风道:“你还我的道姑朋友。”

    夏清风是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你这脑子,也配勾搭姑娘?

    不过刚才他确实是出手解围,也是对他好感不少,便不与他计较。

    此时徐赛月拉着孩童走过来道:“多谢少侠再次救命之恩。”

    白衣书生兴致不高的说道:“救几次有什么用啊,你还是把这孩子送去纯阳,说不定因祸得福,哪会像如今这般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这白衣书生便是救过此婆孙二人,并也是好心相劝,可是却被这徐赛月以为是纯阳派来唱红脸的,听罢便再不对他好脸色。

    徐赛月道:“老身自会再思量一二。”

    白衣书生不再多言,夏清风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说道:“你武功是不错,却不知酒力如何,可敢于我一醉?”

    白衣书生看着夏清风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老子能喝穷你个小白脸!”

第六十九章 正邪难分

    十境之后,夏清风能自动控制体内五星,所以喝酒对夏清风来说,不但不会醉,还能慢慢滋养修为,虽然很慢,却若是说出去,依然让人羡慕不已。

    此时酒楼的一楼已破败不堪,店主原准备就此打烊后修整一翻,却实在耐不住这些江湖客出手阔绰,再加上,也不敢得罪不是。

    酒楼的二楼,已经满满准备了一桌菜肴,刘春保举杯嘿嘿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识,话不多说,都在这酒里,走一个!”

    众人皆是举杯,哪怕是武功超然的庄志茂,也是敞开了肚子,和这些人划酒猜拳,玩得是不亦乐乎。

    夏清风拿着一个水晶猪肘,一边啃着一边调笑道:“注意高手风范。”

    庄志茂喝了口老黄酒吧唧了一声道:“这才是人间滋味啊。”

    白衣书生接话道:“我说老头,别装得跟个山上仙人样的,看这架势,最先喝趴下的就是你了。”白衣书生能看出夏清风的斤两,却是看不出庄志茂的修为,毕竟后者已经是一个及其恐怖的存在。

    夏清风举起酒杯与白衣书生轻轻一碰道:“夏清风,南山学院。”

    白衣书生呵呵一笑道:“顾白,那牛逼子口中的山泽野修。”

    夏清风心想我信你个鬼,不过谁没点秘密,他也不多问,举杯道:“顾兄,你把那婆孙二人劝上了纯阳,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白一边夹菜,一边说道:“纯阳如今冲虚真人与齐真人皆不管俗事,商南子远在你们中州的南山学院,而昔日掌教江小楼,也是下落不明。如今纯阳俗事的掌管人,就是冲虚道人的弟子,宋宁远道长,此人能力平平,武功平平,却是个心善之人,我倒是觉得,那小孩上山修炼,比在这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要有出息。”

    夏清风惊奇道:“你如何这般了解纯阳?”

    顾白嘿嘿笑道:“我这人,行走江湖,不爱打打杀杀,只爱听江湖趣闻,十年之后,我必能写本‘武林志’出来,你信也不信?”

    夏清风脸露敬仰之态,嘴上却开口说道:“那顾兄被那位姑娘称为登徒浪子的故事,可一定要写进去。”

    顾白恨声道:“说起这事我就来气,还有,别姑娘姑娘的,这是你未来嫂子……”

    夏清风连连点头,又是一杯酒递上,这顾白也是惊讶啊,这么能喝?

    “听说没有,听说没有,无极门主韩无极,南山学院温行知,彩云门主傅玄澜,都加入了浩气盟,江湖名门大派,纷纷响应,如今‘浩气盟’声势浩大,风头一时无二啊。”刘春保大声说道。

    全航叹道:“也不知道天山怎么回事,居然已经封山了七个月,这下可好,西域剑宗源源不断的杀入中原,以后可有的受了。”

    此时又有一人道:“为何少林还没加入这浩气盟?”

    刘春保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吧,听说七秀坊有个姑娘,喜欢上了一个少林寺的和尚,如今七秀和少林,那是闹得不可开交,听说几日之后,少林便要在戒律堂公审此事,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全航道:“这有什么好看了,这七秀坊的女子也是怪,不是和尚就是道士,总是牵扯不清。”

    夏清风好奇问道:“这道士又是怎么回事?”

    全航道得意道:“小兄弟,才出来混江湖吧,如此重要的事都不知道。”于是全航便把此事说与他听。

    原来啊,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道士,叫观道人,他喜欢上了一个七秀坊的女子,二人便一起行走江湖。

    起初二人行侠仗义,游湖观景,好不快活。这观道人更是为她几次出生入死,做了几件秀坊本来做不到的事。

    可是不久之后,这道士好像师门出了事,便离开了几个月,到他办完事再回来找到这个秀坊女子时,这女子身边又有了别的男子。

    观道人便问她,你这是何意啊?

    结果那女子便说:我只是把你当个普通朋友,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如今身边之人。

    这观道人也不是个好脾气,出手就要杀他们二人,结果被公孙美玉赶到,救了他们一命,却也彻底的得罪了这观道人,这观道人便整天出没于七秀坊周围,专杀秀坊女子,反正人多就走,见到落单的便又出现,搞得七秀坊不甚其烦。

    夏清风心中暗暗猜想:这不会是岐黄山观道观的那位道长吧,说实话,就那道人的风采,这事做得出来!

    顾白拍掌叹道:“这是个妙人啊,若是在此,我当敬此人一杯。”

    夏清风笑道:“顾兄,此人已经入了心魔,因爱生恨,业障缠身,如此妄造杀戮,这可不是什么好人。”

    顾白哈哈笑道:“我没说他是好人啊,我只说此人深得我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害我一人,我便杀他全家。你说如今江湖,坏人多了去了,敢如此找七秀坊麻烦的,怕是凤毛麟角吧。”

    庄志茂也接话道:“这种人就是一根筋,其实相处起来也简单。”

    夏清风摇头无语,眼前这几位,虽不说是大奸大恶之徒,却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比如,这刘大强、全航这群人,就没少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无非是盗亦有道,抢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罢了。

    庄志茂不用多说,不过是还没到杀戮成性的地步罢了。而这顾白,观其言行,也没有什么正邪之分,一切行事善恶发乎于心。

    刘春保道:“我说你们几位,我们刚才都商量好了,要去少林走一趟,你们去不去啊?”

    夏清风本不想去,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可是他又想到了帮渡情找武道传人,不由心动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庄志茂无所谓,反正也没地方去,便点了点头,而顾白却是白了一眼夏清风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关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着他,自然,顾白当天乱醉如泥。

第七十章 恶人大闹少林寺(一)

    古刹紫竹禅钟鸣,降妖伏魔江湖行。

    少林寺没出武道宗师,哪怕是一代圣僧禅云大师,虽说佛法无边,而在武学上,却也止步于‘武林天骄’,可这丝毫动摇不了少林在江湖中的超然地位。

    而如此庄严肃穆的千年古刹,如此清规戒律之所,如此江湖人物的朝圣之地,今日,却要在戒律堂杖毙一个叫绝尘的和尚,不为别的,只因他给少林蒙羞,只因不是每段感情,都能沉溺放肆。

    和尚绝尘面目清秀,宝相庄严,而打在他背身上的戒棍,却是声声入耳,如晨钟暮鼓。一个姑娘在大殿中拼命挣扎,却是被几个年长女子死死拦住,她面目凄然,撕心裂肺。

    绝尘看了她一眼,眼眸温柔,如情似水,少女见此眼神,心下黯然,不由想起二人的点点滴滴。

    一个小和尚于山上挑水回寺,经过一棵榕树下,远远听到树下有女子啼哭之声。师傅说出家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既有人悲声切切,自然不可坐视不理。小和尚放下水桶,轻步向前,低头敛眉,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请问小姑娘,何故伤心?”

    “小师傅,大黄狗为了救我,被狼咬死了。”姑娘抬头一看,见是庙里的小和尚,便边哭边说。小和尚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轻声啜泣着,那声音柔柔的如清晨的露水轻沾在草尖上那么涤荡心灵。忍不住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眉目清秀,不施粉黛正是豆蔻年华的女子,满面泪水,楚楚地看着他轻声说,边用衣袖擦去泪水,可见真是伤心至极。小和尚心头莫名的泛起涟漪。

    “它为救主人而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狗救了姑娘,功德无量。因果轮回,善因种善果,姑娘在此伤心,小狗说不定却可因此转世为人,岂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小和尚低眉敛目,稳稳心神,轻声劝道。“嗯,说得也有道理。”姑娘破涕为笑,点头称是。可又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与大黄嬉戏耍弄,想到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永远跟在身后的身影,又难掩伤心。

    “小狗埋于何处,我可以为它念经超度。”小和尚想了想说。姑娘脸上泪珠未干,犹如含露荷花,听小和尚此言,大喜过望,眼波盈盈地发着光芒:“谢谢你啊,小和尚,我带你去,对了,我叫宁秀,你就叫我秀姑娘吧。””小师傅,真的有因果轮回,前世今生吗?”宁秀问小和尚。“师傅说有就是有,我信师傅的话。”小和尚说。宁秀一脸天真与信赖地说:“那我信你的话,小师傅,我以后可以去听你讲经念佛说故事吗?”“当然可以,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什虔诚地念道。小和尚与宁秀一起立于小狗坟前,一个轻声念经,一个默默怀念。从此,他们之间有了一个故事。秀姑娘会经常来寺庙找小和尚,听他讲经、听他念佛、听他说禅。

    对秀姑娘来说,禅佛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是以前从来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那些佛经公案,那些寻禅觅佛的故事,那些开悟顿悟的过程,都让她听得津津有味。每一次心烦时,便会想到小和尚温和的声音,恬静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笑容,然后会静静地倾听,那些不愿意向别人诉说的小秘密小烦恼都会对小和尚诉说。不管是如何难以想明白的纠结,只要小和尚听完总是会宽厚一笑,三言两语便可以化解。有时候,秀姑娘也会故意搞些小动作,捉弄捉弄小和尚,每每看他一脸的错愕,秀姑娘便会开怀大笑。看着秀姑娘开心,小和尚也会不好意思摸摸光光的脑袋傻笑着。

    刚开始,小和尚也没觉得枯燥又平静的日子有什么不同,却又隐隐的会期待秀姑娘敲门声音的响起,可又觉得每一次都被打搅了原先的平静,耽误了他早课晚课。师傅每次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总会轻轻地叹一声。小和尚便如被看中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一样,脸红心虚。听小和尚讲故事的时候,秀姑娘喜欢跟小和尚边走边讲来到那条小溪边的榕树下,一个用不温不火的声音念佛讲经,一个默默地站在树下出神,偶尔会用手上的小石子投入清澈见底的小溪中,散发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小和尚便会觉得那就如他此刻的心,总是无法如先前那般的平静。

    如此这般,渐渐的,只要一天没有去听小和尚讲故事念经书,秀姑娘便觉得失魂落魄般六神无主。不知是心底入了他的声音,还是未知的痴妄。每一次,秀姑娘都尽量的心无杂念,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只是去听小和尚讲故事。可是每一次,又隐隐觉得不应该去,心里的惶恐不安,不见时的坐立难安,明明是骗不了自己,早已经情根深种。至于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时起,却说不清道不明。

    小和尚想用清规戒律,用佛法无边来安定自己一颗无明的心。每每当摒弃杂念,敲打着木鱼,轻声念经时,既害怕敲门声音的响起,又怕那敲门的声音不响起。表面上是秀姑娘打搅了他,其实就算是秀姑娘不来,他依然无法做到不被打扰。秀姑娘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以及手扔石子的模样,静静倾听的表情,都早已经深刻在脑海里,把那些佛经公案都挤出了门外,她清脆悦耳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响起,就连木鱼声也掩盖不了。师傅把一切都看中眼里,了然于胸。师傅也知道世间多少英雄过不了情关,世上多少高僧需要经历过后才能顿悟。管得了嘴,管得了脚,就是一颗心难以被自己所管。能不能过了坎只看各人的修为。那一日,老师傅语重心长地对小和尚又讲了三皈依的故事,小和尚似有所悟又似乎愣愣的没有听懂。

    一日又到黄昏,这时,敲门声音又响起:“小和尚,我又来听你讲故事了。”只有秀姑娘自己知道,她需要怎样说服自己,给自己底气我只是来听小和尚讲故事才敢如此理直气壮而来。小和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知是忧还是喜?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感受,他不敢去深究。

    “嘻嘻,小和尚我又来听你讲故事了。”只有秀姑娘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初见小和尚那样的心无杂念,纯粹纯真了。只是每一次她走了三步又退回了两步,在步步挣扎中终于抵不过见他的念想。

    “呵,秀姑娘,今日又想听什么故事呢?”小和尚有点无奈地说,也只有小和尚自己知道其实他无奈的是自己的心不被听唤。

    秀姑娘在心里说:就算什么也不讲,只要站在你身旁,也是好的。可是嘴里却笑着说:“嘻嘻,什么都行。”是的,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讲的;什么都好,只要在你身旁。

    “从前有一个老和尚,家里常常被贼光顾,最后连一床被褥也被偷了,老和尚忍无可忍。这时贼人又来了,长得人高马大,老和尚一看肯定打不过他,贼人也看到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更加肆无忌惮了。

    老和尚急中生智地说‘施主,我这的东西都被你偷光了,今日刚好化得几个钱,你把手伸进来,我把钱给你’那贼人一听可高兴了,便把手伸了进来。老和尚趁机把他绑在门柱上,然后不慌不忙拿着禅杖往贼身上打,连打边喊‘皈依佛’贼被打得痛了只得也喊着‘皈依佛’老和尚又喊‘皈依法’贼跟着喊‘哎呀,皈依法’‘皈依僧’贼又跟着喊‘皈依僧’。然后才给贼松了绑让他走了。”

    “后来呢?贼还会找老和尚报复吗?”秀姑娘柔声地问。

    “小偷在家养了三个月伤,伤好后便来找老和尚了,老和尚以为他要报复呢,没想到这小偷说‘老师傅,我要出家。’老和尚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何想出家?小偷说‘我觉得佛祖他老人家智慧广大,胸怀慈悲,当年一定知道我今天要被师父抓住,打个半死,所以当初才给弟子制定了三皈依,要是他老人家翻个倍,制定‘六皈依’,我非得被打死不可呀。今天我要出家报释迦佛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呐!就这样老和尚把小偷给度了,这就是佛经里著名的三皈依。”

    斜阳透过树叶,斑驳了树影,秀姑娘把手中的石子全部投入了小溪,鼓起所有的勇气,下定决心似的转身对小和尚说:“你这是三皈依,是一皈依觉,觉而不迷;二皈依正,正而不邪;三皈依净,净而不染。我这却有四皈依你要听吗?”

    小和尚看着秀姑娘,原来曾经清澈见底的双眸,如今有了些忧伤,那几分忧伤里却又好似有了一份坚定。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他,有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种义无反顾的凛冽。小和尚低下了头,随声问:“何谓四皈依?”“把手伸出来。”秀姑娘的声音里竟然有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小和尚不明所以,虽觉今日之秀姑娘与别时不同,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同。

    秀姑娘抓住了小和尚的手。彼此间都是一种颤抖,秀姑娘的脸涨得通红,小和尚手心渐渐滚烫。只听秀姑娘虽然两颊绯红,手指冰冷,却正色朗声道:“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小和尚笑笑跟着喊。“皈依……”

    这时秀姑娘犹豫着这一皈依说出去便再也没有退路了。她多想,可以彼此这样近距离长相伴下去,她可以永远不长大,他可以永远只是个小和尚。可是,时光无情,不为谁而停留,年龄渐长,父母已经在悄悄议论她的婚姻大事,而小和尚也会渐渐变成大和尚然后是老和尚。“皈依秀姑娘”秀姑娘脸更红了、手更凉了、声音更颤抖、眼睛却更加坚定地说了出来。“皈依……啊?”

    小和尚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这样定定看着眼前的秀姑娘,秀姑娘的双眼流露着渴望的神情,渐渐地布满了悲伤,却还是颤抖地仿如使尽全身力气地说:“说啊,皈依秀姑娘。”

    夕阳终于下山了,光线越来越暗淡了,小和尚沉默的站着。他多想跟着喊“皈依秀姑娘”。可那些清规戒律,那些参禅修行,他也不忍离开师傅,更加茫然的他能给秀姑娘什么呢?那些人言可畏还有与世俗的对抗,他不知道会带给秀姑娘多大的伤害?他不忍看着秀姑娘原来嫣红的脸渐渐的越来越苍白,手指的温度也越来越冰冷,原来渴望的眼神渐渐的暗了下去,他多想听从心的呼唤,可是,他不能言不能语不能说。小和尚怔怔地望着秀姑娘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一种从来不曾有的心疼,仿如这一次,便再也不能见,仿如从此,便失去了对方。小和尚几乎想脱口把她叫住。

    秀姑娘黯然转身离去,泪纵然而落。她在心里喊着:小和尚,七秀就此别过了,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期。既然你摆脱不了清规戒律,我挣脱不了红尘世俗;你离不开你的佛祖师傅,我也无法别去我的养育父母;既然你皈依你的佛祖,我只能选择辗转在红尘。若你能紧握住我的手跟我说“皈依秀姑娘”我才能有力气跟着你一起去抗争去争取啊,小和尚。

    秀姑娘曾问小和尚“什么是慈悲?”“慈悲就是爱与怜悯。”“什么是爱?”“爱就是慈悲、给予与成全。”你用你的慈悲对我,我用我的爱对你。本来是各不亏欠的。可我要的是你用我爱的方式对我,可是你做不到,那么,我只能成全你的慈悲。

    是夜,小和尚已经诵了两个时辰的经了,却依然无法摆脱心里秀姑娘的影子。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她的渴望,她的伤心,青灯木鱼不见了,经书袈裟不见了,耳边响起她颤声说:“说啊,皈依秀姑娘。”“皈依秀姑娘。”小和尚喃喃而语。是的,那才是他心底的声音,那才是他真正想皈依的。什么佛法僧,什么觉正净,多年的诵经参禅,却依然抵不过那清脆的坚定颤抖的声音说“说啊,皈依秀姑娘。”

    小和尚终于鼓足勇气,他缓缓来到那颗他经常坐下来给宁秀说佛偈的树下,一个粉红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却是面容悲苦,她轻轻道:“明天我就离开这儿。”

    小和尚颤抖着说道:“明天,等我。”

    ……

    戒棍的敲打还在继续,绝尘已经七巧流血,他散尽一身功力,自废经脉,本以为还了这少林养教之恩,却不想,终究是痴梦一场,罪孽之身拿来证道,再好不过。

    戒律堂人满为患,有得到高僧,也有武林巨擘,更有来看笑话的江湖游侠,他们有些于心不忍,有些面色凝重,而更多的却是嘻嘻哈哈,对这和尚指指点点,一脸幸灾乐祸。

    就在此时,大殿之外,突然一声巨喝:“棍下留人!”

第七十一章 恶人打闹少林寺(二)

    戒律堂外,风风火火进来一大群江湖人物,有举着把无鞘长刀招摇过市的刘春保,也有拿着一条九节鞭吆五喝六的全航,更有手提双斧的独眼大汉,背着一把长弓的消瘦游侠,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两个执行棍法的武僧早就于心不忍,这绝尘可是他们看着长大,少林弟子修行清苦,可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格外真挚。门外有人一嚷,他们马上停手,一脸希冀的望着戒律堂首座,阐戒大师。毕竟哪怕手上力道再小,绝尘也是快要被打死了。

    宁秀的师父,便是忆盈楼七秀之一的兰微,她转头望了一眼门外道:“阐明大师,这种丑事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如今弄得天下皆知,你看看,什么不上台面的人都往这你这跑。

    “臭婆娘,你骂谁了?”一个光着头,满脸横肉,一身肥膘的中年和尚叫道。此人便是夏清风一群人在少林山下结识的另外一伙‘英雄好汉’之一了。

    兰微一听对方如此辱骂,哪还忍得住,秀坊女子,那是即可轻歌曼舞,更能提剑砍人,可还没跨出一步,就被几个年长师姐拦住道:“这是少林戒律堂,不可失了分寸。”

    这和肥胖和尚也毫不畏惧,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绝尘和面容悲苦的宁秀,愤声道:“万物皆有灵,万法皆有情,你们这些所谓的少林寺高僧,行此迂腐之事,灭天道之理,禁人伦之欲,修的是什么佛啊。”

    禅云大师老僧入定,如修闭口阐,而他的师弟阐戒大师,却是个暴脾气,他怒喝道:“大胆,戒律堂也是尔等放肆之处,十八罗汉何在,将此人乱棍逐出殿外。”

    瞬间大殿两排棍僧齐齐出列,僧棍敲击地面,虽只有区区十几人,却是声如列阵,气同千军。

    众人皆为那胖和尚担心,却不想他也是个妙人,只见他本就站在门口,听闻此言,马上纵身一跳,一步便跳出殿外,整个身上的肉都随之颠簸抖动,他嘿嘿笑道:“不用动手,我自己出了殿外。”

    夏清风本见这满客云集,古刹肃严,还有些紧张,被此胖和尚如此一闹,不免忍俊不禁。一句话,此人实在是太皮。

    十八个棍僧也是站在那不知所措,只好向阐戒大师看来,那阐戒便是像吃了个苍蝇般难受,却又不好改口再说赶出寺庙,若是如此,那便是满堂大笑了。

    “阿弥陀佛,不知各位施主,所为何来啊?”禅云大师终于从蒲团上起身,他身量修长,古稀之年,却是腰背挺拔,神采奕奕。

    顾白此时走出一步道:“我们得知绝尘小师父与宁秀姑娘的事后,都是佩服不已。深感此事定可传为千古佳话,江湖美谈,于是便结伴上山,故作成人之美。”

    阐云大师只是低语道:“罪过,罪过。”

    兰微却一听此言,便是怒不可歇,她驳斥道:“你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却不想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奸邪之徒!”又一名年长的七秀坊女子出声道:“如此丑事,实乃家门不幸,连我都羞去无门,你却还在这满口胡言!”又一名……

    顾白被一群战斗力满值的七秀女子骂得是眼冒金星,此时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此多人,我当什么炮灰?

    顾白连忙对身旁的夏清风说道:“你来你来,我搞不定,动手再叫我。”说罢便是一下躲在夏清风身后。

    夏清风刚还幸灾乐祸,却哪知马上就被引火烧身,只听那蓝微又指着夏清风骂道:“你们看看这一个个如今的读书人,赏了几部靡诗艳曲,读了几本聊斋怪趣,便满脑子情情爱爱,丢了圣贤教义,不事刚理伦常。”

    夏清风是张大嘴巴,哑口无言,而那顾白,却是躲在他身后笑得俯胸贴背。

    夏清风骂都被骂了,只好硬着头皮向众人施礼道:“晚辈千里而来,只为心中之不明,还望各位前辈可以给小生解惑。”心中不明,如是不解,那就只能出手鸣不平了。

    兰微不耐道:“快说!勿要呱噪!”

    夏清风朗声道:“少林、七秀乃名门大派,规矩自然也是天下皆知,我从没听说过少林弟子不能还俗,而七秀女子不能嫁做他人之妇。”

    此话一出,至少是赢来了半堂喝彩半堂思了,顾白指着夏清风对众人哈哈大笑道:“这才是读书人,坏得很啦。”

    兰微羞恼道:“强词夺理!这绝尘是因何事而还俗,我这逆徒又是因何事而惹一身业障,此事一脉相承,岂可分而辩之!”

    夏清风缓缓走到绝尘身边,他叹息道:“敢问绝尘小师父,可曾犯了色戒,污了宁秀姑娘清白?”

    绝尘年纪不大,却是慧根佛骨,在他认为,心不定则戒破,正要点头承认,却是被夏清风最后一句话惊醒,自己死则死矣,却万万不能连累秀姑娘。他本是俯身在地,撑起半个身子摇头道:“未曾!”

    夏清风又对宁秀道:“宁姑娘,你可在寺中与他私定终身,行那苟且之事,毁少林千年清誉。”

    宁姑娘低泣摇头道:“未曾!”

    夏清风一脸骛定的对阐云大师道:“绝尘小师父或是对不起佛门教诲,乃至德行有愧,却是并无破戒,少林能把他逐出师门,却没理由杖毙于此。”

    夏清风又对蓝微道:“宁姑娘妙龄芳华,情犊初开,虽爱慕于绝尘,却是发乎于情,止乎礼。二者不但是情坚意诚,更是我们江湖之人尊礼守法的典范才是!”

    这话一出,那就是满堂叫好了,就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庄志茂,也是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这还怎么叫兰微辩下去,难道污蔑他们二人真在这少林寺中有那苟且之事,且不说别人,阐云大师怕是要第一个一掌拍死她。

    此时阐云大师高颂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真乃诡辩之才,老衲佩服,佩服。”

    夏清风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

    阐云大师又看了一眼绝尘道:“唉,绝尘,你与我少林缘分已尽,你且自行下山吧。”

    众人一听,那是欢声叫好,如逢年过节般个个眉开眼笑。刘春保更是张狂道:“兄弟们,我们下山为二人闹场婚礼怎么样?”

    众人纷纷起哄,在这幽静之地,好不热闹。

    蓝微却是冷冷道:“我们管不了绝尘,你们也管不了我们七秀的家事,走。”

    此时宁秀脸上是泪迹未干,却又喜不自禁,她痴痴的望着绝尘,又如何舍得再分开。

    而众人也皆感到此事的棘手,你能善用礼法之高论保住绝尘,别人便能用礼法之常理约束住宁秀,因为这毕竟是七秀的家事了。

    正当几名七秀女子,要强行拖拽走宁秀之时,一个声音又从大殿之外传来:“七秀女子,向来薄情寡义,今日此女,说不定能一改我的看法,谁敢带她走!”

    众人齐齐望去,大殿外的台阶之上,有一年轻道人,手持拂尘,脚踩覆云,昂藏而来,俯瞰众生!

第七十二章 恶人大闹少林寺(三)

    夏清风一眼望去,这不就是那位从门观的观道人吗?此人性情洒脱,为人随和又不拘于俗,夏清风打心眼里便是亲近,他开口叫道:“观道长,果真是你!”

    观道人闻声望去,一看是夏清风,便笑道:“原来是清风兄弟,我可是听说,你在岐黄山动静不小啊。”

    夏清风赶忙抱拳道:“还要多谢观大哥相助。”

    蓝微此时冷哼道:“与此等奸邪之徒称兄道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观道人听闻此言笑而不语,只是平淡的看着夏清风。

    夏清风呵呵笑道:“在北氓和西罗眼中,中原人都不是好东西。”

    蓝微怒道:“你!”

    此时由于观道人的出现,七秀女子个个如临大敌,也没有精力去管什么宁秀。

    宁秀早已跑到绝尘身边,她恨声说道:“小和尚,你怎么如此傻。”话似责备,却难掩其痴。

    绝尘擦了擦嘴角,他望着个个面色复杂望着他的师兄师弟们,喃喃道:“我想若是我被打死,便也是不负如来不负卿了。”。

    观道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不负如来不负卿,就凭这句话,今天我哪怕丢掉性命,也要成人之美。”

    蓝微冷哼道:“呸!观道人,你躲起来也就罢了,今日既然敢现身于此,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观道人大笑道:“我观澜,还没活够,负心人,也还没杀够!”说罢便是拂尘一甩,一道青色劲气直射蓝微而去。

    七秀坊几位女子,皆是坊中七秀之一,个个身怀绝技,一时五名十境高手,齐齐拔剑向观道人刺去。

    与七秀结下梁子,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皆是女子,从不会讲什么高手风范,江湖道义,想单打独斗?除非你能杀得对面只有一人。

    ‘剑气长江’、‘剑主天地’、‘剑破虚空’‘剑影留痕’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充盈着粉红色的剑气,正印当年戴子雄所评:群裾藏锋,剑指天下,恣意江湖,初心不负。

    观道人纵然有十一境修为,也是顾此失彼,险象环生,他不是没被七秀弟子围攻过,哪怕对方人再多,可他轻功了得,

    自也能来去自如,可如今既然承诺在前,那也只能半步不退了。

    夏清风看着暗暗心急,正要上前相助,却被顾白一手拦住。

    夏清风大惑不解的看着顾白,后者却是一改往日的轻佻浮躁,他正色道:“你可想好?”

    夏清风哪会不知这几个字的分量,他若是出手相帮,除了与七秀坊结仇,便还要从此被踢出武林正道之列。

    然而夏清风却知道,此时不出手,便是有为本心,他身藏七星,连‘镇魂碑’都看不上眼,自然有股与身俱来的天地傲意。

    夏清风急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打了再说。”便是一手抽出‘炎凉剑’冲入战阵之中。

    观道人顿觉压力一减,拂尘连摆,动若惊鸿,蓝微的手臂便被啪的一下扫中,顿时鲜血直流。

    观道人笑道:“清风兄弟,贫道害了你啊。”

    夏清风一剑逼退一个七秀女子,朗声笑道:“观大哥,几壶好酒,是跑不掉了。”

    二人边聊边打,却是游刃有余,观道人心中也是暗暗心惊,初次相见,夏清风还不过是八境的实力,如今这才多久,便已经是十境的剑道高手,而且看这剑术上的造诣,已经颇成气候。

    正当形势逆转之时,少林阐戒大师突然出声道:“少林寺也是尔等放肆之地?”说罢施展出一套金刚伏魔手,一爪向夏清风抓去。

    夏清风早已觉察此人的来势,正要相迎,却见一白一书生,一脚踢在那金刚爪上,阐戒瞬间倒退滑行数尺,青砖台阶,

    自是露出一条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

    夏清风调笑道:“你这可是想好了?”

    顾白傲然道:“不见他俩成亲,终究觉得这趟少林行不够圆满。”

    阐明大师只看这顾白施展的一脚,便知阐戒不是其对手了,他缓步而下,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十八罗汉,随我迎敌!”

    顾白哈哈笑道:“老和尚,久闻你是天榜高手,今天就让我拔掉你的胡子。”说罢一个闪跃,便是来到阐云大师身前,双掌凝力,向他拍去。

    阐云大师双腿一沉,一个稀松平常的马步弓腰拳便迎了上来,二人肉搏硬撼一招拳掌,只听轰隆一声如闷雷炸响,互相皆是未退半步,而他们背后却是真气大放,气冲斗牛!

    十八罗汉不但个个武力惊人,还精习阵法,夏清风顿时手忙脚乱。

    肥胖和尚见此,便对众人道:“来了这少林,风头皆被这清风兄弟抢走,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说罢便是一个闪身向十八罗汉撞去,刘春保、全航等人早就摩拳擦掌,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乱作一团。

    绝尘看着眼前一切,痛苦不堪,他已经全身自废武功,自然也不能加入其中,可哪怕是他神功盖世,又能如何?一方是养育之恩,一方是江湖恩义,若是有所死伤,他又情何以堪。

    绝尘看着眼前一切,他扭过头来痴痴的看着宁秀道:“天地之大,却无我二人立足之地。”

    宁秀温情脉脉的回望着他道:“有此一刻,我已知足。”说罢便是一剑抽出,向颈脖抹去。

    眼看秀姑娘就要香消玉殒,却被一只手重重扣住,宁秀与绝尘皆是望去,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袍老人笑呵呵道:“**虽美,却哪有人间滋味,你二人小小年纪,切不可有轻身之念。”

    绝尘轻轻一叹道:“若师门亲人为我而死,若这些义薄云天的侠士为我而伤,我又有何面目,苟且贪欢。”

    庄志茂哈哈笑道:“老夫出手,这都不是事儿!”此话说完,庄志茂瞬间飞入顾白与阐明大师之间,以不可理喻的强横手段,一人一掌,将两人强行分开,然后运足气劲,朗声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皆是被震的耳膜欲裂,纷纷停手向庄志茂望去。

    庄志茂嘿嘿笑道:“从现在开始,谁动手,谁就死。”虽是笑语,却无人再敢出招,因为只见一道冲天剑气拔地而起,气贯长空,如此威势,只有一个词能解释:武道宗师!

第七十三章 自在逍遥

    往往江湖人物喜欢打打杀杀,只因大多都认为能打赢对方,倘若是明知道一个照面就会被打死,那就真没几个人会去自找没趣了。

    庄志浩控制住场面之后,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对七秀坊众人温言相劝,说与其这样逼死宁秀,还不如成其佳话。

    蓝微终究也是无奈,她怜惜的看了眼宁秀,轻轻一叹,便转身带人离开。

    绝尘与宁秀,站在少林寺的山门前,对着一位灰衣老僧磕头作揖。老僧便是绝尘的授艺恩师,一个在少林寺名不见经传的老和尚。

    老僧轻轻一叹道:“徒儿,切莫忘了为师的话,不管在何地,都是修佛,无论做何事,切记心定。”

    绝尘重重磕头,泣声道:“师父,徒儿愧对您多年养教之恩。”

    老僧枯骨嶙峋,神色淡然,他轻轻扶起绝尘笑道:“为师身无长物,并无贺礼相送,便念一段佛经,为你下山开路。”

    老僧又对一众江湖客施礼道:“多谢诸位施主救小徒一命。”众人声声不敢,皆是纷纷回礼。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恶……”下山路上,无论走多远,皆有一声声佛经潺潺入耳,净人心脾,只有庄志茂心惊不已。

    待下得嵩山,刘春保一脸谄媚的对庄志茂道:“老前辈,大伙都觉得要为绝尘小兄弟大和宁秀姑娘办场热闹的婚礼,这才不枉此行啊,您看去哪办合适?”

    庄志茂毫无高手风范的挖着鼻子,想了想道:“不如去清风老弟的岐黄山谷。”

    本来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亦有殷实人家,一路之上已经说好了几个去处,皆是大包大揽,要把二人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刘春保只不过是来客套一问,尊重这位宗师前辈而已,谁知这位前辈还真管此等闲事,一言既出,众人自不好多言。

    观道人本欲离开,却被夏清风缠住不放,说你可是第一证婚人,走了谁都不能走了你,众人皆是起哄,观道人也只能作罢,跟着夏清风回了岐黄山。

    一行几十人,走走停停,皆身怀武艺,自是行宿无忧,半月不到便是到了岐黄山谷,七月的岐黄山谷,风景秀丽,景色迷人。

    入夜,谷内张灯结彩,大开宴席,留守的谷内弟子穿梭于酒席之间,添酒上菜,与有荣焉。酒桌之上,众人推杯换盏,猜拳行令,荤话迭出。

    只听胖和尚道:“我与各位相见恨晚,便想结为异姓兄弟,可是这人也太多了,拜不过来啊。”

    刘春保深以为然道:“听说如今江湖两大阵营,武林势力纷纷靠拢,不是投靠西域剑宗,便是要投靠浩气盟,我们这些野路子,自然以后要更加亲近才是。”

    夏清风举杯道:“不管各位大哥,在外面是风光无限,还是狼狈不堪,我这岐黄山谷,永远欢迎各位。”此话情真意切,众人皆是起身回敬。

    肥胖和尚道:“去他娘的西域剑宗和浩气盟,不如我们也立个山头,互相有个照应。”

    “对!清风兄弟义薄云天,有勇有谋,不如我们就在此斩鸡烧纸,开宗立派。”全航也笑着附和道。

    说是无心话,自存有心人。起先众人不过是句戏言,可是说到后来,便真的慎重思量起来。刘春保环视众人道:“我们要立个山头不难,可是要有高手坐镇,庄前辈,观道长、顾少侠,清风老弟,若是你们四人皆是答应,我们便真能成事。”

    众人皆是向四人看去,庄志茂一边吃菜,一便嚷嚷道:“我反正就待在这谷中,若是清风兄弟有意,别的不敢说,谁敢进这山谷寻衅滋事,我便叫来人有去无回。”

    众人皆是齐齐叫好,兴奋莫名,要知道,哪怕是如今的豪门大派,也没有几个有武道宗师的,其实他们不知,这个所谓的庄前辈,已经是十四境巅峰的存在。

    观道人抱胸而叹:“我观澜如今孑然一身,又与名门正派交恶,你们还敢邀我入伙?”

    胖和尚无所谓道:“去他娘的名门正派,规矩太多,和尚我从来看不惯,观老弟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对!”“对!”众人纷纷响应。

    顾白笑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谷内女弟子,都归我管。”

    此话一出那是骂声一片,干你娘的,山头还没成立,你就想着核心差事了?于是顾白又被罚酒数杯。

    此时众人起哄道:“清风兄弟,给我们山头起个名字呗,毕竟是你的地盘,你做主。”

    夏清风对成立什么门派组织并无兴趣,只是抱着取乐的心思听大家胡吹。但他最有兴趣的事,那便是起名了。

    他环顾众人,又想起韩姑娘的浩气盟,不如就起个反差大的来应应景,他思量片刻,便朗声道:“何为正,何为邪,我夏清风黑白难辩,却要自断阴阳,每逢正道多鼠辈,不够为我等扶门楣,大家性情中人,不拘于俗,自在逍遥,不如就叫‘恶人谷’吧。”

    观道人抚掌大笑道:“好一句自在逍遥,当浮一大白!”

    新房之内,鸳鸯叠被,红烛摇曳。

    绝尘轻轻掀开宁秀的红绸,秀姑娘黛眉如远山,娇羞不语。

    绝尘习惯性的便要吟诵一句佛偈,又觉不妥,宁秀见此柔声道:“我情衷于寺中那个纯良的大师,欢喜于今日如意的郎君,憧憬于往后的朝朝暮暮,你便只做那随心的你,我便做你那惬意的妻。”

    绝尘动情道:“娶妻如此,小僧三生有幸!”

    ……

    山岗之上,星光烂漫,凉风阵阵。夏清风站在当初与李智初次相遇之地,久久无言。

    故地重游,心中自是感慨良多,不知学院诸人武功练得如何,不知二位师父身在何处,不知纳兰裴、常大哥打赢了仗没有,又不知与他出生入死的韩姑娘有没有想起他……

    顾白手提两壶酒,缓缓踱步而来,他把其中一壶抛给夏清风,嘿嘿笑道:“怎么,见别人大婚,自己也想姑娘了?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夏清风仰头就灌,豪气叫道:“爽!”

    下方便是万丈悬崖,青松悬壁,二人并立于山崖之上,夜风吹拂,衣襟飘荡,宛如两位人间谪仙。

    顾白幽幽叹道:“想不到,道祖与渡情一代宗师,便是如此离开人世。”

    夏清风道:“我已经把渡情师父的武功转授于绝尘,希望他能继承衣钵,发扬光大。”

    顾白深深点头道:“这小子慧根佛骨,怕是练武天赋奇高,渡情大师也算后继有人了。”

    夏清风侧脸看了看顾白道:“你往后可有何打算。”

    顾白喝了口酒,轻轻笑道:“游戏江湖,自在逍遥。”

    夏清风轻轻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江湖险恶,遇到打不过的人,追不到的妞,便叫我这谷主来帮你。”

    顾白一番白眼,不屑道:“哪天到了‘武林天骄’再来说这大话。”

    夏清风把酒临风,仰赏星月,豪气干云道:“定然追上你!”

    顾白爽朗大笑:“一言为定。”

    二人并排而立,一手提酒,一手击掌。

第七十四章 走过三生路

    岐黄山谷变为恶人谷,也制定了许多的规矩,比如谷中之人不得欺凌妇孺,烧杀抢虐。不得利欲熏心,有负学武初衷。不得见利忘义,贪生怕死。

    观道人、顾白、胖和尚成为了恶人谷的三大长老,而要加入恶人谷,必须要经过至少二位长老的点头,武功不一定要多厉害,对这群人来说,性情才是最重要的标准。

    夏清风虽为谷主,却是要启程去道泉山,便把恶人谷托付给了庄志茂,并强封了他一个副谷主,无奈庄志茂太过疲懒,又把谷中事宜全部委托给了胖和尚。

    谷口的小道颠簸而崎岖,一行人送了十多里,再夏清风的一再劝阻之下,终于挥手作别。

    夏清风感慨道:“清风十里,不及兄弟之情。”

    顾白笑道:“庄前辈在为绝尘筑基,就没过来了,他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一切有我。”

    夏清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这条路连接着岐黄山脉三条岔路,曾经血案累累,盗匪横行,商贾百姓苦不堪言,便称这条路是三死路,意思便是说走这条道,有死无生。”

    夏清风说完,向众人作揖道:“我们今天便把此路改为三生路,寓意为从此来到恶人谷,便是重获新生。”

    观道人正色说道:“谷主,你放心吧,待你下次回来之日,定还你个平平安安的三生路!”

    胖和尚也点头道:“这岐黄山,牛鬼蛇神确实太多,我们就以此立威吧。”

    -------

    告别了众人,夏清风日夜兼程,风雨不顾,几天之后,便是离开了大秦境内,离道泉山,已经是越来越近。

    七月骄阳似火,路边茶摊也是人满为患,茶水成本低廉,却是靠天吃饭,卖的自然也不便宜。可是到了如此天气,谁还在乎这三瓜两枣,大多路过之人,皆会停留片刻。

    夏清风也是要来一壶凉茶,满饮一杯后,口舌生津,暑意尽消。

    旁边一桌的几个客人,大多携带兵刃,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其中一人笑呵呵说道:“你们听说没有,纯阳的原掌教江小楼,要与珈蓝教的阮轻纱成亲了。”

    另一头戴斗笠的剑客道:“嗨,还以为你知道多少,我告诉你,这珈蓝教已经投靠了西域剑宗,纯阳派听到此事是大为震怒,已在江湖中放下话,若是江小楼还一意孤行,便从此被纯阳除名。”

    此事一个背刀客嘿嘿笑道:“是我的话,除名就除名,阮轻纱可是天榜美女,别说什么纯阳掌教,就是拿如今的浩气盟主来换,老子也不换。”

    那剑客不屑一笑道:“红颜易老,天榜美女又如何,有了名望,什么女人没有,我看这江小楼真是愚不可及。”

    夏清风是听得呆若木鸡,江大哥难道要加入西域剑宗?若是说别人,他倒是无所谓,可是江小楼的秉性人品,他可是不会看错,如此骄傲之人,怎会做那被中原武林同道唾弃之事,他,图什么?

    夏清风忙起身问道:“敢问几位好汉,这江小楼是何日何地迎娶阮轻纱?”

    那背刀客面色不善道:“怎么?小兄弟是要讨杯酒水喝?”

    夏清风正色道:“我与江小楼大哥是朋友,定然要去问个清楚。”

    一桌的斗笠剑客冷笑道:“怕是讨杯酒水是假,想投靠西域剑宗是真吧。”

    夏清风察言观色,便是心中了然。看来江小楼,已经被江湖中人所不齿,连带对他这个自称是江小楼朋友的人,也没个好脸色。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道:“我就问个明白而已,不信就算了。”说罢便是又回到自己那桌。

    众人见他气宇轩昂,不卑不亢,又看不出武功深浅,也就不便多做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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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塘峡,地处吴越北部瞿塘山脉,山势清秀而奇崛,历代文人骚客,留下墨宝无数。

    日坠西山,月起沧澜,天玄地昏,便是嫁娶吉时。

    珈蓝教今天张灯结彩,宾客满朋,有人是普通的人情往来,有人却是想通过珈蓝教,把自己的前途命运,绑上西域剑宗这辆大车之上。

    一间装饰的尤为喜庆的新房之中,一对身着红衣的璧人相持而立,皆不言语。男子风姿俊雅,女子倾国倾城,好一对天作之合。

    许久过后,那美貌女子轻轻一叹道:“小楼,便是今天你我大婚,也要对我不言不语吗?”

    江小楼冷冷道:“轻纱,你放了洛丹,我自会履行约定与你成亲,可即便如此,我笑与不笑,言与不言,皆不用你来多管。”

    阮轻纱怒道:“别提那个贱人,我是哪点不如她?她当年为了一帮臭男人,弃你而去,还有脸再回来找你。”

    江小楼听此言大笑道:“二丫头虽为女子,却是义薄云天,我不断爱她,怜她,更是知她,敬她。”

    说完又转身看了眼阮轻纱道:“总比你设计害人要强吧,轻纱,这么多年,你已经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你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为追名利,涂炭中原。与西域剑宗沆瀣一气,终究是要自食恶果。”

    阮轻纱冷笑道:“你还以为你是谁,现在你江小楼已经是千夫所指,除了投靠西域剑宗一条活路,别说以前道上交的朋友,便是随便一个路人,还有人敢与你说话?怕是洛丹,现在见你,也唯恐避之不及吧。”

    江小楼负手倚窗,缓缓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此时外面一个中年婢女道:“教主、姑爷,吉时已到,还请入大殿行大拜之礼。”

    珈蓝教的大殿,灯火辉煌,人满为患,二人刚迈入大厅,便是道贺之声不断,几步之遥,却是行步艰难。

    软轻纱凤冠霞佩,名艳动人,抱拳回礼,自成气势。

    江小楼面色如常,始终不离阮轻纱半步,面对这众人投来的复杂目光,不悲不喜。

    主持高高喊道:“一拜天地!”二人正要下拜,却听一声怒喝道:

    “慢着!”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手提一跟九节鞭,缓缓向大殿中间走来。她目光坚定,无视众人,只是一边踱步,一边痴痴的凝视着江小楼。

    江小楼凝望此人,眼神悲苦,他喃喃道:“二丫头,你不该来的。”

第七十五章 西域剑宗

    西域剑宗到底来了多少高手到中原,还无人得知,而灵武墓中所发生的一切,好像活着出来的人也都讳莫如深,就连那个话唠的刀客,出来后也再不多言。

    可就凭中原武林大人物们的态度,也能猜测出来者不善。此时的珈蓝教大殿之内,便站着三名西域剑宗的高手,领头一人叫徐林,是一名十一境的中年剑客,便是在整个西域剑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徐林身后站着一蓝一黑两位青年剑客,二人身姿修长,神情倨傲,皆是十境高手。他们冷眼看着大殿中发生的一切,一脸阴笑。

    蓝衣剑客道:“徐师叔,别看着江小楼是个软骨头,可还真有女子瞎了眼。”此人早看江小楼不顺眼了,人长得比他好看不说,这大美女阮轻纱还对他一往情深,说不嫉妒是假的。

    徐林闭目养神,自不搭话,而身后的一名黑衣剑客道:“本来还觉得无聊至极,却不想还有一桩二女缠郎的好戏开演。”

    蓝衣剑客阴恻笑道:“等下可要剑下留人,这个紫衣女子,我要定了。”

    徐林突然睁眼,怒斥道:“这里不是西罗,跟我老实点!”徐林想想这个蓝衣年青人就有气,因为家中颇有权势,天赋又高,向来交横跋扈,一路行来没少给宗门树敌,如今中原武林本就敌视西域剑宗,若是再不注意言行,本是一盘散沙,

    能分而破之的中原武林一但愤而联手,那就有得头疼了。

    黑衣剑客忙圆场道:“徐师叔,今天又有好几个江湖门派联系阮教主,投靠我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大殿中央,阮轻纱看到洛丹走来,冷笑道:“怎么?绕你不死,还有脸回来?”

    诺丹凄然笑道:“你骗说红莲姐姐把小楼的骨肉寄养于此,而却是设计陷害小楼与我,你真的好狠的心,不是当年红莲姐姐救你,哪有你的今天!”

    阮轻纱被洛丹当着大殿之人如此指责,也不见羞恼,她微笑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骗你们。”

    洛丹怒睁双目道:“把孩子交出来!我就信你。”

    阮轻纱轻笑道:“我早说了,锦囊是我三年前留给小楼的,而不久之后,那孩子便被一个蒙面人带走。”

    洛丹紧握双拳道:“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一个十一境高手,谁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抢一个无辜的孩子。”

    阮轻纱淡淡笑道:“我刚好不在,而且三年前,我才十境,能抢走孩子的人,多的是。我解释这么多,只是说给小楼听,至于你信不信,由得你去。”

    洛丹哼了一声,上前一把拉住江小楼的手道:“跟我走。”

    江小楼哪里不知道这阮轻纱早设下天罗地网,而且还有西域剑宗的高手坐镇,他自己若是存心要走,或还有走掉。而若是带着洛丹走,那是想也别想。

    江小楼轻轻将手挣脱,叹道:“你走吧,我答应了她的事,自然作数。”

    洛丹看着一脸冷漠的江小楼和神色得意的阮轻纱,她决然道:“小楼,我不想你为我做出这种牺牲,你若是和她好了,天下人谁如何对你!大不了我们和她拼个鱼死网破,若你不跟我走,我现在就血溅当场!”说罢,便是扬起了那根九节鞭。

    阮轻纱一听此言也是瞳孔一缩,要知道江小楼愿意和她成亲,那是建立在当初他放了洛丹一条生路,可若是洛丹心存死志,那么江小楼还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了一阵阵厮杀之声,不久,便闯进来几个彪形大汉,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浑身是血,手拿一把金丝大砍刀,站在大殿门口对洛丹喊道:“老大,你快带江公子走!”

    洛丹见到此人,便是脸色大变,她怒道:“谁让你们来的!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那大汉一刀砍翻一个珈蓝教众,嘿嘿笑道:“老大,我们这些弟兄的命早就是你的了,最讨厌欠娘们的东西了,今天终于可以还上了。”

    洛丹一下便甩起九节鞭,也加入了厮杀之中,她双眼赤红,颤声道:“谁要你们的贱命,给老子滚!”

    又有十几个绿林好汉杀了进来,可是珈蓝教的人却更多,感觉是无穷无尽,杀也杀不完。

    江小楼急道:“二丫头,别任性了,你先走。”

    阮轻纱只是冷冷的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人多好啊,人多,筹码就多,这样一闹,江小楼反而走不了了。

    洛丹也不是矫情之人,上百来号兄弟,他们愿意为她而死,她又如何能忍心为自己感情而丢掉他们的命,何况丢的还有这么多年坚守的情义。

    洛丹深深吸了口气道:“所有兄弟,跟我走!”

    阮轻纱马上命令道:“让他们走!”阮轻纱其实一点都不傻,她要得到江小楼的人,更要等到他的心,若是洛丹今天死在这儿,那她和江小楼,怕是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此时一个白袍老者出声道:“教主,他们在我们珈蓝教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此大闹,不能放他们走啊!”

    阮轻纱盯着老人冷声道:“戚长老,我的话都不听吗?”此话气势逼人,带着一股辛辣的狠劲,白袍老者也只好心有不甘的让众人停手。

    本来双方停手,此时应该就此接过,可是那满脸胡子的大汉却对江小楼喊道:“江少侠,我敬你是条汉子,今天必须要跟着我们走,老大为了我们,与你的姻缘一再错过,今天我朱九,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对!”“对!”一群汉子附和道。

    此时只听一个笑声传来:“哈哈哈哈,你以为,你们今天谁还走得了吗?”

    说罢,三名西域剑宗的高手缓步向大厅中间走来。带头的徐林朗声道:“珈蓝教的事,便是我们西域剑宗的事,谁敢在此闹事,谁就要付出代价。”

    阮轻纱冷声道:“不劳几位费心,这些恩怨,皆是我个人家事,我珈蓝教还处理的了。”

    蓝衣剑客一步上前盯着阮轻纱嘿嘿笑道:“我们西域剑宗与珈蓝教,早有盟约在先,两家早已同气连枝,珈蓝教的仇人,便是我们西域剑宗的仇人。”

    江小楼平静的对阮轻纱道:“放他们走,我留下。”

    蓝衣剑客放肆的大笑道:“老子不答应,谁说话都没用!谁还敢说让他们走!”此话气焰嚣张,说完直勾勾的盯着阮轻纱和江小楼。

    此时一个声音听似遥远,却又让所有人清晰可闻,如在耳边低语:“我说让他们走!”众人向门口望去,一个灰衣斗笠剑客,不知何时倚门而立,他脸上有疤,双手环抱一把五尺长剑,指尖轻轻敲击着剑鞘。

    正当此时,门口又进来一人,只听他同样朗声说道:“我说让他们走!”

    此人一袭青衫,面容约显疲惫,只有那双眼眸望向江小楼时,灿若星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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