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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小白衣     云之涯的不死人txt下载     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一个时机

    回到白鹭城,沙通天直往贤士馆而去。

    择士馆内早早挂起了照明灯笼。

    他入了大厅,几个一等门客迎上来:“谢天谢地,沙庄主您还安然无恙。这一会儿,谣言就满城飞了。说什么您收天遭了天怒,被天收走了……”

    “听听,简直是风吹草倒。”

    沙通天哈哈一笑,问道:“劳各位牵挂。我听说那风奇角,抓住了?”

    “抓住了,不过是个冒牌货,以为有重赏,想来邀功。”门客们越说越气,“你说这不是瞎捣乱吗?这次绝不能轻饶了这些刁民。”

    “杀,全都该杀。”

    沙通天附和了几句,径自入了内馆,还在院子里高声道:“下臣沙通天,求见择士馆主。”

    “沙庄主,唉,可别再搞这一套。”

    “三公子,白天我的戏法如何?第一次耍,真担心搞砸了。”

    两人见面,路逸锐连鼓掌的劲头都没,勉强笑道:“戏法精彩绝伦,有机会真想再看一次。可沙庄主,领主大人可只给了咱们一天的时间,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啊,原来已经黑了……”

    也不怪他忧心忡忡,过了今晚,他这个择士馆主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

    “三公子或许太过悲观,前次见领主,一番陈词,足见大人他明察秋毫,公正严明。既然知晓这场意外并非是公子您的意愿,也就知道您是为别人背了黑锅……下臣以为,这十公子不管回不回得来,您也都是领主大人的儿子,他为何还要降怒呢?没有这样糊涂的父亲。”沙通天宽慰说道,“请三公子再睡一个安稳觉吧。”

    路逸锐听完,嘴角却没有一丝抽动,一丝喜悦。

    “难道下臣说错了?”

    “沙庄主是刚刚来白鹭城吧。”

    “也快小半年了。”

    “那也还是昨天。你应该不知道,白鹭解围之后,父亲在众臣的压力下,不得不再次选立继承人,我的处境也从那天开始越发艰难……我要胜过的人不单是路高轩,若只是他反倒容易了。”

    “若三公子信得过我,还请说得再详细些。”

    沙通天用眼神发问,你还要胜谁,可对方没有胆子回答。

    “我们斗了这三四年,谁手底能全然干净?我和路高轩的把柄,都压着箱底呢。”路逸锐余光扫着屋内,叹道,“事到如今,父亲要罚我,还是饶我都与十弟无关。赏荷之事只是最后一根稻草,逸锐我是咎由自取,只可惜连累了庄主你。”

    就要招呼下人为他沐浴更衣,再去请罪。

    沙通天凝目,沉声不语,喊住要出门的路逸锐,后者侧过身,惶惶然说道:“沙庄主,还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吧。桌上那盒玉棋子,庄主若是看得上就拿去玩耍……只拿一枚也是好的。”

    可见他鬓角散乱,满眼血丝,衣着虽然华贵却满是狼狈,踉踉跄跄拖着靴子出门去。

    也不知是几天,几十天,几个月没安安稳稳地休息过。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沙通天突然一个念头,大约他和路高轩这两个稻草,才是站在擂台上用真剑比武的剑客。这场由白鹭领主发起的纷争,唯一的观众也只有领主一人而已。

    唯一决定胜负。

    守候在擂台下的寂寞。

    可怜起这样以生死相搏的剑客,沙通天忍不住开口:“路不绝人,还有一个机会。三公子,你去了领主府之后,不管领主怎样发怒都不要认输。耐心等我。”

    “时间,还来得及吗?”路逸锐听得惧了。

    “还有三个时辰。”

    沙通天一转身,人在馆外,他得抓紧脚步。

    ……

    他用最快的速度,毫不吝惜的真气,在白鹭城黑暗笼罩的屋顶间闪烁。

    当他来到鬼集上空,天空才刚刚跃上第二颗星,所有隐藏着的杀手暗哨一无察觉。

    只有石子滚地面的细响。

    进入迷宫之后,没有上次那么森严诡异的气息,沙通天转了一圈,觉得满眼荒凉,跟上一回来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

    “阴气这么重,变回坟地了呀。”

    不需要鬼石,也没有迎接。

    只有寥寥几盏幽绿灯笼,为他指示着前路。

    在矮屋内,沙通天见到了大树勾佬,他还在勤奋的练功,被这无声息的降临吓出了一声冷汗。

    沙通天欣赏起他的收藏品,古老的金币,敌人的首级,各式各样的兵刃,随口问道:“鬼集发生了什么事?”

    大树勾佬下了绳床,汗颜说道:“因为五大勾佬离去,各自迷宫下的杀手也相继散了。眼下鬼集十二座迷宫只剩下我这一座,还苦苦支撑着。”

    沙通天颔首,并不意外。

    “庄主您没有碰上那五个老东西?”大树勾佬试探性问着,他既然见到毫发无损的沙通天,不得不为那些同事担忧。

    沙通天没有回答,转过身去:“勾佬,我不指望你的忠诚,我也知道你心底的仇恨。但你也是杀手,该明白生生死死的无奈。有许多事不是我们可以饶恕。”

    大树勾佬骇然说道:“请庄主饶命,只要庄主用得上,大树万死不辞。”

    “不必紧张。我今天来只问你一件事。”

    “庄主请说。”大树勾佬知道不是专程来杀他,心态才缓和下来。

    “五年前的早春二月,有人来了鬼集一趟,花了不少鬼石,我要知道他想杀的人是谁。”沙通天补充说道,“我不知道他找的是哪座迷宫,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只知道他谈成了这桩买卖。”

    “五年前?日子是有些久了,也许子房迷宫地下的录鬼簿里还能找到。”大树勾佬略略皱眉,“不过这样也是无头苍蝇,为了避免泄露,所有簿子都是打乱了时间和顺序……”

    “这是你的问题。”

    大树勾佬连连擦汗,慎重地抬起头:“那这金主的身份,庄主可知道?如果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只有多出人力,一卷卷找起来。这样虽然费了些功夫,十日也勉强够了。”

    沙通天起初没在看他,此时放下手里的骨刃:“告诉你也无妨,他叫路路沙。”

    “莫不就是领主府的那位四公子,当年死在老羊城之人?”

    “没想到他还挺有名。对,唔,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大树勾佬一个吞咽:“庄主,如果没记错,当年经手这金主买卖的勾佬,就是……属下。”

182 买凶与被害

    再三的比对、确认之后,沙通天终于相信这老头不是一时脑抽,故意向他套近乎。五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真的接待了一个带着重金前来的神秘少年。

    少年人听说这白玉巷里有见不得人的买卖,连白鹭领主都管不得,想亲自来试一试。但问到他想杀什么人,少年人却是语焉不详,比起目标,他像是更关心杀手的质量。

    “事不宜迟,请勾佬您立刻召集人手。”

    “庄主这边请。”

    花了快一个时辰,大树勾佬的人终于打开了子房迷宫的废墟。在这里镇守的本宫杀手在天亮前就完全撤离,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非常细心地破坏了八个入口。此刻即便是历代子房勾佬返回,也难以认出原貌。

    若非有几个子房叛徒带路,一处处搬开石头排除错项至少也要熬到明天。

    耐心的等待,月色为伴,

    大树勾佬来到沙通天身边:“庄主,入口已经清理完毕。”

    “立刻派人下去。”沙通天满意,“你说的那些录鬼簿,可都还在?不会也被一把火烧了吧。”

    “庄主放心,那是历代鬼集杀手的骨灰盒,他们不敢毁坏。勾佬的诅咒,是每个杀手的噩梦。”大树勾佬并未说谎,他本人就很迷信。

    通道入口躲藏在黑暗怀抱里,从乱石中出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蠢蠢欲动的黑皮蛇。因为沙通天等人的到来,毒蛇被按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蛇牙下堆满了老旧的幽冥灯笼,还闪烁着微微芒绿,

    几个杀手双手齐上耐心处理,又用推车将多余的沙土搬运出去。

    “庄主,下面情形未明,还是再等等吧。”大树勾佬边说,边催促下去。

    以求保险,沙通天并未亲自下地道,而是让杀手们继续干活。

    很快地道就被整个打通,一个个箱子盒子被抢救了出来,还有不少被埋在土里的兵刃。单从外表来看,非常珍贵,应该是历代勾佬们的贴身爱物。

    杀手们挖了一宿,刚喘了口气,突然头顶脚下一阵晕眩,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所有人边往上头跑,边高声大叫:“快跑,这地道马上就塌了!”

    “啊,好险……”

    杀手们拼死赶出来,两只脚早就软了。

    清点一下人数,发现还是有两个人脚下一滑,永远被留在了土石之下。众人有忍不住的,眼睛都是一红,这短短几日,鬼集真应了它的名儿。

    “兄弟!”

    大树勾佬满目震动,想叫人去挖开,又立刻住手,这就是勾佬们的诅咒啊。

    那边沙通天喊他过去,大树勾佬镇定下,介绍道:“庄主,这些都是鬼集十二迷宫最珍贵的记载,往日里只有碰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十二勾佬集体投票过半,才能打开查阅。”

    “我要的那卷录鬼簿在哪里?”

    “按照鬼集惯例,簿子根据金主的名字笔画,被分类投入不同颜色的容器之中。这四公子路路沙一共三十三画,在金主里头算是较长的了,很快就能找到。”

    大树勾佬很是好奇,沙通天为何要追查一桩五年前的买卖,但他所有的试探性言辞都被滴水不漏地打断。在那刺心眼神下,乖乖地住口。

    沙通天的注视之下,所有杀手都放弃休息,努力地翻找起来。

    他心底着急,也上前亲自动手,眼光扫去飞快,这些鬼集的陌生文字,杀手之间的符号完全不是障碍。

    没想到神鹿庄主还有这一手,杀手们都看愣了,难道这人以前也是他们的同行?

    时间飞快流逝……

    “怪了,是不是记错了……”大树勾佬在标着卅三的几个恶鱼桶翻了半天,找出一卷来,“没错啊,我记得这就是我亲手勾画的。”

    比对了一番,就要丢回桶里。

    沙通天听到动静,走过来:“有什么问题?”

    大树勾佬摇头道:“一定是我那天喝多了,竟然把金主给勾红了,唉,真是糊涂啊。幸好没被子房勾佬瞧见,否则又得和他打一架。”

    沙通天奇道:“有这种事,给我来看看。”

    他接过那卷鬼簿,按照正常的格式,日子后面一定会有两个名字,一个金主一个目标,金主要用黑色保护好,阎王远遁,而目标则是要用红色勾去,小鬼上门。

    可这一卷上,时间什么都对,却只有路路沙一个名字。翻到后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

    大树勾佬伸手想拿回去,连声道:“一定是弄错了。”

    沙通天想起一些事情,问道:“既然已经勾红,说明买卖成交,领走这笔赏金的杀手是谁?”

    “这么久以前的事,哈哈哈……”大树勾佬努力回忆,“我只记得他那天是一个人来的,之后发生了什么,全断了。他的身手必然是不凡,以后也许还来过鬼集,但是没在我这儿……”

    “你是真忘,还是存心替那人遮掩?”

    “庄主,您这话……我是胆子最小的勾佬。”

    鬼集对杀手保护得很好,既然连经手的勾佬都不记得,不可能再有任何留存下的痕迹。沙通天瞪了大树一眼,指头虚点在他额头:“希望你还爱惜着你的命。”

    大树勾佬面目煞白,最后一丝拔剑的生机,也在这一刻断尽。以他这些时间的观察,五大勾佬绝对已经死在了这老羊人手底,没有一个人逃生。只是为了死人的名誉,这沙通天才一直避而不谈……

    此人太过恐怖,大树勾佬连着身后所有杀手,齐齐下跪:“属下不敢欺瞒。”

    再抬头,那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夜风冷冷。

    “立刻关闭鬼集,一年之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在慎重之后,鬼集最后一个勾佬,做出了这样一个无奈的决定。

    一瞬之间,他像是老去了十八岁。

    ……

    无心停留,沙通天带着撕下来的那张纸,一言不发地离开迷宫。

    快到白玉巷门口,忽瞧见一个满身狼狈的男人守着,东张西望。

    他本想绕过去,却又不想退缩,索性大步而出。

    男人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这样怒气冲冲冲了上来,作势欲打:“你不许走,我有话问你。”

    沙通天扫了他一眼:“识相的滚开,我没时间搭理你。”

    男人张开双手,大声道:“这个时辰了,你是要去领主府,你还不放弃?”

183 又是这个过道

    “我要去见劫走十公子的真凶,难道是你吗,蔺知?”沙通天咬字格外凶恶。

    “你……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你是指当年游春,在那城楼上的事,我可真是太糊涂,有人前脚买凶,有人后手就遭难,两件事本就是顺理成章,不是吗?”

    蔺知喘气的声音越发粗重,瞥见他手心:“该死的勾佬,他们非但不杀你,反而出卖了整个鬼集的信誉给你?!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因为我出的价钱够高,是他们全部人的性命。”

    沙通天用肩膀碾压了他,蔺知重重摔在墙壁上,半晌挣扎着起来,边摔边叫:“你不许去,如果你真是路路沙,你真的是四公子,这件事你不能插手,否则你一定会终身自责!”

    “你早知道答案,却一直不肯告诉我。你这个小人。”

    蔺知被一脚踹飞,他差点把整颗肺都咳出来,他几乎要死过去,但只要还有一丝力气,还是往前,发出那个声音:“你真得忍心吗,她可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曾经亲口告诉我,你愿意……”

    “可你也承认,我不是路路沙。对,没错,我本来不是他。”沙通天露出一个笑容,迟疑了片刻,怜悯的口气,“路路沙买凶杀自己,只有一个解释,因为他知道,那个会来的杀手是谁。如果能死在她手里,他心甘情愿。”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沙通天听烦了,扯下蔺知一段袖口堵住他的嘴,又将他整个人绑在树上,“现在不是时候,等我回来再听你的故事。”

    蔺知拼命想发出声音,但却能眼睁睁看着那背影不断远去……

    子时,

    一天的最后一个时辰,结束也是开始。

    领主府仍全盘醒着,灯火打通,没有一间房屋胆敢入眠。便是厨房的下人都早早惊觉过来,没有熄灭炉火,

    这将是个热闹非凡的夜晚。

    太阳刚刚落山,备受领主倚重的三公子就在书房门前长跪不起,滴水不进,闭目不言。一反常态,领主没有任何接见他的意思,

    三公子也就堵着口气的架势,绝不起来。

    父子俩隔着一道小门,是一场艰难的对峙。门内门外,少有人知,一人长跪,另一人却也在枯坐。大难临头,都不轻松。

    天色逃走了月亮,什么都不剩。

    缭绕鼻间的炉鼎云雾,白鹭领主终于醒来,晃动下巴,动了一下放在椅子上的手指:“什么时辰了,所有人都来了?”

    在旁默默守候的老仆:“大人,都到了。只少一个……”

    “他可还在城中?”

    “并未离开。”

    “那他大概已经到门口了。”路天鹰笃定说着。

    一人高的鹤形金灯,发出橙红色的温暖光芒,但手放上去却是冰凉无比。有人从旁边经过,不经意地与之对视,照亮她清澈的眼眸,退后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半个时辰前,领主府所有夫人公子全都到场,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一如当年的两界通商,一如上一回的城危,白鹭领主不会做这样的命令。他向来很不喜欢这样的大团圆。

    “领主大人,是下定决心了吗?”

    “这回是食指,还是中指啊?”

    此刻没有第二道吩咐,书房外狭窄的过道上跪满了人,战栗着低头,不敢高声言语。没人摸透领主的心思,越多的猜测只能吓唬道自己。

    而在最前面,三公子的坚持到了尽头,**败给意识,“咚”得一声侧倒在地。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像是忘了身处何地,又是癫狂的笑声连连。

    所有人都发出惊呼,但是没有领主的命令,他们根本不敢伸手去扶,只得叫道:“三公子,忍耐,忍耐呀。”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路逸锐没听在耳朵里,高度的压力让他失控,“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不是……”

    这样的话出口,几个靠的近的夫人公子都下意识往后蹭着退去,唯恐惹祸上身。

    万幸门板的厚度挡住了这样的失礼。

    路逸锐依旧神志不清,直到有个力量将他扶起,顿时涌现出感动:“沙庄主,你……你来了,你果然没有抛弃我。”

    来人露出微笑。

    他安静下来,指着门内:“路高轩就在里头,和领主大人说话。大概是在谈要怎么处置我呢,哈哈哈……我什么都不要,你们全部拿去好了……”

    沙通天握住他的手:“我已到,三公子就请宽心吧。”

    “真的可以吗?”

    “自然。”

    “嗯……”

    路逸锐没有再应声,却是已安然地昏睡过去。

    沙通天让人将他扶下去。

    漆黑的大门内传出声音:“可是神鹿庄主来了?快快请进。”

    “下臣……”沙通天就要上前,

    忽然看见一个妆容散乱的女子冲他张手大叫,没人拦挡着几乎扑到跟前,即便这样仍破口嚷叫:“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养鹿的烂人,也配见领主?他是个刺客,你们快快把他捉下去,快啊!”

    沙通天一怔,他竟认得这个女人,婉然娇媚的江南女子,这失去爱子的痛苦,短短几日把她折磨得没了人形。

    他有些怀念起往昔的清秀,与温柔。

    “啊哈哈哈,你们拦我做什么,你们果然也是一伙儿的,都不是好人!”女人用许久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深深刺进木板之中,“我要见领主,我也要见领主……呜呜呜,大人,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那几个下人不敢用重力,险些被打开,处境极为为难。

    沙通天犹豫着是否该做什么,

    门内已是沉沉喝声:“陈巢,立刻把这个疯女人撵回房去。我不要再见到她。”

    “啊,大人,你要见我了?”女人幻听。

    陈巢领命出门,面色暗暗叹气,向沙通天一颔首,随侍女扶起发狂的十夫人去了。

    其余的夫人多是得意冷眼,这些年被争走的宠爱,全部报复。

    沙通天忘掉不愉快,进了书房路高轩起身迎接他,热情地张开双臂:“沙庄主收天归来,劳苦功高,令人动容。”笑语连连,借着擦肩的间隙低声道:“过了今晚,希望求贤馆能成为庄主永远的朋友。”

    沙通天巧妙地推开他的手:“一直都是。”

    “沙通天,你这个时辰不请自来,是不是想告诉本领主,你已经找到我最小的儿子?”路天鹰看了他身后一眼,不无失望,“难道连你也在戏耍这座百年领主府?”

    一声拍案,脊背笔直挺起,两道目光当空厮杀,后者完全不退。

    还是许多年前的人物,可这一次,站在门边的人,早已在无形中变换。

    沙通天上前两步,仍是从容。

184 谁敢动我

    灼热,冷酷。

    借着这逼视,屋内的威压骤然升至顶点,又随着两道目光的各退一步迅速跌落。剩下所有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还是沙通天先行拱手,请大人三思。

    路天鹰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满面怒容,大声道:“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我的儿子。沙通天,你听清楚了?你是向本领主保证过的,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你眼下唯一还能站在这里的理由,是你的信用。你的神鹿山庄之所以还开着,也是因为你的信用!”

    “老羊人最重承诺。”

    沙通天冷然以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令人悚然的沉默,特别是金灯里飘摇的烛光,变成了汪洋巨浪中的一只小鸥。

    前方落下来低低的凶恶的呼吸声。

    对侧路高轩几人紧张不已,几乎就要伸手捅他肩膀:“沙庄主,你说话呀,领主大人在等着呢……别错了机会……”

    “我怕我说了之后大人反倒不喜。”

    “怎么会呢,领主可是等了你足足一日。”

    “领主不是在等我。”沙通天干脆利落地道,“今日算起,距离案发过去已经整整十九天,领主大人目光如炬,一定清楚,十公子是回不来了。这事实早就摆在眼前,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十公子已经死了……

    不安的嘈杂迅速传播出去……

    路天鹰的怒喝未能拦住他的口,仍是那句:“若大人真心疼爱十公子,就请尽快为他料理后事,安定人心。”

    路高轩忍耐不住,出列道:“大胆沙通天,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十弟……吉人天相,这次一定也能转危为安。你若是没有本事就不要逞能,现在耽误时间不说,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真是看错你了。父亲,立刻把此人逐出府去,永远不准他再入白鹭城。”

    “二公子,你也清醒一点吧,三公子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放肆!”

    “下臣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沙通天昂起整张脸,“这么多天过去凶犯都没有任何书信,音讯往来,说明他对领主府并无什么索求。即便是鬼集的杀手,哪怕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也没必要留下这个祸端。”

    听到鬼集这两个字,路高轩几人都脸色微变,虽在猜测之中,那中州戏术士的身份,并不像是一个哗众取宠的疯子。

    既是杀手,必有金主。

    杀手刀口舔血命看淡了,白鹭城的谁又敢出这样的任务,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沙通天,本领主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就只给我这样一个答案?”

    “领主智慧,想必早已看穿。您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只是公报私仇。”沙通天完全忽视了身旁的警告,“您想把您的痛苦都转移到别人身上,不管是三公子,还是二公子,都是早晚的牺牲品。白鹭王有言,一个软弱的领主是无法保护他的人民的。望领主戒之。”

    “你这是在教训我?”路天鹰朗声一笑,毫无征兆,“将此人拖下去,斩了,斩了,就如他所愿,将他送到白鹭王身边去。”

    早就埋伏在门窗背后的带甲侍卫鱼跃而出。

    过道上的夫人公子吓得不轻,只见所有的锋芒都对准了房中一处。

    剑到喉间,面不改色。

    沙通天一句话出口,没一个侍卫再敢冒犯,全都木头似的栽在原地。他们兵刃上的火光仿佛全被吹灭了。

    “谁敢动我,我便收天。”

    这一句果然有效,路天鹰走下玉阶,看着他:“那只是戏法而已,越是浩大必然准备更久,在我这固若金汤领主府,你能翻出什么浪花?不要在意,全部动手。”

    “等等。”路高轩走过去,害怕地道,“父亲,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何必要撕破脸皮呢?留着此人,也许还有用处。”

    路天鹰冷冷道:“连我都制不住此人,你以为凭你能让他俯首?他来白鹭城的第一天,就该死了。”

    路高轩见他心意已决,更是惊骇,原来路天鹰这一日冥思苦想,并非是为了寻回他的十弟,而是要不要,如何斩杀这个老羊人。

    就在父子二人暗暗阴谋,侍卫蓄势待发,谋取富贵。

    突然之间那个身躯消失了。

    不单是他,包括所有天空中的星辰,所有云彩,所有树梢的鸟一下无痕。

    此间方寸之地,咫尺之间,所有人都陷入永劫的黑暗,只有微弱的灯光一亮一暗,刺激着他们薄弱的视觉。

    夜晚也有许多光明,只是不被承认。

    有人在传扬这个道理。

    失去了视线,所有人在这刹那也失去了思索,变得完全僵硬。

    “啊,天又没了,怎么这么黑……太黑了……”

    “领主,大人,天又被他收走了!快想个法子啊。”

    过道上顿时变成一片混乱,充满了女人孩子的尖叫哭喊,一起一伏,有人太过莽撞直接撞到了墙上,晕沉沉倒了下去。

    这样流血的味道显得分外刺鼻。

    “不要吵,不要乱!”

    来自白鹭领主的呼喝,他从侍卫手中拔出长剑,“他在利用你们的恐惧,只要守住原地,他猖狂不了多久。”

    “快保护领主,所有人占据死角!”

    号称精锐的侍卫迅速应对,及时增加的火把把整个书房内外都变成了白昼。

    “这只是一个戏法。对,只是戏法……”

    终于慌乱的众人得到了安定下去的力量,借着火光聚拢,气氛变得温暖起来。

    “领主,危险!”

    “让开。”路天鹰按剑徐行,绕着书房所有角落,“沙通天,你在那里,快点出来!出来一战!”

    回声远远传来,白鹭领主的咆哮,在这个无天的夜晚显得尤为愤怒。

    响起一个声音:“谁都不要轻举妄动,此刻我在暗处,各位都是明面。胜负上风,不辨可知。”

    路高轩更慌了:“沙通天,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造反?你这是与整个白鹭城为敌,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这件事没得商量。十公子虽然见不着了,但他的死绝不能轻易了断。”那声音扫过去,“那位勾结风奇角害死十公子的元凶就在现场。领主大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却不行。”

185 天光,金主

    “沙庄主,你的意思是……”

    “我只有一个意思,惩办元凶,还白鹭城一个公平。”

    沙通天说得再清楚不过,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白鹭领主一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可是他却故意装糊涂,甚至为其隐瞒……

    光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了,谁人不知,十公子可是领主最宠爱的儿子。

    哪怕是仅存的一丝意外,都足以噤声。

    “你胡说些什么,领主大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路高轩又好气又好笑,“沙通天,你是不是喝多了。”

    与他的恼怒相比,带剑的路天鹰此刻却明显缓慢下来,沉沉喘息:“沙通天,你给我下来,我们……好好理过!”

    天空黑暗并未有理会。

    “买杀手劫走十公子,报复领主大人的人,不是两位公子,也不是其他任何人……”完全黑暗的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束光亮,打在那个清瘦的肩膀旁,“五小姐,你把十公子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五小姐,凝竹?怎么会是她……”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光亮吸引过去。

    那个角落可见憔悴,女子姣好的面容被光照得意外白皙通透,皓腕凝霜。她一直静静屈腿坐着,之前所有的议论都不曾参与过半句。这也像极了她这些年在领主府的处境,什么都不争,什么也不在乎。哪怕是此刻突然暴露,失色的唇角也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就回到了自然的嫣红。

    众夫人们多是知情的,五小姐最像她母亲大夫人,待人温柔,处事大方,在府中下人里最得人心。

    围城前她本已经定好了婚约,是城中一个大族的嫡子,但就在婚礼前夜,这新郎却离奇失踪,到现在都没找到。放到常人早就退婚,可怜五小姐一片真心,非君不嫁,在白鹭城也传为一段美谈……

    什么样的冤屈会落到这可怜人儿头顶?

    夫人们疼爱这个早早失去母兄的女儿,连连为她说情:“沙庄主,你一定是搞错了。五小姐和十公子素来亲爱,她怎么会是买凶的人?她花钱去救十公子还差不多。”

    剩下的人也都是点头,想着平日端庄可人的可爱姑娘,怎么会和那心思恶毒的歹人一体?

    一人一句,可那天降之光仍未离去,反而把路凝竹锁定得更紧。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对准各个方向:“沙庄主找不到真正的金主,就打算推给我这个弱女子吗?也对,二哥你惹不起,我就无依无靠,当了替罪羊也没处说理去……”

    “五小姐若还是弱女子,那求贤馆的八尺大汉都要先羞死。一手打晕六个好手,可不是一般人的所为。”

    “十弟,被五妹藏起来了?”路高轩跟着众人,也笑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沙庄主,你真的是喝多了,罢了罢了,今天权当误会一场,你快把天放了,大家伙都回去休息。”

    “这么晚了,连守夜的侍卫都换班了呢。”众人纷纷打起哈欠。

    沙通天的声音依旧精神无比:“二公子,你忘了那名姓竹的剑手吗?他似乎偷走了你的一件宝物……你们想要对付的那人,马上就要回白鹭城了。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什么宝贝?”

    旁人没听懂,路高轩正中一箭,口气一下子变了:“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说着手掌都颤抖起来,他被偷走的不止是一封密信,还是他的性命。

    “自然是问来的,天知地知,我把天都收了,它可不能告诉我嘛,哈哈哈……”

    沙通天笑得畅快,路高轩愈发僵硬地转过去,发现路凝竹依旧天真懵懂的澄澈:“五妹,真的是你?你果然还是为当年的事,记恨我?”

    “二哥,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你也信了这狡猾的老羊人吗?”路凝竹眼角有些红了,她可以忍受外人的质疑,但对血肉至亲的猜忌完全无法忍耐。

    夫人们听得生气,过去连连安慰,她们都没有女儿,路凝竹就是她们的掌上明珠。

    “二公子,你过分了吧?”

    路高轩阴沉地走过来,却是用更加严厉的语气:“那东西在那里,立刻还给我。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二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路凝竹想逃走,但是那光亮第一个不放过她。

    “别逼我。”路高轩连一旁的路天鹰也顾不得了,“那你告诉我,昨天早上你为什么会在鬼集,有人看见了你和沙通天在一起。”

    鬼集出事早就引来满城目光。

    路凝竹脸上一甩,躲开他的手:“我是无意碰见他的,我完全不认识他,那天我也是去凑热闹。”

    与此同时,在沙通天的谣言风语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些内情,各自低声地讨论起来。路高轩这样一反常态的表现就是最大的支撑。

    “天啊,五小姐是求贤馆的一等门客?她是怎么办到的?”

    一等门客考核之严在场众人都有耳闻,哪怕眼下也不过寥寥几人,之前的一些猜测悄然变化,路凝竹非但不是什么三脚猫,她的武功还在众侍卫之上。

    如此看来,她的怀疑一下子大了许多。一想到这温柔面庞却隐藏了许多秘密,方才还热情的夫人们不由得退却,害怕起来。

    “二哥,我可以向你解释。”

    “领主大人,这场天大的闹剧,去往鬼集的金主,就是您的女儿,路凝竹。”沙通天的声音强调道,“鬼集的四级高手,求贤馆的一等门客。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不该表示欣慰吗?”

    那边路高轩连番逼问,路凝竹的说辞仍是滴水不漏,

    连他都信了:“你说的有道理,不可能是你的,这一切一定是路逸锐的设计,他人呢,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装晕?”就要下令让人把他给拖回来,当面对质。

    阴沉沉的书房熄灭了几只火把,

    失魂落魄多时的路天鹰,忽然重新抓起了剑,走过来:“你是我唯一的一个女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186 破碎的瓷器

    骤然明亮,空间完整如初。

    是被收走的天回来了,

    所有人恢复了视线,难以哽咽,但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全部的目光都聚集到场中那对父女身上。

    陈巢刚刚赶回,忍不住唤道:“领主大人,小心,她很危险……”

    夫人公子们也齐齐出声阻止。

    并未带来任何改变。

    路天鹰步步靠近,路凝竹垂目不语,此时才缓缓抬头。

    “告诉我?”

    “你再过来,我真会杀了你。”

    “告诉我。”路天鹰丢开剑,没有退步,少见的勇锐。

    不知何时,沙通天回到书房门口,说了声:“白鹭领主,你面对的乃是鬼集最顶尖的杀手。你的防御,都是沙土。”

    “老羊人,你给我让开。”

    路天鹰仍是坚定。

    “姐姐哭了……”有少年的声音。

    路凝竹两颊落泪,她的身手杀路天鹰绰绰有余,这个距离没有人可以救援。但是出乎沙通天意料,她最后还是没有动,

    她竟没有忍心?

    鬼集杀手铺成的淋漓血路,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逃跑的念头。

    哪怕是一个输家,表现得也太过平静。

    “我恨你。”直到最后一步,路凝竹说了一句,别过头去,“给我一杯酒吧,就像对大哥一样。”

    她当面喊出了这个禁忌的名字。

    “你大哥的死,那只是一个意外。”路天鹰露出痛苦,知道解释早已没有余地,转过身去,“关入死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众人听得心也寒了,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真要赐酒?”路高轩哑口,“领主大人,这件事还有蹊跷……”

    他非常怀疑,那封密信是否也已经落入路天鹰手中,否则他为何表现得如此决断。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退到一旁,他的处境一瞬之间岌岌可危。原来在裸泳的人不是路逸锐,而是他。

    “押下去。”

    路天鹰的命令,没有侍卫违抗,那个身影很快就被带走。危险人物的离去,死寂的屋子却一点儿都未安全,所有人都在战栗地等候。

    外头打更声响,子时已过。

    有人问了声:“凶犯是抓住了,可十公子在哪儿?”光顾着看路凝竹,他们紧张得把这一点都忘了。

    路天鹰冷漠地扫视过去。

    没人知道,没人回答。

    沙通天忽然开口:“他也许已经变成了一朵荷花。”

    索性说得更明白:“请二公子立刻去通知三公子,两馆一起派人重新搜索整片荷塘。这一次,会有新的发现。”

    “天啊。”夫人公子们受了惊吓,路高轩见路天鹰没有反对,也趁机告退,擦着冷汗走了。

    这个夜晚,在一个个噩梦重叠中迟迟不去。

    ……

    两天之后,贤士馆的门客在荷花池子里找到了遗体,是个小小男孩。

    整张脸浮肿无比,完全无从辨认。

    单从衣着和发式来看,就是领主府的十公子无疑。十夫人并未能到场确认,她早就被路天鹰禁足在房中。但这种噩耗就像是院子里的杂草,永远也拔不光,拦不住。

    路逸锐第一时间通知了沙通天,要不是真相早就大白,他真以为是这老羊人下的黑手。

    也太鬼了。

    “沙庄主,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算是服了……”

    两人站在对岸的亭子里,目睹着收尸的一幕。发现路恩也来了,似乎是带着路天鹰的命令,他上去替孩子盖上白布,苍老的树皮脸颊悲痛得让人难过。

    他把白鹭当成了家,都是他的孩子。

    陈巢带着几人走过来,将路恩扶了下去,命令立刻把尸体抬走。

    “原来路总管和十公子也是好朋友。”沙通天眼神闪烁,没有什么好心情,“沙某有负三公子,这差事到底还是办砸了。”

    “哪里的话,这次多亏了沙庄主仗义出手,否则我的罪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清。”

    “领主只是拿三公子撒气,并不是什么真的罪名,火气过了也就停了。”沙通天暗暗摇头,“说到底,十公子还是没能回来。我的信用也一无所剩……”

    “话也不能这么说……”路逸锐想起一件事,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听医士说,十弟生前一直处在囚禁的状态,真正的死亡大概是八天前。”

    “八天前……果然,是我刚刚入城的日子。”

    “五妹是怕了庄主啊。”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个画面,虚弱无力的男孩一个劲地恳求,姐姐,不要杀我,不要……姐姐神情冰凉,幽幽回答,那个人来了,你活得成,我就活不成,你是要姐姐活还是你活……男孩哭得眼睛疼,能不能你活一天,我活一天,轮着来……

    路逸锐发觉沙通天加快了脚步,脱口问答:“沙庄主是要去哪儿?”

    “我想去大牢看看。”

    “可父亲有令,任何人不能探视五妹。这个气头上,请庄主不要再牺牲自己了。”

    两人前后绕水而行,曲径通幽,荷花虽美,无心观赏。对面的夏风阵阵扑来,几乎要把他们推入水中。

    沙通天道:“事到如今,三公子还叫那凶手五妹?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怕是不妙。”

    路逸锐意外沉默,叹了口气:“大哥的死,谁又能释怀呢?说真的,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反而更心疼她了。”

    沙通天一怔,又听他动情说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大哥别死。他若活到今天,大约已经是新的白鹭领主了吧……那么我也不必成为这什么择士馆主,也不必过得这么胆战心惊了。哈哈哈……可惜凡是没有可能,白鹭城已经是如今的模样。”

    “三公子在向往什么?”

    沙通天听得反倒迷惑,真假不知。

    恰在这时,路高轩远远赶来,招手叫道:“沙庄主,沙庄主,且等一等我。”

    他小步跑过来,看了路逸锐一眼:“原来三弟也在……啊,庄主,你听说了吗,领主大人已经下令赐死那凶犯。”

    “这么快?”路逸锐急匆匆道,“这未免也太草率了,父亲一定是气昏了头,路老二,她可是……”

    路高轩打断:“现在不是了。”

187 赐死

    对于路高轩的提醒,沙通天显得无动于衷,仍是自顾自往前走着,有一只白鹭从水面上飞过来,就停在三人跟前。

    他走过去,冲那呆呆的飞禽笑了一下,从空荡荡的袖子里洒出一把稻谷。

    路逸锐跑过来:“沙庄主,你怎么还有心情变戏法?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那风奇角怎么办,你就任由他消失?”

    “那风奇角草菅人命,不管是他还是他背后的势力,我绝不放过。”沙通天强硬地纠正,眼神把路高轩看寒,“可领主大人,这是在杀人灭口。不论两位公子抱着什么心思,最好现在就断了。”

    两人都变得恼怒,好奇,齐齐发问:“庄主何出此言?”

    沙通天摇头说道:“路路沙喜欢路凝竹,或者说两人早就情投意合,这一点两位公子难道会不知?也对,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传出去,白鹭城的颜面何在,何在……”

    “这……为何会提到老四……”路逸锐满面惊讶,连说着,“这怎么可能呢……庄主你是说,路凝竹报复路天鹰,不只是为了大哥,而是为了……”

    一遍遍努力回想往事,都像是缺了角的瓷瓶,想要再将这些连接起来,过去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更加没有可能。

    “这些古怪往事,请三公子向二公子请教吧,毕竟谁人不知,四公子是他的一条狗呢?主人应该明白狗的心声,也许还能解答,狗为什么会成为狗……”沙通天说着,渐渐走远了。

    “我与四弟情同手足,至于这件事,也是头一次听说。十弟是父亲的心头肉,如果五妹真要复仇,这……也许也能说得通吧……”

    路高轩咳嗽了声,见沙通天离去,也悻悻着要溜走。

    “路高轩,你个卑鄙小人。”路逸锐叫住他,“我说老四为何会为你所用,拼命咬我,你哪一点胜过了我?可我万没想到,你居然是用这么恶心的把柄去操纵他。你还是人吗?”

    路高轩看着四下没人,索性也撕下伪装:“是又怎样,你干净到哪里去?路逸锐,这些年你做的事哪一件上得了台面……”

    出离的愤怒,两人拳脚不合,就在岸边扭打起来,磕破了头,摔伤了腿,最后一起滚进了水里荷塘。谁都还咬着彼此的肩膀,一块块发臭的酸肉。

    ……

    死牢,门口。

    沙通天目中无人,就要硬闯进去。

    “沙庄主,请回吧。领主大人的意思,不要为难小的们。”牢头面露难色,若是换个人早就不客气地丢出去,偏偏是这位神鹿庄主。听说他上回一手收天,连领主大人都是束手无策。

    “我正是奉了领主之命,否则这种地方,我怎会来?”

    “这……”牢头犹豫,“有无传令的文书?没有这个,沙庄主,我真不能……”

    沙通天彻底失去耐心:“再不让开,你全家不保。”

    “开,开门……”

    牢头被吓得舌头都伸不直,小命要紧,开了门就飞快逃了出去。这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发现所有守卫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只剩着最后一口气……

    沙通天踢开锁,两边看也不看,直接来到最深处,死囚的最后一站。

    可以听见锁链拖动,在地上发出的作响,一双双眼神从黑暗里醒来,攀爬到铁栏前:“你是谁,来自哪儿,往哪儿去……回答我!”

    “带我走,带我走!”

    一个个失去自由的怒吼,沙通天向他们投向敬意。

    白鹭城需要他们抗争黑暗。

    寻找,回顾。

    这牢房如同回旋的迷宫,越靠近反倒不敢靠近,沙通天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推开了那面暗墙。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很多时间,他几乎就要转身,他反倒希望这里的侍卫有用些,真能将他拦下。否则,他也不至于将那封盖着金印的文书焚毁。

    对于他的出现,路凝竹完全没有意外,露出笑容:

    “你来啦。”

    她就安然地坐在高高的石床边,无聊地踢着脚,表情自然自在,整齐洁白的牙齿,给人一种非常精神阳光的喜悦。

    除去这身脏旧的囚衣,她更像是一个准备出嫁的少女,还对爱情充满期待。

    “嗯。”沙通天努力,“听说你不开心,来……看看你。”

    “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路凝竹看了眼狭窄的斗窗,“外面似乎是很热闹呢。”

    沙通天攥紧了掌心,等待着,忍受着:“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不像是他今天应该说的话。

    “五小姐,你愿意跟我走吗?”

    路凝竹指了指他,忍不住笑道:“你救了我,你的山庄怎么办,你的鹿怎么办?”

    “小小一个白鹭城,我来去自如。”

    “还是免了吧。”路凝竹非常清醒,“我最喜欢的人都死了。我最后的家也被你毁了,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好了。”

    沙通天点头:“你对十公子动手,是谁在利用你?”

    “我的大庄主啊,你就别瞎猜了,都是我一个人耍性子,没有什么阴谋。”路凝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我做了错事,你抓住我了,然后我要受惩罚,游戏规则本来就是这样啊。为什么还要变大,变大,要所有人都不开心呢?”

    沙通天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心底早就硬朗如山顶顽石。

    也许她早就做好死的准备。

    “你说的对,那你能给我讲讲你大哥,四公子的事情吗?”

    他在石头上坐下来,两人都明白了。

    “原来去过星海的人,还这么无聊?”路凝竹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很少人问我这些。我大哥是全江湖最厉害的人,他本来可以成为非常厉害的领主,白鹭城将在他手下重新恢复光华……”

    “大公子的贤名,至今为白鹭百姓传诵。”

    “可是就因为一个游走术士的鬼话,说动白鹭领主,给当时远在老羊城,与众封臣谈判的他,赐了一壶美酒。于是我再也没见过我哥哥,他是留在老羊城啦……从此白鹭城也就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和封臣们分庭抗礼,说起来,都是我大哥的错呢……”

    女子用力地拍起手掌,起初还是很快慰的,可拍着拍着,忽然就掉下了眼泪。

188 香消玉殒

    “五小姐,你说的那江湖术士,可是七圣山传人苏星魁?没想到这老头儿一句鬼话,无意中竟颠覆了数万白鹭人的生死。”沙通天踢翻脚下碎石,扼腕斥骂,“不学无术,玄谈误国,这老头儿真是罪大恶极。”

    “不怪他,他只是恰巧说出了我父亲心底的话,而且,我已经报过仇了。”

    “这……他那只口吐人言,眼断阴阳的黄雀是被你害死的。”沙通天被点醒,他本以为是路高轩和路逸锐的恶作剧,比拼弹弓失手,没想到错怪他们了。

    哪怕当时,也没有任何人会把神鸟之死联系到她这个局外人身上。

    “沙庄主,连这件事也调查过?强女子佩服,哈哈哈……”路凝竹不无侥幸地道,“没了那只黄雀,那长胡子就像是断腿的乞丐,只能灰溜溜地逃走,看着他这样子,我比杀了他还高兴。他这辈子算是毁了。”

    “这是他咎由自取。”

    听完大公子的故事,沙通天的感受更深,她对路天鹰的恨意有头有主。

    那是她从小最敬重的兄长,这份崇拜之情早就超越了父亲。有一天这情感却被剧烈地撕裂,哪怕是换了一个成年人也无法接受,更何况她那时也才不过十岁,刚刚瞧见天空开阔,却只一下就全部黑暗。

    即便这件事还能克制,路路沙的死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嘘,别吵。”

    “怎么了?”

    “快听,啦啦啦……是月亮星星睡着啦……”

    路凝竹闭着眼,美妙恬静,她像是听到了夜幕的唱歌,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来。声音空透,虽在这肮脏的斗室,却把人带到了流水山林,鸟鸣花田。

    沙通天听得恍惚,神魂也跟着迷离起来,他生出一种错觉,如果他可以操纵时间,他一定要把时间流逝的速度放慢十倍。

    路凝竹提前结束了:“沙庄主,谢谢你这个大忙人,还能这样体谅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是我向他要求的,我宁愿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这又是一次试探。”沙通天一怔,没想到说什么,最后问道,“在最后之前,五小姐,你为什么要推他?”

    “你在说什么呢,谁?”

    “四公子。当年接受他的任务去杀他的杀手,就是你对吧。”沙通天转过头,看着那面发白的老墙,“那时候你刚刚做杀手,这也许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他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辜负了你,想从你手中得一个了断?”

    “随你怎么猜,死去的人,和死去的故事一样,都虚假得无边无际。”路凝竹一语带过。

    沙通天点头,称是,

    他从空荡荡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瓷酒壶,无声无息地搁在窗台上。

    路凝竹站起来:“他们都说你是个高明的戏术士,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瓶子里是什么东西,甜的酸的?”

    “是白鹭领主让我带来的。这是世间最高明的戏法,喝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他不忍心,添了句,“很甜,一点儿都不苦。”

    “太好了,谢谢你。”路凝竹端起酒就要喝,看见他手腕上有个伤疤口子,像是从小就有的。

    沙通天下意识地放下袖口挡住,

    他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是胎记。”

    路凝竹没有怀疑:“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有一次他惹我不开心,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结果被我二哥发现了……如果你是他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

    沙通天哽咽了片刻,他可以摘下脸上的伪装,但他无法给出这个承诺。

    路凝竹一饮而尽,带着醉意酡红,缓缓倒下。

    瓷片破碎,酒浆飞溅,漫过眼帘,沙通天伸手揽住她,她滚烫的身躯忽然有力,唇角在他衣领上轻轻啄一下,忽然喃喃说了句:“我发现你了。”

    那触碰的力度,微不足道,这会儿却把他整个人都电了一下。

    “五小姐?”

    等他低头再看,袖子藏了多时,那枝从四公子院里摘来的野蔷薇已然凋零,花瓣枯萎。

    哪怕最后时刻,

    沙通天默念了一声,将睡容安详的路凝竹抱到床上,又将花轻插在她掌心,为她抚平。

    默然离去。

    他想起那些勾佬临终前的话:

    “每一个去鬼集的人,心底多少都带着点绝望……”

    “无法拯救自己,只能寄托于他人。”

    “她到底是为她亲哥大公子,还是为了路路沙……从现在起,这些秘密都将永远沉睡。”

    路凝竹完全可以逃走,但是她选择留下。

    她酝酿了多年,却在最后一刻幡然收手。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路天鹰。”

    沙通天尊重她的选择,想通之后他恢复清醒,他不是路路沙,不该关心这些。他并不记得他和路凝竹的那些美好回忆。

    那天在四公子小院,路凝竹祭奠的人已经死去。

    这个最大的因,他无法改变,又怎能改变现在这个果?

    行,去……

    沙通天收拾心情,离开了黑牢,他并不打算回去找路天鹰交差,这只能让他心情更差。短时间内,他也不想见任何人,他要回他的山庄……

    他准备去蔺知常挂账的那家酒铺,好好喝几杯。

    但是有人在等着他了,又是那只倔强的老鼠。他就守在大牢门口,翘首盼望,远远叫道:“沙通天,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谁告诉你我会来这儿?”

    “领主大人已经下令,要赐死五小姐。这件事,你可知情……”

    “我自然知情。”

    “请你一定救救五小姐。”蔺知噗通一声,突然跪下,“眼下能救五小姐的人,只有你了。”

    沙通天不为所动。

    “我可以告诉你,路路沙为什么会甘心成为路高轩的走狗,他喜欢五小姐,因此被威胁。他一切的伪装都是迫不得已……”

    “这件事我已经猜到了,不必你多说。”

    “我也可以告诉你,路高轩威胁四公子的证据,这些东西足够让他栽一个大跟头。”

    “如今的路高轩,已经是泥菩萨过江。我不需要你了,蔺知,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189 下一任,白鹭领主

    沙通天哈哈大笑着,就要快步离去。

    身后那声音握碎了掌心:“我承认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但有些事,光从这些表面上的蛛丝马迹,是推断不出来的。”

    “你要给我惊喜?”沙通天来了兴趣,故意停顿,在考虑,“如果你能给我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可以考虑帮你一把。”

    蔺知抽身而起,沙通天向他伸出手:“眼下除了我,谁还能让白鹭领主回心转意?”

    蔺知咬牙道:“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把你的身份公诸天下。”

    沙通天摇头:“你不会的,你是路路沙的义随,这辈子是不会改变了。”

    “跟我来。”蔺知神神秘秘地说道,“希望我的决心能坚持到目的地。”

    沙通天让他带路,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却是到了领主府大门前。

    侍卫看见他们,没好气喝道:“又是你这条野狗,不想挨打就快滚。”余光忽看见身后的沙通天,一下子变了脸色,嘿嘿笑道:“原来是沙庄主,快快有请。”

    沙通天露出微笑,蔺知冷哼了声:“狗眼看人低。”

    “你,今天不和你计较!”

    侍卫黑着张脸,碍于沙通天在场也不好发作。

    沙通天挥退他们,并不向路天鹰通传,

    蔺知一直埋头找路,穿过重重庭院,却是越走越是偏僻。沙通天来了好几回领主府,这一次差点迷路,这儿大概是一个禁区。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得了寻宝地图?”

    沙通天站在湖边,瞧见对面花园里,一群慌张侍女在追逐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是发疯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举止极为怪诞。

    他仔细一看:“那不是十夫人……”

    心底咚咚想到,她是知道了爱子的死讯,一夜之间就疯了吗?

    “马上就到了。”

    蔺知显然不是来找她的,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座满是落叶的院落,

    走进去可见零星几个脚步,大概是送饭的下人。

    沙通天看见蔺知满面憔悴,这几天他大概着急得不得了,昼夜难眠,

    不说其他,他倒是挺佩服这家伙的意志,或者说信念。

    听到有人的声响,沙通天寻过去,看见一个大槐树下,台阶上坐着满头白发的老女人,垂着头,身旁摇椅一遍遍晃动,像是在数着什么,专注的神情如同一个小孩子。

    这就是蔺知要带他来见的人。

    “大夫人,蔺知来看你来了。”

    蔺知走上前,用极为耐心温和的神情,俯下身和白发女人交谈着,

    女人竟认得他,两人握着手笑起来。

    “你是……大……嫂……”沙通天惊讶地走上前,满是困惑,记忆中的身影和眼前完全无法融合,“你变成这个模样了……”

    明明是风华盛年,却成了一个嶙峋老态。

    “小蔺知,他是谁呀,来找小小虫玩的吗?”

    白发女人愣愣地说着,沙通天完全理解不了她的逻辑。

    他们之间无法进行有价值的沟通。

    蔺知安抚好白发女人,这才将沙通天拉到院门外,看得出来,他憋了许多话要说。

    沙通天摊手:“你打算要从哪里讲起呢?”

    “你知道大公子是怎么死的吗?”蔺知深吸了口气,整理着思路。

    “也是被领主大人毒酒一杯。”

    “他其实还有一个儿子。”

    风声刮过。

    “还有这种事,我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

    “当然没有任何人敢提起……是遗腹子。”蔺知看了院子一眼,冲那白发女人一笑,“生母也并非是大夫人,可这个孩子五年前死掉了,大夫人一时想不开,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在许多人眼中,这个孩子将继承大公子的遗志,重新带给白鹭城以荣光。”

    “可他的成长也是许多人的噩梦,五年前……”沙通天忽然想通,“是路路沙做的?”

    蔺知惊讶地抬头,却是默认了:“其实那一天四公子出事后,五小姐本是想殉情,但是一个已死之人却突然醒了,她只得作罢……”

    “好一个路高轩,一个兄长的心肠就能这么歹毒,哈哈……这样一说,那城楼上的事情也解释得通了,这死去的孩子是路凝竹的亲外甥,一边是良心,一边是性命,路高轩没有给路路沙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必死无疑……”沙通天思索片刻,“路天鹰知道这件事,他的孙子是因谁而死?”

    蔺知郑重地点头,他用性命赌誓:“领主大人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死的。他不愿亲自下手,也不许任何人下手。我一直希望我错了,可他的野心,他不愿意放下领主之位,哪怕他明天就要咽气。”

    “那他为何……”沙通天越想越是心寒,“这么说,当年他将路路沙派去老羊城,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故意要……借刀杀人……”

    “那是一个阴谋。当年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四公子,我一定会阻止他。”蔺知叹气道,“可惜没有如果了。四公子死了,所以五小姐更加不能死。她也是个牺牲品。”

    沙通天在等他下面的话,真正想说的话。

    “今日十公子的死只是一个警告。他们是在逼着白鹭领主选立继承人,交出领主之位。”

    “他们?你是说那些曾经打算拥立大公子的人……”

    “既然你明白这一重,这件事双方都已经让步。”蔺知摇头,“可若是路天鹰真赐死了路凝竹,这就不再是包容,这是真正的战争开端。”

    “那孩子都走了,没有任何意义了。”沙通天平静地反问,“眼下谁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白鹭领主?路高轩,路逸锐,别开玩笑了?还是别瞎折腾了。”

    “那个孩子还没死。”

    蔺知简短的一句话,成了一颗雷。

    沙通天看着他:“你敢再说一遍。”

    “大公子的遗腹子,五小姐的亲外甥,他没有死。当年四公子掐死的只是一个替代品,为了保护孩子的安全,大公子的义随早就把他送出了白鹭城。”

    “狸猫,换太子。”

    “四公子发现了这一点,那天在城楼上他就是想把这件事,但是……”蔺知苦涩地咀嚼着,“但是他并没有说清楚,或许五小姐没给他这个机会,没人知道经过,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沙通天火热起来。

190 胜败,贤士馆主

    两个身影藏在树荫下,蝉声作响,天空蔚蓝只剩云影。

    沙通天重复着他的问题。

    “我不知道。”蔺知依旧否认,“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他甚至还没回到白鹭城。我只知道那个冒牌货出事时和十公子差不多大,小领主若还活着,现在大概也有十五六岁了。”

    他说得非常真诚:“现在我每天在大街上游荡,若是看见这样年纪的孩子,总会有一种错觉,他就是白鹭城的未来,白鹭城的希望。”

    沙通天道:“即便你所说是真,小领主明天就回来,可这白鹭城里,又有谁会支持这样一个真假不明,毫无根基的他呢?除非是真不想活了。”

    蔺知斩钉截铁:“那股力量远在你我想象之上。”

    “你从哪里得来的论断?”

    “沙通天,就如你所见。纵然最后侥幸平叛,可这五年血与铁的交战,所有白鹭人的伤痕无论**还是心灵都永远无法愈合。眼下的路天鹰早就人心尽丧,白鹭城之所以还臣服,就是心存希望,等待他主动退位……”

    蔺知长长地舒了口气,“白鹭人不愿意在流血了,越是到眼下,越是多的人追慕大公子,追慕十多年前的太平风气……我敢打赌,只要小领主回来,举起大公子的大旗,到时候有人冲锋,百姓势必一呼百应,路天鹰的领主府土崩瓦解只在朝夕。即便是你,也无法阻挡。”

    “可路天鹰并不肯轻易放手。你这些话想必也对路天鹰说过了?”

    “也许吧。”蔺知却忘了,“长城崩塌,土石奈何。”

    沙通天想起一些听闻:“自从大公子走后,他似乎就是变了个性子,过去最厌恶那些子虚乌有的玩意,眼下却专注起武道养命,追逐长生来。有用没用不知道,精气神一直好得很,这领主要想当,再当个十年不成问题。你觉得呢?”

    “导致眼下局面,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的鹿珍。”因为他的玩笑,蔺知发怒说道,“路天鹰当领主当得糊涂过分,从重用你这个星海骗子的一刻开始,他就输定了。到时候,你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可别小看了领主大人,此刻的白鹭城就是一张大赌桌,你我谁都下不来。无非也是一场豪赌,他空手压我赢而已。”沙通天神秘一笑,“我只是个浑水摸鱼的商人,我也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死去。”

    蔺知忍住了本想说的话,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老羊人。

    “如果超出这三十年的约定,路天鹰还不肯放手,白鹭世族必不能容忍愚弄,白鹭城必将重新陷入战火。”他激动起来,抓住沙通天的衣袖,“五小姐是打算用性命保护这个孩子,沙通天,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说的有道理。”

    沙通天停顿片刻,打开他,“可你来晚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喝下了路天鹰的毒酒。她走得很安详。”

    “什,什么?”蔺知勉强张嘴,“不会这么快,你在说谎,她明明还好好的。”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谢谢你告诉我的故事。很老套,也很真实。”

    “沙通天,你别走,说个清楚!”

    蔺知快步追上来,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但被沙通天冷漠的直视打中,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这借了路路沙面具的老羊人可以羞辱,可以践踏,唯独没有戏弄他的必要。

    一盆灌顶的冷水。

    他也不像是,爱用别人生死说笑。

    “凝竹死了……”蔺知恍惚的时候,

    院子里的白发女人晃晃悠悠出来,问了声,“谁死了呀?”

    听到蔺知的自语,她不知听懂还是迷糊,“凝竹死了,哈哈哈哈,又有一个死了,死了哟,一起去陪我的小小虫……”

    蔺知咬住下唇,半是搀扶半是拥抱:“大夫人,外头有坏人,我们回去吧。”

    白发女人咬着他的指头,痴痴傻笑,从远处随风扫来的花与叶,扑上了两人的裤腿和鞋跟。

    “原来你喜欢路凝竹。”沙通天听到细细的哭声,转过头去,“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那个新郎是你杀的?”

    蔺知听见无疑,僵硬的身体发出战栗,但这一次,他没有应声。

    走得更加缓慢。

    沙通天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个单薄的身躯转了个弯,一同消失在树影竹声,满地新黄之间。

    他俯身捡起一朵,那是五小姐喜欢的颜色,

    他想起听过的歌儿,边哼着边索然离去。

    自从这一天后,沙通天再也没有见过蔺知,这头脾气古怪的下水道老鼠。

    如果鬼集还在,他也许会选择加入吧。

    “这家伙就是一根筋,脑子转得很快,但是转不过来。”

    沙通天这样想着,

    他曾经花了很大的心思,想去搞明白这头老鼠的心思。因为以他的逻辑,只要是活物不管干什么事,哪怕是无聊,也有目的。

    最后他失败了。

    老鼠肯定也有目的,但并不是活得怎样,而是能够活下去,苟活下去就好……

    ……

    白鹭城并不因为一个人,一句话,

    而停止生长。

    万物自然。

    就在十公子的遗体下葬,十夫人被发现跳湖自杀,

    不到短短半个月,

    所有白鹭百姓还沉浸在对领主大人的悲痛之中,无暇顾及自己的小家,

    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只要在白鹭城住上超过半年的人,都能从其中嗅到一丝奇特的气味。

    “求贤馆勾结鬼集杀手,意图刺杀领主大人,事败被捕人赃俱获。”

    这条劲爆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被证实并非是风言风语,而是经过六官联合实证,确有其事。

    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乃是一封秘密书信,交由领主大人过目,惹得雷霆大怒,下旨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虽然最后证实是几个二等门客心怀怨气,私下谋划,与馆主无关,但是二公子路高轩也因此获罪,被免去了求贤馆主之位,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

    馆不可一日无主,

    本来这个肥差领主大人想请神鹿庄主担任,但是后者三次婉拒,最后还是三公子路逸锐当仁不让,得以兼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贤士馆主。

    “二公子这次是真完了,门客散尽,东山倒塌……”

    “两兄弟斗了快十年,到底还是三公子技高一筹。”

    “领主大人可算是定下继承人咯。”

    过往的菜农,摊贩,手艺匠,剑手,浪客,说书人搬来板凳,给自个儿泡上了一壶茶。

    “管咱们什么事呢?”

191 路天鹰疯了

    暑夏消退,流火飞逝,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白鹭城外,

    一处浪漫花田,斑斓深处,

    一辆木轮车发出低沉的前进声。

    “马上就到了……”面貌清瘦的车主人微喘着气。

    他继续往前寻觅,来到一片山坡,一大片纯白色的花圃中簇立着一颗高大无比的巨木,释放出一种肃穆温柔的生命气息。

    在大树背后,他找到了那方洁白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尘土的渗透。车主人借着木拐,来到石碑面前,鼻子一酸,长长地控制着情绪。

    “为什么……”

    一次次重复,“为什么……”

    闭上眼,仿佛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嗓音:“路高轩请来这沙通天,有此人在,咱们的计划怕是不成了……当断之处,你要理会。”

    “最坏的打算,又是一个展南?当年为了除掉他,咱们可费了不少心思……”

    “眼下卡夫已经完全站到了路逸锐那边。他这次凯旋,必然是要拥举老三的,路高轩要除掉卡夫,可咱们,也不能让他回来。”

    “因为他比路逸锐更加危险。”

    已经记不清她那一天,说话的认真神情,

    那语气就像是猜到了后面要发生的事。

    她穿着夜行衣,刚刚从求贤馆回来,本来是去偷盗一件证物,却被人截了胡。

    “五姐,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走啊,你到是走啊……”

    他擦掉脸颊上的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起初以为是自己的侍从,发了脾气:“我不是说了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跟来做什么?”

    这般训斥,已经算是极为严厉。

    可依旧没有应答,那脚步声消失了,他才意识到危险:“是谁?”

    头顶,背后,眼前,无一点动静,木轮车迅速后撤,

    情急之下似乎是被碎木绊倒,往山坡另一侧倒去,眼见额头就要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搭上他肩头,瞬时扶住车身:“六公子,可是来送五小姐的?我和五小姐是好朋友,下次叫上我一起,多少也有个祭酒的伴。”

    抬头可见,是个神态肃穆的男人,单手握拳祈福。

    “沙通……沙庄主?”

    路鸿羽对于他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是跟踪还是偶遇并不重要,都是戏法。

    他立刻否认:“你误会了,这是我大娘的墓。她喜欢干净,是父亲专程让人移到这儿的,没几个人知道。”

    “大夫人?”沙通天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补了句:这儿风景太美,我是出来踏秋,刚刚被吸引过来。”

    “我也想送送五姐,可她从大牢里消失了,大概是父亲把她接走了吧。”路鸿羽低下头,推着轮椅就要滑下山坡。

    沙通天冲他背影喊道:“六公子也不知道五小姐的下落?”

    “知与不知,还有什么意义吗?”路鸿羽淡淡说道,“父亲给过五姐机会,可他不会再给第二次。庄主如今是我三哥的座上宾,或许直接去问他更好?”

    “你是说,是路逸锐派人劫走了路凝竹的身体?”沙通天依旧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

    是顾念兄妹之情,

    说起来,路逸锐确实对路凝竹不错……

    路鸿羽算是默认,推着轮子转入花田之中,眨眼就去得远了。

    ……

    且撇下路凝竹遗体失踪这件事,沙通天在天黑前回到了白鹭城。

    一路所见,升平安乐,人人欢喜,

    白鹭城比起他刚来的那几天,又添了几分繁华与热闹。

    大约是定下下一任领主,大局安定,这件事给所有白鹭百姓一个好的暗示,他们正携手并肩从战乱的泥潭中走出。

    “白鹭城的明日,是个大晴天……”

    沙通天加入到载歌载舞之中。

    这个难得的假期,被路逸锐派来传讯的门客搅乱:“沙庄主,领主府有消息,让您立刻过去一趟?”

    “领主大人急着见我,可说了是什么事?”

    沙通天一掰指头,自从路高轩被罢免,他就没再去过领主府,至少也有二十天了。路天鹰也一直没找他,像是把他给忘了。日理万机,并不奇怪。

    他回了一趟山庄,和小黄雀一起游山玩水,不见生人,日子过得畅快极了。这丫头有些头脑,卖木头赚了不少银子,这趟全部花销都由她出了。最后想要以此收买沙通天,换取自由,被义正言辞地拒绝。

    门客并不知情,沙通天挥手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那封藏在圆竹节中的密信,他一直捏在手中,并未贪功,而是寻找时机交给了路逸锐。这一手送刀效果出奇,这是路高轩与凤麒蛟私下勾结的铁证,他没有任何翻转的余地。

    路天鹰本就是多疑之人,没有将他下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眼下的路高轩僵死家中,寸步不出,苦苦巴望着有一日能够再起。而他想要刺杀的人,眼下却已王者归来……

    “我来见领主大人。”

    沙通天来到领主府,瞧见门口出奇的暗,不由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点灯笼?”

    侍卫面有苦涩,在沙通天的再三示意下,才吞吞吐吐道:“领主大人不让,谁敢点灯笼就要打十大棍呢。有个侍女直接被打死了,所以府中都暗着。”

    “怎么好端端的,变得这么节省?”沙通天咦了声,进府内再看,屋檐下果然没有一只灯笼。

    下人和侍卫只有拿着火把和灯烛照明,来来往往,悄无声息,

    整个领主府都透着阴森鬼气。

    沙通天心底有了想法,一问方知,原来自那一日,路天鹰见了十公子的遗体,无法接受,整个人都遭了重创,三魂六魄去其半,把路恩都吓得不清。

    但请来的医师皆是束手无策:“领主此乃心病,非人间药石可治。请路总管另请高明。”纷纷辞官离去。

    几日下来,路天鹰依旧疯癫,也依旧清醒,他不再见任何人,什么事都关在书房里,只有那面星海古镜是他唯一的精神陪伴。

    有时谁也不认得,有时却连件头发丝似的陈年小事都记着。

    “还有这种事,今日可真是领主传我?”

    “自然是的,小的们不敢假传。”

    当沙通天推开书房大门,里头一片漆黑,充满了灰尘闷臭,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

    遑论尊贵如一地之主。

    他喊了一声,迈出两步,一股凛冽的杀机扑上后颈。

192 老羊城的将军

    “谁?”

    黑影闪出斜角,沙通天借着反光看他面孔,还没仔细。

    只听一把青剑当头斩来,那嘶吼如同疯子,离他额头只差分毫。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咫尺也无法形容。

    沙通天指头夹住剑锋,叫了声:“领主,是我,沙通天。”

    但依旧无用,对方像是被他这一从容反制给惊住了。他一狠心将剑锋掰开,那黑影一个吃力顿时撞倒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

    “痛……”

    路天鹰头上流血,渐渐清醒,发生什么事了,看着自己的掌心却是一点儿都不记得。

    屋内的动静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好在有沙通天安抚,领主大人只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

    路天鹰久坐在地上,看见他走进来,这才惊呼:“沙通天,你怎么来了?”

    沙通天道:“领主大人,是您传我来的。”

    路天鹰哦了一声,极为缓慢地起身,看着插在地板上的剑:“我不记得这回事了。你回去吧,时辰不早了。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还是贤士馆吗?”

    “下臣一直住在城中旅舍。”

    “嗯,外头反倒安静。”

    沙通天刚要转身,又被叫住:“你来了也好,你们那儿的人,会不会下棋?”

    炉子上飘起了氤氲茶香,

    两人的棋子都落得很慢,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趁机打瞌睡。

    一个时辰飘然而去,

    路天鹰最后赢了六子,却并不再如中盘时那么兴奋,一推棋盘:“你的棋下的不怎么样。”

    沙通天欣然受教,最后的收官之战,如以路天鹰说的路子走,他确实可以靠打劫反败为胜。

    再往前,甚至在二十手前,如果角落的那口气再活些,就能屠掉他的小龙,将整片腹地尽数吃尽。如此一来,胜负早分。

    再往前,出乎沙通天意料,

    路天鹰的记忆力在这方面好得惊人,他还能说出不止一次他的失误。

    甚至在最开始的布局,也能洋洋洒洒:“你这一手下得奇臭无比,若是换个人,本领主早就掀了棋盘。”

    “我本以为你是故意露出破绽,白白等了你一百多手。”路天鹰的失望溢于言表,“沙通天,你这盘棋是在打什么主意,至于想这么久?早说,本领主让你一双眼睛。”

    “大人恕罪,太久没碰棋盘,又碰上您这样的高手,我有点紧张,每一步才犹豫不决。没想到求胜心太强,反而让领主大人高估了我。”

    “不,我是低估你了。”路天鹰摇头道,“我让了你这么多步,却还是没看出你的本事。”

    两人说到这里,反而都笑了起来,

    沙通天注意到这棋盘是崭新的,就像是一件未送出的礼物:“领主大人这些日子,深居简出,是还在想念十公子?”

    路天鹰脸上喜色渐暗,没有否认,在沙通天请罪之前:“老十不是路凝竹害死的。”

    “这件案子背后还有隐情?”

    沙通天惊讶说道,“领主大人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路天鹰静静听着,半晌说道:“沙通天,如今的白鹭城看似太平,早不得寻常了。叛徒,反贼,逆心,人人都是。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一张小小的座位,不肯松开。”

    沙通天发觉头发有些发湿,这个晚上太过燥热。

    “比起他们,你还是好的,你只要钱,不要本领主的命。”路天鹰转过身来,“可你早晚会离开白鹭城。”

    他再次询问,你的银子赚够了吗?

    沙通天长长一拜:“可在此之前,下臣愿以死效忠领主,但凡有异心者,皆当诛杀。”

    路天鹰道:“你真愿意助我?”

    欢喜一瞬,又淹没下去。

    “领主以国士待我,沙某敢不以国士待领主?”

    路天鹰仔细咀嚼着他的话,像是在验证其中讨价还价的成分:“你也许尚不清楚,自从开春以来,就有人打着我第一个儿子的名头,暗地里策划谋反,收买人心。他们是想要本领主的命。要是本领主再不出手,一切都要结束啦!”

    “都是些跳梁小丑,他们都不是领主大人您的对手。”沙通天笃定说道,“下臣相信自己的眼光,否则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你说的不错,都是些不成事的废物。”路天鹰发出大笑声,“可即便是蚂蚁抱起团来,也能冲垮一座千里堤坝。我需要有人帮我去冲散他们。”

    沙通天的表现和觉悟让他很满意:“这些异心皆不足惧,但唯有一人除外。一不小心,也许牧疆说的没错,我竟是养虎为患了。”

    “领主大人,指的人是?”

    路天鹰在和他打哑谜,沙通天被接连否认了几个答案,抬眼说道,“难道是老羊城的卡夫将军?”

    “说下去。”

    “他眼下平定四族,声震关北,英才争向归附,手中更是掌握着白鹭之地超过一半的军队。如果他相助这些逆贼,大局翻转于顷刻,城门又将陷入重围。”

    “卡夫,卡夫……”

    路天鹰的眼神出卖了他,这卡夫就是他的最大的一块心病。

    他曾经最倚重的臣子……

    但自从听到那些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好坏间杂,不再相见的数百个日夜,让他产生了无数的幻想与恐惧。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已经改变了他,为何不能改变卡夫呢?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沙通天的提醒将路天鹰从记忆中拉回:“沙通天,你认为卡夫会不会是下一个逆心?”

    “这世间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下臣从未见过卡夫将军,但从百姓口里听着,卡夫将军是个好人,更是个英雄。”

    “他们都喜欢卡夫?”路天鹰注意到情绪,“他们会的,在他们心目中,是本领主掀起了这场战场,这个烂摊子,卡夫结束了这一切。”

    “愚民眼中才见英雄。若领主大人真如他们说的那样昏庸,又岂会用我一个外人为求贤馆主?”

    沙通天的话,路天鹰分不出真假,他也不愿意去深究了:“求贤馆主,哈哈哈……路高轩志大才疏,他拉拢卡夫不成,以为他要拥举路逸锐,竟是异想天开,用中州杀手刺杀。”

    沙通天露出惊骇的神情:“原来二公子的事情是这个原因?下臣早就不解,二公子何等精明强干,对于手下的图谋不可能一无察觉。”

    “若这件事传出去,卡夫不反也得反了。蠢材,蠢材!”

    路天鹰的接连吼声,让沙通天明白过来,真正让他失眠疯癫的人,事,到底是什么。

    “卡夫眼下已经到了老羊城。”路天鹰把书桌上的文书递过来,“沙通天,本领主要你履行你的承诺,一定要说服他,乖乖替本领主看好大门,若无调动,永不许回白鹭。”

    沙通天迟疑片刻,当下郑重领命:“下臣一定不负领主所托。”

193 不再少年游

    清晨,城门口少有行人。

    沙通天的离去,显得悄无声息。

    除了两个搬运行李的手下,就只有陈巢一人。

    也是路天鹰留有心眼,执意要派给他这个副手,毕竟沙通天并无一点职分,名不正言不顺,有陈巢这个副总管在,卡夫那边也好交接。

    “陈总管,多多赐教。”

    “庄主客气了,都是为领主办差。”

    两人都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却说不太出,

    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都说春风是旧年的相熟,只要一杯就可醉倒多年知交。

    “小东西,你好啊。”

    沙通天看着地上的小草,年年生灭,

    踩过的那块顽石,好像还是彼时那块,一不留神就要蹦出一只闹天的石猴。

    可有一棒,再落九重天。

    雄伟的白鹭城门,像极了一个巨大相框将他牢牢框住,

    除了剥落的石子,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本以为落日云海,那场浪漫晚霞,此生不辜负。

    练剑峰两年,心如风顶冷铁,

    与天魔星一战,气分双剑,生死两重难关,

    忆往昔,不再少年游,

    感慨小胜当年,意气风发奔走四族,想要有一番作为,扭转时局拯救整个白鹭城,最后混个领主当当,聊此余生也就将就了。

    可谁想到没等他看看这方天地,无一技傍身一出城就入了他人设计,步步杀机,若非天赐福运,几条命才能站在这里?

    一个命不由己的废公子,想要为生民请命,原来是,天人说笑?

    兜兜转转,战火依旧燃尽,无数人的悲欢离合,也有曾经他在水底的倒影。

    白鹭四公子,路路沙,已死。

    “沙庄主,且留步!”

    他就要上马车,有声音追来了,

    陈巢回避:“庄主,我就说了,您还有杯饯行酒要喝。”

    沙通天看见马背上匆匆下来,勉强一笑:“馆主,您来了。”

    对于那里走漏的风声,不由头疼。

    “庄主这一去,山高路远,艰辛备多,我岂能不来啊。”路逸锐亲自来送,他不知道沙通天此去的目的,但也从领主府的反应里隐隐感到一种压力。

    寒暄毫无必要,路逸锐将沙通天拉到车后:“沙庄主,可是去见卡夫将军?”

    “馆主有什么要我传递的?”

    “无他,一片真心。”

    沙通天看着没人跟来:“馆主肯定明白领主大人的心意。”

    路逸锐为难,叹气说道:“果然父亲还是不肯么,让卡夫将军回白鹭城……不必想也知,他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卡夫将军对白鹭家忠心耿耿,怎会做那些犯上作乱的事?如果卡夫真反,不会是路高轩的刺杀,而是他那该死的疑心。”

    越到最后越是愤愤,他这样强硬地反抗,

    沙通天还是头一次见:“三公子见过领主了?”

    “他将我踢了出来。”路逸锐脸上淤青未消,克制着声调,“如今外患虽消,内忧更急。谁能保证明天还是太平?如果能得卡夫将军镇守,中流一柱,一切阴谋自然瓦解。可偏偏这种节骨眼上,父亲却糊涂了。”

    沙通天方要开口,路逸锐确实横着泪花,却向他长长一拜:“庄主深明大义,请听我一言,就算是为了您的那些鹿,也一定要让卡夫将军回来。否则局势崩塌,谁也逃不掉。”

    “三公子您是想……”

    沙通天变了眼神,只用唇语表明。

    “如果真有那一天,路逸锐愿以云之涯起誓,决不辜负。”他的手紧紧攥住沙通天腕部,激动得都要语无伦次,充满血丝的眼球在憔悴里显出锐气。

    “这一生,是逸,还是锐,三公子您终于做出抉择了,恭喜大喜。”

    沙通天平静着,努力着,

    路逸锐稍稍镇定,发现陈巢掀开车帘似乎是在寻找他们二人,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言尽于此,就不再相送了,庄主一路平安。”

    “谢公子赐酒。”

    两人酒洒当场,分别而去,

    沙通天上了马车,陈巢投来略微疑惑的眼神,喝一杯饯行酒罢了,怎么费了这么多功夫。

    车马滚滚,晃动不休,

    沙通天边看风景,边笑道:“陈总管,上一次去老羊城是什么时候?”

    陈巢想起那些回忆,折磨多余喜悦,摆手道:“太久了。”

    也就不欢而罢。

    接下来几天,两人说的最多的,不在江湖,反倒是星海。在这旅途上,不必理会其他任何,对身心是一个极大的放松。

    陈巢隐隐的好奇与仰慕,在听完沙通天的描述后,也露出了美满的微笑:“以后领主用不着我了,我一定也要去星海瞧瞧。看看庄主您是不是在吹牛,哈哈哈……”

    “何必等那些意外,这次出使结束,陈总管大可随我一同前往,界门虽远,不过三五日也就到了。”

    “如此甚好。”沙通天说得陈巢心动,“庄主,你说的那片云海,真的比我们这整个白鹭之地还大?”

    “大,大得多了,永远没人抵达过云海的尽头。”

    语言的美好,沉浸于想象。

    两人听到车夫的欢喜叫声,起初都没在意,

    下了车才发现,穿越山川湖泊,这些辛苦的跋涉都有了意义,

    那座曾毁于战火的老羊城,就藏在最后一座山峦背后。

    “沙庄主,我听见老羊城的军号声了。”陈巢感慨道,“久战之师,当如此。”

    沙通天来到山岗上,远远望去,雄劲的原野长风拂面,远方清新狂野的美味尽在其中。他深深吸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开阔起来。

    ……

    夜晚照例在林间休息,

    清幽的月光,梦觉,听见一种古怪的吟哦叫声,遥遥来自对面半山。

    沙通天觉得迷惑,走出林子,仰头细看。

    一会儿,陈巢也醒了,笑说道:“沙庄主,那是此山野人鼓乐,他们在祭祀先祖。以前每次往返,我都能听到。”又喃喃自语,这些家伙可真是走运,不管外头打仗打成什么样子,都烧不着。

    “又是那些猴子……”

    沙通天眼睛一酸,急忙用手背抹去。

    陈巢被吓了一跳,忽想起他的来历,心里感动道:“这可怜的老羊人,一定是惦记起他那死去的可怜孩子老婆了。这乱世,众生皆苦。”

    眼睛一闭,翻过去想继续睡,想起这些年的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194 缩着活

    白鹭城,

    依旧是那间常挂账的酒肆。

    今天贤士馆大比,许多人都跑去瞧热闹,店里人不是许多,门外更是冷清。

    炉子上还在温酒,有人无聊地舀起一勺,又漏下去一半。

    “越儿姐,这个时辰都没人,今儿算是没生意了。咱们要不也把店关了,出去逛逛?”小酒童嘿嘿坏笑。

    柜台后边,黄越儿想了想:“行吧,放你一个假,收拾收拾,去把门口的牌子翻过来。”

    小酒桶欢天喜地着去了。

    准备提前打烊,黄越儿注意到西边桌上有个酒鬼,别人都走了,唯独他还睡得正酣。

    她走到那人身边:“醒醒,客官,小店要关门了。”

    “哦。”

    蔺知翻了个身,仍醉意昏沉,怎么也叫不醒。

    小酒童没看见黄越儿人影,跑过来,皱眉道:“又是这家伙,越儿姐,咱们把他丢出去吧。”

    说着就要动手,被黄越儿拦下:“没事儿,你出去逛,我把店门关了就是。”

    “那这酒鬼?就留你一个,我可不放心。”

    小酒童最后还是妥协,就让这酒鬼多睡一会儿。她走后,黄越儿把店门关上,自上屋休息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嘈杂吵醒,

    楼下有人摸黑要出门,头撞到了门板上。

    “喂,你还好吧?”

    黄越儿穿衣下了楼梯,推开窗户,外面天空依旧还亮着。

    她扶起那醉鬼,见他头上肿了个大包,可怜道:“你这人也太没出息,天天喝酒,迟早要醉死在这上头。”

    蔺知受骂,反倒笑了起来:“说得好,接着说。”

    两人算得上陌生人,又是见了许多回的老熟人。

    蔺知只知道这酒肆的老板心眼好,不立刻收他银子,这一来二去也不知欠了多少酒钱。却不知道老板为何偏偏照顾他这个酒鬼。

    黄越儿给他倒了杯醒酒茶,无奈说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卖你酒是对是错。你还想做点事,最好早点把这酒戒了。”

    戒酒,这辈子还能做得到吗?

    蔺知喝了口茶,忽然说了句:“我小时候是个孤儿,在大街上讨饭快饿死,有个乞丐分了我半个馒头,把我救活了。他说他是白鹭城人,我记他一辈子,于是我就到这个地方来了。”

    “你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又有机会读了那么多书,也不该这样自暴自弃。你这个样子,便是你以前的义主也看不起你。”

    “你也认识路路沙?”蔺知哑口了,很快释然白鹭城谁不认识四公子的恶名,“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只有路路沙瞧得上我。可我有一股气,即便是我这种人,我也能做点什么。呃……我说的不是当杀手,我对钱没什么兴趣,我倒是更喜欢权力。”

    “什么样的权力?”

    “就比如,白鹭领主,说真的,我觉得真让我上我能比他当得更好。”蔺知毫不客气。

    “你比路路沙还大几岁吧,就没想着成家立业?”

    “想啊,谁不想赚钱以后娶个媳妇。可太难了,白鹭城这么大的地方,我这性子谁都得罪,娶了媳妇也得跟人跑咯,生了娃长大了也得不认我这个爹,没准还不是我的……就缩着吧,缩得自在点,谁也别笑话谁,怎么活不是一条命啊……”

    蔺知又灌了好几口酒,反问:“美女老板,你觉得可以吗,缩着活?”

    黄越儿让他别喝,沉默了会:“你觉得缩着很容易?才不是,难坏了。这个世道早就变了,只有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穷的只剩条狗命,才能像你这样缩下去。”

    她想起自己,从来白鹭城的第一天起,就成为了人质,一日混过一日。

    “世道就从没改过……谁都不容易。”蔺知低下头去,“太不容易了。前几年的战刚刚要打完,这个节骨眼那沙通天又来了……偏偏这不要脸的东西还说,你们放心,我只谋财,不害命。”

    蔺知摇头,发作起来:“谋财,害命,一个是软刀子,一个是硬刀子,这两兄弟,谁也别看不起谁。”

    黄越儿对他和神鹿庄主的厮杀也有耳闻:“你天天上街上喊着,发那些小文章,就觉得不累?那沙通天与你有杀父,夺妻之仇?”

    “难道你也买了那老羊人的鹿?”

    黄越儿摇头。

    “还是那句话,拉下水一个算一个。”蔺知拍拍屁股起身,“哼,你好阴险,故意在这里缠着我。罢了,我走了,我要去找神鹿庄主,这个王八蛋。”

    咕噜咕噜,这个酒鬼晃晃悠悠地,再次走远。

    与此同时,

    数百里之外……

    老羊城门口,

    排队进城的灰头百姓,大筐小筐,一个个都埋着脸,

    兵士们严格地逐一排查,一旦发现任何凶器,立刻收走关押。如果上个月算是最后一道防线,那这个月的戒严,则是得到了全盘升级。

    终于轮到了最后的两人。

    “你们也是从白鹭城来的?”兵士们刷地拉出三四张通缉画像,怀疑的眼神砸过来,“都抬起头来。”

    “回话。”

    沙通天和陈巢互看一眼,从身后议论的人群里,渐渐听清楚了事情缘由。

    有关一场事后张扬的行刺。

    沙通天咳嗽了声,义愤说道:“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行刺卡夫将军?如果没有卡夫将军,他们还能这么安稳地活着,真是混账。”

    陈巢一笑道:“几位,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只是路过宝地,住个晚上就走。”

    “你们真不是从白鹭城来的?”

    “那是当然,我们连白鹭城都没去过。”

    老羊城在战争中毁灭,现在虽然重建,但是归来的百姓还只是个零头,现在城中兵比民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军事堡垒。

    见两人两手空空,没什么油水,兵士们挥手道:“滚滚滚,赶紧的,别耽误大爷功夫。”

    不到半个时辰,兵士们将围在城门口的人全赶走了。每天能够进城的名额有限,没有赶上的只好明天再来。

    至少在这一点上,沙通天和陈巢还是幸运的。

    “几年没见,老羊城大变样了,不知道那家青楼还在不在。”

    “沙庄主若是想去,尽管撇下我。”

195 刺杀大将军

    眼下两人虽然顺利地入了城,但是真算得上两袖空空,

    那些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书信、印章,

    早在昨天就全都随着脱缰马车掉进山谷,被汹涌的溪流卷走。

    再也找不回来了。

    虽然说笑,但心情都有些凝重。

    一起出发的人,一个不剩,像极了多年前的剧本。

    “这老羊城真是个兵家凶地。”

    为那祭祀的鼓乐所吸引,沙通天两人天没亮,离开大部队,登山翻岭去野人部落看了一趟。出乎沙通天意料,这些野人已经有了自己的语言,他们的文化和智慧无比灿烂。

    陈巢感慨万分,从某些方面而言,这些野人比起山外更加富有大自然的光辉。

    去的时候期待,回来的路上喜悦,

    直到,

    看见那一幕,

    原本的营帐完全破损,所有随从更是一个不活,鲜血飞溅整个密林。

    “至少是五锻以上的高手。”沙通天观察现场,撮着一点血土嗅了口,“一击致命,干净利落。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亡命武者。”

    他起身看着满地的尸体:“这些人可都白死了。”

    “若是庸手,也不肯能一具尸体都没留下。”陈巢心有余悸,“若非庄主您心有感应,我们两人也要死在这里。”

    他担心那些刺客还在附近,

    顾不得掩埋,两人从尸体身上取了些现银,几包草药,匆匆离开。

    “沙庄主,你说是会是谁……难不成,就是刺杀卡夫将军的人?”

    “不知道。”沙通天没有肯定。

    夜色入户,

    陈巢推门而入:“沙庄主,我问到了。行刺卡夫将军的乃是一群神秘杀手,根据目击者所说,他们统一都穿着一件血色长风衣,从头到尾不露真容,背后纹着一个凤字,由一个闪烁金环包裹。”

    “每个人的修为都在宗师之境,最弱的也是五锻巅峰。当日卡夫将军的护卫队十三人尽数被杀,才勉强护着他逃了出来。可即便如此,将军还是受了不小的伤。”

    陈巢的语气十分担忧,这一个多月来,老羊城风声鹤唳,但即便是这样严密的搜查,依旧还未能发现这伙杀手的落脚之处。

    他们就像是融入了阴影之城。

    “是哪个字。”

    沙通天问道,在那衣服背后。

    “涅之凤。”

    陈巢看他神情:“庄主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沙通天道:“总管忘记了,那位曾经与我一同表演的那位戏术士。”

    求贤择士,上万眼神,那场戏法,

    “又是这个风奇角,他与这些杀手有关,或者说,他就是其中一员。”陈巢怎能忘,“啊,我知道了,这些人就是二公子……”

    他想起所处的地方,连忙住嘴,若是这刺杀被证实与贤士馆有关,又是一场免不了的血雨腥风。

    沙通天熄灭火光,看了眼屋顶:“陈巢,你听说过凤麒蛟吗?”

    咬字清晰。

    陈巢摇摇头,沙通天一拍手掌:“七鬼八鬼,轮到你们了,来,把这股势力的事情和陈总管说一说。一个细节也不能错过。”

    陈巢这才发觉墙后有人:“两位,什么时候来的?”

    “见过陈总管。”七鬼两人进来行礼,说道,“我们奉庄主之命,前去调查凤麒蛟的情报,昨日才刚刚从中州回来。这凤麒蛟在关北籍籍无名,在那儿却是如雷贯耳,三岁小儿都惧怕无比。用一句话,如果说鬼集只是关北白鹭之地的水底,那么这个凤麒蛟就是整个江湖的鬼集。”

    八鬼补充道:“只是鬼集也许还有一丝光明,但是这个凤麒蛟,则是完全的黑暗。他们为了目的,根本不择手段,什么肮脏下流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对十公子下手就是一个例子。”

    陈巢惊愕说道:“这样说来,凤麒蛟的实力,竟然还在鬼集之上?”

    “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个杀手盟会以创始人姓名为号,又分为三部,分别为凤,麒,蛟,自从十年前这个势力就飞速崛起,开始向整个江湖扩展。蛟部前往江南,麒部坐镇本部,而这个凤部则是把手伸入了我们关北。”

    沙通天这时插嘴道:“凤部之主就是陈总管见过的,那位风奇角。他表面上是个戏术士,背地里的手段令人惊叹,如果我没猜错,藏身最后,至少也是七锻修为。”

    “七锻修为?!整个关北怕是都没有这样的强者。”陈巢半信半疑,“那戏术士看来是个不中用囊子,武功修为竟达到了宗师化剑的地步?人不可貌相。”

    “可怕的还是他的师父,那真正的凤麒蛟……没想到江湖还有这等人物。”

    沙通天并未说破,两鬼也就默契地退了下去,

    把凤部潜入关北的目的,还有这凤部之主的秘闻都咽进肚子。

    “陈总管,这凤部大举而来,定然是所图非小。这件事咱们必须立刻呈报给领主大人。”

    陈巢反应过来,点头称是:“如果卡夫真的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沙通天道:“我们明天就去将军府,求见卡夫,叫他好好提防。”

    两人商量得当,决定依计而行。

    “沙庄主,咱们现在可成了黑羊,就算被除掉了也没人认得咱们。”陈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别五年,不知道卡夫将军还记不记得我这张臭脸。要是不成,那可就麻烦了,哈哈哈。”

    沙通天笑道:“这老羊城永远是这么可爱。”

    第二天午时刚过,两人来到将军府门口,

    陈巢被拦下,说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是旧友陈巢来访。将军会记得我的名字。”

    哪知兵士们看也不看,把手一挡:“将军还在养伤,不见外人,谁也不见,两位请回吧。”

    就要把道路封死。

    “陈巢不行,那就说白鹭城路路沙求见。”沙通天忽然上前一步,“你把这句话传上去就是。”

    旁边陈巢听呆了,沙通天这个架势让他感到亲切。

    “我看你们鬼鬼祟祟,一定就是刺客!”兵士没收他们的银子,恼怒起来,就要将两人拿下。眼前一晃,发现人早在十几步外,不由得一愣:“原来你们会使妖法?”

    陈巢道:“你们听说过收天?”

    众人面露奇色,神鹿庄主虽然在白鹭城一步未出,但整个关北早就风声大作,人人都知道鹿之珍华,也钦羡那收天之术。

    “你们在这儿等着。”

    兵士们匆匆跑进府门,态度较之前完全不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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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涯的不死人介绍:
抄袭者的大作。一边是追求肉身九锻的江湖,一边是养一气化长龙的星海。穿越到即将灭亡的白鹭城四子身上,无意中获得骷髅王本质,在江湖,星海两个世界之间反复横跳,攀登武道之极。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颠覆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藏身所在,云之涯!为了那一天,他必须像骷髅王一样,无数次倒下无数次爬起。为了力量,还可以抵押什么,剩下全部的生命。再无其他路,唯有从此过。云之涯的不死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之涯的不死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