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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涯的不死人全文阅读

作者:剑小白衣     云之涯的不死人txt下载     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2 真假凤麒蛟

    她将东西塞进袖子里,就要离开,停住脚步,颈后是一股人寒意。一转身,才发现本紧闭的门开了:“什么人?”

    走了几步,闻到一股窥伺的气味,那人很懂得隐藏自己。

    不是鬼,路凝竹干咽一下,一步步走着,

    夜风瑟瑟,一排柜子后多出一个人的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天花板,也不知看了多时……等到她凑过去,那人影一下子融入了墙壁,消失无形。

    “啊!”路凝竹惊呼一声,边退边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盯着我?”

    “朋友,把手里的东西留下,这不是你可以带走的。”声音轻轻飘浮,完全搞不懂来自哪个方向。

    “装神弄鬼,这封密信,你也想要?那就亲自来拿!”

    “这屋子建成多少年,我就在这里待了多少年,这里我即是神。你想逃,逃不掉的。”

    路凝竹始终保持着警惕,如她所料,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紧紧贴着夜风而动。窗子,门同时大开大动,风从三个方向同时刮来……

    而就在同时,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快如飞狐,路凝竹的预判完美无缺,但她还是没有击中,反倒被借力打力撞了一圈,从墙上掉下来时袖子里已经空空。

    路凝竹哇得叫了声,又痛又气:“你个老家伙,就知道以大欺小。你还我东西!”这一交手她也意识到双方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我不愿插手你们白鹭家事,利害轻重,你自己懂些事理才好。”

    “你还不还我?”

    一道苍老的笑声,看破万事的坦然:“哈哈哈……”

    路凝竹暗想,这守门的老怪物看出她的身份来了?这一层惊骇之下,听到外面草动,只当是巡逻的人发现不对劲赶来。

    路凝竹也不固执,飞快地从后窗逃走。见那老怪物似乎是遵守某种承诺,没有离开藏兵室的迹象,这才安下心来。

    “再不走,小心你四哥打你屁股。”沙通天边嗑花生边说道,这都是他刚才离开宴会前抓的,有点小香。

    从信封中取出那丝帛一看,沙通天一下子精神百倍,

    这丝帛上除了开头的称呼问候,是江湖通用语,小孩也看得懂。

    一个叫凤麒蛟的人写给路高轩的密信……

    其他正文则用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多重加密文字,至少包含了七种以上的神秘语言。就算是写信人自己读,大约也要抱着厚厚的密码本,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耐心解读,一两个时辰毫不奇怪。

    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是一个羊的象形文字。

    但偏偏,他一眼就全部看懂了,就像是前世今世结下的缘分。那设计这套密码的人若是知晓,估计得吐血而死。

    沙通天的表情从小得意渐渐变成无趣,最后骤然凝固,变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白鹭城有意思了。”

    回到旅舍,离天亮丝毫不差,八鬼在马上蓄势待发。

    沙通天步入房门,把那圆竹节信封丢给他:“立刻给我去查,这个凤麒蛟是谁?我怀疑,他最近心情非常不好。”

    八鬼追踪情报的消息,比起他的七位师兄也是可圈可点。

    沙通天早上吩咐下,他晚上就有了回报。

    “你找到凤麒蛟的消息了?”沙通天收功开门。

    “庄主,这一次我绝不会让您失望。”八鬼显得非常自信,抱拳答道,“属下已经查明,此人乃是择士馆中一名五等门客,身长八尺,眉角有一道小疤,惯使一对毒蜂拳套。”

    “择士馆,区区五等门客,你没搞错?”

    “属下已经确认无误。”

    沙通天很是怀疑,路高轩会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密信往来……难道此人是他安插在路逸锐身边的卧底?这样倒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还是有些难解,沙通天想了想:“此人眼下可还在馆中?”

    “此人极为懒惰,每天这个时候就入睡了。属下刚才用老鼠试探,他仍然打着呼噜……这才赶回来报信。”

    “好,你辛苦了。”

    第二天一早,沙通天便去了择士馆,这一次是走的大门。表明来意后,择士馆的人不疑有他,直接带着他去了五等门客的住处。因为路逸锐说过,见沙庄主,便是见他亲至。

    “沙庄主,前面7号房,就是您要找的人。属下还有些馆主交代的事,失礼了。”

    “多谢,我一人便好。”

    沙通天与带路的人分别,上前敲门,这个时辰太阳头顶,可屋子里的人还睡得正熟。算上昨天,他这一觉少说也是七个时辰?择士馆的五等门客,果然厉害。

    “你找谁啊,我就是凤麒蛟。”来开门的男子,面色红润,生得圆圆滚滚,极为富态,打量了几眼,“我们之间见过吗?”

    打了个哈欠:“我还要练功呢,是谁告诉你我住在这儿,你走吧,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战。不要自取其辱。”说着威胁地挺了挺手臂上的肥中带钢。

    “凤兄不必担心,我是馆主的朋友。”沙通天也是昨晚刚刚知晓,择士馆自从大败给求贤馆后,痛定思痛,改用所谓的“编制”一个萝卜一个坑,新入馆的人必须挑战老馆员,一胜一汰。

    五等门客自然就是位于走人的边缘。

    圆滚男子单手靠着门,斜着脖子:“兄弟,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猛的哟。”

    知晓沙通天没有敌意,圆滚男子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就要回床睡觉:“啊呀呀呀,这么早,我都困死了!”

    通过刚才的几句交谈,沙通天目光落在门口的名牌,挑起来一看:“兄弟,且不忙闭眼,你刚是说,你叫风,奇角,大风的风,角落的角?”

    果然是找错人了么……

    沙通天就要告辞,有人从旁边经过:“沙庄主,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是啊。咦,沙庄主……”圆滚男子一下子掀开被子,光着脚跑过来,“等等,你刚才说你是馆主的朋友,你不会就是那神鹿庄主沙通天吧?”

    没错,是我。

    天啊,我的个天啊!

    沙通天略一迟疑,圆滚男子直接兴奋起来,对着他那几个同屋室友:“你们看见没有,我就知道我是个人才,沙庄主大驾光临,亲自来找我?他来找我呢!他为什么不找你们,偏偏来找我呢,哈哈哈……”

    风奇角满脸激动,转头之际不留神拱到了门板上,咔擦擦晕倒在地……真是乐极生悲……

    沙通天嘿嘿强笑,这不会是个睡多了的傻子吧?

    旁边几个室友解释道:“庄主勿怪,这小子一直都很景仰您。今天见到您本尊,激动再正常不过。”

    沙通天并不在意:“今天是我找错人了。改日诸位到神鹿山庄,我当罚酒三杯。”

    众人连连拱手,长送而出。

153 三公子的求救

    从7号屋出来,沙通天直接闪人,回去找八鬼算账,居然连谐音这样低级的错误都犯。如果那凤麒蛟真有脑子,投入敌营也该起个假名啊。

    唉,头疼……

    这些星海炼气士平日里除了修炼,都不懂得养智吗?

    穿过小桥池塘,听到背后有人在喊他,沙通天转了一圈,看见路逸锐快步走下,大声唤道:“沙庄主您且休走,救我,救我一命!”

    看见沙通天转身,他和随从都是大喜过望,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木板。

    “三公子说笑了,沙某一介小民,真出点岔子连保全自己都是个难题,还要仰仗您呢。”沙通天听他口气严重,似乎真出了什么事。

    “沙庄主的本事,人如其名……”路逸锐的状态很差,往日整洁的头发极其散落,苍白的脸颊毫无人色。

    他完全不顾失礼,上前一把攥住沙通天袖子,目眶通红:“不瞒庄主,逸锐我……今日是大难临头,命在朝夕了。哪怕还有半点法子,也不能来打搅庄主啊……不说我父亲不许,我心也难安……天幸庄主您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见您一面……”

    几乎声泪俱下。

    一旁的侍从见到主子这模样,这生平还是头一回,齐齐说道:“不瞒庄主,三公子曾秘密让我们出城,可半道上全被给打了回来。”

    “这白鹭城还有人敢谋害三公子您?”

    不就是二馆相争输了,下次找回场子就是,沙通天听他话里有话,眼睛微微起伏,“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路逸锐眼底黯淡,松开他的手腕:“今日若是庄主您不肯救我,那我也只好一死向父亲,向白鹭城谢罪。”

    “这使不得,快快请起。”沙通天强扶不起,劝慰道,“三公子吉人天相,即便真有什么事,也能逢凶化吉。”

    “可这一次不一样……”

    路逸锐将沙通天请入茶室,细细说来,没几句连连擦汗。一问方知,他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实在是难以下咽。

    路天鹰派人来问责过数次,口风一次比一次严峻。就在半个时辰前,新的手令到了,出乎择士馆所有的门客意料,上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张全空的白纸,将路逸锐惊惧到了极点,思绪都变得语无伦次:“事情就是这样了……领主大人说,要是我三天之内还没把人找回来……就……免了我这择士馆主,从其他公子中再选人才。”

    众门客落泪说道:“择士馆在,公子好歹还有个根基,这以后,全得看二公子的脸色过日子,我们也不知如何自处……”

    求贤,择士二馆的明争暗斗,每个门客,从一等到五等皆是紧紧相连。他们入了贤士馆,便是择了这后半生的门户,

    若随意就更换,必将遭受整个白鹭城百姓的唾弃,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最切实的例子,便就是几年前的那把慢剑,他固然剑技冠绝白鹭,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主人,深为白鹭人所不耻……

    即便中毒垂危,也无人可怜,只说他命里活该。

    矢志跟随,无关其他,只为一口忠义气,这便是白鹭人所崇尚的“义随”,也有人称之为死士之后。

    “三公子喝口水吧。”沙通天静静听了小半盏茶,起身在屋子转了半圈,问道,“十公子失踪,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距今日……这整整有十三天了。”路逸锐向身边确认过,接着道,“那天是个阴雨天,他在我府中荷花池旁玩闹,突然刮过一阵黑风,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我当时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喝茶,也没反应过来……”

    “一阵黑风,好端端的人就没了,十公子会不会是掉进水里去了?”

    “这一点我也想过,可池子里头安安静静……我当时急坏了,让所有下人都跳下去找。池子不深,很快就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我想办法呢,没想到反倒是父亲,派来接十弟的人先来了……”

    “偏偏是那一天,十公子为何会到公子您府上去?”

    “荷花大开了,池子里养了些鱼儿,十弟说他喜欢,是我特意请他来的。”路逸锐想了想,“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我还请了老七和老八,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可领主实在是太生气了,竟以为是我收卖了他们,唉……”

    沙通天露出不解。

    路逸锐叹了口气:“沙庄主你大概有所不知,六年前那场意外,我六弟断了腿,我父亲很是难过,将那车夫五马分尸还不够,一气诛杀了他三族……”

    沙通天略一顿首,

    六年前的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直到眼下竟还没找到。

    “起初还是很期望的,我六弟毕竟年轻,最像年轻时候的父亲,总有一天能站得起来……可谁知道呢?渐渐的,父亲把所有疼爱都转移到了十弟身上,较之以前对六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捧着含着藏着,生怕他出一点儿意外……”

    “外头甚至有传言说,父亲要立十弟当世子,无怪那恩赐,太让人羡慕,就和当年培养大哥一样……即便是围城的时候,那心意也从未改变过。”

    沙通天恭敬说道:“整个关北都知道谁才配得上下一任白鹭领主,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三公子不必理会。”

    “我自然不会信,要是父亲真心疼爱小十,就不会把他往这坑里送。”路逸锐挥动袖子,恢复了些英气,“老八老九都是贱婢所生,父亲从没正眼看过他们。可十弟不一样,他不会再容忍又一次的失去。”

    “假若不得不,或者已然发生呢?”

    路逸锐沉默片刻:“他今日的态度较之以往,足见真情,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中。比起十弟,我这些年为白鹭城所做的一切,在父亲眼中都是那么轻飘,毫无意义……如方才我与庄主所说,这白鹭城再无路逸锐的容身之地。”

    面对悲观的人,神鹿庄主总是有种同情:“那片荷花池在那儿,三公子可否带我去瞧瞧?”

    “沙庄主,快这边请。”

    路逸锐感激说道,眼下的他太需要有价值的建议。

154 线索

    片刻之后,前方引路,他们来到一片荷花清香,惠风和和。旁边倚着个六角朝天亭子,锦绣雕琢,一块紫木匾额上题“夏韵”二字,功底不凡。

    沙通天指着,赞许道:“三公子的书法一勾一画,包举四方,自有一腔进取锐气。公子若生在星海三重天,此生气龙修为必然不小。”

    “庄主知道这是我写的?”

    “星海炼气士以气养道,与主人气度相通,沙某也曾研究过一些,这几个字一看便知出自公子之手。”他笑声,环顾当场,“难道还有其他人配得上?”

    路逸锐颇为得意,摆手道:“胡乱写的,请不起什么大家,自能自个儿上了。”他对星海养气很是好奇,但眼下这个处境也不忙问,几句就打住。

    几人说着下了亭子,来到池塘边。

    放眼看去,满目莲心红粉,绿叶招摇,其间肥鱼嬉戏取乐,十公子的消失一点儿没影响它们的长势。夏天的清凉吹来,使人在栏杆前心神摇摆,穿梭不定。

    出事之后,择士馆就封锁了现场,连亭台里的吃食都没人动过。几天后散发出一阵发霉臭气,路逸锐才让人把腐烂收了。

    沙通天绕着荷花池仔仔细细走了一圈,转回来的速度要多慢有多慢。

    路逸锐急切地道:“可有什么发现?”

    “是个高手,兴许还不止一个。”

    “沙庄主你的意思,择士馆里有内鬼。”路逸锐脸色变得低沉,他早就怀疑,这次是里应外合。眼下他被路高轩狠狠打压,有人心变也在情理之中。

    沙通天指着西边:“我刚在那荷花中发现了一个脚印。”

    脚印?随同的门客们都非常惊讶,他们搜索了几天几夜也没找到,这神鹿庄主怎么才来一会儿就发现了线索?

    果然,路逸锐无比嫌弃地瞪了他们一眼。

    “幸亏荷叶生得密实层层遮住,这几日没下雨,才勉强保留下来。我试着比对了一下,大概就是十公子留下的。”沙通天见门客们要去,又阻止道,“几位不必再麻烦了,我刚才不小心踩空,那脚印已经毁去。”

    众人不由非常遗憾。

    “好啊,不用管什么脚印了,知道是谁作妖就成!”路逸锐激动地说道,“沙庄主所说,也正是我所想。那阵黑风不会是什么邪门的事,一定是有什么人将我们注意力引去,他的同伙趁机将十弟劫走。”

    “十公子有什么仇家?”

    看见路逸锐摇头,沙通天苦恼说道:“那可就奇怪了,谁会忍心对那么可爱的少年动手?若是一般的强盗,想求财,那勒索信领主府也该早就收到。”

    路逸锐幽幽地打断:“沙庄主,我十弟天真无邪,得罪最多的还是我父亲。可我,就不一样了。”

    沙通天耐心听着。

    路逸锐挥手退散所有门人,一时间荷塘边只剩下他们二人。

    “当年围城数月不退,其实我父亲也已动了退位的心思,那一天把我和老二喊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庄主想必也清楚,卡夫力挽狂澜,白鹭光复……”路逸锐步子迈得很小,沙通天跟在他后头,两人只不到一个身位,流血五步不过咫尺之间。

    “这两三年里,我父亲处事越发残暴,谁也猜不透他的喜怒。他一直在暗中考核我和路老二,永远是那套萝卜和鞭子的游戏……”

    “自从那一天从领主府回来,我就再没过睡一个好觉,时时刻刻都在戒备……不知道这考核是什么,什么时候会结束,而结束之后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胜不过父亲,他是精明的猎人,而我和路老二都只是要拼命逃跑的兔子。光你能看见,我身边就有许多父亲的眼线,我知道他们是谁,却不能杀还得重用他们……我无法逃开他定下的规矩。”

    “沙庄主,你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兵临城下,无将可用,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只有乖乖等死而已……哈哈哈,说出来真是可笑,可这就是我这几年真正的心思……于我而言,白鹭城的围从没解开过……”

    路逸锐凄惨惨地转过身,发现沙通天依旧是那平静的眼眸。

    沙通天颔首说道:“恕下臣斗胆,这领主之位对于三公子您真就那么重要?既然知道这是陷阱,何不不争,就是胜。”

    路逸锐听了,大声一笑:“沙通天,你可以笑话我……我路逸锐自幼读的是圣人书,礼义廉耻,仁义道德也略知,绝非是你以为的那种贪图权位之人。”

    “可不争,那便是死路一条!你看吧,我大哥是不争,为群臣表率,结果呢被领主杯酒赐死,可怜剩下我大嫂一个遗腹子,被关在领主府后院,十几年来和下人同吃同住。父亲铁石心肠,让我们谁也不许去看她……”

    “我四弟也不争,从来都是路高轩的一条走狗,只因为通商时说错了几句话,就被……斩首送给了四大家族。有他们两人前车之鉴,你觉得我有的选?这世道,不争的人,要被争的人所杀,你根本没地方讲理去。”

    路逸锐想起什么似的,仰面朝天,头发披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道理?你连道理都不是,你凭什么讲道理?你要先成个道理,才有道理可讲……”他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恨苏星魁了,这家伙是个疯子。

    沙通天听得一怔,眼前的这个忧郁是真,还是那个阴险的路逸锐是真。真真假假,错乱难辨,开口说道:“三公子,你确实没得选,因为二公子也没得选。按照领主的规矩,你们俩里,只能活一个。”

    大约在《云之涯》原书中,白鹭城就是因为路二与路三的无止尽斗争而灭亡。但眼下看来,这两个兄弟,实在是太弱了,脆弱的弱。

    沙通天的话让路逸锐多少平静了些,口气也转为歉然。

    “三公子不必道歉。冒犯的人是我。”

    “沙庄主,这件事一定是路老二搞的鬼,他简直是疯了,阴毒到对亲兄弟下手的地步。”路逸锐真诚地道,“请庄主一定帮我一把。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三公子,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这话被有心人听去,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沙通天提醒了句,“承蒙公子您看得起沙某,不论如何,十公子是无辜的,我一定会尽力将他找回来。这样也是为白鹭城好。”

    “逸锐在这里先谢过庄主了。”路逸锐长长一拜。

155 乞儿的倔强

    与门客们道别,沙通天匆匆从择士馆出来,

    他和路逸锐约定有了线索,随时再见。接下去主要的方向,路逸锐执意要从身边查起,他一定要把内鬼揪出来,顺藤摸瓜。

    通过今天的交谈,路逸锐虽然推心置腹,却还未完全信任。一些他最感兴趣的东西,三公子并没有透露的意愿,这也是他早早离去的缘故之一。

    沙通天并不认为,路高轩会蠢到通过劫持十公子,来达到陷害路逸锐的目的。这样做只能招致路天鹰的反感,偷鸡不成蚀把米。

    除了他们二人,眼下觊觎领主宝座的人,应该还有一位,或许更多。

    “凤麒蛟,何方神圣呀?”沙通天取出那封密信,又看了一遍,想象着写信人的面容。可惜赵玲珑被关在镜子里,不然以她的本事,根据这信上的因果,很快就能找到背后之人。

    沙通天边走着,想起路凝竹,她也许有什么情报。可没有什么拜访的由头,贸然前去反倒会打草惊蛇。

    路凝竹费尽心思,混入求贤馆,就是为了偷这书信……她背后是谁,她一个女儿家,难道也想当白鹭领主?

    凤麒蛟和路高轩有勾结,阴谋诡计,来往并非一两月……恰好十公子在府上失踪,路逸锐惶恐终日……

    路天鹰勃然大怒,却迟迟没有动作。

    十公子下落不明,凤麒蛟身份成谜……

    这几件事连起来,此人越看嫌疑越大,更不要说他信中要行刺的那个大人物。一旦让他得手,整个白鹭城都要为之撼动。

    从密信的内容来看,凤麒蛟与路高轩并非上下关系,而是极为平等的合作,有几处他甚至都直呼二公子的大名。

    能与路高轩称兄道弟,必有过人之处。

    看到街上有家卖炒货的老店,名字叫宋钱,是两个师傅合伙。

    凤,麒,蛟……沙通天脑海忽地一亮,是不是他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凤麒蛟也许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代号,另有其他的意义。甚至就是三个人名字组合到一处。

    这个崭新的思路让他豁然许多。以此出发,可以调查一下有关“凤麒蛟”三字的武道高手,最近在白鹭城的活动情况。

    这件事他交代给了赶来支援的七鬼,七鬼的力量弱小,但身法还在八鬼之上。

    快到黄昏,八鬼出现在身后:“庄主,你让我盯着路高轩。可他昨晚喝得大醉,刚刚才睡醒。”

    “对于昨晚藏兵室发生的事,他可有什么反应?”

    “那几个侍卫都死光了,死无对证,他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好像还没发现书信失窃。只派人去找那姓竹的剑手,可回来的人说他早就退房走人……”

    “有人杀了那几个侍卫,难道是路凝竹?”沙通天没有想出答案,路高轩人信两空,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就算要抓,他也得先对路凝竹动手。

    半个时辰后,七鬼回来了,摇头道:“庄主,关北没有带这几个字的高手,真名还是外号都查过了。眼下白鹭城最强的真气大师,应该都集中在求贤和择士馆,处于五锻巅峰修为的大概有一两个。”

    “竟然没有,难道我又猜错了……”沙通天想了想,让七鬼退下,叫来八鬼,“那乞丐人现在何处,下班了没有?”

    八鬼愣了一下:“庄主,您要找谁?”

    ……

    半炷香后,沙通天来到白鹭城一条安宁的街,等会儿夜市开张,人潮即将复活。一个充满淋漓光彩的白鹭城正在发出最后的呓语。

    趁着这最后一点空暇,一个满身是汗的男人,横坐在石阶上,举着一个水壶咕噜噜地灌,直浇进胸口衣服里。纵然狼狈,并不在乎。

    为了挽救,那伟大的誓言,他顶着大太阳向所有经过的人,整整演讲了一个白天。也算有点收获,骂他疯子的人比前一天少了,大家都变得慈祥和蔼,甚至会给他丢几个钱。

    不在多少,一片心意,

    躺靠在墙壁上,享受心灵放空,一个脚步声踏来了,将一锭银子放在他的水壶上。

    “不要去神鹿山庄,千万不要去。过路人,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几乎是标准的说辞,蔺知抬起头,才发现是那个碍眼的家伙。

    他二话不说,抱起他的宣传文章扭头就走。

    “我不吃人。”沙通天笑笑,“国士先生,你今天又感化了几个人?你居功至伟,领主大人一定会珍视你的功绩。”

    蔺知一听就来气,傲然说道:“沙通天,你蹦不了多久。我这些天的努力很快就要有成效,千里之行一日一脚,你那什么山庄早晚就要被人给砸了!到时候,究竟是谁苦着求饶,真正的赢家永远是怀抱最大的耐性的那个。”

    沙通天赞许地点头,从他怀里抓过一把黄纸,瞧了眼上面的文字:“这都是你写的?嗯,不赖,一针见血,只要是读过的人,全都明白。”

    “你怕了?哈哈哈,我告诉你,你没的后悔。”蔺知再次激发出无穷的力量,就像他在领主府一跪三十三天。

    他热情地分发他亲手抄写的文章,向所有人揭露神鹿山庄的所作所为,那全都是一个荒谬的谎言,世间无论江湖还是星海都不可能存在长生不死药,

    这样危险的东西一旦出现,无疑将会毁灭白鹭城。

    “请看一看,我有哪一点写的不对……”

    “呼呼”小半个时辰过去,蔺知发了快十来张,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但他并不气馁,今晚又是一次长久的战斗。

    听见后方有什么声响,转过去一看,沙通天和他做同样的行动,但与他不同,他的黄纸大多数人都接了,并且耐心地点评了两句。

    蔺知走过去,怒斥道:“你又再搞什么鬼,哗众取宠?”

    “火气别这么大,小军师,我在帮你的忙。”

    “帮我?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死!”

    “我尊重你。”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神鹿庄主的身份,这条街的气氛顿时变得火辣起来,人流朝这边涌来,将沙通天紧紧缠绕住,生怕他突然逃走。

    对于沙通天得到的过人待遇,蔺知又是惊慌,更是极为不满冲上去把所有人推开:“他是个骗子啊!诸位,你们……你们快……”

    蔺知直接被乱拳拍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慌乱之中不知受了多少脚……

    到头来,只有沙通天附和他的话:“神鹿山庄都是骗子,都是一些只吃饲料却不长肉的混蛋。”

    路人们都听得大笑起来。

    这一晚以蔺知的羞辱逃跑而结束,他再也发不出一张纸,他费尽苦心写成的文章,连沙通天一个眼神都比不过。

    “蔺知,你输了,你这回总该承认了吧?”

156 坚守,四公子的秘密

    “没有人相信我的话,因为我只是卑微如一只毛虫。而你身后,是一整个神鹿山庄的云雾。”蔺知冷笑了一下,“但你不要得意,事实总有大白的一天。不单我,所有被你欺骗的人都会扑上来咬死你。”

    “希望那一天我们能共同见证。”

    “你目的已经达到,你故意留下来看我笑话?行,你不走,我走。”

    “蔺知,你给我站住,我有事问你。”沙通天开门见山,“你是四公子的义随,那你可认识五小姐,他们交情怎么样?”

    “你叫我站住就站住?”

    “我可以继续支持你的事业。”

    “哼。”蔺知露出鄙夷目光,他顿了顿,并未立刻开口,似乎是在纳闷沙通天牵挂一个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四公子的朋友,棺材里的朋友?”

    “如果我说是,你会坦诚?不瞒你了,我这次回来本就是想扶他做白鹭领主,一起建造我们理想的家乡。”

    “哈哈哈哈……好笑。就你这个黑心的老羊人,还记得那个混蛋。”

    蔺知说着说着,眼睛却红了,转过头去,“四公子和五小姐,年纪相仿的兄妹,你以为他们该是亲密无间?你错了,整个白鹭城的人都知道,四公子是二公子的人,而五小姐和三公子走得最近,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前世仇人见面,形同陌路。这个答案,你满意!”

    说完便拉下脸皮,双臂紧紧抱着仅剩的黄纸,顶着夜风快步涌入黑暗。

    他走得极快,沙通天没追几步,听那前方巷子深处传来一声“噗通”,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咒骂声音:“你老子的……人倒霉狗不如……”

    他走进巷子,蔺知刚刚从水沟里爬出来,松软的头发紧紧贴着前额,愤愤喝道:“别跟着我!滚开,滚开!”

    脚下那些熬夜赶抄的黄纸全都做了废,就像是一只只死去的花蝴蝶。

    沙通天追上去,蝶骨一瞬化为细末的声响。

    ……

    等了一等,见没人追来,蔺知这才大胆地回到他的鼠窝,隐藏在一片荒凉废墟中的狭小斗室。木门早就破了,用一块烂布遮住大半。角落边满是鼠类的排泄物。

    夜市多么热闹,这儿就有多冷清。

    “小爷这仙家洞府,你要是能嗅得着,算你鼻子比狗灵……”蔺知胜利般地欣慰,躺靠在干稻草铺就的黑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子清爽。

    他口干舌燥,伸手才发现水壶空了。偏偏累极,没力气动弹,去不了院子里打水,那就渴着吧渴着渴着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里,鼾声渐起,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一介国士,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白鹭不能用人呐。”

    脚步来回动弹,故意为难地板,听声音就是个惹人嫌的家伙。

    “少在那里冷嘲热讽。我这里没茶给你喝,不想被狗咬就立刻滚蛋。”蔺知从草席上坐起来,把脚一翘,变了个方向自顾睡去。

    到了后半夜,他睡醒爬起来,吃惊不小:“你怎么还没走?”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上下,完好无缺这才心安。

    “看不出来你这么穷,家里的书倒是不少。你都上哪儿偷来的?”

    “放屁,哪能叫偷,都是我一卷卷亲手抄录回来的。”

    发现沙通天在打他书柜的主意,光瞧不成还要手贱,蔺知连忙光着脚上去阻止,一副拼命的样子。

    沙通天躲开一步,指着墙壁上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锦盒:“这里头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卖掉?至少能让你体面些,蔺知,你的才华不该拿来抄书。”

    “无耻,我蔺知岂会用你这奸人的钱。你这不义之财,我明天就送到领主府,让所有白鹭百姓看看你的丑恶嘴脸。”

    “那你大概不能活着出来,要被当成偷东西的贼活活打死。”沙通天幽幽提醒,这可是二公子府上的东西。

    “少在那边骗人,领主府我比你熟。”

    “你以为你是谁啊,小子,脚下看仔细点吧。”沙通天不悦说道,“你明天就来神鹿山庄,我给你……”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说什么?”沙通天露出愠怒,“我心意难得,你可不要反咬一口。”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蔺知从他手中抢回,特意强调,这是他的书,谁来都能看,唯独不借给你。

    他仔细地把书架上被搞乱的顺序整理好,就要撵沙通天出门。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大,他就像是一只想让大象让路的黑蚂蚁,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看不出来,你……这人分量还挺沉的。”尝试无果,灰溜溜地回去睡觉。

    沙通天朝向他,眼神中捉摸不透:“你要多少银子,开个价。”

    “你要买我蔺知的良心?”草席上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买得起吗?”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让人觉得恶心。沽名钓誉,有意思?今天我还是个商人,我出的价钱比所有白鹭人加起来都高,可明天,我就不一定是了。”

    草席上沉默了会儿,笑声止住,烂泥似的平躺下去。掰着脚趾头数着,一两银子,二两银子,三两……只有十两银子啊……

    沙通天只当他应许没,背过身去:“路路沙和路凝竹关系匪浅,绝不是你之前提的‘形同陌路’四字。你是四公子的义随,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呵……他死了,他都死了,作了他人碗里的肉羹!你还想干什么?”

    “我想还他一个公道。”

    蔺知额头青筋暴跳,嘴巴抖动,指着他:“你掉下去了,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哈……你要用四公子来换你的名声?”

    “蔺知,你太敏感了。商人也有甘心亏钱的时候。”

    “我知道,除非他是在为了博取更大的利益。用这种眼神瞪我,你想杀了我?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沙通天,你太急躁了。我发现你的弱点了。”

    “那你就再开心一点吧,趁天还没亮。回见嘞。”

157 拜访,两个公子

    沙通天低着头从屋子里出来,如一场溃败,

    唯有用最大的忍耐驱散袖底的气剑,

    还有心底的火焰。

    里头那股腐烂肮脏的古怪气味,刺激得鼻腔直想打喷嚏,他几乎也要将那家伙戳出七八个洞。

    外面的空气清爽,他赶紧多吸了几口。

    火气太大,伤身伤心。

    这时候天亮了许多,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房屋,瓦片,墙壁都露出大半。他并不打算对蔺知严刑逼供,虽然他自信对方承受不住他的残忍法子。

    他现在反倒更好奇一个问题蔺知的动机是什么。如他所说,四公子都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要替旧主坚守秘密?是什么样见不得人的内情?

    蔺知看起来马虎邋遢,心思却是十分机敏。沙通天有点庆幸,若是当年醒来时这家伙没被赶出领主府,他的身份大约很容易就会被察觉。

    “路逸锐无意之间,帮了我一个大忙呀……”

    从这片老鼠窟离开,沙通天走得很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带给他一种亲切,温馨的问候。自从回到白鹭城,他就常常有这种感觉,似是旧地重游,故人音容。

    此时更为强烈,最为澎湃。

    路路沙曾经来过这里。

    并不稀奇,他还未选中蔺知前,那小子就缩在这里。从领主府被赶出来后他又搬了回来。也许路路沙是来看望他的义随,或者与狐朋狗友醉酒而归,无意间路过。

    这一带住的都是老鼠人,白鹭城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在一个路口,沙通天再次陷入了回忆,回旅舍往左,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偏移向右,

    那是一条寻常小街,光从人流来看,颇为阴暗。街口种着一颗樟树,每一片叶子上都挂着闪烁的丝带,像是一株精心雕琢的黄金。走近些看,才发现是饱满的阳光。

    树下围拢着几个鲜艳红裙,在说说笑笑,手里摇着小扇,又像是在等什么人。那种感觉,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有情趣的姑娘,来此似乎她们的情郎。

    碰上他的眼光,姑娘们并没有表现出娇羞,反而是一种大胆的挑逗。

    隔着几十步远,沙通天仍能闻到她们玉颈后的花香味,他没再靠近,只遥遥笑了一下。

    白玉巷。

    看到这个牌子,与这个街并不相称。

    也许里头有些让四公子着迷的风景。他想了想,今天不是时候,于是很坚定地转身离开。树下的女人瞧见了,失望了,似乎在嘀咕,胆小鬼。

    离白鹭领主给下的期限,眨眼便过去一日。

    路逸锐在家里急得两眼发烫,上蹿下跳,每隔半个时辰就得问一句:“沙庄主回来了没?沙庄主,人到哪里去了?沙庄主,你可一定要证明我的清白啊……”

    下人们端水送湿毛巾,忙得团团转。

    ……

    一个上午的时间,沙通天接连拜访了七八户白鹭家的大臣。当日赏荷盛宴他们也乐在其中,与三公子相谈甚欢。眼下出了事,一个个都大门紧闭,老实安分极了。

    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没有关于十公子的情报,各家的说辞雷同得惊人,不知道是谁抄了谁。沙通天简单问了几句,便不再浪费时间。

    假若情况真如他们所说,那般太平祥和的一天,连一滴多余的雨都不该下。

    倒是不少人趁机向他打听神鹿的成长状况。并不是他们的鹿,而是亲戚朋友邻居,路上遇见的种种传闻……星海的鹿在江湖吃得好,长得壮……

    “几位大可放心,鹿就在山庄,有培养师时刻照料。那鹿珍出产,也是指日可待。”沙通天亦还之礼貌的答复,故意提前中止了话题。

    主人家的殷勤:“沙庄主,沙庄主,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不麻烦了,忙完三公子的差事,我还得回庄喂鹿去。”

    从这成片气派宅院区出来,沙通天回领主府,直接去找八公子和九公子。他们俩恰好在一处,骑着下人的脖子互相斗鸡,正到了白热化一声喊得比一声激烈。

    “冲啊,啄他!”

    “小九,这次我赢定了。你乖乖投降吧!”

    “嘿嘿,不到最后,不一定呢。冲!”

    看到沙通天,两人见了恶鬼一样啊叫一声,白净小脸骤然煞白。一时没稳住从脖子上摔了下去,吃了好几口泥。

    八公子嘴巴撞到出了血,下人们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反被一声呵斥住,全都战战栗栗地跪下。

    “八哥,我娘叫我,我走了啊!”九公子爬起来,不打招呼就要开溜。

    沙通天笑着上前,侧身一拦:“公子知道沙某为何而来?这可稀奇了。”

    九公子边说边退:“哈哈……沙庄主,父亲说了,不让我们买你的鹿……你找别人去吧,我……三哥,二哥,他们钱多。”

    八公子擦掉血,补充道:“我们也买不起,真……买不起呢。你那鹿,也太贵了。”

    “两位公子若是喜欢,来日那鹿王生了小鹿,我送两位公子一头便是。”

    “当真?”

    “下臣不敢哄骗公子。”

    两个公子多少还是少年心性,都雀跃起来,“那我们不是发财了?还斗什么鸡啊,直接斗鹿多好玩?”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那咱们就说好了。还是老规矩,三盘两胜。”

    趁他们高兴,沙通天话锋一变,幽幽笑道:“不过作为交换,你们要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好啊,你果然有后手。小九,咱们不上这个当。”八公子硬气说完,却扯不动九公子,讶然道,“你怎么不走?”

    九公子委屈地说:“我……我想要那小鹿。沙庄主,你能不能换个问题,除了那件事,其他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疯啦。”八公子无奈,抬头道,“你忘了父亲说的,这老羊人心里装这个算盘,怎么会舍得吃亏?”

    “八公子这话说的有道理。老羊人恩怨分明。”

    “行,你问吧,但我们不能开口,只能点头和摇头。”八公子做了让步,那糖果的诱惑太大了,不是他这个年纪可以抵挡。

    沙通天被逗笑了,却拿这两个少年没脾气,想了几个问题诸如:

    “那天你们在场,十公子就坐在你们身边?”

    “那阵黑风来时,十公子在什么地方?”

    “宴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十公子失踪之后,现场有没有别人跟着离开?”

    等等一些细节处的问题。

158 石桥上

    同时提问,两人答案却是大相径庭,一个点头,另一个摇头。驴唇不对马嘴,互相争执,激烈地交锋起来,谁都说对方是在骗人。

    他们就像是早有提防,对那天发生的事支支吾吾,问了半天一点价值都没有。真假模糊,不知谁对谁错。

    九公子打量着:“庄主,我们……过关了吗?”

    沙通天叹了口气:“在我之前,是有什么人来找过你们吗?”

    这一次两人极有默契地齐齐点头,又飞快地否认,脸都先红了。

    “真拿你们没法子。”沙通天用力揉了揉他们的头发,像是兄长一般叮咛,“这次算了。小孩子,要说实话哦。”

    两个少年公子被感动到,歉然拱手:“我们很想帮沙庄主,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低头飞快逃走。

    沙通天上前两步,远远叫道:“两位,十公子若是真回不来,你们做哥哥的能心安?别忘了,谁和你们从小一起玩到大,谁和你们同一个先生,谁和你们同一个家……”

    少年的影子齐齐站住,他们陷入了挣扎,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说,还是不说?说了,又有何用?

    希望,缓缓转身,融化在那对陌生的瞳孔里,那嗓音却是意外熟悉打动:“你们的命运,在你们的手里。”

    曾经什么时候,有个狼狈的不起眼的人对他们说过同样的话,

    而那人已经死了。

    少年握紧了身旁人的手,咬着牙道:“那天,我们三个吃饱了,跑出来一起在池塘边玩。十弟看见水里面鱼又肥又胖,要下去捉鱼,我们怕三哥生气没敢答应,就跑到另一边去了。”

    “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在偷偷教十弟说话,那人,是求贤馆的门客……”

    “求贤馆的门客那么多,你们确定?”

    沙通天想着,按理,这是路逸锐的主场,不该有隔壁的人。

    “我们在二哥府上见过那人。”

    另一个道:“他好像也记得我们,当时看见我们过来,就不说话也不打招呼走了。我们过去问十弟,十弟神神秘秘,只说那人好玩儿要拜他做师父。”

    沙通天追问道:“他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是高是胖?十公子失踪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个少年惊慌失措,

    恰巧有巡逻的侍卫经过,他们趁机跑了过去。

    “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

    “沙,大男人说话算数,记得我们的小鹿!”

    这一次无论沙通天如何呼唤,少年都紧紧捂住了耳朵,跑得飞快。那架势,活活被饿狼追赶的羔羊。

    “这两个家伙。”

    沙通天无奈了声,他打算回去问问路逸锐,那可恶的劫匪就在他尊贵的客人之中。

    从眼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若那和十公子说话,就是劫走他的人……十公子似乎并没有反抗,还是相当自愿。

    早上那些客人满嘴火车,但有一点非常统一。他们都看见了那道黑风,横跨整个宴会,最后直朝着十公子而去……

    所有人都被惊住,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人和风都消失不见。

    就像临走时拉住他,说的那句话:“沙庄主,你不要再查了,这是老天要请十公子回去……你再厉害,还能把那黑风擒住?”

    ……

    出了花园,没几步就到了领主府的道书院。少年公子们就是在这里跟随先生读经书,学技艺。领主并不常来,只偶尔让人送些新鲜玩意,装点书柜。

    今天学生放假,先生也不在,有几个下人趁着天气好在搬东西到院子里晒。

    有人在箱子里翻出一个鸟笼,沾了许多铜绿,也不知多久没见过天日。不知道是哪位公子的弃物,随手丢在一旁。

    沙通天并不打扰,进去参观了圈。

    在书院待了一炷香,走马观花,想起一些记忆,

    苏星魁用戒尺打自己手心,逼他们读书。

    “苏先生,你不要打了,我们背,我们背还不成嘛……”

    他俯身捡起那个旧鸟笼,手指沾了些灰尘。

    ……

    出府的大道上,遥遥看见一个身影,意气风发,却是陈巢。

    他在府里转了多时,刚刚从八公子那里赶来。

    两人打了一个招呼。

    陈巢神色匆忙,开口道:“领主大人知道庄主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领主急着唤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庄主最近在帮三公子做事?”陈巢压低声音,凑过来,“庄主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领主最不喜欢的就是,有臣子和公子们私交太过。而最最讨厌的,莫过于这个臣子他恰巧也非常看重。”

    沙通天思索了会:“多谢陈总管提醒。”

    顺着他的目光,陈巢说道:“那边是四公子的旧居,许多年没人住过了。”

    “就是那位在老羊城被斩首的?”

    毕竟不光彩,陈巢咳嗽了声:“这件事庄主最好不要再提起。”

    沙通天笑了笑:“陈总管,这样,请您回去先禀报领主,我稍后就到。”

    “这……”陈巢略一犹豫,施礼道,“如庄主所愿。”

    与陈巢分手,沙通天独自漫步而前行,

    地上落叶成堆,乱花碎末,与砖石紧密地连为一体。这一幕破败得有些荒唐,好像一闭眼,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春天。

    一群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齐齐踏进,叫着:“四公子,大好风光,何不出城赏春。快快,起来……”

    人群里,藏在最后的那个,是谁呢?

    今早上的梦,实在想不起来,他有些烦神。

    院子的大门紧锁着,连锁都生了锈,冻成一整块。记得东北有面墙塌了个角,半人高,估计还没修好。

    于是又转了圈,果然还在,揭开密密的藤条,低头钻了进去。

    随处可见,这里已经被杂草和小虫子占领,每一步不小心翼翼,就容易枉造杀孽。院子里那条人工小河依旧活着,算是这里与外面的唯一联结。

    一番周转,沙通天找到了曾经自己的睡房,发现里头一片狼藉,大约是围城的时候领主府人心惶惶,这里也遭了贼。

    “好家伙,连床板都没了,饥不择食啊。”

    他在房间角落找到那个火盆,里头余烬尚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飘着几根蛛丝,沾在鼻尖上,他过去推开窗户,光线照进来顿时空透了许多。

    往外看去,石桥架在粼粼水光之上,

    立着一个衬着山水的白裙女子,低眉敛目,望着悠悠河影,静静长空。

    时光仿佛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幕。

    白鹭城里这样的姑娘着实不多。

    “怎么,是她……”沙通天太过入迷,连脚下踢翻了旧花瓶里的小蛇都没察觉。

159 戏法,收天

    没等他出门,桥上女子用袖子擦了眼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低叹了声便下桥去。眼底的寂寞与孤苦,足够让人心疼。

    脚步声匆匆,刚好沙通天来到桥下,两人就要撞上眼神,

    他才醒悟到这是什么地方一般,急忙返身。

    “站住。”

    沙通天闻声回头,满是闯入禁地的惶恐与不安,失礼地瞧了一下她仍略显红肿的眼眶。

    “我不认得你,你也不是贤士馆的人。”白裙女子居高临下,打量一遍,嗔怒说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下臣沙通天见过五小姐。”

    “你就是那卖鹿的老羊人,是我父亲让你来的?”路凝竹没好气说道,“你可以离开了。我讨厌商人,更讨厌老羊人。”

    这一回轮到他出声,冲那背影叫道:“沙某正在为三公子办差。十公子失踪的事情,五小姐可有耳闻?听说您素来不爱这种热闹,怎么那一日也去凑了热闹,是也喜欢荷花?”

    “笑话,那可是我弟弟。”路凝竹反应过来,“你这是在怀疑我?你好大的胆子。我三哥请我,难道就去不得?”

    沙通天道:“五小姐与三公子交好,这是常情。我只是想查明真相,尽快将十公子解救出魔掌,还领主府一个安宁。”

    “你凭什么认定,我有你想要的线索?”

    “听说十公子被黑风吞噬的那一刻,五小姐你离得最近。您觉得,那黑风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还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是谁告诉你的,你见过老八,还是老九了?”

    路凝竹起初并没实话实说的打算,但在沙通天的凝视下,“当时所有人都在看戏法,注意力都在表演的亭子里,包括我和我十弟。那黑风只有一瞬,来得太快,天一下子也暗了似的,我什么都没看清。”

    “戏法,什么戏法?”沙通天咦了声,他问了这么多在场的宾客,却无一人和他提起这件事。

    “能让我三哥都视为压轴的奇术,当然是非同一般。那戏术师手段高明,又新鲜好玩,所有人都连连鼓掌。”

    “表演戏法的人是谁?”

    “自然是我三哥手下的门客。”路凝竹见他这般喋喋不休,不悦地走过去,“那门客就在择士馆里,你直接去问他本人,没准还能讨教两招呢。呵。”

    沙通天谢过,又说道:“今天这日子,五小姐刚才是在等什么人吗?”

    得到一句干脆利落的“不买鹿”之后,沙通天败退,后一步出了门。

    陈巢在路口等久,瞧见他,兴冲冲过来道:“沙庄主,您怎么还在这儿,唉,领主大人都在催了。”

    “陈总管,烦你再跑一趟。我今天还有点急事,没空去见领主。”

    沙通天说完就撇下他,径直去了择士馆。

    到时路逸锐用了晚膳,正躺在软榻上,额头覆着一块冰巾去暑。旁边几个婢女咿呀咿呀地摇着扇子。

    看见沙通天到来,软泥似的路逸锐一下子挺直起来,充满期待的眼神随时要飘,

    直至听完他的问题。

    “宴会上为了助兴,我确实有让人表演戏法。”路逸锐想了想,“沙庄主,这件事重要吗?”

    “若是不重要,我也不会多问。那人还在馆中?”

    “我昨儿才见过他,叫他给我变了几只鸟儿解闷。”

    路逸锐信誓旦旦地说着,放心,人一定还在,立刻就命人去通传。很快,人就回来了,消息让路逸锐脸上抽动不已。

    “出去买戏法用的道具,三天了现在都还没回来?”

    “听同室的人说,是凑热闹去城门口见神鹿庄主。大约是被堵着了。”

    路逸锐瞥头道:“对对对,沙庄主,我这个戏法师最崇拜你了。还说要攒够银子去你那里买鹿呢。”

    又否认道:“就算再堵,也不可能把人堵没了吧。立刻再多派人去找。”

    沙通天打断道:“不必再麻烦了,铁了心要逃的人,怎么还会在意那一卷破铺盖。这个人,真的是被堵没了……知道我要来,所以走了,真是给沙某面子。”

    不由冷笑了声。

    “逃,他为何要逃,本馆主难道对他不好吗?”路逸锐并不理解,反问道,“庄主你不会怀疑,他和那道黑风有嫌疑?”

    “不可能的,你是没见过他本人,老实憨厚极了。虽然是个一等门客,对谁都客客气气,馆里没人再比他更有人缘。”

    以路逸锐的眼光之高,这一番话说出来,

    在场的门客,下人们却都是非常赞同,暗暗信服。

    又人忍不住插嘴道:“再说了,当时离那黑风最远的人,就是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而且,他深受馆主重用,没有任何加害十公子的理由。”

    “居然是一等门客,一个戏术师?”沙通天更是好奇,“那天,他到底表演了什么,能让诸位都是这样惊艳?”

    答案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重复了一遍:“收天?这是什么戏法。”

    路逸锐得意洋洋:“沙庄主,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这戏法可太了不起,我这门客有一只口袋,这口袋领口绑着的时候,什么都好。可只要这领口一打开,这天啊,你猜怎么的,就一下子没了。”

    沙通天越听越古怪,摇头道:“这种时候了,三公子还要给沙某讲故事,哈哈……”

    “这可不是故事,那天在场的人都是见证。”

    “三公子,不可能不知道这天有多大,那口袋撑死能装下一头牛,让他装天沙某是一百个不信。再者而言,天能收走,那我们头顶还剩下什么?”

    一只破口袋,一个天?

    到底是怎样膨胀的野心,虚无缥缈的骗局。

    在路逸锐的默许下,门客们七嘴八舌,详细描述出当时的场景,

    这戏法的神奇诡妙之处,纵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犹似昨日,

    当他们提起回忆,脸上那种惊讶与骇然,满满的敬佩之意,仍是一丝不减,谁都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

    最多的还是一声声,啊,呀,奇啊,妙啊……

    “他真的把天都收走了。”

    “不能怀疑,头顶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星光,澄澈,浩瀚……”

    “沙庄主,那种奇妙的感受,可惜你当时不能领略,否则你也一定会沉浸其中。”

    “在那背后,我们每个人都太渺小,太狭隘,都被这天遮住了眼……”

    如果不是他收走了天,那一幕永远无从想象。众人遗憾无比,为了脱离出这种体验,而陷入的另一个更大的虚无。

    他们满怀期待着那伟大的戏术士下一次的归来。

159 五等门客

    “诸位这么一说,沙某更想见一见这位一等门客。”

    在沙通天的要求下,路逸锐让人取来门客画册,交到他手里:“沙庄主,这上面就是我择士馆所有贤才,一等门客四位,二等门客十三位,三等门客二十八位……上面有他们的画像,姓名资料,亲朋往来……你都可以一一比对。我敢保证,我这位一等门客绝没你说的那些毛病。”

    余人附和说着,所有门客的身份都经过三次考核,层层筛选。

    “三公子,果然是入了此人的戏法了。”

    一等门客身份尊贵,在重新排位后来到了画册的第一面,沙通天很容易就找到了他。那是一个略显肥胖的圆润面庞,带着和煦的笑容,一如春日花下浮动的阳光。

    画像固然简陋,但已其风神。

    “扶摇之风,千面之奇,蜗牛之角……游历关北的中州戏术士,擅用一只羊皮口袋,无所不用,无所不容。曾有收天之志,半生未有小成。”沙通天逐字读毕,强调道,“三公子,此人就是那有收天之能,伟大的戏术士,你亲点的一等门客?”

    得到路逸锐肯定后,沙通天将画册放回木盒,不再往下翻看,自顾往门外走去。

    众人见他一声不吭,不由奇道:“沙庄主,你笑什么?难道我择士馆贤才济济,没一个入得了你法眼?”

    “我笑偌大白鹭,求贤择士,领主公子何等精明,居然有一人同时吃着两馆的月钱,却没一个人发觉。这件事,难道无趣?”

    路逸锐喊住他,听出言外之意:“沙庄主,你是说,这风奇角也是求贤馆的在册门客?”

    立刻有人反驳:“这绝不可能,为求公证我们两馆每次考核都是同一天,甚至同一个时辰,两馆考场分设城南城北,来回都要半个时辰,他怎么可能来得及。”

    “没错,沙庄主你一定是搞错了。同名同姓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连收天都不是难事,跑两馆又算什么。”沙通天料定众人也是心知肚明,求贤择士两馆表面兄弟,实际上暗斗不止,这什么画册说是共通,也并没有认真地比对过。

    恰恰因此,才让人钻了空子,细查下去偷吃月钱的何止一个?

    “说来也巧,真就是昨日,我刚刚见过这位戏术士。”

    “在何处?”

    “求贤馆五等门客,住的黄级客房中。”

    沙通天故意说得轻巧,众人听得面色发红,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还不得成天大的笑话。

    “他不愿当我择士馆首座,甘心去求贤馆当猪尾?”路逸锐不知是笑还是怒,把茶壶扫翻在地,坐倒在位子上,“还请沙庄主再走一趟,若这位求贤馆的五等门客真与我十弟失踪有关,我绝不会放过他。”声音早变得阴寒。

    ……

    沙通天再到求贤馆,已近亥时,街上寂无人声。

    镇压石兽释放威严,雄伟馆门紧紧封闭,只有八只灯笼还闪烁着幽暗的火光。不远处,隐隐传来更夫打更的号子。

    他上去敲响铜环,一阵清脆的“笃笃”之后,

    里头传来一个答应:“二公子有令,入夜后任何人不得入馆。尊客,投馆还是拜帖,都请明日再来吧。”

    “宋管事,我来见一个朋友,他叫风奇角。”

    “啊,原来是沙庄主,快请快请。”宋管事跟随路高轩多时,对沙通天的声音极为熟悉,赶忙让人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这么晚了,真没想到会是沙庄主您……”

    沙通天说了声打扰。

    宋管事见他着急,忙让人取来门客画册,起初还在前头找。

    沙通天提醒后,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皱眉道:“风奇角,五等门客,一个耍杂技的,五次考核皆是倒数,总评只差一位就被淘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庄主您的朋友。”

    “只差一位?这小子运气可真好。”

    沙通天听得仔细,宋管事以为他生气,干笑了几声:“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伤到自己人。沙庄主您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从今以后此人就是我馆的一等门客了。”

    沙通天微微笑着,并没有忍心打击他:“我这位朋友武功不怎么样,戏法变得倒是一绝,他那一手收天口袋,宋管事可见过?”

    “知道,他那只破口袋嘛,能变个鸟啊,拉个球什么的,再多能倒出些从厨房偷来的烧鸡骨头。”

    宋管事刻意压低,“至于其他,庄主您真是抬举他了。此人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要不是馆主宽宏大量,早就饿死在街头。”

    “宋管事,人不可貌相,你也中了他的戏法了。”

    两人一路走着也说了一路,从宋管事鄙夷的口气来看,这戏术士在求贤馆中放浪无耻,口碑极差,与择士馆那位绝不可能是同一位。

    顺着上回走过的路,很快就看见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七号房。

    沙通天看见有几个人从院子里出来,挺面熟,叫道:“几位,你们有没有见到五等门客风奇角?”

    “沙庄主,您又来找那懒鬼?”那几人喝了点酒,大声说道,“哈哈哈……这会儿他还在屋子里睡着呢。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走了之后,一直睡到现在?”

    “大约还要睡上好几天,他这人多动一个时辰都算打了鸡血。不稀奇。”

    宋管事听了,愤愤说道:“这样的懒鬼,活着真是……我一定要好好跟馆主说说……”若非沙通天在旁边,什么恶毒肮脏的话都要说出口。

    来到房门前敲了敲,那几人帮着喊道:“风奇角,快醒醒,沙庄主来瞧你啦。”

    “嘿,这家伙睡得可真死。”又叫道,“你再不起来,沙庄主就走了,你可别后悔。”

    沙通天打断他们,道:“立刻把门锁打开。”

    宋管事点点头,让人取来备用的钥匙。

    方才把门推开,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气味,极为刺鼻。

    宋管事嗅了几口,连用手扇去:“呀,什么味道,这小子在房间里搞什么?”

    话音未落,沙通天大步跃过他冲了进去。

    “风奇角,你好大的面子!”

    看见房中墙壁上那一幕,后进屋,所有人的脸上都变了,猩红无比。

160 杀戮绽放之花

    喉咙咽动,上等的画作。

    那是用一个性命所有滚烫血液为大笔,才能造就的顶级颜料。

    大红的颜料漂过整堵墙壁,浸透入三分,还要更深,这才在最中心绽出一朵杀戮之花,盛烈可叹。这抹绝色使得所有一切都堕入了黑白炼狱。

    听到尖叫跑进来的人,看见这朵杀戮花时,手脚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颤。他们不敢再多看一眼,哆嗦着:“这是得多大的仇啊……”

    身躯破碎,不知遭受了多少刀刮,像是牲畜一样被钉死住,脖子因为剧烈的拉扯早已消失……

    而面目因为强烈的挤压模糊一片,

    上下之间,那空出的部分仿佛就是一张狰狞的笑嘴。

    “他……他是风奇角……”宋管事面如土色,第一个反应过来,“沙庄主,这……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沙通天接住他走形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宋管事,安静些,死人在说话呢。”

    “他在说什么?”宋管事更加错愕。

    老羊人缓缓凑过去,用一种看待婴儿般的从容,先是单手祈福了一句,

    脸颊贴着那多杀戮之花,

    左耳动了动,点头道:“嗯,是这样,好,你的遗言,我都听到了。人生如长夜,好好睡一觉吧。”

    用手背亲吻了花心,一伸手解开尸体的束缚,让他的两部分重新合二为一。

    “沙庄主,小心!”所有人都张口无言。

    大约也只有从轮回中逃出来的魔鬼,才能在这杀戮之花前不为所动。

    他们未曾见过,有什么人如此痴迷死亡的芬芳,也未察觉到,那老羊人身上洋溢的,无比兴奋的幽绿魔气,这是最新鲜的滋养。

    “沙庄主,你刚……都听见什么了?”

    “他说他不是风奇角,只是他千百伪装里一张脸而已。”

    宋管事让两个五等门客上前查看,他们确认了数遍,抱拳道:“沙庄主,他就是风奇角,绝不会错。没有人的鼻孔能长成他这么大。”

    宋管事提醒了句:“沙庄主?”

    沙通天在思索,回过神来:“各位求贤馆的俊杰,你们见多识广,可曾瞧过乡下变脸的戏法?”

    “变脸,那是什么玩意?”

    有人道:“庄主说的是改变脸上的颜色?”

    沙通天不置对错,深吸了口气:“接下来,我告诉你们一句口诀,你们跟着一起念,接下来,就是见证”

    众人跟着念诵,也都睁大眼睛。

    只见他手在那具死尸脸上轻轻一晃,再一晃,猛地一收,那血肉模糊的脸一下子消失无影。起初只当是沙通天使了什么障眼法,但几个呼吸过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沙通天故意退到一旁,让众人瞧得仔细:“你们再看看,此人是不是那风奇角。”

    “啊,脸呢?”站得近的连忙把灯凑近,发现那尸体赫然变成一个无面人,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嘴巴,连呼吸的鼻子都没有。

    情景古怪非常,有人以为是被盖住,壮着胆子伸手扯了扯,但这的确是和皮肤紧密相连的真脸。

    “这家伙,到底是谁!”

    宋管事看了良久,嘶声道:“刚才那张脸竟然是画上去的……匪夷所思,真叫人……”

    这个猜测提出,众人也都恍然大悟,怪不得满满都是一股颜料墨水味,之前大约是用一种奇异的香水遮盖住。

    想起这风奇角平日里邋遢肮脏,极少出门,原来也是为了掩饰。

    “不对。”

    沙通天细细想来,顺着痕迹,这张脸本来面目似乎是个女人……

    幕后那人,不知用什么阴毒的法子,操控了这具**,才使得“她”变成了所谓的风奇角。

    容貌可以改变,她的修为却不能,平平无奇,

    不然之前见面也不能通过他的试探。

    这样一来,之前所说两馆考核的问题也就可以解释得通,这求贤馆的风奇角,与择士馆的风奇角并非同一个人。

    可若是存在两个可供驱使的**,却执意还要用同一张脸,这一点就显得非常古怪。

    “除非他这操纵之术,有什么限制……”

    那幕后之人发现前日他大摇大摆找上门来,以为劫持十公子之事暴露,为求自保,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血淋淋一幕……

    不打自招。

    会是择士馆那位杀了求贤馆这位,然后逃之夭夭?从现场从留下的打斗痕迹来看,并非是放弃挣扎,而是有强烈的反抗。

    可惜求贤馆这位五等门客,远非择士馆的一等门客之敌手。

    “可惜之前打草惊蛇,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沙通天目光落在屋内,不出意外,所有有价值的线索都被毁去。甘愿毁去这具**,说明那人早就准备了替代品。

    可这里是江湖,完全的精神操控,真的可行吗?他有点不信这个邪。

    “那风奇角没准还在这些人之中,静静地偷笑,看着墙壁上他这幅得意之作。”沙通天过去推开窗子,发现上面有一个血脚印。

    此人乔装打扮,处心积虑混入求贤馆,宋管事一无察觉,心情已经非常紧张,走过前道:“庄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是糊涂了。”

    “无面夺魂,这件事我尚且也搞不明白。”沙通天摇头道,“不过可以肯定,这样邪恶的秘术绝非是关北……这风奇角是中州而来。你大可实情禀报,二公子必不会怪罪。”

    “中州?”宋管事这才安慰许多。

    “快去查一查,中州,不,整个江湖三地有哪些人精通‘画面’之术。我看这风奇角,一定还会再次出现。”

    “是,属下领命。”

    沙通天心底闪过一个念头,这风奇角和那凤麒蛟……他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凤麒蛟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的代号。

    一直在暗中跟随的七鬼和八鬼瞬息出现,又以同样的鬼魅身法消失。

    宋管事半天才醒悟这不是对他所说,不由感叹道:“沙庄主,单单这两个手下也这般了得,神鹿八鬼名不虚传。”

    沙通天查看了一遍桌案上的书信,发现上头字迹非常潦草。让宋管事替他向路高轩说了一声,就从求贤馆抽身离开。

    很快就会有六官的人来处理这起凶案,他停留太久反而生嫌。

    走在开阔的街道,路无余人,

    在墙壁边,他确实听到了尸体的声音,不过不是什么自我介绍,

    而是简简单单一句:“沙通天,你又来迟了。”

    ……

    就在沙通天离开不久,

    一个漆黑的眼神从街角转了出来,谨慎地打量地上的脚步,似乎是想从此推测他的实力。

    眼下七鬼和八鬼都不在,身边没有任何保护,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呢……

    一番沉吟,还是退却,松开缠在口袋上的手:“也罢,就让你多活几日。”

161 人去楼空

    择士馆,寅时过半,

    闹成一团,睡意全无。

    那桩求贤馆的断头凶杀案,血腥味刚刚飘了进来,浓烈如过夜的腌菜。所有人都被刺激到,因为死的人,身份太过特殊。

    既是求贤馆的五等门客,也是他们三公子的座上宾。

    有心眼的人,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和十公子联系到一处,中间的桥梁就是这两日奔忙不休的沙通天。

    “三公子,请你立刻把这件事禀报给领主大人,请他传令下去,关闭城门,搜捕疑犯。”沙通天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疑犯都被灭口了,还搜什么呀?沙庄主,不必费这个劲了吧。”

    “死去的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操纵的黑手,还掐紧了十公子的性命。迟一分,十公子就多一分危险,也是您的危险。”

    沙通天很怀疑路逸锐是故意还是任意,根本没有听明白他话的意思。他仍是无比固执,把两个风奇角当成一个,并坚持此人就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路逸锐摘下额头的冰巾,拍案而起:“这件事就是路老二搞的鬼。这个风奇角,我见他的第一天就非常怀疑,将计就计才让他当了一等门客……十弟中了黑风,若非父亲的人来得快,我一定拿下他细细审问……眼下看来,那天去领主府通风报信的人,一定也是他。”

    在一片附和赞扬里,沙通天选择沉默。

    路逸锐振作道:“今天这事儿就是路高轩杀人灭口,再明显不过。沙庄主,我们该直接去拿他啊。十弟一定就被他藏在府中。他为了构陷我,居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可恨!”

    “二公子,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在求贤馆,风奇角不过是一个五等门客……而您这,可是寥寥无几的麟凤之才。真要说,您的目的就变得更加可疑了。”

    “啊,哈哈……你也知道没有证据……可连你都不信我,父亲又怎么肯答应轻易就全城搜捕?路老二一定会借机攻击我,到时候我就真的没有反手之力。”

    沙通天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路逸锐摇头,丧气地做下去,说道:“庄主,明天可就是最后一日了。要是还没找到十弟,我只能提头去见父亲。”

    “三公子不必慌张,起码眼下我们有了眉目,只要找到这风奇角,十公子自然能安然无恙。至少今晚,请再做一个好梦吧。”

    “唉,真羡慕庄主这般豁达,就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多想无益。”

    沙通天也有些困了,临走前忽想起一事,问道:“忘了问,那风奇角的收天戏法,到底是怎么个收法?”

    “我还以为庄主不感兴趣呢。”

    “趁脖子还挂着,愿闻其详。”

    路逸锐酝酿了片刻,伸手描绘道:“明明前一眼天还是亮的,他拿出一个大口袋,说是能把天收了,这是多加的戏,其实连我也没抱什么期待。但没想到,他一出手,快得不可思议,就往上一抛,一下子天真就完全暗了下去……什么都没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浩瀚星光。这风光,真是闻所未闻。”

    哪怕现在想起,路逸锐亦是非常陶醉,戏术士永远不少惊喜。

    “那黑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沙通天问了句。

    “不,黑风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预兆。”

    “这收天的戏法,果然奇妙。”沙通天颔首道,“可戏法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它是假的。三公子,下次再见,但愿我能把这个答案带给你。”

    约莫小半个时辰,沙通天回到旅舍。

    一路走,一路想。

    并没人等他,他解衣上床睡觉。

    刚一合眼,没多久外头响起打鸣声,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他从床上翻过来,骂了声:“该死的鸡,小心老子把你炖了!”

    蒙头又睡,不能言。

    “啊,鸡哥,算了吧……”

    ……

    天光大亮,当他从酒肆里把喝成烂泥的蔺知拖出来,时辰不早,嘿嘿冷笑:“好家伙,你竟然还有钱买酒喝?”

    “掌柜的,今儿,老规矩,挂……挂账……”蔺知满身酒气,完全没意识到是什么人。

    “这么好的天气不上街发传单,来这里醉生梦死,连盘毛豆都不点,你堕落了啊,蔺知兄弟。”

    “吼吼……呼呼呼……”

    蔺知哇得一下,还好沙通天躲得快,但见这小子死得不能再死,只得勉为其难将他扛在肩头。那股味道,让沙通天非常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这废物丢了。

    想起一句瞎编的歌词,你这一生,有没有能相安醉酒的时候……侧着目光好奇问道,兄弟,你该是个什么垃圾啊?

    酒肆里跑出一个白面伙计,伸手就讨钱:“你是这乞丐的朋友,前几回他的酒钱都没付呢!”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的酒钱也和我无关。”

    “嘿,你还讲不讲理,今儿决不能再让你溜了。啊”伙计伸手就抓,不料对方扶着个沉甸甸的醉鬼,身形依旧非常灵活一下就闪开,还将他绊了个狗啃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必送了。”

    “混蛋!啊,呀,都肿了……”

    小伙计灰头土脸,满嘴血泡地爬起来,可那两人早走得干干净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能跑回柜台连连跺脚。

    后堂里听见动静,一个脆利声线,端着盘新采的水灵野菜走出来:“小玉,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摔得还疼吗?”

    放下东西,连忙来看她额头的伤势。

    “越儿姐姐,呜呜呜,又让那个酒鬼逃帐了!”小伙计不心疼自己,更心疼那几壶酒钱,摘下帽子,原来是个束发的女孩子。

    二八年华,可见春日美景。

    “那人,你说是那个抄书的瘦子,以前他……不值几个钱,算了吧。”

    “都怪每次你都这么好心,那乞丐变本加厉……”

    小伙计边哭边抱怨着,名叫越儿的女子耐心地替她上药,叮嘱道:“不哭了啊,我的小玉。”

    小伙计倔强着,一下子,投进她的怀抱。

    “越儿姐姐最好了,就是太笨了。”

162 你不是

    老鼠之家。

    一片荒凉矮屋,晚风里簌簌作响。

    依旧是那个草席子,蔺知半晌才睡醒,打了个哈欠,对着门口:“你怎么又来了?真是吃得太饱,我的酒壶呢……”

    “丢河里了。”

    “你!”

    沙通天看了眼落山的太阳,整个白鹭城都染成了旧黄,嘀咕道:“这个光景,有人该熬断心肠了,你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明所以,你找我什么事?”蔺知立刻接上,“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帮你,你识相赶紧走,别逼我动手。”

    “看不出来你这身子骨,还会武功?”

    “我有一腔正气,教训你绰绰有余。”

    沙通天发笑了声,然后一点点沉下去:“半个月前在三公子的赏荷宴上,一个来自中州的戏术士,混入择士馆成为一等门客,借着当众表演戏法的机会,从所有宾客眼皮底下将十公子劫走,想以此来挑动纷争,从中谋利。此事你可知情?”

    “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才没这么无聊呢。”

    “对,我忘了,那时候你还在领主府里跪着。”

    “路高轩是个匹夫,路逸锐也是个匹夫,一个会杀草人,一个会写狗屁文章,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斗得好。若是他们得了领主之位,还不如眼下这个。”

    “你对路天鹰也有意见?”

    蔺知当仁不让,拍着床板:“爱之愈深,责之愈切。这领主若是让我来当,白鹭城绝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可惜了,他们舍不得。”

    怀才不遇的半生坎坷,全在这床板上下蹦窜。

    “以阁下之才,自然看不上这两个庸主。”沙通天转过身去,“可我的手下刚刚查明,那戏术士背后是一个来自中州的神秘杀手势力,杀手无利不起早,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白鹭城,你觉得他们是来旅游?”

    中州的杀手联盟?蔺知犹豫了片刻,像是在判断沙通天是否在说谎,听他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知道十公子在哪儿,我更不认识那个戏术士。”

    “但你知道路路沙的秘密。”

    “你怀疑这件事是四公子做的?你喝多了吧!”蔺知一下子激动起来,每次提到那个数字,就是他的忌讳。

    “他死了!”再次强调。

    “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你是在存心戏耍我,你这种黑心商人,我见得多了。”蔺知气冲冲,起身就要走,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但就在这时候,空气中的氛围突然沉寂下去,就好像杯子里的的水停止了流淌。

    有风背后吹来,拂上头顶。

    他嘀咕了句,竟有些寒意,但仍没止步,

    直到听见那嗓音响起,逼近,

    砸落在他肩头:

    “蔺知,你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五年不见,你的威风不小啊。”

    若换了前一秒,前十秒,蔺知都会毫不犹豫回甩过去一个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我不是你的鹿!

    但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堵在他面前的人瞳孔泛着黑光,换了一种口气,也换了一种声色,换掉了大半的容忍,用绝对的压制来替代。

    依旧是神鹿庄主,但那影子后的人却悄然变了。

    就是这个久违的,邪恶的眼神,有一种惊讶的穿梭回顾的错觉。

    恶意的笑容,仍在叩问。

    蔺知站不稳了,他依靠着乌黑的墙壁,一根手指:“路……路沙,你,竟然还活着?!你从卡夫的屠刀下逃走了,那个传言是真的……哈哈哈,你!”

    眼角闪过一道水光,不知是怒,还是惊。

    他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脖子,很快松开,蹿上床的角落,撅起屁股发出一阵古怪的哀嚎叫声。夸张古怪,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形。

    “我死了,你再也不能实现你的抱负,你只能变成一条无家野犬。你很遗憾,不是吗?”阴影之人凑近过去,想拉起他,“现在我回来了。你是我的义随,你该明白我的心志。”

    “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蔺知。”他在喊他的名字,提醒。

    “你……是回来复仇的,你要报仇,报仇……”蔺知竭力让自己冷静下去,把头深深埋进稻草,“是卡夫动的手,依你睚眦必报的性子,你绝不可能放过他……但他眼下还在狄隆坡,最早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他身边戒备森严,你不会贸然动手,你都等了足足要六年,不会再介意这几天。”

    “你也不能放过路高轩和路逸锐,你被斩首的时候他们就在老羊城,情如兄长却对你不闻不顾,反而是连连催促,想以此邀功……世间冷血无情之人,都要一一偿还。”

    “如果我是你,你不会想不到,谁才是害死你的元凶。白鹭领主从没把你当成过儿子,你只是他的一个最鸡肋的器具,他把你派去两界通商就没考虑过你的生死。他犯下的过错,却要你来承担,最大的不公平。”

    阴影之人拊掌,赞叹一声:“你很了解我。”

    蔺知越是推演,越是冷汗涔涔,多大的酒气也都醒了。

    最后得到的答案让他丧失

    “你这次回来,是要毁了整个白鹭城……你要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终身都沉沦不解脱,所以,你才会选择成为,神鹿庄主……”

    他木然呆坐下去,一屁股压死了两只蟑螂,一点儿都没察觉,却用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完了,全完了,我阻止不了你……”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我们主仆携手可以做的更好。”

    床上那只屁股仍然充满恐惧,

    他害怕得哭出了声:“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死了,你在白鹭城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阴影之人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游走四处角落,“住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漏水破桶里,你不觉得你活得像一只老鼠?”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迟了,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

    干净利落的承诺,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不是路路沙。”

    沙通天愕然这一瞬息,转过身去,发现蔺知已经站了起来,用满脸的泪痕直视着他,再次重复:“你不是四公子。”

163 杀手交易,地下市场

    无法理解,完全不能认同,他的演技瞒过整个领主府,却偏骗不过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脏乞丐?除非,对面也是在试探,但他的眼神认真得可怕,完全没有一丝伪装。

    对视之中的僵硬,没有人肯败下阵。

    沙通天笑了一声:“为什么?”

    “真正的四公子,可以凶恶,可以卑鄙,但他心地仍有良善,他不是你这样自持甚高的疯子。”

    “我不知道你指的良善是什么?但蔺知,人是会变的,经历过这一切,我为了这一天整整等了五年,你还指望我用年少的意气?你忘了,我刚刚过完二十三的生日。”

    蔺知没有立刻反驳,他在观察对面的微小神情。

    沙通天咳嗽了声,侧着半边脸:“蔺知,我知道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之前我隐瞒身份,你还在怪我?可我有我的苦衷,我必须小心谨慎。”

    “你的苦衷,我明白。”

    “太好了,我就知道……”

    “因为你不是四公子,所以你才能成为神鹿庄主。”

    沙通天脸上彻底没有了喜悦。

    他辛苦苦苦费了一整天时间,终于完成了一副百米骨牌,但被别人随便一脚就完全摧毁。但他没时间体会挫败感。

    只剩下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会听吗?”

    趁着蔺知犹豫,他换了一种诚恳:“我答应过要帮他夺取领主之位。”

    “他?”

    “你无法否认,我就是路路沙本人,这张脸你可以随便撕……”

    “五年前,是一个星海炼气士替我借莲花转生,我虽然得以复活,却也失去了很多记忆……”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记起我的身份,在星海前辈的劝解下,我回到江湖开始新的生活……”

    “我放弃了复仇,有了自己的家庭,一个相貌普通、性格温柔的妻子,两年里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死,根本毫无价值,白鹭领主和封臣们的战争依然爆发,死亡的惨烈远远超过所有人想象。”

    “因为战乱粮食紧缺,村子的后山被封了,成了村子豪强的专属。有一天家里饿得实在揭不开锅,我只能冒险上山去打猎……我以为躲过了所有眼睛,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觉……”

    “我逃死回来,想带着一家人远走高飞,谁知道,一把火赶在我之前,我的妻子,女儿,我的房子都被烧没了……这种锥心的痛苦,你能理解吗,蔺知?”

    从头到尾,蔺知听得心酸,一个字都没有插,这时:“后来呢?”

    “我把插在山鸡的那只箭掰成两段,插进了那些该死的乱兵的眼睛里。我在废墟面前发誓,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一定要找出这场战争的元凶。为什么死了那多不该死的人,而他们还能活得心安理得。蔺知,什么良善,什么宽容,滚他十八代祖宗的吧。人活着,就是一口气,我忍让了二十年,这一次,我要找个说法。”

    “你……这是在讲谁的故事?这个年头,在关北随便走一圈就能……”

    “我以我女儿在天之灵发誓。”

    “不必开这种玩笑。”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你又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呢?”

    他的声音显得凄厉。

    “我需要理解。”蔺知陷入了沉思,仔细咀嚼方才听到的每一个字。

    就在沙通天就要绷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你说的没错。对不起,死者为大,她们是无辜的。”

    沙通天没有继续选择隐瞒,本就多了些好感。

    听完这个故事,蔺知固然抗拒,却感同身受:“我相信你就是四公子本人,至于那个秘密,我现在还不能说。除非在我确认一件事情之后。”

    “什么事情?”

    “你跟我来。”蔺知擦掉额头的冷汗,整个头缩着,往屋外走去。

    沙通天转念一想,也不怕他返回,跟了上去。

    蒙蒙夜风挡住这两个身影。

    蔺知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若是从屋顶走就会发现,其实就在他的老鼠窝背后,绕了一个大圈子。

    “白玉巷……”沙通天重新看了眼那个牌子,“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昨天刚巧路过过这里,有几个嫖客在谈价钱,里头是不是一个暗里青楼?”

    那大树下依旧安静,但那些卖笑的好看女人都走光了,风景顿丧。

    “有人来这儿是逛窑子,但有人来这儿不是。”

    “比如说你?”

    “六年前,四公子带我进去过一次,他告诉我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失败了……大概他那时候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吧。我每年都会去给夫人扫墓。”

    “嗯,我全都不记得了。”

    “他要去杀一个人。”

    “我,白鹭城的四公子,要杀人?”不知为何,当年那个小账本浮现眼前,买凶一栏仍是刺目。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发烫的火石,他再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熟悉。

    蔺知改变了称谓:“你当然不会选择自己动手。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里面居然藏着整个白鹭,乃至关北最大的杀手交易市场。”

    “杀手,竟还有市集,虽说术业有专攻,这样是不是太邪乎了?”这回轮到沙通天惊讶,“白鹭城就不管管?”

    “天下学剑的人,都做了杀手。你说多不多?”蔺知伸手往南,直直拖过一个身位,“别小看这一片破旧矮房,这是白鹭城的水底,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

    “既然是不见天日的水底,有什么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让这些杀手能有一碗饭吃,抱团燃烧的毒蚂蚁,连白鹭领主府都不敢随便招惹。规矩也很简单,帝王将相,不管是什么等级的任务,杀手和金主都不能直接接触,一切交易都通过中间所谓‘勾佬’进行。”

    “勾佬,为什么这么称呼?”

    “因为有一个说法,这些勾佬,但当他们在名册上把某个名字用朱笔圈红,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任务从发布到结束,杀手不知道金主是谁,金主也不知道谁接了自己的单子,那谁来为这桩交易担保?”

    “信用。”

    “你跟我谈,杀手的信用?”沙通天好笑。

    “知道的越少两边都安全。这样的方式,考验最大的人就是勾佬。不能贪图金主预付的金银,更不能泄露双方的身份,如果他做了,他将面临的是整个白鹭城,关北江湖的追杀。所以一般而言,所有勾佬都是金盆洗手的老牌杀手,他们捍卫他们的规矩。”

    沙通天咀嚼着他的言语描绘,开口问道:“如果我是一个外来的杀手,想来白鹭城发财,难道也要来这里先请那些勾佬点头?”

    “只要是杀手的交易,你自认为是杀手,就必须来。否则勾佬们会比白鹭城的人更早找到你,那时候再交钱就来不及了,因为领主府早一步付过。”蔺知摇摇头,“曾经有许多名盛一时的天才杀手,就是这样陨落。”

    “你认为,那个中州戏术士也来过这儿?”

    沙通天从他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要是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我就相信你是四公子。”蔺知也不再遮掩,坦然说道,“眼下我尚且无法判断你的真假,我只能请这些水底的朋友帮忙。你要是不敢进去,那我也不强求。”

    “只是水底罢了,你去过鬼王坐镇的地府?我去过,整整三回。”

    沙通天说着,快步迈出,用指节敲敲那木牌,往黑漆漆的巷子里丢了一块石子。很快,路就问了出来,一个橘红的灯笼亮堂着升起……

164 鬼集的十二条路

    夜路漆黑,

    小心南北。

    星月隐没,曲曲折折的巷道,深墙两侧,一枚石子,一个灯笼。用脚一测,每个灯笼之间都恰好一百二十三步,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完全相等。

    蔺知给他的石头本就不多,区区十几,纵然极为吝啬的使用,很快也丢得一枚不剩。他停下脚步,唯一回荡的声音也作罢。

    这个时辰,太过安静。

    再往前百步,隐隐风鸣,灯笼到此为止,可依旧没有人出来相见。

    沙通天回顾四周,发现他恰好来到了一个交叉路口,前后左右恰好有十二个方向,十二种选择。犹豫看路,一阵风过,身后那十几个灯笼在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接连跳灭。

    再一下,什么光都消失,只剩下一团混乱。

    “蔺知,你还在吗?再给我来点石头。”他冲着喊了声,可回头的路已散去。

    借着微弱的光,身后的巷道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路口和房屋的组合重重更迭。那感觉就好像他站在一个迷宫大转盘的最中心,无从逃脱。

    迟疑片刻,他把一只鞋丢了出去,发出比石子更笨重的声响。

    黑暗闭上眼睛,十二条路,也不管丢进了哪一个。

    这一次的回应来得更快,百步外同样升起了一团火光。但这个灯笼和之前所有灯笼全不一样,从圆形变成了尖利,释放出的则是一种幽冥绿芒。

    如果说那些红灯笼表示欢迎,那这种绿灯笼就是绝对的警告。

    灯笼没有停下,越升越高,

    沙通天把剩下的鞋子也丢了出去:“老羊城沙通天,我来找勾佬,墙后的朋友,烦请通传一声。”

    “今夜无月,鬼集闭市,勾佬不见生人。鬼石用尽,望阁下自重。”声音来自灯笼。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石头,握在手心异常光滑,蔺知却没跟他提起,石子一落地就会融化,想取巧都没法子。

    沙通天无暇多想,追叫道:“那鬼集什么时候开?”

    “也许明日,也许后日,总之今日不开。”

    “鬼集不开,勾佬难道就不敢见人了?笑话,若我今天就要见呢?”

    “别人来赶集买命,你是执意寻死?”

    这威胁,沙通天嘲了声:“我以为这水底该是个守规矩的地方。”

    随着一声低喝。

    绿灯笼失去支撑猛地下坠,同时数个气息齐齐从黑雾中闪出:“可惜规矩,你并不懂。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

    蒙面,黑衣,手中皆是兵刃。

    率先发难,地利人和皆占,本就是势在必得。

    不料先着一声,本要触地的灯笼突然反弹而起,连着背后那根竹竿,一个矮小的侏儒一并从墙后给挑了出来,连滚数圈。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杀手们扑了个空,这一晃神,人却不见了?

    有人冲过去抓起侏儒,发现他早被荡晕了过去,醒来叫着:“好痛,好痛!”

    “别走神,他一定还在左右。”

    “看,在那边!”

    听到有呼吸声,杀手们齐齐调转方向,只见狭窄的墙边,

    一个轮廓边慢条斯理把鞋穿好,边小声嘀咕:“区区三流杀手,在这装神弄鬼?我还以为你们灯笼里烧的是猪血呢,怪香的。”

    这样的羞辱,杀手们没有一个可以忍受。

    他们的脸因为夜寒还稍见黯淡,鞘中的兵器先一步变得怒红。

    “放肆!想撒野,你来错地方了。”

    “别跟这小子废话,小心中了他的诡计!他还有帮手接应。”

    “先将他拿下再说,一起上。”

    杀手们训练有素,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是长久养成的默契。任何因为言语上的浪费,而让目标得以苟活,都是他们生涯大忌。

    他们咬住方向,锁住对手的去路,勤奋到堪称完美的练习,不给一丝机会。依靠这样的技巧,曾战胜过许多功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对手。

    今日不像是会出现例外的时候。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们的兵刃全都擦亮,在黑暗中如同出鞘的青龙,奔驰的闪电。

    一如他们要守护的规矩。

    忠诚干净。

    但就在这时,面前爆发出一道惊人的光亮,像是生生从地缝中抽出的岩浆。这种剧烈的温度,足以让瞎子也在霎时失明。

    这一刻的思考是完全放空的。

    “退!”所有杀手都被逼退,戳目惊呼,“啊,竟然……化虚为剑,你是问道宗师!”

    这个貌不惊人的闯入者,一出手就带给他们强烈的震惊。

    这个境界,他们苦练十年都还未曾窥探门境。在江湖武道中,能破入此门无一不是天纵奇才,足以称霸一方。似乎有点明白,他凭什么如此莽撞。

    “江湖杀手,都这么没见过世面?”沙通天把鞋跟抖直,实际上他给了这些亡命人逃跑的机会,就在刚才,可似乎没有人理会。

    “你以为一个问道,就够资格了吗?”

    愤怒的吼声,杀手们不惧反倒更进一步。

    他们赤手空拳地冲击,把另一只手的声音巧妙地隐藏下去。

    “那还需要什么呢?”

    “你不会知道了。”

    站着的杀手们还能笑得出来,但几个呼吸后,他们全都躺倒在地,

    一片哀嚎取而代之。

    只有寥寥几人捂着伤口,撑着墙想要逃离这个魔鬼领域。

    “太快了,太可怕了……”

    但是因为伤口过度的撕裂,血液流失的速度,连这样一点力气都成为最后的奢望,无助地躺倒,再不能爬起。

    “不能,不能再战斗下去……绝对不能……”

    一个扭曲的身体双臂环绕,用力抱着自己的脖子,想阻止它的分离,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徒劳。

    地上发出连串的“咚咚咚”,是一个圆滚的东西……

    “死者为大……”

    红色的小溪漫过浸透,将所有地上的躯壳连接在一处,杀手们没有闭眼,要看清他们的归宿。

    只有一个人影平静地垮了过去。

    “我原谅你们的不敬了。”

    是一边倒的碾压,完全没有任何的悬念。

    将近十个人,一拥而上,却没有人碰到,追上了他的剑,

    更何况,他还只拔出了第一把剑。

    幸运的是,死去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165 勾佬出手

    白玉巷水底。

    鬼集十二条通道之一,追寻尽头,

    一处挂着“午”牌的矮屋,幽绿灯笼挂满屋檐,烟气连通。

    附近上百房舍里,唯一有资格亮着的地方。

    所有来参加过赶集的杀手都明白,或被告诫过,

    这是此间勾佬杜绝见客的标志,只有灯笼变红,才能叩门求见。若是恣意打扰,即便是白鹭领主亲到,也绝对要睡上一个月不安稳的觉。

    外头的绿光足够噬人,屋内没有再生火烛。

    两个人影,交谈着。

    桌子上是一座金属搭成的闪亮小山,黄一堆,雪一堆。

    一个带着点咳嗽腔,旧衣破帽的半百中年人,用一根芦管敲碎小山,分出一小半,然后把其他往对面一推:“依规矩,定金两成,鬼集取一成,这里是另四成,剩下的四成,金主布置的第二个任务完成后,老夫我会亲自送到你手里。”

    对面是个面庞圆润,衣着翩翩的富家少爷:“不必那么麻烦,剩下四成,勾佬您都可以拿走。只要你透个风,把金主的名字告诉我……若是我猜中的那个人,呵呵,这里的四成也都是您的。”

    “这也是规矩。”勾佬捅着芦管,不耐烦打断道,“拿走这些钱吧年轻人,足够你花上半辈子了。杀手能留下花钱的命,要懂得惜福。”

    “我只觉得这个任务很有意思。”

    “杀手不为钱财难道为了道义,你不配再叫这个名字。今后不许再来鬼集。白鹭城的买卖,于你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次。”

    勾佬骤然动怒,用对待买卖的冷酷,就要把杀手和他的赏金送走。对于这次买卖的内容,鬼集也许获利不小,以他个人而言,非常厌恶。

    “这可是白花花的现财,勾佬……”杀手适可而止,打开他的那只破口袋,故意放慢,把桌上的金属一块块丢进去,“这里就咱们俩个人,我保证我不会透露出去。”

    “滚。”

    “希望勾佬您再好好想想,没什么事今天我就先走了。”接连的冷遇和鄙夷,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就在这场密谈即将终结,外头的幽绿灯笼突然闪烁了一下,一个个都跳转成橘红。

    有人急匆匆地撞开门跑进来。

    勾佬扫了那人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发出一道不悦的闷哼。

    “外头刚才那阵动静,可是来了对头?”风奇角问道。

    “嘿嘿,又有不长眼的老鼠上门。”

    进屋的杀手悻悻推在一旁,添了句:“勾佬,是个外城人,叫什么沙通天。”

    风奇角讶了声:“这人是来找我的。有趣,我还想着有空找他玩玩,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是你的赏金,拿好了。”勾佬顿了声,“你终归不是鬼集的人,我不管他和你有什么恩怨,今日都轮不到你出手。”

    进屋杀手忙道:“勾佬,那人是问道宗师,咱们好几个人都折在他手里!”

    “问道?又如何,这些年死在鬼集的宗师还少吗!”

    勾佬大声咆哮着,低下视线来,“他闯到哪里了?好家伙,居然这么快……走,去迎迎咱们这位贵客。”

    “勾佬,这边,那小子刚刚过了斗牛迷宫。”

    “不急,他至少要在里面兜转一个时辰,我们正好瓮中捉鳖……”

    两人离开午房,直奔出两条小巷,嗅到一种古怪味道,夹杂在草木花香。

    “这是……”

    勾佬脸上抽动,加快了行动步伐。

    瞧见不远外台阶上一片狼藉血迹,被击倒的杀手如同虾兵罗列。大多数人都还剩下半口气,这全得幸于闯入者为节省真气,没有对他们使出完全的杀意。

    “啊!”跟随的杀手面色惊慌,上前扶起一人,问道,“你们全都……迷宫,迷宫怎么样了?”

    那人奄奄一息:“迷宫……早就破了……”

    旁边人伸手拉扯:“勾佬,救……救我……我看见了他的脸……”

    “不要摇尾乞怜。”

    勾佬吐了那人一口。

    杀手们的哀号呼唤丝毫没有激发他的动容,反倒让他变得更加坚固强硬。

    这是一个少有的强敌,连跟随的年轻杀手都颤抖起来:“勾佬,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勾佬完全没听到,就要从杀手之间跨过去,目光落在一处,那是他最器重的一个手下:“那沙通天,人逃到哪里去了?”

    手下像是被重力击晕了,半晌才醒来,在勾佬的催问下,伸手指了指他左耳后方。

    “好,他还没有离开。”勾佬满意地说道。

    对面巷子口的树梢上,有人斜斜地躺靠着,说话了:“白头发,你就是这鬼集的勾佬?我好声好气进门来,你们的人为何一言不发就要大打出手,这是个什么道理。”

    “小子,你来错地方了。”勾佬还沉得住气,但那些杀手都是怒不可遏。

    “难道以多欺少,就是你们的规矩?”

    “少说废话,给我下来!”

    突遭敌手,大感快慰,

    勾佬全部真气周流身侧,须发倒张而出,身形不减当年风采。他虽然还未问道,但自负依靠多年临阵对敌的经验,可以与这后生小辈一战。

    年轻杀手看得血脉贲张,这就是勾佬的实力!

    “给我开!”勾佬一拳击中树干,狂风席卷一般落叶当头雨下。

    方才藏身之人闪躲离去,到了另一个屋顶,不失一点风度,反劝道:“慢着点,小心摔着。”

    “年轻人,逃兵是无法结束战争的。”勾佬见对方一味躲避,并不骄傲,心底也忌惮无比,但是眼下他背后乃是整个鬼集的脸面。

    地上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受伤杀手,所有眼睛都盯着他在看,他必须有所行动。

    “动真格的吧,亮出你的气剑,让我瞧瞧你的本事。”那讥讽声音不耐烦了,顿了顿,“不会你连六锻都没有,这鬼集十二勾佬的门槛这么低呢?”

    “你,放肆!”

    不单勾佬,所有杀手都是极度愤怒,这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我陈天子杀人,从来不靠那些花哨玩意。”勾佬拔出藏在小腿左侧的小剑,趁对方听他语言走神,一个真气扫尾,直扑而上。之前那十几个回合的隐忍,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而就在同时,问道气剑的光华同时绽放,勾佬没有半点畏惧,他知道面对这种威胁,只有避其锋芒。

    但万万没想到,他的凡兵俗铁千快万快,还是慢了一线,方才碰上那真气长剑,就像是冰块遇上了沸水,以一个极其骇人的速度存存瓦解,眨眼就不剩下半截。

    “哇!”胸口猛震,勾佬噗噗两声,扑飞出去。

    最后关头,他运气毕生掌力奋不顾身往前一拍,想要与对方鱼死网破,但是沙通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凌空就是一脚。

    斗到这个时候,胜负分明。

    所有在地杀手都发出绝望般的悲鸣:“勾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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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涯的不死人介绍:
抄袭者的大作。一边是追求肉身九锻的江湖,一边是养一气化长龙的星海。穿越到即将灭亡的白鹭城四子身上,无意中获得骷髅王本质,在江湖,星海两个世界之间反复横跳,攀登武道之极。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颠覆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藏身所在,云之涯!为了那一天,他必须像骷髅王一样,无数次倒下无数次爬起。为了力量,还可以抵押什么,剩下全部的生命。再无其他路,唯有从此过。云之涯的不死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之涯的不死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