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子哥和命案来
唐珑前几个月一直忙着与江砚山商讨瓷器买卖之事,尤其是粉彩瓷器和薄胎瓷,一个月前总算定好了条件,于崔氏的一家嫁妆铺子里贩卖。
江砚山善花鸟虫鱼,唐珑却善美人山水。
轻薄如纸的茶壶如羊脂白玉,娇柔垂眉的美人扶花枝而立,手下微抬的团扇掩了半面清光,露出半阖的慵懒的水眸,鬓边正巧一朵滟滟海棠,红如朱砂,一树玉兰,颜色深浅次第而晕,远山幽幽,溪水淡淡。
一套茶具配有四个茶杯。
一如茶壶,薄透杯身,握于手中,微微用力便似乎要粉身碎骨一般,又如玉温泽,滑腻的釉质,触手的柔顺便若二八佳人一双柔荑。四只茶杯,一画海棠落花,二绘兰灯月下,三画宿雪红伞,四绘檐角风铃。
恰应风花雪月,美人倾城。
茶杯上只用簪花小楷题“虫二”两字,茶壶上却留了一句词“风花雪月,此生长是相忆。”
“这套茶盏多少钱?爷要了!”说话的是一紫色锦衣男子,华服熠熠,头戴紫金冠又簪白玉螭龙簪,长得却有些对不住他一身华服了,太过油滑了些,撑不起这一身锦绣,可说话却是极为老练,像是个滚刀子,混日子的。而旁边的澜衫士子,书生气就忒浓了。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二的已经撑不住场面了,掌柜的亲自出面道歉,“这套茶具是贺王要的东西,我们实在是不敢做主啊!”
那少年眉毛突然高高扬起,狐疑的看着掌柜的,却是不开口说话,一个劲盯着看,仿佛要在掌柜的身上盯出一个洞!
旁边一位穿士子澜衫的少年扯了扯锦衣少年的衣袖开口圆场“子承,要不就算了吧,想来这位掌柜的也不敢说假话骗你。我看旁边那套粉彩瓷器也不错啊。更何况你是要送你母亲的寿礼,这套更合适些。”
被唤作子承的少年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苦哈哈的说“九思,你也知道我母亲喜欢泡茶,平素就喜欢那些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事儿,那粉彩只有一对花瓶,不是太单薄了些吗?”
掌柜的一听有门!灵机一动凑上前去小声嘀咕“公子要是不喜欢这对花瓶,我们还有另一套粉彩茶具,不过这是下个月的货,公子可别说出去才好。”
少年眼神一亮,和旁边被称作九思的少年对视一眼,点点头,掌柜的立刻又小心的捧出了一套茶具。
瓷器的底色是白色,茶壶上画一美人醉卧花丛,茶杯上桃花纷飞,按序排好恰是一帧桃林远山图,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使得花瓣和人物衣服有浓淡明暗之感,少女面上醉后的淡粉色,浅黄的花瓣与淡绿的树叶枝蔓相衬,一树开得烂漫的桃花落下几许花瓣在少女衣袖锦袍上,颜色粉嫩而柔和。
“好东西!”子承赞了一句,立时就付钱买下了,也不管要价是否过于贵了些。
掌柜的笑眯眯的送客,二公子这招真好!只做绝版,独一无二啊!
“九思,走,今日咱们去醉八仙吃!”子承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着九思的肩膀哈哈大笑,解决了他母亲的寿礼可要好好的去喝一杯!
九思苦笑“你可别喝酒。今日出门可没带小厮,待会摔了这宝贝茶具,可有得你心疼的!人掌柜可是说了,独一无二,只做一套,一个月也只得这么两套东西的!”
“九思,你不懂!”子承拍了拍自己胸脯满脸自信“我出身商贾他们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说的是一月只得两套可他没说只得两套瓷器啊!也可能暗指一月只得两套茶盏!他卖完了茶盏还可以卖花瓶嘛,你没瞧见那对花瓶吗?”
九思细想一下好像是这样啊!“可人家也说了茶壶可是做的绝版!再也不做同样的了!”
“嗤”子承对此嗤之以鼻“第一,钱,第二,权。这两样东西到了还怕你不做?”又状若怜惜的拍了拍九思的肩膀“九思啊,你知道为什么你爹要让你跟着我好好学学吗?可千万别死读书,人啊,那是活的!”
九思翻了个白眼“走吧!去吃饭。不过你在醉八仙定了位子?”语气里满满的怀疑。
子承理直气壮“没有。”瞟了一眼郁闷到吐血的九思感叹道“九思啊!你爷爷可是左相,你亲爹可国子监的祭酒,能不能有点贵族少年风流倜傥的气质?”
“如果你说的风流倜傥是拈花惹草欺善怕恶的话我觉得这种东西还是敬谢不敏吧!”九思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眼神寒气沁骨。
子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我了个去!这也太……
简直不是人!
醉八仙门外,几个小二被打倒在地,看那胳膊腿不自然弯曲的样子就知道铁定骨折了!而对面是几个彪形大汉,露着半个胳膊,满面凶狠。周围聚了一团看热闹的人,却没人上前帮忙。
“劳资今天就是要去二楼!你们开还是不开!”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虎着脸道。
“不开!”掌柜的扶着柜台瑟瑟发抖,却还是坚持不开二楼。那里可都是惹不起的贵人,放这几个人上去用不着东家出手那些个贵人就能先要了他小命!
“住手!”却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妙龄女子,粉面含威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二楼只接受预订这是规矩!你为难人掌柜的做什么?”是仓庚,唐说过不能暴露她就是二楼掌勺的身份,让她被人发现了就说过来查账,一般走的是后门,直接从楼梯去二楼厨房,有掌柜的照看身份也瞒得死死的。
“哟!小姑娘挺漂亮的!”四个大汉眼神齐齐露出一丝丝猥琐,上下打量着仓庚。
“这样吧,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我们就不计较这事了!”
仓庚心里冷笑,这么明显跑来找茬,指不定是受了哪家的指使呢!明知道这是定国侯府的地盘还敢撒野!只怕后面是那个不怀好意的瑞王!
“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九思上前横眉怒道。
子承被这出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就九思这个文人身板比他还弱的!能顶什么事哦!
“想吃二楼的菜?可以啊!”仓庚面色放松,似笑非笑“先去京兆尹衙门商量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吧!”表哥怎么还没回来?真是急死个人!
“哟呵!拿京兆尹压我们?”四个大汉面面相觑后又是一阵大笑“劳资是京兆尹拜把子的兄弟!”
“哦?是吗?那就麻烦几位先去京兆尹衙门说清楚吧!”却是欧阳瑾瑜领了衙役回来,为首的衙役冷冷的看了一眼四个大汉,挥手示意众衙役上前将人押回去。
欧阳瑾瑜急忙上前看仓庚可有伤到哪里,九思和子承对视一眼,欧阳兄?方开口“欧阳兄?你也来了京城?”
欧阳瑾瑜这才看到一旁的两人,拱手行礼“原来是叶兄和万兄。”一人叫叶慎叶九思,一人名万川万子承。“我前几日方到京城,宿在悦来客栈等着今年春闱。”
可衙役们却在带人走的时候,几个大汉纷纷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头,死了。”小衙役报告道,神色凝重。
为首的捕头鹰眼盯着仓庚和掌柜的“他们之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他们本来点了一桌子菜的,在一楼可突然又说要去二楼吃饭,然后掌柜的就让人就把他们赶了出来,后来就打起来了,之后的事也就成这样了!”一个路人张口道。
掌柜的涩涩不敢说话,仓庚面色也有些发白。
“是这样吗?”
“回大人……是的。”掌柜的闭了闭眼咬牙一狠心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是和我们没关系。菜是后面大厨炒好直接送到桌子上的,送菜的小二叫陈三,就倒在地上,大人有什么只管问。”
那捕头眯了眯眼“都带走!”
一群衙役听命行事就要把仓庚,欧阳瑾瑜,和万川叶慎几人带走,万川立刻摆出世家公子哥的样子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左相家的嫡长孙你们也敢带走?”
衙役们愣了一下,方才对着一脸不爽的叶慎行礼,那个领头的捕头过来抱拳“不知是叶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叶慎矜持的点点头“若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可遣人去丞相府传话。”
万川笑盈盈的递过一个荷包“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反正叶公子在这呐。”
捕头应了几声,领着人离去。
欧阳瑾瑜作揖谢道“今日多谢两位兄台了。”
“诶!你这也太见外了吧!说起来叶慎还算你师兄呢!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仓庚也福身行礼“多谢二位公子。”今日之事还是要早早告诉阿才好。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换个地方吧。”万川看仓庚欲言又止,道了一句,引了几人去旁边的茶楼。
暮色四合的时候,唐才醒来。
一醒过来,杨柳风铃就迎了上来伺候洗漱喝粥吃饭。
可算是活了过来,又有宫女传话让唐去见太后,说道了几句之前是丫鬟们自作主张委屈了唐一类的套话又当着唐的面处置了几个丫鬟,才放人回来。
刚进屋子就发现白黎过来了,杨柳风铃正在奉茶。
“阿?你可算是醒了。”白黎舒了口气,眉眼放松。
“怎么了?”唐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不过晕了一天吧,又出了什么事吗?
“醉仙楼闹出了人命。”
唐面色立时就变了“是瑞王妃!”唐笃定。
“你怎么知道?”不仅是白黎,杨柳和风铃也一脸狐疑。
唐歪着头道“做梦梦到的。”除了瑞王妃她可想不出第二个人了。况且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吧。
只是还是有些介意,原来最后卢文君也帮了她。
第十章 请喝酒
次日清晨,唐一早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都坐吧。难为你们有心了,这么早过来可曾用了早膳?”
唐抿着唇笑眼里盈盈一抹秋水“这不是来蹭太后娘娘的早膳来了吗?”
姜觅与孙烟薇也跟着打趣,逗笑,直逗得太后眉眼弯弯“你们几个啊!还好明觉大师只说让你们随我礼佛半年,真要是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我可受不得你们几个!”
明觉?唐微微一愣,是白露寺方丈?不过太后着她们三人入宫礼佛到底为着什么?下次见到夙无星可以问问,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可真不好,半年,也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不过唐隐隐有感觉,她这孝期只怕是守不住的。
“时候不早了,先传饭吧。”太后吩咐宫女摆膳又对三人说“先前让你们抄的经书如何了?”
三人道“是,已经抄完了。”
“既如此,今日便送去白露寺给明觉大师吧。”
“我让江辙将军送你们可好?”想想又笑着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们只怕也难得有自在的时候,将经书送去后可出去玩耍,晚膳前回来就好。”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欣喜之色,齐齐行礼谢恩。
皇后笑眯眯的摆摆手,正好宫女开始摆膳也就未曾再说什么。
待送完经书归来,白黎便来接唐离去。
“如此,我就先走了,两位姐姐回见。”唐羞涩一笑下了马车。白黎等在外面替她戴好帷幕,将人抱上马,冲着一旁的江辙点点头离去,随行的风铃亦自行离去。她可没这么不长眼非跟着去打扰两人。
孙烟薇撩起帘子一脚看着远去成双的背影眼神羡慕又羞涩“觅姐姐,妹妹可真幸福啊,平王待她真好。”
姜觅靠着软枕眉眼戏谑“哟,我们孙妹妹这是想出嫁了呀!”
孙烟薇小脸一红,本就是害羞的性子这下更是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声音比蚊子还小“我只是说说罢了。如平王这般的又能有多少?平王的后院可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女的都没有。”
姜觅眼底笑意更深,抱着手揣打趣“翰林院几个讲学家里可都是有着男子四十无子才纳妾的规矩的,还有崔郑卢王四家也有得是专情的男子。”
孙烟薇轻哀一声眉心若蹙小声低语道“可我听说我们这次进宫是因为有外使向今上提亲,求请公主,皇后不同意东阳公主远嫁这才由太后出面召我们礼佛,对外说的是为新君继位祈福,可实则是选取和亲人选。因着那位王上素来信佛这才让我们礼佛的。”一来不至于和那位王上毫无志同道合之处,二来也可借此勘察几人心性。
“孙妹妹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姜觅眼神微凉,压低了声音,心里不住的庆幸好在之前寻了借口嚷江辙离得远一些,不如今日这话传到太后耳朵里那可就糟糕了!
“姐姐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孙烟薇蹙着眉看她,眼神里摇摇欲坠的泪珠神情婉约也可怜。
“妹妹该知道,有些事非你我所能觉得的。”姜觅道。皇帝不可能随意下旨召臣女进宫礼佛,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与他们几个生父商量。孙烟薇能知道肯定也是她父亲透露的风声。
孙烟薇红着眼道“姐姐就不怕吗?唐已经定了亲事,此次和亲定然与她无关,那么人选只能是在我与你之间产生。”
“更或者你我都会远嫁。”
“今上膝下单薄,东阳公主尚未及笄,二公主更是连封号都没有,可不意味着整个皇室的子息少,合适的郡主也未尝不可。这和亲也未必会落到你我头上。”姜觅缓缓道来,眼中镇静若斯。
孙烟薇果然眼底升起希望“果真?”
“自然。”只是心里也有些不安,皇族女子甚少外嫁,和亲也多是贵族高官家的女儿。不过于她也是无碍。与其做一个老死后宅默默无名的女子不如搏一把赌个千古流芳!她早着人打听过,南越国不比希罗,此国王上信佛,上下皆奉佛教,又有“南国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说,不大可能与大周开战。
另一边,醉八仙三楼,仓庚已设宴邀请万川叶慎两人,作陪的便是欧阳瑾瑜,唐和白黎正朝那边赶过去。
翠玉锦囊滚面筋,三鲜香菇炒熏干,雪菜春笋爆肉条,腊肠煲仔茄汁饭,五香酱牛肉,上汤茄子鲞,宫保羊肉菜,胭脂青梅藕。
仓庚满意的拍了拍手,又温了几壶桂花酒,做了几道点心,摆上一两叠干果,万川与叶慎就来了。
欧阳瑾瑜将人迎了进来,他今日白衣素带也颇有几分潇洒之态,叶慎着蓝衣眉目里书香气浓,万川一如既往的一身耀眼华服锦衣玉带晃得人烟花。
“啧啧啧啧,没想到沐姑娘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让醉八仙开了这第三层!”万川啧啧称奇眼神却一眨不眨的全落在菜上,一道菜,色香味。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这味嘛,有醉八仙二楼做保自然不会差!
仓庚笑道“这可不是我开的,不过是有个人想见见两位公子。”
欧阳瑾瑜恍然“可是郡主?”
仓庚点点头“看时间两人也快到了。”果然下一刻,便有看门的小二打起帘子请人进来。
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平王,女的自然是唐。
“见过平王。”叶慎和万川起身行礼,欧阳瑾瑜和仓庚也跟着起身。
白黎伸手将两人扶起来眼神怪异“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
“你们认识?”唐取了帷幕放在一旁好奇的问。
“嘿!这不是许多年没见了吗?怕你这个兄弟不认我们两!还是先行礼比较好!”万川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又听见唐说话,望过去瞬间就惊为天人啧啧两声“这就是弟妹?不错不错!果真是个美人!弟妹家里可还有未出嫁的姐妹?”
白黎翻了个白眼手肘直接招呼在万川肚子上,甚是随意的摆弄了一下手腕眼神轻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万川皱着眉头苦哈哈的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第一次见弟妹没带什么见面礼不大好……”这小子这几年怎么混的?这手劲越来越大了!
倒是叶慎看了几眼唐才道“你别和子承计较,他口上没门惯了”不过又怪异的看了一眼白黎“想来有白黎在他也不敢乱说话。”
唐眉尾轻轻一挑,笑了笑道谢“早就听闻左相家有个能七步作诗的嫡长孙,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都是虚名。”叶慎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些呆板的说,唐也不介意,但凡有天赋之才的人哪个没一些怪癖?
“欧阳公子,许久未见了。”唐点头朝欧阳瑾瑜问好,又软软得对着仓庚笑“仓庚。”
仓庚也回以一笑。
白黎为唐拉开凳子后才坐在唐,冲着万川叶慎道“昨日那是怎么回事?”
“故意找茬,但不知道为什么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叶慎简而言之,唐不禁微起诧异,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原来并不呆板,只是懒得与凡人一道。
“昨日有什么奇怪的人吗?”唐问。
“要说这个,还真有。”仓庚蹙着眉“我有见到一个煞气很重的人,顶的是二楼的惊蛰房。”
“惊蛰?正好临着大街!”唐开口。
“你是说那个穿士子澜衫的人但提了一把剑的人?”欧阳瑾瑜恍然大悟“我听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身上有希罗国的异香汗巾!但是煞气很重,看人一眼就能让人胆寒的那种。”
“希罗国?”唐和白黎对视一眼,心底有了猜测。
万川摸着下巴开口“希罗国的异香汗巾子属于进贡的,在本国少见,不过希罗国王公们大多喜欢佩戴。”他家经商,在希罗国也有门路,自然知道一些情况。
“希罗国的人,无端怎么会来京都?”叶慎冷着一张脸“我前些日子听二叔说还有希罗国的人带了钱财去白鹿书院求教的,他问了问,近些年国内多了许多希罗国的人。王公贵族也不在少数,约莫有二三十人。”他二叔便是白鹿书院的叶扶苏也是一个有名的教书先生,比较奇怪,自己或许文采不如何教出的徒弟却个个是妙人,有人修佛参禅遁入空门成为大师有人修道外出寻仙访踪还有人成了说书先生一张巧嘴,也有人成了讼师伶牙俐齿。更奇怪的是他收徒弟从不看对方家事出身,只看眼缘,听说还收过一个女徒弟,习得一手楷书也自创一门书法——兰花小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黎眯着眼“这么多人入内今上可没半点消息,就连锦衣卫也没发现异样。”没有异样自然不好多做什么,原以为也就几个十几个,也没细查没想到躲书院去了,足足二三十个,果然还是要小心那群人!敢害了太上!太上这气可还没消呢!又琢磨着若是真要开战,瑞王妃和瑞王或许是很好的一个借口。
“兄弟,要查下去吗?”万川轻佻眉毛眼神风流。
“查!”白黎挑眉道,意味深长。“若是有首富家的公子帮忙,想来也能容易点。”
“对了,可以帮忙查希罗国往来的车辆吗?阿芙蓉。”唐道,阿芙蓉这东西能害的太上不知不觉中招,可要多加防备。
“阿芙蓉?”万川诧异得张大了口“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这个弟妹不大简单啊!
“我跟着高老太医学医。”果断甩锅的唐。
“这东西不会流入到咱们这了吧!”万川一下子冷了脸,气势突变把一身金光灿灿都给压下去了。
“那是什么?”欧阳仓庚叶慎不解。
“一种很邪恶的东西!”万川恨恨的吸了口气“我祖父当年就被人用此物害过,我爹说了家里谁要是敢沾那东西直接打死!”见叶慎眼中好奇更甚怒气冲冲的道“那东西你最好别起兴趣!沾一次就能让人成瘾!戒掉的时候能让你恨不得活生生死去,难受程度堪比凌迟!”又看着白黎沉声说“这事你也知道?是不是宫里已经有人——”
白黎伸手指了指上头,万川沉吟片刻道“希罗国的货不止我们家在贸易,不过太上虽然允了互通有无之事,但也指定了人家的,一个是我们家,还有一个姓薛,也是皇商。不过边境都很混乱,有混水摸鱼的也不一定。我只能帮你查我们家的下人和边境的一些人。薛家伸不进去手,边境你还是要自己差人去。”
“放心。”白黎道,他知道事情不大可能出现在万川家里,太上出事后早就查过万家了,谁让万家实力最强呢?看来只能是薛家……边境游商倒是不大可能,阿说过醉栀不可能一次成功,更何况还要在里面加阿芙蓉……太上不过只闻了几日便有些欲罢不能,这调香的人他就不信没有染上瘾!用量如此之大行事周全他查了整整一年也才把万家查干净,薛家……只怕还要结万家之手!想了想决定晚上去找万川商量。这货虽然大部分不靠谱但万家继承人可不是说来玩的!
第十一章 郑公子查案
“话不多说,这杯酒,先敬几位!”白黎举杯满饮。
“今年秋闱先祝欧阳兄马到成功!”万川笑嘻嘻的开口“再祝弟妹这生意财源广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唐也不推辞,盈盈起身满饮杯中桂花酒,欧阳瑾瑜与仓庚亦然。
“我久不在京都,现下有一事还要安弦帮忙了!”万川再次斟酒道。
“有什么直说就是。”白黎睨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朗星入内。
“这京中有一家古董店在售卖薄胎瓷和粉彩瓷器,我打探了下是崔家的门面,有心做一桩生意,还要安弦和弟妹帮忙牵线搭桥!”谁让唐算起来可是崔家的外甥女呢!有这么个关系不用白不用啊!也可以借机试探试探唐在崔家人心里的地位,日后相交也要斟酌此中度量。万川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我说你昨日怎么那么高兴,合着又发现了财路!”叶慎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这次主意还打到了崔家身上,还把白黎扯下水,这兄弟二字于他也是有利可图吗?心里不乐却也知道万川与他不同,他大可逍遥山水做与世无争的文人墨客可万川不可以,他是独子,必须要继承家业的。
“这可没办法我就是个商人!”万川笑眯眯的看不真切神色“趋利是我的本能!”
“这个——”白黎望着唐拿不定主意。
倒是唐斟酒敬万川“那就先谢过万公子好意了,万公子若有心,明日自然有人会上门拜访。”唐微微欠身莞尔,眼神意味深长。万子承算计她她又何尝不在算计万子承?一人要货一人要法,各自得利最好。
倒是仓庚曾听到唐说过那么一两句,知道粉彩瓷器与薄胎瓷都是唐珑在管,心里约莫知道一些唐的打算。
叶慎眉目颇有些郁闷,他不喜这些俗事却也知道他这辈子能活这么好养成这么一个性子都是这些俗物有人操心的缘故,也就自己气自己钻钻牛角尖,却不对任何人说出一字,也不学其他士子行那套轻视商贾之事。
噼里啪啦,乒呤哐啷。
“这里面是什么人?为何不能进去?”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实在让人烦心。
似乎到了三楼。
叩叩叩。
倒是很有礼貌的敲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叶慎坐在位子上凝神看着杯中酒,万川作壁上观看好戏,欧阳瑾瑜皱着眉头不知道担心些什么,仓庚却担忧的看了一眼唐。
“门外是何人?”白黎开口问,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与寒凉意味。
“在下刑部员外郎郑肃希,奉命查案。”是一个极清朗明亮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白黎开门,那人讶异出声“原来是平王。”白黎也借此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况,郑肃希一身正装,身后是几十个带刀衙役冷面站着。
“却不知郑大人此番为何而来?”白黎开口,却挡了门不让人进去。
郑肃希看这情况也猜到了里面该有女眷,故而道“今日在勤政殿商议政事时陈御史突然中毒发病,被高院判所救,醒来后道曾在醉八仙用过早膳,皇上命我等来查。”
“不对”仓庚突然开口“昨日那事一出,我就让掌柜的请了大夫一一看过店里的客人又检查了食材用物,后来更是关了店门退了银钱的!今早根本没有营业!”之前那是疑点重重,京兆尹的人并没有将全部的人带走还留了掌柜的并二楼的伙计。
“可陈御史的的确确是在此处中的毒,他亲口说了的,车夫亦可作证。”郑肃希闻里面声音是个妙龄女子,微微收敛了冷意“方才又有人来报说醉八仙有了客人我们才来看看。”其实人原话根本不是这样的,难听了许多倍。
“那就麻烦郑大人将醉八仙剩下的人手都带回刑部大牢审问,酒楼内一应地方大人均可查验。”唐冷然道“我醉八仙行的端坐的正,此事于我们无关。劳大人彻查此事!”
说话的人贵气天成,微微思索便知对方身份。“原来是郡主。此事本官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此来也想问这醉八仙二楼的大厨是谁?不知郡主可方便让我们问两句话。”
唐看了一眼仓庚,仓庚点点头,才对着白黎道“安弦。”
白黎微微侧身“那就劳郑大人亲自来问话了。”
郑肃希进了屋里先是一愣再抱拳“原来叶公子万公子也在此处。”
“我就是醉八仙二楼的大厨,有什么你问便是。”仓庚镇静道,欧阳瑾瑜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叶慎和万川倒露出一丝震惊。
郑肃希并没有问太多,问了一些问题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交代仓庚最好不要外出,留在定国侯府有什么事也好上门讨教。
“阿怎么看今天的事?”午后阳光略有些炽热,唐与白黎打算回定国侯府一趟,白黎驾马,唐与仓庚坐车,欧阳瑾瑜径自回了客栈,眼神郁郁。
“鱼儿上钩了啊。”唐眼神意味深长,取出一支簪子交给仓庚“簪子里我藏了一千两银票,你留着备用,醉八仙一时半会开不起来,瑞王妃定然不好就这么罢手,出门最好多带一些人,虽然不至于对你下手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你昨日就猜到了?”仓庚目露惊讶又有些欣喜有些焦灼“是瑞王妃动的手?可她怎么在我们店里下的毒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瑞王妃可一点都不简单。”
“她不想让你入瑞王府?”仓庚拧着眉头煞是不解“可你与平王两情相悦瑞王那边根本不可能啊!”知道白黎在外面还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是夏姐姐。你忘了?夏姐姐可是入了瑞王府的!”唐轻描淡写的笑。
“夏绮雯?等等,唐珍不是也在瑞王府吗?算来算去你都不可能过去啊!”
“唐珍压根就没在瑞王府,瑞王妃择了个庄子给她住,顺便养着一个闺女。”唐开口这事还是之前白黎告诉她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看鹿死谁手了!”
“瑞王妃这个人,不好相处,可惜就是对瑞王用情至深,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她!”唐挑起嘴唇露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唇色殷红又仿佛是嗜血的魔。
“阿,我还是不明白,你早就知道今天肯定有人会来?”
“京兆尹昨天不敢把人全部带走是因为二楼都是慕名而来的权贵惹不起,耽搁了人家吃饭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折腾,出事的又是地痞流氓,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他们一桌出事了?身份不够贵重,又没人看着是醉八仙的人下的药,今天肯定会来一个身份不贵不重但显然能引起皇帝注意的,不管醉八仙里没有瑞王府的人,那位陈御史肯定和瑞王脱不了干系!”唐闭上双眼一边养神一边分析“借此机会正好把醉八仙里又二心的都找出来。”
“钱还真是个好东西!仓庚你信不信,今天这一批人带走,明日就会死几个在牢狱里。脏水一定泼不到我们头上。”
“瑞王府要杀人灭口?这样的话这脏水我们不是担定了吗?”
“太明显了。反而惹人注意。至于脏水,人家泼过来我们难道不躲吗?”唐微微一笑“明早陈御史就会被弹劾的。”“罪名是勾结敌国企图谋害太上,证据暴露拼死反咬。”现成的罪名,太上对阿芙蓉可是恨如骨髓,今上为了有借口对希罗国用兵这个证据一定会留着,查着查着瑞王就只能断臂求存!
瑞王妃做初一,他们就做十五。看谁技高一筹!
“案子就算在最短的时间里破了,醉八仙惹上人命官司的事肯定兜不住有损口碑。再说里面蛇虫鼠蚁太多,加上秋闱快来了,你也不适合出面了。”“二楼降成普通包间,总得要做出什么损失才好。不然太招人记恨了。”
“那以后怎么办?”她可不想困在后院。
“开一个药膳楼!只卖给官宦人家!”唐琢磨着,“不过到时候把店子挂东阳名下,我就不信了谁还去找东阳的麻烦!”
郑肃希那边在刑部审问出了一些线索,让人跟着查下去,这边就受到了太后的传召。
“见过太后娘娘。”郑肃希跪在地上请安。
“起来吧。”太后抬手,立时有人端上凳子,奉茶奉点心极为殷勤“你今日可得见见那两位姑娘。”
“姑婆!”郑肃希耳根微红“我还小,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迟!”
“小什么小?”太后板着脸训斥“你今年都快二十五了!你二叔家的表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给你订个亲跟什么一样,今晚你就待在屏风后面见过后定一个,都是照你的要求来找的!家里简单不复杂,人又好,温柔,知书达礼,身高,身材可都应了你的!”
“姑婆我——”郑肃希还想拒绝,却被太后眼刀子阻止了,汕汕笑了笑,应下。他是太后胞弟的嫡长孙,什么都好就是一大把年纪死活不成家,急死这一大家子了!
也是他自作孽,早知道要求就再提高一点了!怎么都苛刻成这样了还能找出两个来?
郑肃希无语问苍天,欲语泪先流,他只是单纯想查案逍遥快活的!成家什么真心不适合他!身高及他胸,身材要纤细,面容要好看,不能太咄咄逼人也不能弱得风吹就倒,说话要温柔,要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女工厨艺也不能差,天然的三寸金莲,不好衣着华贵,不喜擦脂抹粉,家中兄友弟恭,父母和睦。要求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找到两!老天这是玩他的吧!他总觉得心有点塞,可能需要太医院去看看了,拿几副药,不过现在要想想晚上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定亲?从此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弹琴说爱?想想都觉得恐怖!
第十二章 又出案子了
至暮色四合,晚阳归山,鸦散鸟去时分,三人依约回了皇宫给太后请安。
“传膳吧。”太后笑眯眯的说了一句,郑肃希躲在另一旁的屏风后面,风铃随侍唐身侧,耳朵动了动,心里有几分猜测,借站在唐身侧,在唐手上默默写字提醒。
屏风后有人。
唐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小啜几口,借着举杯的动作瞄了一眼屏风,只看见云母石纹的屏风上雕琢着锦鲤莲花栩栩如生,背后之人杳无痕迹,唐心里有些遗憾。
果然不是谁像风铃这么厉害的!也不知道风铃怎么知道屏风后有人的!
晚膳一一呈上,几人净手后方开始用膳。奇怪的是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太后这次竟然主动开口问话了!孙烟薇低声将今日所见所闻道来,有会喷火的异人,攀上云梯折花的猴子,能使枯木逢春的老道……
逗得太后眉开眼笑的,姜觅又择了外面好吃的一一说来,她言语有趣儿,唱念做打一番下来连唐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饭后便有丫鬟撤下碗碟,奉上洗手漱口的水,再奉上老君眉的茶。
“我倒是好这老君眉的味道,你们可有喜欢的?日后来也好让她们准备。”
“这老君眉汤色深色鲜亮,香馥味浓,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也就在太后这里才能给我们这些小辈偿偿,我们啊,巴着太后喝这个就极好了!”三人同在太后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无有不可,只是今日说话的却是孙烟薇,江南女子软风婀娜细雨作愁,天然一段娇柔之态,行事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回了家去的缘故开朗了许多。
唐微微思索,总觉得太后暗棋在手。
果真,事后太后又单独留了唐说话。
“你素喜读书,可偏好哪一家?”太后问道,似乎不甚在意。
唐开口即答“昔年百家争鸣,而今倒是凋却了许多。唐生性笨拙,不堪大用,母亲便让我读史书明智。”
太后翻了一本书微微看着,书房里摆了四架灯架,她喜这烛火昏暗变化暗藏幽深之处“史书好,却也需道家自然之法消磨其中戾气过重之处。”“这《南华经》你且拿去瞧瞧吧,完了回我。”
“谢太后娘娘。”唐摸不准这究竟是哪门子教导只能见招拆招了。
“听说你和东阳那丫头开的醉八仙出了事?”太后有些兴趣,灯火柔和了她的眉目越发显得慈祥和蔼,鬓角也隐约可见银丝。
“是。”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容和不是那等子酒囊饭袋,会给你和东阳那丫头一个清白的。”太后眯着眼点点头,有些疲倦了。
唐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容和?莫非是郑肃希的字?
“容和这小子,他爹端方太过,严肃有余慈爱不足,他有其父雅正之风,端肃之容,却比他那个迂腐的爹爹好了不知多少,我记得你那位大哥在仕林素有清风朗月的名声,有时间可让两人认识认识,也好让容和那小子养养性情,别一天到晚板着张脸,难怪没姑娘家乐意嫁他!”
唐简直木灯口呆,默默咽下即将出口的吐槽,乖巧应下“今日唐倒有荣幸见过郑大人一面,是个很正经的人,一身正气呢!”
“嗤~意味着不讨女孩子欢心对吧!”太后失笑“就他那样我看着长大的哪能不知道啊!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礼佛呢!苦了你们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得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吃素了。”
“太后说笑了,这是我们的荣幸。”却也依言退下。
“去把容和叫来吧。”太后笑意敛去,嘴角抿出严肃的弧度作出一派不容分说的模样,看得一进来的郑肃希一个咯噔,不会要他今晚就做决定吧!
“姑婆。”
“说吧,觉得哪家姑娘更好?”
“穿粉衣的姑娘。”郡主,对不住了!我就借你做个借口,并无冒犯之意!
“我看你是想被白黎揍吧!”太后睨了他一眼,高高在上又哭笑不得,这小子还拿唐做借口!
“明知道我问你的是其他两人,穿鹅黄衣服的和翠色衣衫的,说吧,看上谁了?”太后悠哉游哉的拨动着茶盏,眼神一个不错的落在郑肃希身上将他面上的纠结看了个遍,心里嗤笑不已,就这点段数还和她玩心眼?
“鹅黄的吧!”那姑娘看起来大气,坦然,聪明,不是个蠢得!翠色衣衫的太柔弱了一些!他总觉得不放心!
“姜家觅姐儿?”太后于唇齿间琢磨着这几个字也琢磨着那位鹅黄衣衫的爽朗少女,罢了罢了,反正南越国也出不了什么事,姜家觅姐儿过去反而可惜了!“我过几日让你们见见面,看看人家姑娘同不同意,你最好也收了你那张木头脸!跟谁欠你钱一样!”
“唐家有个大公子,为人清风朗月一般,在仕林颇有名声出门也能掷果盈车的人物,你去好好拜访拜访,学学人家那般作态!”太后咬牙切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学问不差奈何一心想要破案,长得不差偏偏学他爹的姿态年纪轻轻一脸老成比自己年岁大了十岁不止!也没有一张妖孽的容貌,哪个女子能看上?
郑肃希默默咽下一口血,决定处理完案子就去唐家拜访,不然他相信他家娘亲绝对能撵着他去唐府!
另一边勤政殿灯火也未散。
“我记得你们家老二有个儿子?有高僧送玉说是大不凡的那个?如今怎么样了?”年轻的君王浓眉斜飞凛冽之中又夹着穿透人心的锐利。
唐躬身“回皇上的话,他离家出走许久,微臣派了许多人也未能找到,倒是找到了一身他走时穿的破旧的衣裳。”
“哦?”今上扬眉,眼神兴趣盎然,唐这是放人走了?也罢,一个空有一身好皮囊的公子哥也成不了事“那你那二弟如何了?”
唐身子弯得更低,额头上出现了一滴滴汗珠“不知。”
“那朕告诉你吧。”今上一合奏折眉眼天然赫赫龙威“死于山贼之手,死无全尸。”
“臣——”
“朕并不想知道他的死是谁做的,朕要的是瑞王结党营私的把柄!”今上意有所指。
什么时候,今上开始怀疑自己自幼的伴读?而这位素有孝名的伴读也开始算计谋害了?
“臣——遵旨。”看来他可以早些请立世子退位了。还好老大志在山水文学,做一个长乐翁也无甚不好。
次日上朝,一切果真如同唐说的那般。
“哦?所以大理寺的意思是是有人借八仙楼之事谋害陈御史?而动机则是陈御史谋害太上的把柄被找到了?”今上隔着珠帘的脸看不真切神情,仍然可依稀从语气里发现他深深的怀疑。
大理寺卿毕解道“回皇上是的。大理寺的线人在陈御史家中找到了阿芙蓉。也找到了一些与希罗国商人通信的信笺,证据已经呈上来了。”
“朕知道了。那醉八仙之事又作何解释?”
“不过是别的商铺买通了几个小二又招来了几个地痞流氓,栽赃陷害泼污水罢了。”郑肃希出列回答。
“闹出了人命啊!”皇帝微微眯眼“罢了,此事刑部全权处理。现在说说希罗国的事情。朕欲出兵,爱卿们以为如何?”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之前的补了黄河堤坝的缺口,皇上……”未尽之意实在不好开口的户部尚书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做这种事!啧,丢人。
“朕知道户部有几斤几两!”今上开口,等户部这群铁公鸡掏钱还不如找唐!也是历代祖先把户部逼成了这个样子,但凡要拿钱,先哭穷再说!所以说没事建什么行宫!劳民伤财的!
“启奏圣上,京郊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无辜暴毙八十余人!”京兆尹擦了擦汗出列。
“什么!京兆尹你怎么办事的?无辜暴毙?是毒还是野兽还是什么,给朕说个理由!”八十余人一夜之间暴毙!他的京兆尹是怎么办事的!
“回皇上,是大喜过望所致的心脉断绝。”京兆尹也很难受,本来想看看这事能不能压下来自己处理好,谁知道锦衣卫的过去了!“仵作说可能与毒有关。”
这事他顶不住啊!
今上眯了眯眼“交给平王吧!”
“是,谨遵陛下旨意。”白黎掷地有声,折身就去寻了唐。
唐听了这事差点一口茶水喷到白黎脸上。
“你说什么?大喜过望导致的心脉断绝?有具体的卷宗吗?”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她七杀里的祸兮呢?唐心里有些不安,时不时就悄悄抬眼看白黎的脸色。
白黎又不傻,一边解释一边心底琢磨,肯定和她有关系!“卷宗上说,当地很奇怪,一丁点的蛇虫鼠蚁都没看见,倒是剖开尸体后发现死者身体里有大量的不知名长得很小和蚂蚁差不多的虫子。”
“我觉得这事咱们要不然把郑肃希叫上?或者提前去大理寺备个案?”唐琢磨着这事的确不适合白黎一个人查,瓜田李下能躲则躲!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郑肃希还有醉八仙的案子,大理寺还要查陈御史,没空啊!”白黎无奈摊手“我们先去看看,郑肃希的案子应该不会等太久。”
“我怀疑这事和杨荔有关。”唐眉头拧出了一朵花也不知是什么难受的语气听得白黎极为压抑“我也知道和她脱不了干系,很明显那些人是死于蛊毒。我已经差人去请高老太医了。”
“这事吧,我觉得可能会被太上知道。”
“知道也奈何不了人家啊,都几十年了,高老出了事太上以后可就别想用这个人了,整个高家都会被废掉。”白黎眯了眯眼道。
唐有些担忧“你解了蛊毒这事没人知道吧?让你少去给太上请安你非去!”万一太上知道了会不会再下药?那可就糟糕了!
“放心,去请安的人不是我!”白黎笑得狡猾无比“要是不去请安才容易让人起疑心!”
“对了,我祖母想见你。”
唐倒吸了口凉气,又听白黎贼嘻嘻的说了后面一句才把心放回原处,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让他作!
“放心,她对你很满意。说等你及笄前去见就好。”
第十三章 找唐玥?
“宋先生,结果如何?”瑞王负手而来,一身锐利的寒芒如剑出鞘,冷冽深沉得让人心生惧意,浓密的眉尾向上扬起多了一丝轻佻意味,眉下的丹凤眼波光流转招惹桃花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人。
一个注定高高在上的人,注定无情的王。
“毒性太猛,难以控制。”宋先生更老了几分的脸皱成了褶子,语气不大好,死了那么多人然而还是没有能控制的方法只能拿秘药将虫子迷晕,好在还有秘药,只是……他有些担心唐那个变数,想了想开口“唐是个变数,最好今早解决掉。”
“她如今住在深宫,出行皆有白黎身边的锦衣卫明里暗里的护着,我暂时找不到时机动手。”瑞王脸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眼神多里几分幽深。他倒是想找机会把唐关起来细细享用,可惜白黎看得太紧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宋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面色如常也就不说什么了。瑞王这面相本来眉宇之间龙气浓郁几乎要凝成龙珠了可惜自打唐再生归来,瑞王眉宇之间的灵气就比较散乱了,暗自摇了摇头,面泛桃花,这人太好女色了些。
清晨一到,白黎就带着人驾马出城。晨雾尚未散去,轻薄的阳光已然微暖,白马一骑当先,身后是列队成群的黑色衣袍之人,藏蓝色的斗篷,黑色的束袖窄衣,腰间玄色深腰带绣着玄妙的花纹,提长刀而去,面色巍巍如山岳料峭。
“走吧,我们也该开工了!”郑肃希目送白黎一行人远去,宫门外早有刑部侍卫等候,他一声令下即跨马疾驰。
醉八仙无辜,其他一些商人可不无辜。
郑肃希深知背后之人只怕意不在此,可惜人家借刀杀人他就只能到此为止!希望郡主能出手除了这样的祸害吧!
定国侯府门前,一大早便马车等候,唐瑚唐珑两人着藏色衣袍出来,龙章凤姿,天质卓绝。
“去万府。”
“是。”
“也不知道阿在宫里怎么样了,听说因为醉八仙的事儿,东阳公主被皇后不由分说的关了禁闭,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找阿麻烦。”唐珑微蹙眉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阳公主是君,我们是臣。做好本分就是了。”唐瑚眼神熹微看不得此中深意,唐珑也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是担心呢还是不担心?又继续说“所以?重点是万一她把气洒在小儿身上怎么办?”
唐瑚斜斜睨了他一眼道“就她那个脑子,不大可能搞出太大的事,也就吃吃苦头。她是君,我们有什么办法?只能受着了。”
唐珑顿时跟泄了气一样,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没力气了,靠着车壁一脸生无可恋。唐瑚好笑的看着他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到了万家。
递了拜贴,自然有人将他们迎进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绿珠投靠了瑞王妃开始与夏绮雯争宠,小丫鬟为绿珠抱打不平,夏绮雯那边却是寒冬腊月,冷风刺骨的厉害,便是紫娟也有些受不住了。琢磨着该怎么搬回这一局。
绿珠人美,天然就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一副嗓子更是曼妙如黄莺低低切切,又是烟花里出来的人儿,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肯定是有那么一些讨男人喜欢的技巧的,看她平日里走路是的丰臀纤腰金莲小足便可知风流一二态。可夏绮雯也不是无名之辈。紫娟敢拿她人头担保,瑞王妃绝对是在坐等绿珠与夏绮雯自相残杀她好稳坐钓鱼台!可这瑞王府里势利得厉害,平素有银子打赏,王爷宠爱这丫鬟小子一个个上赶着来伺候,夏绮雯前些日子觉着不对便省了这打赏的银子,瑞王也不来,这走到哪夏绮雯身边的丫鬟也要低着头脸上无光!还走了许多人!夏绮雯不慌,她这个大丫鬟可慌着呢!
“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可要写信回府里?”紫娟是摸不准这位的打算的,她曾经是刚入府的孤女可如今人家是经过宫里嬷嬷**的!早非以往的土包子了。
“无妨。”夏绮雯俏丽的挑眉,凤眼泄出一缕春光如破云雾霭霭而来“这院子里那么多老鼠我看着都烦,且先忍几日。”“他们愿意去哪就让他们去哪,千万别拦着!”
却不知道她这么一放手,倒是方便了白黎安插过来的暗卫去瑞王妃身边伺候。
紫娟了然,坚定的跟着夏绮雯的路走“那王爷那里也不做什么吗?”
“呵”夏绮雯轻笑,当然要做什么可惜不是对王爷,而是对绿珠!
“府里的月例银子是怎么算的?”没头没脑的夏绮雯却问了这么一句。
“我们院子是每月二十两银,王妃是每月一百两。首饰另算,一季有四套新衣服,一套金一套银首饰。”紫娟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管家丫鬟,张口就来。
夏绮雯啧啧两声,还真是财大气粗得紧呢!哼!
“走,我们去会会那位绿珠夫人!”夏绮雯起身换了件艳光四射的衣衫,又择了相衬的首饰戴着,扬眉冷笑出门。
“姑娘,夏夫人来了。”小丫鬟仍旧梳着双丫髻,面容稚嫩,言谈举止显出极为谦卑的姿态,这样才不会被人斥骂。
“且行且看看吧。”绿珠轻小出声,簪了一只墨玉梅花在鬓角,看出小丫鬟的担忧拍了拍肩做为安慰,也不说什么就去小厅迎人,撩起珠帘盈盈一拜“原是夏妹妹来了。”
夏绮雯下巴一扬,眼神一冷旋即道“我可没你这么个姐姐。”“不过此次来却是有事与绿珠夫人商量。”变脸之快让紫娟瞠目结舌,便是绿珠也呆滞了片刻。见她气势汹汹原以为少不了一番争夺谁知道她也不像郡主说得这般无脑。眼神微微凝了几分,果然,郡主定然为她细细做了打算的,不然这人不会脱胎换骨至此。
“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绿珠夫人莫不是真想一辈子做跟前身后摇尾乞怜的狗?”夏绮雯刻薄又尖锐的眼神盯着她,言辞丝毫不顾及颜面。
绿珠握着团扇的手蓦然松开,神情恍惚又迷茫。一如之前郡主所问,这样的日子你想过一辈子吗?不,当然不!她昔年也是读过书的人,向往的生活绝非是摇尾乞怜更不是以色事人!哪怕……对方是她的恩人!
可惜,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恨啊!
夏绮雯见目的达成,甩袖身姿妖娆的离去。
绿珠承欢许久,瑞王颇好她嗓音身段。
“今日你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了你气受?”瑞王揽着佳人在怀,自诩为好男人的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妻妾的事的。
“并无。”绿珠沉吟片刻后低声说。
瑞王也不管,自顾自的起身穿衣离去。
“宋先生。”
“王爷。”
寻常至极的招呼,暗藏汹涌。一人气势迫人,一人岿然不动,看他轻狂看他气闷。
“宋先生可有高招可控此虫?”瑞王先沉不住气开口,气势陡然料峭如山峰巍峨而不敢攀登。
宋先生偏头睨了他一眼“白黎去了京郊查案,你可循机会先把那碍事的小丫头处理了!”眼神意味深长“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先生说得极是。”瑞王开口神情并不好看“只是她住在太后宫中。上次刺杀之后皇宫戒备森严,难以再次动手。”
“哼”宋先生冷哼“早告诉你别轻举妄动别轻举妄动,这下好了多此一举反而打草惊蛇!你去察在白露寺刺杀太后的是什么人,我们可以与他们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已经追查到了蛛丝马迹,是流寇。”
“流寇?”宋先生微微讶异,掐指后道“不对。”“他们身上有一股煞气,应该是沙场上滚过刀子的人。不像是寻常匪徒。你多加留意。”宋先生叮嘱,他总觉得这些人很重要!
瑞王拧眉沉思后应下,旋即出门安排事情,这一次折了一个陈御史至少也要拉左右相下马才划算啊!
“先生认为这药对付左右二相如何?”
“不妥。”宋先生看了他一眼道“左右二相现在若出事京城会戒严的,不如从翰林院,六部侍郎上动手脚,不与你一道的,皆为敌。”
“如此,大善!”瑞王噙笑点头,随后便吩咐人准备拜贴。
另一处,高老却让白黎去带唐出宫。
“师父?”贺楼惊讶的看着自己年迈的老师,郡主一个姑娘家看这种场面?贺楼看着一地的尸体有些无语,还好京兆尹的人封锁了整座村子控制住了报案的人,不然要是要普通人看见了又是一番折腾。
“阿?”白黎一样很诧异。
高老解释道“你对外就说要唐给我打下手,别暴露香谱的事。记得让她把香带上。我记得她之前有调七杀香。”看着被他用药粉困在盒子里的蛊虫脸色沉重“如果不能用药控制倒是可以试试用香控制。”
“那就劳高老看着这了!”白黎沉声道“元清,元禁,保护好高老师徒,我即刻救回!”
“是。”两人应下,各自提刀保护着高老师徒。
白黎策马离去,贺楼忍不住担心“师父,这不会和师姐有关吧。”
“除了你师姐哪里还有其他可能。”高老沧桑道,似乎又老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掳走杨荔的到底是谁。
这时候策马的白黎收到了王府的密信,展开一看,脸上黑得跟锅底一样,马不停蹄的朝皇宫赶去。
来自桂山的匪徒!还有当年的军师!
第十四章 七杀香对虫子
“阿,快跟我走。”白黎一入宫,禀了太后就转道去寻唐。
唐看了看外面晦暗的天气有些莫名其妙“这都天黑了,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高老让我带你去京郊,带上香。”
“京郊?”风铃和唐同时诧异出声,“京郊不是刚出了人命案子吗?”
“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会就去。”唐沉吟后道,转身进内屋从床下抱出一个黑瓦罐,想了想,撤了上面的泥封,取出里面的七个小瓶子放在包裹里,又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些瓶瓶罐罐和火折子打包,这才披了件斗篷出门。
“杨柳你守着屋子,风铃和我一起。”唐安排道,与白黎一起离开。
三人两骑趁着暮色打马出京都。
“看着天色今晚只怕有大雨!风铃,加快速度!”白黎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冷声道,又低头靠近唐道“裹紧斗篷抱紧我,要加速了。”他的坐骑本就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风铃坐下的马却是差了几许,白黎此番加快速度前行倒把风铃甩下了许多。
唐抱紧白黎精瘦腰身,头死死的埋在他的怀里鼻尖心上全是少年身上隐隐的青竹香,斗篷盖住她娇柔的身子,遮住她用发带束好的青丝,悄然构筑出一方小秘境,几乎与外界隔绝,听着少年的心跳,莫名的安宁。
“王爷。”锦衣卫们纷纷低头,偶有一两个胆大不怕的悄悄抬眼瞅他们主子怀里的姑娘。
长发及腰,藏色绣莲斗篷,露出的一节裙角及垂下的三寸金莲都在说明女子身份。
这就是那位郡主?让平王折腰的姑娘?
“阿。”白黎翻身下马再将唐抱下来,冷眼看着眼前黑衣提刀杀气腾腾的众人吩咐到“都好好看着,今夜有大雨,只怕幕后之人再次下手!”
“是!”声音震天气势如虹,一双双眼都像是藏在丛林深处的猎人只等着猎物露出狐狸尾巴立时便会伸出刀剑染血才回。
唐都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眼神明亮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奇心爆棚。
白黎偏头看她神色明亮轻微冷哼一声拉着人就进了村子里。
“里面都是尸体,你在外面等我片刻,我去寻高老。”白黎轻声说,却见唐扬手就敲在他眉心,从袖中暗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喏,生姜做的,拿来避尸气。”
白黎捻起一枚小药丸,笑盈盈的瞧她,见她自顾自的含在舌下才突然吻在她唇上,辗转几次方满足分开“阿这是担心我?”
只见唐变了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冷得不要不要的,很是生气“回去用柚叶洗澡!不然不准来见我!”甩袖就进屋去了。
白黎心虚的摸摸鼻子,身上味道有那么大吗?闻了闻袖子,没有啊?又突然想起来唐进了屋子,脸色一变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进屋了。他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可被吓得好几日没睡好,唐可别……
“咦?”白黎惊讶的叫了一声。
唐甩给他一件衣服没好气的说“叫什么叫,别打扰高老验尸!穿上这衣服。”衣服是高老给的,一块白布把衣服罩住于腰间系结,白黎有些懵,挑眉看着贺楼,为什么他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贺楼耸肩用眼神表示,谁让他是个男的呢?
“你过来瞧瞧。”高老脸色平静的对唐说,声音波澜不惊,全然不在乎唐是一个姑娘家还是第一次见尸体,还是这么大规模的人命案子。
唐脸色白了白,深呼吸上前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走到高老身边,手上包了一块手帕。
“死者身上——是没有伤口吗?”唐惊讶着抬头问,眼前的是一个姑娘,面色如常两颊还带着红晕,眉目栩栩如生,只是身体僵硬皮肤毫无弹性,唐看了看她指尖,仅有青黑色,而嘴唇却一如活人,仅是色淡了些,像气血虚弱的人。
难怪会说此案奇怪,死者都像生前经历了很高兴的事。
“没错,没有伤口。所以之前的仵作才会说是大喜过望痰迷心窍导致的窒息而死。”高老负手而立,历尽沧桑后反而自有一股年老的睿智感觉,眼睛明亮而逼人,“你觉得对吗?”
唐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拉开了些,露出整个上身,眉头微拢露出疑惑的样子。之前发现这是一具女尸的时候就有了猜测,如何高老的发问倒更让她笃定了,贺楼不敢开口,白黎面色有些急切却也选择相信唐,如此明显,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高老在考验她。
约莫是为了看她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可她看的都是药草方面的啊!唐有些抓狂,伸手在少女腹上按压,开口有些迟疑“应该不像是草药之毒。”
“继续说。”高老不动声色的继续查验其他尸体。这里现场保存得很完整几乎没有什么破坏。
“是虫子?”这么大规模的死亡,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投毒,那就只有虫子,南疆的蛊虫有这么厉害的威力了,不等高老继续盘问唐主动开口“她肚子里的脏器是不是被吃完了?是杨荔体内的那种虫子吗?”
“不错,就是杨荔体内的那种虫子。我用毒物做饵让它不吃杨荔的脏器,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毒药他们就会啃噬宿主的脏器,直到宿主死亡。”高老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杨荔已经至此总不能为可她让整个京都的人命丧黄泉!“我也没想到原来不给毒药会变成这个样子。”虫之野性,果然不能猜测。
“近来有南疆之人进京吗?”唐转头问白黎。
“没有。”白黎道,这才是最难办的,什么时候京都有了这么危险的人?
唐若有所思“瑞王府里有个老先生,姓宋,不如问问无星?”
白黎点头,认为她问的只是夙无星能不能测出来危机来自哪又该如何规避,虽然唐并没有想到这一茬,毕竟谋事在人,成事才在天,更何况夙无星这类胆敢泄露天机的人只怕也要承担相应是代价,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你怀疑瑞王府?”高老这次眉头皱着变了脸色,如果是瑞王只怕又是为了那个位子!
贺楼摩挲着下巴做沉思状“的确,瑞王可能性比较高。”谁让瑞王都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呢?贺王却是真隐士,今上的皇子可还没有这个能耐。
“嗯。”白黎不欲多说只随意敷衍了一句就扯开了话题“高老特意让阿带香来可是有什么深意?”
唐抬头疑惑的看着高老,高老慢悠悠的说“我观古籍,直至今日方才有所领会,七杀香其实是指喜怒哀乐悲恐惊七情对吗?”眼神看着唐,直入人心。
那眼神着实不像一位迟暮老人能有的,太过锐利也太过锋刃,唐垂眸借着长睫遮掩眼底的不适,缓缓开口声音如淙淙流水拂过落花“不错。七杀香其实就是借助七情使人丧命,至于其中深意,唐愚钝并未参透,如今也只能堪堪照猫画虎做了歌不伦不类的七杀香。”
“可带来了?”高老眼神一亮,有些兴奋道。
“有。”唐并未犹豫,结下包袱取出七个白瓷瓶,清一色的白如雪,一色的红色布塞,高老解开瓶塞凑近鼻尖细嗅,贺楼忍不住出声“师父!”唐侧头凉凉的看了贺楼一眼,白黎却幽深的看着唐。
高老神色不变依次闻了个遍,才言语不容反驳的吩咐贺楼“关闭门窗,再把桌子上木匣子里的白色药丸含在舌下,我们试一试这七杀香与惜梦孰胜一筹!”
“是,师父。”贺楼有些郁闷可没办法,谁让他在这群人里最没有话语权?乖乖的关闭门窗,屋子里就更暗了,烛火稀松的,看不真切,个个脸上都糊着一团阴影,摇摇晃晃安静如能听落针,几近鬼魅。唐胆子再大那也是个姑娘,有些害怕的靠近白黎,直到少年反手将她搂在怀里,贴着温热的怀抱她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近日总觉得不安,似乎又什么事就要发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先把灯点上。”高老继续吩咐,等贺楼将将摸出火折子吹出火来又说“等等,有夜明珠吗?”明显说对着白黎和唐说的。
“有。”白黎答到,从怀中摸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盒子,锁得极其繁复的样子,便是就在近处的唐也只看到他手上动作飞快,看不真切那盒子的全貌,少顷,白黎便打开了盒子,悠悠的白光撑起黑暗驱散阴霾,不过龙眼大小,却能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可见彼此发丝,难怪要锁得这般繁复。
“都过来吧。”高老开口,径自来到桌案前看着一个黑色匣子,造型奇特,像是两个口相对的盒子,里面还铺了层黑色绒布阻隔外界光线。高老慢慢将上面的扣下去的那个碗状木盒的底部打开一个一指长的小口,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吵醒了里面的东西,同时让白黎慢慢取下外面贴着的木片,贺楼见此用帕子遮住了焚迷香的小香炉。
唐暗自惊叹,不得不说这谁想出来的?难怪看起来造型很是奇怪,合着分明就是个琉璃的罐子!她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拿来窖玫瑰酱来着的!这下倒是看得清楚些了。黑色的绒布上卧着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仔细一看唐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一只一只比米粒还小的白色虫子团成一团睡在上面,偶尔呼吸之间背上可见一对薄片样的翅膀,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一条殷红色的线。
唐的七杀香做成了丸状,高老捏了一粒用火熏了一下飞快的扔了进去。迷香药效退下,七杀香药效又来,虫子们纷纷醒来,密密麻麻看得周围的三个年轻人头皮发麻,唐更是忍不住想撒一把石灰在上面,哪怕没有用也想试试,石灰加水对他们的效果!
看着就让人难受的东西!
他们拥有锋利的牙齿和爪,一双能飞的翅膀。此刻全部苏醒过来,吱吱声音此起彼伏,又掺杂翅膀震颤的嗡嗡声哪怕隔了一个琉璃瓶也如同在耳畔叫嚷。约莫是七杀香的效果太霸道了,那群虫子也非常躁动不安,靠近边上的就拿尖锐的利爪和牙齿狠狠的抓在琉璃瓶上,中间比较密集的虫子就开始的你咬我我抓你的打架!
明明只有一团握紧不过拳头大小,如今散开一整个瓶子都是!
唐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心难受得紧,呼吸都加深了,抓着白黎的衣服半靠在他身上,难受得厉害。
高老却笑眯眯的啧啧两声“这七杀香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只是半成品也这么厉害,这要是用在人身上……
啧啧。
第十五章 将至
“哦?你是说唐和白黎都在京郊?”闲适的男声慵懒的话语如同从淡漠喉间滚珠而来,靠在椅背上悠然品香茶,浓郁的茶汤氤氲开来的雾气将他的面孔笼得朦胧又神秘,微微上挑的眼角又如同鹰隼,张开了它锋利的爪子。
“是。”堂下之人黑衣劲装腰佩短刀,有着极其浓厚的煞气。
“他们有多少人?”要不这一次一网打尽?男人摩挲着下巴思索,还是别露出自己的痕迹最好,让那女人的人手过去好了。
“算上包围村子的人应该有一百五十人。”
“这样啊,你先下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再来。”男人吩咐,起身抖了抖衣衫大步往内堂走去。迷魅的红纱,张扬的红色外袍,散落的金钗玉环,空气中暧昧的烟香……
显然是一番**过后的场景,床榻上半遮半掩里露出妖娆的背影,滑腻的肌肤,柔软无力的搭在薄被上的纤手,胭脂色的丹蔻,圆润的指尖,散下来的乌发都在撩拨着男人的心。
缓缓覆上去,升高的体温,金线刺绣的痕迹,游走的不安分的手或揉或轻拧,让女人自熟睡中醒来,下意识的身**住那只四处点火的手,眼带媚色的唤了一句“王爷~”。
瑞王轻笑吻她发丝,脖颈,再整个人翻身押在荏弱的女子身上,口中呼出热气喷洒在露出的白玉肌肤上晕染一片红云,眼神里侵略如火“王妃还有力气吗?”
王妃似嗔非嗔脸上红云密布,樱唇欲拒还迎还未开口,瑞王就等不及了,解开腰带掀起薄被压了下去。
前番云消雨未尽,今次烟霞又笼衣。
瑞王妃低低切切的叫出声,直叫人骨头都酥了,一声声娇嫩的王爷只换来身上的男人更无情的吻。
一番折腾后瑞王才搂着王妃低声说“今晚唐和白黎会在京郊那个村庄上留宿,你安排一百五十个人去处理干净。”
“一百五十个人?”瑞王妃饶是情丝绕心也知道她本来不多的人手里,这一百五十人要是折进去只怕她对后面的事就难以安排了!
“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五十人过去埋伏,只是你也知道我不好露出太多痕迹的。”瑞王安慰道,眼底却是无情。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大业将成如何能留下这么一个天大的把柄?不先收拾了这人日后如何统帅朝堂?
瑞王妃听了瑞王的话紧绷的身子柔软了下来,显然很信任对方,“好。”
瑞王应了一声,温言软语交代了几句就起身穿衣准备接下来的事了,瑞王妃悠悠哀叹一声也起身穿衣,藏色的锦袍遮盖住一身的痕迹,淡淡胭脂眉上扫,锋芒毕露。
两人安排好后,瑞王便去寻宋先生。
“宋先生,苗疆的人还有多久能驯服那些虫子?”
“我怎么知道?”宋先生没好气的说,另外拿了一张纸交给瑞王“这名单上面的人都是与皇室有仇的,你也知道,太上当年遇刺后做了很多冤枉人的事,其中不乏被收入掖庭如今又在宫中伺候的人,如同蛛网层层相关,虫子这边的事你用不着担心太多,先搞定宫里的暗子吧。”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动手了?”瑞王甚是惊喜,天知道他早就想动手了!可惜宋先生一直以时机未到来阻拦他,如今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了!“我立刻就去安排!”
“等等,记得一句话——”宋先生负手神情冷凝“你得让白黎忙起来,顾不得宫中之事才能动手。锦衣卫这些年几乎无孔不入行事一定要谨慎!”
“宋先生放心。”白黎?这些案子够他折腾好久了!
“嗯。”宋先生漠然应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京郊风越发强盛了,吹得树枝嚓嚓近乎折腰,风满人衣袖,唐躲在屋子里也可看见外面枝断树弯的模样。
抿了抿嘴,道“我总觉得今晚不大太平。”
“呵”高老轻笑眉目冷漠“今上一登位,可就没什么太平日子!山东那边不是还发现了贪污受贿的事吗?南边边关听说又要起兵了!”
“一国两主,确实……”贺楼忍不住接了一句,触及白黎幽深的眼光立时禁声不语。高老是长辈又是前太医院院判也就不说了,他一介白身还是不要妄论朝政为好,尤其是事关皇家。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白黎看着窗外,神情平稳,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旁边的唐放松了一些,白黎抚着唐长发柔声说“你先留在屋子里,我出去看看。”总得要把翁做结实了,才能困住君。
“主子。”
白黎一出来元清立时就迎上来了。
“有什么消息吗?”
“附近的林子里多了人。”
白黎轻轻一笑,眉目柔软开来便晕出如山水墨画般的高远意境“让风铃带着人埋伏在外面,等我们的暗号。”
“还有就是,今晚从瑞王府截到了一道消息,是关于罚没在宫里做奴的一些官家子女。”
“无事,先过了今日再说。”白黎眯着眼睛,心里却自有一番打算。他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当年他亲爹亲娘怎么会死在边关?甚至至今他年年祭拜的坟墓里都是一冢空坟!更甚者,他祖母分明位高,为大长公主,却常年避居在后院,养花载草礼佛。这是怎么回事,根本原因是什么,白黎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狠不下心做不了那个决定,但是后来,这个觉得唐替他做了。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纵身入火海,也要毁了她家的人——下地狱!
所有的果都有因,所有逃出生天的人,都会有人来收取代价。天不从人愿,人从人愿就好。
风刮得噼里啪啦作响,宫里也是一团暗色,藏于深夜的活物开始出门了。
“姑娘,瑞王府今晚有了动静。”郑嬷嬷端了一碗养神茶拂开珠帘入内,偌大的内间只点了两盏小灯架,灯火颇受不住窗外张牙舞爪的大风,“天冷了,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嬷嬷。”太后长叹,神色略显疲惫,悠悠的饮着养神茶汤“你说,我这么做对吗?”不顾夫妻情分,不顾长女,也不顾一家的辉煌,只想着自己任性这么一次。
“姑娘,您做得够多了。陪了一辈子的自由了,够了。”不管是对郑家还是对皇室,都仁至义尽了。
“嬷嬷,开始准备吧。”太后凝神道,似乎又是那个高贵典雅一身威势的娘娘“记得,庄子买在江南,路上的行程都安排信得过的人,还有药,早些备好,要是有事我们立刻就走!”
“是。”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王家娇娥哪里,曦嫔娘娘处。
“宝娟,你记着,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那那位卢文君和唐?”
“那些事情与我们无关。”半露在黑夜里的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利剑“卢文君志不在入宫,也没心思管皇家的事,至于唐——她是崔郑两家一定要护住的人,我们现在与她对上,无疑惹火烧身得不偿失。”悠悠的抚着自己的肚子“等我有了子嗣,再谈其他。”哪怕不乐意如今入了这个局还是该想想如何安身立命为好,往后慢慢图国之大业!
“高老?您打算怎么对付这些虫子?”唐蹲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问,对于贺楼直接在屋子里抱柴燃火煮东西也是很服气的!还好有尸体的房间在隔壁……看着明灿灿的烈火唐突然有了个疑问“这些虫子怕火,高老为什么不拿火对付他们?”
贺楼默默添了一句,这一整天下来都没人和他说话快憋死他了“郡主,这虫子都怕火没错,可这虫子要是还是虫卵就进入人体……”
唐意味深长的看了贺楼一眼,拿了一个烤红薯隔着手帕包在手里,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高老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唐又看了一眼在烤鱼的贺楼,开口解释“这东西,你会让它铺天盖地的跑到你身上来吗?”
唐想了想那个场景顿时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摇头,她肯定会躲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躲得了,实在不行一把火烧起来?
“控蛊很重药的一环就是下蛊,南疆之人能于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察之处在人身上下蛊,随后以各种方式,或虫笛,虫鼓,特殊的药粉唤醒蛊虫,或者对蛊虫下达命令从而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也有更直白的,用蛇,蝎子,蜈蚣等养蛊,这样的倒是可以放出去直接听命令害人。”
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吃着烤红薯,只是眼神略带迷茫。
高老见状继续解释“就如你调香一样。分三等,第一等调香香味明显,第二等调香则无味,第三等则让人神清气爽毫无所觉。最厉害的下蛊手段往往是你看不到察觉不出来的,不影响你的生活,但会在关键时刻要你的命。”
“高老也没办法吗?”却是白黎进来了。
高老摇摇头“如果是休眠状态的蛊虫很难察觉出来,便是杨荔身体里的那一只,我也只是在它毒性日益强烈之后才摸索出一点感应的方法。”
“高老之前说这些蛊虫都来自杨荔体内的那一只?”白黎突然发问,眼神明亮似有所觉。
高老一愣后开口“没错。杨荔体内的可以说是母蛊。”
“我有个问题,只有一只蛊虫这些子蛊是怎么来的?”唐问。
白黎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南疆的蛊并非所有都需要一公一母交合后繁衍后代的。”
唐“哦”了一声见白黎面色不妙也不说下去了。
白黎继续问“母蛊立刻杨荔会怎么样?”他要确定杨荔如今是死是活。
“母蛊是离不开杨荔的。”高老开口“杨荔相当于母蛊的温床,母蛊会在温床里产子,繁衍,那些子蛊”眼神看着火焰里面是火焰也驱不散的严寒与没落,贺楼倒是失声接下了话语“那些子蛊不会是从师姐身体里出来的吧……”
唐一口红薯哽在喉口,看着目瞪口呆的贺楼颇有些惊慌失措,怎么办,她有点反胃……一脸难受的捂着肚子,面上纠结成一团,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奇那些虫子是怎么来的了!一点都不想知道!
“那母蛊死了,子蛊是不是也会死?”白黎挑眉,灯火明灭照在他脸上,如同黑白分明的画卷。
唐抬头看他,他想直接杀了杨荔吗?
第十六章 杀蛊
果然,高老和贺楼的脸色瞬间立变!
抬头盯紧了白黎,眼风凌厉,似乎只要他说一个“是”字就立时动手将他揍一顿。
白黎别有深意的看着高老,不言不语只一身气势与坦然的态度便让高老沉下了心思,哀叹一声精气神就萎靡了下去,浑然又老了几岁。
唐突然有点担心高老了,本来保养得很好的老人家可别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才好。医术上的气郁于心可不是那么好治的,尤其是她还是个半吊子的,贺楼看样子也不靠谱,这些事又不可能告诉小高太医……妥妥地没得治啊!
“大局为重吧。”高老叹息一声似乎累了径自靠在柱子上烤火,疲惫不堪的样子看得唐极为不忍,可这事又不是随便说来玩的,除了死一个杨荔还有什么办法吗?
窗外夜雨噼里啪啦的来,雷声轰鸣,电光闪得一塌糊涂的。
“来了。”白黎推开窗,冷风唰的一下灌了满屋,吹得烛火摇曳将要熄灭,火堆刹那崩开的火星子四溅开来,唐一下子裹紧了自己的斗篷,贺楼为高老盖上被子,才发现高老闪烁着眼光言语无情“来就来,怕什么?”
“什么来了?”贺楼一头雾水摸不清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唐脸色有些白,“瑞王的人——来了。”
“阿,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迎战。”白黎猛地关上的窗道。
唐抿着唇神色莫辨,今夜大雨,她的香……无法派上用场。
“阿,放心吧。”白黎看出她内心的焦灼与担忧缓缓一笑仿若春来杏花吹满头,看着她的眼睛,真挚而坚韧。
唐轻启樱唇“我等你回来。”然后看着他提刀出门,气势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雨滴打落在他身上湿了他鬓角的发,高束的冠,冷了他的衣袖,他的眉目,还有他手中长剑。
“担心什么?”高老嗤笑一句眼神隐隐有着不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他这面相,活不到一百也能活九十九!”
知道高老是因为杨荔心存怨气,唐并没有说什么。她的白黎她自己知道就好。
“主子吩咐,申时已到,可以动手!”黑衣人开口,眼神锋芒毕露手中提着一柄大刀,雨滴啪嗒落在刀背上溅出此起彼伏的碎花!
“动手!”另一个黑衣人低喝,吹响口哨,低低落落的声音在雨幕里传递,一百多个黑衣人提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借着雨幕黑夜缓缓靠近人烟稀少的小村庄,但人群里没有方才提刀的黑衣人,也有几十个黑衣人步履缓慢落在其余众人之后,可进可退。
厮杀突然而来。长刀破空对准面门而下,横抢来挡,锦衣卫与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雨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刀枪破开雨幕随即就是刺入人体的声音,拔出来就是一地的鲜血。
外面打得停不下来,唐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反而冷静了,伸手把袖子里的七杀香一股脑的扔进火堆里,看里面明明灭灭的火焰吞噬掉褐色小药丸,烟云缭绕充满整座屋子,唐直接起身试图用衣柜挡住那道只有垂帘分隔内外的门。
“贺楼,快过来,堵了它!”唐皱着眉直接吩咐,她声音好听,纵使是吩咐也有让人心甘情愿的魔力。
“你堵它做什么?”贺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实诚的走到唐身边帮她挪衣柜,男子与女子体力自然不能相比,尤其是一个自小就被自家师父打磨着长大的男子,贺楼三两下就堵完了小门,这下与唐一道回火堆旁坐着。
也不知道该说他冷静还是胆子大没心眼好,唐一股脑放了许多香丸在火堆里他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反而还在乎起唐搬衣柜的深意。
高老也没了养神的性质,慢悠悠的看了忙碌的两人一眼,开口为贺楼解释“她这么做是为了自保呢!外面大雨滂沱的,毒香难以起作用,可这屋子里没雨,香料的味道充满了屋子,谁带待会要是突然进来可有得苦头吃!”
“高老还说风凉话呢!”唐不满的回道“高老明知道外面情况紧急还在一旁作壁上观!”说到这她就有些生气,高老身为医术高手她可不信身上没带着点毒药防身!要知道这年头人心叵测呢!
“呵”高老不甚在意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慢条斯理说“就你刚才那动静,外面只怕来一千个人都抓不了呢!七杀香浴火即放毒,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想我们该怎么在这香毒缭绕的屋子里活下去吗?”
高老这么一说,贺楼眼神诡异的看着唐,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唐扔火里的可不是什么普通香料,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七杀香,生命力如此顽强的蛊虫都被它给折腾死了!高老亲自实验过,虽然怒香的效果最大,但悲,恐,惊三味香也不差!反正最后都是相互折磨搞死对方的!
果然,黄蜂尾后针,青蛇口儿牙,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贺楼从此更是坚定了唐甚至是各种女人避而远之的态度!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高老可真是抬高唐的。”唐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戳中心思的不好意思,也完全没有对给面前的两人下毒的愧疚感,更没有主动拿出解药的意思!
贺楼觉得心底拨凉拨凉的,忍不住开口“那个郡主,要不您还是先把解药给我们吧,不然外面的杀手没死,咱们倒先去见阎王爷了!”
唐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师父?”看着贺楼那个傻乎乎的模样唐感慨“难怪杨荔可劲的欺负你呢!”
“你就没发现这香燃了这么久你都没有什么不对劲是地方?”
贺楼回神一思索,好像是这样的!他到现在也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老看了自家傻徒弟一眼,摇摇头道“那是因为唐腰上的那个荷包!你和他待在一块自然不会被毒香影响!
“那师父您不是也没被影响吗?”贺楼问道,颇为不解。
“就高老这样的医术高手,我这是班门弄斧呢!”唐瞅了高老一眼开口,颇为丧气。
她要是有高老这样的手段,一把毒药洒门口,直接造一个毒瘴出来,谁来谁中毒,看谁敢来!
“高老真不打算出手帮一把?”唐试探着问,若是有高老这样的人相助,想来外面的那群也蹦哒不了多久。
高老神神秘秘的看着她笑“你觉得白黎是一个瞻前不顾后的人吗?”
瞻前顾后是这么用的吗?唐忽而有些无奈却又瞬间懂了高老的意思。这事只怕还和她落在后面然后就没影子的风铃姑娘有关!
却说之前就被落在后面的风铃在出城一里地之后就折道了,绕了一圈又回了城里。快马奔回了平王府。
她家主子可是在宫里就吩咐了,让她去平王府看着之前被拷问的那个刺客,然后在入夜子时后带领人埋伏在瑞王府的西角地牢出口那里,准备见机行事,争取一刀宰了杨荔!当然,白黎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人家还是有风度有学识的一介翩翩公子,这话是风铃加工后的意思。
先回了平王府去地牢见那个半死不活的刺客。
“还是不肯说吗?”风铃系好腕带,高束的马尾为她凌厉的五官添了分爽落,负责拷问的人也是她的老朋友,常年合作,深知对方对于刑具变态一样的狂热,不到特殊情况,风铃一般不来地牢这地,毕竟当年她也是来着十八般刑具下走过一趟的人,真不是人该受的!
“不”穿着藏色锦衣卫服装的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深深的看了一眼风铃道“他什么都说了,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都说了?还要她过来干什么?风铃不明白,好奇促使她问了下去“什么条件?”
“他要见主子。”那人到,想了想又说“或者说带主子去一个地方,实在不行,主子夫人也可以。
风铃突然明白白黎的打算了,深深地为自家姑娘默哀了几息,旋即满口应下“我知道了,你先把他的消息整理好,回头我回去告诉姑娘。”
“嗯。”
风铃办好了这桩差事立即就离开了地牢,点了三十个人随她一起出任务,埋伏在瑞王府西角。忍不住啧啧称奇,要不是亲眼所见,谁知道花团锦簇的瑞王府底下竟然是一个大型的地牢?鲜血满地的地方?还住着许多暗卫?姑娘说的宋先生也在这?
心里胡思乱想,眼神却一个不错,眼瞅着瑞王府是人一个个从地牢里提刀而出,风铃数了数,不多不少两百个,琢磨了一下郊外村庄上的人手,这才放心的等了片刻就下令杀了进去!
三十个人身手敏锐,藏在黑夜里,大雨来前已经全部进了地牢。夜雨来得太及时了,风铃忍不住觉得老天都在帮他们!趁着雨声雷声的掩护,风铃他们连宰了好多人,都没被人发现。杨荔被藏在最深处的地牢里,风铃拿了钥匙打开牢门便燃放迷烟,这东西可是唐亲手做的质量绝对有保障!等迷烟药效发作这才走进去,和普通牢房一样各种刑具都有,奇特的是里面全部都是青铜铁板做的墙壁!杨荔被迷晕了放在一张放尸体那样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睡得正好。
少女眉目姣好,睡着了更是柔软了面容的戾气与盛怒,乖巧得如同伶人,任哪个男的见了也心生绮丽一番。
可惜对上了风铃,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情。打开腰间的锦囊,里面是唐照高老给的药方配出来的药,围着杨荔洒了一圈又在杨荔身上洒了一层药粉,这才飞刀斜扎进杨荔心脏,立时就上火折子,火舌吞噬衣襟再吞噬整个人。
风铃看都不看一眼,出门关好牢门就带着人离开。
第十七章 黄雀
精铁做的牢房成了封闭的棺椁,葬送了卿卿一条性命。
宋先生撑伞着蓑衣立在廊下,雨滴落在油纸伞上撑起一伞的徐晴,只听他喃喃道“真是可惜了。”
“师叔在可惜一条人命还是在可惜一具完美的养蛊的温床?”是夙无星撑着伞来了,片雨难湿她周身翩然的衣袂,黑漆漆的眼亮若寒星,深入骨髓的冷,刻入神魂的淡漠。
宋先生出乎意料的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微微笑着,笑意不及眼底道“约莫是为了再难寻找如此完美的温床而叹息吧。”
夙无星也不恼,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知道这位师叔得性子,为人最是冷漠无情,最是不择手段,连她师父,他的同门师兄,这位也舍得下手毒害,何况一个杨荔?夙无星怅惘的望天,透过细密的雨幕,只听见她平坦如一川之草的声音“的确,师叔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没有顺手把高老抓起来再养一个已经很是仁慈了。”
“毕竟他年纪大了,只怕是熬不住这些刑罚的。”宋先生淡笑道。
“只是师叔,你真的认定里瑞王吗?”夙无星疑惑“他有什么好?为君太过好大喜功,为人太过贪花,为父无情,为夫无义,如何能君临天下?”
宋先生也疑惑的看着夙无星,开口时的神色有些稚子的纯真疑惑“有什么不好吗?”舒缓了脸上的疑惑,显出很是怪异的放松与开怀“有什么不好?他会听我话啊!他很在乎我的态度,比起今上的优柔寡断,我更欣赏瑞王的枭雄潜质。为君之道,不就是平天下收万里河山,一怒而山河惧吗?”
“你只是欣赏他的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吧!亲娘都能下手!”夙无星近乎冷嘲道。今上继位后,瑞王就给他生母淑妃娘娘下了药使其日渐衰微,以此激起了太上的怜惜,对他的某些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做管束。可真相怎么可能永远无人得知?
宋先生轻笑,脸上竟然也出现了淡淡的风流韵味“不错啊。心狠手辣,才是为君之道。”
“师叔,你这样迟早会自取灭亡的。”夙无星说得很认真。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宋先生一笑“今上多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御下的手段差得太多了,你当真要继续扶持他?不如与我一道——拨乱反正!”宋先生眼底出现诡谲的光芒似乎在诱惑人一般,让人心悸得厉害。
夙无星哀叹似的摇头“既如此,便看看谁能止戈吧。”转身离去,掀起一道清而浅的水痕。
宋先生没有听见她喃喃的语调,却阴差阳错错过了真相。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效忠的人是今上。”
治国平天下,名垂千古的诱惑太大,他们这样的人踽踽独行求的是什么?不过一场肆意,一场山河安。
夙无星效忠的从来不是今上,正如唐在乎的,从来不是东阳。
“雨停了。”唐望着窗栏道。窗未开,雨已停。
马蹄,刀剑,厮杀,血肉。
黑夜遮掩的罪过,雨水洗刷的血腥,都停了。
淡淡的香充满了整间屋子,没人进来,纵然此地灯火如昼。
是白黎,带着人守在了村口。
“主子,都死了。”元清上前回答,提着长剑,剑尖滴血,玄色的衣衫上落下的也不知是雨还是血。
“清点人数。”白黎冷淡到,眉目结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戾气,手臂上的衣服破开,被鲜血和雨水浸染,背上也有伤口,呼吸之间扯得伤口疼痛能入骨髓。
“主子,死了二十个兄弟,重伤八十九个,其余轻伤。”
白黎禁闭双目沉重开口“供奉在佛前,点长明灯,还有心愿的去替他们完成,有家人的每人一百两黄金,其余重伤的兄弟没人八十两黄金,轻伤的五十两,等你们伤好后,烈酒管够!”
“是。”掷地有声,杀气腾腾却也温柔。
白黎托着长剑来到唐几人藏身的门前,推开门入内,缭绕的香云似乎松缓了他的痛楚,眼前的少女仍旧纤尘不染,目光温柔“阿——”他只喃喃了一句便晕倒在地上。
“高老,快救人!”唐一下子就慌了心神。
高老感慨一声慢悠悠的起身,贺楼机智得拿上医箱,摆好银针,药瓶,高老瞟了他一眼,平时看诊怎么没见着这人这么忙前忙后的?这才让唐关了门,和贺楼一起把人抬到床上开始包扎伤口。
“高老,他伤得怎么这么重?”都到是关心则切,唐这番模样活脱脱一个傻子,高老理都不想理她,这春天都过了这两人还这么腻歪真的好?贺楼也不想说什么,眼神闪闪发亮的看着高老——的手,白黎背上的伤口太长又有点深,直接包扎不太容易,高老就用特制的银针在烈火烈酒里过了后穿了羊肠小线开始缝针!缝针!唐简直惊呆了好吗!突然觉得她家白黎真惨,活生生被高老当成了绣花的布帛!看着高老的眼神更加莫名了,突然有点瑟瑟发抖怎么办?
“他大概睡个半天就会醒,你要是没事的话就给他熬点汤药什么的,鸽子汤吧,补血,加枸杞红枣三七。”高老看她都快把一张脸纠结成了包子忍不住开口给她安排事情。
至于贺楼?“你去照着药方给他熬药,失血过多得补补。”
贺楼一看,咦?是血府逐瘀汤,等等,这方子他没看过啊!茫然的看着高老。
高老慢条斯理的说“桃仁四钱,红花,当归,生地黄各三钱,川穹三钱五分,赤芍两钱,牛膝三钱,桔梗三钱五分,柴胡一钱,枳壳,甘草各两钱。”又问“你们觉得这药治什么?”
“活血化瘀,行气止痛!”唐笃定道,看到高老忍不住戏谑一句“哦?确定吗?”
“确定。”
“不错,血府逐瘀汤功用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主治胸中血淤症。他胸中有瘀血,气机郁滞,舌质暗红有瘀点,两目黯黑,脉涩弦紧。方中所用核桃破血行滞而润燥,红花活血祛瘀以止痛,共为君药。赤芍,川穹助君药活血祛瘀,牛膝活血通经,祛瘀止痛,引血下行,共为臣药。生地,当归养血益银,清热活血,桔梗,枳壳,一升一降,宽胸行气,与柴胡疏肝解郁,**清阳,共为佐药。桔梗载药上行,兼有使药之用,甘草调和诸药,亦为使药。”
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这病全是外伤,只要处理干净包扎好,一会没有发烧的症状酒没什么,难办的是他前胸中了一招,气血淤积不痛。”高老解释,贺楼在旁边熬药也支了个耳朵在听。
“姑娘。”是风铃,和元清处理好外面的事后进来了。
天色不知何时大亮,风铃进屋刚巧金乌灿金色的光辉洒落人间,带入一室安宁。
唐望着风铃,倏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虽然也的确是这样可在此之前却都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定了定神才道“风铃,去请大夫来给他们看病。”这里只有高老一个长辈,一个贺楼,人手不够。
却不料高老冷哼颇为不悦“郡主这是觉得老夫不看大用了?”
唐喝风铃一脸迷茫不知道高老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倒是贺楼机灵急忙让风铃过来看火“师父,我和你一起去给他们看病!”高老矜持着点点头,率先拿了医箱出门。
贺楼落后一步意味深长的对唐说了一句“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唐忽而莞尔,对着风铃开口“风铃,你去京都采买药材,钱不够就回唐府寻二哥,这里我看着就好。你记得,党参当归,红枣等活血补血化瘀的药要多买,然后去酒楼定下合适的吃食,让他们送来这里,再通知你们的来收拾。”
风铃一愣,旋即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
她的姑娘,从来心善。
这边天光破晓,雨后初晴,瑞王府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瑞王妃的人死伤大半,只余了十几人拖着伤残的身躯归来,做戏做全套,瑞王却率先下手宰了这些漏网之鱼,再让人易容成他们的模样,苟延残喘一般去见瑞王妃。
瑞王毫不在意的擦了擦手中短剑上的鲜血,随手就把沾了血的帕子仍进火盆里。
“你说什么?就剩了你们几个?”瑞王妃几欲吐血,目眦欲裂,修整好的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软肉,力道之大,指尖沾血。
“是。”其实都死完了。回话的人突然还有点心疼瑞王妃,其实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被枕边人算计到这种地步,真惨,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瑞王妃吐出一口血,满脸狰狞的摔了一屋子的器具,又推到了博古架上一堆珍贵的摆件,心里郁气不见缓解半分,反倒更有燎原之势!
“白黎,唐!”瑞王妃几乎咬着嘴唇说出这四个字,她这生定然不会放过这两人!
却说瑞王,得知杨荔死后脸色瞬变疾步就去寻宋先生,见到对方竟然怡然自得的栽花浇水,心头无名怒火突然就被水扑灭了。
恭敬的对着眼前花白头发近乎有知天命年纪的人行礼“宋先生。”作为君王,礼贤下士还是很重要的。
“王爷。”宋先生矜持着点头,睁开眼,眼底有流光。
“宋先生,杨荔死了。”
“我知道。”宋先生如同看曼妙的美人一般怜惜的用手抚摸着娇嫩的芍药花瓣,芍药妖艳,宋先生青衣古旧却另有一番韵味。
“杨荔不死,他们又如何能放心?”
“那蛊虫——”瑞王再次有了希望,眼神明亮的看着宋先生,果然他就知道宋先生这等高人定然有后路!
“自然无碍。”宋先生嘴角带笑,眼却爱怜得看着眼前的花瓣,丝毫不管瑞王的焦急。
于他,瑞王只是让他实现目的的一个棋子罢了,没了这个他还有下一个,只不过这个要走的路少一点罢了,而他刚好不愿意多走太多。
第十八章 矛盾重重
夙无星去了京郊,寻唐和白黎。
“无星?你怎么也来了?”唐疑惑着开口,又忙让夙无星进门,寻了张凳子与她,这才继续熬药。
白黎半躺在床上懒散的一塌糊涂,眉宇间颇有几分醉酒后的姿态,煞是惑人心神“无星?可是那位宋先生又出了什么招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夙无星感慨一句,眉宇深沉“我们被算计了。”
唐正思索着这话,方又听夙无星解释“我昨晚去寻过他,探了探底,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去卜了一卦,这才发现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局,我们输了。”
白黎头很晕,这下又更疼了,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费尽心思的筹划半天输了?他怎么对得起锦衣卫流下的鲜血!沙哑着嗓子问了句“怎么回事?”
夙无星颇有些挫败“苗疆有人进京了,就待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我师叔和人一起把母蛊给弄了出来,风铃昨晚杀死的只是一个没用的杨荔。”
“那高老——”唐忽然想起高老,这要是给人知道了……立刻会翻脸吧……
“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取出的母蛊?”夙无星微微讥讽,眼底寒星寂寂“他们耗尽了杨荔的生机来供养母蛊,母蛊感知到杨荔快要死去自然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
“那下一个宿主能查出来吗?”白黎问。
夙无星突然笑得有些诡异“是瑞王妃。”
唐倒吸了一口凉气,瑞王这是妥妥的负心汉啊!比戏文里的陈世美还过分!突然有些心疼瑞王妃,不过也是人家自己作死。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白黎也笑得意味深长,与夙无星两两相望,唐微微挑眉她怎么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是啊,得在瑞王妃死前揭露她的细作身份,才好对希罗国开战。”
唐默默的白了两人一眼“得了吧,开战起码要等到明年或者后年,户部都快没钱发俸禄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事?”白黎错愕的望着唐,这事他也不知道啊!
唐下巴微扬,颇为傲娇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两人“前几天我二哥告诉我的!说是今上召见了江砚山,然后江砚山就把我哥给供出去了!”不经意的又想到前几日他二哥说的关于他们大哥和贺王之间酱酱酿酿的一些事!那个恶心吧唧的贺王竟然拿唐来威胁他大哥!简直不能忍,不过要怎么解决还是要好好商量商量的,反正唐直接给了个香囊给他二哥让唐珑交给唐瑚,哼!本姑娘就不信了,有了这个香囊,你还能行那等子事!
唐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那等不把亲哥清白放眼底单纯看脸拉郎配的无知少女,直接配了个清心凝神的香囊给他哥,防止那人渣用下作手段,完了交待看家的半夏,只要贺王来了,他的茶点茶水一律加雷公藤,青木香,关木通,伤不了你的肾算本姑娘输!至于怎么完美的加进吃食里,请问仓庚姑娘,厨房一把手!
看着唐脸色越来越黑身后似乎有怨气重重黑影,白黎微微挑眉,看来这是知道了那事?微微递了个眼神给夙无星,夙无星挑眉矜持着点头,默契的达成协议,只等唐闪人就开始商量事情。
“对了,阿,你去看看高老他们需不需要休息一会,这都快到晚膳时间了。”白黎支开唐,唐点点头出门,至于药罐子,两人都醒着还不能自己看着吗?
“你说,阿是不是知道贺王心里那些小九九了?”白黎头还晕着,身上伤口还在发疼就开始操心唐的家事了。
夙无星耸肩眼神示意唐离开的方向“你觉得像不知道的样子吗?就她刚才提到她二哥的眼神,十有**唐珑说了什么,唐瑚的性子不大像能说出来的,尤其是还对着自己妹妹更开不了哪个口。”
白黎看了夙无星一眼并不打算继续猜测,直接吹哨子把风铃唤了进来。
“主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风铃擦了擦额角的汗,提着剑进门,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许久没碰剑了,这一拿着就舍不得撒手。
白黎直接问“前些日子阿不是回了趟唐府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特别的事?”风铃想了想突然灵光闪过“啊,那天二公子和姑娘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姑娘心情挺不好的,后来叫了半夏吩咐了一些听不懂的事又找了仓庚姑娘说了凯新店的事,也就没什么了,反正最后回宫心情不错。”
“那她吩咐了半夏什么?”夙无星好奇问。
风铃道“也就是吩咐半夏做些药膳招待贺王吧,不过药名挺奇特的我就记了下来,说是雷公藤,青木香,关木通,生草乌,广防己什么的。”
夙无星又问“这东西怎么混吃食里面还不让人察觉出来?”
白黎憋着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仓庚……”那可是个厨房里的厉害人物!
夙无星默默沉吟片刻,让风铃退下,才对着白黎感慨一句“我突然有点同情你了,还好我是个女的!”贺王那是妥妥的上了唐的名单!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一路走好吧,惹谁不好非惹唐,不知道她在跟着高老学医吗?
白黎挑眉眼神不善的看着她“阿可不会对我坐这种事!贺王纯属自作自受!”一脸大义凛然一脸义正言辞,要不是看见白黎抽搐的嘴角夙无星几乎都信了!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果断在白黎察觉之前撤开眼神意味不明的啧啧两句,扯开了话题。
“这样速度也太慢了,不如我们帮一把?”夙无星笑得有些阴森,看得白黎都莫名胆寒,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看来果真古人诚不欺我!“你想干嘛?”
“我记得阿之前对付瑞王前世子的时候调了些催情的香,应该没用完吧……”
“你想给贺王加一把火?”白黎挑眉。
夙无星邪肆一笑“都一大把年纪了的人,还觊觎阿的哥哥,我可是见过唐瑚的,多么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让贺王那个糟老头子染指呢?添一把火,多好。”完美的伤肾!
白黎为贺王哀悼一息即刻接过话题“主意不错。”估计是要那啥死掉的节奏。反正虽然贺王长得不差奈何年纪大了,有一个唐还不够还想染指唐瑚?唐不灭了对方都没脸见她亲娘吧!
唐很快带着高老和贺楼回来用晚膳,刚巧唐瑚唐珑又带着人送了一批物资过来,白黎理所当然的把这地方变成了锦衣卫的一个据点压下不说,反正唐晚上和夙无星,白黎一起跟着唐瑚唐珑坐马车回去了,元清留下带白黎处理事情。
唐和白黎自然是回皇宫,顺手拎了一盒子点心和小玩意儿回去,美名其曰,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段,她可是寄人篱下的人,又不像白黎好歹也能和皇帝车上那么点亲戚关系,还是多加贿赂贿赂才好。
她要贿赂的第一个人除了太后娘娘不做第二人想。
回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太后。
“回来了?听说昨儿晚上有人暗杀,可无事了?”太后关切的问道,眉宇间的慈祥和蔼不似作假。
唐摇摇头“没事了,只是锦衣卫伤得有些厉害,我听白黎说那些人都是希罗国的人,白黎还让太后娘娘多加小心,希罗的细作太多了。”
“哦?”太后看了一眼面容板正的郑嬷嬷,郑嬷嬷是郑家的老人也是太后娘娘身在宫里能知天下事的耳朵,她微微点头太后就知道了,急忙抚起唐问“希罗的细作?这事你可别外传,都告诉了什么人?”这种事,没有皇帝的命令其他人心照不宣自己多加防范就好要是嚷嚷出去估计晚上皇帝的亲卫骠骑营就要来问候两句了。
唐摇头低声说“没有,白黎让我只告诉太后娘娘一人。他怀疑之前白露寺的刺杀和这次也是一波人做的,而且就是同一晚,之前那个刺客就被人灭口了。”当然这都是和白黎夙无星商量好的说法。
太后脸色微沉道了一句“知道”后就嘱咐唐最近无事就待在宫里,外面实在太过危险了!
唐轻笑如枝上含苞的白玉兰沾露而微醺,又似陌上的鸢尾清浅莹润,将风铃提着的盒子交给郑嬷嬷道“这是今日回来时在路上买的,墨香居的花糕,说是吃了能美容养颜对女子好,我就买了些呈给太后,请太后品尝。”
太后点头“你有心了,时候也不早了,东阳在你房间里等你呢,且去看看吧,这些日子她可闷坏了。”
唐退下,绿芽才略低疑惑的看着眉间难掩喜色的太后,又听太后因盒子下面又一盘炭火温着糕点而称赞唐,忍不住开口“娘娘似乎很喜欢郡主?”
太后瞧了她一眼道“以真心对人,如何能让人不真心喜欢?更何况她身上有许多人都及不上的灵气!看着就让人舒服。”
太后真心对唐,唐自然也真心对人,无关身份,大抵是因为两人相似。
“可东阳公主——”
太后瞟了她一眼才开口“与我并非一脉,又从何说起真心?东阳那是越长大越没有灵气,被这宫里的乌烟瘴气给污了!”又带着训斥的味道说“你要记住,我所出的仅有昭和长公主一人。”
绿芽低头敛去眼底的晦暗之色道了句“是。”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唐摸不准东阳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留人口舌。
东阳忙噙笑让唐起身“阿,你可回来了,可真是让我久等了啊!”
唐看来,东阳这笑当真是皮笑肉不笑,忙认错“让公主久等是唐不对,请公主责罚。”皇宫果真是个大染缸!
东阳这才满意,眼神微微露出骄傲神色让唐起身“罢了,也没什么。我这次来问你就是想说醉八仙你打算怎么办?”几个人是一月结算一次,不到一年,东阳赚了个盆满瓢锅,自然舍不得放手。
唐道“毕竟出了人命,虽然非我们所愿,与我们无关但日后的生意终归不好做,臣女是想,开放二楼做普通包间,厨子自然也是寻好厨子。”
“那仓庚——”东阳意味不明。
“臣女还想单独做点心,只买点心与早膳,同样一方供给百姓,一方供给官宦人家,这样想来能少得罪一些人。”毕竟之前就是因为得罪的人多了才遭了算计,虽然背后推手是瑞王妃,但别人又不知道……
东阳一扬眉“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和仓庚?”转念想了一会觉得唐的提议不错又矜持着点头道“这主意也不错,便依你吧。”也不说出点资金什么的,挥一挥衣袖就走。
唐忍不住感慨,身份高就是好,直接这般行事,简直比抢钱还抢钱呢!还好她二哥那边已经和江砚山说好了,准备接受皇帝的出资,走海运贩卖粉彩瓷器和薄胎瓷并一些珍贵锦缎茶叶什么的,想来皇帝和皇室万家出手,这趟应该大赚才是!
今上是个明君,虽然疑心多了点但并不妨碍他勤政爱民,在官民间拥护声音越来越多,这就让太上不高兴了,大早上的就去寻了人麻烦。
“你觉得这次蛊毒案件该怎么处理?”两人下着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太上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就问。
“不知父皇有什么吩咐?”今上也不是个傻的,太上的心结在哪里他门清儿,可惜皇后拎不清一门心思自己养娃,让太上闲着岂不是折腾他?心里对皇后的烦闷又上了个等级,他这还一堆正经事没办呢!
“吩咐倒是没什么,不过希罗细作太多,胆子也肥了,不教训教训只怕要夜郎自大。”
今上一笑“教训自然要教训的,敢对父皇出手,儿子就算拼尽全力也得把他们王族灭得一干二净!”果断转移太上注意。
果然太上眉宇戾气深重“不错,可惜粮草是一大难题,再者无良帅强将,你可得多努力!”这点他儿子就不如他了,想他在位的时候,镇北大将军驻扎北方,蛮夷不敢进犯,平王镇守南边,一个个比鹌鹑还听话,征西将军守着西部,钱财水一样的流进来,结果这儿子倒好,平王早逝,镇北将军老了,征西将军早就辞官了,剩下的都是些青菜萝卜没长大的……矮个子里找高子也是都镇守一方,东边又闹起了寇岛……南边镇不住那群心思诡谲的王族,只能靠联姻了!要知道他在位的时候可没嫁出去一个公主,都是自己上门来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了,可矛盾总归在这,今上对皇后越发不耐烦了!
第十九章 东阳吩咐
东阳年岁见长,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一朝得势翻身成了公主,似乎心态有些不对了,总觉得天下尽归她父皇,而她身为王朝的公主殿下,自然是位分极高,行走于后宫,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像一个胜利的公鸡,而她头上的金色嵌宝珠凤冠便是高扬的鸡冠。
灿金的的流云滚边金丝刺绣的大袖衫拂过坠下的珠帘,美人顾盼流连自然是赏心悦目的。但如果对方是你不想见的人——这就尴尬了。
唐与姜觅,孙烟薇三人起身婀娜行礼道了句“公主万安。”
“都起来吧。”东阳毫不见外,丝毫不顾及此地乃是太后寝宫,一副主子模样的坐在主位,姜觅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孙烟薇眼神闪烁心里暗自有了对东阳的评价,至于唐——身为公主殿下的前任伴读,自然忙着上前斟茶倒水,没见着东阳公主的婢女都留在门外吗?
“你们都下去吧。”东阳靠在软垫上让众下人退下,唐替她斟了一杯老君眉,她小啜一口眉目露出不悦“没有六安茶吗?”
姜觅忍不住为自己二妹叹气,这位公主看样子不好伺候啊!刚想起身,孙烟薇便起身去了旁边的博古架拿了一盅六安瓜片,姜觅则去廊下取了沸水,两人相视微微一笑,茶叶浴火成香,舒展枝叶汤色澄璧,过一,取二,至三,如此方才呈给东阳。
“公主请用。”孙烟薇双手呈上茶盏,唐另奉上茶点摆在桌上。
东阳矜持着点头,神色舒展开来,颇为享受的闻着茶香缓缓道“御花园的荷花开得甚好,过几日是父皇寿辰,我想用荷花做礼,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唐微微挑眉,难怪要把丫鬟们都撤下去,人多嘴杂,这种想在皇帝面前出头的事可不得保密吗?这里三个人,一个人是她伴读,一个是伴读的姐姐,一个孙烟薇自小就温婉娴熟标准的大家闺秀,啧啧,看来是想集思广益?
“公主不如做荷花宴?”姜觅提议道“如此既可显示公主的孝心,也可显示公主的奇思。”
东阳似模似样的点点头“不错,可是该做些什么呢?荷花宴会不会太复杂?会不会太俗套了一点,毕竟以花做菜是早就有了的,江南一带更是盛行。”
姜觅瞬间无语了,孙烟薇提议“今上好茶,不如以荷花做茶为佐,配两三道荷花荷叶菜肴?”孙烟薇虽然说得镇静,可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这东阳公主毫无征兆的过来开口就是这等难题,究竟是想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更隐晦的含义?还有就是荷花如何做茶也是个难题……
“这法子不错!”东阳赞赏道,眼神晃悠一圈却落在了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又说“具体该怎么做?”
这下就让孙烟薇犯难了,扭捏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唐这时候开口解围“不如寻含苞的花,将茶叶包在轻纱里,塞入荷花苞中,以小火焚荷叶熏烤?”她调香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法子,不过是将香料放在未开的花蕊里等花自然开放时取出香料,自然带着一股花香。
东阳眼神一亮“好主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转眼又有些苦闷“不过荷花宴要怎么办?”
姜觅此时斟酌后道“不如做三道菜,取三阳开泰之意?一道汤,一道点心,一道小菜?”
“不如在添一道酒?”孙烟薇垂眸而噙笑,眼神润而莹“以荷花酿酒。”
“荷花酿酒?”东阳扬眉,“愿闻其详。”
孙烟薇再道“桂花可酿酒,为何荷花就不能?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该配琥珀酒,封存未开的荷花烈火煮沸,反复九次,至花香浸入酒香。”
“甚好!就这么做!”东阳拍板决定,又转头看着唐问“阿可有想好用什么茶做荷花茶?”
“峨然皎皎,眉隐远山青。山水声声沸,茶氤黑白汀。峨眉山茶便不错,扁平直滑、嫩绿油润、清香高长、鲜醇甘爽。”唐缓缓说着,眉上隐隐若江月拂云而来,映射水波潋滟一方,曼妙不能言语。
姜觅沉吟片刻道“洞映千秋月,庭中玉树香。君来芳草盛,山水复还觞。洞庭的君山银针茶香气清高,味醇甘爽,汤黄澄高,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发亮,着淡黄色茸毫,叶底肥厚匀亮,滋味甘醇甜爽,久置不变其味。 冲泡后,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应该也不错。”
“不如两个都做?”孙烟薇见三个人皱着眉头苦思而不得解提议道,至于唐要怎么做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唐隐晦的看了她一眼淡笑道“不错,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都做好了。只是这几日太后娘娘要的佛经——”唐拖长语调故作为难,东阳眼神扫着孙烟薇,孙烟薇立时开口“不如我替阿写好了?”却又眉心若蹙似乎很为难“只是我们的字迹郑嬷嬷都熟悉了,要是被郑嬷嬷认出来了——”
唐和东阳面色都不是很好。
姜觅轻笑戏谑的看着孙烟薇“孙妹妹可真是够调皮的。”一句调皮扯开了话题“孙妹妹就是爱逗人玩,我可是记得的,当年孙妹妹仅仅一面便将叶扶苏先生的《黄鹤楼》一书仿得绝妙,若非少了男子笔风流转的力度与气势,只怕可以以假乱真了呢!”
孙烟薇被拆穿了也不好再做推诿之说,只笑着应允,东阳略微不放心状若无意的叮嘱“如此,就劳烦孙姑娘了。这事可别传出去,不然——”似乎所有人都喜欢拖长了语调让人把贼心给压下去,只是真的容易打消对方的贼心吗?
唐觉得,自打前翻几个人一起吃晚饭,次日姜觅收到了来自郑家大公子郑肃希的礼物之后,啧啧,孙烟薇这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了!
姜觅也发现了,皇后有意为自己娘家侄女聘她为妻这事她也从郑肃希的传信里知晓了,这样算来,一个唐是平王之妻,她这边又与郑家大公子有了牵扯,和亲之人只剩下孙烟薇了,奇怪的是她之前不是还很乐意去南越和亲的吗?反正打她收到郑大公子传进来的礼物后就偶尔言谈举止甚是奇怪,隐隐有与两人别苗头的意思。
看来这位孙小姐约莫是嫉妒了吧!唐觉得自己真相了,或者还有怨恨,毕竟和亲的公主身在他乡总是不由己的。
东阳可没心思去管孙烟薇的心情,点了唐送她出门,两人就在小道上走着,身后是跟随的内侍和宫女,东阳让他们退后五步跟着,眼前的御花园花开得极好,木叶苍翠,水流款款一眼望去甚少有能藏人的地方。东阳压低了声音问唐“阿,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立太子?”思索了半天东阳还是觉得唐这个伴读最好用,可惜她亲娘不喜欢,唐又去了她皇祖母那里,她可惹不起,也只能借着旧请说事了,反正就算不成唐也是个聪明人,不会说出去的。
东阳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唐这个伴读如此之好!她后面的伴读一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整天不是你和我开战就是和她开战,三个人简直比一群鸭子还吵!东阳烦不胜烦。
唐心里一个咯噔,脑袋里飞速的闪过白黎和夙无星告知她的各种宫里宫外的杂七杂八秘闻,“可是皇后娘娘——”早说了让把太子送太上那去,太上舒坦了,今上就舒坦了,这样后宫上下都好了,自己拎不清不听建议还把人给踹到一边去,现在失宠了知道找她帮忙了?唐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奈何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在皇后的势力下低头,谁让人是**!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东阳脸色渐渐阴沉,并不想开口说话,唐表示很理解,这种事太伤面子了!就在唐几乎认为东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东阳开口了“不错,如今后宫曦嫔一家独大,右相家的孙女和镇北将军家的长孙女两人联手根本不掺和宫中争斗,关门过自己的日子,父皇又不大选,如今后宫当真无人能与曦嫔抗衡了,母后很是担忧劝父皇雨露均沾可父皇仍旧一意孤行甚至迁怒母后,如今已有许久未曾踏足坤宁宫了。”
唐默默吐槽,说实话,皇后是个木头美人泥塑石头雕的,哪里有曦嫔那般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信手拈来,长得还千娇百媚美不胜收的,右相家的和镇北将军家的人家那是后台硬无所谓,皇后的后台……呵呵,后台没有,前台倒是有,一个东阳嫡长女,一个嫡子取名叫重光的。失宠就失宠嘛,输给曦嫔很正常,还偏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人家是老大,唐还是得开口出主意“公主,如果太上喜欢重光殿下要立太子呢?”
“这主意早想过了,母亲不肯。”东阳叹气,早在重光出生后不久唐就提过这主意,她虽然当时没放在心上可事到如今也不是没试着劝说过,偏偏她母亲总觉得重光是她们娘俩最可靠的倚仗,死活不肯让重光离开她的视线!就是她带去拜见皇祖父也要时刻催着,她又不傻,看得出来皇祖父的不喜,再这么下去重光要是失了两位皇帝的帝心,他们三个这才是真走到了底!
唐正色在东阳面前小声道“非是唐危言耸听,可公主殿下看这王朝更迭多年,有多少皇帝是嫡嗣出生?正常继位?皇后娘娘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枉送性命!当然后面四个字她压根没说,这种话说了直接被治罪的,她可担不起!
东阳脸色微沉,叹了句“罢了,此事我知道了。”如今还要借父皇之力让母亲看清楚现实了……东阳心思一转,直接去了勤政殿。
唐则侧身避开东阳仪仗,待人走远后才唤出风铃,两人一起去寻白黎。
第二十章 帝后争吵
“怎么样了?”锦衣卫在宫里执勤,另有自己的宫殿。唐随风铃一起进去的,旁人不认识唐,却认识风铃,略加思索就知道这是未开的主子夫人,眼尖的直接捂着嘴笑跑进了屋里告知白黎,余下的或颔首或抱拳行礼。
风铃替唐拂开珠帘,微微垂首出门,让两人独处。
白黎躺在床上甚是无聊,见唐来了眼神微亮着抱怨“我都快无聊死了,高太医不准我这样又不准我那样的,看个书还要被说成伤神……”
“那我帮你念书好了。”唐看到白黎枕头旁放着的一本游记,从善如流的坐下拿起书,翻到折页处就想开始念,白黎郁闷着一巴掌拍在唐手腕上。好在还知道轻重,只轻轻拍了一下表示不满“你就这么对我?”
语气甚是不爽!
唐挑眉故意不懂他语气里的委屈“我帮你念书还不好吗?”
“你分明知道我——”生病的人天然带有无理取闹的权利,睁着眼看唐未尽之意却落在唐红润的唇上。粉嫩如刚出水的荷花苞,娇软定然更胜柔云。
唐面色微恼,两团红晕漫上双颊,眼底带有湿漉漉的水汽,似嗔非嗔半真半假的低骂了一句“流氓!”
“我可什么都没做!”白黎觉得自己真冤,他倒是想做什么,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哼”唐笑着哼了一句,也懒得管他,扔了一本游记让他自己看着解闷,径自去了窗下迎着透过窗格的阳光翻看一本诗集。还好白黎喜欢读书,不然今日这时光倒是不好消磨去。
“今儿东阳公主来找你了?都说了什么?”美人在旁,白黎哪里还有心思看书?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唐身上了,贪婪的望着已经初初显了窈窕的少女,心里泛着异样的心思。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寻我们几个做点事罢了。”唐语气甚是不在意,可白黎是谁?锦衣卫老大,能被她忽悠?“说清楚。”寻了个舒坦的姿势,白黎才悠悠的开口,明显不信就这么简单!
唐看着白黎这副样子无奈开口“你说说你,高太医既然吩咐了不能伤神,管那么多干嘛?这事我自己能处理的,你要相信我。”
“哦——那贺王你也要自己处理?”白黎满是不信任的开口,果然唐一下子就僵了,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头却偏过来,冷若冰霜的看着他。她在乎他是一回事,贺王又是另一回事,她总不能毁了她亲哥的名声!
见唐俏面霜寒,眼底不悦,白黎生怕把人给气走,到时候估计有得他苦头吃!急忙开口解释“阿,相信我。”白黎用诚挚而温柔的目光看着唐,唐从里面读出了坚持。
“你想做什么?”
“我记得阿之前对付瑞王世子的香……”白黎意有所指却不便明说。
隐约猜到了一些,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扔给白黎“诺,那香在这里。”斟酌些许还是觉得对于贺王这样的衣冠禽兽冠冕堂皇之辈还是做决一点好,也为其他良家子的清白着想,谁让贺王专爱诱,拐,良家男子,开口“顺便随随便便下点雷公藤的粉末在他的香炉里就好。”
“好。”白黎笑眯眯的应下“我办事,你放心。”没办法,此事一过瑞王短时间不会出来蹦哒,瑞王妃蹦哒不了,今上太上一门心思在希罗国的细作上,一个下午他就无聊得紧了,还是找点事做比较好。
唐懒得理他,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太后那边去,临走前又怕锦衣卫这里一群糙汉子不懂得照顾人,刻意交待了几句,从衣物料子到吃食点心再到几时睡觉,事无巨细全部交代了一遍,这才回了太后寝宫。
慢条斯理的去给太后请安,再与孙,姜两人一起用过晚膳,这才回了自己房间,风铃恰到好处的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习惯成自然的用了,才吩咐宫女趁着暮色未尽去采荷花荷叶。
约莫过了三刻钟,那宫女急急忙忙的抱着莲花荷叶回来,脸上还沾了泥土,衣衫也有些泥点显得甚是凌乱,拖着鞋子三步一摔跤的跑了回来。
唐顿时心头一凉,她一直知道宫里是个腌混乱之地,却没想到运气这么霉!让人小宫女出门采个花怎么就遇上了事呢!唐仔细打量小宫女,身量虽小,面容稚嫩里还透着一股嫩气,不过……在一些有着很奇特癖好的人眼里只怕也是个美食。再细看,唐就觉着出不对了,太后宫里的宫女有几个有这种胆子?更何况这小宫女面上惊,惧,恐三种情绪交织却独独没有委屈和眼泪,更像是被人吓着了。
心思一转,只在一念之间。很快小丫头走近,直接扑在唐脚边,花苞荷叶散了一地,另一边杨柳急忙把东西收拾好,就听见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说“姑娘……陛下和娘娘吵起来了……”
“风铃。”唐轻声唤了一句,风铃颔首出门,杨柳随即站在窗前做刺绣模样,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你且细细说来,怎么了?”唐柔声安慰小宫女,又亲自斟了香茶放在她手心里,安抚似的拍打着,一边贴心安慰“别怕,这里没有其他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唐素来好香,尤其爱花香果香,刚好今日为了抄佛经燃了的檀香,有安神静心的效果。手心里的温热,眼前姑娘的慈眉善目,还有宁静的檀香让小宫女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声音仍然带着颤抖,却能很清晰的听到她说了什么“姑娘,奴婢方才去御花园采花,看见皇上去了坤宁宫,然后没多久皇上就很生气很生气的出来了,还下令打杀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红袖姐姐……我躲着不敢出去,又听见他们说皇后娘娘也很生气,都砸了好多东西,他们急急忙忙的寻了东阳公主去,可连东阳公主也挨了一巴掌!”
“没事,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今日你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唐安慰道,又让杨柳送小宫女回房,另外拿了自己的药给她,“女孩子身上留了伤口可不好,杨柳你一会记得帮她清洗伤口和上药。”小宫女回来得急促,身上摔出了好多伤痕,看着也真是可怜见的。
“是。”杨柳应下。
“多谢姑娘。”小宫女福身,眼神微微闪烁着水光。
待杨柳回来时,就看见唐点着灯,将茶叶封在轻纱里,风铃慢慢揉开花苞,微微露出一个小口,唐将茶包塞进去,再将花苞合拢放在一旁。
“回来了?”唐微微抬头笑。
“姑娘——东阳公主那边——”杨柳担心道,今日出了这些事,东阳公主定然会来寻自家姑娘,东阳郡主身份尊贵远高于自家姑娘,东阳公主若是有事情吩咐自家姑娘可不得照办吗?平王如今又受了伤,夙无星大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可皇家的事尤其是事情涉及到可帝后,又如何是他们家姑娘一介外臣之女能插手的?东阳郡主来了又该如何应对?
唐撑着下巴一脸深沉“估计今晚会来寻我。”被打了一巴掌就算立刻拿冰块敷,煮熟的鸡蛋滚也好许久才消,东阳越来越好面子了,肯定会在晚上来,灯光不如日光明亮,看不到她脸上的红血丝。
“姑娘,要不然我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有?”风铃抬头,眼神犀利无比,她也知道东阳属于来者不善善着不来那一类,东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也只是个公主,没了今上和皇后撑腰,又算得了什么?就照皇后那作死的方法,等右相家和镇北将军家的两位美人有了子嗣,更严重一点,曦嫔得了龙胎……皇后那脑子可不得出些昏招把自己给作死?
“不必。”唐挑起一抹笑意,眼神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魅惑人心的紫色与深沉的蓝色在天边交织出绮丽的美景,一轮弯弦明月悬着,晕开朦朦胧胧的绒绒月光,忽而有风过来,吹来一抹流云半遮半掩着,月儿像是抱着琵琶露出娇羞半脸的娘子,欲说还休,欲说还羞。
天彻底暗下来时,唐才做好了所有的花苞,揉着难受的脖颈,眼神不经意的就瞟到了窗外玉树流苏下的兰灯,两盏,四人。
“公主来了。”唐开口,声音有些冷,有些飘渺,出口似乎便被风吹散了。好在几人都听见了,杨柳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将花苞悬在窗前接受日月精华。风铃叹口气,取了六安瓜片重新冲泡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将散乱的水果摆得整齐些。
“阿。”
“公主。”
“都下去吧。”东阳挥手,杨柳风铃等人退下。
“公主今日——”
“阿,请你帮我。”东阳说得诚挚,眼底闪烁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梨花沾雨一般瞧着唐,唐忍不住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今晚这事是不是非常难办?
“公主殿下有什么尽管吩咐。”您这样打感情牌,我真的受不起啊!突然发现这一次东阳竟然说了“请”这个字!一瞬间心里瞬觉不妙,果然下一刻消息天雷轰耳一般的到来。
“母后今日劝父皇立重光为太子,父皇——”东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怒,当场借故打杀了母后身边的红袖,还说母后为媳不孝,为母不仁,为妻不义,以她之德行,难为一国之母!”
唐:……
突然觉得陛下说得好对怎么办?但是面上还是要装作很难受很震惊的样子真为难自己……
其实唐也觉得,民间有话说一孕傻三年不是说来玩的,这位皇后委实装了稻草豆渣在脑子里。今上说得也没错啊!不在公婆面前侍奉,就是不孝。为**子不为夫君排忧解难的确不义,做重光殿下,东阳公主的母亲也不为两个孩子好好着想,算得上不慈,不过这个有点牵强。能这么指责皇后的也只有陛下一人,真真是——字字扎心!
第二十一章 曦嫔有孕
“阿素来聪慧,此番可有良策可解?”东阳拨弄茶盏,轻浮翠色茶汤上的沫儿,明亮的烛火打在她脸上显出几分端庄大气,却又有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下,浮沉着主人的用心。
唐低声,垂下的眼睫挡住眼底森寒,语调轻缓又慢,似乎随时能被夜风吹散,来则无痕,去也难寻。“公主兰心独慧,当知陛下此言并不仅仅是一时怒火。”
东阳有些恼怒,她明明是要唐提出良策解眼前困窘,这人却在这里与她讨论皇上的指责?分明是在敷衍她!指不定就是看她要失宠了不把她放眼里了!可东阳也不敢在此时发作。唐之父乃她父皇重臣,她未婚夫亦是简在帝心,位高之人,崔家两位亦常在勤政殿出入,她之显赫与其母休戚相关,此刻皇后地位摇摇欲坠又如何敢另生波折?只能强行压着怒火开口“父皇所言自然非假,不过也不尽然罢了。母后为父皇绵延子嗣,教导儿女,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公主”唐抬头发问,眼神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明亮,近乎能与皓月争辉,东阳心思一瞬间似乎被火灼了一般,“公主,夫妻一体。陛下荣,娘娘则荣,陛下苦,娘娘自然也苦。”
东阳沉声,眼神漆黑如深潭古井,让人发寒“我知道究其根本,还是出在重光身上,可今日之事你也明白,虽然我也有这样的心思,可父皇今日言辞甚严,母后不堪其辱骂,只怕反而坏事。”
唐轻描淡写的笑“公主,太上之子,今上瑞王贺王。”
东阳又问“你的意思是——开诚布公?”原本她也想寻父皇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关于重光,母后的事,可她还在思索如何开口如何劝说斟酌用词之时,今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将她全盘布局打乱,如今她母后便是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半分!至于今上?更是进了勤政殿的门,一人不见。
“公主可知,陛下此举为何?”唐其实也觉得,陛下这出约莫是为了骂醒皇后?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东阳也有些不明白“不过父皇去坤宁宫时,又去过曦嫔的延禧宫。”
“公主可查探查探延禧宫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陛下还打杀了红袖。”一个丫鬟,做了什么才值得九五之尊亲自发令打杀?顶撞这个借口未眠太轻薄了些。
东阳闻此,脸色薄怒拂袖而去,气势冲冲。
唐琢磨着,东阳今晚是睡不好觉了。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关?打了个呵欠唤了杨柳进来,美美的泡了个药浴,再滚进被窝里一夜酣眠。
东阳的确没睡,也没那个心思,直接在宫门落锁前去了坤宁宫见皇后。
挺直了脊背跪在皇后面前,青铜的灵芝灯架,熟铜的莲花香炉,灯火摇摇,檀香隐隐,莫名的心思也安宁了起来,东阳心里复杂的情绪淡了下去,神思更加清楚,眉目里溢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淡漠与凉薄,声音也冷得刺骨。
“母亲,还请母亲将重光交由皇祖父皇祖母抚养。”
皇后穿着家常的衣衫,脸上未施粉黛自然而然的一股荣华气度,凤眸凌厉眼尾上挑就是极为严厉的模样“那是你亲弟弟!你这个长姐不说好好爱护竟然要将他交给别人?这宫里的腌事你也是经历过的,怎么?你是要他也经历一遍吗?”言语赫赫,岂止是严厉,更是严苛。
东阳面色不变道“母后,那是皇祖父和皇祖母,与重光血脉相连之人!并非后宫之中的心思诡谲之辈!”
“你觉得他们对重光会比我这个母亲对重光更上心吗?”皇后冷言,眼风凌厉如刀扫在东阳身上,恰如置身寒冬,不见天日一般的孤寂与压抑,让东阳心头泛凉。
“可重光养在皇祖父皇祖母身边,定然比长在您手——更安全,也更得父皇心。”东阳到底年少气盛,对方又是一向宠爱她的母亲,说话一时不察,便没了度,越了线。
“母后还没明白吗?今日父皇的责骂言犹在耳!母后真能无动于衷?”东阳加大了嗓音,眼神里冒着怒火神色却凄婉又哀怨“母后——皇祖父的孩子不只有父皇,父皇的后宫也不止您一人。”
皇后神情怔忡,露出低笑若哭的神情,喜怒哀乐悲恐惊轮番浮现在那张脸上,又混杂成极为复杂的模样,东阳不懂那般神情意味着什么,母子连心的本能让她明白母后心里也不好受,微微开口念“母后——”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东阳——”皇后陡然紧闭双目,眼角忽而掉下一滴泪,明明灭灭的折射着光又没入衣领,消弥。“东阳,曦嫔怀孕了。”
东阳眼神猛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皇后苦笑“很惊讶对吧。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曦嫔椒房独宠,她有年轻,有身孕很正常。”宫里的妃子有孕的消息,传出来都是三个月的时候了。“今日打杀红袖,不是因为顶撞圣上,而是她送去了一碟糕点,一碟夹竹桃做的糕点。”女子有孕,不能吃夹竹桃。
东阳嘴唇紧抿,她已经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大动肝火了。是在怀疑她母亲啊!怀疑母亲——残害龙嗣!这个罪名,如何敢担?如何敢认?母亲一向高傲的,怎么会认?至于是真是假,东阳也没个判断,皇宫就是个大染缸,谁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罢了,东阳。”皇后叹息,眉目哀婉只露了一瞬,立时被慈爱遮掩去“东阳,明日你带着重光去太后那里,一月之内,不得再入坤宁宫。”
“母后!”东阳顿时失了方寸。关心则乱从来不是虚言。
皇后看着烛火摇曳,嘴唇倏忽勾起淡漠的笑,伸手拨弄烛火,她手上并没有如其他妃子一般途着艳丽的丹蔻,留着莹润的指甲,是为了照顾重光。皇后眼神越来越深,东阳看不明白皇后眼神里的意思,只看到烛火陡然熄灭了,皇后指间出现了焦黑之色。“明日我会关了宫门诚心悔过。”
“你和重光——且都好好的吧。”
“母亲——”东阳喃喃,难以抑制口中苦涩心上痛楚,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毫无预兆的溢出眼眶,落在衣襟上晕成湿痕。
次日,唐一醒,就被好奇的风铃告知了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你说什么?”唐一口茶水没忍住喷在了桌子上,杨柳也呆呆的看着一脸深沉的风铃,风铃沉沉的点头,脸色复杂“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好奇,我就是好奇了一下,姑娘不是说曦嫔可能出了什么事吗?然后我就去问了一句……就这样喽!”
“锦衣卫还兼职这事?”杨柳错愕,目瞪口呆的看着风铃一脸幻灭状态,总觉得锦衣卫的职责在风铃这里成功的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舌职责。
唐清咳了两声让杨柳去把昨夜挂在廊下的荷花苞取下来,又让宫女去太医院要松针竹叶和干荷叶。虽然风铃很怀疑太医院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唐想了想叮嘱小宫女,要是太医院没有就去御膳房找,实在不行自己出宫买吧!
这才一边燃起一捧火熏烤荷叶,直至出现香味才将荷花苞放在荷叶上,整理思绪后开口“你是说曦嫔有孕?但其实月份不对?”难不成孩子不是今上的?唐突然觉得这位曦嫔娘娘果真是女中豪杰胆大包天简直厉害得不要不要的!敢绿了今上,不说计谋就说这胆气纵观今朝女子,万里也难挑一啊!
“没错,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太医院什么都没把出来?”风铃面露疑惑,这群太医院莫不是吃素的?
唐失笑“有钱能使鬼推磨。”风铃了然,“可诊脉的不是高院判吗?”这种事关龙嗣的事,就算皇帝大意,身边是公公内侍,太上与太后也不会大意,今上自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个子嗣。
“这有什么?”杨柳开口眉眼讥讽神色甚浓“她出身太原王氏,指不定有什么秘药之类的能蒙混过关呢!”
“风铃,让人再仔细查查吧。我总觉得这事不单纯呢!”就算曦嫔有这个心思,但长居深宫身边耳目众多,服侍的人都是内侍或者宫女,再不然就是侍卫了。可侍卫能入曦嫔的眼?唐觉着不大可能,曦嫔是个心比天高的人,看起来淡泊名利超然物外实际上这样是人往往最是执拗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她出身又尊贵,长相又不差,学识才华样样不若于人,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犯下这等可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唐并没有疑惑太久,门外的宫女就开始吵吵嚷嚷了起来,又在几息之间乖巧无比。
“是东阳公主来了。”杨柳出门看了看,回来告诉唐,面色有些犹豫不定“还有重光殿下。”
唐挑眉,心里大致有了头绪,这是皇后想通了?“你去看看坤宁宫的风向。”这话却是对风铃说的,风铃是平王府的人,做这些事比杨柳来的便宜。等风铃用密语传了信,唐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去给东阳公主和太后娘娘请安,她还没有见过被皇后护得像什么一样的重光殿下。
这厢刚寒暄完,并没有如愿的见到重光殿下就被曦嫔延福宫里的宫女告知“曦嫔娘娘请郡主过去赏花。”
赏花什么的都是虚的,宫里的人嘴里什么时候说过实话?
第二十二章 狐狸尾巴
唐于辰时去拜见曦嫔,路经梨园,见戏子唱念做打,中有一人身段柔婉,男生女相,风月悬于眉眼,桃花着色于唇边,念了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腔调百转千回,比之箜篌更能动九霄补天处,逗得那秋雨绵绵来。
“是《牡丹亭》的文。”杨柳也是耳濡目染懂得戏曲三两之人,见唐停步对此人生出兴致,不由上前几部轻声道,今日风铃未来,隐在暗处。
“是醉扶归。”唐噙笑,眼眸越深,渐渐那人若有所感,折身回望时水袖甩开,负手而立,便是一副谪仙样,唐轻喃“倒与这位相衬。”略看了一眼迷茫的杨柳解释道“杜丽娘无人赏,这位遮面上台,藏风流于戏袍,也算是孤芳自赏了。”随即若有所思着轻笑“如今这般似乎也不错。长得太美却又没有能护得住这张脸的能耐,终归是祸患。”
风铃细细想了想,倒是记起了一桩旧事,转身从树后现身,踱步至唐旁轻道“昔年有一桩刺史贪污案,太上责令刑部抄家,斩了主犯,余者家眷入掖庭做官奴,当时有个孩子因其身段声色被梨园的管事看中,入了这梨园,长得到与这位有几分肖似。”
唐轻笑“走吧。”对着那少年微微点头,拂袖而去。
“少卿,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是一个一见便知身有不足之症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如今天大热,如唐这般体寒身弱之人也受不住这等天气穿上了薄纱轻棉的衣衫,这位却裹了缎袍。不过身形虽然消瘦,却也有几分清朗模样。
“阿兄,没什么。”被称作少卿的人抿了抿唇,眼神随着唐离去而渐渐幽深,他似乎看见了那位先生说的那个人。看样子是个很柔弱的姑娘,真的——要对她下手吗?
至延禧宫,唐则收敛了眉目,整理衣袖,杨柳与另一位宫女亦是敛声屏气,等待曦嫔传召。
“郡主,娘娘有请。”宫女出来将几人迎了进去,间或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唐,意外的轻松气氛。
曦嫔于中庭赏花,如伞盖般撑起的绿树投下一片阴影,曦嫔于旁边摆了冰盆,美人榻,小桌与茶点,正躺在象牙席上翻看一本游记,见是唐来了,方微笑着请人摆上椅子,邀她入坐。
“唐见过曦嫔娘娘。”唐行礼。
“且坐吧,你与我又何须如此见外?”曦嫔笑眯眯的,可唐总觉得有阴谋。
“娘娘说笑了,礼不可废。”唐又另杨柳将锦盒呈上,是一个不及巴掌大的红木雕花盒子,唐将其打开,缓缓道“前次唐愧受了娘娘玉佩,如今有幸得了一块芙蓉玉,着人稍作雕琢,呈给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母子平安。”
“你倒是想得周到。”曦嫔似笑非笑的瞅着唐,接过了盒子让宫女收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唐莞尔浅笑“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唐的手心里却依旧紧张得出起了汗,今次前来不为争锋相对,只为探听虚实,若能相安无事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只能把自己摘出去。反正定国侯府是不会参与党争的,平王府也是纯臣,只有她不上勾,曦嫔就没辙!
“这池子虽然小,荷花却还算好看,那里的紫莲是特意从西域送来的,瞧着也不错,听说你擅长香道,厨艺也不俗,不知道我何时能有这荣幸尝尝阿的手艺?”曦嫔指了指池里开得正好的紫色莲花,幽幽的暗紫色在一众碧绿里不甚明了,羞涩的躲在粉白花瓣之后,但自有一段不同之色。
唐看过去,一方澄塘里花开各色,绿叶铺卷,小亭独立,四面来风。心里有些疑惑,怎么今日出门见的人都爱孤芳自赏这个调?却还是知道该回曦嫔的话,沉吟后道“娘娘何苦挖苦唐,唐这点微末技艺难登大雅之堂,又怎么能污了娘娘的眼?娘娘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传承多年名声满天下,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
“你母亲崔令,昔年在四家里也算是才学满腹直爽坦然之辈,怎么到了你这却自谦了起来?”曦嫔言语意味不明的,唐也不敢贸然接话,她对于母亲的印象仍旧是记忆里那位荏弱的女子,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神却温柔而宠溺。
曦嫔见唐不接话,似乎有些惫懒,挥手让宫女们退下,杨柳沉吟着看向唐,唐微微点头,也就离去了,待在廊下,树荫这处只剩下曦嫔与唐两人。
没了碍眼的人,曦嫔似乎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看着唐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的,太累了,她如今可受不起!懒散的声音似绒似羽扫着唐的耳边,唐心里忍不住一个劲的默念心经,这位曦嫔还真的像书本里的狐狸精,不,应该是狐狸仙才是,五官身段处处仙气婀娜,没有一丁点魑魅魍魉的鬼气妖味,却偏偏一举一动都能魅惑人心,连她这个女子都有些心思绮丽。
“阿,你终归是要去崔家的,入崔家的族谱,待你出孝,会嫁入平王府。”曦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纱帕,红唇轻启似有若无的香气氤氲开来“你做东阳的伴读不过几日,饶是从前感情深厚,如今东阳日益发觉自己身份的尊贵,你们的友谊还能坚持多久?”
“娘娘这话——唐不懂。”
“东阳这处就不说了,皇后与你并无瓜葛,那位重光与你自然也没关系。”曦嫔不理会唐自顾自的开口“不管是定国侯府还是平王府,或者说崔家,都是不会参与从龙之事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切莫一步错步步错,反而误了一家性命。”说着,曦嫔抬起眼眸,深深的看着唐,浮尘的神色里,似乎几分担忧,几分真情几分意切。
“我出身王家,你终入崔家,不管如何,四家同气连枝,我终归不会害你。”
唐心里一动,似乎被这句话打动,开口说道“娘娘的意思唐自然明白,唐也无心,也不敢参与您的事。”她低头,低眉顺眼似乎极为柔顺,又忍不住开口,做出一副为难又担忧的模样道“不过娘娘——”曦嫔微微抬眼示意唐有什么直说便可,唐才扭捏着开口“娘娘身怀六甲,还是少一些思虑吧,这样对您,对孩子都好。”
曦嫔随即莞尔,继而忍不住捧腹大笑,看着唐说不清的纯真洁白,猝不及防的凑近唐,双目相对,几乎抵着对方,鼻翼间呼吸都是对方的气息,樱唇似乎要抵上唐的唇,唐紧张得瞳孔陡然紧缩,额头汗迹滑落,手撑住凳子不敢动弹,紧张得如同林间被惊扰是小鹿,看得曦嫔忍俊不禁。
只听她轻声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有了身孕吧——”
唐:!难不成没怀孕?那她之前岂不是全猜错了?难怪什么都不做就让皇后紧张得不得了,把重光视作救命稻草!这什么都不做就能把嫡子赢了,对付东阳和太后还真是大材小用——
曦嫔俏皮一笑“我当然没有身孕!”见唐一脸懵懂还想继续发问,又道“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有身孕,这个原因不能告诉你。”又戏谑的看着唐“当然,我为什么这么做,也不能告诉你!”见唐一脸的目瞪口呆模样,曦嫔笑得明媚如艳阳,回了软榻上慢悠悠的开口“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再晚日头大了,你没撑伞可受不住这太阳。”又伸手缓缓抚摸唐的肌肤,赞叹道“你这般的姑娘,原不该被太阳灼伤的。”复又有些遗憾的看着唐“可惜不能留你用膳,不然东阳和皇后那里你可讨不了好。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把别人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你是定国侯府家的郡主,未来的平王妃,又不是她苏家的奴才!”
唐心里感觉有些异样,曦嫔又开口“好了,这下皇后闭门思过一月,这一个月你就能少些麻烦了。至于东阳,我相信你能搞定那个丫头。”
唐仍旧一脸迷茫,起身行礼告退到走在烈日底下都觉得曦嫔这一出有些匪夷所思。
杨柳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姑娘心情似乎很不明朗,提议到“姑娘若是有为难的事,不如去寻王爷?”这个王爷自然是白黎了。
唐灵光一闪,对啊,好主意!欣慰的拍了拍杨柳的肩膀,道“孺子可教也!走吧!”于是两人就转道走了。
越走唐心思越清明。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知道曦嫔这胎——到底是真还是假?四大世家里,崔家与郑家才能说得上休戚与共,和崔家,关系并不如郑家那么亲近。她才不会傻到只凭曦嫔一面之词就相信了!实在没辙,崔家两位舅舅还在宫里做先生呢!
“郡主——”一旁小道猛地冲出来一个人,唐与杨柳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步眼神犀利的看着来人。
对方直接跪在地上,炽热的青石板,对方眉头都不眨一下就开始磕头,连磕三下才道“请郡主救命!”
唐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就是她方才在梨园看见的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
第二十三章 打人
这烈日着实太盛了一些,晒得人不仅头晕眼花还隐约起了泛泛涟漪,对着眼前这美人如玉还真不知道这样的怜惜情绪是好是坏。为了不让这烈日灼灼扰了她思绪,唐觉得——还是先去找白黎吧!
锦衣卫的人看着唐身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神色如常,依旧笑嘻嘻的去给白黎报信,他们家倒霉催的主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哎呀妈呀!夫人这简直太厉害了,终于开始嫌弃那个脾气暴躁还蛮不讲理的主子了!
“主子,郡主带了个漂亮少年过来!”幸灾乐祸的某锦衣卫。
“主子,那位公子长得比你好看诶!”存心作死的某锦衣卫。
“主子,郡主和他站在一起真配!”又来一个找死的。
白黎顿时觉得不妙,懒得和这群没见识的多加废话,茶盅一飞,再见,不送!
等几个人悻悻带着猥琐的笑离去,唐刚好进了中门,再入白黎的房门,唤了句“安弦?”
“进来吧。”白黎整了整衣袖,又梳理了发丝,才拿了书卷在手,眉目敛着墨香开口,剑眉星目,公子无双。
“你且先稍后一会,杨柳,你们二人好生招待这位公子。”唐安排到,少卿面上即刻便显出了焦急之色张口欲说什么却又被唐抬手止住了。她神色太过清冷太过漠视,让少卿几乎以为之前柔声对他说话,眼神温柔如水的看着他的女子是另一个人!“你身在梨园,想来也是宫里的官奴,观你出身不似寻常你要求之事只怕也非我一柔弱女子可以相助,里面那位是平王白黎,锦衣卫指挥使,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能帮你的人是他!”唐毫不躲闪的对上少卿的眼,倒是少卿眼神似乎被灼伤了一般,微微侧头不敢直视唐,“你如今该想的是怎么说服里面那位。”而不是在这里纠缠她。唐说得义正言辞,眼神锐利得让少卿几乎以为她看透了他心底的算盘。
染,只是多虑罢了。
少卿看着唐转身,裙角清扬衣袖翻转,发丝微微露起一段白皙脖颈,进而进入门内。
“阿,你来了。”白黎放下书,替她斟茶,一片清隽之态。
唐松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些日子**宁了些,总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漏掉了!”自然地在白黎床旁坐下,拿起他翻看的书卷摆弄。
“能有什么大问题?”白黎递过温茶道“这是枫露茶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且尝尝吧。”
“你哪来的这个茶?三四遍才出色,不像是你的口味。”唐微眯着眼审视的看着白黎眼神不善,如狼环伺,“仿烧酒锡 甑、木桶减小样,制一具,蒸诸香露。凡诸花及诸叶香者, 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 无所不宜……将枫露点入茶汤中,即成枫露茶。”唐缓缓说来,瞧着白黎愠怒的模样跟头上顶了阴山大草原一样!看得白黎一阵心虚。
“这茶不是我的,是高太医的,他不是负责我的病吗?顺道捎了点过来。”急忙撇清关系自证清白的白黎直接就毫无愧疚的把人给卖了。
“高太医?”唐觉着高太医这么死板的人不大像能喝枫露茶的风雅之辈啊!难道高太医内心藏着一颗文人胆?
“对,说是之前给曦嫔诊脉时曦嫔送的。”白黎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
唐挑眉啧啧出声故意吊人胃口“你知道今天曦嫔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白黎非常配合的摆出一副好奇模样,眼神闪着星光,入唐眼时分明灿若朝阳。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眼里仅有她一人,唐就耳垂发红羞涩不堪,只强装着镇定,轻咳两声后说“曦嫔告诉我,她没怀孕。”
“没怀孕?”白黎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唐的话,心思一转就觉得应该是自己幻听了才是,重复了一遍“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唐嘴角轻扯了扯,怎么感觉白黎出门没带脑子?不对他今儿没出门……还是好心的回答道“曦嫔说她没怀孕。”可惜就是不能把这样的方法和深意告诉她。
“不可能!”白黎下意识的反驳,又眼神怪异的看着唐“你知道方才高太医来找我说什么吗?”
唐几番辗转,皱着眉头说出了心里面那个几乎最不可能的答案“不会是曦嫔真怀孕了吧!”
白黎一脸深沉的点头,“高太医说,曦嫔的胎没有任何问题。不管是时间还是脉搏,绝不会有任何差错。他以他多年行医诊病的经验担保。”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一个人?”
“谁?”
“卢文君。”唐开口,见白黎沉思继续解释“崔家与郑家交好,卢家与王家交情深。如果王家有什么秘药能让女子显出胎像,或许她会知道一二。”
“有个问题。这事其实让我疑惑了很久。”白黎性质盎然突然说起了其他“四家历代通婚,为什么崔家郑家关系最为亲密,而与卢家王家这些年来关系越来越紧张?”
唐扒拉着衣袖有些为难,勾了勾手,示意白黎附耳过来才小声道“约莫有一百来年了吧,反正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就是郑家一个原本要嫁给王家的女子看上了崔家的一个男人,两人私奔了,崔家那男呢也算有几分本事,最后跑掉了,郑家当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崔家也不管,王家就生气了,直接给一个已经和崔家子许了婚约的卢家女提亲,卢家答应了,后来就……”
“不过听小舅舅的口风说,太后和那个私奔的郑家女儿有关系,所以这才入了宫。”说到底,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许里面有关于唐的夺运之事的安排,也许只是一场意外。总之,所有人都降生,所有棋子都就位。
小舅舅?崔研那个画痴?除了画和钱都不想看其他东西的那人?白黎对这样的消息深表怀疑但是又没办法,四家自有一套记录大事的族谱,但他还没这点能耐去偷,毕竟人家部曲太多。白黎一直觉得,历代皇帝同意四家养部曲绝对是因为四家太多,这要是有个万一,皇帝也得哭死,仕林估计也要被水淹。谁让里面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还是不容易保存的书卷。
“对了,你就这么相信卢文君?”
不知道为什么,唐就是笃定对方不会伤她!随口就道“是。”
白黎耸肩,无奈取笑道“那就随你,不过你去哪都要让风铃跟着。”没有风铃他不放心。
唐自己也习惯了风铃的存在,自然没有拒绝,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一向都是求之不得的!
“安弦,外面有个自称叫少卿的男子,之前短了我的路,求我救人,你看着办吧。”正事说完了,可以告状了!
“哦?”白黎眉尾不悦的跳了跳,拉了床边的一根绳子,紧接着一阵银铃响声,元清在外面敲门“主子,有什么吩咐?”
“时候不早了,送郡主回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白黎吩咐,唐毕竟寄居太后身边,所受限制颇多。倒不是他不愿意留唐用午膳,实在是太后宫里——规矩大。一个个蛇虫鼠蚁也敢给他的姑娘脸色看,等之后唐出了宫门,他才好处理这些糟心事。
唐冲着白黎笑了笑离去,另一边,元清请了少卿入屋商谈,不知道两人商量了什么,反正事后风铃提起来一脸奇怪,说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白黎还为少卿设宴?简直不敢想象!总觉得这不是她家主子!
好不容易请完了安,与孙,姜两位聊了几句,应付了片刻,终于寻着时机利索的寻了借口告辞,回了房间坐等杨柳端来午膳。温热的百合粥下肚,配上色彩明艳的炒三丝,一小碟子蜜藕,唐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炽热的阳光被屋子里的冰盆削去了火焰,温度正好,让唐异样的满足,软软的“嗳”了一声,就翻身滚在了床上,裹了一床薄被悠悠睡去。
杨柳端着药碗进门就看见唐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无奈的笑了笑,得,这药还是去炉子上温着吧!
“东阳公主来了!”风铃冷着脸从角落里现身,“情绪不大好,可能是因为今早去见了曦嫔的事。”也不知道曦嫔那边传了什么风声出来,这位公主殿下又炸毛了!
“我先去叫姑娘。”杨柳沉着声音说,药碗随手放在桌上就去叫唐起床,明显没睡醒的唐脸上分明还留着怒气,眼底两簇火苗灼灼,怒气冲冲的看着杨柳。
机智的杨柳急忙转移话题“东阳公主来!”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唐愣了片刻,抿紧了嘴唇面色极其难堪的让杨柳伺候她洗涑,全程面无表情脸色阴狠,杨柳一不留神唐还顺手就把洗脸的帕子给撕碎了……
杨柳:……她以后一定让姑娘睡饱了再起床!
“东阳公主驾到!”得,这次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摆了全套的公主仪仗驾临,正装,眉眼深邃,脚下莲步轻移就是一阵香风。
唐连忙带着人行了大礼,刚得到东阳冷淡的一句“平身”,起身还未看清眼前人,东阳抬手就是一巴掌!
唐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发生了什么?东阳——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