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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宫玉尧     归凰之妾拟荣华txt下载     归凰之妾拟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文君

    天将明,宫门乍开,一辆马车随着流云离开皇宫,里面的人掀起一角墨绿色窗帘,小心露出一双小鹿一样无辜水嫩的双眼,在帘后窥着这方天地,湖蓝色的天空流曳着如棉白云,偶尔飞鸟掠空,高鸣入云霄。

    无拘无束,让人艳羡。

    沐豆豆随唐一起出宫,依旧是定国侯府的朱轮华盖车,不同的是之前她迫于无奈入宫谋求出路,如今她孑然一身出宫求自由。

    “阿,谢谢。”

    沐豆豆开口,言语真切,发自肺腑,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了对唐的感激。初入京城遇人不淑是唐出手救下两人,也是她为她筹划算计避开生父揭磨,可以说若是没有唐,而今的沐豆豆和欧阳瑾瑜还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的求生活。

    唐本来在闭目养神,她最近忧思过多伤了心神脾胃,总觉得累得慌,醒了醒神才开口说“无事。本来起因缘由都在我。”

    豆豆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清楚一件事“我走了以后,皇后娘娘和小殿下的吃食怎么办?皇后娘娘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小殿下早产身子更弱,我这走了……”

    唐笑了笑,风吹起窗帘,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如玉脸庞上,可以看见灿金的光下细腻柔软的绒毛,格外的无害“皇后娘娘人很好对吧。”

    “皇后娘娘很温柔,对我们都很好,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大错皇后娘娘都不会打罚身边伺候的人。”豆豆并不理解唐为什么答非所问但却个不妨碍她认真回答唐的话。

    “只是近来,皇后娘娘食量越来越大,东阳都控制不住,脾气也越来越不好——”豆豆皱着眉头,她第一次伺候孕妇,步步小心留意不一样的地方。

    唐挑了挑眉毛“那被人发现了吗?”

    “有,是绿芽姑姑,那次她发了好大的火,足足打死了三个伺候娘娘的宫女!”豆豆至今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都觉得心惊胆战,血液疯狂的脱离身体的控制,凉意沿着骨节层层攀岩最后缠绕住她整个身体,将灵魂与身躯同时拉入地狱。

    “那是娘娘中了算计。”唐一笑,难怪东阳最后变成了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宫里并不是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算计?是曦嫔吗?”

    “谁知道呢。”唐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沐豆豆也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恐惧,不过没多久就被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宫里的事别乱传,一不小心连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唐靠着车壁,略微有些沮丧的感叹。

    车夫是平王府的老人了,白黎不放心唐安慰,出门都是亲自过问,挨个排查身边伺候的人,他仇家多,难免有些怂包牵扯到唐身上。

    “驾!”

    “吁!”

    噼里啪啦一通乱想。

    唐额头狠狠的撞上了车壁。

    我了个去!

    压下心底的怒气,掀开门帘冷着嗓子问“怎么了?”

    车夫回到“回姑娘的话,对面马车车轴坏了。”

    唐目光落在对面那辆墨色核桃木马车上,拉车的马是难得的照夜玉狮子,双目炯炯,风采照人,车也华贵,核桃木漆上黑漆,两边挂六角琉璃灯,灯下垂大红系珍珠的宫绦,灯上用楷书写了个“卢”字,墨字淋漓尽致,虽然工整却也不掩肆意,写字的人当是个大家。松石绿的回字不断纹车帘,下摆垂浅金色流苏。马车雕工精致,画了蝙蝠流云莲花莲蓬等物,阴雕阳刻都有。

    大气又奢华。

    唐挑眉,会是她吗?

    心里猜测着,对面的人也掀起一脚帘子,最先入眼的就是一双白皙若无骨的手,指甲上拿凤仙花和明矾染了丹蔻,其后慢慢露出绯色裙摆,是苏绣,平,光,齐,匀,和,顺,细,密,精细又雅洁绣了缕金的蝴蝶,裙摆下隐约露出一点金莲,白色底面绣玉兰花,上面坠了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最后才是脸。

    唐自愧不如,甚至唐府众女皆不如,约莫只有诗文里说的倾国倾城四字可堪堪形容了。

    眉如翠羽,肤似羊脂。脸凝桃花露,鬓结鸦雏丝。卿捧春水更多情,唇启阳春娇媚声。斜挂霞纱挽流云,高鬟彩凤飘桂香。说什么昭君落雁西子沉鱼,不及她春色眉尾一抹,果真是十番美艳九般书墨气。便是唐作为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面色酡红愿抛千金换一笑,只如雪女遇骄阳,心甘情愿为卿死而后已。

    果然——是她。

    卢家文君,前生的妃。

    “姑娘——”却是跟在卢文君车架后面的丫鬟成两列上前,由两位大丫鬟领着,说话的是站在马车右边的鹅黄衣衫少女。

    卢文君抬手止住丫鬟发问,对着唐腼腆又典雅的笑着道“姑娘可无事?”

    豆豆闻着声音也掀开了帘子,一下子就被对方的眉毛怔住了。

    这人好漂亮啊!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痴痴的望着对方。

    “原来有两位姑娘。”卢文君轻笑出声,垂眉抬眼便是一段风流无双“我姓卢,名文君,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唐不捉痕迹的瞅了瞅旁边一脸色女样的豆豆,微微低头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我姓唐,单名一个字,这是我朋友,姓沐名仓庚。”

    “我住在定国侯府旁边,很好找的,有空过来找我啊!”卢文君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对面那个叫唐的姑娘,冲着她笑得明艳开朗,恍惚间便见到了胭脂花海一样。

    唐的耳垂忍不住飘红“我就住定国侯府,以后可以常来。”

    卢文君诧异的挑眉倏忽又笑了开来,想不到缘分这么深!“这样更好,不过我如今还有事得先走了,有空常来啊!”

    说完带上帷幕,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皂纱随着少女行走扬起轻盈的弧度。

    唐放下车帘彻底松了口气,那张脸便是隔世再见也极为震撼,怎么有人生得这么美呢!难怪上辈子争不过人家!这辈子——还好还好没落到上辈子的程度!

    也许她们能做好朋友?

    比东阳更亲密的那种?

    不过她如今进京是为了入宫吗?

    唐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瞟见了还呆呆的看着车帘子的豆豆,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犹为气愤“人都走了!还看!”

    沐豆豆这时才回过神,理屈的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自己,真是没出息!见了个姑娘就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好!

    卢家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地残局,所幸如今天色早路上行人少,马车也少,也没耽误许多事,道路一清理干净,唐很快就回到了定国侯府,从侧门进去前还顺便看了看对面的宅子,果真见到描金大匾上写着“卢府”。

    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

    “姑娘,您认识之前马车上的人吗?”换了辆马车乘坐的卢文君身边跟着小意伺候的丫鬟,这马车坏得如此猝不及防,可不敢让自己姑娘一个人坐了!

    “不该问的事情最好别多嘴。”不同于对着唐时候的温柔无害,对着身边的丫鬟卢文君却是言辞肃正,摆出了大家族嫡出的气势,横眉冷眼时不减美色分毫又添了冷冽的美,如覆雪的红梅,露出冷香与殷红一角,等后人来寻。

    她如今——没有进宫?

    定国侯府事情变了好多,白黎又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她如今夜重生了?

    卢文君心里很乱,一方面希望她能回来,一方面又不希望是她。

    说得轻巧的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才是今日生,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这些?

    她不行,想来她也不行。

    回了定国侯府,唐着杨柳带豆豆去之前豆豆住的房间,自己领着风铃风露风夏三人疾步去祠堂寻唐珠。

    为了防止唐珠出逃,唐瑚直接将人锁进祠堂,对着先祖灵位反思忏悔,可唐珑觉得这估计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唐珠那个牛一样倔的性子,认定了大房不是好人撞破头她也要逃出大房的掌控!

    也不知道是谁不怀好意害人害己,偏偏装成一副受伤的无辜样子欺骗众人颠倒黑白!

    唐珑表示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应该断水断粮!饿死了事!所以——他背着唐瑚扣掉了唐珠的一日三餐,只给一点清得可以照人的小米粥喝。他倒是想饿死唐珠不过这样他不久后肯定要去祠堂和唐珠作伴,想了想祠堂里阴风阵阵的夜晚还是作罢了,更何况他心思也没那么狠对一个只能说厌恶而没有罪过的小姑娘的实施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饿饿也就算了吧,权当给的惩罚顺便还能让人没力气出走!

    这是个好主意!唐珑觉得自己棒棒哒,准备去二门外迎接自己可爱的小妹,谁知道睡过了头一觉醒来被告知唐已经自己回来了如今正在去祠堂的路上,急忙换好衣服拿了把扇子就往祠堂去。

    “来人,抓住她!”祠堂外面简直一团混乱!

    唐一脸崩溃,唐珠哪里来的力气到处跑!不是说被饿了好多天了吗?!

    唐珑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唐指挥着风露风夏抓人,自己和风铃待在墙角一脸纠结。

    唐珠不是个省事省心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活生生的**烦!

    “不如——把她嫁出去?”风铃提议,对于绝大多数的女子来讲,出嫁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好主意!”唐眼神一亮,随即就耷拉了脑袋“可都还在孝期啊!我总不能让在孝期让她出嫁吧!”

    风铃有些疑惑“可王氏不是触犯了国法吗?”

    “那也是她亲娘啊!”唐无奈,早知道就趁王氏入狱的时候把唐珠也嫁出去!

第七十七章 中毒

    “安静了吗?”唐开口,平静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唐珠。

    还是白日,祠堂里却有些阴森,上面烛火香灰茶果供奉着唐家历代先祖,下面门窗紧闭严加看守。

    “你滚!”唐珠躺在地上又被五花大绑,折腾了那么久早就钗横鬓乱了,现下眼泪哗哗恨不得剜了唐的眼神格外的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风铃微微皱眉上前了几步。

    谁也不能猜测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唐珠大慨的确快被逼疯了。

    “疯够了就好好听着。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信与不信在你。”唐看了她一眼,取出一个白瓷瓶蹲下身放在唐珠身边,复而起身似乎在看一件死物一样看着她,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在陈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噩梦。

    “这瓶子里的东西叫鹤兮,剧毒,宫廷秘药,也是多年前你母亲王氏强行喂我母亲喝下的东西。”

    唐珠眼神震惊根本不相信唐说的话,冲她大吼“不可能!你撒谎!”

    “听我说完。”眼神静静的看着唐珠,周身蔓延着冷气,唐珠瑟缩了几下,蹬了蹬腿表示不服也乖乖听话了。

    她饿了许多天,也没力气折腾。

    “这瓶子是在你母亲房里找到的,和我可没关系。其实我是很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唐似乎颇为遗憾,啧啧两声明显看见唐珠畏惧的眼神才轻笑着开口“可王氏的血,太脏了,我怕染上了母亲会厌恶!”

    “也是你母亲命大,我算计了许多年她才开始出现耳聋目盲的症状,真可惜活不了太久偿不了个中滋味。”

    “第一,我,整个大房不欠你们什么!”唐声音转厉眼角眉梢出现狠色“别仗着别人对你的容忍肆无忌惮!长房与二房从你父母打算害我父母争夺爵位的时候就已经是敌人了!如今留着你——”眼神如狼也意味深长“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罢了。”

    “至于你本人是死是活这个宅院里怕是没有任何人关心了。”

    “还有唐,他自作自受如今也尝到了恶果,我本来无心和他计较的,自己找死那就得另算了。”

    “还有唐珍,她现在的日子或许是你们所有人里活得最好的那个了。”

    “第二,东西我留给你,怎么选自己决定。”唐笑了笑领着风铃离开。

    长袖拂去落花,长裙遮掩着金莲。

    步履轻盈,神态轻松对着看守的婆子道“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姑娘,门外有个自称姓高的老人家说要见您。”

    “一个人?”唐问。

    “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请进花厅。”随即对风铃说“你即刻去寻平王过来。”

    风铃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主子可能在上朝。”

    “那就在宫门口等着,散朝后立刻带人过来。”唐不容置疑道,自己转道去祠堂南边寻杨柳风露两人,再回了自己住的桑雪阁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去花厅见高老。

    想了想让杨柳带上了之那本医书。

    “是唐来迟了,请高老见谅。”唐方进门就对着高老行礼致歉。

    高老还没开口,身边站着的那少女就跟炮仗一样开口“定国侯府的待客之道果真是好!我们茶都喝了三杯了,唐姑娘才来,果真是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怕连脚都快废了吧!”

    是之前那人。

    杨柳气不过红了脸上前刚欲斥骂,却被唐拦住了。

    唐敛手行礼,恭敬的弯下腰“是唐来迟,请高老恕罪。”

    高老暗自对比一下自己徒弟和唐,显而易见的落了下乘,暗自叹了口气道“且起来吧,我今日也是兴起,进京时顺便来看看你。”

    唐弯了弯嘴角“高老可是念着那本书?可惜我还没看完,只怕是不能还给高老了。”笑眯眯的扯开话题给高老一个台阶下。

    言谈自然仿佛相识已久,高老也不由得赞叹唐这变脸的技术!

    难怪能让大长公主家的孙子视若珍宝,的确是个妙人。

    “呵”少女轻蔑地看了一眼唐“唐姑娘可别贵人多忘事,有借无还吧!”

    这话说得,连旁边的少年都知道黑了脸。

    更何况高老。

    “杨荔!”高老冷着脸斥道。

    原来那姑娘叫杨荔。唐挑了挑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重的敌意。

    “师父她——”杨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忿忿的跺了跺脚扭头不理人。

    “道歉。”高老道,唐不计较那是她家教好,他们不道歉这就是他们没教养了!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明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小师姐,灵机一动对着唐拱手“贺楼代师姐向唐姑娘道歉,唐姑娘大人大量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唐轻笑出声眼神玩味的看着两人,贺楼面皮薄又生的白净霎时就红了脸,举动不太自然,唐才接话说“我看起来很像小肚鸡肠的人吗?”

    高老微微蹙眉,唐并不小肚鸡肠,换句话说,目的性极强,一举一动都有算计。所以他并不愿意和唐打交道。

    “白芷药性。”

    唐一愣,旋即压下心头欣喜镇定回答“性温,味辛,气芳香,微苦。根呈圆锥形,表面灰棕色,有横向突起的皮孔,顶端有凹陷的茎痕。质硬,断面白色,粉性足,皮部密布棕色油点。功能主治:祛风湿,活血排脓,生肌止痛。用于头痛、牙痛、鼻渊、肠风痔漏、赤白带下、痈疽疮疡、皮肤瘙痒。”

    “闻你曾受雪上一枝蒿之害,如何炮制?如何解其药性?”

    “夏末秋初挖取块根,去掉苗叶及小根,洗净晒干。装麻包撞击之,使外表光滑,放干燥处,防潮湿及虫蛀。取原药材用清水浸漂7天,每日换水2次,待中心软透后切片,置蒸笼内蒸2-3h,取出晒干。再用熟猪油拌和,炒透入药,或将湿纸包裹,置炭火旁煨透,去纸,浸童便中一昼夜,取出,漂净,晒干。置通风干燥处储存。”

    “可用生甘草一两,绿豆四两,加水四壶,煎至两壶,频服。”

    高老点了点头,被唤作杨荔的少女脸色又红又白,十分难解。

    “用药分君臣佐使,治病当望闻问切。行医靠学识经验,开药多少要看病人身体情况根据其年岁,病情,五脏六腑的状况斟酌用药,此外还要看药性。不同的炮制方法,药材的用量用途不同,上等制药大师可留其七八分药性,中等留五分,下等留三分。你可明白?”

    唐立时拱手拜高老“唐多谢高老教诲。”

    “之前给你的书写的是药性,医道如海,不知你能走到几时。”高老扶着拐杖起身,目光有神,看着唐隐含警告与戒备“但凡随我习医用药,不得以药害人,以医误人。你可明白?”

    本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无有不应的。

    唐再拜答“诺。”

    无师徒之名分,无师徒之言语,可在坐之人都明白,日后唐将以师礼事高老,高老也将教导唐医药之方。

    唐既然行礼,身为唐丫鬟的杨柳与风露自然随着行礼,见过高老。

    “请你两位兄长来吧。”顿了顿,又道“等散朝时再请你父亲过来。”

    “是。”唐应声,随即吩咐杨柳去请人过来。

    丫鬟上前添茶,再捧来新的茶点水果。

    不久唐瑚唐珑联袂而来。

    “小妹。”唐瑚开口,又看见客座上的高老,早得了杨柳消息的唐瑚立时行礼“见过高老,多谢高老救了小妹。”身后藏锋转笔捧上锦盒,放置在高老面前,见高老眼露疑惑才道“高老是脱俗之人,想来寻常物件入不得眼,这是着人寻来的澄泥砚一对,与一本医书。”

    高老这才打开了锦盒,果真,一对雕兰花质朴的澄泥砚,至于医术,古卷翻黄页面也有毁损,年生已久,翻开看,高老也忍不住眼皮子直跳,这书是几百年前的方士所做,里面记载了一些丹方药方,虽然不全却也能尝试一二。

    看着唐瑚,淡淡的说“你有心了。”虽然施恩不望报,当初救人时没想过太多,不过唐的东西该拿还是得拿,这就是个小狐狸,用不着客气!

    唐珑也奉上了一份礼,是他自己仿崔研的《春日夜宴图》。

    “坐下吧。”不知道是不是收人的手段,吃人的嘴短,唐明显发现高老对唐瑚唐珑的态度比对她好了许多。

    唐瑚不解却依言坐下。

    “伸手。”

    唐瑚伸出左手。高老垫了个垫子在唐瑚手下,凝神把脉,许久后换成唐珑,再次把脉,神色凝重。

    果真是惜梦之药!不过却并不重。

    “近来可有嗜睡之症?常睡不醒,每逢七天便有一日精神亢奋难以入睡?喜温喜按,神疲乏力?”

    “有。”唐瑚心里也惴惴不安,似乎猜到了什么。

    “高老,我是不是中了什么算计?”唐珑惨白着脸身子摇摇晃晃的,眼泪盛满了眼眶似乎高老一答应他就立刻哭出来,可还没等高老开口,唐珑就眼泪哗哗的流,无声无息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杨荔撇嘴一脸不屑刚想出言讽刺却被眼尖的贺楼捂住了嘴拉着走开。

    笑话这可是人唐家的地盘,杨荔再这么下去,唐不计较,唐家所有人都不计较?

    唐上前扶着唐珑,安慰道“没事没事,有高老在呢!”

    “舌伸出来。”高老淡淡的说,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就让唐瑚唐珑提上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唐瑚也在想,唐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这位老爷子?

    “取桂枝三分,芍药九分,炙甘草两分,生姜三分,大枣两分,饴糖十分。水煎,去渣取汁,入饴糖烊化服。先调肝脾,再行针理气。”

    “这药一日三次,每三天去城内西边的百草堂寻李常儒大夫行针,我会把你们的症状告诉他的。”高老平静的写着方子道。

    “多谢高老。”唐开口道谢,随即杨柳又捧了一个匣子过来“这是诊金,有劳高老了。”唐说得甚是恭敬。

    医者行医取诊金本就理所当然,高老自然不会推辞。

    唐瑚又令藏锋转笔亲自送高老去西跨院休息。

    等一切理好了,唐瑚才坐下冷着脸对唐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唐似模似样的哀怨着对唐瑚道“我只是有个怀疑,没想到成真的了。”

    “什么意思?”唐珑不解,今天发生了太震撼的事,他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本来还打算今天去忽悠工部尚书他儿子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意思就是,咱们一家子可能被太上下了药。”见两位哥哥立刻变了脸色唐急忙补充“不过应该不重,毕竟今上还要用父亲,不过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是这么用的吗!”唐珑气得不行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开口就想骂人,被唐瑚不耐烦的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哎呦”唐珑转身郁闷的看着自家大哥,有这么做哥哥的吗?

    “谨言慎行。你这些年书读狗身上了?”唐瑚恨了他一眼,太上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谁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太上的棋子?

第七十八章 醉八仙

    正午,唐着人摆宴于宴山亭。

    先在花厅内给唐,白黎诊脉后,唐才引了人往宴山亭走去。

    今日这宴是唐请了豆豆亲自做的。

    因为时间紧迫也就挑了简单的做,却也没有落了侯府颜面。

    到奉点心:茶食刀切、 杏仁佛手、 香酥苹果、 合意饼。四喜乾果:虎皮花生 、怪味大扁、 奶白葡萄、 雪山梅。膳汤是龙井竹荪,菜有孔雀开屏鱼,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八宝野鸭。点心有如意卷,金丝酥雀。饭是碧粳米,胭脂粥,鲜虾粥,百合薏仁粥。

    唐自觉没有失礼之处,可杨荔却越来越看唐不顺眼了。

    饭后,白黎送唐回桑雪阁。

    “阿,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白黎被唐弄得一头雾水,先是让高老诊脉,后来又是把他和岳父赶出去,自己和高老神神秘秘的商量,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心神发冷,高老是跟着太上的人,于医术方面颇有建树,总不会是他不知道的时候中了什么毒和太上有关吧!

    白黎自觉并无对不起皇家之事,但自古就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皇帝,太上对他虽好,可在遇刺之后极为多疑,他常年在宫里行走若是中招也有很多机会。

    想到唐可以以香索命的法子,白黎心头发冷。

    太上——

    做了什么?

    唐心里也乱得狠,她不清楚要不要告诉白黎,还有她亲爹,这事牵扯有些大,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白黎——”唐一脸纠结,都快皱成包子了,犹犹豫豫的开口,一双眼里藏了许多心事,欲语还休的模样看得白黎心头一软。

    摸了摸她的脑袋,白黎放柔了声音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阿和我还有什么秘密吗?”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唐想了想告诉唐瑚或者琰舅舅还不如告诉白黎,毕竟那两人都没在官场摔打过,做世外高人还可以,这种和权利有关的事还是白黎更靠谱。

    “是惜。当初高老留了三副给太上,一副用在了你身上,一副在我爹身上,还顺便给我两个哥哥下了****。”唐皱着眉头心情低落,没注意白黎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不过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周身的冷意,虽不知来处还是补充道“不过有高老在,没有问题的。”

    “嗯。”白黎回答得甚是淡漠,眼神枯寂毫无人意。

    六月十一,宜忽悠人。

    素来喜欢赖床的唐唐珑起了一个大早,在唐的桑雪阁会面。等唐慢悠悠的整理完仪容,穿了身淡青色齐腰绣玉兰的襦裙,腰间系了玉环禁步,鬓边簪镂雕玉簪,拿华胜压住鬓角,月白色的发带结成蝴蝶结,垂下流苏。

    端得清雅若水墨晕染成的少女。

    “小儿。”唐珑招呼唐坐下“今儿的早餐谁做的!这面汤真不错!还有这鱼片粥,火候刚好,软糯鲜香!赏!”

    唐慢悠悠的坐下,盛了一碗鱼片粥捧在手心里,道“这位你可赏不起!人可是司膳房的正五品女官!”

    唐珑一口鱼片粥差点吐出来,瞪眼了双眼,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一个鸡蛋了,司膳房?他没听错吧!

    “小儿,你把人女官拐出宫了?”不会被打吗?

    唐没里他,自顾自的喝着粥,吃着温热的小菜,糕点,豆豆手艺就是好!

    “先吃饭,完了去办正事。”

    “可瓷器不是说要——”

    话还没说完唐一个眼刀子甩在唐珑身上,唐珑机智的闭嘴不言,慎言慎言。

    “先赚个盆满瓢锅再说吧。”

    “更何况什么都没有,哪里有能耐和人谈生意?”

    “再说了,定国侯的招牌还是够你用一段时间的。”

    唐珑想了想还真是,现在去告诉皇上要一起做瓷器买卖挣钱,皇上就算信了这差事也不大可能落在他们头上,十有**是皇商,皇商那边可是一团乱帐,也不知道今上有没有发现。

    唐珑约江砚山在画楼见面。

    画楼,与琴阁,棋斋,书肆一起为今上着户部所设,另有诗楼,词斋,文院供士子们交流,其中文院也可以谈论时政,甚至今上也会偶尔去文院走走,另有常驻官员于文院处寻找可为今上所用的士子。

    江砚山爱画,刚巧唐珑会画,可不是缘分吗?

    “在下唐珑,无字。”唐珑穿了身清水蓝长衫,月白色素带束发,极为干净清雅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工部尚书的嫡子,传闻倒是听得不少。江砚山不喜出门最好瓷器,至长大后便随工匠学习拉胚烧瓷描画,一手字洒脱肆意也可工整玲珑,他手下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眉眼灵气十足。

    江砚山似乎也偏好干净,一身简单的墨色衣衫,木簪挽发。

    “江砚山,见过唐公子。”他与唐珑无交集,他父与唐侯爷更是无交集,最大的纠葛应该在于年前的黄河堤坝之事,今上与唐侯爷一起遇险,还折了位将军,堤坝之事虽与他父有关,他父亲却也是无辜之辈。或许唐珑可以成为一个助力?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一人求财,一人求安,在画楼的雅间里你来我往的打哑迷。

    着实无趣又极多心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唐与沐豆豆乘车来了朱雀大街的一家酒楼,那是崔氏的嫁妆之一,不过掌柜的之前被唐珑查出来有贪财之事,唐直接换了人,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令人重新装修过。楼有三层,二楼雅间有八间,分别名惊蛰,谷雨,穗和,霜降,绛云,白鹭,寒露,晓寒。三楼是,一楼是大堂,厨房在后院,一二楼各自有着厨房。

    “豆豆觉得怎么样?”唐领着人看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看豆豆对于厨房有什么要求了。

    “我觉得还好,只是阿,厨房这么宽真的好吗?”

    唐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厨房是你的,大一点才好。小了周转不开,你看看需要买些什么,回头列个单子让人把东西添置齐全,厨房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招几个怎么招,你来决定。”想了想又说“二楼归你,你只做雅间的饭菜,一楼我再找厨子看着。还有就是我打算做药膳,但不打算让你出面,所以如果有客人要求见你你可以直说不见。”

    “二楼的雅间需要提前三天预约,一天只接受八桌菜,一桌一道你亲手做的,可以吗?”

    “可以!”

    “不过你这样真有人来?”豆豆表示非常怀疑,这也就是说她一天只需要做八个菜,睡吃饱了撑着就为了她一道菜?

    唐看着沐豆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都豆豆怎么就没有被她影响得越来越聪明呢!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你的手艺有多好吗?院子里的丫鬟为了抢你熬的鱼片粥差点打起来,今早二哥还抢了我的八珍糕!明明高老说了让我多吃八珍糕的,他竟然抢走了!”说到这事唐就满腹怒气委屈巴巴。

    “好吧,那一桌三个菜,一天二十四个菜可以吗?能撑得住吗?”唐有些担心,沐豆豆身体娇小能撑得住厨房的活吗?

    “放心!”她可是自小就在厨房里打滚的!

    “那我让他们给你做一口轻一点的锅,刀具可能是没法了,刀要是轻了不好处理骨头。”唐灵光一闪“啊!我可以找人帮你处理食材!”

    “还是算了吧,我要的食材估计只有我能做。”沐豆豆无奈的摊手。

    唐想了想今早薄如蝉翼的鱼片,默了默,豆豆的刀工的确很好,只怕她找不到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了人也不大愿意给豆豆打下手,到时候反而生出波折就不好了。

    唐抿着嘴道“既然这样回头我们把契约立好,我四,你和东阳各三,可以吗?”

    “我会不会有点多了?东西都是你准备也是你管着的,我就出个力——”豆豆有些犹豫。

    “没事。”唐眉眼弯弯“靠你才能留住客人啊!你手艺那么好,我才好漫天叫价啊!”唐笑得跟狐狸一样,豆豆有些无语,她怎么发现唐越来越有奸商气质了!

    这一定是错觉,错觉……

    “酒楼叫醉八仙可以吗?”唐琢磨着,让琰舅舅题字,让研舅舅作画,开张只开一楼,物美价廉。

    “你的酒楼你定就好,反正东阳也不管事。”豆豆无所谓,她于这些都不通,唐的二楼一看就知道书香气浓,雅韵悠长。

    “那酒楼叫醉八仙,还要招小二,跑堂的,账房……”唐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好麻烦,但是……好吧,为了钱她拼了!

    唐扒着指头盘算还有多少事要做,一边和豆豆商量开店事宜“我们要不要推一些特色糕点?”

    “八珍糕水晶糕豌豆黄鹅油松卷蟹黄酥拔丝苹果绿豆酥红豆饼艾窝窝糖耳朵……你想要什么?”豆豆颇为自信的说,下巴微扬,迎着浅金色的阳光活生生一朵凤凰花。

    “玫瑰酪和白糕。”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中午可以吃三不沾和五丝菜卷吗?我还想吃你之前说的干烧鲤鱼,荷塘小炒……”唐舔了舔嘴角一脸意犹未尽“还有之前的孔雀开屏鱼……”

    自打豆豆回了唐府唐小日子越来越好了,豆豆承包了唐的早中晚三餐,并仅限于唐的桑雪楼,弄得唐瑚唐珑也常常过来蹭饭……

    和唐抢吃的!

    唐小可爱一点都不开心!

    “那今天中午吃荷塘小炒,干烧鲤鱼,点心做三不沾,晚上吃哈密瓜炒虾仁,冬瓜陈皮炖排骨,再来八宝饭!”

    “好!”已经成功被豆豆收买的唐。

第七十九章 要人与身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今晚这月色真美啊——”

    “是挺美的,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想吃豆豆做的月饼!”

    “中秋还没来。”

    “那做往生糕吧。过几日是母亲生辰,我想去白露寺祭拜。”

    “好。”

    “之前事情多,家里端午节也没怎么过。我明日再让人做点青团吧,算是补了之前的。豆豆喜欢吃什么陷儿的?我让他们做了给你送来。”

    “我要吃自己就可以做啊,倒是你你喜欢什么?明日无事就给你做。”

    “不行。虽然我不会做吧,但是我借花献佛的那也是我的心意。怎么还能蹭你的吃的呢?”唐义正言辞,眼神却有些飘忽,豆豆做的青团……想吃!

    “噗嗤~得了,想吃什么就说!”颇为霸气!

    “豆沙馅的!”艾草的清香微苦和着糯米粉的甜糯,豆沙的软香,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我们的店子什么时候开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句。

    “等六月十六开张吧,寻人看过期会了,是个好日子。”

    “那我提前准备点食材,你有准备小碟子吗?平素你拿来盛花粉的那种?”

    “没有,怎么了?”唐不明白。

    “我打算开店那天做一些糕点小菜清汤让人试吃,一人一小碟子的量,这样不容易亏本。”豆豆说得很认真。

    她仔细思考过,唐那店子位置好,人多,单是大堂只要做得好就不容易亏本,只是她到现在都怀疑二楼会不会有人来——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呢!”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的,皓月泄下的月白色珠光朦胧了她的五官。

    “我把你大厨的身份模糊成了御膳房的御厨,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说了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大厨,绝对绝对没有透露你的身份!”

    唐指天做发誓状保证,很是认真。这年头从来对女子苛责过多。男子可以流连花丛三妻四妾,女子就一定要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她是真心把沐豆豆当做姐妹的,怎么可能不为了她的清誉着想?

    “不过对了,豆豆你厨艺哪里学来的?”唐有些好奇,根据消息来看,豆豆父亲手艺虽然好,但不如豆豆多矣。

    “我祖母教我的。不仅是我,我父亲的手艺也是她老人家亲手教的。”说到那个父亲,沐豆豆心情略微有些低落,随即又自己开解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她祖母对她好就够了。

    “我祖母祖上就是御厨,后来走南闯北的见多了,也就把菜色记下来代代相传,传到我祖母这里是第三代。我父亲天赋不高,心思不在菜上自然做不出上等佳肴,勉强能混个膳食郎中罢了。”

    “豆豆真厉害!”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再厉害那也是厨房里的事物,可不及阿你。”

    “我?我有什么好。”唐苦笑“家里一团乱的,生母被害我也没能报仇雪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两人各自回房,一夜好眠。

    “姑娘,沐府递了拜贴过来。”大清早的杨柳就拿了张杏花笺写的拜贴过来寻唐。

    簪花小楷,倒是赏心悦目。

    “哪个沐府?”唐一时没想起来这京都里姓沐的人家有哪些,所幸直接问。

    风铃端了药碗和梅子过来,唐拧着眉头一口喝了,脸上皱成一团,立时就塞了颗梅子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我也不知道。”杨柳细细想了会,唐家来往名单上没有姓沐的。

    风铃好奇的偏过头去看,挑了挑眉毛,“只怕是来找姑娘要人的吧!”风铃的声音如她的名字,清冽如檐角风铃,清风拂过则泠泠声来,传入耳里又润心脾。

    唐很喜欢风铃的声音可惜风铃一惯高冷惯了,少言寡语的,连带着风露风夏两人也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可爱!

    “谁?竟然要寻姑娘要人!”却是端着燕窝粥的半夏,眉毛一跳,小下巴一扬,活灵活现的一只傲娇小公鸡。

    “半夏,你端燕窝粥过来做什么?”唐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是老爷吩咐的,每日一碗燕窝粥,不能因为守孝就亏了姑娘的身体。姑娘身子可不适合忌口。”

    唐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神采奕奕的眼眸,显得低落又哀怨“我早就没有忌口了。也只有哥哥们还日日茹素。”本就对不起母亲,如今又——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半夏懊恼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对上风铃冷然的眼神和杨柳埋怨的目光,半夏又鼓起勇气上前走了几步,将燕窝粥放在唐面前“姑娘,孝在心底。这些时日唐府发生了许多事情,姑娘何苦自责。便是夫人在世又如何能看得下去您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夫人走了,您才是最应该珍重己身的人。不然大少爷二少爷后院未定,唐家骤失主母,一家子可怎么办?”

    “不说这个了。这沐府是豆豆父亲家吗?”

    唐并不愿意提及母亲逝去之事。不管怎么样,没能为母亲守住这三年孝期便是不孝了。也只能想着等母亲大仇得报,再为母亲素衣简食,抄经念佛。

    “可不就是那家吗?”风铃撇嘴流露出一丝不屑“想卖女求荣又舍不得,要不是姑娘出手帮了一把仓庚姑娘,只怕如仓庚姑娘要在瑞王府上讨生活了。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妃可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提点,没把另一个闺女送入瑞王府反而去了惠昭容那里做女官,可惜又没门路,这个女儿不出意外,能平安出宫那都要谢谢满天神佛保佑了。”惠昭容膝下有大皇子,虽是庶出,但占了个长字。以前没登位还好,这登位了有些人的野心就暴露了。稚子无辜,做母亲的可不无辜!

    听风铃这么说,惠昭容可能十有**要和皇后对上。唐挑了挑眉,算是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了。

    “来的时候安排人在花厅吧。我去见见这位沐夫人。”

    “去告诉仓庚一声,看如何处置。”

    辰时,一辆青布小轿入了唐府侧门。

    “沐夫人远来,是唐失礼了。”唐执晚辈礼。因着唐被今上夺情,家里的门禁算是半开半关的状态。平素唐约一些人谈事也由唐安排,不过来见唐的,也就这一位沐夫人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小丫鬟们裙角翩然的上了茶点,清茶后离去。

    “是我失礼了才是。”沐夫人看上去颇为和蔼,可能做出狸猫换太子这样事的人能期望她心肠软吗?

    “明知郡主守孝在身,当闭门谢客还来叨扰,是我的不是。只是事情严重,还请郡主见谅。”沐夫人出身江南,身上带着南方婉约女子的气质。

    “父亲被今上夺情继续上朝辅佐皇上,闭门谢客自然成了空谈。不过守孝在人心。倒是不知道沐夫人此来所谓何事?”唐笑眯眯的搬出自己父亲威胁来人,在看到对方神色一僵后心里甚是满意。豆豆被她藏在隔壁,身后是风铃杨柳,她倒是想看看这位还能做出什么妖!

    “郡主——”沐夫人眼神落在杨柳和风铃身上。自然是想让唐将两人撤下。

    甚至,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

    唐挑了挑眉“夫人有话直说便是。”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打算让两人下去了。本来两人就是她的心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开口便叫郡主,是将她摆在了主位上。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

    “我来想和郡主商量一件事。或者说做一笔交易。”沐夫人显得胸有成竹,眉眼温润。

    “事关仓庚?”唐挑眉问。

    隔壁偷听的豆豆陡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仓庚?倒是个好名字。”沐夫人一笑如兰花放瓣“郡主该知道,仓庚有沐府,她生父尚在,总有一日要回去的。”

    “夫人想要什么?”既然别人都摆上了台面,她也没必要装疯卖傻。

    “我想要我女儿出宫。”沐夫人坦然的望着唐“是我识人不明看上了一个卖女求荣自私自利的蠢货,李代桃僵之事只为自保,不想仓庚那孩子有福得姑娘相助,妾深感抱歉。”

    风铃忍不住侧目,这位夫人——罕见的直率啊!

    杨柳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卖女求荣的确是个蠢货!

    “仓庚回不回去其实无所谓的。”唐淡然一笑“家里老夫人尚在。更何况——仓庚若回去,身份怎么办?不尴不尬的,沐大人愿意?家中发妻尚在便迎亲娶了夫人,还将老母亲亲生女儿留在老家孤苦伶仃,这要是传出去他只怕立时就要被夺官位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盈袖只少仓庚一岁。”沐夫人笑着开口,慈祥和蔼的眼神里多了算计“如果是郡主请平王出面,沐乘风不会不同意。”

    “是不敢不同意吧。”定国侯府与平王府再加上宫里的皇后。

    沐乘风有那个胆子吗?

    不过她说得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能护得了豆豆多久?沐乘风一个孝字压下来豆豆什么都得同意!还不如先和这位夫人讨价还价。

    “郡主聪慧。”沐夫人言语真挚,能让平王倾心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脸这么简单。唐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京城里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虽然这位姑娘的名声没传出去,不管她隐隐觉得这姑娘才是个厉害角色。须知,后宅的事男人可不如女人通透。她的直觉素来准,帮她良多,这次并非贸然登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闻沐乘风有一亲兄,年三十五而逝,可将仓庚过继过去。”

    唐有些心动。

    沐乘风是个人渣没错,有机会让豆豆从此脱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这样沐乘风就不能拿孝道压着豆豆,也不能借豆豆的关系往上爬。只要改了族谱,豆豆几乎自由。

    “可惜我并不能替她决定。”唐心动却也知道这事只有豆豆能决定。

    “妾今日来只为展现诚心。”沐夫人并不愚蠢,虽然夫妻一道被盲婚哑嫁坑了一把,但好歹也是正经的闺秀出身“郡主可告诉仓庚一句,只是时间上三日可好?迟则生变,宫中尤其这般。”惠昭容其实不蠢,只是有了孩子关心则失智,就怕成了宫里谁的棋子。

    “郡主,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沐夫人突然起身行礼,上前几步停在距离唐三步的地方,压着嗓子道“我并不愿意我儿入瑞王府,事出有因。瑞王妃本姓柳,名朝云,是妾身曾经的邻居与手帕交,只是如今这位瑞王妃却并非柳家姐姐。打从十六岁时去庄子上养病回来被瑞王捡到后,性情变化堪称极端,对于从前之事更是半知半不知的,我曾看到她手臂上有希罗国的芙蓉花刺青。郡主应该知道希罗国的阿芙蓉——”

    “我知道了。”唐压住心底的震惊淡淡道。

    沐夫人观唐神色动容心知已打动了对方,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去。

    希罗国,阿芙蓉,醉栀,太上遇刺!

    “姑娘——”风铃开口,神色冷然。

    “去告诉白黎,让风夏风露陪着我就好。”

    她并非无知小儿,知道什么为大什么为小。瑞王妃若真的是他国细作,瑞王勾结敌国这罪名可怎么也洗不清了!

    她母亲,他父母,大仇若能得报,多好!

    “照顾好姑娘。”风铃对着杨柳道,旋即提剑出了唐府,回平王府。

    事关重大,她不能耽搁。

    唐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擦了擦脸上的汗,立刻就去寻沐豆豆了。

    “豆豆,你想回去吗?”

    豆豆神色复杂的看着唐,无比认真的说“阿,我同意过继。”

    能与他斩断关系,她——求之不得。

    或者说从她母亲去世他连一封信都没有的时候,她对于这位父亲就死了心思了。沐盈袖只小她一岁,意味着她尚在襁褓时他父亲就抛妻弃子入京城求官,一去十六年,家中老母发妻嫡女,不管。她不傻,她祖母也不傻,不然她祖母不会教她手艺,靠着京城送来的银两开着小食肆自给自足。

    她的父亲,何其狠心!

    “那我着人护送老太太入京?”

    “好。”

    在唐转身出门是沐豆豆突然叫住她,说“阿,谢谢。”

    她知道从宫里要一个人何其难,尤其是一个女官,编纂记录在册……但要一个姑娘蹉跎到二十五岁出宫,对她又太狠了些。

第八十章 交易

    “阿。”少年翩然而来,云霞蒸蔚里霞映澄塘的好模样带了一丝忧虑。

    “白黎?”唐对于白黎一上来就先抓了她的手打量几番的模样极为不解。

    白黎看唐并无损伤之后松了口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如出鞘的利剑,秋水寒芒逼人,如白雪倾覆下的澄塘,暗流汹涌。

    “瑞王妃的事你别管,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最好离瑞王府的人远一点。”

    “好。只是——我想送个人入瑞王府——”唐犹豫着开口,眼神看着白黎,生怕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不赞同。

    果然,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加大,眨眼又松了许多,想来也是怕伤了她。

    “是夏绮雯?”白黎思索了几息,于刹那之间得到答案。

    唐府里的女子仅有夏绮雯与瑞王府有纠葛。

    唐眉心蹙了蹙,有些担忧“她倒是对瑞王情真意切的紧,我之前允了她,这些天跟着女官学规矩也特别认真,更何况——”

    “若是有个人进了瑞王府,对于瑞王妃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瑞王……也算是放个耳目吧。”

    “可这般行事,我对不起她良多,将来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又如何有颜面去见祖母?”

    唐心情很复杂。若老太太什么事都没有,还好生生的给她添堵,给唐珠唐夏绮雯撑腰她也就不说什么,若夏绮雯也如前生一般与她针尖麦芒的对上,你来我往的过招她也不至于至今犹豫不决,让女官们教她规矩,处事方法,内宅手段来拖延时间。

    今生,只有唐负夏绮雯,而无夏绮雯负唐。

    白黎见她这般忧思“这事,她愿意就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瞎掺和什么呢!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能给瑞王妃添堵?”语气里,难掩诧异之色“就夏绮雯那样的,瑞王没有遇上一百,也有八十个吧!他本来就贪花,瑞王妃要是连这点子都搞不定怎么可能霸占瑞王府后院那么多年!”

    满满都是嫌弃,唐忍不住一哽,更不知说什么了,虽然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她这样也不大对得起人吧。但是入瑞王府又的确是别人心头所愿。

    灵光一闪,唐眉毛一挑怼了回去“就夏绮雯那样貌,你给我找八十个出来!”

    不是她吹,夏绮雯那模样的确勾人!不然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勾得瑞王心生摇曳,瑞王妃美则美矣,艳也勾人摄魂,偏偏少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她现在让女官训练夏绮雯就是让她轻薄脂粉里多添几味雅致。

    以色事人,迟早要完!她又不傻,夏绮雯也不傻。

    “那你是觉得她可能帮你打探消息?就她那样沉溺美色无法自拔没把自己坑进去就不错了!”白黎义正言辞回了回去。

    “切,谁指望她了!当然是靠她揪出瑞王妃的狐狸尾巴啊!到时候通敌之罪下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唐一脸鄙视的看着白黎,深深的怀疑他的智商!

    一遇上瑞王就智商秒降的平王!

    风铃听得眼皮子直跳,默默的向前走了几步守门。

    主子和姑娘真的是——

    一言难尽哦!

    “那就她也玩不过瑞王妃啊!”白黎理直气壮的回,身为细作,尤其是藏在内院的细作,她和瑞王之间不仅是夫妻关系还有政治关系!

    谁他么没事搞自己一条船上的对手?

    “没有矛盾那就制造矛盾!”

    “一个不够那就两个!”

    唐更加的理直气壮,她手上又不只有一个夏绮雯!

    “你看,最后还是要送她去瑞王府。人家自己都心甘情愿,日后如何你又说的上什么话?我们又不确定能赢,指不定日后还得她念着今日情分救你一命。”白黎突然笑着说,有些凄苦。

    唐心头一痛,认真的看着他近乎一字一顿“生同衾,死同穴。你生,我生。你死,我随。”

    绝不苟活。

    亦不背叛。

    白黎失笑,将唐揽在怀里道“哪有这么严重。”眼角还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没入衣襟晕开一朵花。

    “好了,你打算再送谁进瑞王府?”

    “枕鱼楼,绿珠。”唐垂眉,绿珠曾向半夏说过要见她一面,但她只给了两月分量的香膏与香露并未答应见人,算起来,她又快用完了。

    “那位——”白黎了然“她身上的体香是你弄的?”

    “嗯哼?除了我还有人能让人凭空生出香味吗?”

    “噗嗤~没有没有,我家阿最厉害了!”

    “那是——”

    “只是你怎么没想过自己弄一个?”

    “守孝呢!”这人脑子进水了吧!守孝里搞这些名堂?怕是嫌她名声太好了些!

    “对了,过几天我要入宫一趟。”

    “借口找醉八仙营业呗!反正东阳公主也算你的后台。”他真机智!现成的借口!

    “你陪我——”这不是废话吗?她也知道拿这个借口进宫啊!只是她想要他陪着啊!

    “我不能入内宫的!”他一个外男怎么可能进内宫!

    “那你陪着我,在外面等我就好。”当她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勤政房上报各种消息吗?再安排人去处理。今上对他特别特别的宽容的!

    “对了,听说有个叫孙贺的一直递帖子进府?”这人好像一直在夏绮雯和唐珠里犹豫?也不想想就他一个商人还嫌弃定国侯府里的姑娘,都是半斤八两,还五十步笑百步。

    白黎心里鄙夷,却不乐意见到他给唐添堵,万一传出点什么流言蜚语脏水往他家媳妇上泼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把唐珠嫁给他怎么样?反正只要定国侯府不垮他就不敢对唐珠不好,若是定国侯府垮了,唐珠就算不嫁他也好不了。”

    “我以为你会选一个寒门有为之人。”

    “那样是在自寻死路。”就唐珠对他们一房的心思,找一个有能耐爬上去的寒门,等着唐珠煽风点火在搞死自己一家人?她没那么傻“况且就她那性子,嫁给太好的人也是坑了别人。也就孙赫,两人是表兄妹,就算孙赫对她不好好歹有他娘压着,唐珠至少能衣食无忧吧。”

    唐很是惆怅。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

    “那就无所谓了。”白黎表示对于唐珠他真心没好感,那就是一个猪!

    第二天唐就递了帖子进宫,第三天收拾好后就与白黎一道进宫去了。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见过东阳公主,东阳公主万安。”

    “起来吧。我这些日子天天在房里待着可苦了东阳这孩子,你来了也好,多陪陪东阳。”皇后这些日子倒是富态了许多,气色也养好了。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唐并不如之前那么排斥。

    东阳逮着皇后袖子撒娇“女儿陪着您还不好吗?您这是有了小弟就开始嫌弃我了不成?”

    “少胡闹,唐还在呢!”皇后嗔了东阳一眼,眼角眉梢流露出妇人风情。

    唐微微一笑“公主率真可爱。”看来这些日子皇后日子不错!

    “好了,你们自己去玩吧。”皇后佯装恼怒的挥了挥手“我可不敢惹你这个小辣椒!”

    “那女儿待会再来看您和小弟!”东阳故意皱着眉头道,领了唐离去。

    “阿今日来是为了酒楼之事吗?”

    “是,也不是。”唐一脸坦然。虽然东阳为君她为臣,但她也是定国侯的嫡女,未来的平王妃,没必要把自己当成东阳的婢女。

    “哦?”东阳斜坐在软榻上,眉梢轻佻流露出一丝兴趣,食指纤长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那阿还有什么事呢?”

    唐组织了一下语言,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犹犹豫豫的开口“是为了大皇子。”

    东阳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

    大皇子是她的眼中钉心上刺,一根根扎入血脉似乎要将她生生折磨成人干!

    唐知道,东阳并不会听她的把才出生的二皇子送给太上亲手抚养,东阳少了果断,对于皇后她永远都不知所措,那是她的生母,而新出生的二皇子是皇后的命根。

    虽然最初是为了东阳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但如今只怕也忘了初衷是什么。

    说白了,谁又能真正的在后宫里——不忘初心。

    “大皇子的母亲惠昭容身边有个女官,是仓庚同父异母的妹妹。”

    “阿的意思是——”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要问一句。她也早学了不动声色的帝王家的作派。

    “唐的意思是,此人要么留在您身边,要么送出宫去。”

    “醉八仙靠的是仓庚的手艺,若是沐家见此有利可图,联合惠昭容,拿孝道压人,醉八仙就只能废了。”

    “可醉八仙如今将将开业。”盈利尚少,纠葛尚浅。为了这个和惠昭容在此时对上并不是很好的一步棋。

    “防范于未然罢了。”唐一笑,东阳迟早会上勾,自己对上惠昭容,如今不过是提前一步埋下一个手段罢了。

    “惠昭容如今暂避娘娘锋芒,却是斩她臂膀杀鸡儆猴的好时机。”

    “可也有可能逼着兔子,反过来咬人。”东阳慵懒的把玩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神情半遮半掩的,多了分诡秘之觉。

    “那如果她还有选择呢?”软刀子杀人才容易,逼急了狗急跳墙得不偿失,慢慢来才能一步步让人入死角。

    “哦?”东阳有些感兴趣,“阿说来看看。”

    “大皇子如今尚缺一个师父罢,与其由惠昭容上报今上选,一来皇上会赞赏您长姐风范,二来惠昭容以为自己有了盼头,自然不会在此刻寻衅。”

    “我寻的,她如何会信?”东阳问。

    “皇上选的有名之士如何能轻易收买。”

    “那你还出这个主意!”东阳气闷道。

    “上面的动不了,从伴读,侍从内监里下手不是很轻松吗?”皇后养病照料皇子,宫里大小事物由曦嫔处理,皇上又着东阳跟着学习,分权。

    的确很容易。

    东阳若有所思,唐一笑置之。

第八十一章 后续

    “御花园的牡丹甚美,阿不如去看看?”

    东阳一句话,正好给了唐去见沐盈袖的借口。

    两天时间,足够沐夫人传话给沐盈袖借机来见她吧。

    御花园有一棵极大的桂花树,枝叶伸展,侧面是亭子,广置牡丹芍药,另一处是秋千,藤蔓相隔,杏花做墙,往后延展而去是一方澄碧池塘,荷花徐徐,荷叶田田,柳枝绵绵,其上有白桥六角亭,稍退有两方抱厦,再有亭台楼阁,假山堆叠,造出琼楼玉宇,偏偏一角,风光如画。

    唐在亭子里似模似样的赏花,见一鹅黄及笄少女领着人朝毓秀宫去,微微侧头问了句“那是谁啊?”

    观其衣着气度,不似宫中女官之流。

    风铃瞧了瞧道“应该是姜家的嫡次孙女姜宁。”

    “姜觅的妹妹?”唐还记得在瑞王府宴会上给自己解围的那位姐姐,不过因为她尚在孝期,两人也不过点头之交。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此才可源远流长。

    “她怎么和东阳扯上关系了?”唐喃喃。

    风铃耳朵灵敏,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斟酌着说“东阳公主似乎要重新选伴读。据传有三人,一是姜宁,二是前任国子监祭酒的孙女,三是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胡洛歆。”

    “她找后面两人我都能想明白。不过姜家——”唐皱了皱眉“大理寺卿已经告老,虽然仍在京中,不过姜家历代几乎都在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任职,如今大理寺卿退位,姜家只有长子于刑部任侍郎,次子于御史台,幼子在翰林院编书,姜宁是二子的长女,父亲不过一个御史,东阳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并没有因为东阳另选伴读而生气,唐直接开始琢磨起了东阳的深意。

    宫里的人,做什么都有深意的。

    风铃感慨,不愧是主子看重的人,心智成熟。

    “我以为姑娘和东阳公主是挚友。”

    杨柳与唐齐齐侧目看着风铃,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看得风铃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她说的话很奇怪吗?

    唐遗憾的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年头,谁傻了吧唧的和皇室的人做朋友。”

    嫌命太长了吗?

    风铃不由得捂脸,她的一世英名!千算万算没算到东阳已经长大了,快及笄了!那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殿下!嫡出的!

    杨柳随即补充“以前年纪小还好,长大了就要按规矩做事。”

    “譬如你我。”

    与主子关系再好,那也是主仆。

    三个人打着岔随意聊天,小道上慢慢走来了一位女官服侍的少女。

    沉默寡言,五官平平无奇,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

    唐见对方直直的朝自己走来,便猜对方是沐家盈袖,不过她见过沐夫人,也见过沐乘风的画像,两人生的不差,这人——怎么长得对不起她父母呢?

    “郡主。”沐盈袖直直的走来行礼。

    因唐并无封号,只有郡主之名,故直接唤郡主行礼。

    她走到跟前,唐方才明了些许。

    不是不美,而是藏拙。

    “沐姑娘。”唐还了平辈之间的半礼,对方是豆豆的妹妹,没必要太过生分。

    两人聊了约莫两刻钟沐盈袖就离去了。

    不久,白黎传话来接唐归家,正是散朝时分。

    被缠得没法的白黎陪着唐一起做马车回家,白黎表示这是个悲(开)伤(心)的故事。

    “我今日见了沐盈袖。”唐躺在白黎怀里闭目养神,今早起太早她有些困乎乎的。

    白黎拿了张薄杯子盖在唐身上才说“觉得怎么样?”

    “是个聪明人。”唐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的说“我还偶然间见到了东阳的一个伴读。”

    “东阳?不必在乎她。”白黎随口说了一句,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公主而已。

    “怎么了?”唐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瑞王妃的事查出来了,我直接告诉了今上。”

    “今上打算对付希罗国。”白黎又道。

    “早猜到了,谁咽得下那口气啊!”唐拉了拉薄被有些昏昏欲睡。

    “太上和今上矛盾迟早要爆出来,今上倒是聪明拿希罗国开刀。”希罗国成了太上的心结。

    “可惜皇后不聪明,嫡出皇子,多好的一步棋啊!他是缓和两位帝王关系最好的人,可惜了。”唐接过话“不过无所谓,反正二皇子也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再说还有太后,这事,让他们去愁吧!”

    唐又不是圣母,打了她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凑过去。

    皇后这位置坐得可并不那么稳,曦嫔,惠昭容,还有右相家的孙女,镇北将军家的孙女,另有小选入内的女官……

    唐也想看看,皇后能坐多久。

    “皇后——”白黎撇了撇嘴,“曦嫔什么都没做就被逼成这样——”

    “算了,先回家吧!”唐转头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回去时刚好豆豆做好了蔷薇糕,往生糕,还有荷花酥。

    门房说唐中午留在皇宫,唐瑚唐珑一个去了崔家,一个约了江砚山白黎眼神带笑,当下决定留在唐府陪唐用膳,谁知道唐直接打包了一碟子荷花酥就把他推着出门,白黎一路黑脸一路冷气纵横。

    看得风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颈。

    刚才那眼神看得她直哆嗦!

    “杨柳,你把这碟子蔷薇糕送去夏表姐那里,这碟荷花酥送去林表姐那里。”

    “半夏你下午拿二哥的帖子请绿珠过来,从角门入。”

    “是。”

    “阿想做什么?都要吃饭了,有什么事待会说。”豆豆端来一碟子荷叶糯米鸡,那香味直接就飘在了唐鼻子里,唐立时两眼放光盯着那一盘子,悄悄的伸出了爪子。

    豆豆一脸好笑的拍掉唐伸出的爪子道“还没上完呢!少了谁的也不可能少了你的!”

    “还有什么啊!”唐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难过,今早要进宫她只能啃干的,虽然豆豆做了蒙古烧饼,但还是难受,她习惯了吃粥了。

    “栗子烧鸡,拔丝山药,锅塌豆腐,茄盒子。”

    “都是我喜欢的!”

    吃完午饭唐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午觉,醒来时风铃告诉她“绿珠姑娘到了。”

    风铃内心复杂的看着唐,这位姑娘实在是与众不同,还敢染指烟花风尘女子!

    “走吧,我们去见见。”唐照了照镜子并无不妥,带着杨柳半夏风铃风露变去了花园。

    绿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来自深闺里的雅致糅合风尘里的妩媚,烟花下的凄婉。她穿了身海棠花的坦领,下面是洒金的八幅大裙,绣的都是佛经。发髻高挽,金簪金华胜簪发,描了深长的眉,微微波澜起伏,似蹙非蹙若远山凝黛遇朦胧雨色,眉心贴了枫叶红的花钿,眼角带着桃花样的绯色,唇着盛色胭脂。

    像佛家壁画上的飞仙。

    这是唐最初的感受。

    浩淼如云端烟水里的飞仙,飘摇如飞仙袖中落下的花瓣。

    “绿珠姑娘。”

    绿珠的惊诧几乎脱口而出,却被她死死的压在喉口。今日那位拿了定国侯府二公子的帖子来请她,她还以为帮她的人是那位二公子,没想到竟然,竟然是以为娇娘子!

    “唐姑娘。”绿珠开口,压着裙角行礼。

    “你穿这身衣服很不错。”远在她的想象之外!唐赞赏的看着她,没有问为什么绿珠会一眼猜到她是谁,在内宅里生存的人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她趁早换个对象。

    “姑娘今日唤我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绿珠突然想起唐家嫡出姑娘曾受封郡主,虽无封号却有实实在在的皇庄供养,但既然她没有指责她称呼有误,应当无碍才是。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唐今日唤她前来为了什么!

    “姑娘想一辈子待在枕鱼楼吗?”

    绿珠呼吸为之一滞,神色有些惊慌。她如今已经二十有余了,一辈子待在枕鱼楼也没有多少好日子过了……

    唐看懂了她的眼神,诱惑一般开口“你帮我办件事,我许你一世富贵荣华,可好?”

    “姑娘想要绿珠做什么?”绿珠平稳了心神,既然唐有要她做的事情就证明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也能讨价还价。

    “我有个姐姐,她爱慕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是有妇之夫,而他的结发妻子着实不是我那姐姐能对付的。”

    “所以我想请姑娘帮忙,让我姐姐坐稳正室的位子。”

    “人家既是结发夫妻,绿珠又如何能做那等坏人姻缘之事!”绿珠说得斩钉截铁,眉目一片冷傲,就算唐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决不屈服。

    唐微微错愕,看着她轻笑“何至于此?”

    “姑娘若不愿做坏人姻缘之事为何又甘心辗转于各色男子之中,我还以为姑娘习惯了呢。”唐言语轻轻如柳絮徐徐,眼神柔和像盛了一方澄碧,看着绿珠的眼神单纯又稚嫩,像个无辜的孩子,可她开口却如刀子,字字扎在她心上。

    她又如何甘愿!

    形势不由人,绿珠纵使心头不满也只能咽下一口怒气与血气,黑着脸告辞。

    “姑娘?”半夏不明白,姑娘要她办事怎么反而把她气走了?

    “她会回来的。”唐淡淡一笑。

    绿珠不是一个愿意以色事人的人,不然早些年一入枕鱼楼她就该花名远扬才是,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对一个良家姑娘伤害太大了!

    “走吧,我们去见夏姐姐。”唐笑着,眉眼弯,任谁见了也会觉得她单纯又无害。

    “夏姐姐。”

    “妹妹来了。”夏绮雯面色潮红,目光有迷离之色,唐看了看不动如山的两位女官,微微颔首行礼,也不知女官都教了些什么,夏绮雯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罂粟一样的诱惑。

    “今日打扰姐姐实在是有一事相问。”

    “姐姐和瑞王爷是如何打算的?何时迎姐姐过府?”

    夏绮雯当即面色更红了,露出酒醉一般的痴态,眼角眉梢都是媚娇声软语道“八月十一是个黄道吉日,他打算那时候迎我过府,也方便我备嫁。”其实也不算是备嫁,她毕竟是过去做妾的。

    “既如此,那妹妹就先恭喜姐姐了。如此,妹妹也好放心给姐姐准备嫁妆。”

    夏绮雯偶然间露出一丝得意又糅合着娇羞“如此,多谢妹妹了。”

    唐含笑离开,决定在夏绮雯的嫁妆里多添一些分量,毕竟他们和瑞王早就不死不休了。

第八十二章 窃运

    深夜,白黎翻过院墙,长驱直入了孙赫的宅邸。

    “你就是孙赫?”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幽幽如鬼魅。他来得隐匿,藏得深沉。

    乍然想起,惊散一室寂寂。孙赫并未入睡,尚在挑灯夜读,他心思极大,不甘心于商贾之流沉浮一辈子,想要走得更远,他想要做——皇商。他已接任家中生意,不能走上仕途,这才曲折求法,想要求娶唐家女子,借此和唐家打上关系。

    可惜时势不由人,王家跌得太快,唐家与他有关系的仅有一个唐珠,大房二房关系不和几乎人尽皆知,唐珠却偏偏是二房女儿!他想迫不及待的回家,可唐珠又是他表妹,抽身离去罔顾恩义,实在无颜去见家中母亲。

    好在,唐家并不针对他。

    如今也只求他能早日探得唐珠消息,留下一二钱财予她自保,也就罢了。

    却不想,变故于今夜来了。

    “阁下是谁?深夜造访可有何事?”孙赫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多年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眼神扫了一周,一切如旧,握紧了手里的书卷,另一手缓缓摸到桌下藏着的匕首,悄悄出鞘。

    白黎居高处,看着孙赫默默抽出匕首,心里暗自鄙视。他敢大晚上来就有能耐制住孙赫,就他这胳膊腿儿的,几个孙赫也不是他对手。

    “我来,问你一件事。”白黎翻身下了屋顶,从正门入,黑色劲装,长剑在手,好一个江湖游侠!

    “你可愿娶唐珠?”

    孙赫看着眼前貌若潘安的年轻男子,在问完话的时候隐约有了猜测。

    “您是平王?”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白黎漠然看了他一眼,森寒自心底涌出,似乎打开了地狱的门。

    孙赫呼吸加快,心神飞速的运转,他知道这是给他的一个选择。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是给他一个投诚的机会!

    “孙赫——愿意。”

    孙赫眼神冒着野心的光芒,于说话的瞬间低头,右手抚上左肩,极为诚挚的样子道“孙赫,乃至孙家,甘愿为平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黎挑了挑眉,勾唇而笑,“是吗?”

    心底又是一番算计斟酌。孙家在北,多皮货,药材生意,钱来得快,可也扎眼,王家倒台了,自然想要攀上另一家。可唐家大房必然不信他!瑞王面前孙家还不够格,更何况以孙家之能只怕也不知道瑞王心思用诡之处。

    白黎上下打量了几番道“唐会是我的妻子。”

    言外之意自然与孙赫之母,出身王家的那位有关系,王家害了崔氏,他和唐设计把王家拔了干净,孙赫这话他能信?会信?敢信?

    孙赫面色一白,身子弯得更低,“母亲并不知家中生意,也不知王家算计。”

    白黎仍旧笑着看他,不说话。

    不可否认,白黎笑起来甚美,卫之风,潘安之貌,更有他们都没有的肃杀之气。他执掌锦衣卫,行暗夜之事,自然也杀过人,双手沾血,才铸了这一身杀气与戾气。

    只是从不在唐面前显露罢了。

    “我知道了。你先办好眼下之事,其余的,若有吩咐自然有人会告诉你。”白黎道,转身离去,身形在黑暗里没了踪影之时,孙赫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桌前对着烛火拟聘礼单子。

    一切该从简。

    唐珠还是饮下了那瓷瓶里的药。

    唐得知时,只挥了挥手让杨柳下去又唤来了风露。

    “你去处理,对外就说,唐珠——暴毙。”唐眼里倏忽流过一抹伤心,可她不是神不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了“带唐珠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着人看着她不许离开庄子半步。”唐把玩着手里的流苏,神情淡漠似乎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姐妹。

    “是。”风露是暗卫,习惯了沉默寡言,唐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话来,让人离去后才对风铃说“等孙赫上门提亲之时告诉他,唐珠去庄子上养身子了。出嫁从庄子上走。”

    “此后,唐家再无二房。”

    “姑娘,那唐珠的嫁妆?”风铃问道。

    “从公中拨五千两吧。”王氏做的那些糟心事她还得一五一十的去收拾呢!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总得多做点善事,二房的产业剩下的每年收益都捐出去好了。死过一次后,唐更信虚无之说了。

    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了。

    一月之后,唐珠一身红妆,头戴凤冠霞帔坐上了一辆核桃木的马车,车前挂着一朵红花,孙赫骑马走在前方,白马高大,公子如玉。

    唐珠想了很久都没明白,唐为什么——放过她?还为她寻了归处,给她五千两嫁妆银子,包括孙赫给她的聘礼都归她,杀了她不好吗?反正她也没有放过唐,没有放过唐珍,还有父亲和母亲。她不傻,她也知道,父亲只怕——回不来了。

    唐珠的确没有猜错,唐靳死了。

    但不是唐动的手,是唐让人动的手,也不是留在唐家的士兵,唐家的旧故,唐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唐靳的命。

    真是讽刺!

    亲兄弟手足相残,就是为了一个爵位?

    唐对着窗外的落雨神色如墨,他的桌上放着一封信,一封写了唐靳死讯的信,为了取信于唐,甚至还带了一个盒子,装了唐靳的人头。

    人死得真容易,人命在一些人眼里就是换钱的筹码。

    夙无星撑着伞来见唐。

    廊下雨滴飞溅,一朵一朵绽放如莲,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与勇气,自天边而来,决然撞上青瓦。

    “侯爷。”夙无星站在窗外,青衣,青伞,青带覆眼。

    “夙大人。”唐没有惊讶没有戒备,神色放松,神态安然的看着夙无星,这位今上的宠臣。他知道她功夫好,飞花落叶皆可伤人。

    “夙大人今日来此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侯爷一件事。”

    “昔年,尊夫人崔令为何嫁入唐府?”

    “自然是我亲自上门提亲,才嫁入唐府。”

    “不,不对。”夙无星反驳,她的卦并非如此。唐更改了天命,可天命所钟的气运却并没有凝聚在唐府,换句话来说,有人偷了唐凝聚在唐府的气运。

    唐的气运本该带去平王府一部分的。

    如今,是谁在偷她的气运?

    “昔年侯爷大婚之日,结的同心结所在何处?”夙无星怀疑崔家,她并没有去过清河,没有见过崔家除里崔琰和崔研以外的人。但她隐约又这种感觉,崔家,在偷唐的气运。

    唐府残留的气运仅有十之二三,所以另外七八去了何处?

    除了崔家她想不出来其他了。

    “在我房里。”唐知道夙无星在帮今上办一些其他的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故自己去取了同心结拿来给夙无星看。自崔氏死后他便少入正院,常常宿在书房里,怕睹物伤人,但又舍不得,所以拿了同心结过来。

    夙无星摩挲着手里的同心结,心里暗自感叹,崔家当真存心算计唐了。

    是在月老庙里接受了三年香火的供奉的红线,原本代表女方的红线稍细,南方的稍粗,可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之,颠倒阴阳,女方红线稍粗,男方稍细,又逆着顺序编这同心结,女方为主,是男方受制于女方,唐家气运为崔家所控。

    难怪,难怪。

    夙无星叹了口气,可惜这结她现如今还不能解。

    “劳侯爷将此物借我几日,过些时日定然原物奉还。”

    “既是夙大人所借,自然无碍。”唐面上带笑,可眉间心上都是苦的。

    夙无星收好同心结,转身去了唐的桑雪楼。

    唐搬了把椅子在廊下,搭着薄被,旁边摆着一方小桌,温着茶,伴着茶香读书。杨柳坐在门边绣花,风铃抱剑观花,风露和风夏在一旁练字。

    唐没事的时候会教他们认字,读书。

    锦衣卫之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读书习字的,风铃会,风夏风露不会,他们交流多是靠暗号,如果是外出极为紧急的任务,都是层层吩咐下去,不落痕迹的。

    廊下连翘摆了瓷盏,玉碗接着碎掉的雨,声声玲珑,各自有韵味,有如云山里的松风吹落松叶,有杨琴敲弦,亦有玉碎瓦全之声。

    守门的婆子端着小酒杯你来我往,打扫的丫鬟都三五成群的缩在廊下小声聊天,偶尔露出一两声如黄莺一般的笑意,也颇为有趣。

    “阿。”夙无星撑伞走来,一身青色分开雨幕,岳峙渊亭,风华无双。

    “无星。”唐叫了一声,守门的婆子识趣的咽下话语,也惺忪着看来人,真真是妙。

    “无星许久未来见我了!”

    “我不来,你便不来吗?”夙无星笑着走进来,连翘歪头看她,嗒嗒嗒跑上去扶着她的手臂小声提醒“这里有台阶,三步。”

    唐忽而柔软的看着两人,夙无星也笑着摸了摸连翘的头,带走上游廊后解下腰间的铃铛拿给连翘“这两个铃铛颇为有趣,你且留着玩吧。”

    连翘先是看了看唐,见唐笑着点头才接过铃铛,脆生生的道谢,径自去一旁玩了。

    真奇怪,为什么这个铃铛不动,另一个铃铛动了这个也要响?连翘有些疑惑,懵懂的眼神看着铃铛,继续摇,银铃清脆的声音泄了一地。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阿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尾音上扬,夙无星似乎有些生气。

    唐语亏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夙无星的袖子撒娇,“哎呀,无星~我这不是忙吗?天天忙得走都走不开,日日夜夜的盼着你呢!”

    夙无星嗤笑一声,才不信她“听说有人金屋藏娇,今儿我来瞧瞧!”

    “你是说仓庚?”唐讶异,她可不信夙无星会为了仓庚来见她,仓庚之前在宫里但凡有什么夙无星会不知道?她又不傻!“得了吧,我跟你谁和谁啊!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弯弯绕绕的她才懒得打太极。

    既然唐都这么说了,夙无星所幸坐在一旁直截了当的开口“崔家有没有给你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崔家?”唐挑了挑眉,想了想“的确有一个东西,很奇怪。”“杨柳,你去把我枕头底下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

    杨柳进了房间捧出一个锦盒,唐递给夙无星才道“就是这个,很奇怪。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东西,估摸着不便宜。这东西我是在母亲的梳妆盒里找到了,金丝楠木,雕了个令字,很奇怪我就留着了。”

    夙无星叹气,原来崔令没打算给她,这丫头!

    “这东西我先拿走了。记得,别什么东西都往你身边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唐有些懵,这东西是什么?很危险吗?为什么无星这么紧张?

第一章 进宫

    时如飞逝,永不回头。

    林娴十五生辰一过,就入了年底,守着孝期年味并不重,很快唐就过了一年孝期。

    “太后有旨,定国侯府唐,性情良善,宿有佛缘,择期入宫随太后前往白露寺礼佛。”

    原来这就是理由。

    唐恭敬的跪拜行礼,面上一片平静。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堵悠悠众口的理由,太后常年礼佛不假,可宣唐进宫定然不是为了礼佛,这是在为她过继给崔家铺路,看样子是要借白露寺方丈之力了。

    唐瑚唐珑平素就跟在崔琰身后读书习字研诗作画,虽然每日仍回唐府住下,可显然与唐的关系淡薄了许多。

    唐主持中馈,闭门谢客,倒是隔壁的卢文君常过来行走,唐虽因前生之事郁结于心但对卢文君却也一片赤诚。

    几个月来,醉八仙生意渐好,由沐豆豆管着,不说日进斗金却也名声在外,座无虚席。

    唐带着丫鬟收拾箱笼,寻常衣物三四件,钗环首饰一应择简单素雅的带走,这边忙得闹闹哄哄的,唐却站在院子外遥遥看着里面灯火通透,周身黑暗渐渐浓稠,直至将他吞没。

    崔氏,原来已布局至此。

    唐失笑,目露讽刺,崔氏爱他,但更爱崔家。孩子们敬他,却因为崔氏之死,隔了鸿沟。

    他原来也成了孤家,孑然一身,茕茕之人。

    “老爷,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走吧。”

    撑着一盏小灯入夜色稠密处。

    唐提笔坐在桌前,想了又想,几番思考才落笔,斟酌着留书。

    “你把这个交给大哥,在我走之后才可以让他打开。”唐寻来杨柳半夏吩咐道,又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半夏“你寻着机会把东西交给绿珠。”

    “姑娘,绿珠能行吗?”半夏怀疑,绿珠出身风尘,是最习惯见风使舵的人,姑娘如此帮她日后反咬一口可如何是好?

    “没有女人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唐微微一笑“所以绿珠一定会联手夏绮雯对付瑞王妃。”说着又以极为轻快明亮的语气道“瑞王妃看不惯瑞王的后院很久了。”所以一定会对有威胁的人出手,先下手为强啊。

    “在她眼里,夏绮雯实在是不值一提。”微微侧头,看着并蒂的灯芯,唐伸手剪掉其一,言语里冒着冷气“瑞王并不是会被女子掌控的人,绿珠若聪明就知道联手夏绮雯,两人就算争宠,也不会闹得撕破脸。”这样,就够了。

    半夏还是不明白,可她不需要明白太多,她只要确定绿珠能办成唐的事就好。

    第二天,来接人的是白黎,白马俊秀,君子配美人。

    “皇后怎么回召你进宫随她入白露寺礼佛?”白黎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这其中内情。

    “母亲想把我过继到崔家去。”本来是想让她喝唐珑一起过继到崔家,可唐可能不会同意。

    “崔家?”白黎错愕“崔家同意?”崔家是大家族,大家族都有点内部矛盾,唐这简直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想到前几个月夙无星突然找到他说的那件事情,他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崔家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唐对崔家很重要!

    不待唐回答,白黎就冷着脸道“阿,你要明白,崔家不是所有人对你都如崔琰一般好,崔琰是你舅舅,与你母亲一同长大,自小关系就亲近,可其他人不一样,崔家这样的大家族都重嫡庶,你母亲并非郑氏亲生。你……”

    唐看着他目光明亮又璀璨,像揉碎了的星子又似乎是碎了一地的露珠“我知道,所以没打算走崔家待多久,他们如何都与我无关。”

    “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早点来提亲,迎我过府!”

    “你?”

    白黎狐疑的看着她,摸不着头脑。

    唐噗嗤一笑“我出孝后再去崔家,你只要早点来娶我我在崔家就待不了多久的!”

    白黎心里头疑窦更多了,但也只能压在心里,默默不言,面上装着放松的模样,与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枕鱼楼里,难得的清静白天。

    “姑娘,这是那位先生送来的。”小丫鬟捧着锦盒低头道。

    绿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依旧是白瓷瓶和小瓷盒,纤长的手指寸寸抚过瓷瓶,绿珠心下觉得好笑,难怪那位先生对她丝毫不感兴趣,现下看来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外面车马重重,声音驳杂,扰了绿珠的耳根子,绿珠走到窗边坐下,推开窗,撩起纱帘,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那么多马车都到了这条街?平时可不似这般。”

    小丫鬟偏着头到“听说是太后礼佛,召了许多姑娘进宫。”

    “哦?”

    “据说有定国侯府的唐姑娘,永安伯父的孙姑娘,还有前大理寺卿家的姜姑娘。”

    绿珠诧异里面竟然也有唐姑娘,却也没说什么,他们那样的人的事,并不是她能插手的。转而又问起了瑞王之事。

    “瑞王说,过几日便派人来接您,如今尚且在为您过府准备东西。”

    绿珠嗤笑不已,倒是小丫鬟一脸艳羡“瑞王待您真好,过府后就真的是锦衣玉食,金尊玉粒了!”

    绿珠被小丫头逗得花枝乱颤伏在榻上媚眼如丝,声音微微沙哑“瑞王?男人?从来都不靠谱,你知道瑞王后院有多少美人吗?”

    “长盛不衰的只有一个瑞王妃,那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您为什么还有答应去瑞王府?”小丫鬟有些着急,她自小就跟着绿珠,失意时相伴成名时也相伴,此刻听绿珠偏向虎山行如何能不担心?

    “傻丫头”绿珠叹气,人这辈子怎么可能什么都如自己的意呢?从最开始得到那些东西以来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的,瑞王府也好,瑞王至少长得不赖,对女人也算是君子如风,她这买卖,不亏。

    “人家以恩帮我,我以事相还,此后积攒银两,等事成之后我带你回家,洛阳城牡丹最美,有花开时节动京城之说,等日后我带你去看。”

    “那姑娘,我们说好了,不可以食言。”小丫鬟年纪还小,说起玩乐之事颇感兴趣,对于自己姑娘她早就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可事事怎么会尽如人意。

    “自然。”绿珠靠着窗,鬓发散落,扬眉,眼里绽了三千烟火。

    “阿,到了。”至宫门外,白黎翻身下马扶着唐下车,已有内侍宫女抬着青布轿子等候,见唐与白黎到了,上前几步行礼后说“见过平王,见过郡主。我等遵太后娘娘旨意在此等候郡主。郡主体弱,可乘轿至慈恩宫。”

    “好生照顾你们姑娘。”白黎负手对风铃几人道。因着外出礼佛,唐仅带了风铃与杨柳两人来此,简装出行。

    杨柳上前不捉痕迹的塞过一个锦囊给来人,笑着寒暄几句才扶着唐上了小轿。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唐看了一眼白黎才落下轿帘。

    行了约莫一两刻钟才至慈恩宫。

    唐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侍女入内,跪拜,才得了恩典可坐在旁边。

    太后虽然年过四十却仍不见岁月痕迹,此刻也是素服,拿着一串念珠默默诵经,见唐坐下了才道“还有两人未到,一个是永安伯父的孙烟薇,一个是刑部侍郎家的姜觅,你们年纪相仿,应当能聊得来。”

    “姜觅姐姐?”唐微微讶异,复而羞涩一笑宛然如亭亭玉立的含苞荷花“倒是与姜宓姐姐相熟一些。”

    太后瞅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绿芽,把之前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粥给郡主端来。”

    待绿芽下去,才对着唐道“听说你在随高老学医?”

    唐有些挫败,哀怨的看了一眼太后“哪能啊,高老嫌弃我年纪大了悟性又不够,只让我看一些医书,其他的再不肯了。”

    “你那娇气的性子又如何受的住学医的苦?”太后失笑,唐也算她难得的亲人了,如今见着倒另有一番滋味。想到家中送来的信笺太后内心难掩失望,区区方士也敢忽悠她娘家?郑氏族长近些年越发不继了。因着愧疚,倒是对唐又多了几分容忍。

    这边唐喝着燕窝粥也思索着皇后此举的深意。

    原以为是为了她过继入崔家铺路,现在看来倒是另有深意。崔郑两家虽然纠葛甚深可太后真的会为了一个已出嫁多年的妹妹出手吗?还是说郑家那边有了什么消息?更甚者,是否真如无星说的那般,看上了她身上的气运?她将来要入平王府,照无星的意思是说,母亲似乎并没有想夺她周身气运,夺唐家气运,是她误打误撞把崔家供奉在宗祠的令牌放到了自己身边才害得气运转至崔家,那郑家呢?谋的是什么?

    约莫又是一刻钟,两人才姗姗来迟。

    “见过太后,见过郡主。”

    唐身上又郡主尊位,自然高过这闺阁小姐。唐亦起身回礼。

    “孙姐姐,姜姐姐。”

    “都来了,那你们今晚就住偏殿可好?”太后和蔼的说,眉目一片慈祥,两人亦非第一次进宫,虽然是第一次直接面见太后,因着旁边有人陪着也不是那么没有底气,战战兢兢的,故也婀娜行礼应了下来。

    太后打发走了三人,才对着绿芽小声说“你取寻三件东西分别送给他们。也算是我这个老婆子给他们的见面礼,辛苦他们这些日子陪我礼佛了。”

    “是。”绿芽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犹豫合不合适不敢开口。

    “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太后笑道。

    “娘娘是想为大公子求娶姜觅姑娘吗?”

    “她家室好,性子你先瞧着,若是合适,就安排两人见见面,合适的话就这样吧。”太后眼底笑意慢慢褪去。

    “可姜家二姑娘和东阳公主走得有些近。”

    “这有什么?”太后一副八风难动的模样“皇后小家子气,东阳聪慧却对帝王家看得不够透彻,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更何况,太上身子见好可终究伤了元气又上了年纪,不能在处理政务了。”

    “若是忧心夺嫡之事,只怕早了些。惠昭容是个扶不上墙的,大皇子也不见得聪慧,今上膝下就这么两个,还有一个刚怀上,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二十年里起不了什么风浪。”

    “可瑞王和贺王——”绿芽想起这两位就忍不住忧心。

    “我都做了那么多年的菩萨了,不介意继续做下去。只要郑家不作死掺和皇位之争,睡没事去招惹郑家?”

    “面子里子都是要自己挣的。”太后看得开,郑家要是掺和皇位之事上面的也留不得他们,安安心心著书立说皇帝乐得捧一个文曲星供着。

第二章 被绿了?

    第二日,天色好,如澄塘映照,碧空万里不见浮云,只蓝盈盈如绉纱。

    一行四辆马车,当头的是太后,乘八宝垂挂朱缨车,第二是唐,之后是孙烟薇,最末是姜觅,皆是翠绿华盖。白黎带队,虎贲卫护送,浩浩荡荡,但也步伐整齐,和着车轮转动的声音,莫名在赤阳下带来一丝冷意。

    白露寺。

    唐对这里并不陌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露寺盛名传到了宫里。

    太后于白露寺礼佛,整个后院初了寺里各位师父的住处外一律被虎贲卫包围了,严查来人,密切护卫着太后的安危。

    各自回房整理衣物,才去白露寺正殿礼佛。

    木鱼声声,檀香袅袅,太后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旁边的方丈在讲《金刚经》经文。三个人双手合十跟着方丈默默诵经,唐忍不住想,世人礼佛皆有所求,太后求什么?家国安康或是家族长青?

    另一边,杨荔采药至此,望着一行黑色重甲的虎贲卫,一身白衣站在殿外的白黎,神情看不真切,恍惚间似有追忆又如仇恨。

    “师姐,走吧。”贺楼追了上来,背着药篓子,担忧得看着杨荔。

    过往记忆如同跗骨之俎,日日夜夜追着她蚀心裂肺,明明不是她的错,与不是伯父的错,这世间当真留不下一个好人了吗?若直言不讳是错,冒死进谏是错,那这世间,可还有对?

    杨荔不为所动,贺楼言真意切再道“师姐,他不记得你了。他有了未婚妻,是他亲自去皇宫求来的圣旨,只等将来唐出孝他们便会成亲。”

    “平王出身尊贵,唐与不差,生母崔氏出身清河崔家,家教涵养样样不差,唐虽未常常养在崔氏跟前却留着崔家的血。她自己于医术,香道也颇有天分。”

    “师姐何必执迷?”

    “他说过要娶我的。”杨荔眼眶含着泪追忆曾经“他说过要娶我的。”带着哭腔柔弱的姑娘惹得贺楼更是心软。

    “他说过要娶我的!”眉目似怒似伤,杨荔凄然如同杜鹃啼血“不管怎么样,我也要问他要一个答案。”说着杨荔跑着下山,贺楼连忙追了上去。

    山路曲折,不易走。杨荔自幼年家变后便随着高老行医问药在山野里林洞子间篡,这点路,还拦不住她。

    “师姐!他如今已有心怡之人师姐何苦念念不忘!”贺楼也有些怒意。师父让他看着师姐,不让师姐暴露身份,可他这个师姐优柔寡断,之前见面不知道上去说,一味针对唐,之后又悄悄去医馆守着就为了见他一面还是不说清楚事情,偏偏在这个当头知道跑上去要个答案了!

    这都是写什么事!是见不得师父过安生日子吗?当初拜师时候就说过忘掉过去的一切,现在算什么!

    贺楼越想越生气,当年他就不同意师父收她为徒!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懂什么穷苦人家的苦?

    杨荔可不管他!白黎说过要娶他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就是白黎名正言顺的妻子,未来的平王妃!唐算什么?唐府一团乱,何必污了白黎的声名!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招惹白黎,找死!杨荔心里也攒着一股气,自从知道赐婚以来她日日夜夜都想杀了唐夺回白黎!说什么高门贵女,还不是要三跪九叩的求她师父出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离开白黎,她就帮她在师父面前说好话,收她为徒,师父最疼她了!哪怕训斥她之后都有送她礼物给她解释,唐是白黎的未婚妻,不看僧面还有看佛面呢!

    白黎……白黎是她的!

    杨荔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灵活的穿梭在草树葳蕤里,及至白露寺门口,她才换了脸色,收拾了仪容,带着笑进去。

    拿出了当年接受的教导,以最好的仪态,宛然如深闺里怀抱琵琶的少女,半遮半掩,更显诱人。

    “来者止步。”长戈交错,黑甲守卫面色严肃的阻了杨荔的路。

    杨荔冷眼一横,十分娇气又矫情的说“我来寻平王!你们也拦吗?”说到后一句,还颇有威胁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吹了个口哨唤来另一名黑甲护卫道“这个人说要找平王,你去通报一下。”

    “是。”那人隐晦的看了一眼杨荔。

    蓝色棉麻衣服,头上还拿同色的布包了头发,周身打扮俭朴,没什麽出彩的地方,倒是她本身脸却还不错。

    旁边的两个黑甲护卫就没那么隐晦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杨荔身上,杨荔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脸上傲色更重。

    这人……也就一张脸还可以,身材也不错,该丰满的丰满,该细的细,不过长得没有定国侯家的郡主好看啊!人家郡主年纪虽然小,可那鼻子眼睛自然而然一段风流。不过想了想那位郡主豆芽菜的身材突然懂了为什么平王会看上眼前这人了。虽然关了灯都一样,不过这人身材还是不错的!胸大腰细腿长,是男人看了会心动的那种女人。

    不过这么一个村姑,平王真能看得上眼?

    黑甲护卫深深的疑惑了。又想到京都那些没事干闲得发慌的贵族或者高官什么得除了家里的贵女还喜欢外面的小野花,这道理大概就和平王有了郡主这位贵女还想采一采这路边的小野花一样吧!

    不过这小野花也太不识趣了!人家正房还在里面呢,这就敢在这里闹腾,虽然听说郡主人好,可平王不是很好说话啊!

    那可是个煞星!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平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痴情种子。当初好几个世子拉他去烟花之地人理都不理,逼急了直接上刀剑比武场里直接碾压,这人……

    还没有等黑甲护卫想出来结果,白黎就已经出来了。

    冷面修罗,黑甲护卫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总感觉杀气有点重!

    白黎出来一见是杨荔,那眉头皱得跟豆腐皮一样了。

    贺楼躲在暗处,皱着眉头看杨荔,这时候要是出去坏事只怕不等回去见师父,这位师姐就能直接把他打晕然后去找唐麻烦了,虽然这里护卫众多可都是保护太后的,唐……更何况他这位师姐学医不用功,毒倒是一把好手!他和她过招也常常败北。

    “白哥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婉转如莺啼,眉目多情如芍药含露。

    杨荔这一叫,白黎眉头狠狠一跳,看着杨荔的眼神跟看疯子一样。

    她这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立刻后退一步,反射性握住剑柄冷着脸说“杨姑娘,请慎重。”又觉得一步距离不够,再退了三步,两人之间隔着四步距离,足足可以站下两个人。

    杨荔眼神受伤,连忙追上几步,站在白黎触手可及之处,在白黎再次退步之前稳准狠的抓住了白黎的衣袖。

    “白哥哥——我不叫杨荔,我是宁馨儿啊!”

    宁馨儿?不认识!

    白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连开口都似乎冒着冰渣子“我不认识你!”

    “你胡说!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杨荔,或者说宁馨儿满含热泪的控诉,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连路人姜觅看了都觉得白黎有些无情了。

    姜觅远远的瞧见了,淡定的转身。

    “走吧,我们去寻郡主说说话。”领着丫鬟回去了。

    她今天大概在这里透风就是个错误!也不知道唐会不会伤心难过,白黎这个人,不过看他这么纠结为难冷酷无情还光明正大的在门口这样,应该有隐情才对。

    既然有隐情,还是让唐自己处理吧!

    不管怎么说,这事唐总该知道的!

    今日,白露寺倒是热闹。

    可更热闹的地方在瑞王府。

    瑞王得美妾,一则妩媚妖娆,一双无骨纤手可抚二十三丝凤首箜篌,一则清透如莲,出水即娉婷,天然去雕饰,天然一段雅致体香,眉目书香味浓,却又有一副好嗓子,能唱《水龙吟》也能唱《点绛唇》。

    笙竹丝弦,声声悦耳,美人歌舞,一眼动心。

    瑞王府极大,瑞王又好美人,养了一院子的舞姬,身材妖娆者有,貌美端方者有,各色美人,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有醉人美酒,入口如火烧,痛快至极,也有清淡的竹酒,雅致竹香。

    宴会开在花园里,水榭处,花丛掩映下花枝灼灼,摇摇晃晃,中间似乎藏着共赴巫山**的人儿。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诸位请尽兴!但凡在坐美人,皆可享用!”瑞王笑意加深,眸子深藏算计,举杯敬众人,满饮后果断拉了一个舞姬压在身下辗转反侧。

    当下就有急色之人一把拽过一个肤色白皙的舞姬入怀,那舞姬一愣,眨眼又抛了个媚眼给那锦衣玉袍之人,随手拿起一杯酒慢条斯理的饮入口中,媚眼如丝的瞅着那人,高耸的胸口压了上去,红唇含酒覆上。

    这样的场合瑞王妃自然不会过来,却并不妨碍她的耳目将水榭里的混乱传到她的耳边,同样,今日被送入府中的夏绮雯和绿珠也不会出现在那水榭之中。瑞王占有欲极强,舞姬是专门训练出来伺候来赴宴的客人的,可自己的妻妾只能是自己的。毕竟他可不想帮别人养儿子,也不愿意自己头上青青草原。

第三章 蠢货

    “你是说今日,王爷不会来了吗?”夏绮雯面上显而易见的愤怒,又带着被羞辱后的屈辱感,眼眶微红有盈盈泪珠欲落,瞧得去打探的丫鬟也颇有些不忍。

    紫娟上前低声劝慰了几句,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初来乍到,小心谨慎,不要触及锋芒。

    夏绮雯身边的丫鬟都是唐府配备的,真正的主子是唐,但也可以说是夏绮雯。唐把卖身契都给了夏绮雯,可并不妨碍其中一两人对唐忠心耿耿。

    或者说,夏绮雯对于唐,也只有羡慕,与感谢。

    到底是经过女官锤炼过的,夏绮雯很快就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个小丫鬟“那王爷可有去绿珠姑娘处?”

    小丫鬟摇头“并未。王妃一遣人去请王爷,王爷离了水榭便去寻王妃了。”

    夏绮雯与紫娟对视一眼,紫娟忙问“王爷是何时去的王妃处?已有多少时间了?”

    “约莫是酉时末去了,如今也有一个时辰了。”

    “可曾唤过水?”紫娟眼神一亮再问。

    小丫鬟想了想,才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王妃的人去小厨房提水!”

    夏绮雯立时眉开眼笑,对着小丫鬟吩咐道“我已让人熬了一盅鸽子汤,你趁热给王爷送去!”

    “是。”小丫鬟一头雾水的端了鸽子汤去寻王爷。

    “紫娟,你替我梳洗,装扮装扮。”夏绮雯眼带媚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个黑溜溜的鱼眼睛一般大小的丸子放入香炉里。

    鲤鱼绕莲香炉里原本熏的是合欢香,取合欢之意,也与今晚洞房花烛相衬,不过份量少,也就怡情罢了,可夏绮雯那丸子下去,浴火乍然绽开一股浓烈又细密的香,倏忽又在房间里散去,渐渐的有了隽永与红晕之感。

    飘飘然如遇仙,昏昏然如醉酒。

    紫娟打了水,卸去夏绮雯脸上的脂粉,重新替她梳洗,绾发。

    长发黑秀,梳朝云近香髻,拿绞丝鹿角金冠珍珠发冠戴好,又用雕花玉梳别好碎发,簪了一对蝶贝红宝石流苏发簪,垂下的流苏高低错落于她两鬓微闪,摇摇有拂花簌簌之意,刻意在额角,耳畔留下碎发几许,又用三两支银制的零星小花样小钗装饰,再插上累丝嵌粉珍珠的华胜,耳上只垂一只水滴状的羊脂玉。

    夏绮雯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描了嫦娥眉,拿胭脂在眼角点了几次,晕出楚楚可怜之韵,才点上朱唇,贴上梅花花钿。

    这时,紫娟也拿了一件高腰粉色的襦裙,两架流云灯架上烛火辉煌,衬得她越发肤白貌美,楚楚勾人。

    才换上衣服不久,瑞王便来了。

    推门而入,便见粉衣女子绰约多姿的伏了下去,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瑞王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神幽深,挥手撤下侍女,抱着广袖玲珑的女子道“我来晚了,可等急了?”

    夏绮雯做愁眉又展颜,眼角挂着泪粲然一笑,靠在瑞王胸膛低声软语“王爷来了,就好。”

    瑞王眼神更深了,朗声便笑,抱起夏绮雯走向床榻,扫开被单上的花生莲子等物就压了下去,吻住眼前的红唇,鼻间香气袭人,却不知是眼前的女儿香还是香炉里的香。

    “王爷~王妃那儿——”夏绮雯欲拒还迎,杏脸桃腮羞得不成样子,只抱着面前衣衫凌乱的夫君娇声道。

    “何必管她?”

    夏绮雯看了一眼香炉笑得更满意了。

    **苦短,王妃,您就孤枕难眠吧!

    绿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待得了消息后就让小丫鬟关门熄灯入睡。

    守得一室难得清净,何必去管别家碎瓦瓷盏?

    瑞王妃压不住心底的怒气,连连摔了一屋子的碎片才堪堪止住。侧躺在榻上看着自己涂好的丹蔻,眼神轻蔑而睥睨,“都收拾干净了。”

    很好,很好,许多年了,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瑞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瑞王妃的规矩。

    但凡入府的姬妾,当夜是不能承宠的。

    只不过如今被夏绮雯打乱了罢了。

    另有几处院子也错错落落陆续传来了笑声。

    “她嚣张了那么久合该有人治治了!”有人肆意。

    “都备好礼物,明儿去看看这位夏美人是何等风仪?惹得我们王爷落了王妃!”有人暗藏心机。

    “只怕又是一番争缠了。”有人只求清净。

    白露寺,姜觅告知了唐,唐随意寻了个借口就去了寺庙的大门。

    果真见到杨荔痴缠白黎,眯了眯眼睛,心里冷漠又怒气丛生。

    有些东西像野草一样疯长,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何止唐生气?风铃杨柳更气!

    那个不长眼的杨荔爪子放哪呢!那是他们家姑娘的男人!都给她们滚远点!

    唐提着裙角不损姿态的下了提子,又加快速度向前走。杨柳风铃对视一眼,认同的点点头,一个面容肃穆颇有大家族刻薄嬷嬷的感觉,一个提着剑,剑身轻微出鞘寒光熠熠给姑娘撑腰!

    “倒是不知杨姑娘此举,高老可知道?”唐突然到来,眉目漾着浅浅的笑意,白黎无端就觉得脊背发麻,一把甩开杨荔站到唐身边柔声问“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可别着凉。”

    那变脸快得,把智商都给丢了!

    唐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白黎,又指了指头上硕大的太阳,没管他,径直对上了一见唐就爆炸的杨荔。

    “唐我警告你,离我白哥哥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杨荔发狠的威胁,跟被抢了食物的狼崽子一样。

    可惜似乎爪子没磨锋利!

    唐眼神轻蔑的看她,冷然的抚着鬓上的青玉孔雀簪,抽了出来,对着阳光看,极有深意的说“我这个人啊,素来不喜欢别人染指我的东西。就跟这簪子一样,我不要了别人才可以要,我要的,别人就不许碰,不然——”唐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又戾气,抽出风铃的剑瞬间压在杨荔颈上血脉,微微眯着眼如同狡猾的狐狸“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惧。”

    “哼”杨荔不屑一顾“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你试试看师父会不会继续就你唐家之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高老如此看重你呢?”唐轻笑,手下用力,杨荔的脖颈已经破了皮。

    白黎皱着眉,抬手止住了唐,唐松手白黎便握紧了剑,剑身沉稳,力有千钧。

    杨柳和风铃齐齐松了口气,还以为白黎要帮那个杨荔呢!

    两人心有灵犀,一眼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对方心思,唐没有练过武,身体素质也比不得风铃,如何拿得起风铃的剑还能控制得极好不伤杨荔性命?显然这样是撑不了太久的。

    “我警告你杨荔,白黎,是我唐的未婚夫!白纸黑字下的圣旨至今供奉在我们两家的祠堂里!”

    “你——没机会的!”

    “唐!你这个小人!明明就是你抢走了白哥哥王妃的位子!你竟然还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威胁我?”杨荔不敢置信又气急败坏,整个人毫无形象可言似乎疯了一样,手舞足蹈的想要扑上来手撕了唐,白黎眼疾手快的护着唐同时撤剑一脚踹在杨荔腰间,将人踹出了三步远。

    才嫌弃的甩了甩手,眼神霸气又冷漠带着丝丝傲然和刻薄“我不管你叫杨荔也好还是叫什么宁馨儿,你给我记住,我白黎的王妃是唐,也只会是唐!赐婚是我去求的皇上下旨,这辈子都不可能取消婚约!生,唐是我妻子,死,她也是我妻子!”

    风铃默默的给自家主子点了个赞,就应该这样!

    “你不能这么多我!你说过要娶我的!”杨荔,或者说宁馨儿在地上哭着喊着一副不堪此打击的模样,几个人皆是嫌弃的扭开头。

    倒是唐,眼神闪烁了几下,扯了扯白黎袖子低声说“宁馨儿这名字好像是哪家的姑娘,我记得前户部侍郎就有个闺女叫宁馨儿的。”

    白黎皱眉“叫就叫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唐忍不住扶额“前户部侍郎叫宁无缺!是你父亲出战之时统一调度粮草的那位!”

    后来被人杀人灭口了!

    白黎眼神一下子就冷了,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风铃,带她回锦衣卫地牢,再去传话给高老,就说白黎在白露寺等着他!”

    “外面出了什么事?”太后问,她可没错过唐出去的时候那眼神跟被人抢了最喜欢的东西一样。

    姜觅一愣,原本想三缄其口的,可碍于对方身份尊贵还是实话实说“约莫是有人看上了平王的美色,上来纠缠了。”

    太后失笑,眉目更和蔼了“我就说他该和丫头一起做马车了,没得招惹这些乡野小姑娘,这下惹人生气了吧!”

    话题的中心,唐正摩挲着下巴,一袖子的迷香送给了杨荔。

    “你怎么随身带这东西?”白黎惊讶,这要是唐对他用,他是该躲还是不躲?

    “自保喽!你也不瞧瞧这荒山野岭的,不多带点东西我怎么能放心呢!”唐无所谓的拍了拍衣服“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上后山采药?这边有好多药材!”

    “那是人方丈种的,不是野生的!”

    “我知道啊,他没说不可以采吧,大不了我多捐点香油钱。”

    “你拿药草干嘛?”白黎深深的怀疑,后山那可是一山的毒草毒蛇毒物,上次没咬唐纯粹是下大雨没出来觅食!

    “调七杀香啊!之前的属于半成品,还要加点东西才好!”唐心直口快,说完了才发现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东西,立刻捂着嘴眨眨眼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白黎已经听到了!

    脸色黑得跟墨一样,提溜着唐的衣领就把人提远了。

    杨柳默默的回去想一想该用什么借口去解释。

    “哎呀哎呀,白黎你放手!疼!”

    “疼也给我忍着!”

    “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不碰那东西的!”

    “可我忍不住啊!”

    “你答应过我的!”白黎怒极。

第四章 太后心思

    贺楼小心翼翼的躲藏在一棵树上,借着枝叶掩盖自己的身形,好在跟着师父学过敛息的法子才没有被白黎发现。

    本来在风铃要带走杨荔的时候贺楼是非常想下去说情的,可私心作祟,杨荔行事太不妥当了,与其带她回去给师父添麻烦还不如由着平王的人将她带走,至少免得她暴露身份牵连师父!

    做好了打算,权衡完利弊,贺楼在白黎唐携手回了白露寺后才从树上跳下,远远的走开了,背着药篓子回去见师父。

    “师父——”贺楼跪在青石板上怏怏不乐。

    为什么?明明师父自己也不喜欢杨荔却还处处包容忍着性子包容?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杨荔还收她做徒弟?明明悉心教导却偏偏任由她随心所欲的处事?

    师父——到底想做什么?

    “你知道今日我为什么要罚你吗?”高老沉着脸问,在贺楼回来之前平王的人就先来报信了,请他明日去白露寺亲自和平王解释清楚杨荔或者说宁馨儿的事。

    一说到这个贺楼就觉得委屈“是师父偏帮杨荔!”竟然是连一声师姐也不愿意叫了。

    “打小,有什么从来好东西都是她一个人的!徒儿分不到一星半点,之后,师父更是处处偏心她,教她毒药还由着她随心所欲的行事!犯了错更是只罚我不罚她!”

    “从来脏活累活都是我做,师父明明自己也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贺楼几乎是冲着高老哭着说的,只是倔强的不肯落泪。

    佯装坚强的抬头看高老,眼角还挂着泪固执的不肯落下。

    高老长长的叹了口气,答非所问。

    “今日罚你,一是,她是你师姐,不论如何你也该护着她不让人带走。二是,纵然她有天大的罪过还有我这个师父撑着,你替我做什么决定?三是你明知道她身份极有可能引来灭门之灾却还是不管不顾的让她大声嚷嚷出来!隔墙有耳这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贺楼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眼神执着,如金戈交,如玉碎瓦不全“第一,带走她的是平王,论身份地位我拦不了人家,论武功我更是比不得他!第二,师父从来偏心她,自小她何曾受过处罚?何时受过委屈?师父行事偏颇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只能忍着,可我就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您教她用药行医知物通毒,却不教她做人?她做事莽撞从来不思考后果,每次闯祸都是师父上门赔罪替她收拾残局!第三,她乐意嚷嚷我捂着她嘴她还能反咬我一口,我管的了她吗?”

    高老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小徒弟。

    贺楼自小聪颖,于药,医之道极富天分,鼻子一闻就能辩药材,小小年纪已能炮制出五分药效的药材了!多加教导定然可以成为比他更厉害的大夫,行医济世。

    可杨荔——

    她自小便好毒,原本也是悉心教导的徒弟,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竟然!

    唉,瞒了这么多年,再瞒下去这师姐弟可就要成仇人了!

    想清楚了结果,高老开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你还记不记得你师姐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怎么用药都好不了?醒了就成了如今这副桀骜难驯,诡谲多变的性子?”

    贺楼一愣,仔细想了一会道“记得。”

    “师父不是说染了风邪吗?”

    “呵”高老轻笑,眼角压着苦涩“你如今也有去医馆看过病人,诊过脉相,风邪真的能让人大变至此吗?”“那是蛊!”

    “你师姐当年家人被害是被下了鹤兮之毒,她身上也有残留,彼时年幼只能慢慢养着一日一日的驱毒,可她又不小心误食了惜梦!”高老感慨着当年那些事,“惜梦的来由你也知道。只是我没告诉你,惜梦其实不是毒药,是蛊。”

    贺楼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南疆——

    “那平王和定国侯——”拔高的音调,难掩主人的压抑。

    “平王无事,蛊虫已经驱逐出了体内,至于定国侯——”高老靠在椅背上面色发苦有金纸之色“定国侯寿数难测啊!”

    贺楼缄默不语,他根本无法想象唐家的三兄妹知道此事后会怎么样,他和师父,挡得住他们的算计报复吗?

    “你师姐先中鹤兮,在中惜梦,相当于给了蛊虫一个温床。她体内的毒已经完全不需要解了,甚至还要定时服用适量的毒药,供养蛊虫,不然蛊虫发动,你师姐将顷刻间毙命!”高老几乎是用生命在给贺楼解释着这一切“七情伤身,你师姐身中蛊虫更应该淡漠对应世事,但凡有大惊大怒大恐等都会引起她体内蛊虫发生变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什么都由着她的原因。”

    “我答应了她父母救她一命,可我驱逐不了蛊虫,她——”

    “可她如今被平王的人带走关押,只怕先是大恸随后就是大怒了——”朝夕相处了近十年,贺楼对于杨荔的性子了如指掌。她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过错只会去迁怒于别人,实在是难以交流。

    “无妨。”高老苦笑“平王府的牢狱都是特制的,她出不来,里面有唐配的香,闻一口骨头便软了,使不上力气,也无从折腾。”

    “算起来,如果真无发驱逐蛊虫,只怕平王府的牢狱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每月用毒药喂蛊虫,高老自己都在怕,怕养出一个不可控制的怪物,怕最后的蛊虫不仅害了杨荔性命还会危及整个京都!

    蛊虫的繁衍能力太强了!

    “难怪师父一直说要去南疆——”贺楼嘴里跟吃了黄莲一样,又苦又涩还开始发麻。

    “可惜,只能拜托平王了。”高老倒是神色不变。

    至夜,太后用完晚膳后依旧挑灯礼佛,跪在佛像前由方丈领着做晚课。

    唐简直苦不堪言,早知道就不答应了!这都是些什么啊!她年纪还小可不想出家!太后这是在挑人做公主打算入太庙守着吗?

    前朝便有公主入太庙祈福的前列,唐只担心最后他们三人中会有一人入太庙祈福。虽然能得公主尊位给家族带来荣耀,可依靠一个女人带来的荣耀能撑多久?一个家族男人立不起来那就迟早要被别人踩下去!

    到了酉时末,太后才让几人回屋歇息却单独传了唐去她房间。

    绿芽守在外间,还有一个郑家的嬷嬷,四个丫鬟守着屋子外面,两列虎贲卫在院子里巡视,另有百余人驻扎在院子外面,太后左手边靠近前院的院子就是虎贲卫的领袖江辙,也是之前带着唐与彼时的端慧殿下去黄河查案的那位将军,另一边就是唐的院子,之后是姜觅与孙烟薇两人同住。

    “太后。”唐替太后斟茶又双手捧着到太后面前,烛火昏黄少女却颜色鲜嫩。

    太后伸手接了,小啜后开口“你今日觉得如何?”

    唐心底琢磨着这是在问什么?但也知道不能思考太久,须臾便回道“白露寺清净,感觉人心都静下来了。”

    “只有经历过热闹的人才会知道清净的感觉。”太后点点头,可唐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你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求到了我跟前,若是你母亲当年没有外嫁,想来如今你也该生在郑家才是。才不至于没了你的聪慧。”太后似有些遗憾,唐只静静的听着,她知道崔家郑家两家交好,常有通婚。

    “你觉得姜家的丫头和孙家的丫头如何?”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个,让唐措手不及。

    “姜家姐姐品格端方,行事沉稳有度。孙家姐姐举止娴雅,未语先羞。”

    太后赞赏着点头“那你觉得白黎如何?”

    唐微讶着张嘴,思索几息后道“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又顿了顿添了一句“我心悦之。”

    太后偏头带着笑意瞧她“那你觉得三妻四妾如何?”

    唐这时方明了,应该是为了今日白天的事。

    “若真心喜欢。自然是与子携手,白头到老。外人难以插足。”唐张口就来,却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你啊你!”太后笑着点了点唐的鼻尖,少顷正色到“你们如今年纪小倒不觉得。日后白黎成家之后,你便知道要处理上面赏赐的还有下面送上来的美人又多糟心,万一再外面中了什么算计与人春风一度又送了把柄上门,领回了家那可就都是你的威胁了。”

    唐不解“就白黎那个性子,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风铃他们还是因为我才得以晋升上来的!”她可还记得之前白黎拿刀威胁她的事呢!

    “至于上面的和下面的更好办了!”唐莞尔一笑眉间狡猾“太后您肯定不会这么做,皇后娘娘看在东阳的份上也不好这么做。其他的就无所谓了么,没借口啊!名不正也言不顺的不受也没什么,至于下面的,我守好了屋子一个不放,顶多就说我一句母老虎又不掉块肉!只要白黎心在我这里,纵然外面来了西子在世昭君托生又如何能动摇我半分地位?若是心不在我这里一纸和离书岂不两人都自在?”

    “你啊你!”太后被她强词夺理惹得笑弯了腰“也罢也罢,你自己都不在乎母老虎的名声我也懒得说你,大不了日后我替你求一张允许你们和离的圣旨,反正日子是你们小两口过的,旁人怎么说都不打紧!只是须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若有什么流言最好还是处理掉。”

    “多谢太后!”唐欣喜万分的行礼。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等唐离开,绿芽和郑嬷嬷进了内间才听得太后又笑又叹“她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崔令求我教导她规矩,让她能在后宅如鱼得水的活着,也能在崔家游刃有余,可她说得没错啊,若夫君心思在她身上,纵使外面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地位,如果没有,何必两人都找不自在!”

    “我们苦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能活得自在,开心吗?为什么反而要折了她的纯真,养成一个木头人?倒不如就这样,想来,她外祖母也是喜欢她这般的。反正在崔家也待不了多久。好歹有个郡主身份,谁还能欺负她不成!”太后近乎喃喃又近乎梦魇,神色之间留着追忆,似乎也想起了当年年少鲜衣怒马的日子,真真是好不自在,好不痛快!

    “当漂一大白!”太后笑得眼褶子都出来了。

    绿芽也上前笑着和“当漂一大白!”

    郑嬷嬷看得眼眶湿润,她的姑娘啊!当年也是能骑马弯弓射飞雁的!也是能饮尽一壶酒,归来剑落花的!是被这皇宫硬生生的磨成了这般泥塑人儿啊!

第五章 匪徒与刺杀

    高老依约而来,拄着木头拐杖青布麻衣,白发苍苍,眼神却不浑浊,身边跟着贺楼,执伞而立,翩翩少年。

    “高老,久等了。”白黎微微欠首,睫毛垂下遮去眼里情绪。

    “高老。”唐低头行礼,高老算是她半个师傅,这一礼,当得起。

    “见过王爷,郡主。”贺楼作揖。

    “王爷,换个地方说话吧。”高老平静的烁,抬脚拄着拐杖朝一边凉亭走去。

    “请。”贺楼侧身让路,做请的姿势。

    唐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白黎,这是明晃晃的反客为主啊!还先礼后兵啊!

    白黎握了握她的手,抬眼眼底如碧水清澈映照万紫千红,怕什么?静观其变好了。

    白黎自信,唐却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一个医道高手想要害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再说,如今白黎与唐瑚四人都要高老出手相助!

    “相信王爷已经查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了吧。”高老眼神平静,神色凝重了几分,“也知道那丫头其实是户部侍郎的遗孤,当年户部侍郎夫妻求到了我跟前,拿乱葬岗的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女孩换了宁馨儿,我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杨荔。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她和贺楼跟着我学医,习毒,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杨荔体内本就残留有鹤兮之毒,又误食了惜梦,相信郡主已有所怀疑了。惜梦究竟是什么?”高老眼神深邃的看着唐。

    唐悠悠叹了口气“能御人的药物只怕除了蛊,不做第二想法了。正巧高老当年游历天下,想来也曾路过南疆吧。”

    “没错,我当年的确去过南疆!”高老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可惜我去时只得了一味药,却不得解毒之法。”

    “高老能祛除我与唐侯爷体内的蛊毒,为何不能祛除杨荔身上的毒?”白黎问,带着疑惑与质问。

    “如果杨荔身上的毒无法去除,那我父亲只怕也难逃天命,对吧?”唐想了想开口,眼神澄澈又锐利的看着高老。

    “没错。”高老震惊于唐的聪慧,也失落于她的聪慧,慧极必伤从来不是一句空话“郡主聪慧,不过唐侯爷体内毒性尚浅,想来无碍。”

    “多谢高老。”唐抿着嘴行礼,无论此言是否为虚,唐的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心底还是存了疑惑。

    “杨荔与王爷和唐侯爷不同,先中剧毒碍于年幼不能及时排出,后来又中惜梦,蛊虫食毒而生,自然成长在她丹田之处,需要每月定时服用剧毒喂养蛊虫才能保证蛊虫不伤杨荔,只是多年下来蛊虫越长越大,如今寻常毒药以无法满足其胃口,再喂下去只怕伤人伤己酿成大祸!”高老说得情真意切眼角潸然“我自小小心养着杨荔,不敢叫她情绪太过就怕惊扰了蛊虫分毫!如今她执迷情爱看不穿执念,只怕寿数将近,然她一身气血皆是剧毒,惜梦未除,恐有伤京都!我只求王爷——只求王爷能让我去处理杨荔体内剧毒!”

    “先中鹤兮再中惜梦?那我父亲!”唐脸色骤变,阴惨惨的看着高老,面上血色褪去白如霜雪,也冷得刺骨!

    “唐侯爷无事,想来是因为今上暗中帮侯爷解了鹤兮之毒。只是连中两种剧毒短时间内又极快的拔去,身子骨还是伤着了,日后好生养着最好。”贺楼低声说道。

    唐靠着白黎松了口气。

    “高老想要我做什么?”白黎开口,目光刺骨。

    “求王爷让我亲手了解杨荔!”高老一脸坦然一身坦荡“我已经对不起她父母,却决不能对不住这天下!”

    “高老仁善。”白黎忽而拱手行礼,对着这位老人,表示尊敬。敢为天下先,说着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倒是贺楼十分惊讶于高老的决定,只是身在外面又是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说什么,故而缄默不言。

    瑞王府,也有人立刻将高老见白黎之事告知瑞王。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叫杨荔的是高老当年从户部侍郎家里换出来的小丫头?”瑞王饶有趣味的瞧着桌子思索“有趣,有趣!这可是欺君之罪!这下子还能顺便抹一道白黎那小子!”他老子抢了他的心上人,他又抢了唐那个有趣的小丫头!这个仇,可不能不报!瑞王一脸深沉的靠在椅子上,拨动手指上的扳指。

    下面回话的人又说“小的还发现,宫中一味叫惜梦的药其实是南疆的蛊毒,而杨荔身上也有一只,自幼被喂毒药养大,老高御医对此讳莫如深。”

    闻弦音而知雅意。作为上位者,瑞王早早便修得了这门功夫,思考几番后笑得爽朗开怀“你去将宋先生请过来。”

    “是。”那人退下。

    瑞王妃掐着点端了茶水点心过来伺候。

    “王爷今日心情真好。”葱白如玉的指,艳丽如牡丹的丹蔻,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眼角仿佛长着勾子一样勾着男人的心神,一眨一眨的,如同羽毛扫在心尖上。

    瑞王抱紧了面前的柳腰款款用力的嗅着王妃身上的香气“本王今日心情自然是好!且修书一封回去着人往南疆一带打探!寻一些惊通蛊毒的人秘密送进京中。”

    “南疆?”瑞王妃微微皱眉“那可是个难闯的地儿!极少与外来人互通有无的。”

    “我相信你自然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瑞王自信一笑,眼神犀利似乎带着警告“我只要结果。别把事情闹大,能合作就合作,金银财宝美人美酒我就不信他们没人动心!”

    “是。”瑞王妃虽然好奇他寻南疆之人做什么,不过也知道这人刚愎自用得很,有什么还是自己打探最好,问他?指不定得到的几句真话几句假话?

    “王爷,宋先生来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瑞王妃似是有些失落的说,眼神直勾勾的落在瑞王身上,楚楚可怜仿佛是带雨的梨花。

    “晚上来看你。”瑞王一笑,作为安慰。

    瑞王妃这才满意的带着娇羞离去。刚出了门便冷了脸,对着另外两所挨着的院子冷哼。和她斗,还嫩了点!独宠几日算什么?今儿个还不是照样被她勾了去?

    “宋先生。”瑞王不比平日里的懒散,此刻正正经经的起身扶着老先生落座,又亲自为老先生放好靠背,斟茶倒水,殷切无比。

    虽然说是老先生,也只是须发皆白,看起来是老了些,可若说年龄,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辛苦王爷了。今日唤老朽前来可有什么事要商量?”宋先生哑着嗓子直截了当的说,他还要回去参禅修道,可没多少时间和瑞王在这里绕来绕去!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好!这皇族长大的人就是不如江湖上的人爽利!说句话都要七万八拐的,难受得紧!

    “的确有事。事情是这样的——”

    瑞王与宋先生密谋,另一边夏绮雯却被气得难受,扭着帕子怎么折腾都难受得紧!心头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生生是想把她给呕死!

    “王妃真派人来寻你讨瑞王喜欢的那道牡丹鱼片的菜谱?”夏绮雯盯着回话的小丫鬟跟看着仇人一样,直让人小丫鬟瑟瑟发抖的说“是,是王妃身边的卢嬷嬷亲自过来要的,奴婢不敢不给。”天真的小丫鬟还以为夏绮雯怪她把方子给了王妃,虽然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这菜的做法是唐让仓庚教她的,本意就是想用菜栓住瑞王的胃再栓住瑞王这个人!结果这个丫鬟倒好,直接把方子给人了!夏绮雯怎么可能不生气!

    木已成舟,夏绮雯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想法子了!

    另一边的绿珠扶着发鬓照镜子道“就今天吧!”截王妃的道,惹了人生气,一气就会慌乱,慌乱了就会不择手段露出狐狸尾巴,她的事也就算成了一半了!

    白露寺,阳光正好。

    送走了高老两人,白黎与唐一边说话一边回寺里。

    “你觉得高老的话像是真的吗?”白黎有些怀疑,总觉得高老似乎有所保留。

    “真的假的也和我们无关,只要保证杨荔死透就好!”唐说得甚是冷淡全然不把一条人命放在眼里“让她死得痛快点吧,好歹也算帮过我。”唐垂眸道“只不过我担心那条蛊虫会不会怕高老的药。可惜,世间难寻如高老一般医术的人了!”

    “会医术的人里找不到,不代表会毒的人找不到!”白黎忽而莞尔冲着唐笑得明媚倾城“自古毒蛊不分家么!会毒的多少手段能多一点!”

    “你的意思是再找一个?”唐挑眉,这年头这么好找这样的人物?她怎么没听说过呢!不应该啊!能和高老齐名的人物总该有些名声才是!

    “这人不好请,我亲自去一趟,最近你待在寺庙里别随便出去,我会尽快回来的。出门也不要一个人,让风铃寸步不离的跟着你,我总觉得这附近有人盯着我们!”白黎脸色凝重的叮嘱唐,虎贲卫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太后而不是保护唐,不得不让他多费心思。

    “放心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歹自保还是可以的!”七杀香她可还带着呢!

    白黎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如今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好在你能调香自保,不然——我可就麻烦了!”

    唐微微一笑。

    临近白露寺,白黎脸色忽然变得冷酷,一把揽过唐将人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冠上叮嘱道“你小心待在这里,白露寺有变我立刻赶回去!待会我让风铃来接你,除了我和风铃外,谁来叫你都不要应声!”又递过一个包“这里有些干粮,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白黎就一跃下了树,脚尖轻点如燕子在枝叶中来回,留唐在树上一脸懵逼,紧紧的抱着大树动都不敢动。

    突然发现她怕高!

    白露寺外,一行人黑衣劲装对上黑色重甲的虎贲卫。

    “兄弟们,给我杀!杀进去取了太后的命!给咱们的兄弟报仇!”

    “杀一个垫底,杀两个够本!”

    “杀!”

    两方人马一团混战!虎贲卫重甲在身虽然防御得利可挪转艰难,对方轻衣轻甲长枪在手专打虎贲卫的脖子!一时间双方就杀得难舍难分!

    另有一人黑衣黑布蒙面,长剑在手,翻腾挪转入猿猴,在人群中几番周转就到了后院太后的地方!

    盯了许多日子,才趁白黎外出时找到了机会!

    同样,平王府的地牢也迎来了一群黑衣蒙面之人!

    “带走画像上的人!速战速决,决不能让人坏了事!”

    “听清楚了吗?”

    “坏了主子的事我们都得掉脑袋!”

    “记住了人长什么样吗?好,现在立刻行动!一队走前门故意露出马脚吸引注意,另一队走后门引开侍卫,剩下的随我,进入地牢找人!”

    “是!”

第六章 对唐玥动手

    “撤!”

    形势不如人,虎贲卫人多重防守,几十个黑衣小贼纵然武功高强短时间也奈何不得对方,且几十个来犯之人也并非个个武功高强,能飞花择叶伤人。

    “你们先撤,我要去宰了那个妖妇!”一个左眼上有刀疤的男子凶神恶煞的说着,手里的大刀舞得滴水不漏,连斩诸人,又腾空挪起踩着人群直逼太后!

    几百步的距离,重重护卫,还有房屋拦着,这人和太后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此!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命,竟然被他杀到了太后房门前!

    “老身自认并无过错,尔等何故欲取我性命!”太后身边亦有虎贲卫守护,风铃也在,绿芽郑嬷嬷并姜觅于孙烟薇也在此处。太后端坐在正位,神色肃穆,眼神威严的看着来人,衬着身后刀剑长戈都没了锋芒。

    那人怒及反笑“多说无益就,今日必取你性命!”扬起手中长刀,握紧,整个人高高的跳起如摄风雷一刀斩下!

    铮——

    凌空而来的一柄剑立时断掉,也阻了长刀去势。

    白黎来了。长剑在手怅然出鞘,转身避开刀锋一剑斩下。

    两个人你来我往交手数招。白黎心生疑窦,眉头微微拧起,看着刀疤脸的眼神越发的疑惑与谨慎!这人为何招招收力?

    “押下去。”白黎在百招之内制住了刀疤脸,转身就跪在地上冲着太后告罪“白黎护驾来迟请太后降罪!”好在太后没什么事如果真出了什么差错他可不好交代!

    太后面容清和,挥袖然后给众人散开,亲自扶起白黎“你来得很及时,我并没有什么事,先去清点虎贲卫,此次有损伤的将士,一应钱财从我私库里出。”

    “太后仁善。”

    “你且好好审问那人。”太后吩咐“我总觉得此人来得太过莫名了。”

    “是。”白黎领了旨意下去,又令风铃去接回唐。

    “姑娘,没事吧?”风铃小心从树上将唐抱下,看着自己姑娘面色惨白惨白眼神略带惊恐的看着她有些担心,可别被吓着了。

    “没事。”唐努力撑着不让自己腿软,怕高什么的真丢人!靠在风铃身上努力平缓呼吸,再问白露寺情况如何“里面情况怎么样?太后娘娘可无事?”

    “里面已经没事了,太后娘娘并未受伤。”

    “此次行刺太过奇怪了些,晚上不来非挑白日,还是白黎不在的情况下,定有内情。”唐几乎能笃定,这事肯定和白黎有关,若是瑞王的人,太后死了,白黎定然要受罚,相当于折了今上一条臂膀,可今日太后凤体安康,这又是什么道理?唐决定去找白黎问问。

    先去给太后请安,今日是借了高老的由头才出去的,结果一出去太后这边就遇上了刺杀。白黎虽说是她未婚夫可身为臣子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太后。

    好在太后并无怪罪,反而安慰了唐几句,就让几个小姑娘下去休息了。

    “你说什么?有人劫走了杨荔?”

    唐刚进屋,就听见白黎在那里咆哮。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么多人还守不住一个地牢?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她劫走?”

    唐挑眉,敲了敲门高声道“安弦——”

    安弦是白黎的字。

    白黎一下子火气就散了大半“你们先下去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被劫走,清点损失和文件,还有派人继续追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敢劫平王府的人!”

    “另外最好上书给今上,太后今日遇袭,平王府又遭劫人,只怕可能是声东击西或者两帮人马是受命于一人的。”唐补充,她现在有些怀疑太后遇刺的内在深意了。会是瑞王吗?

    “不错。”白黎点点头,脸色并不好看,“将刀疤脸的刺客压去锦衣卫的牢房,严加看守,不得任何人探视!等我回惊再审!”“另外遣人去把高老接到锦衣卫的府衙。”

    “安弦想得真周全!”唐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白黎,让人颇为不好意思。白黎让人退下,再上前牵着唐的手坐下“怎么来了?今日受惊了该让杨柳给你熬一分安神汤,喝了好好歇着。”

    唐摇摇头“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简单。我怀疑是瑞王。”

    “瑞王?”白黎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我也怀疑,劫走杨荔的可能是瑞王,我身边一直有探子,正好这次借机揪出来,只是刺杀太后的人我觉得不大像瑞王府。”

    “怎么说?”

    “从他们的武功路子来看,他们更像是山野贼寇,缺乏训练。”

    唐若有所思,还是不明白“太后也没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刺杀太后?”太后可以算是历朝历代以来的一朵奇葩了,位居后位几十年膝下仅有一个女儿,从不插手后宫事务,皇帝尊她敬她却不爱她,也不掺和后宫倾轧,有事没事就写佛经,念佛礼佛更是常事,是不是好开个私库赈灾什么的,有什么人能冲着太后来?

    “有一件事。”白黎抿了抿唇神色如黑云压顶“你应该知道当年我父亲那件事,其实可以说是没有粮草苦苦被耗死的。”唐梦懂的点头。“当年,压送粮草的是太后娘家的人,极其亲近的子侄。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在打仗中乃是重中之重,运送的人更是慎之又慎,而那年,是太后亲自在皇帝面前进言说了此事,皇帝则令当年的户部侍郎与他一起押送粮草。”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到那里之后只有草,没有粮。很多人怀疑那位郑家少年和户部侍郎发国难财。而之后那位郑家少年此后的确并未在朝做官,的确经商了。”

    唐的脸微沉,这事她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出一些东西“不是说抓到了一个活口吗?突破口应该在他身上。我回去问问太后打算怎么办,尽量早些回去。就怕迟则生变。”

    “好。”白黎揉了揉唐的脑袋,眼里似乎有星辰闪烁。

    两人分开行动,却在晚间迎来了夙无星。

    紫衣白绸,容貌丽,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无不啧啧。

    “夙无星拜见太后。”少女着男装,折腰行礼,与男子一般作揖。

    “夙大人怎么来了?”太后诧异,这位来自江湖的少女身怀异术能观星辰水口,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太上也好,今上也罢都极为信任她,又听说此人系出名门,得高人教导,来皇宫任职十年,以护国本。

    理由很高大上,两位帝王虽然有些怀疑,奈何对方坦坦荡荡出身的确算是名门,用了几次还发现非常好用,就放心的让她办一些事了,比如说皇帝要修陵寝,选址,布局,这人都要参加。还主祭祀之事。

    最重要的,今上继位,这位也有从龙之功,今上就更放心了!

    “回太后,臣奉陛下之命前来传话,请太后回宫。”说着夙无星便取出一块令牌交予郑嬷嬷,由郑嬷嬷转交给太后。

    太后查验过后方才点头“是皇帝的令牌。怎么皇帝也知道我今日遇袭之事?”

    “并非皇上提前得知,而是皇上在宫里也曾遇刺!还有太上。”夙无星低声道,神情隐没在半遮半掩的阴影里,紧张的气氛瞬间蔓延。

    “准备回宫。”太后当即拍板决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满屋子的人皆敛声屏气行走步伐加快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唯恐惹恼了太后。倒是夙无星江辙和白黎三人不同意。“太后,如今若是赶回宫里半路只怕天黑,届时更容易被袭击,不如等明日天明,受伤的士兵也好养精蓄锐积蓄力量,以保太后平安。”江辙出列躬身道。

    夙无星也点头附和“臣也是这么想的,夜行危险过大,不如白昼安全。太后凤体矜贵还是小心为上。”

    “臣也觉得明早出行比较好。”白黎道“至于今晚,今晚我和江将军轮流带兵护卫太后,锦衣卫的人也已经得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今晚的安全还请太后放心。”

    太后眼神如明镜一一扫过躬身的三人,应了三人所求“既如此,明日天大明后回宫。今晚且让士兵们好好歇息,就有劳平王和将军了。”

    “是。”几人躬身回道。

    退出太后院子后夙无星趁着没人看见拉了唐和白黎闪身直接进了唐院子。

    “怎么了?无星?”这么紧张谨慎的夙无星还真是很少瞧见。

    “瑞王近日必有动作,将会酿成大祸,只有阿能救京都百姓。”夙无星沉声道,面色如墨,力透纸背一般浸染了整个人,看得唐微微蹙眉“我?我能做什么?”

    “我只能算出生机在你身上。其余的别无线索。”夙无星摇头,唐命格难测便是着一线生机也是她几经周折才算出来的。此事只怕也和她那位师叔有关了。

    瑞王啊瑞王,胃口还真是大!

    “阿?”白黎拧着眉头眼神冷漠如鹰隼一般,带着刻骨的寒凉“阿与其他人不同的只有一件事。”

    “陈氏香谱?”唐失声说出口,眼神诧异“可陈氏香谱里有什么能解京都危难的?”

    “你们能不能想想眼前的事!”夙无星扶额,想得那么长远干嘛?眼前的事不做好等麻烦来了也没用啊!“眼前的问题是,有人要对唐动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瑞王有关,但是唐很明显中了别人算计!”

    “算计?我没有啊,饮食用物一切正常啊!”唐有些懵。

    “这个算计是基于你身上气运的!”夙无星总算感觉到鸡同鸭讲是什么滋味了,唐不笨可对于风水玄学知之甚少以至如今颇为无知!“还记得之前那令牌吗?”

    “之前那块令牌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那令牌被人夺走了。”夙无星扶额“只怕有人要用风水之道针对你了。那东西在你身边待了太久有了你的气息,如果在加上你的头发指甲或者生辰八字你根本逃都逃不了!你的生辰八字有多少人知道?”夙无星突然一脸紧张的看着唐“崔家有人知道吗?”

    唐立时就白了脸“母亲想把我过继去早夭的叔叔那一脉,所以我的生辰八字外祖母应该知道。”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有我在。”夙无星安慰道。

    “我立刻派人去崔家查探!”白黎凌然道。

第七章 夙无星斗法

    夙无星猜测算计唐的人很快就会有动作,让白黎寸步不离的守着唐,她则去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

    照夙无星的原话就是“难得找到一个风水宝地吧,不先下手为强难不成等着唐遭了殃才见机行事?也未免太小瞧我的能耐了吧!”还拒绝了白黎的帮忙。

    “你说,崔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反正房间里又没外人,风铃杨柳守着,她所幸直接趴在桌上眼皮耷拉着,还真有些困意了。

    白黎薄唇紧抿,眼底是难以抑制的担忧,摸了摸唐的脑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他一般道“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唐慵懒的抬起半阖的眼,发泄一般的嗷了一声扑进白黎的怀抱里,白黎措手不及之余也多了几分精神,嗯,被吓的。“阿~”半分无奈半分心软。白黎不是个心软的人,奈何这辈子的心软都给了唐。

    也是这就是一眼误终生。

    “白黎,我困了,要睡觉,你陪我!”唐难得的开始耍无赖,扭着白黎要他陪着。

    “阿——”白黎戏谑的瞧她,“你我尚未成亲,如此于你闺誉不好。”

    唐靠在白黎怀里悄悄翻了个白眼,暗啐了一口假正经!“你这时候才想到我的清誉啊!那东西不是早没了么?”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整个人缩在白黎怀里“抱我,回床上睡。”

    白黎玩味的挑眉照办,原本想着把唐放在床上,他守在床边就好了,谁知道唐这个不省心的直接环着白黎的脖颈翻身压在他身上,靠在胸前呼吸绵长沉稳,睫毛在眼下刷出一片阴影,已然睡了过去。

    无论真睡假睡,白黎都只能轻笑着陪她安眠。

    也算得上是求之不得?

    搂紧怀里的姑娘,再搭好被子,抵眉相欢,抵足而眠。

    反正,除了他,她这辈子都别想另择佳婿了!

    两人酣眠至入夜时分才被归来的夙无星唤醒。

    “我出去累死累活的准备东西,你们俩倒好,睡得跟猪一样!”夙无星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两人,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总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又突然想起来夙无星拿她和猪做比较,立时就不乐意了,“无星,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竟然拿我和猪相提并论!肯定是外面勾搭了新的小姑娘!”还煞有其事的带着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夙无星。

    被莫名其妙的理由吓的心头一紧,夙无星琢磨着想,难不成是唐发现了她和卢文君的书信往来或者暗中会面?就说了选哪儿的宅子不好非要选定国侯府旁边的!那分明就是唐的地儿!

    如此明显的心虚表情,让白黎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戏谑的挑着细长的眉眼觑她,眼神玩味“看来我家小师妹也是到了桃花开的年纪了!没事没事,你放心,看上谁了师兄给你做主!咱们抢回来做压寨夫君!”

    还压寨夫君!夙无星简直无力吐槽“你这是想让我落草为寇啊!用心极其的坏!”

    白黎若无其事的噙笑着掸袖,白衣广袖的少年眉宇间一片玩味,“我这是在担心你的终生呢!你看我有阿,只等阿长大我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可你不一样啊!”白黎苦口婆心的劝道“你是女子却自小就不学规矩,功夫又好,脾气又差,以后谁敢娶你做媳妇?倒不如我和师父做主,给你娶个夫君回来!”

    夙无星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干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还是省些心思去抱得美人归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京都里的许多贵女可都等着做你的侧妃呢!”

    唐长眉一挑,原本就弯折柔媚的眉毛生出几许波澜,笼着秦淮河上醉人的烟云“那就让他们等着呗,反正安弦不会娶他们的!”

    白黎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夙无星,把唐搂在怀里,少女正处在长大的年纪,几乎一天一个样,胸前露出微微的起伏,垂在脖颈上的发丝漾着清香,白黎笑着吻在唐耳垂上,丝毫不介意夙无星还在,倒是让唐羞红了脸,才满意的对夙无星说“我可是应过阿的,此生此世,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夙无星恶寒,狠狠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她还真不适应白黎用这样缠绵缱绻的语气说话,没好气的开口“你们俩就省省力气吧,我已经布置好了,就在后山上,等会用过晚饭就去。”

    白黎挑挑眉,让风铃杨柳摆饭。

    杨柳忍不住暗想,她现在这是在姑娘还没嫁去平王府就多了个做平王的主子了!随即想到被吃得死死的姑娘,暗叹一口,唉,我的傻姑娘哦!那就是个大尾巴狼!偏偏披着羊皮来哄你!

    用过晚饭,白黎抱着唐与夙无星一同用轻功上后山。

    唐眼神明亮亮的看着白黎,手里拿着一盏未点的兰灯,眼神里难以掩饰的好奇如同稚子般无辜又可爱,看得白黎心里痒痒。

    “到了,就这。”

    夙无星发话,率先停下,白黎才放下唐,却仍然搂着小姑娘,为她披上斗篷。

    白黎一眼就见到了布下的风铃阵,摆上的香案,小铜鼎,一把散香,一碗糯米以及一架琴,一架鼓,还有一柄桃木剑。

    唐却是率先盯上了种下的泾渭分明的药草。

    只怪今晚月色太好,一层一层的清辉如同银灯在九州点燃,点点萤火飞起如同柳絮随着风儿轻弄而摇摆婀娜。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唐笑眯眯的想着,从包裹里取出小锄头开始挖药草。祁阳果,金灯草,神幽草……

    夙无星懒得瞧这个一门心思都在草上的小丫头,和白黎商量好就在一旁弹琴,琴声悠扬而旷远,内藏禅意,白黎自包裹里取出木鱼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却每次都刚好落在节点上。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音韵如荡开的涟漪一层一层向外扩散,绵延至京都,在皇宫处散开。夜更深了,又不知道是雾还是烟的东西自大地上,木叶上,河流上弥漫出来,渐渐在半空凝聚成两条鱼,游曳于水中,姿态甚是闲逸。

    一阴一阳,阴中有阳,阳极生阴。

    唐挖完了想要的药草,看着莫名升起来的白雾,心里惴惴不安得,还好之前每每挖了一株药材就用油纸包好,现在就方便了,一股脑塞进包裹里唐抱着包裹就朝白黎走过去。

    紧紧的靠在白黎身上,眼神机敏如小鹿。

    阴阳鱼越聚越大,直到气场笼罩了整座山,夙无星才看到瑞王府的上空渐渐浮现出一条蛇。盘曲成团,大张其口,眼神凶狠又凌厉,目光盯紧了游曳的两条鱼儿露出贪食的神色。

    “是瑞王府!”白黎眯着眼睛,神情看不真切,语气幽幽,在夜色里犹为惊惧。

    “早猜到了。”夙无星冷笑,瑞王那就是个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对唐抱着不该有的心思,才借着那块令牌想从定国侯府动手吧!

    先吞了唐与崔家的气运,唐失了气运自然伤及自身,也会连累定国侯府和白黎!只要唐和白黎还在乎唐,慌乱之下定然有机可乘,瑞王就可逼唐入瑞王府,借此让定国侯府与平王府生出嫌隙,等于斩了今上一臂膀!心思毒辣,白黎倘若心神不定他只要在多做布置就能取了白黎的命!真真是用心狠辣!

    夙无星冷笑,双手齐动拨弦,琴声如瀑布般泄出,阴阳鱼流转加快,逐渐衍生出八卦!

    瑞王府里,外表上了年纪的宋先生在香案前捻香一拜,蛇张开口大肆收敛周围气运,再拜,蛇身鳞片熠熠生辉,三拜,蛇身长大,盘曲在京都,张牙舞爪。

    “嗷~”

    龙吟声起,皇宫上游出一条灿金色的龙,龙目如炬,灼灼的看着那条气运凝成的蛇仿佛要将那条蛇燃烧成灰烬。

    宋先生面色不变,拔出香案上的一柄古剑斩下自己一缕头发,猛地扔在香炉里,呲啦一声顷刻燃成灰烬。蛇头低垂拜见金龙,宋先生嘴里飞快的呢喃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金龙半阖着龙目,盘旋在皇宫,仿佛睡去。

    瑞王只看着眼前这一切,感慨的发出一声声音。

    如此惊为天人的手段,难怪无数江湖人对天机门奉若神人。

    宋先生面色沉静,古剑抹过掌心,血出被甩在蛇身上,那蛇仰天啸了一声开始聚风成云,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也似乎极其兴奋高兴,风云如聚,再往上,黑云也在聚集,压顶而来,藏风雷讳莫。

    “就是现在!”白黎沉声道。

    同时夙无星抽动香案上的一根绳子,风铃阵起!

    白黎起身来到鼓前,双臂挥动,鼓声如雷。

    “阿,你来抚琴。”夙无星一笑道“弹你最擅长的曲子,务必要心境如水。”

    唐怔怔的点头,接替夙无星,开始弹琴。

    琴声如水,弹琴的人心如止水。

    夙无星暗自为唐说静下来就能静下来的能耐惊叹,自己开始捻香上供,拿糯米喂养阴阳鱼,舞桃木剑为兵器。

    “蛇快化龙了!”白黎沉着声音,面色却不见丝毫慌乱。

    夙无星抬头向上看,果然,那蛇已生出双角,正在生出龙爪。

    “风雷,起!”夙无星面色肃穆,发号施令“阿,弹平沙落雁!”

    白黎唐手下同时动作,琴声鼓声风铃声齐齐响动,天上雷霆乍开!轰然而落!劈在那条蛇身上!接二连三的,雷霆闪电俱来,炸得蛇鳞噼里啪啦作响!

    宋先生面色阴沉,将一个漆黑的坛子猛地摔在香案前。

    溅起一地血痕!

第八章 庄周梦蝶

    长蛇生双角,腹下徕风云。

    鳞片是灿烂到让人惊悚的鲜红色,流离的血迹自上而下晕开,如入血池,如嗜人心,仿佛猎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悠然自得的双鱼,猛地身躯盘虬倾力而起,张大了口对准阴阳鱼,似要将其一口吞下!

    被阻断了化龙的蛇盛怒,要吃下阴阳鱼化作自身养分再次化龙!

    “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夙无星淡漠地看了一眼天上长蛇,手中桃木横摆,“吒”如春雷惊蛰乍然自九天来!桃木剑凌空对准舌头,一剑斩下!

    夙无星并不看天空,捻香祭拜,对准了皇宫!

    一拜,金龙睁眼。

    二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如见神人

    三拜,金龙出手!

    龙吟震天,腾飞御云,龙爪狠狠的抓在蛇的七寸,刹那鲜血直流,蛇痛得圈成了一团,恨恨的看着金龙,想要抽身离去再伺机而动,可夙无星怎么可能放过它?桃木剑此时流星疾射而来,轻飘飘的坠在被金龙伤了的七寸伤口之上。顿时,蛇鳞片片被剥离开来,蛇肉如同被腐蚀一般掉落成血水,鲜血淋漓又带着碎肉块砸到地上落下便是呲啦如火烤的声音,焦黑一片。长蛇哀啸一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愤怒的望着夙无星尽最后的力气抽向她,却力竭难续,蛇骨顷刻就暴露在空气中,被八卦阴阳鱼的气场压成粉末,再散落四方。

    真正的挫骨扬灰!

    而同时,宋先生喷出一口心头热血后晕倒在地,虚发白得彻底,肌肤飞快的干瘪下去,周身散发着垂垂老矣的气息,宛如即将死去的树。

    瑞王只慌了一瞬,便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唤来侍从将宋先生送回房间好生安置,再让管家拿他的帖子去请御医,真真是无微不至,心里却琢磨着改如何把那位姓夙的少女拐到他的阵营里。

    心情烦闷,自然需要发泄。瑞王沉吟片刻便去了夏绮雯的院子里,一番**后才睡了过去。次日清晨,绿珠便来送早膳。每每瑞王宿在夏绮雯房里,第二天一早不是瑞王妃便是绿珠遣人或端点心或奉粥品,俨然成了联盟。

    绿珠本人则亲自侍奉在瑞王妃跟前,一身浅淡恬静的玉兰花交领襦裙,发簪玉兰,容颜清雅,虽卑躬屈膝却也不见奴色,进退之间自有度量。

    “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吧?”瑞王妃扬起狭长又媚的眼,状若轻佻的看着绿珠,欲语还休的唇似乎有未尽之意,却不便启之在口。

    “是。”绿珠不假思索,头垂得更低。

    瑞王妃莞尔一笑,继续优雅的用银勺盛汤润喉“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垂下的眼睫挡去眼底的算计。这个绿珠出身丫鬟,又在风尘里待过,倒是比那个夏绮雯好对付许多。明明和定国侯府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却偏生从定国侯府出来!光这一茬就够王爷宠着她了!一个唐一个夏绮雯!个个都是狐狸精!且容她一个一个慢慢收拾吧。

    绿珠不语,气氛为之凝滞。晨光正好,连风都带着鸟语的欣喜花草的娇嫩,自门外拂来,吹乱绿珠一池心绪。瑞王妃也不催她,噙着笑继续有一勺没一勺的喝汤,待一碗甜汤见底,侍女奉上茶水,手帕,痰盂伺候瑞王妃净口,又有新泡好的花茶奉上,瑞王妃惬意的小啜一口,绿珠才拂袖行礼,言语间万分诚恳与诚惶“绿珠,愿供王妃差遣。”

    瑞王妃悠悠的抬眼,慢条斯理的道“既如此,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是。”绿珠低语将近些日子探听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出。

    “夏姨娘虽然是定国侯府出来的人,但与那位郡主关系并不好,也就说面子情分罢了。只不过定国侯府那位郡主仁善,给了许多嫁妆……”

    “嫁妆?”瑞王妃挑了挑眉毛“她嫁妆不是只有一担吗?”

    “是压箱底的钱,奴打探到唐家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压箱底的钱。”

    “一万两银子?”瑞王妃靠在椅背上神色阴沉,她当年的嫁妆也没有一万两之数,唐家这是想做什么?两头打算?她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急切,若是唐家投诚……她这个位子怕不是要让给夏绮雯了?

    心念一起便道“唐家手笔再大家财再丰厚只怕也不会给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孤女一万两银子做嫁妆吧!”这不是嫁妆,这是投诚呢!只是不知道王爷知不知晓此事还是说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

    绿珠又说“最初压箱底的钱应该是三千两,只是前些日子又陆续送来银子,约莫便是一万两。”

    “哦?”瑞王妃起了疑心。

    “是醉八仙。那是宫里东阳公主和唐家的郡主所办的酒楼。”

    “这样啊,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处理些事情。”原本以为就唐那样的经营定然是赚不到什么钱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个会下金蛋的鸡。

    “是。”绿珠垂首退下,她的小丫鬟嘟着嘴不悦的上前“姑娘,就您老实,日日都来请安伺候,明明王妃都免了晨昏定省的!”

    绿珠转头难道板着脸教训她“你要记住,王妃免了我们的请安那是王妃仁善,来这里伺候王妃是我们的本分。”她要的是投诚做一把刀,怎么可能不来呢?

    唐随着太后一起回宫,宿在太后宫殿的偏殿里,路上却突然开始发热,昏迷不醒,急得白黎只能让风铃杨柳不住的用烈酒擦拭唐周身。

    “风铃,风铃,这可怎么办才好!”杨柳焦急的说,眼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心里又急又气,她家姑娘晚上出门遇见了什么?怎么烧成这样?再不回去找太医她家姑娘可别烧出什么毛病来!

    风铃也冷着脸面上布着豆大的汗珠,“要不你看着姑娘?我去采药?退烧药还是认得一些的。”

    “可咱们这一群人里也没人会诊脉啊!”杨柳带着哭腔“没人诊脉没人懂看病,根本不知道姑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万一药用岔了反而害了姑娘怎么办?”

    风铃抿着唇不知所措,白黎的第一职责啊保护太后,昨日刚刚遇刺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只能遣人去皇宫里叫御医,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可惜夙大人不在,不然夙大人定然能救姑娘。”风铃开口,奈何夙无星半夜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了,问主子主子却闭口不谈。

    “为什么这次随行连个太医都没有!”杨柳哭的更惨了。

    “这是在京郊,白露寺的方丈自己就一手医术极为精湛,带宫里的太医还不如直接问方丈呢!只是可惜姑娘是在半路发的烧,不然有方丈在也好。”风铃揉着额角一脸难受,杨柳以前还是挺淡定是一个姑娘怎么唐一倒下她就成这样了“还有你声音小点,太后在小憩,惊扰了谁都担待不起。”

    “可姑娘都成这样了!”

    “姑娘再怎么样那也不是太后的血脉!”风铃压低嗓子道,眼神凶狠又有些遗憾的看着杨柳,若此刻在这里的是东阳只怕也没人敢拦着他们报告太后了。

    平王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太后的护卫?郡主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偏安一隅?

    风铃苦涩的想着,手下动作却也不停。

    唐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前生。冷漠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卢文君,心思诡谲如蛇蝎的三皇子,惨死的中宫皇后,日夜礼佛的太后,还有唐家蔓延的大火,灼烧在自己身上的火焰,哥哥惨死在王家门前,死去的未死的都来寻她,在乎的不在乎的都不认她……

    惊慌,恐惧,失控。

    无法控制的躯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瑞王身下承欢,被火蛇烧成焦炭,被三皇子碾成粉末封在黑瓷坛里,投入井中,封上条石。此后不见日月,不知黑白,只有永无止境的空洞,身体笨重不能挪动,枯守在井旁,可外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入了她的眼。

    平王叛乱,她看着少年一骑当先斩了瑞王,拨乱反正。

    她看着卢文君跪拜新王,看着两人下令抬起条石,砸碎瓷坛,她才感觉身轻如燕,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恍惚间又到了瑞王府。

    似是今生,又如梦境。

    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夙无星在他身旁,两人争吵着什么,老人不出一会就开始咳嗽,夙无星无奈的递水过去,却被泼了满身……

    还有瑞王妃……她想对醉八仙出手!

    还有贺王,他去了唐府!

    彼时,唐府,贺王抬脚步上青石梯,似有所感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唐,目光灼灼又不近人情,冷得跟冰一样。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唐只觉得眼前一阵精光耀眼,温度其高仿佛要将她生生晒化一样,眨眼就散了过去。

    “王爷,怎么了?”小厮不解,生怕有哪个地方没做好惹恼了这位爷,得罪了贵客,他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贺王深深了看了一眼唐消散的地方“无事。”后继续像前走。今日,是来寻唐瑚的。

    一想到那个风姿绰约,天质自然的少年,贺王就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约莫是林深时见鹿,心动时见君。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终不可谖兮。倒是如为他写的一般。。

    原以为人间最多的就是伪君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内心满肚子酒肉愁肠,从里到外都有一股让人倒胃口的气息,最好的便是唐这样的了,倒不曾想这唐府还藏了个如玉君子。一个唐已是不错,再有一个唐瑚,龙章凤姿,一个唐珑,性情洒脱,爽朗清举,还有个叫唐的小丫头,倒不愧其明,耀耀如明珠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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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凰之妾拟荣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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