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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宫玉尧     归凰之妾拟荣华txt下载     归凰之妾拟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 入局

    大雨倾盆,刹那来临,唐一行人在大雨来临之前回了定国侯府。

    唐瑚撑伞侯在门外。

    唐在杨柳半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角,出门的时候天气尚早,未曾料到今日有大雨,木屐雨伞都没带,此刻也只能提着裙角拿手遮着,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唐瑚跟前。

    绣花鞋溅起水花朵朵,唐瑚看了一眼有几分狼狈的唐,眉头微拧道了句“该!”叫你出门不带伞!

    唐白了他一眼,不满的哼着声音。

    唐瑚看着在一旁的杨柳半夏和风露,挑眉不置可否,手中竹伞朝着唐的方向倾了过去“门房那儿有伞。”

    至于木屐……不好意思,唐瑚今儿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自家不听话的妹妹!

    领着唐朝内院走去,丫鬟小厮们因着下雨都躲在屋子里或者廊下伺候着,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只有一日艳过一日的蔷薇花兀自美得动人心神,池塘里的芙蕖迎着雨水越发的清透,连莲叶也多了几分文人的风骨。

    “和崔宗之做交易,你也不怕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雨大风大,唐瑚的声音却一丝不乱的传入唐耳朵里,两人都没穿木屐,挤在一把竹伞之下,瞧着极为亲近。

    本来是关心妹妹的话,偏生叫唐瑚这般说出口无端多了些嘲讽味道。

    唐本就心情不好,因此倒也不满的应了回去“什么叫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是你先把我卖了吗?”

    “别跟我说,我去崔家的事你没在一旁出力!”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唐心里委屈,爹爹和二哥哥为了她能留下来,在家中出嫁费尽心思,她大哥倒好,直接喝崔宗之做交易把她送崔家去!

    “崔家对你有所图,才不会害你性命。你若是真留在京城,整个唐府连带着平王府也没人护得住你!”唐瑚这话说得颇为冷冽,言辞凿凿含着教训的意味,真以为他这些日子忙着去找大舅舅喝二舅舅就没顾忌着这小妮子?就她那点小九九,还真当没人看得出来?

    “今日你就回去收拾东西,我连夜送你去崔家!”唐瑚漠然抛下一句话,再不送唐走,真要她进了宫,就怕出个万一,鞭长莫及!

    “那现在送我去崔家也来不及了!”唐憋着股气,凭什么啊!这京城近来的大事,不是和她未婚夫有关,就是和她这亲哥,表哥有关系,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有自保的能力,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偏要她一个人躲着?

    “你今日去平王府和人挑开说了?”唐瑚冷着一双剑眉,星目里气势万钧,咄咄逼人,猛地对上唐的杏眸,压得唐顿时搅着衣角哼着声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瑚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对上的是谁吗?那是皇帝的眼线!”唐瑚低声斥责“你知不知道平王府有多少眼线是皇上的?有多少暗子埋伏着?要不是冲着爹的面子,你觉得你今儿个还回得来?”

    挑开了皇帝的局,要么死,要么被关着与世隔绝。

    这小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唐瑚恨铁不成钢,前面有唐四处惹事,现在有唐四处不怕事!

    唐抿着嘴“他不会让我现在死的。”

    如果白黎能活着回来,她就是那个能要挟他的棋子,皇帝最喜欢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才不惜以苏州万民做棋子,引白黎和崔宗之贺王入局,一举清洗朝廷内忧外患。

    所以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平王府未来的王妃死在平王府,白谨和方姨娘定然脱不开干系,这样白谨凭什么堵住悠悠口舌,凭什么继承平王之位?皇帝想得远比这些要多。

    “你在平王府做了什么?”唐瑚挑眉,风铃都被留在了平王府,可见事情不小。

    “白谨意欲不轨,我让风铃杀了方姨娘。”唐老实交代。

    唐瑚面上怒气缓缓退去,恩,没傻到家。

    杀了方姨娘,一则对方只是个姨娘,算不得主子,二则,她才是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帝的棋子,白谨顶多一个傀儡罢了,若非他身体里留着先平王的血,皇帝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虽然起因是因为白谨,但白谨怎么说也是白黎同父异母的弟弟,杀他和杀方姨娘带来的后果不可同日而语。

    “还没笨到家。”唐瑚扬眉开口,不知道是赞赏还是讥诮。

    唐不满的冷哼“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也不傻的好嘛?皇帝不会在这时候要我的命,他可是打算留着我做后手的。”

    “顶多……借口东阳或者皇后,把我召进宫去罢了。”

    “反正外面很快就会乱起来,进宫指不定还更安全。”至少对付后宅手段她还是有些经验的,真刀真枪什么的她这小胳膊小腿儿可伤不起!

    唐瑚冷睨了她一眼“后宫若是有事,记得去寻曦嫔。”曦嫔可比什么东阳公主和皇后靠谱多了。

    “我知道。”唐乖巧点头,曦嫔么,王,谁不知道啊?她可是崔宗之的人,身边也有个擅长易容,口技的,指不定不止一个,肯定还有个功夫好的,必要时候曦嫔比谁都靠得住,谁让她爱崔宗之呢?女人么,一旦陷入爱情,那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只是可惜了皇帝,被带了绿帽吧,还连美人的身子都没碰过,真是史上最惨男人了。

    “对了,你拿出来的半块虎符我交给大长公主了。”唐交代到,要是有什么用得着虎符的地方,自家哥哥也好去取。

    “嗯,大长公主的确是最好的人选。”皇帝的长辈,老平王的发妻,先平王的生母,现任平王的祖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的,届时真出了事,请她出府拿着虎符,只怕军队三分之一的人会放下兵器,至于另外的么……看来他得去找五城兵马司的杨指挥喝喝茶了。

    唐瑚心里有了计较,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进了宫,别暴露你见过虎符的事。”

    “放心。”唐打着包票。连白谨,她都没打算真的让他平安。

    说话间,俩人已经走到了唐的院子,主子没回来,门口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现下一见唐回来了,乌压压的丫鬟们都开始动起来了,烧热水的烧热水,煮姜汤的煮姜汤,在周嬷嬷的安排下忙得滴溜溜的转。

    “回去好好洗个澡,喝碗姜汤。你既然已经入局,现在是走不了了。”唐瑚面色平淡,“只是要记住,不论如何,局是其次,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唐瑚叮嘱道,他和崔宗之做交易本就是为唐家谋一条出路,顺便看看崔家到底想从唐身上得到什么,如今知晓他们药的是气运,要的是崔家绵延,这与唐瑚所求并无矛盾之处,自然可以继续合作,更有甚者,唐瑚并不介意崔宗之图谋大业,只是……仅仅只能做帝师,这是他的底线,若真让崔家化龙,只怕四家平衡被打破不说,又将是另外一场灾难了。

    唐瑚看得透彻,崔家长老们看得也透彻,只是崔宗之难免少年心性,想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罢了。

    江南,天气正好。

    赶路的人在路边茶摊上歇着,点了四五盏凉茶,满饮后凉意入体,才悠悠打探这附近可还有人家继续收粮食。

    如今时候正好,新粮未出,旧米见欠,他们的旧米还想买个好一点的价钱。

    打探得到去处,乃是县府衙门处,听说是粮仓走了水,失了许多粮食,这些话不过说书人,市井间的笑谈罢了,谁能当真?只是这收粮确有其事,行人便赶着牛车,将第一批米送去衙门。

    不管价高价低,有得赚就行,你们收了就行!

    而白黎一行人也找到了郑肃希,几人窝在客栈里大眼瞪小眼。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士子入手。”郑肃希开口。

    入手?入手什么?

    自然是民心攻坚之事。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士子者易得民心。

    “乱相只是初显,连离开苏州的人都只是些富商大贾,或者有眼力劲的官员老者,一群尚未接触政务的学子显然撑不起大梁。”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未到。白黎摇头拒绝。

    林娴倒有了心思“我们来这里不是查贪污案吗?”

    “既然是查案,那自然有学子能入手的地方。”福王世子灵犀一动开口“反正乱象只是初现,若说真的起事,至少也要在秋后才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么,我们就查案呗!”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够我们查出些蛛丝马迹了。”贪污才能有银子,有了银子才能才买粮草,兵器,盐铁。夙无星开口,笑盈盈的算计。

    掐指一算,心念一动,她拧眉开口“唐的劫……到了。”

    白黎是知道唐命中有三劫的事的,此刻有些忧心,但也鞭长莫及只能向夙无星求个答案“可有碍?”

    夙无星继续掐指“有唐瑚在。且她的气机,不可算。”

    她是重生之人,天命所在之人,注定是要来拨乱反正的,能算到她有劫难已经是机缘巧合了,再多的算不到了。

    “算了,先看眼下之事 ”白黎摇头道“这么算来,我们得有个合适的身份才行。”

第一百章 万川

    热水漫过肌肤,氤氲热气冉冉上升,唐瑚的眉目隐藏在白雾之中,如星子的眼眸微阖,墨发披散而下,于水如镜中,半遮半掩住精致的锁骨。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唐瑚悠悠睁眼。

    他素喜道法,每日初阳时候必然叩齿七十二,自小便习吐纳呼吸之法,如今已然如鱼得水。

    轻叩木桶边缘三下,唐瑚微微闭目,任由自己下沉些许,让热水漫过锁骨,头靠在木桶边缘,而后有人轻敲门,入内,于屏风后跪坐。

    “贺王府那边可又话传出来?”唐瑚的嗓音带着哑意,许是热气散入四肢百骸时太过舒服,不自觉的带着慵懒的味道,听在下面的人耳里只觉得后背一股麻意顺着脊椎缠绕上去。

    少顷,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恭敬万分里带着后怕“崔家那位说他在贺王府的后宅里看到了两个男的,一个叫少卿,似是与小姐有过几分渊源。”

    “这样啊。”唐瑚略微有些惊讶,他倒是知道那件事的,那位少卿和他的兄长,长得倾国倾城风流天成,难怪会被贺王收入府中,只是……唐瑚眉心浅拧,他记得阿和白黎当年是把人送出宫了的啊?怎么会此刻出现在贺王府中?看来其中还有内情。“你去查一下那个少卿的来历还有他的兄长,别漏下什么。”

    “那崔家那位那儿,要不要提醒一句?”屏风之后的那人回道。

    唐瑚唇畔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不必,他既然见着了,自然会有准备。”他可是素来不喜欢有什么东西超出掌控范围之内的,只怕进了贺王府没几天,手底下的人就被他差使的团团转,全部去找别人的来历底细了。

    想到此处,唐瑚心里不由得落了一丝情绪,出身好就是好啊……崔家汲汲营营这么多年,还不都是给他铺路?啧……

    浅而淡的心思一笑即过,如雁过影没一般,虽有察觉,细想之下却无从寻觅。

    “白露寺如何了?”唐瑚又问,他记得唐是把唐送去了白露寺避难?可惜算漏了崔宗之的人要李代桃僵进入贺王府之事,也亏得崔宗之手笔大,一早养了群瘦马伶人,专会那些以色事人甚至自得其乐的事儿。

    “已经遵照您的吩咐,为唐公子换了张脸。”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一张易容的面具,虽然是上好的货,也需要面具主人精心呵护。

    “寻人看着点,唐的面具若是出了差错可有得麻烦的。”唐瑚懒散的想着,虽然不一定,但有备无患不是?他现在得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情尽早过去,只可惜再早估摸着也要等到秋后了。

    江南要先乱,白黎才能乱中取胜。

    以白黎的脾气……当是在最后一刻揭露贪污案件的真相,加上林姑父在江南一带的民声,叛乱的大势,唐瑚浅笑,这局他们就赢了一半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二公子回来了吗?”

    “已回了。”

    唐瑚点点头,沉吟后吩咐“你照之前吩咐的去做,然后去江家把他们将要送去南边的薄胎瓷,粉彩瓷器砸了。记得,不要全部砸完,不要暴露自己,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掂量着看就行。”

    “诺。”那人回话,如影子一样退下。

    唐瑚这才起身,穿好衣衫,走出屏风。

    皎如玉树临风前,皓若银月睡云间。

    “公子。”青书敲门,得了唐瑚应允方才入内,端着一碗熬得正好的姜汤,闻着便觉得辛辣,“姜汤已经备好了,公子请用。”

    唐瑚浅叹一口气,拿着温度正好的姜汤,微一拧眉,仰头尽数饮下,随意的擦了擦唇角,才开口吩咐“吩咐厨房,今儿姑娘哪里给备子姜炒棠梨花,姜丝蒸山药,醋拌生姜,姜越多越好。”谁让她淋了雨?

    青书一阵错愕,公子这是又生姑娘的气了?不过兄妹么,难免有些摩擦,说多了反而不好,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自家姑娘有能耐哄得公子眉开眼笑的“诺。”

    径自出了房门去厨房吩咐了,而唐瑚另外寻了青墨去叫唐珑,两兄弟一起用膳。

    至于他的膳食,那可就好上许多了。

    玉延索饼,笋蕨馄饨,雪霞羹,广寒糕,满山香。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今儿怎么不见丫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唐珑性子爽朗,又将皇上一应嘱托之事全部交给2江砚山做,心里大石头没了,自然越发洒脱磊落,看得唐瑚不由得侧目,心里不是滋味,迟早要找机会收拾这小子,一天到晚混得没边儿!

    唐瑚让他坐下,自己盛了碗粥,拿勺子悠悠品着开口“你下午要是没事去找万川。”

    唐珑也不见外,洗了手后让丫鬟们退下,不要人伺候,自己拿着筷子夹了个玉延索饼捏在手中吃,还颇有几分市井之人的豪气,看得唐瑚想立刻给他找个先生好好管教管教,这都学的什么!礼仪规矩全没了,斯文扫地!

    到底还是正事儿重要,也懒得和这惫懒的家伙计较,悠悠开口“你去找万川,带句话,就说送南边的薄胎瓷碎了。”

    “啊?”唐珑一脸错愕,他昨儿才去见过江砚山,问了一句,那边的瓷器一切都好啊!肤白貌美的……啊呸,不对,是宝光内蕴的。

    “别问为什么,只管去做。”就算是之前完好无缺,他也要让它碎成一堆!唐瑚冷眼一扫,眼风就让唐珑招架不住了,赶紧埋头吃饭,打算饭吃了就去找万川说道。

    怎么他这闲下来了,他哥他妹倒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了?

    下午,万宅。

    万川也是惊愕万分的问唐珑“你是说送往南边的薄胎瓷全碎了?一丁点都没留?”

    唐珑点头如捣蒜“我哥是这么说的。”

    万川眼神闪了几下,他可不像没事一身轻就傻白甜的唐珑,唐瑚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这句话难不成还有其他含义?

    不过显然唐珑这而是问不出什么的了。

    “算了,我要去江家看看情况,你去吗?”万川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门清,唐珑交了手上的事儿,自然是不会去的,免得让上面的人多心!

    果然唐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我先回去了,你去吧。”

    待送走了唐珑,万川却又坐了下来,窗台上摆着一盆白色的牡丹花,花瓣柔嫩皆白,他轻轻摩挲着花瓣,脸色微沉。

    薄胎瓷……是江砚山重现的。

    南边……取南字。

    岂不就是江南?

    江南?白黎去的是江南,林探花福王世子郑肃希一行人也是去的江南。

    薄胎瓷碎了,岂不就是……江南……乱了……

    万川猛的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的天!江南要乱?

    他老家江南的诶!怎么没消息呢?那些掌柜的都是吃素的吗?

    等等……好像有这些征兆,今年的米卖得比往年更快,米价也比往年贵了些,只是控制得好,没怎么太引人注目,都是他这猪脑子,满脑子都是瓷器,海运的,忽略了江南的事。

    “公子。”门外有人敲门,是万川的管家。

    “进来。”

    管家是个正当壮年的,声音不卑不亢,沉稳有力“公子,方才江家那边有话传来,说是要送往南边的瓷器碎了。”

    “怎么碎的?”万川额角突突突的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一只猫,跑了进去,下人们追的时候打碎了。”

    一切都像是意外,可唐珑的话在江家之前,怎么可能是意外?

    万川心里有了计较,当机立断的吩咐“找上二十个功夫好的护卫,随我去江南,再找百来个人,由你带着去江南,我出发后三日,你们再慢慢赶来。”

    “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管家问。

    “明日。”

    万川咬牙。这事儿只怕宜早不宜迟。他不入局也不行。江南可有一家老小呢!真要是乱了起来,只怕他祖母的身子第一个受不住!只是还好,江南也算得上他们家的大本营,人手充足,护卫足够,安全当无忧。

    只是应当率先去寻白黎等人了!这可是明晃晃的阳谋啊!好一个唐瑚!只是万川心里也清楚,江南之事只怕不是唐瑚白黎能左右的,不然也不至于把消息递到他这来,只是到底意难平。

    然更深处,万川也不由得怀疑一件事,江南的事背后是王爷还是皇上?

    “管家,备马,我现在要去叶家!”官场上的事还是去找叶慎拿小子比较好!趁着管家没走远,万川赶紧吩咐。

    下午申时左右,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悠悠从皇宫内驶出,当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内侍,是东阳公主身边的人,但旁边的护卫,却是皇帝的亲信,骠骑营。

    唐家内宅。

    唐看了一眼被她软禁的唐莹的房间,关了窗户吩咐已经从王府回来的风铃“想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皇帝必然寻借口唤我入宫,你扮成半夏随我入宫。”

    “姑娘这是……示敌以弱?”风铃蹙眉,有些不赞同。皇宫那等虎狼环伺之地,再多小心也不为过。

    唐摇摇头,目光放远“你的来历皇帝一清二楚,只怕若是你随我进宫,下一刻我就得与你分离。不若不带你得好。至少明面上是要这样。”

    “更何况这次进宫,是白谨先去的皇宫告状,明面上不带你,也是我的诚意。”唐勾唇,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理,皇帝是不会给她狡辩的机会的,更不会让她洗清冤屈出宫回府,所以不会传风铃对峙。

    至于真的要传……那就让风夏顶着好了。

    “姑娘,宫里来人了。”杨柳道。

    唐挑眉,目露讽刺“我原本以为会来得晚一些,怎么说也该是明日才对,没想到他吃相这么难堪,这么迫不及待。”

    “只是可惜,爹爹不在府中。”唐悠悠感慨。也是,若爹爹在府中,只怕这宫里的人就不会来了。

    怎么说自家父亲也算是那位的死忠之臣,他的心腹,同甘共苦之辈,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能信的又有几人?

第一百零一章 对峙

    天还未黑,雨亦未停。

    乌压压的云层看得往来路过之人也是心神压抑,更何况本就是极在意唐的唐瑚唐珑两人?

    唐珑虽然是无事一身轻,和皇家没有了瓜葛一门儿心思扑在南来北往的商道之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今日的反常。

    眉头拧着,拿起蓑衣雨具直直去了唐瑚的书房,不要下人通报,进门就看见唐瑚一身蓝色衣衫,墨发飞扬,在窗下煮茶。

    茶香清透入肺腑,窗外雨丝飘摇打湿了酸枣木的桌子,晕开的水迹层叠宛如泼墨山水画,浓淡得宜,雅致端方,而那人,眉眼疏朗,如皓月清风也是明润玉壁。

    “哥——你知不知道——”唐珑话还没说完,猛地想起自家哥哥今儿是亲自去府外等的丫头,两人似是一路撑着伞一起入的内宅,没有穿木屐,没有带蓑衣,自家哥哥还因为护着妹妹险些成了落汤鸡……虽然落汤的唐瑚仍旧是风雅无双……

    “哥,你都知道?”唐珑带着浓浓的疑惑,眼神沉沉的看着自家长兄。

    唐瑚侧头看过来,清风吹开他散落的发丝,一双明眸如掺墨,虽明朗却也沉重,他下颌轻抬,示意唐珑入座,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斟茶入杯中。茶水的浅淡的青黄之色,不知是什么茶,闻起来却有一股奇香,在白瓷素胚的茶杯中看起来别有一番东篱之下的风光。

    窗外有一树白花,被风吹得花叶飘摇。

    “哥,阿怎么了?”同一个问题,只是换了三种不同的方式,问了三次。唐瑚尚未给出答案,唐珑已心知肚明应是出事儿了。

    唐瑚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又放下,窗外的雨越发肆无忌惮了,连带着乌云也张牙舞爪的压了下来“阿杀了方姨娘,白谨告诉了陛下。”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澄澈,听不出丝毫沉重或者担忧,唐珑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下了。

    一个方姨娘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那个白谨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唐珑知道自己妹妹不是那等子只知道买买买的胭脂钗裙,能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平王府生了什么变故。他是知道自家妹妹今日要去王府赴宴的。事关平王府,又能引得唐发飙?莫非是那姨娘母子惦记上了平王之位?

    念及此处,唐珑不由得也皱了眉头。

    这两人本来就来历成迷,他所查出来的资料里都表示没有丝毫问题,可没问题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那位姨娘在娘家的庇护下独自养大儿子,如今进了京城入了平王府,却没见着曾经庇护过她的娘家人上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市井小民的心思唐珑摸得透透的。

    有人庇护,又的确是先平王的血脉,为什么在平王在世时候不敢上门?不是说有信物吗?

    一看就是心里头有鬼!

    “岂止是方姨娘。”唐瑚抿了口茶,嗓子有些干渴“那两母子心思都不正,也是辛苦阿虚与委蛇这么久了。”

    “那今日入宫可有危险?”唐珑更想问的是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应当无碍。”唐瑚摇头,“阿不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更何况有父亲的情分在,这事儿又是方姨娘先动的手。”

    就唐那满肚子坏水儿的,进了宫,指不定怎么编排方姨娘母子二人。再说了,事关女子清明,皇帝哪怕要断这案子,也得顾忌着皇家的体面和朝臣的颜面。

    这事儿若压下去,唐必然无碍,若捅出来,唐大不了名声不好听,实际上可半点没有损毁的地方,只要白黎不介意,其他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指不定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若是遇到了类似的轻薄之人,还得效仿一下,先下手为强。

    唐入了宫。

    满目所见尽是奢华之色,烟雨朦胧里,夜色将来,灯火烛光,缭绕着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她一步步,带着笑,在宫人的伺候夏,与自己的丫鬟们一起走去勤政殿。

    勤政殿外依旧是腰带长刀的侍卫,内层是十余个太监守门,朱红色的大门雕富贵花,轻薄了一层白纸遮住分隔两方视线。

    唐一来,宫人让她候在廊下,径自去通报。

    她算着时间,想来如今爹爹已经回府了才是。

    她这个时候被传来勤政殿,想来里面只有皇帝和内侍。

    这样……才对。

    唐低头,掩住唇畔笑意,随手拨弄了两下头发,头发丝儿散落贴在脸颊上,带着些凌乱与荏弱,她今儿午饭只用了一碗稀粥,晚膳更是碰都没碰,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精神,又怕不得意,拿茉莉花粉在脸上薄薄扑了一层,连唇上都有浅浅的一层,看起来没有血色不说,还极其虚弱,加上因为进宫而穿得稍微华丽的衣衫首饰,人不胜衣衫不说,几乎下一刻便会晕倒在地。

    唐沉沦后宅这么多年,女儿家的小手段用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郡主,陛下唤您进去。”内侍带着同情的神色看着唐,唐虚虚一笑,在杨柳的搀扶下走进殿门,又退了出来和“半夏”一起候在殿外。

    皇帝自然是高坐于金座之上,身侧是灯架辉辉,殿内也有八座灯架,照得整个勤政殿极其明亮,恍然如白昼,窗外的雨声也似乎在这里停止,不敢打扰座上的君王。

    奏章堆得很厚,皇帝从奏章里抬起头,目光不带任何感情的落在唐身上“可知错?”

    声音凉薄又无情,偏偏又带着天地不仁的磊落和大气,衬得唐宛如蝼蚁。

    唐跪在地上,金砖入了雨水的寒气,甚凉,她挺直了脊背,不躲不闪迎上皇帝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言语虽然颤抖却绝不退缩!

    “唐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藏身于一旁的白谨忍不住出口大骂“我母亲好心邀你过府赴宴,你却怒下杀手!害了我母亲性命!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如果他面色不这么苍白,两腿不打颤的话,也许这话会说得更有气势一点。

    唐一见白谨也在这里,立时瞪圆了眼睛,眼神如刀子一般狠狠钉在白谨身上,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恨不能从白谨身上生生咬掉一块肉下来!

    “唐请陛下做主!”

    “做主?”皇帝挑眉,今日在平王府的事他倒是知道得不少,可也仅仅限于唐杀了方姨娘,白谨进了唐的房间这事儿,他虽然看唐这态度知道了一些,但是……具体情况还是有待斟酌的。

    “做什么主?”

    “唐请陛下让内侍们都退下。”唐磕头道,嗓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在金砖上,如同滚珠一般旋即落地碎成残渣。

    皇帝靠在龙椅上,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也不担心自身安危,反正只要他需要,藏在暗处的人仍旧会出来。

    当然,内饰总管还是留了下来的。

    “可以说了吗?”皇帝嗓音漠然,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不可拒绝,不容推诿!

    唐起身,抹掉眼角的泪,皇帝自然也看到了她明显哭过的痕迹,心里沉吟一番,看来今儿这事只怕不容易。

    “白谨意欲不轨,方姨娘是主谋!”

    “明面上说请我过府赏花赏画儿,实际上唐今日自入了平王府之后,所碰到的,入口的一切东西,全部都带了秘药的!”

    唐嘲讽的看着白谨“连客房里备的茶也有问题,茶水里掺的是**,茶杯上抹的是媚药!”

    唐这么一说,皇帝就有了底。眼眸也是沉重,这两人竟然不顾他的吩咐私自对唐动手,还弄出这等下作行径!皱着眉头冷冰冰的看了瑟缩在一旁的白谨一眼。.

    “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带人去查,茶具容易清洗,可架不住数量多,还有书画上的**呢!那些药都是寻常货色,但药太过特殊,只要去京城各大药店查,加上赤脚郎中什么的,定然能查到蛛丝马迹!”

    “只怕他们算尽心思也算漏了我曾和高老太医学过医术,而他曾送过我一枚二十年的药蛇蛇胆,这些寻常**,媚药什么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我没用!”唐冷笑连连,目光如刀子寸寸割在白谨身上。

    “她说的,可属实?”皇帝沉声问。

    白谨心虚之下自然而然的露了怯,又兀自辩解“我都说了会娶你的!我娘亲也说了意欲聘你为妻!”

    别说唐,皇帝都对这番说辞感到头大,他脑子里装的是稻草吗?

    唐是什么身份?定国侯府的嫡出小姐!平王白黎的未婚妻,他亲封的昌乐郡主!白谨一个白丁,还是庶子出身,哪怕唐身上没有先帝赐婚,也是配不上唐的!

    “陛下!”唐满是讥讽的看着白谨“我与平王的婚约乃是先帝赐婚!一个方姨娘凭什么能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这婚,我唐府退不了,平王府更轮不到你来做主!”

    “论身份,我是白黎的未婚妻,乃是你未过门的嫂嫂!这般行事,你对得起先平王和平王吗?”

    唐怒骂,整个人气得面色通红!

    白谨当着皇帝的面又不敢说出白黎不能回来的事,如此以来他可就落了下乘,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抓耳挠腮的。本以为皇帝是他这边的人,他只是要个女人罢了,皇帝都能要他娶公主了,自然会允他再娶唐的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谁也没想到皇帝压根不说话啊!这话全让唐说了!

    “唐请陛下做主。”

    唐再次叩头“今日,白谨入我小憩的客房,若非丫鬟护主,只怕唐已遭不测,唐心有不平,的确是我杀了方姨娘,一应惩罚,唐听凭陛下做主!觉无二话!”

    “只是唐府清白门楣,不能毁在唐手里!”

    皇帝眯着眼打量唐,他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这事儿……她宁肯抖出去!唐府门楣毁不得,他皇室面子也必须全!

    好一个唐!

第一百零二章 软禁

    暮色彻底消弥掉最后一抹颜色,黑暗吞噬掉一切,乌云之后的云层,是更为深沉的墨意,隐藏无数的罪恶与鲜血。

    唐被送去了毓秀宫,与东阳公主同住。

    白谨则回了平王府。

    所有人都默契的把半块虎符的是隐瞒了下来,没有戳破那张窗户纸。

    白谨是因为不敢,只能暗地里告诉皇帝,半块虎符在王府失踪,最可疑的人是唐家兄妹,皇帝则是心知,不说,暗地里叫人看着唐家,也在唐家暗地里搜寻半块虎符的踪迹,而唐,她知道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才将将来临。

    月上中天,银灰无色,已是月半时候,毛茸茸的一团圆月宛如玉兔团成一团。

    江南,也是月黑风高之夜。

    白黎一行三人黑衣遮身黑布蒙面悄悄爬上了江南知府的院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来做这种事?”郑肃希蹙着眉心满脸不耐烦,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但是作为唯三的男子他不来出力也说不过去啊!他总不能让剩下那两个女孩子去吧……

    虽然夙无星功夫不错。

    福王世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在这府上住了这么久,你不来难不成指望我和白黎两睁眼瞎的去找书房?”

    “你们确定东西一定会在书房?”郑肃希习惯性嘲讽“虽然书房的确经常作为藏秘密文书的地方,但据我所知,这位知府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书房纯属摆设。”

    “那你觉得会在什么地方?”白黎眯着眼打量来往巡逻的家丁,这些家丁巡逻都提着一盏灯,在这种月光昏暗的时候看着着实显眼。只要他们动作小心一点,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郑肃希一阵无言,“你们觉得一个好女色的知府会藏东西在什么地方?”

    这江南知府人不错,政绩也有,就是有一点,好女色,加上江南一带的女子多貌美,那日子叫天高皇帝远,比做皇帝还舒服。

    福王世子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又是个纨绔,这种时候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纨绔的价值,趴在墙头摩挲着下巴思考“从一个纨绔的角度来讲,我肯定会放在我每日一定会待着的地方。”

    “他也经常在书房处理政务。”郑肃希道。

    “卧房呢?”白黎扬眉,他有些东西就藏在他床底下来着。

    福王世子侧目“床底下?床旁?暗格?不过他有固定的睡的地方可?”

    郑肃希砸吧两下嘴巴“你们还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正房的就是他常住的卧房。他和发妻关系不好,小妾成群,不管是哪个小妾陪着,都是他去小妾的屋子里寻欢,每晚必定回正房,也因为这样,虽然小妾多了些,可都没有能威胁到正房地位的!”

    “不是说和发妻关系不好吗?回正房做什么?”白黎挑眉。

    “虚则实之?实者虚之?”白黎问。

    福王世子估摸着其中内涵开口“约莫是有些东西只能放自己身边才放心?”

    郑肃希白了两人一眼“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不过那发妻地位可稳着呢!”

    “这样看来,咱们得兵分两路了。”白黎算计着“一人去书房,另外两人去正房。”

    “凭什么去书房只有一个人?”郑肃希和白黎呛嘴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事儿了。

    白黎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正房有女的!虽然是个半老徐娘了,但非礼勿视,得把人引开才行!这可不得是两人吗?难不成要我去点了人穴道?再把人搬开找东西?”

    郑肃希缄默,不想说话“我去书房。”他可不想对着那位半老徐娘……呵呵。他本质上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虽然这回得做梁上君子了。

    “正房在哪?”福王世子问。

    “东边,竹苑便是。”郑肃希言简意赅“不管找不找得到,寅时三刻在这里见面。”

    “嗯。”两人应声,仗着功夫好直接飞身藏身于树冠之中,又瞅准空隙翻身下去躲在假山后面,几个来回就看不见人了。

    郑肃希冷哼,这两人这么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都有经验了!

    磨蹭了一会,才认命的跑去书房做梁上君子。

    说实话,要不是白黎等人冒充郑家旁系子弟唬住那些人,他还真不一定能出得来,反正现在几个人没事就听听小曲,吃吃小酒,只是苦了两姑娘扮成了书童。

    约莫子时左右,知府正院就热闹了起来。

    说是来了贼,闹得颇为大,各个院子的灯都亮了起来,丫鬟小斯急急忙忙来来回回的跑,由管家领着两队人马挨个查看有无可疑人员。

    可白黎三人哪是他们能查得到的?

    白黎和福王世子藏身在梁柱上,看着知府夫人满面厉色的出门问询,回了房间又多疑的打开了床底暗格查询,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底。

    这次运气果真是好!

    那大腹便便的知府也急急忙忙丛书房赶了回来。他不过就和师爷们商量些事,就遇上了贼?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马虎大意!一点点风吹草动那都可能是要命的事儿!

    “怎么回事?可有查到什么可疑之处?”知府疾言厉色道。

    那夫人清点好东西,摇摇头“东西都在,只是贵重物品少了些。”

    知府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是普通贼人?”

    “普通贼人谁敢来官家府邸?”知府夫人起了疑心,这么一句话提醒了白黎两人,自古以来就是民不与官斗,他们这次直接对上知府有些鲁莽了。

    正思量着如何补救,那管家就来回话道“大人,夫人,小的在西苑那边查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知府厉声道。

    “是几个字,写的是劫富济贫。”

    白黎和福王世子一乐,怎么忘了这一出,民间素来有豪侠,劫富济贫,以武犯禁,更有厉害的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收留苦命人不说,还专做那等子杀不仁之官的事!江南物价上涨,已然有些乱相,自然就有看不过眼的人做一些仁义之事了。

    这借口好!

    辛苦郑肃希了!

    知府和知府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出门“走,去西苑看看。”令人看好正院,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压根儿就没想到两人已经进了屋子,饶是你外面围成铁桶一块,今儿那些书信只怕也要落入他们的手里,只是这些灯火影子着实有些麻烦。

    白黎两人硬生生等着知府夫妻查验完毕,折腾到丑时回了正院入睡,又等到接近寅时,才敢摸着黑下了房梁,点了两人睡穴,这才打开了机关,拿走了东西。

    寅时三刻,三人在知府宅邸外会面。

    郑肃希扬了扬手中的卷宗“我拿到了这知府和瑞王世子覃宿的信件,里面全是商量的起兵之事。”

    “我们找到的是他和贺王的往来书信。”白黎扬眉不甘落后“看来这知府还挺有心机的,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

    “不过这覃宿和贺王……谁才是幕后主使?”福王世子有些懵,这个知府怎么两边信件都有呢?

    “我猜是贺王。”白黎敲着卷宗笑得一脸冷漠。

    “我也是。”郑肃希开口“覃宿这个人……不像是能收拢江南一带诸多官员的人。”

    “更何况他至今还在京城待着吧?没出过京城,没见过这些官员,这些人能信他?能听他的?指不定背后有什么阴谋呢!”郑肃希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群害群之马。

    “不过咱们查贪污案,你们就没找着往来账本什么的?”福王世子惊异之下开口,怎么全是书信,就没有账本?没账本他们怎么打开缺口?

    “这倒是个问题啊!”白黎道“不管啦,先回去伪造一下书信,争取在卯时前把东西放回去,别打草惊蛇!”

    “这么急?能行吗?”郑肃希深深的表示怀疑。

    “先伪造上面的和壳子呗,里面的到时候再说!”白黎可不打算现在就堂而皇之的告诉这群人他们已经拿到了部分证据,真要是惊了这些蛇,后面的路岂不是要难走很多?

    “先撤!”福王世子当机立断。

    天明之时,丫鬟去唤唐起床,呼之不应,又见唐面色潮红,多汗,匆忙之下急忙去禀告东阳公主,东阳大惊失色,立时叫人去宣太医,自己则匆匆忙忙披了衣衫去见唐。

    他父皇可是把唐交给她的了,这要是唐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没法交代。

    更何况,这唐入宫的借口还是因着她病重想见人,唐在她宫里出事,她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定国侯府是父皇亲信,更是她看重的后路!出不得岔子!于公于私,唐都得平安!

    后宫水深,不比前朝都是笔刀,后宫这胭脂刀,刀刀见血的!东阳怎么说也是摸爬滚打的活了下来,深谙活命之道,处处圆滑。

    这次请太医,请的也是高院判。

    熟人,又是医术好,绝对不会害唐,真出了岔子,她也能撇干净不是?

    “高院判,阿这是怎么了?”东阳担忧道。

    高院判收回手指,轻轻摇头“先是受惊,又是风寒入体,心神不守之下风邪攻心,五脏失调,昨儿又堵了心脉,这病啊!多是心病!得养!”

    东阳似懂非懂的点头“您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一定让丫鬟们办到!”

    “先熬小米粥,取米油喂她,再照这药方子,三碗水煎一碗,服一道,醒了之后让她用膳,清粥小米即可,然后用安神汤吧。”高院判琢磨着唐昨儿指不定遇见了什么事,宫里风言风语的传得快,他也有所耳闻,事关平王府,还有那位二公子和方姨娘,家事难断,更何况唐这糟心又复杂的关系!未婚夫在外,自己又没过门,那两都不是什么省心的。

    唐这厢传了太医,那边皇帝就收到风声了。

    “你是说唐病了?”皇帝扬眉,旋即开口“病了好啊,吩咐下去,让郡主在毓秀宫养病,一应东西全挑好的用,不得有误。”他目光灼灼,潜在之意是指定了唐只能在毓秀宫了。

    当然,唐入宫的消息也瞒不过太后。

    “唐这丫头是昨儿入宫的?”太后拨动佛珠,面上表情很是令人深思。

    回话的丫鬟点头“是的,昨儿说是东阳公主病了,想见郡主,这才传召入宫。”

    “东阳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太后起了疑心,眯着眼思忖“去打听打听,昨儿郡主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丫鬟回,悄声出了房门。

    嬷嬷端茶过来“娘娘是怀疑郡主这病……”

    “太医的说法是情志失守,心神不宁,又遇风邪入体,我倒是好奇她昨儿经历了什么?才弄得自己这般狼狈。”太后已然怀疑起了昨日唐入宫的缘由“这一个个的前仆后继的往江南跑,姜觅已是出了事没了,总不能再让唐也出事。”太后叹气,嬷嬷知道太后这是伤感姜觅和郑肃希有缘无分之事,心疼唐和白黎,故而宽慰道“娘娘若是忧心,何不去看看?”

    太后轻笑摇头“皇帝疑心重,局势未明之前,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第一百零三章 养病

    唐昏昏沉沉睡足了一日,到得第三日,烟暖花繁之时才悠悠醒来。

    伺候在身侧的除了几个面生的宫女,便是杨柳半夏了。

    “姑娘,且喝口茶润润嗓子。”杨柳捧了茶盏过来,体贴的服侍唐靠在引枕上。

    唐接过微暖的茶,小啜几口,本来白如敷粉的干涩唇瓣在茶水的滋润下重显了几分红润之色,嗓子久不开口,乍一张开见风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如碎锦裂帛“如何了?”她压低声音开口,因着嗓子不舒服,黛色眉头微微蹙起,本已无血色的单薄面容更减下三分,恍如白纸,又似西子捧心。

    瞧得杨柳心里发酸又发苦,他们家姑娘如此多灾多难吗?本是方姨娘两人狼心狗肺算计自己姑娘,自家姑娘不过反抗,便被软禁于此处,这偌大皇室,还要不要脸?可她也清楚,皇家的事,非她一小小婢女所能置喙,若有行差踏错之事,不说唐,哪怕整个唐府亦得受牵连!

    纵使心中愤懑,出口之时也只能是浅浅如流云的话语“白谨被送回平王府面壁思过,陛下没说具体怎么处置,倒是您……只怕只能待在这毓秀宫了。”

    唐扯开嘴角一笑,倒如他所料了。

    看到杨柳通红的双眼,轻轻拍了拍杨柳的手安慰道“如今外面将要乱起来了,说不得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唐轻声笑,窗外一树开得繁茂的玉簪花洁白如雪,心中喟叹,可惜开在宫中,只怕是拿鲜血浇灌才能得了这如此繁盛的花朵吧!“江南之事不明,皇帝也没把握白黎能不能回来。能,则我是他的后手,不能,处置我还要看我父亲的面。”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处理一个贵女容易,处理贵女身后的家族可不容易。

    “不过……”唐又有些担忧,皇帝这性子多疑且凉薄,无奈的摇摇头“若他想拿我开刀,拿唐府做对付崔家的一把利刃切开一个口子,只怕父亲和他幼时的那些情分也算不得什么。”人最念情,也最薄情。无心人多自在,有情人最牵绊。

    唐悠悠的想着,局势未明,生路何在?她大可以借现在家中尚有势力的时候假死脱生,只是唐府怎么办?杨柳半夏怎么办?跟着她的人这么多,又岂能尽数逃出升天?

    局在皇宫,破局也当在皇宫。

    唐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杨柳看着迟疑开口“姑娘先别想太多,若不然去求求太后娘娘也是好的。”总归皇上要做孝子贤孙,太后娘娘在孝字上压得过去。

    唐拧眉,太后那边……罢了,先不想这么多,与其找太后,她倒是更想探探曦嫔的口风,“有东西吗?我饿了。”唐眨巴眨巴眼,苦兮兮的看着杨柳。

    她昏迷前就没怎么吃东西,这昏睡也有一日没进米,如今醒来腹中自然空空,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满脑袋的浆糊,想事情都想不清楚!

    杨柳一怔,忙不迭的道“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醒,灶台上一直熬着有米粥,奴婢这就给姑娘端来。”

    “顺便唤半夏进来。”唐吩咐,她身边如今只怕缺不得人。

    好在只有软禁。唐靠着引枕想。只是心头不安宁。

    “半夏”进得屋中,端着铜盆,里面是热水,身后有宫女端着锦帕,痰盂,柳枝,青盐等物。

    唐身上无力,起不得身来,半夏就亲自伺候洗涑,两人目光对视时候,半夏便心领神会,打发宫女去禀告东阳公主则去主殿,去看看灶上有什么菜的则去厨房,又吩咐人去请太医,一通吩咐,宫女也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唯有廊下曲折之处尚有一宫女守着门,端正发脊背,温顺的眉眼,宛如木偶。

    唐眉眼灵动,在被子上飞快写了个“香”字,“半夏”立时心领神会,借着拿衣服的时候从唐本来的衣服中取出几个香囊,藏在衣服里递给唐,唐顺手就塞到了枕头底下。

    夏日衣衫轻薄飘渺,仅有腰带可悬香囊,带一分则足以,其余的还是先藏着吧,反正她现在卧病在床,出不去不说,也没人进得来搜她床榻。

    “我的病是谁瞧的?”唐开口问,这宫里御医众多,大部分的御医,曦嫔手里头都有他们的把柄,她还得琢磨着怎么在这病伤做手脚。

    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半夏”也很无奈“是高院判。”

    唐眨眨眼,一阵漠然,怎么是他?虽然她是高老太医收的半路徒弟,可这高院判是个性子耿直不会撒谎的,再说了他平素一向只给陛下皇后太后们诊脉,上次因着祖母的事求到他面前还是拿的奇病一说。她这寻常之病,用得着大材小用?随便一个太医就好了么!

    唐心里满满都是吐槽,风铃悄声开口“许是高院判烨担心您吧。虽然岁数上做你呢父亲都够了,不过确确实实那是您师兄……高老太医可喜欢您了,他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

    呵呵→_→唐内心毫无波动。

    算了,这病还是将就着吧,她又不是真的有病,没事还要折腾自己让自己病得更严重。

    “姑娘,先用膳吧。”杨柳端着早膳过来,一碗小米粥,熬得浓浓的,上面浮了一层米油,一碟素炒三丝还冒着热气,一碟笋蕨蒸饺“太医说您这些日子需要清淡饮食,早膳只能这样了,连胭脂萝卜也吃不得。”

    杨柳一脸委屈了唐的模样,倒让唐心头暖洋洋的。

    慢腾腾的用了早膳,高院判烨差不多到了,倒是有趣儿的是东阳也是这时候来的。

    唐不由得好笑,在皇宫浮沉这么久,东阳公主的初心只怕早没了,满身都是心眼算计……也不知还认不认她这个朋友。

    高院判诊脉后沉吟道“好生养着,放宽心,心脉通了,这并才好得快。”

    唐不置可否“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劝我?”收回手腕语气带着幽幽凉意“高老太医说治病先治心,您这学艺可不精。”

    高院判被她怼得一时无言,倒是东阳过来打岔“阿心情不好,高院判别见怪。”

    只是那日发生的事儿,虽说皇宫里没有绝对的秘密,可这里混迹的人都不傻,哪怕是皇帝下了封口令,旁人只能半真半假的推测,可这样的流言明显是不利于唐的,东阳听了一耳朵也觉得不堪入目!如今更不知道如何与唐说了。

    “的确是为学艺不精。”高院判倒是实诚“只是郡主这病,心病还需心药,我无从得知病因,自然无从开这心药。”磊磊落落,坦坦荡荡,倒是显得唐讳疾忌医了。

    唐撇嘴“杨柳,送高院判。”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了,看得东阳一阵侧目。什么时候唐脾气这么大了?

    杨柳赔笑着上前,高院判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皇帝的做法有误!

    高院判这人,正如唐说的那般,耿直,是个君子,只是这君子太直了,弯弯绕绕的一切不会,若非当年有高老太医护着,如今皇帝看重他的医术,只怕早就被太医院那群白拿俸禄不干活的打压到地沟里了。

    他这一出毓秀宫,转头就去了勤政殿。

    怎么说唐也算他师妹么,师妹的病他得治啊!所以病因还得在这根儿上寻!

    “阿……你这是怎么了?”东阳略带担忧的问,不过唐可知道,她昏迷的时候东阳可只来过一次,连毓秀宫的丫鬟都是避着她丫鬟走的。

    可见一斑。

    唐转头皮笑肉不笑“没怎么了,诚如方才高院判说说,病了。”

    “阿?”东阳拧眉不解“你我之间用得着藏着掖着吗?有什么事直说,我若是办不了去求父皇母后也成啊!”

    一双澄明眸子装满了真诚。

    唐险些也信了,只是这后宫……尤其是皇室,又有谁是可信之人?东阳……若非能在她身上得到利益,东阳如何会这般行事?

    思忖只在一瞬“杀了白谨,我的病就好了。”

    不是他之前在平王府的时候不想杀白谨,只是还得废物利用不是?她在平王府杀白谨和逼着皇帝杀白谨那是两回事!杀一个方姨娘,皇帝顶多剥夺她身上的郡主爵位,性命却是无碍,再大不了……名声扫地嘛!反正方姨娘算计她的事,也能让她名声扫地了!

    正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唐又不靠那些名声过日子!白黎若是介意,她大可以带着人过自己的日子,反正唐家又不是养不起她。至于在此之前……呵呵→_→他白家如此算计她,她自然得讨些利息回来不是?这利息就要白家子嗣好了!

    唐此举行的是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白谨光明正大的算计她,拿她当板上肉,她自然得回敬一二不是?也是在求她和白黎影院的一场试炼。

    皇帝不容人,只怕唐家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会日益下降。与其暗地里让她家里那个对皇帝一门心思的忠诚老爹摸不着头脑,倒不如她先递个借口过去,也免得她老爹到时候被暗自针对了失了圣心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来,她爹估计都能自己辞官回乡了,也免得被皇家风波殃及。

    只是不能是现在。这就是唐为什么要瞒这唐的原因,时机未到。总得争取最大的利益才行!

    “白谨?”东阳错愕之下仓促后退,后膝磕在了凳子的角上,疼痛之下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流言是真的?”

    声音颤颤巍巍,似是有些谨慎,又似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第一百零四章 流言

    “流言?”唐扬眉,苍白面色如覆冰霜,清透眼神似冷刀出鞘,锋芒毕露。

    东阳不由得惊慌,失措之下慌忙回应道“宫里已经有流言传开了,哪怕宫外……也有……”

    唐若有所思,杨柳半夏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担忧。若这流言浩荡,只怕姑娘清白名声有毁。

    “说的可是我清白不存?平王府二公子染指长兄未婚妻?”唐一字一句,针尖一样扎在东阳心上,“是否还有我怒而杀了方姨娘之事?”

    东阳讪笑“你都知道啊……”心里更是震惊,唐几乎是被软禁在她这毓秀宫的,她一来便昏迷,连带着两个婢女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没有出过这宫门一步,她父皇在宫中下了封口令,为着这流言蜚语之事还责骂过母后,如果不是恰好重光进门寻父皇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倒是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把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只怕和她之间的事还要另作打算。

    不过……这倒是不失为一个打消父皇心思的好主意。

    唐有盘算,东阳也有算计。她父皇想要掌控平王府又不能落人口舌,于是把平王白黎遣去江南,找了白谨这个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试图取代白黎的平王之位,此外还要她嫁入平王府,掌控平王府的后宅,这心思算得委实精巧,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全部利用干净,可是她是他女儿不错,她也可以为了家国之事和亲他国,但……嫁给白谨那种废物,还是免提吧!

    东阳想起白谨那副既没有金玉外表然而内里又实实在在是败絮还偏偏要故作风流,故作诗书满腹的模样就觉得作呕,竟然夸她颜比文姜,还什么秋水为神,芙蓉为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乃绝色佳人,古今国色……真的让人火大!

    腹内草莽!

    东阳想着就生气,不知道文姜淫于兄,宣姜淫于舅吗?就这两人,留下的是好话?还特么拿“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给她,什么意思嘛!

    “阿,流言止于智者,这些事不必在意。”东阳想着,若真能借唐之手杀了白谨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因而面上十分妥帖,谁见了都会觉得两人是闺中密友。

    说来也是,唐是她的伴读,又如东阳的智囊,关系本该亲近,只是东阳素来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平素纠葛于后宫诸人,忙着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倒是与唐少了些联系。

    唐轻笑,似有些生无可念“不在意?女子清名如清白,这些流言毁我清名,是逼着我要以死证清白吗?”

    东阳安慰道“这事谁传的不可考,白谨被父皇下令关在平王府内,平王府里的人又多是白黎的人,只怕另有一些觊觎你平王妃位子的人放的流言。宫里管得紧但也架不住有心人行贿,我不知道你想怎么做,但是如果白黎真的因为这流言而有负于你,那我觉得他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东阳说得很是认真。本来她还是很羡慕唐能得夫如此的,不过现在么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一饮一啄谁也说不准。

    唐偏头看她,发丝柔顺的滑过面颊,她目光柔柔,软软如小鹿,淡淡开口“公主,你是公主,出身尊贵自然不必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唐家不同,唐家只是小家,唐府门楣的清白不能因我而污,乃至牵连我所有亲人。”

    “这坊间流言素来是西风压倒东风,东风压到西风的。”唐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东阳“公主可愿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便是。”东阳打着包票,心里则盘算着自己的手头有多少人手可以用。

    唐沉吟道“寻一说书人,将此事说清楚,流于坊间。”

    “既然有人想污我清白,那我就把此事说开了。”

    “是黑是白自然有人论证。”唐淡笑,只是笑中透着苦涩“明日我将事写下来,交给你。”

    “好。”东阳踟蹰道,发生这样的事对于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唐再一次的回忆,无异于第二次伤害。

    “我有些累了。”唐笑得单薄如菟丝子,疲惫之情不言而喻。

    言下之意东阳自然也懂,从善如流的告退,并道“你且好好养伤,一应事物由我来安排,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说,我开库房!”

    这话说得大气又贴心,让唐面上笑意温暖了许多。

    等东阳离开,“半夏”才端了茶水过来给唐润喉“姑娘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杨柳也过来,“会不会真如公主所说是那些觊觎平王妃之位的贵女做的?”能拿到宫里的消息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之人,而在短短一天之内让流言在市井里如野草蔓延只怕手段也是不凡。

    唐讥讽的看着隔断内外间的四扇屏风,淡然开口“是大哥让二哥这么做的。”这也是之前唐瑚提的主意。抢占先机,逼皇帝表态。

    杨柳半夏满目不解,“半夏”更直接“您这么做不是自曝其短吗?”自污名声于姑娘,于唐府并无好处!

    唐拿起茶杯,小啜之后喟叹一句“纸包不住火,与其等别人把这事儿传出去,不如我先占个先机,更何况这事大哥哥只起了个头,之后的的确如东阳所说,贵女们掺和得不少。”唐言语讥诮,眉间嘲讽更是如数九寒冬一般,也真的多亏了那些贵女们,明晃晃的嫉妒她,真以为这事儿能把她打垮,出手不留情面不说,连他们自己的退路也不留,狐狸尾巴一抓一个准!这事,自家是能平安脱身喽!

    “姑娘的意思是……”杨柳沉吟片刻后说“想把那些觊觎平王妃之位的人都逼出来?”

    风铃则想得更多“姑娘还想借陛下之手,借百官之手惩治白谨?哪怕不能要他的命也要废了他?”

    “对。”唐目光灼灼,看着风铃和杨柳“我之所以先杀方姨娘,是为了杜绝有人给他出主意的可能,且杀了方姨娘,我才能把这事闹大,闹大了人多了水混了我才能一把把白谨踢入万劫不复之地!”唐眼神狠辣,她能对自己狠,自然也能对白谨更狠!

    “如果陛下不处罚他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平王可是战死沙场的,仅剩平王一个血脉……”杨柳忧心忡忡。

    “白谨拿什么跟白黎比?”唐挑眉道“更何况说大了这是平王府和定国侯府的事,说小了……这是平王府的事。哪怕先平王不在了,不是还有个大长公主吗?”

    风铃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姑娘是想彻底把白谨踩下去,绝了他继位平王的机会?”

    “孺子可教也。”唐赞许“此事,方姨娘偿了命,白谨死的可能不大,不过继位不了平王是真的。可……如果白黎回不了京城,那么白谨作为平王府仅剩的血脉,平王府的爵位乃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的,他继位不了,他的儿子却可以过继到白黎那一支做平王,可这不是我要的。”

    “那您的意思是……”风铃不明白。

    唐笑得高深莫测“逼大长公主出手,保白黎平安。唯有破釜沉舟,才能全力以赴。”但凡有一丝退路,都会让人心存侥幸。她出手绝了白谨继位的可能,淡只要白谨不死,他的儿子就可以继位,但……大长公主活得到那个时候吗?

    她摸不清大长公主的心思,对于白谨是怎么个态度,但并不妨碍她替白黎守住平王府的位子,这个位子只有白黎能做,白黎的血脉能做,不然……她宁肯毁掉!再者,逼皇帝表态,也让她老爹看看他所效忠的人是什么模样。

    “流言说我清白不保,我自然也能把自己塑造成贞洁烈女,哪怕为此染上人命。但是……我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唐喃喃开口,目光迷离。

    白黎……经此一事,她和白黎的情是能开花结果呢?还是只能湮灭于尘埃之中?

    次日,东阳拿到唐亲手所写的事情经过,立刻去寻了自家母后。

    “母亲觉得,女儿该如何抉择?”东阳跪坐于一旁,聆听自家母亲教诲。

    皇后翻了翻薄薄的几张纸,笑意不减“坦诚相对。”

    “她要白谨的命,要自己的清白,要保住白黎的位子,你要不嫁白谨,两相得宜,照她说的做吧。”

    “我以为您打算让我嫁入平王府。”东阳挑眉轻笑开口“说实话,若是嫁给白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白黎和唐有了婚约。

    “女子嫁人那是第二次投胎。”皇后眉目稍冷,如今大夏天的,屋子里摆着冰盆,但也压不住皇后满身火气“你是公主,若是和亲,那也就不说什么了,是你职责所在,可若是嫁给大臣,我更希望你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不是联姻。”

    “东阳,你记住,你是嫡出公主。除了别国太子,嫡出皇子,那是联姻外,但凡本国大臣,除了你喜欢的,没人值得你嫁过去,哪怕是四大世家。”皇后声音如珠玉落银盘,铿锵有力。

    “母后……”东阳眨了眨眼,眼中有些湿润。

    “母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只希望你能幸福,重光可以平安。”子女平安康乐,约莫是每个做母亲的心愿了。

    “唐筹谋甚多,只此一事,母亲尚且只能看出三个目的,你我行走于后宫,多有不得已之处,不要和她交恶。”皇后叮嘱道,就怕自家女儿心思浅,脾气一上来把人得罪了。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君爱才,才才能来。

    “流言蜚语虽招人厌,但也不失为一个出其不意的法宝。”皇后揉着眉心开口,唐心思之深,不愧是崔家血脉,难怪崔琰也曾开口说过“慧极必伤”之言,仅仅一个流言,她便能上逼皇帝,中得御史之心,下得民意,只怕皇帝要白谨继位平王府是不可能的了。哪怕白黎真死在了江南,二十年内平王府之位大抵只能空着了。

    皇后悠悠叹气,说实话,唐是东阳的伴读,皇帝正当壮年,膝下会有其他子嗣,就现在,后宫已有一女官因有了身孕而被封为才人,只等孩子落地便进为嫔位,可想而知皇帝是有多期待自己的孩子出世。

    只是皇后可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搬倒一个惠嫔,她可不希望再来个大皇子之流与她的重光争抢太子之位。

    皇后本身也是读书识字之辈,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的嫡子都能继承大统,成为君主的,而平王白黎……若真到了夺嫡的那一步,平王,定国侯府只怕会是他们母子三人最强大的助力……

    更何况……皇后心里门清儿,太上孝期尚在不好开战,而等太上孝期一过,只怕皇帝就要对希罗开战,北边是林燮将军镇守,西边有镇北将军的儿子,南边以前是平王府镇守的,只是现在交给了先平王麾下的一个将军,白黎当年可是十岁入军,摸爬滚打到十八岁才勉强得了南边军队的承认的,东边是郑家的一位将军,真要是让白谨这样的草包做了平王,万一出了事,平王府的半块虎符……落那人手里只怕要蒙尘了。

    皇帝疑心越重,针对朝堂之上的重臣越发明显,连皇后都能轻易看明白,更何况左右二相及镇北将军?没有风声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被皇帝针对了而已。

    皇后心里决断,定要保住白黎和唐,因此,趁着晚上请安便寻了太后。

第一百零五章 探病和赌约

    夏日芙蕖越发招人喜欢,一日艳过一日,引得宫女流连池畔,嫔妃忘情于凉亭。

    皇后去看望太后的时候,也顺带捎去一捧莲花。

    江南无所有,廖赠一枝春。

    聪明之人不用说太多。

    “儿媳今日过来,瞧见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想到母后素来爱饮花茶,这荷花花瓣娇嫩,入羹汤最好。”皇后笑逐颜开,穿的是常服,此刻在凉亭里说这话聊着家常,倒还真有寻常人家的味道。

    连太后面目都和缓了许多,不似最初端着太后的架子,贞静娴淑。

    “你有心了。”太后欣慰道,嬷嬷也笑着端了绿豆汤过来“天气热,喝口绿豆汤解解暑气。”

    皇后笑着接过,小小的拿调羹舀了一口,凉亭有风,清凉无比,似能吹散一日疲惫。

    “近日宫中流言,母后可曾听闻?”皇后缓缓挑起话头。

    太后自然也有心思,皇帝做的委实有些过了,让左右二相养老,大肆提拔新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让太后这不管朝政之人也瞧得一二,心思转寰里“自然是有所耳闻。”

    “此事,是平王府对不起丫头。”亲疏立见的话语,让皇后心头一下子有了底。

    “的确,只是丫头气性大了些,此事做的莽撞了。”皇后状若无奈,有些头疼的按着额角“指不定明儿御史那边要怎么说呢,还有定国侯府那儿,崔家那儿,可都是……”

    太后悠悠转头看了皇后一眼,唇角笑意有些凝滞“皇后,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

    皇后一怔,顿时禁声,若非太后提醒,她还不知道此话已经逾越了后宫的规矩,“只是阿这事,虽出在后院,但也牵扯朝堂,儿媳虽然不才,但也知道阿无辜。”

    “女子清名如清白……何其重要!”皇后轻叹,眉目卷携忧愁,若非知道唐生母乃是崔令,不知道想还以为皇后在忧伤她的亲女儿呢!

    “既然是后宅之事,那便交由主母处理好了。”太后笑着支招,大长公主还在,平王府轮不到一个庶子和姨娘做主。

    这事出在平王府,唐是先帝赐婚,平王未来的王妃,大长公主自然要给唐家,要给皇室一个交代。至于皇后担忧的朝堂之事无非牵扯的是白谨……

    而白谨……太后嘲讽一笑,就那个朽木,也就皇帝拿他当个棋子,妄以为能取代白黎,要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取代白黎,那白黎当初白去军队里混了。

    日子倏忽又是天明。

    炽热的金乌之下,往来的宫女都耷拉着脑袋,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树叶子都蜷缩着叶子,奄奄一息。

    倒是唐,今儿饶有兴致的端了银耳羹和绿豆糕在窗下坐着,窗外有一树翠碧芭蕉,留下阴凉的一片,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玉簪花玉白,芭蕉翠碧,廊下垂了两方草帘,遮住太过耀眼的阳光。

    “姑娘,曦嫔来了。”

    杨柳在门外道。

    随即进得屋门的那人是穿着轻薄纱衣,身子窈窕的曦嫔。

    眉目宛然,璨璨一笑便是香莲水动,真真儿应了书上那句“水殿风来珠翠香,芙蓉不及美人妆。”可她分明素面朝天,眉不曾画,胭脂不曾点,天然一副美人面。

    “阿,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她浅笑盈盈,笑语如珠,可在唐眼底分明瞧得她眼底光明正大不曾掩饰的戏谑和挖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真是糟糕透顶!”她啧啧称奇,目光在唐身上上下游移,赤果果的打量。

    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每次见面感觉都不能好好说话“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让我生病的?”

    “那自然是来探病的。 ”曦嫔正色道,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走到唐身边坐下“如何?太医怎么说?我可是听说看你这病的是太医院高院判,医术最好的那个?怎么还没能治好?”

    “心病还需心药医。”唐悠悠淡笑,一口咬掉半块绿豆糕,颇有些泄愤的味道“皇帝一日不惩罚白谨,我这病,就好不了!”

    曦嫔柳眉高挑,好奇的问“不至于吧?你这诡计多端的小丫头能让白谨得逞?你又憋着使什么坏呢?”她倒也不见怪,见唐满口绿豆酥,忙得只能拿眼睛瞪着她的模样,自顾自的拿了碗碟盛银耳羹,要说唐这儿什么好,就是杨柳这丫头手艺跟仓庚学得太棒了!添了红糖,枸杞,红枣,百合的银耳羹配上红豆沙陷儿的绿豆糕,还真是味道不错。

    “我可是都听说了,你爹气得直接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御史们豆卯足了劲逼皇上处罚白谨,皇上拿先平王血脉单薄和你杀了方姨娘这事儿说事,只推诿着打算冷处理。”曦嫔开口,她的耳目比起唐那是多多的,谁让人家姓王呢?天生的优势羡慕不来。

    唐撇嘴,喝了口汤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慢腾腾跟个老人家一样开口“这算什么,皇帝本意可是要让白谨接任平王之位的。”

    “我要是不逼得他亲手放弃白谨这颗棋子,我就不姓唐!”唐发狠道。

    “哟!”曦嫔侧目,琢磨着这事儿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把唐气成这个模样,皇帝做了什么?“还发生了什么?”

    唐冷笑着看她“皇帝的心思你还能不清楚?他借故让左右二相养病什么的,架空两位相爷,往我们唐家塞了两碍眼的!平王府塞两!不就是存了李代桃僵,枕边风都心思?”

    “可是你们家那个姓李的……是崔宗之的人……”曦嫔觉得这事不大对劲,唐徽聪明得连崔宗之都要小心对付,没道理唐瑚不会不把这么重要发事告诉唐啊!

    “呵呵”唐睨了曦嫔一眼,那叫一副睥睨众生,曦嫔只在唐眼里看到活脱脱的“你们这愚蠢的人类”几个大字,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这时候唐才慢条斯理的解开谜题“李茹是崔宗之找的人不错,可李茹身边那嬷嬷你真以为是游医了?那特么是皇帝的细作!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

    曦嫔一口羹汤差点没吐出来“不可能啊,我查过的,清清白白,来历可循,没半点可疑之处。”

    “问题是你查的和进我们唐府的是一个人?”唐冷笑“就我们家那老夫人身上的病,你以为她是怎么复发的?还不是因为蛊虫啊!那嬷嬷是苗疆的人,要不是之前高院判递了信儿给我,我差点都忽略了这事。”

    “拿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曦嫔冷静的问,这么大的一个差错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真的无颜以对了。

    唐挑起薄唇,胸有成竹道“唐家有我大哥在呢,跑不了。”其实从唐瑚递进来的消息呢,唐是知道一切了的,只是是经过唐瑚润色后的版本,抛开了唐钓鱼的过程,只说唐无辜,若非学过医术有高老太医赠的药在,只怕要酿成大错,唐惊的一晚上都在崔母灵位前忏悔,第二日就去找了皇上要求严惩白谨。

    至于唐这名声……在民间自然有好转。

    那什么戏文都出来了,叫霸道公子欲强民女,弱民女怒斩姨娘。一时间坊间都在谈论唐这事该怎么判!

    不过御史们觉得唐对先帝忠,对平王这个未婚夫忠,只是对先平王不孝,但白谨妥妥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连带着算计唐的方姨娘也没落得好评,实在是证据确凿啊!皇帝遣刑部的人去搜证据的时候,那些杯子,画卷,茶水全如唐所言,不是**就是媚药,又顺藤摸瓜查到了一家违法的店铺,卖**媚药堕胎药的……顺手就收拾了。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百姓啊!

    于是,幸亏唐学过医术,幸亏高老太医赠过灵药,一时间民间都让自家女儿去药堂做事了,要知道高老太医在民间声望可是很高的!

    “对了,贺王府怎么样了?”唐问,如今还没搞定的就是贺王和皇帝的事了,几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想把皇帝搞下位,让重光上位,崔家做帝师,唐家辞官,平王做摄政王,当然最后一个目的只是唐暗搓搓的目的,没说。

    不过唐瑚隐隐约约似乎也有这个想法,反正皇后可以垂帘听政,但不能掌权,这小时候学的东西就不一样!

    “一切还好,不过你那药挺好用的。”曦嫔说得很是隐晦,反正唐给过崔宗之一包喜字味的香,嘱咐他交给那个扮成唐的小倌儿,崔宗之后来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听说贺王现在日日点的都是唐,旁的小倌儿碰都没碰过。”

    说到这事,唐忍不住好奇“你说这贺王有龙阳之癖,还要皇位做什么?又不能生!”

    这话杀伤力十足,曦嫔险些一口茶水喷唐身上了,没好气的白了唐一眼,纤长的葱白手指狠狠的戳在唐眉心,让唐忍不住蹙起眉头愤愤不平的看着她“你干嘛呢!”

    “你知不知道,贺王那龙阳是被逼无奈的,他一个修道的总不能让女子出现在身边吧!”曦嫔吐槽道,随即想到自己都被唐给带歪了话题,满脸怨念“话说,这话是你一个淑女该说的吗?”

    “你不也说了?”唐理直气壮,浑然不带心虚的“再说了,贺王的事,事关咱们能不能成功,可不得多在意在意?”

    想了想又补充到“其实我觉得贺王就算成了也没戏,他不会有后代的。”

    “你怎么知道?”曦嫔反射性的问。

    “不然咱们试一下?”唐扬眉,嬉皮笑脸。

    “怎么试?”曦嫔心跳得有点快,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嗯哼?”唐勾了勾手指,“我要是赢了,你帮我取了白谨的命,我知道你家那个假扮你的人,那个曦嫔可是会媚术的。”

    “你要是输了呢?”曦嫔扬眉。

    “我要是输了,七杀香方子给你。你不是正好想拿它去救那个深重蛊毒的崔家老夫人吗?”唐笑盈盈的开口,却让曦嫔惊讶万分。

    她从没想过,唐已然猜到了这里。

    “一言为定。”诱惑太大,曦嫔顶不住道。

第一百零六章 局势

    天泼黛,水绥蓝,翠相搀。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簌玉辞上,竹帘无心为美人遮阳,叫阳光毫无遮拦的洒在美人身上。青衫倚阑干,皎如玉树。他拿着扇子敲着窗栏,目光于楼下行人身上流连,对面是一座茶棚,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精神矍铄,嗓门颇大,摊子上熬的酸梅汤喝山楂叶子茶最受路人喜欢。虽然阳光甚烈,竹棚遮去一些,配上井水冰过的酸梅汤和山楂叶子茶,再来两块西瓜,听着说书人随兴而讲的故事,倒也不觉得夏日难熬。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说书人从袖中拿出块黑得发红发亮的醒木在桌上一拍,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配合他抚长须愤然的模样还真真有几分怒发冲冠的姿态,倒是唬住了一堆人。“且说定国侯府,当年乃是国公之位,后如今这唐大人袭爵,减一等为侯爷,膝下有二子儿女,三嫡一庶!嫡出乃是崔家女崔夫人所出,两位嫡子自然不用说,皆是风流倜傥,饱腹诗书之辈,由崔琰崔研两位大儒教导,这嫡出的女儿单名一个字,长于深闺,不知何等模样,但观其两位兄长,定然也是不凡之辈。”

    “这位唐姑娘,也是为纯善之辈,家中与白露寺交好,逢年过节必然添香油钱,做放生之善事,救过太上,得了个郡主封号,又许给了平王白黎。想来也该是幸福美满的了。”

    “可是——”

    “大家都知道,平王府先平王多了位庶出公子,名唤白谨。因着长于乡野,平王特意求唐瑚公子去教导他学问,日后方便聘请名师教导。……”

    “坏就坏在平王这一领命出京!”

    ……

    “对面那说书人嗓门不错,你站在这儿都能听见。”崔宗之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戏谑的瞧着对面几乎座无虚席的凉棚。

    “这老汉倒是有一手,今儿只怕又要赚得盆满钵满了!”崔宗之带着笑意说。

    唐瑚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不在贺王府待着,怎么跑出来了?贺王不是看你看得挺严的吗?”

    “我若是想走,谁能留得住?”崔宗之挑眉看过去,天然风流俱在眉梢,眼波夭夭如桃花“对了,告诉你个事儿,你那宝贝妹妹和阿打赌,说贺王这龙阳之癖染上了戒不掉,再难有子嗣,你猜猜赌注是什么?”他生就风流,桃花眼跟长了勾子一样,浑然天成的媚色于红唇畔漾漾,若非眼前让是唐瑚,换个男的只怕都要捂着鼻子怕在美人面前丢了脸了,活生生的狐狸精转世啊!

    “能让你这么高兴,莫非是七杀香的方子?”他的妹子他还能不知道?这是妥妥的挖好了坑给崔宗之两人跳呢!不过……谁让这两人最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压压这些火焰也好,唐瑚微微勾唇,懒散的嗓音如玉珠滚落,眉目慵懒一片,看得人口干舌燥。

    “啧,没意思。”崔宗之无趣到“这事儿是阿十之**得输了。”他又不是没眼睛,贺王府里不是没有貌美女婢什么的,可贺王别说碰了,看都没看一眼,还好覃宿生的不怎么样,又有唐这个珠玉在前,还入不了贺王的眼,不然他也得考虑考虑和阿一样,再找个伶人和自己随时变换身份了。

    “看来你是拿不到七杀香的方子了。”唐瑚颇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无所谓啊!”崔宗之耸肩“唐跟我回崔家就好,反正她在,老祖宗的病就有救了。”

    这时候,竹棚下的那位说书人又拍醒木道“女子清白重于性命,唐姑娘不敢让家族蒙羞,多亏了当年高老太医赠药赠书之恩情,也多亏了婢女舍命相救,这才全了清白,唐姑娘心里愤懑自然不用多说,在坐诸位有女儿的都明白,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啊!她愤怒之下杀了方姨娘,于律法虽然不合,可于情理,谁都明白。”

    “若真叫那母子两得逞了!那唐姑娘岂非是对先帝不忠,对平王这位未婚夫不忠不义,对家中长辈不孝?”

    “可那母子两做下这等事,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

    “啪”的一声,醒木拍在桌上。

    “你这主意倒是兵行险招,万一唐这名声真污了怎么办?”崔宗之叹气。

    “我唐家养得起她。”唐瑚言语淡淡,他眼眸中,有一辆马车,停在竹棚一侧,马车里的人也在听着说书人说书,“替罪羔羊找到了。”唐瑚淡淡开口。

    “哦?”崔宗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她啊……我记得是苏侯爷家的嫡女?以前有吹嘘过京城第一才女名头的那位?”那马车上的印记分明是苏侯爷的家徽,撩起帘子的手涂着丹蔻,露出的一角可以看见里面应是一位少女,姿容想来不俗。

    “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我倒是只听说过京城第一舞女。”唐瑚淡然讽刺,“这名头不过吹嘘罢了,你见着哪家的贵女还跟个舞女歌女一样摆擂台争第一的?不过是其他人不与她计较罢了。”

    “说什么嫡女,谁不知道她是小妾所出?苏侯爷宠妾灭妻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正房和嫡出女儿早被苏侯爷逼走了。”唐瑚轻描淡写的撕开苏家家丑。

    崔宗之眨巴眨巴眼“御史都不管?”宠妾灭妻这是大罪吧?

    “怎么管?”唐瑚无奈摊手“苏侯爷就是个不要脸的老油条,你参他他就在大殿上撒泼打滚,先帝都拿他没辙,况且他就是个拿着俸禄不干事儿的,没招别人眼自然就得过且过了。”末了,顿了顿道“只是可惜了他那位被逼和离的妻子,和嫡女。”甘愿被家族除名,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两位叔叔近来怎么样?”崔宗之问,他乔装打扮入的京城,倒还不敢去拜见两位叔叔。说来,那也是他的老师。

    “你不敢去见就别问,两位舅舅压根不知道你暗地里算计的事儿,可别露了痕迹。”唐瑚眼皮也不抬一下,叮嘱崔宗之别乱来,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至于牵连到两位舅舅身上,虽然差错不至于。

    不过这厮素来胆大妄为,合该有人教训教训才是。

    “明儿个,只怕丫头的决断就该下来了。”皇帝可真不是人做的,太累了。唐瑚想着,只是不知道丫头何时能出宫,不过他看来宫内也不怎么安全,万一贺王来个兵变什么的,最惨的就是皇宫。

    “应该。”崔宗之应道。

    此时皇帝也在忧心此事。

    皇后亲手盛了一碗酸梅汤,又从冰鉴里拿出些冰过的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陛下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臣妾也帮你参考一二。”

    皇帝喝了酸梅汤,心思几番辗转“你也知道,白谨和唐的事。这事儿呢是白谨做过的,但唐杀了白谨生母方姨娘……这事白谨告在了我面前,倒是不好随意处置,更何况白黎不在,怎么说也该问问白黎的意思。”皇帝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课皇后也知道他这实在是被御史的折子折腾够了,唐家是他龙潜时跟着的,忠心耿耿不说,这情分就不一样,平王府那是军功起家,一家子全是单传,好不容易才得了白黎这个独苗苗,这白谨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好歹也是个苗不是?

    皇后轻笑“原是为着这个 ”拿签字戳了块红润香甜的西瓜,亲自喂给皇帝,她目光柔和,是真正能母仪天下的气度“说白了这是平王府的家事,虽然白黎不在,可大长公主那是老平王的发妻,处理这事是尽够了的。”

    “不过……”皇后说着有些游移不定。

    皇帝本来灵光一闪的,他怎么忘了大长公主了!一听皇后这还有“不过”二字,当即就问“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长公主处置白谨那是家规。”皇后正色道“唐侯爷和丫头请命到了您这里,白谨也状告到了您这里,您这边势必也要表态才行。”

    “这是自然。”皇帝道。

    “这件事里方姨娘已经送了命,也不好让白谨和丫头再出什么岔子,不若这样。”皇后眼神灵动出着主意“白谨那边您就直接让他搬出平王府,做个庶民,唐这边呢,您也夺了她的郡主之位和食邑。如此也算两相得益。”

    皇帝皱眉,若让白谨做一个庶民,岂不是没了继承平王府的资格?随即想到如今他臭名昭著的人人喊打的事儿……算了,还是另找主意吧,大不了平王府就空着呗,时间一长,自然还是能收回来的。

    “如此,也算不错。倒是大长公主那边……”

    “那是您的姑姑,您去说说不就行了?”皇后道“白谨这事的确是做得过了,丫头怎么说那也是白黎的未婚妻!怎么能趁白黎不在侮辱他的未婚妻呢!这事啊,要是唐家退婚那都是有理有据的!只是白黎毕竟无辜,丫头名声又招人口舌,这才没闹着陛下要退婚,现下么还是得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皇帝则想得更远。白黎回不来,唐家这婚事他就可以做主给退了……自然而然分隔两家,也不用对唐家出手,全了君臣之义……

    皇后本是随心感慨,若是知道让皇帝生出了这般心思,只怕也要吐血三升了。要知道,她可是还打算让平王府和唐家扶重光上位的!

    只是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意。

    人算如何比得上天算?

第一百零七章 落定

    转眼傍晚,天边一抹坠坠斜阳卷携着浸染胭脂色的层云,在夏日里别添一抹艳色。

    晚风习习,方用过晚膳,唐在芭蕉树下摆了竹椅乘凉,杨柳照着玉簪花描花样子,打算再做几个荷包,半夏拿了个荷叶冻石的小碟子在一旁剥菱角,唐摇着扇子,似是睡眼朦胧般回首一瞧,唇畔的笑意便止不住了。

    如此岁月静好,倒如诗如画了。悠悠一叹,望着头顶上翠碧的芭蕉叶,那浓厚叶子之下藏着几处殷红色,拿素白团扇挡着头顶微微泄下的光,唐叫了个声音好听的宫女过来,拿了银裸子赏她“可会唱歌?”

    宫女收好银裸子,乖巧应声“会一些家乡的小调。”

    “且唱来听听。”唐心思郁结,心事暗藏,就如高院判对皇帝说的那样,心脉郁结不通,脾脉有伤,多思,体弱,病得靠养,至于能不能养好就得看这心事她能不能想通了。

    少女音如清泉,于夏日里听着别有一番凉爽滋味。那软软的话语掐着凉风来的点儿,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在几人耳畔徘徊。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女儿声音婉转妩媚,这调子也合适,只是唐轻和之下,总觉有些奇怪。

    “这是欧阳修的阮郎归?”她轻轻开口,淡然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可不知怎么的,就能能压住少女唱歌的声音,且让这本缱绻如昵昵私语的歌儿声瞬间乱做一团,如珍珠洒落一地。

    少女有些惊慌,眼神慌乱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一般,支支吾吾道“是欧阳修的阮郎归。”

    唐拿过遮在面上都素白团扇,微微撑起身子瞧眼前的姑娘,十**岁,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模样,能入宫的,身段,样貌必然不会差,只是若不是到了非如此不可的地步,谁会把自家姑娘送入宫中做宫女?明面上说是伺候主子们,可暗地里死在这皇宫里的又有多少?

    唐年纪比她还小两分,面容精致却无血色,巴掌大的脸上薄唇微微勾起,似有些笑意,耳畔被流风把玩的发丝垂落下来,越发显得面容白,净,而发乌黑,只少血色,不如寻常女子来得健康。

    瞧着很无害,只一双眼眸若点漆,又亮又深邃,似能看穿人心。

    “你叫什么?”唐淡淡开口,杨柳微微拧眉,忧心唐又动了什么恻隐之心,方才她也听明白了,这姑娘只怕有了心上人,这阮郎归唱得缱绻悱恻,将这词中所写的闺阁深居之情唱得淋漓尽致。

    “奴婢叫莲儿。”

    唐若有所思的点头“入宫多少年了?”

    “十五入的宫,已有三年了。”这名叫莲儿的宫女显然很是不安,她本来只是这毓秀宫里寻常的洒扫宫女,是最普通的那种,吃饭走最后面,做事走最前面的。和她一批进宫的,有些在公主身旁伺候,有些攀上了高枝儿,也有些……埋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荒草丛生,连枯坟也没有,寒鸦都不去。

    她所求不多,只求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做事,到了二十五岁可以顺利被放出宫去,与家人团圆。至于嫁人……已是奢求了。她垂眉,神色黯淡,到了二十五岁,谁还会等她?

    “三年了啊……”唐哑然“那你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这丫头挺和她眼缘的,只是可惜如今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不知道前路在何处,帮不得她,能做的不过提点一句小心行事罢了。

    见那莲儿因着自己一句话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唐悠悠叹气,起身把人扶着,拍了拍她肩膀,莲儿比她高,却只能躬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唐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只叹“宫里是不准宫女私相授受的,要想在宫里活下去,就不能让别人抓到你的把柄。”

    “是。”莲儿眨眨眼,仍旧不敢抬头,只是风似乎大了些,眼睛有些干涩。

    “这阮郎归日后别唱了。”唐道“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如今我自己也自身难保,只怕帮不得你什么。”

    “郡主……”莲儿张张嘴,忍不住抬头看她,眼前的郡主面容无血色,却仍旧笑着,如同风雨里悄然而来的兰花。

    “看你这样子,想来也是读书习过字的,此物送你,也算我的一番心意。”唐笑了笑,取下头上绾发的墨梅玉簪放入莲儿手心,俏皮的眨眨眼“可收好了。”

    莲儿点点头,将玉簪放入怀中。好在唐不喜人打扰,这又是偏殿的后院处,没人在这里,倒是无人发现莲儿还藏了支墨梅玉簪。这东西雕工好,品相好,水头足,拿出去卖也很值一些银子的。

    “去吧。”唐拍拍她的手,让她离开,这才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吹着凉风。

    风铃小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公主来了。”

    唐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畦芭蕉,一树玉簪花,三四卷竹帘,倒是难得的东篱风景,与皇宫浓金重赤不一样。

    “原来你在这儿,可叫我好找。”东阳穿得寻常,鹅黄色的交领齐腰裙,广袖翩翩,发间拿步摇簪住,行走间除了香风隐隐还有步摇声声如铃。

    只是,都不及她声如玲珑。

    “你怎么来了?”唐懒散的开口,拿下素白团扇,转眼面上便带了笑意,眸光水光迎着霞光万道,别具一番曼妙。

    “看你啊!”东阳说得理直气壮,又满满都是小女儿的心思,俏皮着眨眼“带了个好消息和好东西给你。”

    “那就先把好东西给我,再听好消息吧!”唐笑着伸出手,素白手纤长,每个指尖都是恰好好处的圆润,美人这般模样,谁能忍心拒绝?

    更何况本就是心存配合的东阳。

    拍了拍手,丫鬟提着食盒子上前,打开,将食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一碗不知名的羹汤,一叠子精致的点心。

    “宫女说你今儿没怎么用膳,我可是把我压箱底儿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你熬的粥,熬了一个多时辰的!诺,给个面子,尝尝?”东阳扬眉,唐心思一动,倒是少见东阳这般模样。

    只是她素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儿来……只怕又有什么要她出主意的了。

    不过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所求,自然有可商榷的余地。

    唐也不矫情,拿了银勺盛羹汤喝,还未入口便有股馥郁的香气,闻得唐先是微微蹙眉,旋即是一股茶香艳压群芳一样把所有馥郁的味道压了下去,留下淡淡的清爽的茶味,入口,这是掺了燕窝熬的,是上好的官燕,搭的蜂蜜,还有……花蕊?

    “碧霞羹?”唐看着东阳,胸有成竹道。

    东阳惊讶出声“这你都知道?”

    “我可是足足收集了一年的花蕊,加上上好的雨前龙井,足足耗了我一年的时间才得了一小包。”颇有些献宝的意味。

    “不过你怎么一口就尝出来了?”东阳好奇的问,得了这一小包之后她谁也没告诉过啊,就自己暗戳戳熬了次,分了点给父皇母后还有太后娘娘,唐这又是……

    唐笑意止不住的加深“你手里头那本山家清供还是我给你的呢!那里面的东西我这两年来翻来覆去的可吃了个遍的!”她守孝吃素,杨柳怕她来来回回就那些素菜吃够了,特意跟仓庚学过好几招,连之前的酒酿清蒸鸭都还是素鸭子做的,可想杨柳用心珍贵了。

    东阳这才恍然,想起来往日两人书信往来,你稍书给我,我带点心给你的日子,倒是好不自在……也是,唐守孝不能吃素,山家清供里素食颇多,难怪她一尝就知道了。

    “算了,说正事。”东阳努力把便宜的话题拉回正轨“父皇约莫是定下了怎么处理你这事。”

    “嗯?”唐吃着羹汤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柔柔一个疑问。

    “父皇今儿下午微服出宫去寻了大长公主,就是姑祖母嘛,然后大长公主那边的意思是方姨娘……”东阳顿了顿,眼角浮上冷厉之色“死不足惜!”

    唐若有所思,咽下羹汤后道“我倒是猜到了一些。”一个姨娘,还做出了这等让平王府蒙羞的事,便是唐不杀她,大长公主也不会留她的命。

    只是唐先出手了。

    挑了个可以说是很糟糕的时机出手了。

    “嗯。”东阳点点头“姑祖母的意思是白谨不会是平王府的人,她平王府没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强抢兄长之妻,手段下作,狐假虎威,罔顾人伦,忘恩负义。”

    这样的评价是钉死了白谨的后路了。

    “至于你……”东阳小心的抬眼看了一眼唐,见她面无异色这才道“明日父皇的旨意便会到,毕竟是杀了人,哪怕情有可原,只是这郡主之位是保不住了。”

    “身为之物,不足为惜。”唐摇头,计划成了一小半了。

    “阿,我想求你件事儿。”东阳说得很是犹豫,目光在几个丫鬟身上流连,唐立时心知肚明“你们都下去吧。”

    等杨柳等人纷纷退下,东阳这才开口“我想要白谨死。”

    唐错愕的抬起头,怎么了?前些日子她要白谨死,如今东阳也要他死?他这是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惊愕之下,还有沉思,随即又释然,只要白黎活着回来,接下来的事就见招拆招了。

    “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大长公主生辰?”东阳试探着开口,她眼尾下压,眉心拧成结,字句之间全然都是对白谨的厌恶与排斥。太过明显,已然失了皇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

    “我当然记得。”那主意还是她出的,怎么可能望。

    “就是那日,父皇有意让我嫁给他……”东阳拧眉,愤怒之下没了往日的淡然与多年养尊处优养出的尊贵气度。

    唐这时候算是明白了,合着皇帝还真想让白谨这么个草包做平王?嗤……真可惜,她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然后呢?”

    “他竟然拿我与文姜相比!还递了词过来!”东阳一说起这事就愤恨不已“我告诉过父皇,可父皇只让我别在意,母后也说我不能太过计较,可这事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放心。”唐全然不把白谨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仍旧无所谓的舀着碧霞羹喝“他会死的。”而且他的死和所有人都不会有关系。

    她这般轻描淡写,东阳松了口气的时候却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脊背生寒。这般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东阳如今有些怀疑,方姨娘的死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而不是如唐所言,愤怒之下的杀人。

第一百零八章 乱

    次日圣旨下来,果然如东阳所说的那般。

    夏日炎热,清凉消暑的绿豆汤本来是唐最钟爱的东西,只如今任由唐怎么品,烨尝不出半分滋味了。不是这汤不好,是唐心不在。

    檀木小几上放着一个小拇指一般大小的淡黄色竹筒,旁边是一张小小薄薄的纸,藏在杯盏的影子里,不经意时候的一瞥,如同旧时光里被尘埃封缄的书卷,满是褶皱,满是伤痕,主人却仍舍不得舍弃,任由它如沟壑渐渐变成天堑,是逾越不了的斑驳且伤痛的过往。

    那是昨日便被送来的江南的信。

    细若蚊蝇的小字,藏在特制的纸上,拿药水浸过再于火上熏烤至干,掐着边角便可层层展开,上面写着的,是江南,白黎的消息。

    尹松等人已平安和白黎见过面,在江南农庄落脚,也找到了林姑父父子并林家老奴等人,他们打算在江南起兵叛乱之前借贪污之案拉一群人下马。

    既然要胜,那就要赢得痛快!棋局由自己把控,这才自在!

    唐知道,这是白黎的主意。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可就是因为这样,唐才担心,若不能全根拔起,白黎离开江南之时只怕就是暗地里的手出招之日,加上皇帝的手笔……白黎能不能回来还真成了问题!

    “半夏,拿笔墨。”唐依着引枕,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因她想一个人静静,杨柳和半夏都在门外候着她的吩咐,如今听得她唤,推门自门外进来,已是三竿的日头颇有些天下至尊的气势,随着半夏开门的动作洋洋洒洒的入内,不经意的时候就占据了整间屋子,连屏风也挡不了这赫赫的气势,恰好唐又正对着那太阳光照来的方向,眼睛明显出现不适症状,眨了眨眼,似有眼泪在眼角滑过,她忍不住抬手挡去阳光,微微侧身歪在椅子上,柔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小兔。

    好在另一边的窗棂伤垂了竹帘,廊下又摆了掺杂冰块的井水,凉意自地面缓缓飘来,舒缓了唐的心情。

    “半夏”急忙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将笔墨纸砚在小几上一一放好,这才收了信纸,打开火折子,点燃信纸,看着白色的纸被火焰寸寸吞噬干净,才松了口气小声问“姑娘打算如何做?”

    唐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拨弄墨锭,面上笑意半是无奈半是温柔“他既然这般说,自然有他的考量,我在京中于江南之事半点不知,能做的不过是替他打点好回京的路罢了。”

    提笔,墨下笔锋锋芒毕露,却在辗转之时多了踌躇犹豫,翩然之间便是洒脱之意,一纸信后,她心绪已宁。

    她重生归来,唯一遗憾便是没能护住娘亲,至于其他……唐眨眨眼,平静如冬日湖水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伤痛与欣慰,她大哥有天纵之才,定能护佑唐家,而皇帝……命不过一年,虽是纷乱再起,但有嫡出子嗣在,左右无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

    “将信送去江南。”唐不知平王府暗中传递信息是通过何种方式,但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要用锦衣卫的人,避开皇帝的耳目,甚至……”她眸中漾出浅浅的防备“连郑家一并瞒过。”

    “是。”风铃虽然不解其意,但作为暗影的本能让她嗅到了政变的味道,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动锦衣卫的,要知道锦衣卫虽然名义上归属白黎管辖,但锦衣卫的本质可是皇帝的亲信!

    她顶着半夏的模样出门,唐则收起竹帘,饶有兴致的对着窗外的芭蕉玉簪,画起了画,浓墨深深,入浅色淡淡,落笔之处芭蕉肆意生长,蕉叶潇洒下垂,不减气度,玉簪花深浅多变,只拿墨色勾勒枝叶,而细心流出白底的部分则悄然成了玉簪花。

    这拿笔墨纸砚,总得有个能糊弄过去的说法不是?

    养病的日子无聊到能种蘑菇,唐偏居一隅,来这里的也仅有高老太医和东阳两人。

    至七月将末时候,高院判过来看脉。

    “你这心事还没落定?”高院判方正的脸上露出深思“陛下不是已经断了这案子吗?”

    唐收回手,似有难言之隐,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又觉得欲言又止,反复几遭也亏得高院判在对待病人的时候极有耐心未曾催促,倒是杨柳忍不住插了嘴抱怨“惩罚又怎么样?我家姑娘可是毁了清名的!他不过被逐出平王府罢了,要知道王爷一日不回来,我家姑娘这病只怕一日好不了!”杨柳越说越觉得委屈“更何况王爷若是回来了,还不定这事要变成什么样呢!”

    “杨柳!”唐皱眉呵斥,只是到底元气未养好,说出口的话语也是轻飘飘如飞蓬,没什么威慑之力,“让高院判见笑了。”唐笑得很是虚弱与抱歉。

    高院判不禁皱了眉,是他思虑不当,唐事母至孝,本来是出孝之后便要嫁入平王府的,这白谨这么一出,她孝未能守好,只怕连婚事也得……

    “是我思虑不当。”高院判摇头“父亲如今也在江南,倒是不知能不能让平王顺便给父亲稍个信,正巧我这里也有棘手的病。”

    听着高院判谈及高老太医,唐也是眼神一亮,高老太医于她是意义非凡的“您知道高老太医到哪儿了?不是说去云游了吗?”

    高院判不假思索就开口“是云游了啊,只是途中似乎有个朋友听说江南那边出了贪污的大案子,就是林探花那案子,这不拉着人回江南了吗?”

    唐心知肚明,那人定然就是太上!有太上在,福王定然也在!如此,白黎回京安稳了!

    “好啊,那您一会把高老太医的消息告诉我,我让我大哥去安排。”

    送走高院判,杨柳夸张的呼了口气“可算是走了。虽然高院判看起来很严肃很吓人,但是说真的,这么骗高院判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唐无奈一笑,她今儿这出就是因为半夏说她之前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发现了高院判桌上有江南高老太医送来的信,但是信藏得有些号,高院判来得又及时,她没能看下去,等下次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唐实在是没辙了,她打的主意就是让白黎乔装打扮瞒天过海的。

    只是人选么,之前是让他干脆打晕郑肃希,把人留在江南藏着,他假扮郑肃希回来,只是这事对郑肃希不地道,现在么……呵呵,直接让福王世子待江南啊!他扮成福王世子和福王高老太医回京,难不成还有人会怀疑?

    只是说实话,唐还是不希望郑肃希回京。于工于私都是。

    福王世子身份虽然贵重,但与白黎毕竟有纠葛,郑肃希却是和白黎不对付的,假扮郑肃希招受的怀疑要小许多。

    而江南,百姓忙于丰收,沉醉于晒谷打粮封仓,全然没有想到一日天明,大街小巷都传……江南知府贪污受贿,还妄图刺杀御史,甚至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而江南的知府衙门处,一身官袍凌然正气的是郑肃希,拿了圣上的令牌审问那位大腹便便的知府,一侧是林家姑父夫子二人和福王世子。

    巍峨衙门,案件来得猝不及防,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兔子急了也踹鹰,江南涉及此事的富商,权贵立时以江南卫天节军的方将军为首,占地为王,彻底坐实了造反一事。

    可惜等他们浩浩荡荡的来到知府衙门打算捉拿郑肃希等人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大腹便便的知府大人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江南,至此,彻底乱了起来。

    到底未能如白黎所愿,将一切风波于悄无声息时候消弥。

    此事重大,传信的士兵八百里加急快马跑死了数匹,于当日半夜时分将信件放在了皇帝桌上。

    当然,那人自己……皇帝吩咐好生照看家人。

    当夜,皇帝召镇北将军,定国侯,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骠骑卫都统,锦衣卫千户入宫,连夜商议此事。

    而半夜,京城下了场暴雨。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唐耳朵里,辗转反侧多时之后,彻底没了睡意,唤醒“半夏”,两人一起撩起竹帘坐在床边听雨。

    杨柳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去小厨房拿了燕窝,就着煮茶的炉子,拿银挑子给唐熬燕窝。

    灯火熹微,唐三人却觉得安心,似在定国侯府一般。

    “姑娘,这事儿之后,王爷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杨柳问,平王奉命办的是贪污杀官之案,可不是谋反的案子。

    唐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白黎不会这么轻易就回来的,总得等到尘埃几乎落定,江南百姓无虞之后才回来,他是君子,也是良将,他也许厌恶官场那些不作为的将士,但绝不抛弃百姓。

    “约莫,快了。”她也清楚,这事贺王打定了主意是虎头蛇尾,只算皇帝性命的。

    不会太慢,但也不会太快。

    皇帝啊……

    唐讥笑,这位置真不好坐。

第一百零九章 如意

    第二日天方破晓,宫里便吵嚷了许多,从宫外,马车嘶鸣到宫内各处宫殿的宫人私语,都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过寅时,唐便睡不着了,或者说她其实一晚没睡。

    才寄出去的消息不知白黎能不能收到,而收到之后……他会如何做?

    “姑娘,大殿上吵起来了。”平王府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帝继位才多久?如何能把所有眼线连根拔起?更何况皇宫这种是非之地,杀一人容易,绝一根难。风铃虽然顶着半夏模样的面具,但其行事之间平王府的影子根深蒂固,她习惯了搜集情报,前些日子也不过唐刻意压下风铃不去打探消息,将杨柳与她拘在自己身边,这才没露了马脚。

    而如今,皇帝自顾不暇,皇后与东阳对她,在这些日子的试探下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唐自然也不在拘束风铃,放心的让她去打探消息了。

    天时尚早,如今应是大朝会刚开始不久。

    唐微微沉吟,风铃便将一切娓娓道来“江南起事的那位天节军将领方离方将军,是瑞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家嫡子的发妻是瑞王妃的娘家侄女儿,手底下掌了五万兵马,如今占据苏州城,以姑苏为中心,势力遍布苏州,杭州,同州,方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说一夜之间,方将军又得桐城,月陵,江州,三城。”

    “可有白黎的消息?”唐在脑海中描摹着江南一带的形势,她虽毒过兵书可并不擅长沙场征战的哪一套,不及白黎多矣,只是白黎返京势必需要好好经营的,唐不得不绞尽脑汁,来绸缪这回京的路线。

    江南有水道,可从入海处走海路回京都。

    林姑父身子虚弱,福王想来也受尽了颠簸之苦……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更何况……唐心里计较更深,若是走海路皇帝能插手得就少了,届时安排一队从陆路回京,吸引皇帝的视线也不无不可。

    “没有。”风铃回道,想起朝堂上的乱局风铃有些嘲讽的开口“不过朝堂上有很多大臣借此请皇上御驾亲征。”

    这就有些好玩儿了,风铃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贺王的手笔,但是朝堂上这样的声音太多了,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而且说的是,太上方去,正是今上稳固地位的好时候,江南事并不大,有王爷,郑肃希大人,福王世子和林姑爷在,陛下大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叛军!”

    唐饶有兴致的追问“那是何人提的主意?”

    风铃面色有些古怪,哪怕是隔了层面具唐都能瞧出一二,心里更是好奇了,“是右相。”

    右相虽然常和左相,也就是叶九思的祖父别苗头,可两人都是妥妥的帝党,怎么会这么劝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真要是御驾亲征,这国政该交由谁徕处理?更何况这要是去了,还回得来吗?

    唐可不信,皇帝心里没有计较。

    “皇上怎么说的?这样的事儿其实远远并不需要陛下御驾亲征吧?我记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赵括,领了骠骑营的差事的那位,就曾经是北边戍边回来的,对付一个江南叛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再说了江南反叛,举的是为瑞王报仇的旗子,可瑞王死都死了,他们连瑞王的血脉都没找到,这么虎头蛇尾的,成不了气候。”唐摇摇头,评价并不高。

    若非白黎忧心受苦百姓,更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而不得不深入江南且留在江南,这群人……只怕白黎手下的锦衣卫就能先灭了他们。

    风铃面色更诡异了“陛下允了。”

    唐扬眉,难不成是将计就计的套路?

    “那国政……”

    “国政交由左右二相处理。”风铃推测“至于这个御驾亲征,估摸着皇帝是真的想收拢民心,不过我还听说……锦衣卫那边似乎递里信儿。”风铃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两人说话本来声音就小,外面有杨柳守着门,大可不必如此谨慎的,可风铃这么做,唐下意识的就起了冷汗,汗毛微微竖起,两个耳朵支起来听得十分认真,面上也是一脸肃然。

    “有人在江南见到过太上。”

    唐冷汗顿时出了一身,中衣已然被浸透了,太上的事是个禁忌,今上不愿提,太后不愿说,后宫之中除了祭祀自然不敢多言,但太后,唐都知道,太上压根就没死,偷龙转凤被唐和白黎送去了江南!和福王在一起!

    “此事……可真?”唐咬字艰难,额头也是冷汗涔涔,风铃拿锦帕替他擦拭干净,才缓缓道“当真。”像是背负泰山一般,言语重于千金。

    唐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细节,当日送太上出宫,是白黎亲自点了三个护卫和他一起混在了前来祭祀的大臣们队伍里的,不会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但太上在江南可是深居简出的,更何况谁……能见到太上?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可查到消息来源?”唐低声询问,脸色难堪到了极致。

    风铃沉吟“约莫这一两刻会有消息。”

    唐脸色未变,风铃又继续说“姑娘其实不必如此担忧,皇帝若如众臣所情,御驾亲征去江南,可江南这么大,又是百废俱兴的时候,怎么可能找得到太上?”

    是这样吗?唐总觉得奇怪“太上……是不是随福王一并出去游玩了?”

    风铃脸色一变,苦涩开口“是。”这个福王爷哦!没个正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

    “十之**了。”唐扶额,其实事情也不是这么算的,只是这么阴差阳错的,让唐总是疑心是谁的算计……

    不过也算是老天不佑今上。

    唐也觉得这位陛下实在是糟心得紧。

    “既然这样,那便如此吧。”错有错招,更何况人算不如天算,哪有这么多与计划严丝合缝的?天意如此,唐只能求人和了。

    “你抽个时间递个消息回府,就说南边林姑父回来要走海路,记得跟哥哥讲。”其余的不必多言,言多恐失。

    “是。”风铃应了一声。

    唐又半昏半睡过去,本就是未好的身子,一晚上没休息,这一大早又这么一惊一乍的被吓到了,加上思虑过多,唐果然有病了。

    只是压住了要去请高院判的杨柳。

    这个时候她还是一切如旧最好,病了,好了,都容易招人疑心,尤其是皇帝最近特别的多疑,还是能不招眼便不招眼为好。

    “姑娘,曦嫔娘娘来了。”这是那个叫莲儿的丫鬟,唐记得她,嗓音不错,难得的是读书习字过的,只可惜许是被宫女们打压,只叫她做这些洒扫的粗活,不然也轮不到她来她这里伺候,谁让唐如今是个被剥去了郡主之位还名声有污的人呢?就她眼皮子底下的这些宫女,又换了一些面孔。

    有路子的根本不会来伺候她,没有路子的拼一拼也走了,唐虽然名声不好还没了郡主之位,不过出手还是大方的,倒是的确有宫女冲着她打赏的银子过来伺候,而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调子的原因,对她倒是有些亲近的意思,但是不敢亲近,倒是让唐心里慰贴了许多,想着若是此劫能平安,倒也无妨拉她一把。

    “请进东暖阁。”唐吩咐,又让杨柳半夏伺候着梳洗过,才扶着杨柳的手臂,慢腾腾的朝着东暖阁走去,唐住的是毓秀宫的偏殿,虽说是偏殿,但是摆设也是处处华美,东暖阁风景好,廊下便是君子兰的盆景,四季常青,往外一点是院子,种的也是长青的花木,间或有一两野草自青石间顽强生出,倒是给这修整的棱角分明的花木添了些野趣儿,东暖阁内有博古架,上面有一对一尺来高的红珊瑚盆景,极其漂亮,那颜色比朱砂还要美上三分,然后便是墨玉貔貅,玉石芝兰……不一而足,内设屏风,乃是大理石座的八扇苏绣双面绣屏风,正面是八仙过海,反面则绣牡丹图,一长片足足八扇,宛然如天成。

    唐最喜东暖阁窗下的一株墨兰,似是野生的,又像是被遗忘的。

    “你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唐慢悠悠的走进东暖阁,今儿时候早,此时的阳光是唐最喜欢的,满含着生气又不伤人,像是明珠一般,可供把玩,她入内,宫女早就有眼力劲的泡了上好的茶,再奉上上等的茶点和时新水果,曦嫔拿了本书歪在软榻上看。

    见她进来,先是轻轻抬眼,目光绵绵如山水,朦胧着一川烟雨,再是仰头,许是低头久里,她微微蹙眉,拿手轻轻在脖颈后面按了几个穴位,眉心才悠悠松开,又慵懒的伸了伸懒腰,这才如花瓣落入池水中,浅浅淡淡自然而然的漾出笑意“你来啦。”

    如旧友相逢,自然亲昵。

    色字头上一把刀,谁都知道,可能一辈子记住的却不多,不巧,唐虽然不能记一辈子,但是在见曦嫔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记得的,尤其是今儿……脑袋清醒得很!

    “可是赌约有了结果?”唐丝毫不受她影响,落座于软榻另一侧,举杯喝茶行云流水,开门见山直接讨要结果。

    “啧”曦嫔嗔怪“真是无趣。”

    唐好笑的瞧她“看你这副模样想来我是赢了?”

    曦嫔睨她一眼连连道“是是是”,可惜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唐也不在意,“白谨的命先且多一些时日,等白黎回来再说。”

    曦嫔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苛刻的眼神上下扫视她一通,半点不留情面道“什么时候你也优柔寡断了?”

    唐置若罔闻,只说“你可知道陛下要御驾出征的消息?”

    曦嫔也笑,意味深长的与唐对视,那双勾人的妩媚眼睛里满是狐狸一样的狡黠“当然。我还知道一件事……”

    “这次出征……会如贺王的意……”

第一百一十章 黄雀

    弹指之间,暖阁里悄然无声,静可闻落针。

    饶是唐已猜测到一二,也没想到曦嫔如今已经这般大胆了,堪称“妄为”二字。

    带着不知名的深意,唐长叹“你如今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这可是毓秀宫,又不是她的延禧宫,这里伺候都都是东阳的耳目。

    或许还有皇帝的人。

    曦嫔闻言,狭长的凤眸自眉尾处缓缓上挑,讥讽的神色如浓墨入水寸寸入她眼眸,才听得她低声嗤笑“皇帝只怕没时间再管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了。”

    唐心念微动,福灵心至一般“我一直觉得有个奇怪的地方,从今上继位开始,他的为政之道一直以求稳为主,对待臣下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唐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尽量使自己的话最贴近皇帝的情况,但她一开口,曦嫔便已猜到了一半了。

    “你是想说——为什么一个人的性格会便得这么快吗?”曦嫔突然凑到唐跟前,眼前是放大版本的曦嫔的双眼,唐能清楚的看见那里面有她的身影,面容淡白,少了些血色,眼睛看着倒是更显大了,虽然波澜不惊,可是耳尖上却泛起了红晕。

    “不是你们动的手?”她倒是知道一些草药,一起用犯了用药禁忌的相反,但若是几种药材,在用量上增减一些,便能使人暴躁不安,极易发怒,但是她细细思量下来,发现皇帝的症状并非如此。倒是有些好奇了,约莫如术中说的那般,见猎心喜。

    曦嫔噙笑旋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衣袂翻飞之间一刹那时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当然,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那朵牡丹。

    她端起茶盏,随意的拿茶盖撇去浮沫,夏日茶水有些烫,晾了这么一会儿温度倒还算尚可,她轻轻抬眼,眼尾迤逦如同白狐,娇媚开口,然软糯里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你知道他被废之后的那段日子吗?”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碎了是无法补全的。

    一日一夜,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思索着自己曾经的过错,反复推敲自己曾经走的每一步,揣测每一个用的人,他还真的会信任别人吗?

    他住毓秀宫,却名不正言不顺了,兄弟都有了封号,王府,只有他还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内宫,唾手可得的东西一旦失去,才会猛然惊醒,才知为时已晚。

    唐怔了一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住在毓秀宫的日子,还发生了什么吗?”当时他身边伺候的人应该是以前伺候惯了的才是,太上虽然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却没有让他搬出皇宫,这也是很多大臣之所以观望态度的原因,相信这样的他还可以卷土重来,更何况他是正正经经都嫡子,只此一条,足够半数文臣站他这队了。

    曦嫔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唐,“每一日都在怀疑身边的人对自己存着什么样都心思,每一天所有时间都用在琢磨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背后的人是谁,宫里的关系你也知道,你宫里的用人指不定就是其他宫里哪个嬷嬷,太监的干儿子,姐姐妹妹什么的,错综复杂如同蛛网,不是把这些事情理清楚就是被这些东西带着坠入深渊。”

    显然,皇帝属于后者。

    唐惊疑不定的喝茶压惊,垂下的睫毛遮掩住她的反复的心绪。

    “今儿来找你,还有一件事儿。”曦嫔从袖中摸出一个约莫龙眼大的木盒子,从小几上推了过去,直到唐侧头看那个盒子,她才浅笑着微微低头,有些抱歉的意味道“这是千机的解药。”

    崔宗之借唐莹之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给唐下毒这事唐是知道的,不过并未将此毒放在心里,她很清楚,崔家那位老祖宗身重蛊毒,她是最后的希望,只要有所求,唐便不怕崔宗之不给解药,更何况还有唐瑚在,虽然不知道她哥和崔宗之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显然崔宗之一定会把解药给她。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中了毒。

    唐莹送来的东西,唐几乎说能倒则倒,实在推诿不过去也就沾唇即止,便是咽下去也多是含在舌下,真正咽下去的也在随后抠了出来。

    不是唐此番行径多疑,实在是唐莹手段太低。

    不过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崔宗之不直接在她日常吃食里下手,虽然她日常吃食几乎都是杨柳亲自动手,偶尔不是杨柳,也是半夏或者风夏在一旁盯着,但也并不是无可乘之机的,至少这样……更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怎么想到给我这东西?”唐把玩着那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是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不过没有丝毫气味,心里推测这时候给她这东西,莫不是之后会出什么事?

    曦嫔见唐收下盒子,才道“皇帝点了六部尚书监朝,自己带的是骠骑营和驻守在京都附近的天守卫,共二十万兵马亲征江南。”

    “你怕贺王此时生乱?”唐靠在引枕上“我倒觉得不会。他要名正言顺的继位,反正皇帝这次一定会死在回京城的路上,没必要背上这个骂名。”她摇头,但没有打算把药丸还回去。

    “有备无患么。”曦嫔无所谓的摆摆手“但其实这玩意儿本来就威胁不到你。”

    说到这,唐玩味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想来他们也知道高老太医要回京城的消息了?提前来卖个好?毕竟崔宗之一件事威胁两人做得实在是不地道,再说了唐又不是什么软柿子,这可是个毒柿子。这解药从崔宗之手里给她,无论是经过谁的手,总免不了让她心生怨怼,她十之**会去找高老太医,而高老太医这些年因着惊梦的事一直沉迷于各种秘药,这毒能摸到一二头绪,但万事开头难,只有能开头,高老太医就能把这千机之毒摸得透透的。

    “若是没事而,我先走了。”曦嫔告辞离去。

    唐依旧靠在引枕上不愿意动弹,闭目养神许久,听到风铃说唐家有消息传来,这才睁开眼睛。

    “姑娘,大公子的意思是说,陛下离京之日,就是李姨娘主仆身死之时。”这不过是知会唐一声罢了,知道她对那两人不喜,特意前来告诉一声,姑且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唐点点头,神态如常。

    “还有就是二公子那边说一切已准备妥当。”

    “嗯。”唐示意自己知道了。

    “贺王府那边呢?”贺王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倒是好奇,贺王打算如何做。

    风铃眨眨眼“贺王那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贺王最近在准备香案什么的,似乎是要祭祀德妃。”

    德妃……唐若有所思,她在太上死后就自裁了,随葬皇陵来着,算起来秋后不久就是德妃的生辰,贺王要祭拜也说得过去。

    “还是盯仔细点。”唐吩咐,眼眸深沉得紧,毕竟不论是今上还是贺王,都容不下白黎。

    一晃,日子如流水,叛军再没有攻下一城之地,白黎和郑肃希几人找到了最近的梧州父卫,几番利诱威胁之下拿到了军权,直接和叛军对上了,三十六计白黎玩得贼溜,知道皇帝大军不日就会到,届时这群乌合之众自然散去,白黎毫无心理压力的跟遛狗一样溜着这些家伙。

    白黎心里也清楚,皇帝这次来江南,十之**存了展示帝王威严和恩典的意思,叛军首领肯定是活不成,但这些士兵大多无辜,尤其是百姓,这些日子日日提心吊胆,连出门都不敢,一个个在叛乱之初就开始囤积粮食,有能耐的直接封了家门,一大家子坚决不出家门一步,任凭外面喊天喊地,全部缩着尾巴做人。不过听到了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多百姓心里都松了口气,悬在心上的大石头慢慢消失了。

    在他们眼里,皇帝不是神,也成神了。

    而这也是皇帝乐见其成的,若是能兵不血刃,更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娴如今又重新过起了大家小姐的日子,虽然是在梧州知县衙门内,后院也不大,不过三进,已然知足了。

    “听闻福王和福王妃要回来了,房间可都收拾好了?”因为不确定福王和王妃会不会住在府衙,林娴又另外叫人准备了一座宅邸,但是还是吩咐人把衙门后院的正房收拾了出来给王爷王妃住,毕竟是长辈,又是尊者,不能慢待,还好这知县还没成亲,是新上任的,恩科考来的士子,小心谨慎得很,有林娴这个女眷住在后院,他直接宿在衙门的书房里,干脆把后院让给林家一家子和夙无星。

    至于白黎,福王世子和郑肃希,直接和府卫一起安营扎寨了,夙无星留在县衙也是存了保护林家一家子的意思。

    夙无星对此很是无奈,所以她这次出门到底干什么来了?打架不让她上,倒是寻人让她往前冲……合着她是狗呢?

    夙无星对白黎的安排非常有意见,反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不过白黎压根不理她,直接威胁“你要是不服,可以,打赢我。”

    夙无星顿时乖得跟鹌鹑一样,要是论算数易经农田水利白黎绝对赢不了夙无星,可要是论功夫……呵呵夙无星的功夫也就够逃命用,关键是两人师出同门,夙无星的功夫在白黎眼里跟透明的一样!

    累觉不爱!

    说来也是有趣儿,从皇帝布局那儿算,白黎是螳螂,皇帝自己是黄雀,可后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贺王等着做黄雀,再往后还有个崔宗之和唐瑚。

    还真是啼笑皆非。

第一百一十一章 等

    京城离江南之地,说近不近,但绝对不远。

    唐数着红豆算日子,垂眸看着白黎刚送来的信,没有署名,也没有信。黄褐色的信封里只装了忍冬,唐拆开时还愣了一瞬,转眼明白了他的心思,却又哭笑不得。她在这边殚精竭虑的给他筹谋回京的路线,他到还有心思玩儿这些,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姑娘,主子这是什么意思?”风铃委实猜不透主子们的玲珑心窍,只是单纯觉得这是味药材,又皱眉思索“可是江南一带缺了忍冬这味药?”

    唐暗笑“那你说江南一带战局如何?”

    风铃思索了一瞬,眨眼便回“姓方的是个不错的将领,和主子周旋了好些日子,只是陛下大军到了之后,短短两天,已然成了困守之势。”

    “他倒是想拿百姓威胁陛下,不过被手下军师劝住了,如今困守一地。”

    唐微一思索,她虽不懂行兵打战,却也知道为将者若拿百姓做筹码威胁对方,只怕首先反他的就是他手底下的士兵了。

    这个姓方的……是被逼到了绝路?

    “安弦做了什么?”

    “主子只是提议陛下派遣使者说,只诛首恶,余者不论罪,到如今应该有七八天了,那姓方的已经自乱阵脚了。想来江南的事不久便回尘埃落定。”风铃说得笃定,不是基于她对战局的了解,而是因为她相信自家主子。

    “这样啊……”唐本能的觉得白黎不应该在江南待得太久,她想让这战局尽快结束或者让白黎尽快回京,贺王那边根据之前的消息,已经在加紧筹划了,贺王要是继位,只怕是容不得重光的,连带着唐家,平王府也要倒台,谁让这两家挡了他的路?

    平王府……唐喟叹,那可是和唐家一样妥妥的帝党,定然是要护佑重光殿下登基的。

    既然白黎心有余力,唐自然也不矫情了。

    忍冬……不就是并蒂的谜底吗?唐淡笑吩咐“去拿一株当归放信封里,送去给你家主子。”

    风铃一怔,想问什么,又在看到唐眼底清盈盈的光时止住了话头,很久没见到姑娘这么开心了,只低头离去,唤杨柳近身伺候。

    当归,当归。

    白黎收到信时,立时便笑了,他的阿果然懂他,并蒂半夏,她便直接回当归,一点都不像其他俗人,扭捏得不成样,心里也是一阵慰贴,还是他的阿好啊!

    “笑得这么猥琐,啧。”夙无星本能的开口刺儿他“可别是背着阿在外面有了什么莺莺燕燕吧。”说到莺莺燕燕,夙无星大人充分发挥作为一个司天监老大应该有的水平,八卦业务杠杠的!白黎本来就生得风流,走路上不笑也能引来无数香囊的那种,这次来江南还顺手捞了个为国为民的少年英雄的名头,那些江南女子虽不如北地女子来得爽朗直白,可每日借故在县衙面前路过的那也不少,更是有不少人直接侯在白黎回来的路上。

    皇帝大军来了,白黎时常军营和梧州两头跑。

    白黎撩了下眼皮子凉幽幽的打击人“不好意思,这啊就是阿送来的信。”

    夙无星一时语塞。

    金乌西去,月兔东来,日子渐走。

    这日,唐正翻了本游记在看,旁边杨柳打着风,日子悠闲得紧,听得宫女说曦嫔来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了不同往日装扮的曦嫔这才回味得一二滋味,拧起了眉头。

    “出什么事了?”唐发问,杨柳是个聪明且衷心的丫鬟,听自家姑娘这语调就是要谈正事的样子,自觉的出了门去望风了。

    曦嫔今日打扮不同以往,虽然比不上她的冠服,但一举一动行走坐卧无一不彰显此人的威仪,哪怕是一个眼风,那也是带着冰霜的。

    水红色云霏妆花缎的锦衣,下着藕色海棠戏蝶绮云裙,外罩一层银纹蚕丝纱衣,墨发挽成堕马髻,戴了她寻常不喜的三尾凤冠,一侧用朱色缕金海棠步摇簪住,另一侧簪同色嵌宝石的流云金阙百芳扁方。

    曦嫔素来不喜浓重,且好玉石,喜其五德,今日这般反常,其中还有皇帝赏赐去的物件儿,只怕事态严重。

    “皇帝受了重伤。”曦嫔面不改色,似乎这句话于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无足轻重一般。

    唐只觉得自己心似乎漏了一拍,有这一天终于到了的感觉“原因呢?”她可不希望皇帝的死和白黎等人扯上关系。

    曦嫔划过一抹讽刺的笑“姓方的被骠骑营那个叫江辙的一箭射在了腰上,皇帝大喜之下转头与身边的内侍说话,谁知道那姓方的还有余力打算拉皇帝下马,他临死朝着皇帝射了一箭,江辙虽然及时把皇帝拉开,但因为在马上,并不方便,皇帝手臂被划伤了,巧的是那箭上淬了毒。”

    “也就是说姓方的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没逮着机会?”唐挑眉“那这些事应该和白黎没关系吧。”

    说打底,姓方的和皇帝之间再怎么闹腾和她也没关系。

    曦嫔扬了扬红唇,眉眼里流转着惑人的光彩“皇帝信不过白黎和福王世子,一早让人赶去百里之外接福王和王妃了。”

    白黎祖母乃是大长公主,福王世子又是先帝嫡亲的侄子,福王和先帝,大长公主皆是同母所出,皇帝担忧什么可想而知,谁知道,到最后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曦嫔因此极不喜皇帝。

    唐若有所思“所以你今儿是去见了谁?”皇后?还是太后?让她这般打扮还是气冲冲的跑她这儿来了。

    “皇后。”曦嫔非常没有礼仪的翻了个白眼,拿起茶杯灌了一杯茶水下肚,连唐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是她用过的茶杯“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不识抬举?”

    “我好心找她商量对策,她却给我装聋作哑,难不成还真想把皇位拱手让给贺王?”

    曦嫔似乎打开了吐槽的大门,源源不断的对着唐数落起了皇后的不是,从皇后的衣衫和皇后管辖后宫的方式直接把皇后贬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嗯,当然,最有价值的还是肚子争气,生了个嫡出的皇子。

    期间遣词造句用词之华美流畅,唐拍马也不及,虽然曦嫔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但唐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时机不成熟,只怕翻身想做皇帝的就是崔宗之了,届时曦嫔大可以换一张脸做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也说了,时机不成熟。

    崔家是世家,知书达礼,这些东西给崔家带来了无数的学子仰慕,仕林名声外,还限制了崔家的行为,忠君。甚至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地步,就算是皇帝下旨让崔家家主赴死,崔家家主也要先沐浴更衣后从容赴死。因为这是君臣之道。书,与礼。

    崔宗之眼下极可能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唐相信,无论是白黎还是唐瑚总会让他看清形势的。

    “你与她立场不一样,又一向是对着做的,她会答应你的要求才怪。”唐没好气的和稀泥,“指不定还以为你让她把重光送出宫去是存了什么心思呢。”这种情形下也不能怪皇后更加谨慎了。

    “皇帝知不知道高老太医和福王他们在一起?”唐想起来他安排白黎和福王世子去百里之外接人的事,万一这要是皇帝还有救呢?

    曦嫔知道她担忧什么,出言安慰“放心,他等不到高老太医到的。”而之后,高老太医会诊断出皇帝中毒的事儿。

    对于贺王的布局他们一向都是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的,包括白黎也是如此,皇家纠纷,他一个异姓王掺和做什么?大不了一个弑君,一个为君报仇呗,比起一个因为多疑而各种揣测行事风格诡谲多变的皇帝,一个垂髫小儿更容易掌握。

    他也只是想要保命而已。

    “需要我去说一声吗?”唐问,她其实并不乐意和皇后打交道,她那样的高高在上以为什么都能看清楚,她的确是聪明可是她差了些对于政治的敏锐。

    曦嫔摇头拒绝“还是算了吧,免得她觉得你与我是一道的。”唐住在毓秀宫她隔三差五的来只怕皇后对唐的信任已经被动摇了。

    “我今儿来只是想通知你,接下来我们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你多注意些。”

    唐点头,只怕接下来的日子最惬意的应当是太后了,这些皇子王爷一个都不是她所出,她只要不做什么,哪怕是贺王登位也不会动她,名义上太后是所有人的嫡母,一个孝字能压下所有人的,贺王如此注重名声,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又是三日,皇帝在大营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到京都,满堂哗然。

    半数官员想拥护重光殿下继位,而另一半则觉得小孩子能不能养活都不一定,皇宫里夭折的孩子可一点都不少,自然是拥立一位成年皇子更能利于国家稳固,更何况先帝的仇还没报,希罗也虎视眈眈的盯着,如何能以三岁小儿做君王?

    最终,贺王在许多武将的拥立下继位,真正的兵不血刃,除了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之外。

    由司天监挑选良辰吉日,接掌玉玺,正式入朝,但登基仪式还要等安葬今上之后才进行,因皇帝骤然去世,很多东西都需要准备,但又因为今上原本是个爱好寻仙访道,不理俗物的人,对于庙号谥号什么的很是随意,短短一日就搞定了先君的庙号和谥号,谥号为文帝,庙号为孝安皇帝。

    无论他暗地里做了什么,明面上依然是挑不出错的,而贺王也有意把他的身后地位抬高,便轻轻放过,往高了定。

    前朝事未定,后宫岂能安?

    皇后在挣扎捧重光继位无果之后,当机立断暗地里把重光送去了毓秀宫,而东阳也从对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两只眼都睁了。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东阳在宫里无论在怎么有人脉,可后宫不得干政是条铁律,她在前朝在皇宫之外压根儿没有可用之人。

    只能来寻求唐的求助。

    唐只道“等。”她也没辙啊,她现在属于幽禁,而贺王也不会愿意放了她,她可是要挟唐家的好棋子,还能顺便要挟平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京

    “高老太医的意思是陛下身体里现在有两种毒?”平王眉头越拧越紧,两种毒?除了叛军的那一箭上毒箭木的毒,还有什么?又是谁下的?皇帝日常饮食皆有人试毒,每三日便有太医请平安脉,自从出了太上的事儿,皇帝现在连熏香都只用果子了。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给他下毒?避开这么多太医?

    高老太医捻着胡子沉吟“的确是两种毒不错,只是现在……已无从查起。”高老太医摇摇头,陛下驾崩,死因所有人都知道,可叛军首领方贼死在站场上,哪怕以叛逆之罪处罚方家所有人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高老太医叹了一口气,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出几分老态。

    福王自然而然接过了话头“更何况现在贺王已经掌权了,朝堂上虽然也有立重光殿下的声音,不过重光太小。”小到现在的形势容不得所有人等他长大,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未知数。

    “贺王?”福王世子撩了撩眼尾,安危有了保障,他眉目里自然有一番英气与风流,此刻撩着眼尾语调带着***“我记得贺王不是一向喜欢求仙问道,不管世事的吗?这时候怎么会出来?”

    “不是只剩下他一个成年的了吗?”平王白黎冷哼“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肚子里装的什么墨水?”对于贺王,白黎并没有什么好评。

    郑肃希眼神瞬间落在福王和福王世子身上,“这不是有两?”

    白黎一下子沉了脸,阿还想让他扮成福王世子回去的,可是幕后得益的人如果看重的是那个位子,那么福王和福王世子的安危只怕也是个问题。白黎摩挲了下下巴,算算时间阿的消息也该来了吧?

    “从谁得利这方面看来,幕后黑手是贺王的可能性不会低。”郑肃希眼底闪过讽刺,他一向奉行天地君亲师的理念,贺王虽然也是先帝的儿子,但是贺王这么做……简直是篡位吧!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郑肃希垂下眼眸,心思不明,姜觅也在京都,姜家……只希望她能平安……

    “我同意。”福王世子耸肩附议。

    白黎挑眉“这事先放一边。”他看了看门外执长枪伫立的护卫,漫不经心的脸上渐渐显出玩味的笑容,自陛下重伤后他们就回到了梧州城的衙门内,召集了整个江南一带的有名大夫依然无力回天,如今陛下停灵于县衙,这群骠骑尉却在江辙的统帅下牢牢看住了整个府衙,说到江辙,他倒是有过几分印象,当年黄河一案,唐和这位可是得过他的保护的。

    “咱们眼下是不是该想想怎么离开?”白黎指间把玩着一把银光闪烁的小刀,模样像是暗器,与他眼中的锋芒格外相衬。

    福王拧眉“平王的意思是……问你避开骠骑营的人自己走?”

    白黎笑着摇头道“不”,目光在郑肃希和福王世子两人身上落定“是我们三个。”福王世子代表福王府,郑肃希身后有郑家,他们三人差不多够了“只是得想想,贺王还是重光殿下。”他的意思自然是重光殿下更好,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几位……

    “自然是重光殿下,贺王不是意不在此吗?”福王世子笑得不怀好意,“如果真的是贺王下的手,那么他这番行径——”福王世子也看了看门外的护士,声音蓦地一沉“可是篡位!”

    郑肃希难得点头赞同“我倒是觉得可以从方家遗留的东西里找些证据。”

    白黎扬眉,证据?真的是证据吗?

    当夜,白黎迎来了另一位客人,就在唐的信到的后一刻。

    阿消息上说可以从海路回去,藏在京都与江南一带运送瓷器的队伍里。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顺便可以带高老太医走?白黎皱了皱眉,还在犹豫要不要带高老太医走,至于贺王……那是一定不能让他登位的!真要是贺王登位,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公子,万川来了。”元清敲着房门沉声道。

    白黎只疑惑了一瞬,便道“快请进来。”

    元清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万川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身劲装黑衣,面色微沉,所幸白黎只在床头点了株蜡烛,房间里光线并不好,看不真切还有人在。

    “没被人发现吧。”这般衣着,猜都知道这两人是避开骠骑营的人来的。

    “放心,没人发现。”万川道,元清自进屋后自觉的去一旁的守着。

    “你怎么来了?”白黎好奇的问,阿没提万川会来啊?

    万川一愣“不是你让我来的?”见白黎也是一脸懵“那谁还能让唐瑚给我带话?让我来江南?”

    “唐珑?”白黎扬眉,他家大舅哥未免也太能掐会算了吧。

    “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万川担忧的问,江南是稳下来了,可这皇帝又稳不住了,这么算来他和谁搭伙做生意啊?

    白黎斟酌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皇帝身体里有两种毒,一种是毒箭木也就是叛军首领方贼的箭,另一种很复杂,高老太医也没头绪。”

    万川冷脸“那皇帝真正的死因是?”

    “我查过方家的往来记录,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儿。”白黎说起了其他,万川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心思,安静的听着“方家的往来信件里提到了覃宿,瑞王的庶子。”

    万川扬眉“可覃宿不是贬为了庶民吗?”

    白黎耸肩“血脉是真的啊。管他是不是庶民,做了那位子自然不一样了。可是奇怪的是,阿跟我说过覃宿住在贺王府。”

    万川一瞬间就明白了“是贺王借覃宿的名义做了这一局?”

    白黎点点头“所以我现在疑惑的是皇帝体内的毒是不是贺王下的,如果是,何必要这么多此一举?如果不是那就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借口?”

    万川思索着贺王历来的行踪道“如果……那玩意儿不是毒呢?”他声音沉如金石,眼眸里却粲然绽开了火星“太医院有高院判坐镇,又有无数国手在,若是毒药只怕很难有能避开这么多人的毒药,可是如果是蛊呢?”

    “你没有忘记吧,贺王的封地在苗疆一带。”

    万川的话提醒的白黎“如果因为蛊虫而死只怕或多或少都会有虫子的痕迹,所以他这举动是为了给皇帝的死因套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只怕也是为了调虎离山。”万川沉声。

    白黎眼眸深沉,稳坐钓鱼台啊!

    贺王……啧。

    “准备一下,我要借你的船回京都。”白黎道。

    “我会安排人易容成你们的模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他会。

    是夜,唐剪段烛花,窗外有树影滑过,又是一夜有风。

    “姑娘,贺王来了。”风铃沉声道,虽然还是半夏的模样,但眼神却与半夏纯然不同,半夏单纯有市井小民的泼辣和大宅门丫鬟的势力,虽然是刻意经营的,但总能做出一些主子不方便做的事儿,而风铃只有黑夜。

    深沉与鲜血。

    “不必理会。”唐约莫已经猜到了一些,贺王深夜来此,总不至于是问她在宫中住得怎么样。不过短短数日能把皇宫掌控到这个程度,想来以前也没少布局。

    “唐姑娘。”贺王没有进门,只在门外道,言语清冽且含笑,却是清泉滑过危石,暗藏杀机。

    “贺王,深夜来后宫,只怕不合规矩吧。”唐云淡风轻,却示意风铃躲到床上去。

    “哪有这么多规矩。”贺王不置可否“本王就是规矩。”言辞依旧诚恳且谦逊,只是唐怎么听也觉得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志得意满。

    “那王爷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唐也懒得与他纠缠,这种时候还不如多问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贺王的目的。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唐姑娘在毓秀宫住得可好?”贺王也不恼怒,慢吞吞的开口“我听闻曦嫔娘娘常来看望姑娘,若是唐姑娘愿意,自然也可以去延禧宫与曦嫔娘娘同住。”

    “哦?是吗?”唐不由得暗暗吐槽,这人还真能忍,这时候还不说目的,想试探一下便开口道“那我可以回唐家了吗?许久不回去,只怕家里人惦念。”

    贺王轻笑出声“这只怕不行。”

    唐暗暗撇嘴,果然,只不过是把她幽禁的地方换了一下而已,不过贺王……唐眼里闪烁的算计的光芒,贺王是想借她让她大哥求上门?

    “那王爷可以回了,唐觉得毓秀宫挺不错的。”唐皮笑肉不笑。

    贺王颇有些遗憾“唐姑娘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给家里带一封书信,届时在下定然放唐姑娘归家。”

    “王爷这是什么话?”唐装傻的功夫可是一流“唐在宫里不过是养病罢了,王爷只怕想多了,陛下并无罚我禁闭的意思。”

    贺王一笑“既然唐姑娘觉得好,那在下也不用说什么了。只是唐姑娘若是有需要,尽管可以让侍女来通知我。”

    说完,人影渐渐离开,门外重回安静。

    “姑娘。”风铃皱眉。

    唐放下剪子,冷然吩咐“准备一下,我们要离开了。”

第一章 请安

    时已入秋,风乍起,渐生凉意。

    杨柳推开窗,将白瓷瓶插的一支山茶放在靠窗的炕桌上,直望出去,便见翠竹潇湘,旁侧有绿叶渐染枯色,晨鸟携虫初归,叶尚带微寒薄露。

    “姑娘,今日有风,添件斗篷吧。”杨柳敛手至腰间,乌发挽髻,簪了朵蓝白绒花,斜点了银制玉簪花,风姿已然窈窕。

    唐坐在琉璃镜前,琉璃镜将她鬓发照得根根分明,只照不出她神色。

    沉吟片刻,她才吟道“今日去见长辈,便穿那件鹅黄色绣花月图的斗篷好了。”那是她母亲曾经的旧物,用料上乘,经年也不减容色半分。

    她音方落,半夏便取了斗篷过来,“姑娘今日梳朝云近香髻可好?簪昨日崔公子送来的发冠?”

    唐点头“可。”虽然不知道崔宗之打的什么算盘,只知会了她父兄一声便将她近乎掳的一般拐来了清河崔家,但路上一应用物乃至在崔家的住宿也分毫未有苛待,甚至可以说处处用心,彰显大家底蕴。

    她微微感,她母亲当年是真的大家子,却落个草草收场……这又是谁的错?

    “姑娘,崔公子来了。”风铃掀帘入内,绕过屏风,提着冷剑沉声道,眉眼一片霜色,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自然不悦,崔宗之令手下拦住她又让人半路劫走了唐,她有负公子所托,这崔宗之还敢张牙舞爪的在她面前出现,她没一剑劈了他都是看在唐的面子上!

    虽然也不一定打得过就是了。

    唐莞尔,眉目温软了几分,起身道“更衣。”音如碎玉落珠,她抬眸,眸光扫到琉璃镜中,镜中之人眉尾迤逦,如远山黛色,虽是温婉明媚却也可冷锐如锋。

    尘埃尚未落定,前方是阴谋还是阳谋更不可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妹妹天姿国色,果然无双。”撒珠帘起,唐绣鞋踏出,素手分开帘帐,抬头之时,衬着窗外辽阔天光,更显得肤色细腻,美人无瑕。崔宗之也不吝啬赞美,折扇合上,满目赞叹。

    唐只微微一笑“比不得兄长,国士无双。”

    比起世人盛赞的容颜,崔宗之更希望自己的能力得到赞同,虽然他做的事大多无法对人言,但他可一向不喜欢与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他要的仅是“听话”二字罢了。

    这话让崔宗之心情更愉悦了几分,作揖请唐出门,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真诚“老祖宗寅初便起了,先在小佛堂礼佛,再于卯时用膳,卯时三刻见人,如今过去,还能讨一碗玫瑰莲子羹。”

    “多谢兄长。”唐颔首,落后于崔宗之半步的距离,由着崔宗之前面领路,却不曾开口问这位老祖宗的喜好,甚至从昨夜在崔家落脚时候,她也只是拘了半夏风铃两人,不得出门随意探听。

    唐宿在崔家的西苑,乃是待客的住所,崔家老祖宗住的德音斋则在北面,一路要经过白芨堂,黑白汀,卧云轩,并一处流芳花圃,再过弯月垂帘才是德音斋的侧门。

    “白芨堂是家中三叔所住,三叔喜医术,好《青囊》《黄帝经》,所住之处多种药材,想来你应该能与他谈到一块去。”崔宗之道,白芨堂药香婀娜,唐嗅了嗅抿唇笑“都是好药。”也就崔家家大业大,事事可见底气。

    白芨堂三进三出,两道侧门,稻草茅檐,青石白瓦,处处有着药香,只怕那稻草铺的屋顶那处,便是崔家三叔炮制药材的地方,药香格外浓郁。

    “黑白汀常年是琰叔叔和研叔叔待的地方,有一方活水灵泉,养着些茶树,修了零散的亭子。至于卧云轩,原是你母亲曾经读书的地方,如今我们这一辈的女孩也在那边读书。”崔宗之似是无心一般随意提起,并不在意唐陡然落空的神情。

    “老祖宗当年很疼你母亲,读书时候都留在老祖宗的德音斋里,待休假才回二房去。”二房是庶出,却是极其亲近嫡枝的一脉。

    如此可见,崔令当年有多受宠。

    流芳花圃种花不少,却也不多,三四畦修竹,廊下睡牡丹,迂回见桃叶梨心,侧檐寻梅香,芍药宿墙角,牵牛篱上升,睡莲池中显,灵泉奇石绕,红鲤水中悠。

    处处有花,似烂漫而生,又见天工匠心。

    至德音斋,多种松,竹,梅,又挖了眼小泉,放了泰山石,养着几只灵龟,另辟了个小院,养着仙鹤,白衣墨羽丹翎,神态隐逸而矜贵,自有一番气度,连一向沉稳的风铃都多看了几眼。

    鹤这种动物,是难以被豢养的。

    唐也多瞧了几眼。

    德音斋**且肃穆,鹅暖石铺的小路,周围随意生长野草小花,青石铺的大路上却处处精心修建,绿色氤氲,尤以深绿之色为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样的天气里添了些许压抑。

    廊下摆着罗汉松盆景,又有十数盆墨兰,一溜守着十个丫头,十个婆子,只两个衣衫显贵,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抹了桂花头油,簪了点翠绿松石金簪的两位嬷嬷守着屋门,见了崔宗之先是露笑,再是行礼,如一方死水乍然活了起来,还十分谄媚。

    唐不动声色,心里计较已生,看来这两人在德音斋的地位不会高。尤其擅长欺软怕硬,踩低捧高之事。

    果然,很多事情大家族里越发明显且张扬。

    杨柳与半夏面上浅浅露出一层不悦,稍后即逝。

    “老祖宗可起了?”崔宗之笑着道,脊背笔直,折扇摇摇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还带着桀骜不驯。

    两位嬷嬷笑着点头,也不敢置喙“老祖宗已起了,正在更衣准备用膳。”

    崔宗之点头,招呼唐进门。

    那两位嬷嬷这才注意到唐四人的存在,眸中惊异之色连连,刚欲开口,崔宗之眼神轻描淡写的扫过,带着淡淡的警告,两人立刻噤若寒蝉,只恭谨万分的给两人开门,请两人进去,里面自有丫鬟看见了去报老祖宗。

    唐随着崔宗之进了内间行礼,一路低头垂眸,眸光轻扫。

    没有金银器物,倒是更好白瓷蓝釉一类,素雅也端方,堂上挂着一幅“八仙图”,一旁却有佛家箴言“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偏也只有一边,倒叫人生奇。

    另有大紫檀雕螭案,设三尺莲花状铜炉,摆了佛手,仙桃等物。地下两溜十六排楠木圈椅,一色的松石绿的引枕靠背。

    这边是正室了。只这老祖宗一应起居并不在正室,只在东边三间耳房。

    崔宗之引唐进去,随着的两位年轻丫鬟跟在身后。

    临窗设炕,铺着暗紫色深云纹厚锦,正面是弹墨月白绣松鹤的银针,并卷草纹长褥,两边各有一方梅花小几,拿绿色荷叶冻石装了瓜果,又插了白芙蓉在霁蓝釉的蒜头瓶中,绿叶白花蓝釉,也是好看。地下面西放四张大椅子,搭藏蓝色撒金椅搭,底下四副脚蹬,两边又有一对高几,放了文王鼎和匙箸香盒,另一侧放茗碗瓶花。

    崔宗之引唐在椅子上坐着,丫鬟们便捧了茶碗上来,唐仔细打量着,老祖宗服侍的人皆是沉稳端方,衣衫也从墨绿,松石绿,深赭,霁蓝居多。虽是丫鬟,只衣衫用料也多绸缎,鬓上簪花也有宫花珍珠,她轻嗅空中香气,清雅袭人,想来定是**过的。

    “老祖宗来了。”一丫鬟道,随后便有人扶着一老人自撒花帐后走出来,鬓皆银丝然双眸点墨,因着保养得当,皱纹不多,面色也极好。

    唐记得,崔家这位老祖宗……她该唤太奶奶。

    崔宗之率先起身,唐随后,二人皆敛手行礼道“给老祖宗请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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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凰之妾拟荣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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