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 饮鸩止渴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太后爱画儿,去岁照画裱了幅江南采莲图,浮萍一道开,藏青萝小扇一把,就挂在书房里,今儿郑肃希求见,要领命下江南,太后便摸着佛珠坠坠不言。
唐与姜觅去请安之时也只等在了耳房,姜觅不想见他,唐自是清楚。
两人悠悠品着茶,隔了房门依稀听着书房内声音熹微,想是郑肃希求恩不得。
宫女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了出去,上好的汝窑瓷在唐手里把玩,声音细又脆“你意下如何?”
“他既去南,我便去北,随你一道好了。”姜觅不甚在意,这世道虽然安宁可路上贼寇什么的到底也有,一人出门不安全,她又是要假死脱身的,更不能立于危墙。
一南一北,泾渭分明。
日后也老死不相往来。
唐知她心思不可转,也未劝“可想好如何处置家中事了?”
姜觅微抬眸见她,眉眼染了淡淡讥讽味道“我家不比你家,你是侯爷的珍宝,我却仅是一个女儿。”顿了半晌,又悠悠添了几句“更何况——我死了,这局才能破。”
不破不立,她父母既允了郑肃希的求亲,虽无信物又在国孝,可郑家哪是他们家能招惹的?
姜觅言下自嘲,眉目淡讽。
便是唐,对上郑家嫡长孙,又怎么敢轻易得罪?
不过各自敬着罢了。
唐一时无言,只微微叹气“既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
“本来就是这个理儿。”姜觅咬着糕点,眼中沉静得可怕,“别忘了,晚些时候把药送来。”她可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奈何有些事,只能偷摸着弄,还得从宫外偷渡。
啧。
“放心。”她已吩咐风夏风露亲自去办,易容后再去买避子药,唐想着觉得头疼,捏了捏额角,这都什么事啊!只如今也只能装作后宅恩怨,买一副避子药了。
“郑家不好得罪,可我见着寒门弟子这些年地位偏高,想来——”姜觅压着声音开口,宫殿大,隔音效果也好,不然两人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虽然有风铃杨柳和姜觅的两丫鬟望风,两人这行迹也委实太过大胆了。
唐心思微动,睫毛颤了颤,没想到姜觅也看出来了。
“这门婚事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定。”姜觅冷静得不行,眼里半是讥讽半是冷漠“没了也好。”做一个依附男人的菟丝子,还不如斩去所有退路做悬崖上的松柏。
她姜觅……是那等子只能局限在后宅的女人吗?
“他快下江南了。”姜觅开口提醒唐,要是假死,这无疑是个好时机。
而只有逃脱了姜觅这个身份,才能推开桎梏,不然待郑肃希回来,那也是一本糊涂账。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姜觅从来不为难自己。
“我知道。”唐敲着桌子略微显得苦闷“仓庚和欧阳瑾瑜的婚事正在商讨中,待过了十一月,想来就要开始过六礼了。”这对上郑肃希,她的胜算可不如白黎大,可姜觅身故,身为手帕交的自己必然需要出面设路祭,拜祭什么的,而且时机掐得太好,难保郑肃希不会生疑心。
姜觅挑眉“我会记得备好添妆的。到时候你替我送过去。”
“欧阳瑾瑜谋了外放,在他们老家,也是在北边。”唐撑着下巴状若无意的提起这事。
姜觅勾唇,也如她一般以手撑着下颌“是仓庚?不想对着糟心的父亲,想回老家了?”她倒是听说了些那位膳部郎中的事,怎么说呢?拎不清。
就是运道好,这位妻子和女儿都聪敏,不似她。
就算没了唐站在仓庚这一处儿,为了她自己的名声,仓庚也一定会活得很好。
“乡下,人少。”
几乎一瞬间,姜觅就懂了唐的意思。若这方刚死了姜觅,青山书院就多了个夫子,时间上来说太过蹊跷,而且她需要个身份。
全新的,没有破绽的身份。
仓庚与她仅有几面之缘,不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唐。
“我懂了。你安排便是。”她的目标是去青山书院,做个夫子,好在茶道,棋艺,书画,琴,她都拿的出手,四书五经也有浅见,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做个偏门儿的夫子,还是能胜任的。
崔家人厉害,可他们不教偏门的!
“你果真下定了决心?”太后问,心神稳固丝毫不动摇。
“是。”郑肃希跪在地上答,虽不如寒冬料峭,可春寒里的青石亦冷,但少年眉目没有丝毫不适,甚至神情也没有分毫动容。
“既如此,问我做甚?”
“您是长辈。”
太后嗤笑一声,稍带讥诮“你的长辈并不少。”而她不过其中一个女流,虽位居太后,亦不过在宫里等死罢了。
“并非所有的郑家老人都能称得上长辈。”郑肃希不会花言巧语,有些地方却固执得可怕,他早早看到郑家弊端,故步自封,夜郎自大,插手太多,陛下迟早忍不住要剁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的反叛,与其说是少年人的狂妄,不如说是郑家的另一条路。
投诚,像帝王投诚。
甚至他连世家女儿也不娶。固执的要在清白的边缘官员里挑。
一如——姜觅。
本来唐是很好的选择,但她母亲姓崔,而唐家大房的另一个女儿却是庶出,被唐养在庄子上。
身份不够。
太后似被这句话取悦了一般,无奈摆手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宽容“下去吧,去见你父母。江南不安生,皇帝睡不着。”她到底是郑家出身的女儿,还是在乎娘家的,皇帝夜不成寐也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她真正想转达给郑家当家人的信息。
郑肃希叩头离开。
太后似想起了什么问“你和姜觅那丫头怎么了?她今日摔了一博古架的东西。”难得的不顾贵女形象,若非她宫里口风紧,只怕都传出去了。
郑肃希顿步,迎着殿外颓废的夕阳,声音不辩情绪,“没什么,劳太后挂心了。”不过……一场风月。
至今想起,亦觉得羞于启齿,却恨不能同生共死。
她……当真成了他的软肋。
所以在觉得被挑衅的时候只想教训一顿而不是……抹杀。
只是这样的教训太过旖旎,叫人食髓知味。
郑肃希难耐的舔舐唇瓣,嗓子有点干。
好在太后没怀疑,说了句“到底是女孩子,多让让,这可是你亲自挑的人,我连懿旨都备好了,皇帝也是知道的。”
“是。”郑肃希答道,觉得……他有点想做一回梁上君子。
只是白黎的人……啧。
看来得另找机会。
太后随即召见唐姜觅,安慰了几句用了晚膳便让人回去休息了。
并没有起疑心。
男女之间,哪能不吵架。
当夜,姜觅用了避子汤,强撑一日带来的疲倦让她很快入睡。
只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弄醒了。
“郑肃希——”姜觅长眉一挑生出怒气,驱逐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堵在口中。
以吻封缄。
是第二次了。
她果然——能让他上瘾。
压低的声音带着诱人堕落的旖旎“别叫。”自脖颈上的白皙肌肤寸寸咬到耳边,褪去的半凌乱的衣衫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形,男子压制不住体内的渴望,将人狠狠的扑倒在床上,却未注意,少女眼中——浓墨重彩的讽刺。
又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而在唐房里,白黎踏夜而来,不过面色——跟吃了只苍蝇一样。
他来时看见郑肃希进了姜觅住的偏殿,犹豫着要不要与唐说,但是……
算了,还是别说吧。
白黎私心瞒了下来,免得唐知道了露出什么狐狸尾巴伤了女儿家的感情。
抱着唐找了个理由忽悠过去,就谈起了正事。
“陛下已经定了,三日后,郑肃希,福王世子下江南,顺便护送林姑父一家。”
唐眼尾狠狠一抽“江南不安分,林姑父还要一家子都回去?”
“不然呢?”白黎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和福王在一起,有锦衣卫奉命保护,比偷摸去北边投靠林将军好。”到北边的路可也不太平。
唐新养了个习惯,白黎手指纤长带有薄茧,骨节分明,如精雕玉琢,上天果然偏好他,唐心底闪过奇思,把玩着白黎的手开口“说到底,还不是上头的人不愿意。”
若皇帝愿意,何必这一遭。
京城虽也不安全,但比起危机四伏的江南已是好了许多。
林姑父的身子并不适合劳累。
白黎眼底划过讥讽,他至今都记得他母亲受辱而死却被瞒得这么紧,是因为谁。
皇权大过天。
哪怕因着旧年恩义,偷梁换柱,也没法否认他其实是恨的。
恨到……至今不能灭,仇恨的血液仍然流在身体里。
只是……如今……他垂眸,眼中只有唐的模样,烛光温柔美人如画。
他知道,唐身上的劫难,因他,也因崔家。
在夙无星寻他之时,早已做好了准备,剩下两次大劫,若无权势庇佑,早做算计,又怎么能挣开一片无尘之地?
“三日后我们去送他们吧。”逃无可逃时只有顺势而为,求一方生机。
“好。”唐软糯应下,转身抱紧白黎的腰,埋入他怀中肆无忌惮的呼吸他身上的竹香。
“今晚别走好不好。”细小如蚊蝇,若非白黎耳力极好只怕也要忽略掉,怔了一息,察觉她神情不对,语气中满满的颓唐与难受,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儿。
白黎想了想今日之事,不用猜都知道与姜觅郑肃希有关。
反手搂紧少女,不带丝毫情味旖旎,只带着少年对少女的怜惜“好。”
你要的,我有的。
哪怕是对自己的折磨……
如饮鸩止渴,越发上瘾。
然,不可自拔,亦不愿脱离。
第七十章 庭院深深落子黑白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离别总关情。前晚唐便禀了太后,离了皇宫家去。白黎自然不放心她一人独行,身边又只有杨柳风铃两人,想着反正在皇宫也没什么大事他又请了病假,祖母也许久没去看了,干脆告诉皇上一句,直接与唐一道离宫。
两人路上说着体己话,这马车咕噜咕噜的走,白黎悠悠闲闲的抱了茶喝。
马车经过宫里的师父改造,桌椅小炉子全是严丝合缝的嵌上去的,扑了软垫子,拉开垫子还能发现暗格,藏了茶叶,糕点什么的。
“皇上这疑心病越发严重了——”白黎悠悠叹了一句,赶马车的是元清,风铃杨柳在后面一辆马车,没什么不能说的。
唐正折腾她那堆不过小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闻言也不惊讶,“太后娘娘房里放了盆建兰,好巧不巧,那兰花开得极好,刚巧和那安神香冲了味儿。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白黎小啜一口茶汤,咽下满口不知何种味道的心思“陛下多疑,我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连太后娘娘也信不过。”意料之中,情理却难以接受。太后为了避嫌,从一开始就没管过事儿,先帝死后更是避居深宫,身边除了唐姜觅,连个后妃也不见。
如此这般,竟然也招了皇帝的眼。
“也不一定是皇帝。”唐斟酌几分道“那兰花明显是用药养的,这才能使香味与安神香相冲。虽然宫女说那是陛下送的,可——”唐想到曦嫔收拢的那些太医院医官,拧了拧眉头,虽然不愿如此猜测却也不能否认,她似乎的确有这样做的动机“曦嫔几乎收买了整个太医院。”
白黎讥笑“不过是狼狈为奸。”
“此事不论是谁做的,皇帝心里都有成算,不过是充作睁眼瞎罢了。”他可不信皇帝一点都不知道,最衷心的那个太医也是医术最高的那个太医,小高太医可一点没被收买,那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大脑的!
为了不让陛下生疑,他最近连锦衣卫的情报系统都没管!
就这样,皇帝打量他的眼神还不对,话里话外的试探。
“反正不管他们如何,我现在只能做个只爱美人的痴情公子哥儿了!”白黎嬉皮笑脸的挑起唐下颌,眼泛桃花,眼眸中只有唐笑靥如花,此番只看她一人还当真有那种至死缠绵的执拗与……疯狂。
唐见他如此认真的演戏,甜笑着勾住他脖子凑上去吻他,辗转反侧,唇齿交融,如鱼遇水。
少顷分开之时,她眼中迷离,他眼中却泛过刹那的清明。
当夜,有人提灯在皇宫里游窜,白衣翩然,脚下似生莲,行走间带山间清朗之风,偶然回眸时染冬雪红梅之色,玉冠束发,环轻盈,他手中兰灯却很稳,连烛火也只熹微动动,似是一个姿势待久了肢体僵硬想要伸伸懒腰,活动肢体一般。
深夜的皇宫,虽有掌灯,可却藏于石灯里,在夜风中明明暗暗如垂暮之人说停就停的呼吸,偏生苍树枝叶葳蕤,白日瞧着倒好,夏日有乘凉的地儿,可到了晚上,在薄暮冥冥不甚明亮的惨白月光之下,筛落的白光点滴如碎纸,与青石路交相辉映得可怕,而余下如泼墨转笔的浓稠之处,漆黑又张牙舞爪,总让人无端便心生寒意,似是入了九幽之地。
深夜的皇宫,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少有出来行走的。
毕竟,皇宫再怎么光鲜亮丽,它宫墙上的朱红色总归肖极了人血。
皇宫最是富丽堂皇,可也最是藏污纳垢之地,这座宫殿,可是葬了数不清的宫女太监,藏了无数不愿往生的冤魂残魄,夜里穿墙而过的风,抖落的残叶枯枝,皆是他们的哀嚎。
这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宫里走来走去,提着灯,不假思索的去了后宫,曦嫔的宫殿。
曦嫔素来得皇上宠爱,可这宠爱却越不过国家大事。
今上是个好皇帝,虽然多疑了点,可在民生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如今正是春天,农忙时节,又有去年的士子们需要安排,如今可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了,自然是常住勤政殿了。
“你来了。”女声柔软而娇媚,在烛火下别有一番软糯之感,如美玉雕成,通体灵秀。
“绾绾。”那男子一瞬间柔和了眉目,风霜雨雪俱散去只留下雪化之后的潺潺溪水,弯弯绕绕的心尖儿流淌。
这人,便是覃宿了。
或许也不是覃宿。
“怎么这时候来了?”曦嫔起身迎上去,为他取下沾湿夜露的外衣,含着嗔怪之意开口“若非丫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你不是回崔家去了吗?”
崔家?
那男子眉心轻拧,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个能折腾的表妹,我能安心待在崔家吗?爹爹说夙无星插手了唐家的事儿,嘱我过来看看。”
“倒是你,”男子说着,挑起曦嫔下颌,两人眉目传情如**“怎么对太后不尊重?”
曦嫔眉尾不甚在意的一瞥,懒散的将他上好的外衫随意丢在凳子上,婀娜的坐在一旁品茶“那东西又不是给她备的,谁知道皇帝这么有孝心?巴巴的送了过去。”
“小高太医还不知道那东西吧。”那男子,或者说“覃宿”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个小葫芦,将里面的水倒在手上,又在脸上拍了拍,不多时便撕下一张面具。
果然是易容术。
“他应该不知道。”曦嫔摇头,她当时说的是这是盆养出来的药兰,药香可安神。谁知道皇帝巴巴的送给了太后,也不知对于这兰花的事儿说了多少。
不过如今看起来,他倒是防着她呢!既然防着,那这东西应该没透露出去。
那男子微微点头“既然不知道就早些把那花弄走,唐今日好像起疑了。”
“唐?”曦嫔一挑眉,旋即想起了什么,眉目舒展,“她果然聪慧。”
男子似苦非苦的无奈道“岂止是聪慧!那就是个麻烦!若非非要七杀香……”说着却并未说出口,要七杀香做什么?又是什么非要七杀香不可,变接了另一个话“啧,谁乐意每天监视她?”
“每天监视,拿到七杀香的方子了吗?”曦嫔撑着下颌偏头问,模样很是乖巧。
“哪里拿得到!”男子苦笑“那小妮子把香谱记在脑子里,半个字儿也没留下来,她其他的那些药粉,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怎么弄,我找过人跟着她的药粉做,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曦嫔眼底划过精光一线,并未多说什么。
“你要是想要现成的七杀香,我有个主意。”她勾了勾手指,眼神魅惑,让男子心思绮丽,心甘情愿的凑上前去,嗅她衣袂馨香,吻她领如蝤蛴。
男子落在脖颈上细碎的亲吻让曦嫔娇笑不已,不多久两人便滚做了一团。
唐?唐算什么?不过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罢了。不要紧,不着急。
次日,一大早,唐府众人在京外十里亭送别林家姑父一行人。
几个男人在一旁叙话,唐拉了林娴自去自己马车旁,仓庚也来了,卢文君因着这里不好说话,只托了唐送东西过来。
“这是卢姐姐让我送你,说是你们走陆路南下,一路上免不了要投诉,这是她的玉牌,拿她的玉牌去卢家客栈里住,安全总归多了几分保障。”唐悄然递过去一个玉牌,以袖子作为遮掩,又嘱咐道“别告诉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是除了林姑父之外的人。
至于福王世子那边,相信白黎会嘱咐的。
唐又给了她两个药瓶子,斟酌几分后慎之又慎的看着林娴清明的眸子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剧毒。”见林娴目光惊讶倒吸凉气险些惊呼出声忙捂住她的口,借着环抱的姿势小声嘱咐“是我根据师父留下的手稿练的药,可下在食物里,也可借空气挥发药性,剧毒之物,当心。”“红色瓶子是毒,蓝色瓶子是解药。”
“此去江南,你是林姑父的女儿,虽然陛下允了姑父告老还乡,邸报已经散了消息出去,但姑父手里应该备着后招,江南的盐铁商没道理会放过姑父手里的证据。”唐说的小声,言辞却如冰雪冷淡,一针见血,林娴心底喟叹,她并非不知此行危险,但她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做个告老还乡的证明,但哪怕真的告老还乡,也诚如唐所言,没人会放过她父亲手里的证据,保护秘密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死人。
“阿,劳你费心了。”林娴也环着她的腰,低声道谢,借着拥抱时两人擦过的手将药瓶送入袖中。
“师父就在江南,可去求药。”唐再添了一句。
“好。”林娴微笑应下,眉目温柔。
两人叙完话便分开了,仓庚适时走了上来递过包裹,笑眯眯开口“路上投宿也便罢了,我没这能耐给你变出屋舍来,不过做了些能放的食物,有茄鲞,酱菜和肉干,肉干留给他们,我特意给你做了素鸡素鸭,早些用。阿让人装了些碧粳米和胭脂米在包裹里。你身子弱,可要注意些。”
林娴心底温柔成一片“哪有这么柔弱。”却也极为受用几人的关心。
时候不早,与唐,仓庚告别,林娴在吉祥如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渐行渐远时撩开帘子回望。
他们仍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林娴总觉得这次一别……只怕再见亦难。
第七十一章 唐玥设计姜觅重病
送走了林姑父一行人,唐因着要去小朝会,便早早走了,剩下几个慢悠悠的站在原地呼吸着难得一见的清新空气。
仓庚瞧见了野生的乌豆,提着口袋就去采豆子,唐珑瞧见了周围野花繁茂,也去了一旁。
“你今日心思沉重,可出了什么事?”唐瑚垂首而立,清风吹开他垂于鬓角的发丝,他偏头看过来,眼底沉沉如深潭,世间最透彻的琉璃也不及他的双眸,能照透人心。
唐张了张嘴,犹自在斟酌着用词,眼下这地方不是说话的地儿,又该如何委婉的告诉兄长?
唐瑚迤逦眸光曳曳流转过来,见唐珑从路边采了两朵花朝着这边走,淡淡说“回去再说吧。”
唐乖巧点头,下一瞬唐珑便过来了。
手中递过来两三朵开得正好的野花,说不出什么名儿,却是好看。
“诺,拿回去养在瓶子里,也别有一番滋味。”唐珑笑盈盈道。
唐瑚眸子泛过笑意,唐珑这小孩子心性倒是难得,又对着唐道“过几日,祖母生辰,且在家里住些时日吧。”
唐诧异的看了唐瑚一眼,连杨柳都循着声音抬了头,惊诧万分。
老太太以前不喜欢崔氏,每年生辰大房几个孩子也就送些面子上的礼物罢了,尤其是这几年,老太太又犯了病,家中先是主母孝期再是国孝,每年也不过一碗长寿面,一个鸡子,一桌酒席便罢了。
今年……出了什么事?
更何况……如今不过二月末,老太太的生日却是三月末……
这是什么意思?
心知家中事情定然有变,唐自是放心不下,转头看向一旁的白黎,本就离得不过三步距离,他常年练武,耳朵又极好,几人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些话定然藏不过去的。
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走过来一步道“正好,四月份是祖母寿辰,她不喜大办,我这个做孙子的却不能不尽孝,早有打算像陛下告假的。”他笑得一脸欢快。
大长公主的生辰,又是白黎祖母,唐蹙了蹙眉“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她并无此类经验,此前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后面还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黎对于唐如此上道,自然是分外的开心,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在城外,大庭广众之下的,又有她哥哥们在,早就上前抱住了。
唐瑚轻飘飘看了一眼白黎,警告之味不言而喻。
更是岔开话题,要带唐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唐瑚和唐一辆马车,连唐珑都被扔一边去了。
仓庚单独一辆马车。
一上车,唐瑚就依着车壁,修长的手指轻敲膝盖,他人长得好看,连手指也是修长如玉,指尖圆润,寻不出丝毫不好,一切都是最被上天眷顾的模样。
“说吧,出了什么事?”
显然,大哥哥打算亲自出手帮没有主意的妹妹了。
“姜觅要假死。”唐开口,也不怕惊吓到唐瑚,诈死这种事……还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却出于对小姐妹的尊重与爱护,隐下了缘由。
“但没有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唐瑚眉梢轻佻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唐瑚何其聪明,唐这番说辞一出,他心下便将事情脉络理了个七七八八。
“和那位郑大人有关?”
唐却不敢做声了。
“可想过家中父母兄妹?”唐瑚伸手斟茶,玉白手指衬着青瓷茶盏,相得益彰。茶水尚存热气,唐瑚身边的青书素来贴心,将唐瑚日常起居照料得极其不错。
茶是老君眉,水是梨花露。
“白发人送黑发人终归不好。”
唐微拧眉头“只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她自然也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于长者而言何尝不是一出伤心事。
唐瑚微微讶异,事儿闹得这么严重?“哦?”
“既是如此,我记得去岁太后娘娘陛下双双遇刺,凶手还没抓到。”
这事儿唐也知道,一方是白黎生父的旧臣门客,白黎自然和几人解决了恩怨嘱咐他们离开京都,另一方白黎却查出来是瑞王手笔,一股脑的把锅扣在了瑞王脑袋上,只是……
也不是不可以再来一次刺杀的嘛!
但是……
唐心底并不愿用这个法子,这样的法子动静太大了。
“逗你玩的罢了。”唐瑚摇头,放下茶盏教育唐“小儿,别跟着别人的话走。今日我是你兄长,来日你面对的可不一定对你无害意。”
唐眨眨眼,她寻常还是很谨慎的,可现在是兄长啊……
“笔记可以仿,音容可以仿,人心也会变。你最差的一点就是对于自己信任的人没有丝毫防备。”大哥说得语重心长“这样日后会吃亏的。”
他眸中浮现淡淡的怜惜,揉了揉唐的脑袋,让她自己思索。
“小儿,姜觅之事,哥哥并不赞同你去管。”唐瑚道,唐还没从前一出戏里醒过来她哥哥又唱了一出戏“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罢了。你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做甚?”
“哥哥!”唐不同意这说法“可是哥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太严重了——”
“再严重那也是别人家的事!”唐瑚目光锐利直逼唐。
“哥哥是怕我得罪郑家吗?”唐不甘示弱,神色不动丝毫却隐隐有些委屈了。
哥哥竟然这么凶她。
唐瑚放软了声音“一个郑肃希罢了,直肠子,官场上不知有多少人把他当做眼中钉,郑家小辈里没有拿的出手的人物。不值得我去当心。”
唐瑚并非是说大话,郑家……真的没落了。
嫡长一房和嫡亲二弟一房三弟一房从未停止过政权,长房掌握宗祠祭祀祭田,嫡长孙郑肃希在刑部做侍郎,面子有,可里子没有。掌钱的是二房和三房,经商,钱生钱,勾结了不知多少郑家长辈意图夺权。
这样的人家,除非是自己内里先烂了起来,否则外面仍旧是高楼不改。
“我只是怕你得罪姜觅。”唐瑚微微叹气。
唐把一些感情看得太重,却不知对方是否也能如此。
他未曾接触过姜觅,只知道是个出身清白的温柔姑娘,倒是不好做判断。
“姜夫人疼爱孩子是出了名的,姜觅若出事她定然受不住打击,若姜觅真去了也就罢了,你来一个诈死,若姜觅没事而姜夫人有事那才是大事。”
“哥哥——”唐怔怔 不知所措。
唐瑚索性换了个姿态,靠在软枕上神态熟识“多病些时日吧。”
“姜家大房后宅安宁,可姜家还有个庶出的不安分。”
“只稍作布局便好。你回去告诉姜觅,如何抉择自己拿主意,你除了借人手与她,其余不许沾手。”
“好。”唐一口应下,心底如吃了蜜一般,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唐当晚还是回了太后处,请安后呈上自己特意带回去的杏仁酪,才得了太后发话回屋歇着。
“还是郡主有心,这杏仁酪还是热的。”太后身边的嬷嬷见郡主刚走太后便敛去了笑意,忍不住宽慰道。
“你这是收了她多少好处?尽给她说好话。”太后训斥道,面上却无一丝恼怒之意,反倒笑盈盈的,“我只是在想,若是郑家的孩子都如她一般省心便好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养好自己才是要紧的。”嬷嬷心知太后膝下孤单,太上在时还能时常见着重光小殿下,小殿下年纪尚小,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可惜太上一走,皇后亲自教养小殿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太后揭磨了去,几次下来太后也不乐意去见皇后那防贼一样的眼神。
“郡主是个好孩子。姜家姑娘也是。”和亲的那位公主也是好孩子。那嬷嬷补充道。她说自小跟着太后得,从后宫的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这三个孩子是真真的难得。
“如今啊,只盼着觅丫头和郑肃希那小子早日完婚,生个娃娃才好。”郑家孩子入她眼的不多,也就一个郑肃希。
可盼着两人完婚的太后,并没想到,不久之后,姜觅便病了。
有人贪生怕死,有人却惧生愿死。
生如蝼蚁,任人宰割。死如飘蓬,落地无声。
姜觅望着窗外,窗外枝头上早有不怕冷的桃花结出了花苞,海棠更是开得艳丽,更远处斜伸出一枝玉兰,落花如雨,铺在廊下青草间。
“阿,你哥哥待你真好。”她轻说出声,神情不辩悲喜,而转头与她对视时,唐只能辩出她眼中由衷的欣喜与艳羡。
唐据实以告,只瞒下了该瞒的事。
“阿,我的葬礼,你设路祭就好,不必前来。”她又不是真死,“只有件事拖你,日后可否常与我娘亲说话?”
她目光真切,唐不忍拒绝,但她答应过哥哥,不可插手姜家之事“若你真的担心伯母,何不据实相告?”
姜觅沉默着叹气“阿,我阿娘自然不会害我,只是我不能确定姜家有几个真心待我之人?”
“你不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敢确定,不愿意确定。”唐摇头否认。
“你怕牵连他们,隔墙有耳,人多嘴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泄露出去了。更何况姜家,又不仅仅是姜家。”有太多的外姓之人了。
“你都知道,还与我说什么?”郑家于姜家而言那是天堑,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
“你大可和你母亲私下商议,你母亲总归是盼着你好的。”唐看着姜觅的眼睛,说得十分郑重。
第二日,唐便借家中长辈生辰之事回了唐家。
第三日,姜觅也借探病离去。
第三日,便得了消息。
事成,勿念。
唐彼时正与大哥喝茶下棋,如此传信,倒让她有种无力感。
仅仅一天,姜觅就算计了庶出一房,成功让他们胆大包天的对姜觅父亲用毒,而姜觅因着贪吃中了招,当即昏迷惊得姜家如同沸水,处处喧闹。
倒是唐瑚,极淡定的赞了一句“手段不错。”
第72章 新人入府施恩唐家
只道桃花千家,陌上柳絮飘摇,春日不胜好。
但唐的心情可不如这陌上春桃夭。
手谈输了也便罢了,反正唐和唐瑚下棋,十之**都是输,习惯了也就好了,让唐脸色如墨斗的是唐瑚说的那句话。
“昨日你方回来,舟车劳顿,有许多事未与你说。今日想来歇息好了,便随我去见过姨娘吧。”
唐瑚整理衣衫,很是随意的说着。
“姨娘?”唐挑眉“家里哪里来的姨娘?”二房的妾室早被她打发走了,大房也是父亲亲自清理的,仅剩的是唐莹的生母,姓夏,夏姨娘出身瘦马生的不错,好在性子绵软谨守本分,不如崔氏当年也不会留他们母子性命。
而能让唐瑚带她亲自去见,而不是坐等别人来拜,显然不是这位了。
唐瑚薄唇轻轻划开淡笑,意味却是不明“你见了,便知道。”这位姨娘,也是个有趣儿的。
就看小儿的招数了。
他一个男子,倒不好多说了什么。
自大房翻身后,府中院子封了不少,也就三兄妹,林娴和唐以及唐母的院子没封,后来也是唐回来了,才又开的绛云轩,连伺候的下人也多了些生面孔。
唐默默记下,却不做声。
“见过少爷,小姐。”
“给少爷小姐请安。”
一溜五个小丫鬟,皆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比唐还小上几分,面孔生嫩,手下礼仪也拘谨得慌,皆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最末那个胆大,悄悄抬了头瞄两人,又在触及唐目光时面色煞白瞬间低下头去。
唐心里琢磨着这些人的来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几人,二等丫鬟的衣裳,一人抱了描画山水的玉壶春瓶,一人手里提着篮子,放了把精巧的银剪子,一人手里提着食盒,最末那个手里是个托盘,装了衣料,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
唐眯了眯眼睛,藏在广袖里的手将手腕上的玉镯转了一圈,等着自家大哥给一个解释。
“你们这是要去哪?”唐瑚问道,他生的好看,是绝大多数怀春少女喜欢的芝兰玉树的模样,加之脾气好,除了唐唐珑知道这人骨子里的冷漠无情外,别人甚少能看透他的表象。连卢文君都不一定能看透,何况这几个小丫头?
唐瑚此人,最在乎的就是血亲。当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亲娘第一,弟妹第二,老爹第三,或许很快连第三也够不着。
余者于他,不过生死无关之路人。
为首抱瓶子的那个脸色随即一红,再次行礼后道“禀大少爷,是夫人,夫人说这春光好,让我们去花房剪些花回去养在瓶子里,也好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三少爷也在老夫人院子里,说是要花做胭脂呢。”第二的姑娘鼓着勇气开口,满目娇羞与痴迷,羞答答的看着唐瑚。
“花房?”唐轻笑出声,可算是知道大哥怎么会让自己回来了。
她要是没瞧错,那画了山水的玉壶春瓶是母亲的嫁妆,早些年送给了祖母做礼的,合着这是有人打着祖母的名头作妖还拿捏住了唐?
“回大小姐,是的。”为首的小丫头不知道唐为何发笑,有些不解,却尽职尽责的回道,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小姐,眼神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向往。
人都是爱美的。
“花园里的花你们可以采,不过花房还是算了吧。”唐无意为难这几个小丫头,略微点了几句,懒散的模样让杨柳一瞬间就明白了姑娘的态度。
杨柳微微侧身对着几个小丫头道“你们初来府上,想来是不知道府里的规矩,花房一向是姑娘的私有,未有允许,不得擅入。”
唐心底却微微叹了口气,风露风夏二人都是不适合打探消息的,以至于对府上之事一无所知,半夏吧,又要管着院子里的大小丫鬟和婆子,不过这次的事儿……她院子里那些长舌的竟然没有嚼舌根子,看来是有人把消息封严实了。只是……是哥哥还是父亲?
那几个小丫头一下子白了脸,面面相觑几遭目光又在唐唐瑚身上逡巡几回,喏喏不敢言语,到底没鼓起勇气开口冒犯。
唐觉得没什么意思,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唐瑚会意,继续往前走。
“哥哥,谁把消息封这么严实的?”唐直来直往,懒得与长兄打太极。
“是父亲。”唐瑚道。
“父亲?”唐疑惑,觉得不大对劲“这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父亲不会在国孝纳妾吧!”他没这么糊涂吧!这光明正大的夫人之称,显然不是自家的夫人啊!若是父亲续弦她这个做闺女的肯定会收到消息。所以这人应该是别家的夫人,可既然是别家的夫人,父亲怎么会把事情封严实了?显然有内幕!
“现在是没关系,指不定以后就有了。”唐瑚这轻飘飘又暗含机关的语气让唐瞬间笃定,不是她亲爹遭了算计就是真的沉入了美人乡!
心里头蓦地升出一股恶心反胃的情绪,她还是压着难受问“多长时间了?”
“半月有余。”唐瑚道,侧头看了看自己妹子,发现她脸色不妙,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待会可得笑,人家可是家里的功臣!”
唐眯了眯眼,像一只全身炸毛的狐狸,默默的在自己的本子上添了一笔“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这功臣了。”
“她身边有个游医出身的嬷嬷,你自己注意些。”唐瑚提醒道。
“她是祖母那边的亲戚?隔了多远?”
“内侄女,她那嬷嬷把中风病倒在床上的祖母治好了,你这次只怕得受些苦。”
“是吗?”唐眼波流转,比枝上带露的海棠更为明艳,她眼尾处似有若无流出几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我也想瞧瞧,治好了祖母的大恩人长什么模样,哥哥也是,这般恩情,合该昨晚就来拜谢的,今儿中午不如妹妹做东,好好谢谢这位恩人?”
说是在问唐瑚意见,实则不等唐瑚点头,唐便点了风铃的名儿“风铃,去八宝楼点上一桌子好菜,务必要精致,能让别人瞧出你家姑娘我满满的诚意。”
知道这次宴会是鸿门宴,风铃憋着嘴笑着应下,直接折身出府去了。
唐瑚恶意的揉了揉唐的发髻,惹得唐带着怒意嗔视过去,伸手扶住自己的发髻,由着杨柳替她整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唐瑚声音带着初春未解的冷意,却还是叫唐觉查出底下悄然流淌的暖调。
冷哼一声,“哥哥太坏了。”哪怕她再觉得祖母偏心,不喜欢她,也不可否认那是她血缘上的祖母,不管如何,她还是得孝顺的。
不孝可是重罪呢!所以有人治好了唐母的中风,她不仅不能心存怨怼,还必须得敲锣打鼓的献上谢意。
呵。
很快到了松鹤楼,倒与以往并无什么两样,只是不见了以往垂垂老矣的日暮西山之感,多了欢声笑语一如这城外春山。
春山鸟不空,碧水鱼满池。
啧啧,唐面上带笑,随着唐瑚的脚步进去了,领着他们的是新来的小丫鬟,唐当初换走了唐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打发走了一个,只剩下一个翠翘随身服侍唐母,她伺候唐母多年又极其尽心,唐总是喜欢衷心的人的,至于当初她要走的翠柳翠玉,也不过留作伏笔罢了。
没想着还真有用上的这一天。
瞅着了空隙吩咐杨柳去将翠柳翠玉送回松鹤楼,她笑靥如花,不见丝毫异样。
“少爷,小姐,请。”那小丫鬟拘谨的打起帘子邀人入内,廊下候着的小丫鬟也多是生面孔,此刻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大小姐。
迎人的是小丫鬟,看来唐母也想给她颜色瞧了。
唐心底有了底,却并不在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这戏,要越多人唱才好听,两个人打擂台多没意思啊!
这般想着,已随着唐瑚踏入屋内,唐瑚藏色衣角清扬,她随即跟上,两人亦步亦趋,衣角贴合,脊背挺直,一步一步,俞走俞近,鼻尖檀香沁人心脾,她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唐母已能起身,靠在主位的软枕上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似是在默禅,五官依旧只鬓发雪白,没有以往精神,旁边站着伺候的想来便是那位姨娘了,蜜合色琵琶袖短上袄,下着玫瑰紫二色裙子,半新不旧,看上去甚是俭朴,梳妇人发髻,头上簪玉兰簪,一支镶了翡翠的银叶流苏。
很是书卷气,像是书香里出来的妇人。
翠翘退在唐母身后服侍,看着唐的身影眼神惊讶又畏惧。
来不及多加打量,唐便行礼“唐拜见祖母。”
唐母一动不动,双眼也未曾睁开,倒是旁边的那姨娘轻声开口“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声音也温柔,唇齿间似是憩了江南的软风微雨。
翠翘有些着急,她可是知道这位大姑娘的手段的,看着单纯无害,实际上比谁都可怕,她伸手悄悄拽了拽唐母的衣衫。
唐倒是不慌不忙,也不催促,只敛手行礼,模样甚是乖巧,反正她大哥也陪着她呢!
时间慢走,似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唐依旧背脊笔直,唐瑚也面色不改,倒是让那等着瞧好戏的姨娘心里打起来嘀咕。
唐母才悠悠睁眼,似是很惊讶般道“翠翘你是干什么的?大姑娘和大少爷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似模似样的训斥,可谁都知道唐母演技拙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不快去把少爷姑娘给扶起来,把茶水点心果子一应得都端上来。”
屋子里主子仅有唐母一人,可伺候的却着实不少,除去翠翘也有五人,亦是新人,只是年岁长了许多,唐母一吩咐他们便跟着忙碌,唐也不拒绝,笑眯眯的推辞“方才祖母在默禅,不敢打扰,倒是许久未曾见到祖母了,是孙女的不是,如今瞧着祖母越发精神了,孙女很是开心!”
当然不过是客套话,唐母也不放在眼里,唐眨了眨眼睛道“这次回来,太后娘娘特意赐了上好的野山参,何首乌等药材,回头孙女就叫杨柳送来,叫翠翘姐姐做了药膳给您养身子。”
唐母对于唐心思很是复杂,一方面她不喜这孙女,因着崔氏之死和二房的事,两人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可一方面这又是老大的亲闺女她的亲孙女,哪怕不喜欢也无可奈何,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她下意识忽略的原因——唐是太上亲封的郡主,今上赐下的封号,嫡公主伴读,未来的平王妃……
第七十三章 真真假假唐瑿说教
“你有心了。”唐母言语淡淡,似是仍旧在生唐的气。
几句话的来回,唐已将唐母上下打量了个遍。
之前是气急攻心导致的中风,瘫倒在床,而今面色依旧有一半的身子未好僵硬着不大好动弹。
这姨娘果真有几分本事。
啧啧,春山鸟不空,碧水鱼满池。
她这饵得尽快撒好,才能布长线,掉大鱼,捕了满篓子的雀儿!
唐母不开口介绍这身边人,唐可不会多问。
连眼神也不多给一个,闻得唐母语气转软,忙不迭的笑着上前依偎在唐母膝边,面上瞧着还真是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连唐瑚都不禁侧目,素来知道小儿聪慧过人,未曾想这心思也是一等一的,气性也被雕琢得很好,果真还是太后会**人。
话说,唐在宫里住了许多日子,除却一开始太后敲打过以外,余下的都由唐自己琢磨,只太后会随意送过去一两本书罢了。
并无多做计较的。
“祖母身子方大好,身边新添的丫鬟竟是些年轻的,想来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只是祖母身子是最要紧的,孙女觉得还是请个医女回来可好?”唐温言软语,白嫩笋尖儿似的手指轻轻搭在唐母手腕上,眸中星星点点皆是拳拳敬慕之意,行止之间似是在像唐母认错。
一时间唐母也不知如何面对,这孙女不贴心吧她恼,贴心吧她又别扭的慌,只看着唐不说话。
那身边的姨娘闻着唐这话里话外要请医女回来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心想可不能叫她得逞,涂了浅粉色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搅在手帕里,面上摆出贴心棉袄琢磨出了唐母心思的模样笑着打岔“大姑娘果然孝顺。老夫人的病一直都是妾身身边的嬷嬷在管着,嬷嬷说只要按方子扎针,吃药,很快老夫人就能痊愈了。”又摆出一副为难的面孔道“再说了,这外面请来的终究不是自己人。”
唐心下一笑,果真上当了,旋即生出几分淡淡的惆怅,这么容易上钩,可真没意思。
唐瑚也举杯饮茶,无意插手这场胭脂里的唇枪舌战,眼眸里漾着浅笑,这姨娘着实沉不住气了些。
唐面上惊诧莫名,歪着头回眸看着那姨娘,很是奇怪“太医院的医女虽然名义上是医女,可也是品阶的,祖母是国公夫人,请个医女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了有父亲在,哪个医女敢不尽心?再了不得,我入宫求太后娘娘赐一个医女做供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话大大的捧着唐母,这姨娘还是眼皮子浅了些,不知道唐母这辈子最好的就是面子,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医女这可是十分长面子的事!旧些年因着家道几近中落,她脸出门会客都不好意思,如今好不容易家里起来了身子骨好了,可不得好好享福回头去寻些老姐妹吹嘘几句?
唐这话那是捧得恰到好处!极大的满足了唐母的虚荣心!
唐母满意的笑着拍了拍唐的手“还是孙女儿贴心。”
啧,变卦真快。
唐面上含羞带怯,眼角余光扫着那姨娘,看着对方面上调色盘一样的脸色心里一阵无奈,这么弱打起来都没劲啊!
那姨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唐瑚放下茶杯道“孙儿也觉得妹妹这主意不错,请个医女回家有什么都方便些。之前孙儿和父亲都没想到这儿,实在是孙儿和爹爹的不是,既然妹妹说了要请医女回来,那孙儿明日就拿父亲的帖子亲自上门去请高太医来给祖母请平安脉。”
“你也有心了。”唐母对于今日这些事,甚是满意,笑得满脸褶子,像极了开得正盛的菊花。
可惜不久就是冬日了。
“祖母——祖母——”声音由远极近,活泼明亮少了几分稳重,不是唐又是谁?
看来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唐唐瑚如出一辙的眉眼闪过一抹晦涩。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面上显而易见的浮出一抹绯红亮色,忙不迭的争着去打帘,迎这位面如春晓色若秋月的三少爷。
“给三少爷请安。”
丫鬟们含羞带怯的行礼,唐好整以暇,歪着头看这位带了薄汗进门的三哥。
唐进门并未注意到唐,只以为是丫鬟再给祖母捶腿,身边莺莺燕燕绕了一圈,他喜不自胜这个丫鬟手上摸了一把“春樱妹妹今日这胭脂真好看。”那个丫鬟脸色摸了一把“彩雀妹妹这簪子也好看,衬得妹妹明艳动人。”
“三哥哥。”唐含笑又含嗔,眸光点点盈盈,皆是楚楚动人,却叫唐后背一凉,推开了身边的妹妹们,上前给唐母几人问好。
“给祖母请安,妹妹和大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他虽然强自镇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唐他极其不自在。
瞧着唐笨拙的想和唐寒暄,唐暗自叹了口气,这下子唐母估计又不待见她了。
唐母冲他招了招手,眼神慈爱,把唐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喊了一通才罢手,好在唐有眼力见,唐一进门她就自动退离了三步。
“你妹妹昨儿个就回来了,车马劳顿便没过来,今日想着来了,你恰好出去罢了。”
说的是这么一回事,可这语气……
唐只想呵呵了。
唐瑚皱眉,道“三弟今日上学,可有什么收获?”
唐最怕读书,经过一场大变,更是惧怕外人,只是唐府内宅与世隔绝的他天天与丫鬟痴缠,旧日里的毛病见长,旧日被唐瑚压着随先生读书也便罢了,如今唐母醒了有人罩着了他便有些得意忘形。
如今这一问,泼头一盆冰水,那叫一个透心凉。
唐支支吾吾埋在唐母怀里扭捏得跟个麻花一般,唐母轻拍了几下唐的背,带着些许责骂却仍旧和蔼慈祥,冲着唐瑚说教“说到这儿,我正要与你说,我刚好不久,老三日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身子受不住,得好生调养几日,这几日的课业便免了吧,先生那里你去好好说说。”
唐瑚本来就没指望能把唐拖回去,自然不无不可“祖母既然发话了,那三弟且好好休养几日,若是需要药材补品,一应让银镜鸣音等人去寻管家。”
唐母对于这样的结果甚是满意。
她心里也知道,出了二房一家子的事儿,这个老三一如既往得扶不起才是最安全的。
唐瑚不介意养个废物,总比养个背后戳刀子的白眼狼强。他举杯喝茶,并不在意。
唐觉得把人晾一边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装下去可就有点假了,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唐好巧不巧来了句“妹妹回来得晚,想是还没有见过姨娘吧。”
唐顺着竿子道“三哥哥说的是。”
“倒是还没有见过我唐府的大恩人,不过妹妹已经嘱咐人设下宴席,备好厚礼,聊表谢意。”唐颔首。
那姨娘:……
明明这么大一人儿杵在这里却偏偏四个人都没当回事……好气哦!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捏碎了!
唐不知是恍然大悟还是故意插刀补上了一句“对了,姨娘人呢?我回来也没看到呢!”
唐:这哥哥这次干得不错!
唐瑚也暗暗点头,直到孺子可教。
“三少爷,妾身在这里。”
从唐这角度看过去,刚巧能看见对方目眦的模样,唇角笑意僵硬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面目扭曲颇有些狰狞的味道,连一根筋的唐都被吓了一下。
唐母这时候慢悠悠的道“年纪大了,忘了说,这是我娘家内侄女,日后便唤姨娘吧。”
一个姨娘,这称呼可真是引人生疑。
姨娘本是对妾室的称呼,可偏偏从李家的方言里来也是姨妈的意思,但……怎么不叫表姑?这却是想乱拳打死老师傅?
唐不敢妄论,笑盈盈上前行礼“唐见过李姨娘。”娘家内侄女,自然姓李了。
心里猜疑不定。
不过……许多家里老人都希望把自己娘家侄女塞给儿子做妾室。唐母这心思不可谓不深了。
只看今日中午爹爹的态度了。
“老夫人,少爷,小姐,姨娘,娇杏他们回来了。”守门的小丫鬟进来报。
唐不知娇杏等人是谁,唐母抬了抬手示意丫鬟将人叫进来。
一溜五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最左边的生得最标志,抱了个玉壶春瓶。
唐哑然失笑,是他们啊。
看来又是出戏啊!
唐瑚噙着抹笑,盈盈看着唐等着看她如何解局。
几个丫鬟挨着回话,打头的便是那娇杏,娇娇弱弱不亏其名“回老夫人,姨娘,玉壶春瓶和花儿都带回来了。”
“厨房今日做了鹅油松仁卷和普洱马蹄糕,配碧螺春茶。”
“软烟罗已经送去姨娘住着的阮居了。”
“管家说已经差人告诉老爷了,今日中午定会回府用饭。”
阮居,起自词牌名阮郎归。
唐瞧着,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打着什么主意不过今日这宴会倒是办得妙!
“这花……瞧着不像是花房的花?”李姨娘微微蹙眉,她要的是花房的花,前些日子散步路过花房瞧着里头花养得甚好,珍品菊花,兰花,茶花都有,虽然不多,胜在一个全字,她今日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展示一番自己的插画技术的,少了好花怎么行?
那娇杏毕竟年纪小,主子这一问她就慌了神儿。
满头的冷汗,唇上血色倒退,惨白的小脸看着都很是可怜。
别人不知这位姨娘的路数,可是她们这些伺候姨娘的丫鬟却是知道的。
唐难得的起了好心,惊讶道“姨娘想要花房的花儿?”
唐母听着这时候才想到花房自打大房掌家后一直是唐私人的地方,那里头的花十有**出自崔家和平王府。
唐瑚唐珑动得,唐采花做胭脂她也不拦着,谁让前两个基本拿去赏,最后一个只摘少数花瓣,却从不让人采的。
李姨娘不知深浅,拧眉疑惑道“怎么了吗?”
唐笑眯眯的还没开口,唐就先开口了“姨娘这次可真真是莽撞了,还好没有动花房里的花。花房里的花可都是崔家和平王府送过来给妹妹的!赏赏也便罢了,姨娘这般不问自取,可真是羞煞人了!”
又冲着唐一脸好哥哥的模样“妹妹你别多心,看这样子是花房的管事儿把人拦回来了,姨娘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我觉得这插花不如赏花,花在枝头开得好好的,若是被人摘了没几日便谢了多可惜。姨娘若是喜欢赏花,回头我叫银镜去给您买几盆回来,却是万万不要摘花了。”
“我记得有句诗便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唐那叫一个谆谆教导。“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佛家讲究普度众生,这也是福报。”
这一回合,李姨娘大败。
第七十四章 欲添耳目兄妹齐心
时至午时,太阳闯过重重帘幕,松鹤楼这满院子青树翠蔓也挡不住炎热。
“姑娘,宴席已备好,在春波楼。”
杨柳在唐耳畔小声回道。
唐起身理了理发鬓,眼梢笼着晨雾未散道“祖母,宴已备好,请祖母移步。”她低头请唐母移步,脖颈垂下,如仙鹤一般。
李姨娘笑着走近唐母,见唐母点头,扶住唐母手臂,唐扶住另一边,“妹妹带路吧,今日这宴席可是家中厨子备下的?”
唐笑道“今日宴席定的是八宝楼的谢恩宴,他家的主厨可是宫中御厨的高徒。”
“这年头宫里的御厨也能随意在宫外收徒了吗?”唐不解。
唐瑚接话“只要不耽搁正常当值,陛下并不怎么管这些事。”
人不在官场,可唐瑚对于官场的理解并不少。
春波楼建在湖边,如水上楼阁,说是楼不如说曲折长亭。
红漆配翠柳,藤蔓添紫萝,丫鬟着轻纱鱼贯而入,乐姬抱琴调音,高时如雨天上来,低时如鸟掠碧波,浅时如涟漪披荷叶,深时云瓶乍破水浆崩。
几人入座,唐母自然居主位,李姨娘居左侧第一,依次是唐,唐瑚做右侧第二,唐珑唐,随后。
便有了两个空位,右侧第一的,是唐的。
“老爷和二少爷回来了。”
说时迟,唐已拨开珠帘进来了,见李姨娘也在,眉头拧了拧,唐珑随后进来,嬉皮笑脸的拉着唐入座,“爹爹,今儿可是小妹特意办的谢恩宴,您啊,得做这里。”
“爹爹。”唐起身相迎,看着未退朝服的父亲随意道了句“爹爹怎么不换身衣服?还有客呢!”
“二哥哥也是,原该换身待客的衣服过来的。”
一竿子把李姨娘打成客了。
本来也不是自家人。
唐母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唐说的理直气壮她也不好说甚,更何况如今并未定名分。
“人齐了,就先上菜吧。”唐本能察觉出今日这宴席几个娃娃估计要憋足了气搞事情,眼皮子微微一抽直接宣布开席。
唐笑着拍手,杨柳风铃传话出去,那乐姬手下琴弦拨动音声一转,曲调低而清轻,如风拂竹叶,又若小山幽记,在炎热午时,通体清亮。
四干果,四点心,八冷菜。
酸甜梅子,梨肉好郎君,***楂,冬瓜条。豌豆黄,山楂糕,玫瑰茶饼,缠丝蟹黄卷。四个冷菜则是蜜汁鸭舌,胭脂鹅脯,玫瑰鹌鹑,红油肚丝,滇味凉白鸡,酱牛肉,糯米藕,老醋花生米。
个个摆在不足一巴掌这么大的碟子里,精致又养眼。
而后是热菜。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拆烩鲢鱼头,鸡包鱼翅,佛手金卷,水晶肴肉。
汤是龙井竹荪,佛跳墙,罐闷鱼唇和一品官燕。
唐珑琢磨着这一桌子好菜不像是要找人麻烦的啊……
扯了扯自家大哥袖子小声嘀咕“你说小妹这是干嘛?”
“找麻烦。”唐瑚低头喝茶遮住自己的小动作。
“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笨。”唐瑚面不改色已然将唐珑骂了一通“你先尝尝菜。”
唐珑偿了偿菜,心里有了计较,奇怪,这味儿不对啊!只是还是觉着,这怎么瞧都是真真实实要谢恩的模样。
“因着姨娘是女眷,儿便选了不醉人的葡萄酒,姨娘可别介意。”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唐没有这么多夜光杯,倒是拿了一整套玉卮。
李姨娘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今日之事她虽然摸不透唐心思,这小妮子说一出是一出的不好琢磨,老大是个心思深沉惯会打太极得,老二更是不着调,不过并不妨碍她的立场——她可是要做唐夫人的!
她垂眉,唐身份尊贵,续弦定是指望不上,哪怕她是唐母的内侄女可她也知道,唐家的未来主母不可能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和离女子。
不过靠着唐母这根粗枝儿也足够她一辈子在唐府养尊处优了。
“姑娘有心了。”李姨娘笑着回。
唐亲自斟酒双手捧着递过去“这第一杯,儿谢姨娘救治祖母大恩。”
“是该好好谢谢。”唐母点头,不减慈色。
“姑母这话严重了,这是侄女儿的福分。”李姨娘惯会捧着唐母,尽捡好听儿的说。她算是知道了,唐母除了喜欢被人捧着还是爱面子好虚荣的,这样日后说话更方便了。
两人举杯,满饮,都因对方的爽快一惊。
“我也敬姨娘一杯。”唐瑚斟酒起身,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眉眼间自有一段指点山河的气概,只如今不显,唯见他心思转动时候眼角眉梢上的冷凝之色“姨娘治好了祖母,于我唐家而言是无上大恩。日后姨娘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
至于做不做,则是另说。唐珑跟蚊子一样哼哼了一句,算是胡搅蛮缠了唐瑚的承诺。
唐瑚悠悠横了他一眼,不说话,打算饭后来个算账。
李姨娘看着柔弱,酒量却是好。亦或者……有心算无心了。
两杯下肚,面色桃红,眸光清冽如含冰之水,整个人从书画卷里走出的书香小姐摇身一变成了雪山上动人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唐珑唐不甘落后,也起身敬她,满饮两杯酒后,她目光已经染上几分灼灼之色,仍是清丽。
唐暗自惊讶她的酒量,可这出戏好戏还没来呢!笑了笑,唐软软诺诺的开口“爹爹也该敬姨娘一杯的,姨娘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对对对,这一杯该敬。”唐珑插科打诨,干脆倒了酒递给自家父亲,浑然不顾亲爹扫过来跟冰雹一样的眼神。
哪怕是官场上打滚多年的唐对于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也是没辙的,端着一张方正脸,极其官方的敬酒。
只可惜……媚眼使给瞎子看了。
李姨娘可不是个打算看他脸色的,羞答答的起身姗姗然欲拒还迎的姿态,摆足了暗恋的模样与唐碰杯。
唐的脸色更黑了。
倒是唐母眼睛已经笑得看不见了。
李姨娘含羞带怯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纤长手指捧着玉卮泛着如玉莹莹光泽,只见她樱桃小口微张,似是像说什么,却欲语还休。
看得唐一家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喉口了一样,难受得紧。
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三兄妹齐齐冷了眼神,眼刀子唰唰唰的打在李姨娘身上。
唐最机智,拍了拍手,风铃机智的捧了个锦盒上来,唐趁机满饮一杯后坐下不语。
“听闻李姨娘出身书香世家,儿特意备了端砚一方,澄心堂纸,诸葛笔,李延圭墨,聊表谢意。
唐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扮演一个直肠子的小姑娘煞风景。
李姨娘说知道这些东西的,都是好东西,难得,端砚多是进上的,澄心堂纸也是有价无市,诸葛笔除了钱还得要身份才买的了。
唐这一出手,倒是财大气粗。
李姨娘眯着眼,似是醉了,身边的丫鬟却收了东西。
这个唐家……她入定了!
“正好,今日你们都在,我有个打算就直说了。”唐母见这边事儿完了,端坐正位清了清嗓子道“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事,可家里不能一日无主……”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首先开口的竟然是唐,他面上显出不满,本就如玉白皙的肌肤因着生气而染上薄怒的红晕,顾盼流连间更是招人喜爱,如今嘟嘴撅唇虽是男子做出来却让人为他的真心实意所感动“祖母不老,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祖母不是还允了我等身子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庄子上玩吗?”
“这是自然,只是正事还是要交代的。”唐母对着唐那自然是一个千好万好,无有不应的,众人也都习惯了,“家里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如今是国孝期间,不能为你们父亲续弦,倒是我想迎你们李姨娘入府。”
“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李姨娘不是就在咱们府上做客吗?”唐道。
她虽装得懵懂可唐母知道这小丫头心思一点都不少,如今是逼着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了。
“母亲多虑了。”唐道“家中虽然不可一日无主,瑚儿珑儿还有儿日渐长大,这婚事什么的都得女主人操持,但也不急于一时。我唐家主母不求出身尊贵但处事为人一定要正。”他算是偿尽了一个不好的妻子带来的后果,二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可不想送走了豺狼又把猛虎迎进来。
“母亲也知道,国孝期间,谈不得这些。”所以今日连宴会,唐都是低调再低调。
“老大!”唐母不同意“丫头常年不在府中,中馈无人管理,内宅行事散乱,这些日子我看李姨娘就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甚好!”
“中馈的对牌,各房账本,库房钥匙还在我和小妹手里,李姨娘怎么管理的内宅?祖母莫不是记错了?”唐珑机智上线,管理内宅这可不是什么随便说说的话,这可是需要对牌的!不好意思,对牌在他手里,账本在他手里,钥匙他一般他妹子一半。
这个李姨娘管的是哪里的内宅?
“老大,你把孩子们叫下去,这事我和你谈。”说到底插手父亲后院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唐母这时候倒是把以往丢掉的脑子捡回来了。
唐等人乖巧离去,顺手拽走了不明真相的吃得正欢的唐。
唐瑚走在最后,悠悠拱手道了一句,摆足了低姿态“祖母父亲,还请估计国孝之事,咱们唐府——再禁不起折腾了。”末了,悠悠叹气,真真是个操心的孩子。
唐眼皮子微挑,笑容僵硬,又是个小狐狸!
第七十五章 各方较真姨娘拢人心
“老大,你意下如何?”唐母动了动因为久坐而显得僵硬的身子,嘴唇有些干涩,翠翘忙送上热茶,唐母接过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暗藏锋芒的眼神扫了一眼似醉非醉面色酡红的李姨娘,淡淡笑道“茹丫头出身也是书香门第,教养,见识虽然比不上京中千尊玉贵教养出来的大家小姐,但也差不了哪去,若非家里家道中落出了事儿草草嫁了人,又和离了,只怕做你续弦也是够了的。”
唐面色不改,对于李茹暗暗送来的秋波一概不应,只看着杯中浮沉清浅的茶说“母亲也说了,若非。那她如今这身份自然是配不上我定国侯府。”
“我也无意让你迎她过门做续弦。”这脸她还丢不起。
权当添一个耳目罢了,何必呢?
“若说做妾,只怕委屈了李姑娘。”唐对她全以姑娘相称,更为亲近的表妹却并未出口,“更何况若是做妾——”唐轻描淡写一笑,浓眉星目里俱是嘲讽“以儿子如今这身份——”用得着纳一个和离后的女子?
唐亦是心知肚明,唐母明里暗里的塞人若非他还记着这人是他母亲,早就发作了,只是这么多年被揭磨得本就不多的母子之前又能挨到几时?不就是想在他身边添一个耳目吗?时不时吹吹枕边风?唐暗暗嘲讽,心头冷得不行。
如今这事,也不过是唐母想借着她这个侄女重新掌权罢了。
只是家中事两个孩子管得挺好,他也无意让唐母重新掌权,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本来之前王氏就把家底儿都快折腾没了的,正如他大儿子说的一样,唐家再禁不起折腾了。
“老大,”唐母罕见的没生气,摆出一副慈母模样,语重心长“我是你母亲,总不会害你。”
“茹丫头是知根知底的,比从外面寻到的好,又是书香门第,掌过家——”
“母亲不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您好吧。”唐抬头对上唐母,带着怒气,再不隐藏他的不悦,锐利如出鞘剑的眼锋对上唐母的眼神时,唐母躲闪了,不敢正式“母亲要给儿子纳妾,做儿子的本不该拒绝,只是李姑娘身份不同,是我唐家恩人也是母亲侄女,怠慢不得,母亲又怎么能这般行事?叫人做妾?”
到底还是心存顾忌,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我如何不是为了你好?茹丫头贴心,你身边可不就缺这么个人吗?”唐母恼羞成怒拔高了声音。
翠翘看不下去,走出来跪在唐面前,唐扫了一眼便没给她半个眼神“母亲此举意欲何为,儿子心知肚明,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唐府内宅事物只能由掌家主母来管,若没有主母,此事便由丫头和珑儿管着!谁也夺不走他们的管家权!”唐所幸把话说死,也好断了有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他眼光瞧见李茹眼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做声,只歪歪的倒在椅子上,身上搭着丫鬟带来的披风。
“至于李姑娘。她是我唐府恩人!若是她想嫁人,我唐府替她备下嫁妆送她风光出门,若她不想嫁人,我唐府自有别院养她一辈子,瑚儿珑儿和儿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只要李姑娘愿意,亦可为她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这可是儿女的事儿,唐这么一说不无讽刺之意。
“母亲,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先回书房了。”唐道,起身离去。
只留下唐母又羞又怒,吩咐丫鬟送李茹回阮居,自己在翠翘等人的搀扶下回了松鹤楼。
“老夫人,为何一定要把李姨娘塞进大老爷的院子里?”翠翘仗着自己服侍老太太多年,有些不懂,斟酌后开口。
唐母叹了口气“老大是肯定要续弦的,不然家里没个掌事的人,丫头出嫁谁来宴客?因着崔氏王氏,老大对我本来就心存芥蒂,新夫人要是进门定然是站在老大那边,我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挂在画像上的神仙,谁还在乎我一个老太婆的感受?”
“至于李茹,她娘家已无,我是她唯一的后台,她嫁过人,做不了唐府主母,只能做妾,这样我会成为她最大的后台,哪怕新夫人进门,也不敢怠慢松鹤楼。再说她与我唐府有大恩,若是入府,老大和几个孩子总会敬她三分,日后日子也有了保障,也算我这老婆子报恩了。嫁去外边,谁能保证她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也只有唐府是她最好的归宿。”唐母看得透彻,却没想着这般做置未来新夫人于何地?有这些前事在,唐哪里寻得了好续弦?
“不过如今看来,老大是不乐意这事的。”
“老夫人是老爷的母亲,不过纳个妾罢了,难不成老爷还真会生气?传出去那也是老爷没理。”翠翘开口,心里也有些小九九。
“呵,你觉得这事儿传得出去?”唐母讥讽道,“如今这唐府,可是被老大管得跟铁桶一样。”松鹤楼就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只看李茹有几分能耐了,能不能让老大松口。”
“可看今日这模样,李姨娘似是不想入府。”翠翘皱着眉头道。
唐母淡笑“你太小瞧她了。她若是只想寻个靠山,治好我便可,可这个称呼——她也是想入府的!”
“不过看她手段有几分,能不能对得起我今日给她铺的路罢了。”
唐母摩挲着手心内的佛珠,佛祖慈悲,唐母却不慈悲。
阮居内,丫鬟送李姨娘回去,自然有一个嬷嬷打扮的人迎了上来,伺候她喝了醒酒汤,打发走了丫鬟,才恭敬道“小姐。”
李茹悠悠睁开眼,眼中清明透彻,几分凉薄之意宛如清晨碧波上绵延的凉雾。
“小姐,今日这宴会可是出了什么事?”嬷嬷敏锐的察觉李茹心里的复杂,倒是好奇今日出了什么事。
“原以为唐家几个小崽子都是不理事的,谁知道这几个小崽子那是憋足了劲儿要闹事儿的!”
“今日这出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几个不动手不过是因为想看看风向。今日老夫人把事儿挑明了,唐也把事说透了,都是他们造的这个时机!”谢恩宴,多好的时机,各方汇聚。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也在犹豫。”李茹皱眉叹气,随意拨弄桌上的插花,那里面是一枝半开的梨花,清雅淡然,洁白无尘。
“唐的意思是,我若是想嫁人,唐家自然会风光送我出嫁,做我身后的靠山,我若是想留下,也会养我一辈子,只是这些话……骗鬼去吧!空口无凭的,谁信呢!”
“只是嬷嬷,唐家一定会续弦,不过唐续弦的身份应该不会太高,生了个闺女是未来的平王妃,自己又是天子近臣,他续弦身份高了今上会怀疑他结党营私的。”
那嬷嬷想了想道“唐这事先放一边,唐母在唐家倒是没什么权利。这些日子老奴打听了一下,大房正室出身四大世家之一得崔家,乃是崔家与嫡枝极其亲近的一脉,二房嫡妻是因造反而覆灭的王家女,这王家女害了崔家女,还试图害长房嫡女唐,惹恼了平王,被连根拔起了。”
“老奴倒是觉得,唐府后宅这浑水不趟也罢。”
“不,嬷嬷。”李茹笑了笑,一如身侧梅瓶里的梨花枝儿,清雅无尘,“我倒是觉得唐家内宅是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唐洁身自好,膝下仅有一个庶女,仅剩一个妾室,我打听过,唐瑚唐珑并没有婚约,也没有心上人,更何况也没有新妇一进门就掌家的理儿,最成亲的人应该是唐,她出孝后要去崔家住上一阵,府内中馈无人掌管,唐珑到底是男子,不方便,这么算下来,我完全可以在这些时间内在唐府站稳脚跟。”
“虽然唐说着中馈觉不给除主母,嫡女之外的人,可——”李茹婉转一笑“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她从来不觉得男人真的能抵得住女人的存心诱惑。
“更何况老夫人今日帮我把路都铺好了,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辜负老夫人的好意了?”
李茹抹着淡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一摘,嫩白的梨花落入掌心被她轻柔的捧着,宛如世间最美的珍宝。
女人这一生……不就是该被捧在掌心的吗?
“听说,唐有一庶女被唐连着生母送去了庄子上养着,嬷嬷您去打探打探,我去寻老夫人说道说道,唐府的血脉怎么也不能落庄子上被人揭磨吧!”李茹笑意盈盈却不怀好意,活生生一只黑寡妇。
那嬷嬷低头应道“是。”
另一边,早早退场的几兄妹除了唐回了绛云轩,唐瑚等人都去了外院书房。
这里周围都是唐府大管家亲自管着,李茹的耳目插不进来。
“小儿,你今日这可是兵行险招了。把话一挑明,万一生出些什么事可就糟糕了。”唐珑忧心忡忡,他可是怕自家老爹旧毛病上头,又开始纳妾了,之前那些莺莺燕燕可费了好大功夫才赶走的。
“可是不挑明你怎么看爹爹的态度?”唐咬着糕点说。
“你觉得爹爹会同意祖母在他身边安个耳报神?”唐瑚靠着椅子下棋,黑白玉做的棋子在他手里却被生生抢去了光辉。
“非也非也。”唐故作高深“我其实蛮好奇经过了这么多事,爹爹心里还有几分母子情深,祖母打小就偏心,爵位都险些让爹爹让出去了,娘亲为此丧命,我当时又去了半条命,我要是不试试爹爹,我怎么确定这么久了他是不是把这些事都忘完了?”
“反正我记得,二叔当初派人追杀你们,又派人追杀我,二婶还罚我跪雪地,在娘亲药里添东西。”
一笔一笔,她都记得。
“血债血偿。”唐瑚眸色阴沉“虽然王家死了,二叔也丢了命,可祖母也不是无辜的。我不介意把她当神仙一样供着,可插手唐家的事——还是免了吧!”
“合着你们两立场一样!”唐珑突然有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唐瑚轻飘飘甩过去一个眼神“我以为你知道。”谁知道你这么——
“我也以为你知道的。”唐一脸无辜。
唐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这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心眼咋这么多捏!
“挑明白了,看清楚了各方态度,咱们才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唐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琐屑,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这点心碎屑是李茹一样。
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在墙上!
“她想进唐府,爹爹堵了门,祖母开了窗,剩下的——呵呵→_→”她想把人送进庵堂!一个来路不明暗藏算计的,就是爹爹要纳妾,她也得把这门窗都给堵上!
唐瑚一折扇敲在唐脑门上,慢条斯理的训斥“胡说什么呢!我们身为子女怎么能插手父亲的后院?”
唐珑:???“哥你没事吧!”
唐捂着脑门不高兴“哥哥最坏了!”
唐珑:躺着也中枪……
“不过要是有人想破坏咱们这一家安宁,那自然是——”唐瑚眼里寒光凛冽仿佛万箭齐发一般,冷飕飕的剪头在月色下越发冷得沁人,又掀起一阵诡谲的阴风“给她点颜色瞧瞧!”
唐珑:……总感觉老大想搞事……可是好兴奋咋办!
唐:大哥……这是想宰人?
“哥,你打算怎么做?”唐珑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上场!
唐瑚沉默了一瞬道“她肯定想生米煮成熟饭,我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偷梁换柱把她嫁出去?还是中途打断,送她去别院?”
“嫁出去吧。”唐皱眉“虽然我想送她去庵堂,可是这样有点落人口实,谁让她是唐家大恩人。”
“若是出嫁,这人选就得好好选了——”唐珑摸着下巴道。
“咱们府后边那条街,住了之前上京赶考的一族中堂叔,而立之年,他早年丧了妻,未再娶。”唐瑚开口就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个疑问,那堂哥中举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她大哥都盘算好了?
“二甲,同进士出身。”唐瑚道。
“家中资产如何?”唐珑提问。
“小有资产,可保衣食无虞。”
“那咱们这样是不是下作了些……”
“她不动歪念头,就什么事也没有,动了也是她自己先下作的,咱们也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
第七十六章 庶子庶女齐上门
那老嬷嬷办事果真是快,几日后的一天清晨,一顶青布小轿自唐府角门入内,直直去了松鹤楼。
“姑娘且放心,我们姨娘那真真是个善心人,不想有的人红口白牙的净做些不是人干的事儿!”姨娘?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李茹阮居里的人了。倒是伶牙俐齿,甩着张小帕子眉飞色舞的。
“赵姨娘也请放心,这次回来保准不会叫你们再去那庄子上受苦!只要记着之前说好的词儿,别坏了事儿就好!”
“老夫人良善,一准儿疼你们呢!”小丫头不过十八,除去伶牙俐齿这看人脸色也是极其的妙,看出赵姨娘和唐莹小心翼翼犹豫不决的模样,生怕他们反悔倒戈,连忙开口给人吃定心丸。
“您这心就放肚子里吧,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小姐的不对,不过也可以理解,大小姐毕竟年纪小,管不住底下那些人,思虑也不周全,可如今不一样,老夫人身体大好,又有姨娘管着内宅事物,您啊!酒等着享福吧!”
赵姨娘自己也知道,唐不待见庶出,再说全一点,唐家三个嫡出就没一个待见庶出的!他们母女的存在那是崔氏身上铁板钉钉的耻辱。
可她没有任何选择。
庄子上的人虽然没有虐待他们可以没有养尊处优的日子,上头不管下头便揭磨,她也便罢了,对不住主母,再多的惩罚她都认,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可唐莹不一样,她是唐侯爷的女儿,唐的庶出妹妹。
她……也是需要嫁人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从珍珠变鱼目?
所以即使知道这次回来定然要得罪唐三兄妹,她也一定要带着人回来!
“如此,便有劳李姨娘了。烦东篱姑娘替我像李姨娘问好。”赵姨娘低头致谢,褪下手腕上带着的极细的银镯子塞到那叫东篱的丫鬟手上。
她不是那等不通人情往来的人。
东篱眼神闪烁几下,笑盈盈的收下了“赵姨娘大可放心,日后啊,有的是福气呢!”
赵姨娘浅笑。她生的并不算美,只能说小家碧玉。她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唐莹能有个托身之处。
只是怕……如今与虎谋皮。
倒是唐莹,眼中未有担忧。
轿子入府,入了二门,东篱就下车了,唐莹握着自己姨娘的手小声说“娘亲,我们……终于回来了。”
赵姨娘对上唐莹的眼神,微微叹气,女儿眼中有太多的野心和**,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展示在她面前,她……该如何?
“二姑娘,您该唤我姨娘。”
“娘——”唐莹骤然瞪大了双眼。
“礼不可废。”赵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手上的老茧摩挲着少女的手背,少女眼底一下子泛起了泪光,柔软的模样消融了所有的**“姨娘,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唐……
都是父亲的女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这么对我娘亲!
唐莹低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手背上,心里像是被人撕裂一样,但又生出一股畅快之意,她……一定要踩下唐!也让她尝尝被人踩在头上的滋味!
那个李姨娘……倒是一个极好的朋友。
天刚蒙蒙亮,松鹤楼廊下的雀儿也没醒,来往的丫鬟都踮着脚谨慎的不发出声音,免得惊扰了主人。
在太阳出来前,赵姨娘和唐莹便进了松鹤楼,候在了花厅里。
待麻雀叽喳,日光洒落大地时候,唐在杨柳风铃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完毕,才收到了来自外院得信。
是大管家传来的。
“你是说,约莫寅时左右,角门的人放了一青布轿子入了府?”唐喝着熬得糯糯的燕窝粥,热粥下肚稍微打散了她郁结的心思。
“是。”小厮躬身道。
“进了内院?”唐继续问,声音依旧柔柔弱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样子,可杨柳风铃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握着汤勺的手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更是惨白一片,显然极为用力,也很是生气。
“是。”
“可有对牌?”内院不能随意出入,来往都有对牌。
“无。”小厮摇摇头,“并没有看到他们出示对牌,打开内院门的是阮居的丫头,不是以往看守内院的婆子。”
“这样啊——”唐拖长了声音道,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好主意一般。
“可知道是什么人?”
“只下来了阮居的一个叫东篱的一等丫鬟。”
“还有什么消息吗?”唐挑眉看向杨柳,口中的燕窝甘甜如旧,可惜主人却没了心思品尝。
“没有了。”小厮摇头。
杨柳拿起一旁的锦囊,装了一把金瓜子塞进去,递给那小厮,笑着说“辛苦你了,这是姑娘赏你跑腿儿的钱,拿去吧!”
待杨柳送走了那小厮,风铃不解的开口问“以往姑娘赏钱都不似这般。”
“乱世用重典。我许久没在府中,那姨娘又来了一月有余,睡知道内宅里有多少是她的人?”唐喝着燕窝,咬着勺子,眼弯成一条线,若是添上一条尾巴那就是活生生的狐狸了。
“重赏之下……自然有墙头草过来。”风铃了然。
“呵,你家姑娘我什么都缺就是钱多,倒是不知道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穷酸秀才家的妻子,身上有多少嫁妆?”唐这话说得很是破格了。
风铃心底惊讶,这李茹竟然把唐惹得这么生气?也算是厉害了!
“姑娘已经猜到是谁了?”风铃眨眼一想,除非姑娘猜透此中关节,不然应当不是这时候生气才是。
“除了唐莹母女,还能有谁?”唐喝完燕窝粥满足的擦擦嘴,神态慵懒。
这时候杨柳也回来了“姑娘是说二姑娘和赵姨娘?”
“嗯哼——”唐像是只生气的小猫咪“除了他们两是我意气用事故意不接回来的,我哪里还有把柄?”
“姑娘——”杨柳无奈,“您也太任性了。”
“可这事,我一点都不后悔。”唐摇摇头“正巧不破不立,这下子好了,一锅端了完事!”
“不过我怎么觉得最近这些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对了风铃,王爷最近忙什么呢?”这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不传过来,也没瞧见个人,他是想跪搓板?
风铃面色立时落了下去,姑娘这几天不是没想起来吗?怎么这时候……
“我也不知道。”实话实说吧,反正王爷有法子哄姑娘,她可没法子。
“不知道就去查!”她等他来看她等了这么久,这个白黎!唐气得柳眉倒竖,冷哼一声打发风铃去查。
太过分了!
“姑娘,该喝药了。”风露捧着药碗进来。
唐一见冒着白烟的药立时就跟没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桌上“这药我还要喝多久啊!”
风露一本正经的算了算“小高太医说这个方子您大概还要和两个月。”
“两个月?”唐绝望的趴在桌子上“干脆杀了我好了。”
“姑娘!”杨柳气得拔高了声音,姑娘真是太胡来了!
唐撇嘴,不高兴的扒拉着风露的脸一脸渴望的望着她“小露珠,你说!小高太医是不是让你私下家中了黄莲的药量!”
“没有。”真是不好意思,小高太医医德还是有保障的。风露一本正经外加面无表情的想。
“那这个药怎么这么苦,我看过药方啊,明明不该是这么苦的!”
唐生无可恋。
杨柳适时上前打断自家姑娘的翻滚“姑娘,您还是先喝药吧,待会松鹤楼那边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提起正事,唐也就不撒泼了,嫌弃的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憋足了气端起药碗一口喝光,看着唐都快纠结成树皮的脸,杨柳恰到好处的塞了口蜜饯在唐嘴里,“仓庚小姐前些日子送来的蜜饯,她听说小高太医新改的药方子苦得很,特意做的蜜饯。”
“还是仓庚对我好。”唐满足的吃掉蜜饯,拍手起身又是一个要打仗的早晨!选了精致的外衫和大气的簪子,吩咐风夏去找唐瑚唐珑待会去松鹤楼救她,就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杨柳等人去了松鹤楼。
“对了,吩咐半夏找的店面找到了没?”这些日子唐特意把半夏放出去就是为了找几个店面,打算……呵呵!她醉八仙被人害得开不起来了,她要开一个**糕点的铺子!
“找到了,正在着手人手的事。”杨柳回道。
“嗯,这次悄悄弄,咱们家的人尽量不出面。”唐眯了眯眼睛,今早阳光有些晃眼“记得和仓庚那边说好。”
“姑娘放心吧,对了姑娘,沐夫人说打算过了国孝把欧阳公子和仓庚小姐的婚事定下来,问您的意见。”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我干嘛?”唐一脸莫名其妙“对了那个沐老爷没作死吧?”
“仓庚小姐和您义结金兰,想和唐家打好关系呗。不过沐夫人是个有手段的,沐老爷没敢生事。”
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松鹤楼。
还没进门呢,就听得里面噼里啪啦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
唐挑眉,看来时候刚刚好!
朗声道“翠翘姐姐,可是有人惹了祖母不快?不知道祖母身体刚好需要静养吗?”
其实那天趁着撒娇的时候她把过唐母的脉,脉象还比较虚弱,实在不适合发怒。
不过唐母那脉象……这病好的有些蹊跷了。
“我看是你不想让我这老婆子好!”唐母怒气爆发,唐两脚刚进门就有茶壶碎在脚边。
“祖母这是做什么?可是孙女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即便如此您直说便是,何苦发怒伤了自己的身子?”唐皱眉,很是担心唐母的身体“那个谁,你是叫春樱还是彩雀?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奴婢……春樱。”春樱哆哆嗦嗦,今日一早她来伺候就见到一对母女穿得朴素干净跪在地上痛哭,口口声声说日子苦,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就怒不可遏摔了茶壶茶杯,然后大小姐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在同伴的推攘下才脚步虚浮的出了门去找大管家请大夫。
唐这时候还有心思感慨,可惜小高太医那里还没有合适的医女人选,不然哪里有这么麻烦。
“你说,唐莹和赵姨娘是怎么回事?那是你亲妹妹!”唐母眼刀子狠狠的刮向唐。
唐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两人“这事是爹爹同意了的。若要细问,祖母且去问爹爹吧。”
“我倒是更好奇一件事”唐眯了眯眼睛“赵姨娘和二妹妹是怎么进的府?没有对牌如何进的内院?看来中间得好好查查了。”
“杨柳!”
“姑娘。”杨柳俯身待命。
“通知大管家,从上到下,一个个给我查下去。”唐拢了拢袖子冷声吩咐。
“你是当我这个老婆子不存在吗?”唐母拍案而起!
“祖母这是什么话?”唐不赞同“内宅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女怎么可能不查?庄子上丢了两个活人怎么可能不查?”
“有人今日能阳奉阴违见钱眼开背叛主家,就该想到明日的后果。”
“祖母应该清楚,唐家家规摆着呢!”
“那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身为嫡女,虐待庶出妹妹和姨娘的事!”唐母怒道,眼中冒火,恨不能把这牙尖嘴利的孙女一棍子打下去,要不是翠翘扶着拦着,只怕她哆哆嗦嗦又要倒下去了。
“祖母身子刚好,这些事本不该叨扰您的,不过呢,事情是父亲吩咐的,儿也没辙。要是祖母想知道答案,等父亲回来自然就有了。”唐云淡风轻道。
径自去了一边坐下。
“至于虐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每月拨去庄子上的月例,物件儿都有记录在,儿这就让人把账本拿上来。风露!”
风露行礼后便出了门,回去取账本了。
“你说的是真的?”唐母狐疑的看着唐。
“孙女不敢欺瞒祖母。”
赵姨娘一听发现事情有变,唐后来居上抢了先机又撇了干净,虽然她本意也没有攀咬唐的意思,不过……这事还要怎么继续?方才唐莹可是明里暗里不知给唐上了多少眼药,这隔墙有耳的若是不能处理妥当只怕日后唐要算起旧账来……
“回老夫人——”赵姨娘斟酌几分后开口,只是那个说好了的同盟李姨娘怎么现在还不来?
“老夫人,姑娘。”进来的却是风铃,风铃行礼后在唐耳畔耳语了几句。
一句话,倒让唐看着赵姨娘的眼神越发深沉了。
平王府有庶子和姨娘上门?还拿着先平王的信物?
这事后面没人操控才是见鬼了!
第七十七章 充胖子和赏花会
唐心中想着事儿,不觉李姨娘已来了。
李姨娘一进门便三言两语消弥了唐母的怒气,又好似不相识一般,打量跪在地上尚不得起的唐莹与赵姨娘,心里头对唐的警惕更是添上三分。
赵姨娘唐莹皆是衣着朴素,粗布麻衣裹身,比侯府下人还不如,但又胜在干净,面庞不染污渍,头发利落干净,只是挽发的却是竹枝。
做作了些。
李姨娘叹气,嘱咐他们越贫苦越好,却不料过了头。
过犹不及,东篱还是嫩了些。
见赵姨娘和唐莹仍跪在地上,周围丫鬟也好,主子也罢,只做没瞧见,李姨娘转了转眼睛捏着帕子极其贴心的为唐母分忧“虽是开了春,可这地上仍是寒凉,不如先让赵姨娘和二姑娘起来坐着,也好彰显老夫人怜悯子孙。”
唐母抬了抬眼皮,气氛紧张“也罢,你们先起来吧。”
“至于所说的是否属实,自有下人查证,我唐府嫡女还容不得你们随意污蔑。”唐母又不是老糊涂,早些年纵横后院,哪怕如今养尊处优的忘了些东西,唐那些话也该让她醒过来了。
身为唐家嫡女,又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要是对付唐莹和赵姨娘,唐莹和赵姨娘压根就没机会继续活着!
到底是没怎么在后院里斗过法的。
唐母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也算给双方各一点脸色看,也各退一步。可惜一番好意注定流产。
唐莹可不想这么轻拿轻放。
她低估了唐在唐心里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才有这般理直气壮的委屈和控诉。
“祖母——”唐莹实打实的在青石地板上叩了三个头,哪怕铺上了软垫,可这疼也少不了半分!
“求祖母给孙女做主!”
“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冒犯了嫡姐,可孙女也是祖母的孙女,唐府的小姐,嫡姐何必这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孙女有错自有祖母爹爹处罚,何苦如此侮辱孙女和姨娘!”
唐端茶的手停了下来,白烟朦胧给唐的五官添上一抹神秘。
自唐莹开口,松鹤楼内所有的丫鬟皆敛声屏气,额头冒汗,这种堪称家丑的事,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丫鬟该听的!
还是翠翘老练,挥手示意丫鬟下去,自己则悄悄在唐母身旁唤了句“老夫人。”刚想劝说什么,唐母冷笑着抬手制止了。
合着这个庶女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唐母心里暗想,没什么祖孙之情。一个庶女,抬了嫁妆出门,不求给唐府争光,别抹黑就成。如今倒是也想悄悄唐要如何应对。
赵姨娘脸色都白了,只觉得浑身冰凉透顶,根本不敢去看唐的眼神。
“哦?妹妹这意思是我这个做嫡姐的不对了?”唐放下茶杯,拿锦帕在嘴角轻压,她眼神明亮,远远瞧去黑白分明,也澄澈如琉璃,只是那眼中笑意阑珊,唇上色如胭脂,贝齿玲珑,美得摄人心魄,也危险得叫人心惊。
赵姨娘正被吓得怔怔的不知如何开口,此时惊醒想要为女儿求情,唐眼风凉飕飕的递了过来,虽然带笑,却总觉得清亮生幽。
赵姨娘不敢开口。
唐莹却倔强不肯认错,眼中含泪欲语还休,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姐姐心知肚明,若非……庄子上的人怎么敢!”
唐不置可否“你何不想想,为什么,我要把你们送去庄子上?妹妹要不要先问问赵姨娘,到底做了什么?”唐勾起一抹笑意,比窗外最艳丽妖娆的芍药更为妖娆,不过赵姨娘看了却觉得与罗刹无异。
“谋害主母,爹爹只吩咐把你们送去庄子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说话的却不是唐,而是方进门的唐瑚。
唐瑚蓝衣落拓,气质如兰,可扫向赵姨娘和唐莹的眼神,却比数九寒冬里的冰凌还冷上七分。
“妹妹顾忌姨娘脸面,可我倒是想算算这一笔账。”
唐瑚说得轻巧,唐莹却觉得满脑袋的空白,连赵姨娘也是浑身湿透,无力瘫倒在地上。
连李茹也是心惊胆战,原以为赵姨娘是个温顺的兔子,谁知道竟然藏了这等害人的心?
“姨娘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当我唐府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唐瑚蹲下身,眼神如刀“此事重大,爹爹的意思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又想着祖母需要修养,此事也便没有告诉祖母,处理之前没能告诉祖母一声,是孙儿的过错。”唐瑚转身对着唐母长躬而下,言辞恳切,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唐母还能如何?
长叹了口气,似是苍老了许多,事关崔氏,大房是半个字儿也不会听她的。这时候反倒有了些祖孙情分的心思,想着唐莹年纪小,若是跟着赵姨娘不定会被教导成什么样子,为了唐家声誉着想还是开口软了话“赵姨娘也便罢了,送去庄子上或者庵堂里都可,只是唐莹,怎么说也是你庶出妹妹,你爹爹的骨血,眼瞅着年岁也大了,不好在庄子上住着,便留下来吧,规矩什么的好生教养便是。”
“既然是祖母的吩咐,孙儿自然照办。”唐瑚敛袖一脸正经“管家。”
门外闻着声进来了唐府的大管家,唐的亲信“大公子有何吩咐?”
“照祖母的话,替赵姨娘好生寻一座庵堂,日后便替二妹妹祈福吧。”唐瑚掸袖,与唐相仿的眉眼里冷漠一片。
“姨娘可有异议?”
“妾身……谢老夫人不杀之恩,谢大少爷大小姐饶命。”赵姨娘带着哭腔向三人行礼。
唐莹至今没能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珠,呆呆傻傻的模样和方才攀咬唐时的果决分明是两个人。
“妹妹回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打扫院子,便先在我那住着吧。”唐倒是不计前嫌,笑盈盈开口“至于衣衫首饰,先买些成衣穿,午后牙婆上门,给妹妹挑拣几个丫鬟,祖母觉得如何?”
“你想得周全,二丫头在庄子上多年,还要你这个嫡姐多费心思教导,住你那也好,我记得你那还有两位女官?”
“祖母记得没错。”
“这事你多费心。你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规矩教养错不得。”唐母懒得管这些事,一应交给唐去做。
“是。”唐应道“若无事,孙女便不打扰祖母了。”
“嗯,别忘了这个月的月例。你妹妹回来了,多发一月月例,也算是她的恩典了。”唐母叮嘱,这个孙女回来得不是时候,国孝母孝都在。
“说起月例,账房那边说李姨娘的阮居里怎么比寻常院子多出了好些丫头?这个月例孙女拿不得主,还请祖母示下”唐想趁机砍下一些人,唐母这倒是误打误撞把李姨娘送上门来了。
“哦?是吗?”唐母开口,却没了下文,似是等着李姨娘自辩。
果然李姨娘会意,略有些尴尬的笑道“我家中以往大丫鬟月例是十两银子,二等丫鬟是七两……倒是不知道府上规矩。”
“这样啊——”唐眼神清澈见底,看得李茹心里头格外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一切都被这丫头看透了,虽然实际上也是这样,她苦心经营的死守书画古董的没落贵女身份被唐查的一清二楚。
什么进士出身的夫君?不过穷酸秀才,因着对方打上李茹那些书画古董陪嫁的主意,李茹愤怒之下才与其和离。
不过她的那些书画古董……风铃特意查过,全是假的。
是以,唐猜测不是李茹愿意和离,而是不得不和离。她夫家在她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家有良田百亩的富裕家庭,不过是夫婿几次不中,又喜欢逛些烟花之地,把家财败尽了而已。打上她那些仿得极其真的书画古董的主意,可瞒不过当铺的人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这名声可全完了。
如今还在唐面前充大头……唐对于这位李姨娘也是无话可说。
同样的还有唐瑚。
“要是不方便,不如我院子里的月例从我这里出?”李姨娘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也知道唐府丢不起这人。她治好了唐母,前后光唐瑚送去的银两也有百两黄金左右,唐母又前前后后送了许多珠宝料子,她如今这身家还是出得起丫鬟的月例的。
不过唐可没打算养一个虎视眈眈的狼。
“姨娘真是说笑了。”唐琢磨着,这姨娘还是早些打发出去算了,可别在自家恶心人了。“不过略微问两句罢了。”
转头出了门,唐就和唐瑚吐槽“哥,我觉得这次干脆把阮居的丫鬟丢走一半算了。她来时带了几个丫鬟?”
“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后来的都是咱们买的。她的月例比照家里的姑小姐,一月二十两。”唐瑚道“不过诊金我给了百两黄金,祖母喜欢她送了些珠钗首饰和布料。都是祖母的私库,那边前后大概四五千两银子吧。”
“啧,祖母这爱显摆的脾气还没改。”唐撇嘴,“送她出嫁吧,越快越好。”
“这月月中,爹爹会约些文臣来家里赏花,哦对了,花从你花房出。”唐瑚琢磨着,拉拢文人估摸着是今上的意思,不然他爹那脾气才不待见那些说话七弯八拐的文臣。
“爹受刺激了?”不愧是亲闺女,唐一听就发现不对了,她爹可不是喜欢和文臣打交道的,喜欢诗词歌赋不假,可她亲爹那是最烦文臣绵里藏针的那股劲的。
“啊,上个月受邀去了宁侯府,受刺激了,打算拿你那花房出口气。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上边那位想借咱爹探一探文臣里的底儿。”
“去年恩科收了这么多人,还不够?”
“没养起来的,指不定就得折哪去,有些个老臣还是不错的。”唐瑚琢磨帝心还是很有一套的。想想也是,除了左右二相和镇北将军,文臣里一溜场面话说得贼好,心里算盘打得比谁都响的,陛下信的人里,年轻些的也就唐是个文武都成的。世人对于文武双全的总免不了一些敬佩。加上他自身经历非凡,大起大落,说书人也偏好他这个类型的。估摸着就算打探消息刷好感度也比其他人要容易些。
第七十八章 抽丝剥茧白黎试上心
下午,一辆马车缓缓离了定国侯府。
阮居内,美人对镜簪花,神情慵懒,眼尾涟漪层层晕染出点点芙蓉意,她拿了朱纸轻抿,玉肌雪肤芙蓉面,柳眉樱唇画中仙。
“你是说,唐今日出了府?”
“可知道往何处去了?”李姨娘嫣然一笑,画中仙子除了书卷娴雅之气亦多了几分芍药仙的勾人。一举一动,无声无息的挑拨人的心弦。
“不知。外院把控严格。”嬷嬷摇头。
李姨娘怅然“真是可惜。”
那嬷嬷又说道“不过听说今日大少爷和二少爷要去崔家拜访,二少爷先一步去了,大少爷是先去的松鹤楼再出门的。”
“三少爷陪着老夫人。”
“所以——”李姨娘眸中粲然“如今却是个好时机了。”
李姨娘勾唇正色道“你去置办一桌席面,晚些时候去请老爷过来。”又想着唐行事不越规矩半步忙阻了嬷嬷道“把席面设在那日的春波亭。”
“我先去寻老夫人。”唐莹之事,总该给个交代。
而唐,由着风铃开路,长驱直入,进了平王府。
“王爷在书房。”元清是个极有眼力劲的侍卫,一早得了风铃的传信却死死的瞒住,连平王都没告诉,实在是王爷自打那对母女上门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心里也没底啊!可偏偏主子下了死命令,半个字儿都不能往外露!是以到现在,连消息流传最快速的市井内都不知道平王府多了对母子!
元清见唐冷然点头,心头松了口气,也就这位能搞定自家主子了,利索的上前引路还贴心的替唐打开了书房大门。
“出去!”
白黎耳聪目明,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冷了声线斥道。
元清和风铃齐齐缩首,飞快消失,盛怒的王爷……他们一点都不想尝试他这时候的武力值!
唐抿唇“你这是要赶我走?”
说是疑问,可她偏偏不等白黎开口,撩起裙摆直接入内,绣花鞋踏上青石铺的地面,她足音小小,莲步款款,裙摆落下开合如蝴蝶。
“阿——”
白黎惊讶,阿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元清违背他的命令去了唐府?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恼怒,却冷不防唐已经走了过来,置礼教于不顾,直接坐在他的怀中,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与他对视。
他瘦了,下颌上长了好多青色胡茬,眼底也有青黑色,最近没睡好。
“阿——”唐眼神太过冷凝,怒气虽然潜藏可白黎知道,唐很生气!这种生气程度……堪比上次说笑他开玩笑说纳妾的时候,唐轻描淡写说阉了他的时候。
白黎一时间摸不准自家姑娘这是什么个意思,唐懒懒的哼了一声,娇懒的嗓音自喉间滚出,配上她冷冽的眼风,不甚在意的神情以及轻薄的唇角,忽而让白黎生出些绮丽的心思,搂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往下伸下去。
“在纠结什么?”唐摸着他的下颌,眼眸深沉不见底,仍旧是一副冷淡的面容,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管不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仿佛是要用言语生生在白黎身上扎出几个血洞才肯罢休“是在纠结你父亲对不住你母亲,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庶子和姨娘而为难?”
白黎蓦地苦笑,抱紧唐,在她耳畔轻语“阿可真是绝情。”这么直白不怕他难受吗?
“要不然先听听我的想法吧。”唐不回答,反倒自顾自说起了唐家近些日子的事儿“我祖母娘家有个内侄女在一个月前投奔了过来,我觉得奇怪,让人查了下,她的陪嫁几乎都是书画,前朝珍品,可惜全是假的,偏些门外汉也便罢了,内行人的眼里——一文不值。”
“我还顺便查了下她的夫家。她说的是进士出身,年纪相仿,家中良田百亩,也算小有资产了,足够衣食无忧。可你猜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她的夫婿逛窑子为烟花女子败光了家业,打上她陪嫁的主意,她愤怒之下与其和离,因着家中无人,故来投奔这个姑母。”
“还带了个游医出身的嬷嬷,治好了我祖母的中风。”
“可好玩的是,若真是进士出身,不至于没个官职,也不至于看不出她嫁妆的问题。我后来查了下,她那夫婿就是个穷酸秀才,其他的倒也没做假。”
“可奇怪的是,我祖母家是被抄家的,哪怕是匆忙之下出嫁也断然不会嫁人品不好的,更何况她出嫁时李家尚无事,没道理嫁妆全是赝品。”
“我更好奇的事,时隔多年,当年不来投奔如今又来?以什么为凭证?证明她是李家姑娘?祖母说有李家信物,可是安弦,你我都知道,信物这种东西,谁抄了李家,谁手里就会有。”
“你是觉得有人暗中操控?”
白黎皱眉,若真是如此,意欲何为?和平王府这上门来的事又有何关系?
“我那日设宴,宴会上所有的菜都有问题。”唐笑得狡黠娇媚“李茹的母亲礼佛,常年吃素斋,但她丈夫不喜欢素斋,那位姑奶奶也是个聪明的,怕失了丈夫的心又怕对佛祖不诚,她便通过各色调料,以假乱真。”
“你拿一桌子素菜去试探她!”白黎哭笑不得,难怪前些日子风铃跑来借人,十有**是给仓庚打下手的!
“嗯哼!”唐眉飞色舞“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吃出来。”
“也许是仓庚手艺太好——”白黎真是哭笑不得,他的阿哦!
唐横了他一眼“可是二哥大哥一偿就知道了。也就祖母年纪大味觉退化没发现。”
“除了菜我连葡萄酒都做了手脚,那分明就是葡萄汁儿混了些其他东西调出的酒味道!连这个都偿不出来?她出嫁的时候怎么着李家也没破落到那地步吧。她的种种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个事——”
“你怀疑她根本不是李茹,而是别人找来的?”白黎挑眉,唐家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儿,难保他这儿那对母子也是有心之人的安排!谁让他们是未婚夫妻?
“对啊。”唐点头,把玩着他束好的发髻,调皮地取下他的紫金冠,任由墨发如泼墨自她手中穿过,微微眯着眼感受着乌发如羽毛般扫过掌心,又如水一般趟过心里。
“所以阿是想告诉我——”白黎挑眉恢复了些许精神,噙笑看着怀中的少女,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他心念一动,食指抹过她丹唇,轻轻挑开,在她灵动的目光里逗她芳舌小巧“阿是觉得这所有的事背后都有人操控?”
唐见他玩得兴起不肯罢休,柳眉轻佻,贝齿轻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示威一样的看着白黎,等到白黎认输的告罪才肯罢休。
“不然呢?有什么会这么巧?不过手段未免粗浅了些。一个投奔的内侄女儿一个上门的庶子,啧。”唐嗤笑一声,精巧若天工的五官显露出厌世一般的讥讽。
“不过我还摸不准背后之人是谁。”
白黎苦笑,把唐揽进怀中,抚着她的肩背,宛如给小猫顺毛,手法娴熟,让唐有些昏昏欲睡,今日未有午休,倒还有些犯困。
“阿,除了那位还有谁?不放心你我?”
迷迷瞪瞪里唐脑袋似乎也打了结“他这么闲的吗?”
“你啊!”白黎算是拿唐没辙了,“他不是闲得慌,是不放心。”犯了每个帝王都有的疑心,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定国侯和平王府,既是姻亲又是众臣,太扎眼了。哪怕皇帝现在不下手日后难免不会听信谗言寻他们的麻烦,如今……似乎也不错。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你可就不能拦她入府了。”连他这边也不能拦。
唐一听,哪里还有瞌睡?
瞪圆了水润的杏眸无辜的问“那我不拦她我干嘛?难不成还要敞开了门让她在我家里作威作福?”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唐心里跟猫抓了一样难受!
“不行不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小姑娘苦着脸,跟嚼了黄莲没什么两样。
白黎叹气“晚些时候我去寻岳父,这事你不适合再管了!”
“那你也要任由别人进来作威作福吗?踩在你头上欺负你?”唐气闷道,唐家是臣子,今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用的法子下作啊!暗地里算小账,穿小鞋,算什么正大光明的帝王?
唐现在对今上的厌恶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过……难道真的连平王府也要搭进去?
她才不要!
唐家那是因为自家老爹是妥妥的皇党!皇帝一句话就能把命豁出去的!可平王府,白黎之前还说了要和她浪迹天涯四海游玩的!
见白黎不说话,她眼珠子一转,扯着白黎衣袖撒娇似的出了个主意“这事儿吧,怎么说那也是你爹的事,是长辈,儿子呢又是庶子,比你小,你占尽嫡长二字,承继了王位,货真价实的平王,没人能让你退位。”
白黎挑眉,听她下文。
“要么,你按律法分他一成家产,但是那时候的家产要按照你父亲去的那一年算,你作为长兄可以分他多一点的东西也算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心意。”
唐笑得跟狐狸有得一拼,悠悠开口说“要么,你直接把事推给陛下,反正那也算是你长辈,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不好打扰,可不得找陛下拿主意了?”而且还能顺便刷一把同情心和衷心。
这种家丑都告诉陛下了!可想而知多忠诚了吧!
“还能顺便看一看今上的态度。”白黎点她鼻尖,笑着道,只是笑意到底阑珊,不及以往,他还是很在意,父母感情甚笃,鹣鲽情深,无法接受父亲背叛母亲的事实。
唐眨眼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哦!”
她家白黎明显是关心则乱,什么事只要扯上亲爹娘脑袋一准儿犯糊涂!要不是这样才用不着她眼巴巴的跑来看着人呢!
唐想着,元清说他都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睡过觉了,正好她今天中午吃得少,折腾这么久又累又渴的,可怜巴巴的瞅着白黎“安弦——我饿了。”
白黎见她这副委屈模样轻笑不已,在她唇畔小吻一下朗声道“元清,备饭。”
第七十九章 几方博弈唐斳甩锅
许是平王府的床太过舒服,唐原不过想小憩一时半会儿,却睡到日落时分才悠悠转醒。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愤怒的小眼神瞅向白黎。
白黎直接上手抱着小姑娘吧唧一口亲在她唇瓣之上,略有些无奈和歉意,又混杂了疲惫“我也是刚醒不久。”
顺手把小姑娘刚梳好的发髻揉散“抱歉,下次我一定记得。”
想到面前这人本来也是个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人儿,被上门的姨娘和庶子为难得生生好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唐心里气儿就没了一半了,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还想有下次!”
白黎听见了也只笑笑,又见小姑娘双手捏着他耳朵,刚画好的远山眉结着愁绪,小姑娘很是为难又很是郑重的叮嘱“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可以没有消息知道吗?我会担心的!你要是再这么不声不响的还叫人瞒着我,打算一个人抗所有事,等着跪搓板吧!”
“好。”自家姑娘这么在乎他,他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却又碍于小姑娘正板着脸,不好表露出来,免得她恼羞成怒干脆不理她,又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干脆又在小姑娘唇瓣上辗转反侧,来回研磨。
坚决不承认是他自己心思不纯!
两人一番缠绵悱恻的依依惜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唐是真的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唐母那边不定要说什么呢!却没有要白黎相送。
“元清,那位新来的姨娘住在哪儿?”唐一脚刚踏出白黎的院子,脸色瞬变,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唱戏的,那眼角眉梢结出的霜冻层层,叫人望着就生寒意。
“在后院里靠西南角的地方。”元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良好的职业素养已经让他老实交待了对方的所在。
“那那位庶出的公子呢?”唐寻了个阴凉的地儿问,时间不早了,可她还想瞧瞧对方是谁。能让白黎心乱至此,除了那信物外只怕也有本身的缘故。
“在主子院子的西边。”元清道“郡主可是要见他?”
“这倒是不用。”唐一笑,要见也不是见她,她是后宅女子,见的该是那姨娘才是,免得徒生风言风语“风铃,之前交代你备的东西呢?”
风铃答“杨柳放在马车上了。”
“元清,待会你记得把东西带给那位姨娘和公子。”唐眯着眼,笑容玩味,像是得了好玩意儿的小娃娃。
“是。”元清不解唐深意,不过还是决定照她的吩咐去做,只是要先告诉主子。
唐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得。
“记得说清楚,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唐轻笑,领着风铃出门。
待上了马车,交了东西给元清,风铃和杨柳也忍不住问“姑娘怎么想起来送东西给他们?”
“是为王爷做人情?”杨柳猜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平王对未婚妻视若珍宝。
唐抿了茶笑盈盈看过去,摇头道“王爷身份尊贵,他的身份决定他无须像他们母子低头。”
“可姑娘这是——”杨柳蹙眉。
风铃倒是有了灵感“姑娘吩咐我备的是一本兵书和一套头面。兵书是因为平王府兵功起家?那头面是……财?”
唐点头“对。兵书是给那位公子,风铃你没仔细看那兵书吧,那兵书先平王也有一本极为珍视,做了许多批注,我送的那本是前些日子安弦落我那里的手抄版,我仿了先平王的字迹做了些似真似假的批注,我不是还吩咐吗把书做旧吗?你且悄悄他收了书会如何处置?”
“至于头面,的确是财帛动人。”唐靠在软枕上,撩起帘子看马车外雕梁画栋,来往绮罗,“我想试试,这个在外独身养大儿子的姨娘……到底如何。”
“你呢这试探太明显了吧。”杨柳吐槽“哪有还没见面,晚辈就给长辈送头面的。不都是长辈送晚辈吗?太直白了!”
“就是要直白才好!”风铃眼神一亮“示敌以弱!”
“可是如果是有备而来,那他们打探平王府的同时也定然会打探姑娘。”杨柳补充道。
“如果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后面都有迹可循,他们自然能摸透我的性子。”唐淡淡道,可她做的事,哪有这么多有迹可循?
“可姑娘近来……”杨柳眨眨眼,有所了悟,“姑娘自二房倒台后做了好多事……都是全凭自己心意。”
确切的说,是自端王死后。
唐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半真半假,办是算计半是随心。
“聪明。”唐笑道“他们不认识我才只能从我做的事里反推我得性格,但我可以故布疑阵。当然他们也可以,不过就要看谁手段更高,谁更得天意眷顾了。”要是论运气,她重生归来,运气一向不错。
马车回到唐府,已是寒鸦归林时候。
夜幕与残阳交织,如血如泣,她踩着黄昏的血迹归来,身后是星辰点缀的夜幕,像是她拖曳的裙摆,而她的目光,清浅如池水,一望可见底,可周身的气息,却肖饮血的修罗。
如今半是铅华洗尽,还余一半在苦海挣扎。
佛陀生自修罗。
待回了府,大管家就直接请唐去了松鹤楼。
“出了什么事了?”唐挑眉,家里这气氛不大对啊!
大管家苦笑摇摇头,“您去了就知道了,唉,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孽哦!”
大管家亲自把唐送入松鹤楼正堂,才去廊下听候吩咐。
松鹤楼正堂内,四座灯架照得屋子灯火通明,主位上座的却不是唐母,而是唐。
依次是唐瑚,唐珑。
没有唐,唐莹,李姨娘。
“出什么事了?”在松鹤楼谈正事儿?人可靠吗?她最近还没把院子里的人认完,如今见了这阵仗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门外的丫鬟……好像身形不大对啊!那是哪来的?
“放心,门外的是爹爹一早准备好的,特意训练过的会些拳脚的丫鬟,守卫内院之用。”唐瑚眼神一瞥就知道唐还后知后觉的想着这里是不是可靠的事。
“你猜得没错,那李姨娘……果然是个能挑事的。”唐珑语重心长,神色复杂,颇有一种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冲动。
唐……唐看过去,抱歉,只能看到面色阴沉如墨水,黑云压城城欲摧。
真可惜没有甲光向日金鳞开。
唐这时候还有心思打岔。
“所以呢?做了什么?”
“她……”这次是唐……一家之主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浓眉纠结成一团,本来这种腌事是不该拿来污自家闺女耳朵的,可两儿砸一个劲说母亲去的早,小妹一个人要是日后遇见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该怎么办?太后娘娘教什么也不至于现在插手小妹这种事!课真要是等出了事再教,那可就晚了!
唐只后悔大儿砸心眼太活儿,三两句话就把自己说得晕头转向的失了分寸,根本忘了另一个可能,平王要是敢纳妾,他就能押着平王去皇宫求一个和离书!
谁都没有他闺女儿重要!
唐说不出口,唐瑚幽幽看了一眼,认命的开口“李姨娘打算算计爹爹,然后……唐中招了……”
中招了……
中招了……
中招了……
唐脑袋还在纠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到了家里三个男的那羞于启齿,对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瞬间了然了!合着是唐把李茹给睡了!
唐松了口气,还以为说啥呢!找了个位子坐下,先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才问“打算怎么处理?有李茹先动手的证据吗?”
“今天查赵姨娘和唐莹入府事的时候顺手查到了李姨娘**药的证据。”唐珑简直无力吐槽,这都是什么事啊!
跨了一个辈分呢!
唐脑袋里瞬间闪过一抹怪异,不过这事听着怎么这么怪异?
“那不就结了。该送庵堂送庵堂,该怎么样怎么样!”
“问题是祖母那怎么交代?”唐瑚摊手,他是没辙了,实话实说?确定唐母真的不会突然又中风?瞒过去,纸包不住火啊!怎么解释李茹的去向?
这种事只能是……死死的捂住,丢不出去也不能说出去!
“好像有个更麻烦的——”唐扶额“安弦觉得李茹身份存疑,后面肯定有人操纵,只不过还没有查出来后手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本来是想算计爹爹的吧……”打破寂静的是不靠谱的唐珑。
唐珑结结巴巴的打破沉默的时候,唐就知道不好,这几个小的要他背锅!
“孙子兵法里有一计策名唤美人计……”这是一脸深沉的唐瑚。
唐:……我拒绝成为往自己爹上扣绿帽子的帮凶……
“我觉得吧……”唐话还没说完,三双极其相似的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盯着她,吓得她险些没坐稳,唐忖度着试探开口“那什么……要不然咱们换个背锅的?”
唐表示赞成,只要别是他谁都可以。
不过这个人选……哪来的合适的?
“你找得到合适的?”唐瑚斜眼睨自家不靠谱的妹子。
“你说二叔要是还在还可以甩锅,这人都不在了……”活生生一顶帽子,哪个正常男人愿意戴?
“要不然还是送庵堂吧!”唐没辙,摊手“打晕,送庵堂,或者一了百了,直接灭口。”
唐听得眼皮子直跳,这都教了些什么啊!他乖巧可爱又听话的软萌闺女呢!
“这事儿你们别操心了!”
唐拍板“唐是二房的,但父母早亡无人教导,我虽然是大伯可有些事也不好插手,你们祖母年纪也大了,身子受不住,既然这样,王氏是因谋逆而死,所幸将李茹嫁入二房!既解了无人养老的尴尬局面,也找了个人教导唐!”
唐唐瑚唐珑自然没意见。
这糟心事没落大房就好,至于二房……那本来就是一堆烂摊子了,多团泥也不碍事!反正也是他们自己的糟心事。
第八十章 江南乱白黎浑水
“我有个问题……”唐弱弱的道。
“你们是怎么搞定的祖母和三哥哥还有李姨娘。”
唐珑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咳了两声,低头声音婉转,脖颈嫣红“我把他们打晕了……”
“……”唐:二哥,你真是厉害了!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其他事明日再安排。”唐咳了两声安排道。
几个人便各自散了,连一起用晚膳的心思都没了。
夜深风露重的,唐刚从外面回来并没有准备披风,唐瑚贴心,把自己的披风给唐系好,这才揉了把唐的头发,带着温软笑意离开。
唐珑见唐瑚先走,慢腾腾的挪着步子走过来,在唐戏谑的眼光里颇为不好意思,讪讪开口“那什么,小儿,我觉得唐这事……你多看着点。”
“三哥哥?”唐不解的瞧着他。
唐珑点了点头,摸着鼻子,因着夜风冷鼻子也吹红了“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有蹊跷,前来通知我们回府的其实是老三身边的银镜。”
“哥哥的意思是今日三哥哥是在为爹爹解围?”唐忽而猜测道。
“今日李茹是设宴在了春波楼,本是为了告罪的,她私自带唐莹和赵姨娘入府,乱了家中规矩。爹爹去饮了一杯酒便不顾李姨娘的挽留,先行回了前院,你也知道自打赵莹入府,守门的婆子不敢轻易放行,李姨娘追到院门便出不去,刚好遇到唐,两人一起回了松鹤楼,却在松鹤楼里做出了那等事来。污人耳目。”
唐珑低低说着,这些事还是他和大哥调查后才推出来的。不过今日唐真的……
很令人侧目了。
“爹爹没有喝那杯酒吧。”唐一边走一边拂开花树,回头时目光莹润,映衬着杨柳风铃手中的风灯,都说灯下美人月下郎君,唐此时便是坠入凡尘的月宫仙子,不染凡尘,超凡脱俗。
“好像是。”唐珑眨眨眼,以父亲的性子加上对李姨娘得谨慎,必然不会随便喝对方递过来的酒,父亲在官场打滚多年,要是不想喝酒还是很容易的,在袖子里藏块手帕便是。
“那估摸着就是李姨娘也喝了那有问题的酒。不过事已至此,纠结这些也没什么大用。”唐冷笑“咱们可得做好准备好好迎我这二婶过门,至于三哥哥处——”唐却是有些为难,她实在摸不准这位三哥哥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见色起意吧也没必要通知大哥二哥,若是其他的……那这次大房还真的得承他的情。
可是……他什么时候开了心窍?
照以往的作风来看,他分明就是一心在胭脂堆儿里打滚,与姐姐妹妹调笑玩闹的,最多学些歪诗艳曲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这接连几次打岔相助,有意还是无意?
是否……还记恨长房对二房做的一切?
唐待回了院子,仍旧未曾从沉思里醒来。
罢了罢了,明日且去试试吧!唐躺在床上暗想,一夜不成眠。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白黎也趁夜去求见今上。
诉苦要趁自己最苦的时候去,半真半假的时候才叫人分辨不出,尤其是这折腾了许久的颓废模样,若是不让今上瞧见那也太不值得了。
“陛下,平王求见。”内侍回道。
一听是白黎求见,今上从奏折山里抬起了头,仰了仰脖子,下意识的摩挲大拇指上戴着墨玉扳指,“白黎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说要给大长公主准备寿辰礼物吗?难不成看上了朕最近收的几件宝贝儿?”亦是真假混杂的一段话,说得亲昵可真正能有真情实意的占了几分?
皇帝的嘴,才是骗人的鬼。
总管悄悄抬了眼看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头想着,这位帝王越发深不可测了。行事更加谨慎三分,伴君如伴虎,朝堂大臣如是,后宫内监更是如此,大臣们被收拾还能有缓和的余地,他们若是惹恼了主子,一句话就死了。
半点水花也溅不起来。君不见,皇宫城墙如血嫣红?后宫里的枯井更是堆了不知多少人的尸首。
无人在意。
“皇上要见吗?”
皇上闭目沉思了一瞬,不辨喜怒的道了个字“宣。”
平王一进门,皇帝就发现了不对,这才多少时日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负你了?”不大对劲啊!他都是平王了,福王世子也没在,京中还有哪个贵胄子弟敢打平王?
白黎深吸了口气,想着唐平素是如何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的,琢磨着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有唐那种味道,可怜兮兮的瞧着你,直瞧得人觉得她又委屈又可怜,简直是个没人要还受人欺负的小无辜!虽然一向都是她欺负别人没错了。
“请陛下做主——”白黎长跪在地上,夜晚寒凉,寒意沁骨,他不管不顾的叩了三个响头,看得皇帝不明所以,只挥手撤下伺候的内侍,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白黎今晚这事儿传出去。
“说吧,出了什么事。”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诚实,十之**就是那对母子的事儿。
果然,白黎开口“约十天前,有一对母子拿了父亲的信物上门,说那少年是父亲的庶子。安弦不知如何处理。”
“请皇上示下。”说着又叩了个头,听得被留下来的总管都觉得自己额头疼得慌。
皇帝故作模样的拧眉“可查过,是否是真的?”
“是真的。”
他父亲却是有过这么一个妾,在边关的时候纳的,但是儿子就不敢肯定了。
“这样啊——”皇帝靠在软枕上,龙椅至尊至贵,可坐起来却不怎么舒服。
“你是想如何处理?”
“臣有想过分了家产着他们自行出去居住,可是……”
“这样是否不近人情了些?”
皇帝勾唇“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你家中父母早去,合盖分家了。按律法来便是。”
白黎心里的弦松了几分,暗自松气。
可皇帝偏偏还未说完“只是——”
白黎又猛地绷紧了脑海里的弦,皇帝这番态度是否能证明平王府的一切是他在暗中主导?
“只是你这弟弟的名分还需定一定。”皇帝摇头“他长在边关定然不知京中礼数,还有那位姨娘,若是日后迎来送往的客人宴会,可能招待妥当?安弦,这些都是问题啊!”
宴客?哪家宴客是小妾出面?白黎讥讽着想,别说他父母去世,平王府已不宴客许多年,便是宴请众人,那也是他亲自出面,日后成亲了更是由唐一手处理,还轮不到一个已故父亲的妾!
“那陛下以为安弦该如何做才能两全?”白黎抬头,满脸孺慕之情的看着今上,纯然一个等着家长拿主意的小娃娃。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却不表露半分,略微苦恼的提议“不如你且留他们在平王府几日?着人教导好礼仪再分出府去?至于那位姨娘,便让皇后赐两个嬷嬷如何?”
“多谢陛下。”白黎实打实的叩头,心头却如置身数九寒冬,被泡在冰湖里一般。
果然——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对了,既然你来了,那这事交给你处理也不错。”皇帝又道,从桌上挑了本密信,让内侍送去给白黎看。
“这是?”白黎一脸懵懂。
“江南的密信。”今上道,眼风凌厉“福王世子和郑肃希连带着林家一行人,在被人追杀,这是郑肃希通过暗哨送回京都的,如今几人已经分散了。”
“他们胆子这么大!”白黎瞠目结舌。追杀林家也便罢了,另外两个可一个是福王世子一个是郑家嫡长孙!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今上冷笑连连“可不是吗?所以这事我觉得你去处理最好。”
“带上锦衣卫,寻回林家一行人和福王世子。”
“江南文风鼎盛,最安全得想来就是郑肃希了。”怎么说那也是郑家嫡长孙,在仕林里甚有名声!
“那郑大人……不管了?”
“暂且不用管,他说他只是被软禁而已,无生命之忧。”今上摇头“此事不必告诉太后。”
“臣谨遵陛下圣旨。”白黎躬身。
这下子,皇帝是想让他交出平王府啊!调虎离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呵。
白黎冷笑。
看来得找大舅子去试探试探这庶子了!
次日一早,白黎径自去了定国侯府,先寻唐,却被唐瑚拉着手谈了一句。
天光大亮,碧波泛舟,柳芽点着湖水泛起涟漪层层,如少女轻纱萌动,微微露出玉白肌肤。
“怎么了?一大早的不找阿却来寻我。”唐瑚半真半假的调笑,直觉缺绷紧了后背,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白黎为难的事他虽然好奇却也仅仅是好奇,不过想着平王府和定国侯府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着自家小丫头又觉得深深的无奈,只怕这事儿他还真推脱不了。
“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两人在亭子里下棋,周围是飘逸的轻纱和垂挂的竹帘,又系了香囊许多,随风而来除了春草香还有花香,可惜两人也没有煮茶论道的闲情雅致了。
“我现在怀疑你们家那姨娘和我们家那庶子都是皇上的安排。”白黎压低声音道,落了子,眉头拧着,似是因棋盘而为难。
唐瑚心里也是一惊,谨慎的落子后问“要我怎么做?”
“我要去江南一趟,那边事情有变,林姑父和世子被人追杀如今遗失了消息,皇上要我把他们留在府上教导规矩,所以想请大哥去帮我看着那个庶子。”
“照这么说,这个李姨娘还真的必须得留在我们府上了?”
“当然。只怕赶走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身份更明朗的,更让人不能拒绝的。”白黎冷笑。
“江南一行一切小心。京都我看着。只是你什么时候走?可要和阿交代一声?”
“这是自然。皇帝命我越快越好。”
“我倒是觉得——不如所幸越乱越好。”唐瑚沉眸,唇角冷冽如刀锋。
白黎心头一颤,随即咧嘴笑“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了。”皇帝要他平王府,那他就要江南乱!
且看鹿死谁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看来此行,得取寻无星卜卦了。或者干脆一起带走?反正她功夫甚好!有个掩护也不错。
第八十一章 训戒
“怎么去得如此匆忙?”唐乍然听闻白黎此来是为道别,慌张的套好衣衫便领了人出门,连唐莹上来挑衅都不在意。
她紧赶慢赶赶到两人下棋的地方,额头上已布满了薄汗,悠悠凉风吹来,她拢紧了衣袖。
唐瑚淡笑“看来今日这残局是破不成了。青松,记下来,待王爷回来,我们再复局。”
唐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秀气的小拧眉头“哥哥!”
“得,你们说。”唐瑚戏谑一笑,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青松,咱们走,就不给大姑娘添堵了。”
青松也连忙笑道“是。”
惹得唐不满的轻哼,娇意十足。
白黎这才替唐擦了汗,低声叙说离情“这次去江南应该是陛下早有的决断,但我摸不准江南那一片是不是在陛下的算计之中。我一旦离开,你最好待在唐府别出门,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寻太后,太后甚是疼你,必然会护住你。”
“那平王府怎么办?”唐环着他脖颈,贴着他的额头,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亲昵。
“我已托了大哥帮我看着那个庶子,我唯独放心不下的是你。”白黎抱着唐,与她耳鬓厮磨,不知足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阿,平王府没有你重要。”
“可那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唐扯他衣襟,双眸中透着坚定,白黎苦笑,两人心有灵犀,她一说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阿——”
一声呼唤,尽是无奈与怜惜。
“放心。”唐笑得娇俏可人,趁四下无人在他唇上落下轻吻“我会替你守好你的家的。”
不管是谁,都不能鸠占鹊巢!
“阿,那都是死物,你在,我才有家。”白黎抱着唐轻声道,他的笨丫头可别出事才好。
待见过唐,白黎便领了人策马离开了京都,直奔江南而去。
唐则回了自己院子,难得的,李姨娘消停了,唐哄着唐母,她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大姑娘,二姑娘寻您。”丫头来禀报唐,却有些欲言又止。
“她?”唐莹寻她?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唐今日心情不好,没打算和唐莹来虚的,冷笑一声带了风铃杨柳直接杀去唐莹那,是唐院子里的花厅,唐莹倒好,直接坐了主位。
唐一进门就瞧见了,对方一身正红,张扬如火,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大姐姐回来了?”她笑盈盈起身,衣衫随她动作而抖落,如一团张牙舞爪的鲜血。
唐眯了眯眼,红唇笑意如雍容华贵的牡丹,素手理了理发鬓,眉目慵懒,似笑非笑的看着唐莹,这么鲜活的把柄她要是再不抓住岂不是对不住这位贴心的妹妹了?
杨柳在唐身后气得目眦欲裂,若是今日站在此处的是半夏,只怕二话不说就上去撕了她的衣服顺便拿巴掌招呼唐莹了。可惜,杨柳太清楚唐了,她家姑娘心思狠起来,一百个唐莹都不是她的对手。
而不巧,唐很少生气,不过她有个一戳就炸的软肋——崔令。她的生母。
谁动,谁死。
一如二房。
“风铃,扒了她的衣服。”唐把玩着自己圆润的手指甲,想着怎么处置唐莹。
不给主母守孝,还这般大摇大摆,谁给的胆子?她又是哪里来的衣服?
难不成,是之前对于那些放人入内院的婆子太轻拿轻放了?
“是!”风铃没有爹娘,但对于爹娘,哪个孩子不惦念?唐莹这么挑衅,风铃早忍不住了!
几下上前,先扒了衣服,再一脚踹在她膝后关节处,上去就是十几个巴掌,把唐莹打得晕头转向。
唐上前,慵整纤纤手“谁给你的胆子不给嫡母守孝?”
“啊呸!”唐莹狠狠的啐了一口,可惜唐离她有段距离,没能啐到唐脸上,她似乎很是失望,却极其兴高采烈的嚣张宣誓“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给你母亲守孝!”
“是吗?”唐轻轻扬眉,绽开一抹温润笑意,可是在唐莹眼里,她就是嗜血归来的魔鬼,修罗!
“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她说的很轻,像是羽毛落在掌心,轻悠悠,晃悠悠的,挠得人心尖直痒痒。
“杨柳,去查。谁给她的红衣服。”唐淡然吩咐,转身,裙摆如花苞陡然绽放,越发显得她腰肢若素,曼妙窈窕“对了,前些日子被关起来的那些不守规矩的仆妇拉去正院里,告诉大管家一声,找几个手上有些力气的侍卫,拿上板子,大姑娘我今儿个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
想着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又叫杨柳把李姨娘叫上。
大小姐她今日心情不好,其余人等自求多福!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江南水,清波绿映红。
“夫人,身子可还好?”男子声音温润,面庞如谪仙,简单清雅的蓝色衣衫,谈不上订好的料子,却也一眼可知来人定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着口音不似江南地带,因而也没人奇怪这般俊雅公子为何以前从未见过。
他望着怀中的妇人,年纪尚轻,想来成婚不久,正是新婚燕尔之时。怀中女子亦是非凡。娴静如娇花照水,身段窈窕,肩若削成,腰肢若素,行步时绣鞋小小,天然三寸金莲,再看其容颜,清丽无双,自然卷着一段书画卷里的墨香,天然于其眉目有一段春兰秋菊的愁绪,似蹙非蹙的眉,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在望向揽着她腰肢的男子时,满满的情意如水一般缱绻,似要溢出来一般。
便是福王世子与林娴两人了。
世子爷见林娴满目情意,周围的人目光肆无忌惮落在两人身上,突然就觉得戴面纱什么的太不靠谱了!得拿帷幕啊!可惜之前的帷幕逃命的时候用掉了。
林娴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众人只见那男子低声一笑,问掌柜要了房间,又写了菜名,嘱咐掌柜的做好后送上楼去。
身后跟着的五个下人里,其中一个模样打扮像是管家的连忙上前付账。
“你的伤没事吧?”待上了楼,林娴立时变了脸色,扶着福王世子坐在床边,其实之前看着是福王世子揽着林娴,其实却是林娴在扶着他。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特意伪装成了新婚夫妻,不过这些还不够,他们得一边避开那些人,一边寻找林家姑父和哥哥。一行七人,除了林娴每个人身上都有伤。
只是在这之前,更为要紧的是福王世子身上的伤。
林娴小心拆开衣服,露出他腰身上的伤口,林娴手掌一样长的刀伤,伤口又裂开了,还没长好的新肉被强行撕开,鲜血淋漓而出,林娴急忙洒上金疮药和止血散,又用力按住才堪堪止住了血。
而这时候,福王世子已经痛得快连出的气儿都没有了。
“可惜妹妹的药已经用完了,我们还没找到高院判。”林娴压低声音说,神情疲惫。
叩叩叩。
有人敲门。
福王世子漂亮的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如一方新月,弯弯得斜出刀锋的冷冽,他轻声叫“林娴——”目光却落在自己的小腿上。
那里他藏了把刀。
林娴深吸了一口气,替福王世子盖好被子,勉强遮住血气,只是这味儿却是散不了了,她没有拿福王世子绑在小腿上的刀,反倒是从袖口中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瓶子,蓝色的放在福王世子手里,自己拿了红色的,倒出一个石榴籽大小的朱砂色药丸捏在手心,拉开屏风放下珠帘,分隔内外间,这才去开门了。
福王世子知道,那是唐临走时给她的药,极毒。路上试过一次,仅一粒药,焚出的香便杀了追杀他们的一队人马,他至今也记得那个雨夜,他和林娴躲在破庙的石像后面,看着那些追兵拿着刀走进破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聚集时,无声无息的吸入毒药,不过须臾便毒发身亡。
面苍白而唇如朱砂,带笑而去。
当时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生出莫名的恐惧,这要是他们没有解药,也会死在这里的。
忽而想笑,白黎看上的人,果真不是个软柿子!
他记得林娴说,唐的药,化在火里药效最好,其次是口服,最后是捏成粉撒出去。
“夫人,您的菜好了。”上来的说店里的小二。
“给我吧。”林娴伸手去接,不想让他进门。
“这点小事儿还是交给我吧。”店小二嬉皮笑脸,怕林娴不同意,当时就从袖子里抖出一块玉佩,压低声音说“卢家。”
林娴愣了片刻立时想起来什么,侧身让小二进门,又利索的关上了房门。
门外无异样。
“敢问夫人腰间玉佩从何得来?”那小二进门把饭菜放在八仙桌上,对着林娴道。
林娴笑眯眯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卢家文君姐姐借唐之手给她的,之前不想连带卢家,如今算是误打误撞。
“问别人之前不是先报自己的吗?”林娴笑容淡雅,折身坐在软榻上,心里庆幸还好自己之前拉开了屏风,免得这人瞧见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也听到了动静,朗声问“夫人,谁来了?”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此人受了重伤。
“小的是卢家长房,文君小姐的人。”那小二作揖行礼,一板一眼显出良好的训练“两位既然是我家主人的朋友,到此处可有何吩咐?”
林娴斟酌几分“我需要去问我夫君。”她一个女子未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自然是不敢轻易相信这人的。
那小二也明白“时候差不多,我得先下去了,两位但凡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若是要寻我,只说要鱼翅包饭就行。”
林娴点头应允,又叫他叫人送一桶热水上来。
自去与福王世子商量。
“你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林娴摸不准,只能等福王世子拿主意,见他神色苍白,忙去拿饭菜与他,伺候他慢慢用饭。
“还有多少药?”福王世子问,他身子这般肯定是没法打架,只能靠毒药了。
“阿备的多,满满的两瓶,如今还有一半。”
“够了。”福王世子垂眸“你觉得卢文君是什么样的人?”
“精于布局。”林娴道“我方才看那小二,其通身气派与追杀我们的人并不一样。我觉得如果江南一带能养出这样的人,那他们也没必要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
一群土匪显然是比不得卢家,家大业大。
能为卢文君做事的人,自然也不是一群土匪能比。
“精于布局?”福王世子喝着热汤,良久道“如此便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只能祈求卢家可靠,还有白黎那小子最好赶紧过来!
他现在连福王府都不敢回了。
那边可是藏着一个活的太上皇!
第八十二章 入府和失火
又是一场雨后。
涤尽天地之色后,绿木吐芬,草尖点染花苞,人间桃花已尽谢了,显出几分娇嫩抽条的叶儿,倒是山路弯绕上依旧有桃木芬芳,花苞日日艳过一日。
唐府有从竹林,疏叶流风,亦有竹屋,雅致清凉,唐贪凉怕热,可惜身子骨受不得冰,这便是唐珑为她建来避暑的了。
她寻常若是想躲懒,亦会来此处。
只如今一场雨,笋子冒芽,她却想挖来做吃的了。
嫩笋,香菇,熬一锅浓香的鱼汤,想着她倒是饿了。只可惜她身边丫鬟虽多,也只一个半夏有仓庚厨艺几分,杨柳倒是于茶点一道颇有心得。好在如今半夏已经办了事回来了。
“半夏,今天中午我们吃鱼汤!拿笋子,香菇炖,再做个清爽的油盐炒枸杞苗儿,配清粥和胭脂萝卜怎么样!”唐兴致勃勃的安排今日菜谱。
又是粥又是汤的,叫半夏好笑,只是自家姑娘喜欢,那自然要做的,脆生生的应道“好。”便差事着杨柳风露去挖竹笋,自己去挑选鲫鱼做汤。
唐近来心情非常不错,和仓庚新开的糕点铺子生意好得非常,又是分开了贩卖的,一家卖市井小吃,各地都掺和点,仓庚会做许多,什么煎馄饨,糖霜桃条,玫瑰金桔,香药葡萄,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好于闲聊之时,时不时吃上一口,因着价廉物美,生意颇多。另一家**高门大户,来往都是衣着鲜亮之辈,好的是精致,又可口的东西,什么芝麻卷,金糕,枣泥糕,双色豆糕,豆沙卷,芸豆糕,鹅油蟹黄酥,每日定量,先到先得……亦是悄然流于高门,收货颇丰。当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家店子……唐借了卢家的势。
卢家文君表示,借势可以,我要分成!
因此,唐打卢家招牌甚是心安理得。
“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一二等丫鬟过来传话。
唐微微无奈,得,她家祖母是见不得她有一日好日子过是吧?好不容易教训了唐莹,得了几日清净跑来竹楼偷懒,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难不成那日立威的事她已尽知了?
唐狐疑想着,手底下却还是诚实的收拾了衣衫鬓发,带着丫鬟打算出门。
小路曲折清幽,亦是翠竹做的栅栏,矮矮小小,开了几从花儿,或黄或红,翠叶舒卷,分外可爱。
只是竹门之外,立了位领着丫鬟的小姐,月白素衣,淡蓝色薄纱裙,鬓发挽成风流的倭髻,只拿银簪别了,面色苍白,衣袂蹁跹,手腕消瘦,到有了不胜衣衫之意。
啧,这才几日便被吓成了这般?
唐摇头,心里却没有一丝悔意。
那日她心烦意乱,恰好唐莹又不怕死的找上门来,挑了她的底线使劲踩,她自然要回报一二,正巧之前放他们进府的婆子丫鬟还有些没处理,除了那个叫东篱的因着是李姨娘自己的人不好罚意外,唐一五一十的叫人堵了嘴,寻了两个颇有力气的婆子全部将人绑了扔凳子上罚了五十大板。私自放人进内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了不得!还有之前渎职的,跑去喝酒误事的看守内院的婆子,打了二十大板,全部发卖出去。
对了,唐为了立威还特意叫了内院所有丫鬟来学规矩。包括阮居和唐莹。
不知道是那婆子力气大还是这些人实在是在唐府养尊处优惯了,养了一身大小姐的皮肤,才第一板子,就见了血,腿部和臀部还未打完八十大板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破碎的衣服和碎肉沾沾呼呼粘在一起,唐面不改色,吩咐人继续。
那一日,血经着青石地面的缝隙,如更漏一般一点一点渗透入地底,整个花园,本是花香四溢,沁人心脾的地方却混杂了血腥之气,如清水里滴入朱砂,渐行渐淡,融为一体时混杂的气息诡谲又慑人,仿若置身幽冥,而鲜血正铺就一条浓烈艳丽得叫人心碎神昏的火照之路。
想来,明年这花园里的花一定会更加美艳。
毕竟饮了这么多鲜血。
“你在这里做什么?”此地风尚有些大,唐拿手帕掩住口鼻,秀气的鼻子轻轻皱起。
唐莹见她如见修罗,至今也记得那日她逆着澄明阳光,捏着她的下颌对她说的那句话“唐家,你只是个外人。”
那一瞬,明明是春日明媚,暖阳和煦,她却冰凉入骨,如坠冰窖。
唐家……她只是个意外……
唐在乎的是嫡子嫡女,天之骄子。
唐母在乎的是二房嫡孙……
从来就没有她的位子……
被刻意忽略掉的现实,沉醉于自己编织的虚假梦境里的唐莹,硬生生被唐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唐不在乎赵姨娘,从来都不在乎,亦……不在乎她。
一瞬间心脏被人狠狠握住,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周遭的云白赤日,扶疏花木,皆做地狱之门,妖花开得粲然浓烈,鲜血成就幽冥路。
她终究是个无家之人,还没了最疼自己的娘亲。
就为了回到这座本就不属于她的唐家?
唐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觉得唐一定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却忘了,唐……从始至终,就没在乎过她……
一瞬有多长?
二十念。
足够她脑子里闪过许多过往,不堪的,鲜血淋漓的,光鲜亮丽的,眷念的……
最终都化做了低下头退后一步的卑微讨好“等姐姐一起去祖母那。”
她始终记得,姨娘最后说的那句话“活下去。”
活下去啊……胸腹里灼灼怒气烧烫着她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肺腑,可是都被恐惧挫成灰烬,而后填满的是漫无目的的风。
如同披着人皮的壳子,活下去的行尸走肉。
唐怪异的瞧了她一眼,有些烦闷,她爹当初左拥右抱她也没这么生气,纯粹是知道那是保命的法子,可唐莹不一样,她只比唐小几个月!是父亲背叛母亲鲜血淋漓的罪证!也是……唐的心魔。
“你不必这般。”唐拧眉压着怒气,这般模样是昭告天下她这个做姐姐的欺负她了?什么意思!
甩袖带着满腔怒意和别扭离开,懒得和这人分辨。
唐莹眨眨眼,悄然抹掉眼角泪珠,跟了上去。
却是杨柳退后一步,与唐莹轻声讲了一句“赵姨娘是被送去的家庙,二姑娘若是想去看寻时机与大姑娘说便是,至于庄子上的那些人,姑娘已尽数发卖了。”庄子上的是唐家家仆,唐自然有权利处置这些。
说罢,冲着唐莹行了礼追上风铃等人。
“你眼巴巴的过去做甚,她能在嫡母孝期穿红,能是什么好人?”风铃讥讽开口。
杨柳一笑“庄子上的人惯会私自揣摩主子的心却忘了本分,到底不过一个小孩子,如今回了府,难不成叫她事事与姑娘对着干不成?”
“偏是你歪理多。”风铃撇嘴。
半夏倒是开口“今日老夫人唤姑娘过去,可是为了那李姨娘的事?”她虽然从杨柳等人口中得知了只零片语,可惜终归不完整也没有见过李姨娘本人,倒是有些好奇。
风露寻常不开口,许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了些,纠结着眉眼小声说“这事吧,不好说。”他们都不知道,唐等人已打算把李姨娘迎入二房,却是做唐的继母。只觉得两人颠倒,混乱辈分,虽然高门大户有些喜好父子玩弄一人,也有喜欢爬灰的,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身边,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那就只当故事听,现在嘛……来了个现场版本的。
唐不管几人碎碎念,入了松鹤楼,是翠翘亲自在外面迎她,替她打帘,自那日立规矩,这院子里就没几个丫鬟不怕唐的。
若非唐珑将留言死死按在了唐府,这事儿要传出去,铁定给唐安一个罗刹的名头!
“祖母。”唐敛衽行礼,神色恭谨。
唐母只略微摆摆手,费力道“坐吧。”心力交瘁,到有旧疾复发的模样。
唐微微蹙眉对奉茶过来的翠翘道“祖母身子不好怎么不叫那嬷嬷看看?”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那嬷嬷法子不对劲,能不用就不用,不过她医术不精不说,就是直说唐母也未必肯信“对了,高太医说医女过几日就到,只是脾气怪了些,你先收拾屋子,一应器具挑清新雅致的摆。”唐想着昨日高太医传来的信笺,只是信上也没说如何治疗中风之人,只说针灸略有疗效,但心病尚需心药。不过他好奇唐母病情,说明日抽空前来。
虽然她很好奇他最近在忙什么,不过太医嘛,总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
呵呵,她祖母的心药是二房一家子,哦,被长房灭得只剩个唐了,还有个被迫假死远嫁的唐珠,这辈子估计没什么可能回京城了。
“诺。”翠翘答道,又言“老夫人近日不想提李姨娘。”连带着连那位救命的嬷嬷也不想见了。
唐说的声音不小,可唐母听见后却迟迟未能开口,瞧着神色很是静默。
“高太医明日会来。”唐补充道。
唐母点了点头,神色凄迷“你大哥二哥呢?”
“今日该是舅舅检查功课的日子,想是快回来了。”唐瑚要走科举之路,崔琰崔研抓得紧,唐珑不走科举,可要学的也不少。但加上家里事多,两位舅舅也是有公务和私事缠身,便定了三日一查功课。
“嗯。”唐母简单嗯了一字,便闭目养神。
不多时丫鬟又来报“三少爷,二姑娘和李姨娘来了。”
如今这“李姨娘”三个字却觉得颇为讽刺。
“请。”唐母道,睁眼时,早已无先前的疲惫倦怠,唯有一双犀利的眼,闪烁着锋芒似是等候饮血的剑。
“老夫人。”李姨娘面色拘谨,显然不是很正常。
算计落空,除了阴损的心思只怕还有恐惧,只是不知她是否还能如愿留在唐家?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唐家。
三人落座,唐发现唐看着她的目光明显欲言又止,却碍于此地不便说话,方堪堪忍住,只是眉眼焦急,显而易见。
如此浅薄的心机,唐慨然,唐还是学不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只是……心思悄然转动,这样的情绪是真是假?到底存疑。
压下心思不提,唐静静听着唐母说话。
唐莹坐在唐下首,亦看见了唐的神情,微微讶异后强自按捺住了心思翻滚。
都不是她能比的人。
“既然他们还没回来,那我先和你们说说吧,也好有个准备。”唐母淡淡开口。
李姨娘最终还是留在了唐府。
虽然换了个身份,成了二房的继室。
结……冥婚。
“老夫人,姑娘……不好了!竹楼失火!”
唐大惊,她才出竹楼,后脚就失火?有意还是无意?
第八十三章 谋在唐莹
“火势可控制住了?”唐母率先问道,眼神如冷刀锋刃自头顶携气浪万千劈砍而下。
吓得那小丫鬟当即就跪坐瘫软在地上仓惶道“已灭了,只是竹楼不能再住人了。”
不能住人了啊……
唐瞬时玩味一笑,这事儿背后又是谁呢?
杨柳风铃对视一眼,风铃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又想起这是松鹤楼可不是唐自己的院子。
“既是不能住人,搬回原来的院子便是。”既然无事,唐母自然放那小丫鬟离开。
唐关切道“妹妹可以什么东西落那边了?要不要让丫鬟去那边清点一下?”
“无碍”唐摇头“都是些衣物罢了。”却是叫了半夏过去清点。半夏性子柔中带刚,比杨柳在此时更能震住那些因走水而失措的丫头们。
女儿家的东西事关名节,自然谨慎再谨慎也不为过。
看来有人是希望她与唐莹住在一处了。唐起身告辞,望着高远的湛湛蓝天,轻笑出身声,也罢,看来这院子里没一个好相与的,就看——谁技高一筹喽!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老话粗糙却真真有几分道理。
唐如今着心情正是如此,且诡异的有些笑意。
“吩咐半夏,今儿中午多添一道辣炒螺蛳。”唐想着便已垂涎欲滴了,她可是记得庄子上前两日刚送了两篓螺狮,刚巧已经拿清水喂好了。
“姑娘,要我去查吗?”风铃问道。
杨柳撑着伞,唐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小折扇,素色缎面,摇摇风还不错,脚下不停只问“你觉得如今烧了竹楼,背后的人想做什么?”松鹤楼离唐院子并不算太近,不过有近道可走,但唐一向不喜走近道,师父嘱咐她要多动,别一天到晚长在椅子上,她所幸拿每日晨昏定省当锻炼了。
几人慢慢走着,也不算无聊,反正风铃风露风夏耳聪目明,在几人谈话时早早拱卫左右,耳听八方。
“让姑娘搬回院子呗。”却是风夏开口。
“不错。”唐赞赏的点点头“既然是让我搬回院子,那还有什么好查的。”
“姑娘不好奇吗?”风铃疑惑的问,她家姑娘不是素来好奇吗?又喜欢把事情脉络摸得一清二楚,如今……不查了?
唐笑笑,一脸高深莫测。
有人躲背后呢,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自然还是高深莫测得好。反正日日在一个屋檐下,还怕别人不露出马脚?
站在自己院子外,唐望着屋内庭院深深,花木催吐,青树葳蕤,小路幽深,阳光恰好斜照,半明半暗,更觉幽远,忽而觉得这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如人心不可测。
就连熟悉的院子,因着多了个人,她都觉得陌生了。
果真如师父所说,思虑过多。她这身子,一半都是这思虑过甚所致。
唐认命的想着,吩咐风夏去替她煎药。
罢了罢了,还是好好养着罢!
却也吩咐了风露暗中盯着点唐莹。
李姨娘入府冥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这事儿到底摆不上台面,因而只私下略说了些告知族中长辈,微行了礼也便罢了。
并无半点水声波动。
次日,高太医过来为唐母诊脉,又借着替她修改方子的机会告诉她“老夫人身体并无大碍,想来那位嬷嬷手里头果真有秘方才是。”学医者,难免见猎心喜。
“真是可惜,如今关系闹得僵,倒是不好引您去见了。”唐摇头叹道。
“这倒是不妨。”高太医笑着告辞。心底疑虑颇多不得解。
唐母本身是不知道李姨娘的那些事儿的,力主李姨娘入大房做妾,还是唐身边的银镜不知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跟唐母禀告了这事。
一时闹得松鹤楼人仰马翻,但消息还是死死的捂住了。
又是几日,天气热得人心发烫。唐越发不耐烦了,杨柳每日变着法做酸梅汤,银耳羹,绿豆汤给她,唐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想动弹。
卢文君过来,一眼就瞧着了趴在湘妃簟上懒散成一团的唐“哟,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几日不见就成这般样子了?”她不过处理了几日家里的账本,怎么唐就跟被人拆了骨头一样?
唐幽怨的瞧过去一眼“你怎么才来?仓庚忙着店子的事也就算了,你就在我隔壁都不过来!”她一个人闷的无聊,唐唐莹……呵呵她才不乐意跟他们一起玩呢,唐瑚唐珑……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有这么多麻烦事啊!那次她就不该答应借花出去办什么赏花会,结果一个个的拉着两个哥哥去谈诗作画,这年头文人这么放浪形骸的?她爹被陛下夺情了不错,她两哥还货真价实的守孝啊!
“你大哥呢?”
“我就知道,你过来看我只是顺便!”唐忿忿,娇滴滴的声音满满都是控诉。
卢文君无奈,婚前当然要多接触啊,万一有什么也好说开,日后婚后方便嘛!
“谁给你气受了?”卢文君好奇的问了一句,自己坐下拿剥好菱角开吃,嗯,清脆甘甜,这菱角不错。
“哪里是受气了,这不是王爷不在吗?”风铃在一旁打趣她。
“哦,对了。”一说起白黎,卢文君可算是想起来了她手下人传回来的消息,见唐一脸懵懂,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据实以告“郑肃希被软禁了,林娴和福王世子扮成了一对夫妻和五个侍卫在住宿我们家客栈的时候,被我手下人暗度陈仓转出去了,不过……有个麻烦事儿。”卢文君拧眉。
“怎么了?”唐闻得这消息,知道江南一事估计没白黎说得这么轻松,心里坠坠不安的,也不知道在慌乱什么,只是无端觉得心跳加速,神思不守,难觅清宁。
“我手下人把他们弄一农庄上养伤,然后分了一波人打版成他们的样子,如今那波人下落不明。”卢文君沉声问“江南是怎么回事?”
胆敢劫杀福王世子,正经皇家血脉,这胆子可不小啊!
这次轮到唐不说话了,风铃也不敢插嘴,杨柳和半夏在小厨房准备唐的茶汤,倒是没过来。
“我也不知道江南出了什么事。”唐放弃挣扎,“白黎没告诉我,只是我觉着江南一带只怕是盐铁上出了问题。”唐轻轻勾手,让卢文君附耳过来,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卢文君瞬时感慨万千“难怪江南一带情势紧张,我手里的人接二连三传信给我说要不要退离江南。”
盐铁啊……前者钱,后者兵。
这是要造反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立时吩咐风铃拿手上的钱财去买粮食,越多越好。
“你这是……”卢文君眉头轻跳,总觉得眉心疼得慌“不用跟你哥商量?”现成的谋士就这么放着好吗?
唐撇嘴“我两哥最近不知道忙什么,脚都不落地还背着我商量事,不过那天白黎来见我的时候……我大哥在旁边。”唐眼神闪烁,似是猜到了几分。
又吩咐风铃去打探世面上的粮食问题。顺便交代如果京都没有,就收京城周围的。
“你那儿还能传出消息吗?”唐心里打着小九九问。
“自然。”她那消息走的又不是正常路子,哪怕江南戒严,她也有办法传信。
“得看看江南的人是不是在收购粮食,收了多少,囤在哪里。”她懒得去清是谁买的,只要弄清楚囤在哪,若是真到了那地步……只怕还得釜底抽薪。
“你还真怀疑那边……”卢文君虽然教养良好且心思不俗,但是这种事儿太大了,皇家仅剩两脉,一个贺王成天招揽方士寻仙问药的,一个今上,位子都坐稳了!哪里还有其他的?
“这事可不小,你当真觉得了?”卢文君深吸一口气问,若是真的只怕她也要早做打算,江南一带富庶,每年到她手里的银子也不少,舍不得可以不能折了人。
“这事不小,所以才要多方求证。”唐捏了捏眉心道。若是江南那边敢这么做,身后的人是谁?贺王?还是瑞王的那个儿子?覃宿亦或者……那个草包老二?
“我知道了。”卢文君起身,脸色霜寒。江南若真是存了心思要造反,那必然有自己的筹码,是什么?这个很重要。
擒贼先擒王啊!卢文君心思斗转,忽而淡笑勾唇。
“唐莹那边如何了?”待送走了卢文君,唐问了问风露。
风露摇头“并无异样。”
唐蹙眉,秋天还未到,这些事儿去渐渐多了起来。“继续看着。”唐莹这里,定然有问题,她才不相信她的竹楼这么轻巧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这后面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风声过耳,依旧草木淡淡。穿林透叶,有人叶下林荫里乘凉。
棋子黑白,寒暖双玉,美人执子,自娱自乐,旁有小几,放了瓜果二三,荷叶茶壶一盏,莲花盏三四,另有一人,对湖作画,听风声疏狂,卷他手下白纸,闹他衣袖翻飞。
“你还真把她屋子给烧了?”美人曼妙,笑起来更是如银铃淙淙,流水琴音一般,淌过心底,如醉杜康“还真不怕她日后知道了和你算账?”
那作画男子手底下动作行云流水,墨迹浓稠转淡,俨然一副泼墨的风亭之画,傲然开口“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论辈分她还得叫我一声叔叔!”
“啧”女子意味不明的道“叔叔这称呼可不怎么好?你没见着她把她二叔坑成什么样了?”
“这不一样好吧。”那男子挑眉“她二叔死纯粹是因为唐,更何况就她二叔那副蠢样子,跟我提鞋都不配!”那言语之中的轻蔑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与冷冽。
“你不是也不差吗?勾搭了人家妹妹给你做眼线。”
“什么叫勾搭?”那女子柳眉倒竖,拔高了声音斥责“我那叫招揽!”说得跟她做了什么一样,还勾搭!
“唐这性子,真要是去了崔家只怕你们那也不得好!”女子冷哼,唐那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宁肯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三千的!崔家这么算计她,处处使绊子,还想充英雄,整个崔家,真把崔令的几个孩子当回事儿的也就崔琰崔研那两个书呆子了。
呵,她现在倒是好奇唐真要是回了崔家,就崔家那群看不起你还要用你,用了你还要踩你的人,和唐对上,又是一出好戏!
“对了,皇帝怎么样了?”那男子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岔开了问。
“呵,我动手,什么时候不成功过?”女子笑意冷艳,仿若绽放于冰原的花,可惜却是开在墓冢旁的曼珠沙华,依靠鲜血而染就自己一身艳色。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在平王府的布局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自损一千?”
拿一个草包去顶平王府,也不想想对方立不立得起来!
“你都往人家衣食住行里掺东西了,还琢磨着给他保江山?”男子挑眉道,眼角眉梢郁结了浓烈的讥讽味道,对于这个抢了自己女人的男人,谁忍得了?
哪怕……他见的一直是一个虚假的曦嫔,可是名义上来说,曦嫔仍旧是他的妃!
这一件事足够他记恨了。
曦嫔白了对方一眼“我是往他衣食住行里加料了,怎么了?他疑心病这么重,又要对四家出手,当初送我入宫不就是防着这一天了?”
“先帝防我们,所以太后一辈子都只能生个闺女,还不能回京!免得上面睡不安稳!今上防我们,所以我进宫以表示诚意。”
“这次谁能保证他不借江南的事,问责我们的人?”江南富庶,四家谁没在那边有点生意?
更何况,白鹿书院还在江南呢!
她要是没记错,叶相家的叶九思就在那儿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