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鸡飞蛋打一锅粥
连日的大雪,冷得透骨,叫人都懒了几分。
太后心疼小辈们,只叫每日抄些经书,都让身边的嬷嬷们日日送炭火,查看有无不妥之处,是以各院子里,外面冰结霜花枝头高挂,廊下冰锥成水晶帘子,屋子里总是温暖如春的
炭火烧得旺,外面天寒地冻的,人就懒了,起不来。
唐也喜欢歪在榻上或被窝里,整日不出门,抄经书或是调香,看书打发时间,杨柳倒是忙着绣花或是仓庚送来的食谱,变着法投喂唐,风铃喜欢在廊下温酒,仗着一身功夫不怕冷,约元清时不时切磋一场,或是白黎亲自过招一二。
姜觅东阳也喜欢来唐院子里凑热闹。
可曦嫔……却处处低调,似乎没了这个人一样。
连东阳,都觉得惊奇,唐问过白黎,他只笑着卖关子却什么也不说,逗弄过了头,唐就拿软枕砸他,每一天吧,平王不被砸个八次也有十次被唐撵出去。
杨柳和风铃都见怪不怪了。
这日,三位姑娘凑一起聊天,唐点了混橘子皮儿和青木的果香,又添了竹木加一味清,香绕衣袂,桌上又有糕点热茶果子,几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仓庚和欧阳瑾瑜的事。
东阳再怎么也是宫里的公主,她前几年没翻身的时候就靠着姥爷家的婢女收复了毓秀宫的大小太监宫女,棒自己办事,这翻了身更是有得是人想靠上来,尤其是重光的出生。
世人皆知帝后嫡子出世,先帝爱之,今上也爱如珍宝。
“英国公家的小姐去世了。”东阳神神秘秘的说,拿调羹搅着碗里的热汤。
这冬日,还是一勺酒酿一碗汤圆最好,再撒上一小撮桂花,调了红糖煮了红枣枸杞,一碗热汤下肚,浑身舒畅。
“去世了?”姜觅不知道英国公家和欧阳瑾瑜的事,只些许听过些市井流言说什么探花郎的风流事撞上了英国公家的千金小姐。
自来,小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然带着引人窥伺的诱惑,这寒门出身的探花郎和玉粒金莼养大的冰清玉洁的大家小姐之间的风流言语加上榜下捉婿这等美谈更是给说书人不知添了多少茶钱!
这就这么去世了?
家中也未有消息,是否要设路祭?送些丧仪?
以往时候还能约出来小酌写诗说话,而今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姜觅说不清楚什么心思,她与杨瑷虽算不上好,可也是能煮茶话些趣儿事的,这人啊,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没收到消息啊。”唐眨眨眼,虽然是她家二哥哥在管家里事,可内宅这些多是林姐姐在与她通信,谁让她哥不够仔细?
历来京中有名之人,但凡有个红白之事总要递个信说句话下个帖子的,如今谁都没收到消息……
唐忍不住恶意推测这会不会是一尸两命!
高门大户的,男子守志,女子守节,这种大事瞒得耳目是否是这女子……贞节牌坊没能守住?叫一家清白门楣遭了污垢?
唐垂眸只听东阳开口“一尸两命。”
咔擦,姜觅磕的瓜子还没来得及咬住就掉在了地上。
目瞪口呆时不忘压低了声音“怎么会……杨瑷素来洁身自好,自诩是天上晶莹雪,不叫人间污泥污浊的,这等荒唐事怎么可能!”显然不敢相信可也知道东阳没必要骗她,英国公府这白事做的悄无声息就足以证明其中有鬼。
禁不起验!
唐按住姜觅的手,淡淡的提了另一句事“这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皇上都要搁笔了,京中出的事还小吗?也就现在还压着,要是这当头有人挑了出来,这年没人过得好不说,只怕人心动荡,若有心人挑拨一二,边关战事又起,只怕要伤些根本。”
唐这几日看兵书,对于家国大事也算知道一二,又有白黎从旁教导,不似一般钗裙脂粉。
“说到战事,”东阳顿时没了八卦的心思,皱着眉头压低着声音说“今年北方风雪大,那些蛮夷指不定又要南下侵略!”
“父皇这些日子也时常愁得睡不着觉。”
“可惜后宫不能干政。”唐适时提醒一句,言语似是而非的感慨,掐去了话头。
哪怕东阳是今上嫡女,除非她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打仗,不然这国事……还是少上口为好。方才她也只敢提些陈词滥调,可东阳不一样,她接近的人事帝王,最尊贵的人,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没注意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几人凑一起,时间便过得快,午时唐并未留饭,各自带着人散去,白黎才披着风雪进门。
将斗篷交给杨柳,唐挑眉“你最近使唤我的人倒是越发顺手了。”
白黎故作讶异又如西子捧心一般学着那模样做出一副伤心面孔“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吗?难不成你还想换个人做你未婚夫?”
“这可不一定。”唐故意逗他,板着脸甚是严肃。
白黎也很配合,装作没看见她眼底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嚷嚷了几声才罢。
杨柳风铃只能默念:非礼勿看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啧啧。
端了饭菜,茶水,杨柳便和风铃退到外间去了,唐体恤两人,这守孝只让他们守一年,尤其是风铃,作为练武之人,每日消耗极大,唐从不短了她的吃食,闲暇日子还让风铃教杨柳一些拳脚功夫,总不能做个睁眼瞎。
而她自己……当然是白黎亲自教啦!
这种增进感情的事,白黎怎么也不可能让其他人做!
你替我盛汤,我替你舀饭,两人眼里似乎只剩下对方,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在这种温馨时候只适合去角落里乘凉。
“今日这八宝栗子饭好吃,你多吃点。”白黎偿了饭道,又替唐夹了一块子冬菇。
“我倒觉得今日这冬菇鲜笋汤和一品豆腐都不错,你却只要我吃饭。”唐撅着嘴扒饭,眼神时不时看一眼白黎却也不与他对视,只模样似是极委屈。
白黎挑眉,这小姑娘怎么越来越招人疼了?
凑到她耳边,吹着热气挑她说“小儿,那为夫喂你吃饭好不好?”
喂?怎么个喂法?唐想起那夜他缠着要吃菱角的时候……那真真是羞死人了!可唐是谁?那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死活也要拉个垫背的果断姑娘!她这胆子,那可是被白黎宠坏的,仗着白黎酱酱酿酿顾忌颇多不敢对她下手,那是得寸进尺打蛇随杆上,学得颇好!
姑娘舔了舔唇瓣,转头就吻上了白黎,手害带着方才烤火时候的暖意,一手勾住白黎的脖子,一手伸入他衣领,在他赤果的胸膛拿食指画圈儿。
白黎一副美人在怀岿然不动的模样,任由唐挑着玩,觉得这姿势她累,还把人抱在怀里,靠得极近,牙关也闭得极紧。
可唐却知道……这人身体的肌肉绷得有多紧。
暗自偷笑,手指解开了他腰带,想要深入……
白黎猝然反守为攻咬住唐唇瓣攻城掠地,寸步不让,只手却止住了唐的手。
任她再这么闹下去他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为了避免发生不合时宜的事……这局算他输!
“阿,吃饭,乖——”白黎声音带着情思,和着**,眼底赤果果的火焰明目张胆,身体里的血液也在沸腾,烧灼得唐急忙收回了手,而他压低了声音极为勾人,听得耳朵痒痒的尾音和话中不言自喻得意思,让唐立马乖乖坐回自己位置吃饭。
唐有个好习惯,尴尬的时候吃得最快。
不多时就吃好了,白黎让杨柳将东西撤了下去,琢磨着回去该洗个澡再传饭,这顿午餐被小丫头闹得没心思吃,总得先消了火再记在账上,日后再好讨回来。
“对了,杨瑷的事你知道吗?”唐问,皱着眉头把汤药喝了下去,随即白黎就喂过去一颗酸甜梅子,解她嘴里苦涩。
“知道,欧阳瑾瑜回去挑了时间与英国公坦白,又借我做了筏子,把榜下捉婿这事给抹掉了。”白黎端着蜜饯自己挑了个枣子吃,慢悠悠的说“我倒是小瞧了这英国公,看着是疼这女儿,谁知道真动起手来,这货比谁都狠!”
“人……不会是英国公杀的吧?”唐一下子蹭起来神情复杂,虎毒还不食子呢!英国公真要是这么做了,这……可真够狠的!
白黎目露讽刺“他和英国公夫人合计着这没人接盘,榜下捉婿也只是坊间传言,谁都没承认,毕竟他们对外说的是世子爷和这欧阳瑾瑜交好,一副堕胎药下去再好好养养日后找个寒门子弟也算是了事。”
“可这国公爷心里还有另外的打算。”
“欧阳瑾瑜!”唐突然道“他是探花郎,前三甲历来都是进翰林院,天子近臣,他想拿这两条命——赌欧阳瑾瑜的善心!帮他官库的事!”
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位,真狠!
白黎点点头“锦衣卫查出来是这样。英国公在堕胎药里做了手脚,添了点东西,又让大夫封嘴,告诉国公夫人是堕胎药与小姐体质不合,才一尸两命的,谁让他们堕胎药是照了常规的方子开。其他人的胎也就算了,伤身也就伤了,可这是她亲闺女!也不敢叫大夫瞧?他们家自己养的大夫也不敢信任?”
“可见这人心里有鬼!就觉得谁都是鬼!”白黎嗤笑,英国公倒是好算计。
“那欧阳瑾瑜……”真要是让英国公得逞,欧阳瑾瑜岂不是还没入朝就现在今上面前挂了个不好的名号?日后前途算是毁得差不多了。
“欧阳瑾瑜又不傻。”白黎凑过去小声说“他借着讨教学问的名头找了你二舅舅!”
“你二舅舅把他直接带回了崔府!让崔家的下人亲自去收拾的东西。”
唐抚掌而笑“那英国公的脸色可好看了!”
“那当然!”白黎扬眉“听锦衣卫的人说当时英国公气得都快叫大夫了,可当满屋子宾客的面他又不敢说什么!谁让他请了你二舅舅去参加杨子卿的丧事?一个杨子卿,你二舅舅也只记得这名字而已,长什么样都是那人在寺里才有印象的。”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就是英国公本尊了。
第五十五章 谣言散入冬火里
红炉炭透炙寒风御隆冬。
一年里,也就这个冬季让人好好休息了。
日头近午,茶馆里人声已沸,茶香瓜子香被炉火一烹,在茶楼里张牙舞爪的奔跑。
“碰”
说书先生一身蓝布袍,长须发白,脸上皱纹如树皮,眼神浑浊中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如老树逢春,枯木再发芽!
惊堂木一响,架势摆好,说书先生就道“说遍了水浒一百零八将,咱们今儿个谈个新鲜事!”
“就说这年关底下一十五条命案!”
“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也都是些只知道欺人霸世的纨绔!”
“神秘人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好!”
这个开场妙,百姓对于欺负人的富贵人家天生带着感同身受,当即叫好,说书先生也因此收了不少茶钱!
柱子一旁,一正抱着一盆瓜子儿磕得正欢的少年听了这出,当即就愣了几息,等回过神来时,忙慌慌的把嘴皮子上的瓜子壳儿抹去,随手把盘子给留在哪个地方就翻窗出了茶楼,主子真是神了!说有流言就有流言!
护国寺里,太后召见白黎。
佛像宝相端庄,捏着指诀满目慈悲,蒲团上跪的人脊背直如松柏,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只簪了银钗素花。
“太后。”白黎进门行礼,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头垂眉。
“你来了。”太后睁眼,伸出右手,白黎立时会意上前扶人,“近些日子京都不太平,你且回去顾着陛下。”
“他好了,所有人才能好,天下才能好!”
“这一十五起命案犯在这时候,这是存了心让所有人都过不好这个年!”太后眉眼辙显出凌厉,画得圆润得眉梢也幽幽变得细长,趁着上挑的丹凤眼还真是含威而摄人。“这些人能在年关底下对各家公子哥儿下手就能摸进皇宫对皇帝动手!骠骑卫我信不过,你亲自带着锦衣卫去护卫皇帝周全!”
白黎只躬身道“诺。那臣让虎贲卫近日加紧巡逻排班。”
“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好护卫的,人也不至于盯我这。倒是你,别只顾着儿女情长!唐就在这里,我替你看着护着,保准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太后夹了戏谑嗔骂,倒叫白黎有些不好意,太后拍着白黎肩膀语重心长“她娘亲死前将人留给我照顾,怎么说丫头也该唤我声姨婆,有我在,没事的!”
白黎很快就被太后打发回了皇宫,连唐一面都不敢见,只能遣了元清过去知会一声。
“姑娘,您说,这是什么意思?”杨柳和风铃端了热茶热汤过来伺候,刚好碰见元清,风铃多问了几句心生疑窦。
唐拿箸挑着手炉里的炭火,听风铃把消息说完微微挑眉看她们两人“你们来说说,你们怎么看?”
风铃杨柳面面相觑,杨柳不捉痕迹的退了一步让风铃先,唐眼底划过笑意点了杨柳的名儿。
杨柳一边看唐面色一边试探道“这流言不一定是凶手安排的,那说书先生敢把这是大刺刺的往台面上摆,摆明了不怕官府追究,指不定是别国的细作影卫,早做好了逃跑或者做弃子的准备。”
唐点头称赞“不错。”她也怀疑这凶手和别国是不是有关系。
可暗杀纨绔子弟?算什么呢?靠这些来引起官场动乱还是人心惶惶?这案子一捅明白,今上必然是要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给个交代的,那郑肃希又不是吃素的,指不定得扒拉成什么样子。
风铃这时候有了想法,蹙眉道“若这流言是幕后之人主使,那必然会留下痕迹,只有我们抓了人审讯总能得到结果。”
唐摇摇头“只怕只能审死的。”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诚实。”风铃到底是出身平王府的,见过的腌事不少,在这些事上还是觉得死人——可比活人更好敲开嘴!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痕迹。燕过还有留个影子,更何况人,衣食住行处处有踪迹,不怕你来,就怕你藏着掖着不出来!只要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也尽够了!
唐没什么人手可用,不过这案子也与她沾不上手,让杨柳递里封信回去,嘱咐半夏着人四处盯着有关案子的流言,顺便……看看京兆尹的态度。
她倒是觉得这京兆尹态度可真是暧昧。
“姑娘,曦嫔请姑娘过去一叙。”杨柳道,风铃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
唐暗叹,还是来了……知道逃不掉不如所幸面对,披了斗篷踩着木屐出门,吩咐杨柳看着,风铃把剑藏身上后紧跟着唐,一步也不肯错开。
“唐见过曦嫔娘娘。”唐步入曦嫔的院子才发现,曦嫔近来似乎颇有闲心,拾花弄草,哪怕是在冬日,她这院子也与别处不同。屋子里没有炭火的烟尘味儿,墙角摆着一盆墨兰,身姿窈窕柔弱,香气隐隐。
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当然,被照顾得更好的是曦嫔。
往前个十来日,唐偶然觑见锅曦嫔,是在太后那儿,避开了东阳,太后见了曦嫔,也不知聊了什么,只她脸色惨淡双目无神独独一张唇鲜艳夺目,像是抹了血,唐生疑想要上前细看,只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时她便侧身走了,丫鬟护佑在身侧她也未能仔细瞧。
可如今却大不一样,仍旧纤瘦风一吹就倒,可神态做不得假,画过眉,描过眼,抹了胭脂腮红,眼神灿亮。
曦嫔在下棋,曦嫔真的很喜欢下棋,每次见她都在琢磨棋谱。
唐心里嘀咕,曦嫔起身亲自拉她起来,眼神一瞥旁人就知道行礼退下,唐微微蹙眉,不知曦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让风铃下去了。
“郡主瞧着瘦了好些。”曦嫔打量片刻后道,倒了两杯茶,是花茶,玫瑰花苞馥郁,配红枣枸杞煮开,唐抿了两口,加了红糖,再看她腰间放着的暖炉,心里有了乘算。
“想来是守孝辛苦了。”曦嫔未给唐说话的机会,将桌上的枣泥糕推了过去“红枣添红糖做的,你尝尝?”
唐从善如流捻了一块,入口甜却不腻,口感软糯,只是配这茶却不好,想来也是因曦嫔这些日子情况特殊才这么配着吃。
“娘娘今日唤唐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郡主这可就见外了。”曦嫔笑道,涂着上好丹蔻的指甲划过桌面,声音听得唐耳根子发疼,眉头忍不住下压。
“既然郡主想开门见山,那我也开诚布公好了。”曦嫔笑着坐正了身子,垂眼之时最能看到她描的眼尾宛如秋波,黛色褙子,用一串白玉珠压襟,垂下墨色宫绦于她说话举动间摇摇“郡主可知——王家为什么送我入宫?”
“不知。”唐诚实的摇头。
“今上曾查过黄河水,求助过我王家。我父亲起了心思想送我入宫,可没什么名头么送?便让我与今上偶遇一二。”曦嫔拨弄着茶盖,叮铃铃一阵脆响可她唇角讥讽笑意可没这么清脆“我没同意。”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那庶出的妹妹想攀高枝儿,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今上逃了,误入了我的院子,当时又是晚上,丫鬟们都睡了,他打晕了我的婢女,污了我的清白。”
“所以你就入宫了?”唐见她神情不妙,小心问道。
曦嫔冷笑道“是啊,我爹打杀了庶妹给今上一个交代,那今上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只怕不仅这样吧。”唐道“今上登位,其中应该也有王家的手笔。”
“他本来就是嫡子,算不得什么。”曦嫔淡笑。
“那今日?”
“我寻你来,是因为今上——想对四家动手。”曦嫔饮茶,热茶入腹,红糖减轻了她小腹疼痛,将暖炉压在小腹上,她长舒了口气说“哪怕是因为当年郑家与王家的婚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四家终归还是同气连枝的。”
“你前些日子与太后谈的也是这事?”唐问。
曦嫔点头,“只可惜太后毕竟老了,无心经营,皇帝又不是己出,不过面子情分,可你不同。”曦嫔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唐,眸中千万种光彩百转千回的意味悠长,唐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美人是美,就是太美。
宴是好宴,可惜鸿门。
“我姓唐。”
“噗嗤~”曦嫔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下子笑了开来,如粉墨滴入水里晕染成如烟若雾的模样,颜色更胜朝霞。
“可你终究会回崔家。”曦嫔半是感慨半是预言一般,只那眼中晦暗不明,唐并不敢细细分辨。
“话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迟早会有决定的。”曦嫔笑盈盈的喝茶,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吗?你的存在……其实四家掌舵者都知道。”
唐一愣,后则脊背发凉眼神阴沉,什么叫她的……存在。
“你和夙无星关系不错?”曦嫔轻笑出声,可唐总觉得这时候的曦嫔似乎是在看笑话“夙无星除了和你,和白黎关系好以外……和崔家更好。”
更好?什么叫更好?唐阴沉着面目,双手合拢抽出袖中藏的七杀香,喜怒哀怨悲恐惊,七位调,美人裙角皆是刀。
研磨成粉经过烘烤的七杀香入眼耳口鼻时,发挥的药效更快。
“据说……她”曦嫔看着她眉眼含笑像是含苞待放的芙蕖,干净淳澈又于纯粹之余有天然的妩媚,忽而顿下,卖了个关子“算了,秘密就让他继续做秘密吧。”
“更何况,秘密要亲自揭开这才有趣儿。”曦嫔笑意不减送唐出门,又在出院子时,拉住唐衣袖在她耳畔轻呢,软玉温香喷洒耳边,手侧又是起伏温润的玉峰,饶是唐也有些禁不住诱惑,这人……若真要做那祸国妖妃只怕轻而易举。
她的媚,在骨里,在一举一动一眼一笑之中。
浑然天成。
“对了,近些日子的流言背后的人是个妇人,你可追着豆蔻去寻。”
唐有一种想问候曦嫔祖宗十八代的冲动!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卖关子!这游戏很好玩吗?
第五十六章 豆蔻梢头二月初
流言如大风,卷过却不歇息。
“现下京都所有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专门替天行道的大侠了,郑肃希怎么还没举动?”院子里红梅甚妙,唐叫了杨柳风铃采梅蕊雪,刚好姜觅也来了,便问到这事“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这流言越演越烈,还有像京周扩散的趋势,若是不加控制,只怕人心惶惶。”风铃皱眉道,眼神动也不动的看向唐,谁让她一个人爬到树上去了!多大个人,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姜觅家里已经和郑肃希及其父母商讨过,两家越好了待国孝一过便过六礼,只如今到底没有过门不好插手这些事,更何况两人书信往来郑肃希对于这些事也闭口不谈,姜觅如今也是无头的苍蝇。
“这流言看起来是对百姓好的啊,怎么会惹得人心惶惶?”姜觅不解。
“谁没个得罪人的事?官宦子弟尚且死得如此轻易更何况平头百姓?”唐道,拿着毛笔靠在树枝上扫雪,也亏得她瘦了许多不然指不定这梅花树枝丫就断掉了。
“啊——”唐一声尖叫瞬间冒出了浑身的冷汗,下意识的抱住了树枝,满脸惊恐脸都直接贴在树枝上了也没在意沁人的凉意。原来她方才爬树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险些摔落在地,好在这梅花树有些年头了,够粗够壮好险才没折了树丫子。那声尖叫岂止吓到了唐?姜觅风铃杨柳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风铃疾步上前就要接她下来,可唐自己抱住了树枝说什么也不下,笔洗还没装满呢,下什么下!只这身衣服只怕要换了。
“如今只是现下情况。”唐艰难的抱住树枝,扒拉了贴脸上的木渣子和雪渣子,想要翻身却发现根本不可能,所幸干脆拿了毛笔和笔洗扫梅蕊上的雪,平稳了呼吸后开口“若是有什么抛妻弃子的寻常人家或者虐待亲子的人家死了人,他们就会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得罪人的事,什么占了东家的三尺道,偷了西家的金钗银簪玉镯子,当铺里时常欺压客人压价的……啧啧,除了新生婴儿谁干净得了?”
“可……这人下手不是专挑富贵人家吗?”姜觅疑惑道,拥着火炉子似乎也不是这么暖和。
“嗤~富贵人家?”唐不屑的撇嘴“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有什么怀恨在心的人寻衅滋事啊!反正……有现成的人背黑锅。”
“风铃,抱我下来。”唐收了毛笔和笔洗道,风铃和杨柳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点地腾空而起抱住唐再平稳落地。
唐看了看身上黑一团挂一处的衣裳拍了拍袖子道“姜姐姐先坐会,我去换身衣服,回头我们采梅花做饼子吃!”反正她不能吃肉,做些梅花饼也无不可。
杨柳早已进了门准备干燥温暖的衣服,又取端了热水替唐擦拭身子。
“姑娘,怎么和姜小姐说起这事?”风铃给唐穿好外套后问,“姜小姐与郑大人尚未成亲连名分都没有,猜也知道对这案子知道不多。”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理儿,知道有知道的情。”唐神神秘秘一笑“安弦不是说近些日子也有平民百姓出事吗?让郑肃希也别一门心思扑在那十五起命案上,皇上让他处理此事又不单单是抓犯人,这流言没处理好,他的腰牌也照样保不住!”
杨柳挑眉笑着说“姑娘这是借姜姑娘之口提醒郑大人让他控制坊间流言也算是与他有恩,也是借此事加深姜姑娘与郑大人之间的情分!”
风铃摸了摸鼻子,这男女情爱之事她着实不通而主子又仅平王与唐,郑肃希如何着实和他没什么关系,是以压根没想到这茬。
“安弦毕竟得了吩咐要从旁协助,郑肃希讨不了好,安弦只怕也要受牵连。”唐摇摇头喝了姜汤暖身子“虽然安弦宜韬光养晦可也不能自损羽毛。”
“为这些事,不值当。”
“对了,风铃,安弦什么时候回来?”自打那日白黎走了,唐每日总要问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王爷还没消息传回来,只怕今日又要歇在衙门里了。”风铃摇头。
“姑娘可是想王爷了?”杨柳凑上来打趣儿。
唐横了她一眼把她脑袋拍开,面生桃花煞是喜人“胡说什么呢!我这是有正事!”
“是是是”杨柳眉飞色舞的摆明了不相信唐的话,只当唐害羞。
风铃也在一边儿帮腔掐着嗓子学那唱戏的“这相思也是正事!不知道还有相思病这说法吗?可见这相思也是极为正经的!”
杨柳甚是配合的恍然大悟,两人一起冲着唐挤眉眨眼,直把唐羞得满脸通红,几步出了门去寻姜觅。
“姑娘被你气走了,还不快追上去。”杨柳挤了一下风铃。
“那是被你气走的,快去快去!”风铃也不管,笑盈盈挤了回去。
杨柳白了她一眼“我还要去厨房拿面团,你不过去帮着采梅花难不成要姑娘上去?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风铃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可姑娘今日说了要自己动手的啊——”她要是上去回头姑娘生气了怎么办?
杨柳无语,风铃真是满脑子只剩下功夫了“你不让她上树不就成了?你抱着她爬上去,姑娘不懂功夫站不稳,可你不一样啊!你功夫好!”
风铃点头。
完全没有想到——唐怎么可能让人抱着她摘花!
一点都不方便好吧!
但风铃摆明了态度不让她上树,姜觅也凑热闹“你难不成还想打着绷带过年?”打消了唐自己爬树的念头,把剪子递给了风铃让她弄。
梅花洗净,撕成小碎片,混着红糖粉末,橘饼子碎末做陷儿,包进糯米团里,上锅蒸,一口咬下去,梅花香留唇齿,甜入心底儿。
烹茶,雪水倾覆,加竹叶心一二,入梅花,添竹叶青一二,清香扑鼻而来。
熬粥,靠着太后的恩赐,得了些御田胭脂米,用雪水武火煮开,文火慢熬,放梅花梅蕊,加百合皂角米,百合的清苦与梅花清香融入米中,胭脂色间隐约有透明之色,咬下去时软糯富有弹性,香气随温热的米粥深入肺腑,配上茶油炒的素三丝,山药木耳,两人这一餐倒是不错。
唐虽然嘴里说着委屈姜觅陪她吃素,可姜觅却也觉得这一餐一点也不委屈,待回了自己院子也撸袖子学她,摘梅花入茶入菜,扫梅雪放存。
“姑娘,平王回了。”杨柳说这话时,已经是掌灯时候了。
唐揉揉眼角,已是快亥时了,想来他那院子也没收拾,吩咐杨柳将她隔壁的屋子收拾好,烧好炭盆火炉子,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温暖,方吩咐明白白黎就到了。
脱了披风走进来,人消瘦了些……
“瘦了。”在灯火下也更纤长了。
白黎笑笑在她身旁坐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在额头落一个吻,才十分虔诚的道“阿没瘦就好。”
将小姑娘拢在自己怀里感受着鲜活又温暖的身躯,他心里少有的安宁,连那些绮丽心思也没来打扰。
喟叹一声,蹭唐的鬓角“阿——听风铃说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还是——想我了?”极为正经的话不知道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勾人的尾音,魅惑的眼神和着迷离的灯光,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安弦——”唐亲他嘴角“我想你了,也有正事要告诉你。”
白黎极为满意这个答案,在她鬓角摩挲,低声又暧昧的道“怎么了?”
“曦嫔查出来说,线索往豆蔻寻。”
“豆蔻?”白黎扬眉,辗转此中意味“人名?”还是个女子名儿,难不成是下一个要报仇的人?
“她没说,让我自己猜。”唐甚是苦闷,她这几日连翻猜测又让风铃去查,“这京都光叫豆蔻的就有好几个,藏翠楼有个姑娘花名儿叫豆蔻,左相府上叶九思身边也有一个豆蔻,还有一家卖胭脂的铺子名字叫豆蔻。”
“三个,已足够了。”闻她音中苦闷难消,白黎安慰道,只三个,也算不得什么,是与否一查便知。
“明日我便去查。”
“我要一起。”唐道,只是通知,并没有询问白黎的意思
“你去做什么?太危险了。”白黎当然不可能同意。
“藏翠楼这样的地方我可能让你去吗?”唐挑眉义正言辞。
白黎哭笑不得,不过胭脂铺子……还是姑娘家去比较好。
“你去胭脂铺子好不好?那藏翠楼你别去,脏。”白黎劝说,藏翠楼可不如其他楼子,里面三教九流的都有,要是伤着了这位娇娇,他非得心疼不可。
“嗯哼?”唐挑眉,手拽着白黎衣领,白黎无奈摊手,小姑娘要玩他就陪她好了,唐狡黠一笑“你自己选,是自己带我去呢?还是我背着你偷偷去?”
这个……“阿~”白黎无奈试图用美男计,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唐,可唐这回不吃这一套了,直接偏过头去理直气壮“我告诉你白黎,明儿个,我去定了!”
“好。”白黎衡量后还是觉得答应比较好,有他在好歹能看着,要是真让她一个人……她可什么都不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坑了。
第五十七章 薄命女遇蛇蝎妇
且说当晚,白黎宿在唐隔壁房中,虽无红烛帐暖,玉体横陈,却也有人掌灯有热茶在壶中,被有余温。
第二日天未明,寺院里不过将将掌灯,僧人们披着寒风提着灯往来,于殿内诵早课。
唐被杨柳唤醒,洗涑完毕,从衣柜里拿了套男装,靛蓝的长衫斜绣银纹银杏,锦云墨靴,拿靛蓝发带束发,又挑了件白狐裘备着,杨柳细心的备了炭火手炉嘱咐风铃好生照料唐,风露昨夜得了风铃传信,一早便与风夏带着人皮面具过来在自己脸上折腾,虽则唐身量更为苗条,可风露除了易容,口技还学了锁骨,一套功夫下来便与唐没什么两样了。
唐不喜欢此事张扬,故让杨柳与假扮自己的风露一起应付今日的事,自己带风铃风夏出门。
“阿。”白黎一早就侯在门外,待唐出来时便上前握住她的手,交代风夏几句后抱着唐几个起落便离了护国寺,风铃风夏跟上,元清早在寺庙外的官道上备好了马车,见唐白黎等人来,立时打帘让两人入内,风铃风夏则在后一辆马车里。
“主子,刚出锅的早膳,还热乎着呢。”元清递过一个食盒便开始驾车。
时间紧迫两人都没吃早膳,只能在车上将就将就。火炉子搭上厚绒毯倒是不冷。
白黎打开食盒子,的确是新出锅的早膳,只是全是干粮。
唐适时倒了两杯热茶给他“诺,将就将就了。”连茶都是简单的毛尖。
“八珍糕给你吃。”白黎推过一叠雪白的糕点,自己面前就剩两个馒头,看得唐心里泛酸,“我吃不了这么多。”她胃口小,这八珍糕婴儿拳头大小,唐最多吃两个,这一碟子有五个,还剩三个,分了三个过去,“待会不是要去藏翠楼吗?在哪里吃些东西好了,先吃八珍糕垫着。”馒头什么的着实不好吃又不养胃,哪有八珍糕好?
也是辛苦元清了,一大早的给她找八珍糕。
“藏翠楼?”白黎压下眉头脸色郑重“藏翠楼太混乱了一些。”
唐笑着安慰他“放心,我们只是去打探消息又不是去砸场子,它乱与不乱,难不成还惹得上我们不成?惹急了难不成锦衣卫办不了一个藏翠楼?”
白黎抽了抽嘴角,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怎么听着他这么像欺压百姓的恶官呢?
两人随意用了些,很快便到了京城。
首先去的就是藏翠楼。
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早膳没吃好可不行。”白黎暗笑,这丫头……
知道唐是心疼他早膳没吃好才来的藏翠楼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两人虽然打扮低调可一身贵气难以遮掩,唐腰间系了块剔透墨玉甚是昂贵,白黎的玉佩则更好乃是御赐之物,九龙环。
一眼看去一个占了富字,一个占了贵字。
敢在京中做营生,首先得把眼睛擦干净喽!
这藏翠楼更是这样,王妈妈尤其生得一双利眼。
“两位爷来得这么早可要玩些什么?”
“听说你这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时候早了些,先用早膳好了。”白黎冷淡道,随手扔过去两片金叶子。
出手就是金子,让王妈妈笑逐颜开,唤了一姑娘“豆蔻,来,引两位爷去小瀛洲!”
哟,运气不错,一来就是豆蔻?
唐暗想今日果真运气不错。
深冬时节,也穿纱衣薄裙,亏得此地有地暖火炉子,只行走之间虽见其摇曳之姿但也可见其手臂之上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叫豆蔻?”唐学着轻佻语气眼儿魅惑压了声音说。
“是。”唯唯诺诺的,不像是有胆子杀人的样子。
“今年几岁了?”慢悠悠晃到了小瀛洲,唐转身撩起衣袍坐下,从袖中抽了把象牙掐丝的金扇子挑起豆蔻的下巴,这人一直低着头可不好看她。
豆蔻第一次遇上这般贵公子又如此守礼,虽言语轻薄了些,但连手都没碰过,是以映像极好,甚至还有那么些旖旎的心思,只不敢言语,微微低下身子露出白皙脖颈连着玉雪肌肤一片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一旁的白黎第一次发现他家小姑娘怎么……这么……男女通吃?眼角抽了抽,叫了人点了膳食,便打量着四周。
这姑娘杏眸柳梢眉,樱唇小楚楚,倒是不错,点了点头唐轻柔的托起这姑娘的手细细摩挲,触感温润如羊脂,不大对啊!唐心里头直嘀咕,这姑娘能在大堂里迎客显然在这里地位不高,哪里能保养肌肤?
起了疑惑发现了不对劲唐摸着摸着,似有些迷恋,拿着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这一下子让白黎忍不住眉头直跳就想伸手拨开那碍眼的手,可唐提前横了一眼过来,谨慎非常警惕异常!
唐声音甜腻,也不知上哪学了出变声音的法子,这压着声音开口还真像个少年公子哥儿!只声音男女不辩了些,听起来却极其舒服。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来了这地儿?可有人欺负你吗?”唐问得情真意切,顺手把那姑娘拉入自己怀抱,闻她脖颈香气……
名叫豆蔻的姑娘羞红了脸,一双杏眼含羞带怯,其中又有情义绵绵,不知为何,鼻尖总缭绕着一种香气儿,撩得她心头小鹿乱撞情窦萌动,迷迷糊糊就开始回答问题,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得白黎目瞪口呆!
“阿……你这是?”
这又是调的哪位香?这么厉害?
“新调来玩的,挺适合迷惑人心。”唐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绽开如画卷,不知怎的,白黎总觉得小丫头在威胁他!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从袖子里拿了一瓷瓶,打开油布,更加明显的香味儿窜入豆蔻鼻翼之间。
“看来——不是这个。”白黎淡淡的说,这时候小二端了菜上来,唐眼尾一瞥将瓶子塞回袖中只做出调戏豆蔻的模样,这小二也算是见多不怪了,眼观鼻鼻观心,摆好菜便离去。
白黎见豆蔻显露出醉酒之态,忙让唐收手,把人扶到旁边的桌子上趴着睡觉。
“不是那就去下一家。”唐看得开,舀了碗玫瑰茯苓粥慢悠悠的开吃,涪陵榨菜着实是佐食妙物,又有鸳鸯饺子和三鲜包子,因着唐吃素,单点了份素饺子和豆沙包,个个约莫小指头一半的大小,这师父手艺不错。
两人又辗转去了卖胭脂的铺子,套了几番话又着人盯着,并未发现异常,约莫线索出在叶九思府上,本说拟帖子或者遣人送信过去,不曾想倒是来了。
几人来到了酒楼,要了个雅间,待小二上了茶并茶点三四叠,叶九思才开口,十分的做贼心虚,七分的小心谨慎“王爷最近在查的案子可有消息了?”
白黎故作不知他问的什么,反问“什么案子?”
“就是京都一十五起的杀人案啊!专挑官宦人家下手的那个!”
叶九思有些急切,可他急了,白黎就不慌了!
慢悠悠拖长了语调“哦——你说那个啊——”说着有些口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撇去浮沫,吹散热气,又小啜了一口,在口中细细品这茶香茶味,还微阖双目!
万川就比叶九思多了个心眼,这茶楼不过寻常,便是点的好茶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让白黎做出这番品鉴的姿态?显然——折扇转回在手心一敲,看了看几人神情,叶九思紧张得汗都冒了出来,身后的小丫头低着头焦虑不安,没甚好看的,剩下就一个唐,捻了块点心一点也不着急。
嗯,有问题!
也就叶九思这傻小子被白黎忽悠得团团转了。
万川很是无奈,叶九思这样叶相还指望他继承家业?趁早再换个吧!这小子也就在纸上心思玲珑,论起看人,还真不如一般的瞎!
“王爷,您要是再逗这小子,指不定这小子就得晕过去了。”万川无奈打破僵局。
白黎爽朗一笑对上叶九思僵硬的面庞,一掌拍在其肩膀上“九思啊,论起看人你还真得和子承好好学学,这么容易被骗日后上了官场可怎么办啊!”
官场?叶九思脸色更僵了,白黎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待会要是郑肃希追着来了,问个渎职可就不好。”唐提醒,或许同行真的是冤家,郑肃希此人吧……近日来尤其想拽着白黎一起忙,忙得昏天黑地,忙得晕头转向!
“那就长话短说!”万子承今日也是一脸懵,被叶九思拉过来做添头的,此时折扇敲在桌面上,金丝玉骨,音脆生生的,比说书的更有那些个斩钉截铁一语定江山的味道。
他眉尾眼角携了风骨铮铮,鲜少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叶九思一愣,把豆蔻推了出来。
豆蔻姑娘梳着双丫髻,翠色袖子,带兔毛的比甲,打扮起来到也是个清秀可人儿,可惜面色唯唯诺诺了些,不知是羞怯还是胆怯了。
唐饮茶,遮住大半打量的目光。
由她慢说,且细听。
“我……这事是因我爹爹重病,借郑胖子的印子钱所引起的。我爹重病……重病了许多日子……”豆蔻垂泪低声说“还不起印子钱,我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的,家里连过冬的被子都当了,等置办……置办了爹爹的丧仪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四壁,地皮也是卖出去了的……”
“我……我还不起钱,他们就要拉我去牙婆那里卖掉……”
“只是郑胖子说如果我愿意做他儿媳妇,那这银钱就免了,他还倒给我置备嫁妆……我没答应……”
唐挑眉,看了一眼白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这卖人……
豆蔻哭得涕泗横流,唐没来由得心烦,她看这丫头可不像是个没心思的!指不定叶九思这个脑袋发昏的做了什么让这丫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那鼻子那眼睛,全身的矫揉造作。
“后来有天夜里,一个妇人出现在我房间里……她长得很漂亮,问我要不要报仇,报复郑胖子家,杀……杀了他家公子……”豆蔻表现出似真似假的惊恐神色,唐挑眉,眼看着豆蔻搅着手指头目光不住的瞥向叶九思,戳了一下白黎,白黎见了又戳了一下万子承。
这下也就叶九思一个一门心思都在书上的人没注意到了。
“你答应了吗?”唐道。
“没……没敢。”豆蔻小意瞥向唐。
“不过她说……三日后再来,算起来就是今晚。”
今晚?
所有人顿时变了脸色。
第五十八章 仇起结怨满门伤
风紧叶收枝,银勾月黯淡,正是那什么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唐满脸深沉,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竟然答应了这个不靠谱的要求!
呵呵!
那个心机女!
要不收拾了你,本姑娘算什么郡主!
叶九思那不成器的家伙,被那小丫鬟眼泪一挤就把她给卖了!说什么自己怕……说什么求姑娘救命,说什么姑娘慈悲心肠……
她当然慈悲心肠喽!唐眉梢掠过讥诮,等这事结束,还要送一个大造化出去!
吱呀——
唐耳朵闻声动了动,有人来了。
风随着人进屋,吹动灯架上昏沉的烛火。
是她吗?
唐心里嘀咕着,余光瞥向来人身侧。
因着几人打算以假乱真故布疑阵,这月也昏暗,灯火也不明,她更是披散了头发衣衫单薄衣衫蜷缩在床脚。
“姑娘。”恰若莺啼婉转,柳絮拂花,与声音齐到的还有伸到眼前的一只手。
丹蔻红艳,玉笋纤纤。
就是现在!
唐直接撒出手中的白色粉末,是混了石灰的迷香,趁她闭眼挥袖时一脚踹在她腰腹之间夺路而逃。
白黎在唐撒出迷香之后立时甩了绳子捆住来人,她倒是想躲,可惜白黎,风铃,元清一起甩了三根绳子,躲了两处,却没逃掉白黎手中的。
风铃一击不成功携剑破窗,与她缠斗,唐及时逃离屋子,万子承连忙拿了斗篷与她,这要是病着了,白黎可不得折腾九思?
估计是唐撒灰的技术比较好,也有可能是风铃剑法比较厉害,总之没几招,那人就被伏了。
“带走!”白黎下令。
唐打了个呵欠,可算是能散了,这天气都要冻成冰块儿了!
第二日一大早,姜觅便来寻唐了。
清愁在面,结眉秋霜。
唐打了个眼神给杨柳,杨柳会意上前迎人,扶着姜觅坐下,随意谈天说地混聊,唐不安抓紧时间更换衣服,把自己拾掇好再见人。
“姐姐今日怎么愁眉苦脸的?”唐亲自端茶过去。
姜觅看了一眼她,复垂眉低叹,拿起茶盏撇去浮沫,却是举杯之时便放下,轻叹一声,反复几次唐虽然疑惑却也并未催促。
每个人都有难言的时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只让杨柳去煮一碗红糖水过来。
待得糖水上来,唐便推过去给她,姜觅不解,眼神疑惑,唐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是姜觅自己多想,模棱两可道“近些日子读老庄,发现其《逍遥游》甚妙,人生一载,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可人又与蜉蝣不同,喜怒哀乐悲恐惊,七情缠身,六欲难填,总会遇上些不得已的事儿,所以我最爱甜点糖水,一碗糖水下肚,这甜啊就到了心窝子。”
姜觅苦笑“你倒是想得开。”
“这糖水如何能排忧解难,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
“迟早都会面对的事,与其被动任人摆布,我更喜欢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唐又让杨柳端来一叠云片糕,元清方送来的刚出炉的糕点,添了牛乳,带着奶香味,甚妙!
“尝尝?”唐言笑晏晏。
姜觅狐疑,不过一碟子寻常云片糕,便是宫里大厨做的也顶多就甜味适中罢了。
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如何?”
“这云片糕与寻常不同。”姜觅想起唐有个义结金兰的姐妹,曾是五品女官出身,伺候过皇后娘娘。
“可是你那妹妹的手艺?”
“非也非也。”唐摇头“这就是护国寺旁一农家人茶摊上的。”
“倒是不错。”姜觅点头赞许。
不必雪花洋糖也不是寻常冰糖,这里面的甜味更像是牛乳。一个农家添牛乳做糕点?这等心思与眼界倒是不寻常。
“闻说他家祖上也说着护国寺里的人,从宫里出来的负责点心的御厨,随主子到护国寺礼佛,谁知主子一去不回他也难回皇宫,便在此处安置下来,传了后代,点心方子留了下来,倒是齐全。”唐随意聊着,方才的话题便一去不回。
气氛甚是轻松,可姜觅眉间的愁绪可未曾减去半分。
两人又手谈了一局,待快午时了,姜觅才悠悠开口。
“你说,我这婚事——到底是好是坏?”
姜觅语气不好,眼神也恍惚不定,唐看过去时仿佛看见一层又一层浓重的迷雾,将姜觅整个人禁锢在内。
“日子是自己过的。要是自己不会过,再好的局也能输得一塌糊涂,要是会过,死局也能起死回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这种事……唐深觉得民间话说得好,一不做保二不做媒,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事,谁又说得清?
“那个犯下一十五起杀人案的凶手落网了。”姜觅合上双目,养躺在椅背上,发丝垂落依稀隐入脖颈之间,她的语气飘渺又淡然,似乎看透了一切只是不计较,又似乎很累下一刻便能睡着,“是平王抓住的。”
唐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谁抓的——有区别吗?
“阿,你知道,对不对。”
“对。”这事儿没必要撒谎。
“你知道平王做了什么吗?”姜觅语带讥诮,声音拔高到“平王让叶九思万子承去找郑肃希,想让他禀告皇上,这人……是郑肃希抓到的!”
唐不知做什么回答,只有一下没一下的吧嗒着茶杯盖子,房间里静得只剩下炭火烧灼的声音和唐拨弄杯盖的响动。
白黎这一子,下错了。
郑肃希这人,唐第一眼见他便觉得此人儒雅,却又傲气,凭他能不靠家族单枪匹马做到刑部侍郎便可知道,他这个人,傲气重着!白黎这举动,是活生生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唐并不觉得叶九思和万子承能瞒住郑肃希,叶九思与万子承与白黎乃是同窗,此事大多官场之人都知道。
“阿。”姜觅用极其痛苦的声音唤唐的名字,眉心紧蹙着,脸上表情半痛半殇“阿,他喝了一夜的酒,他书童来寻我,我去劝他,可他……险些把我推入冰湖之中!若非我的丫鬟会些拳脚,只怕你今儿得来探病了。”
“阿,女儿身便不能问政事吗?”
“可平王不也会与你商量吗?”
姜觅讥讽万分,睁开眼望着屋顶横梁,唐看见她眼角有泪划过,须臾没入衣襟。
“他不是白黎,我也不是你。”唐抿唇,道“这婚事,你愿嫁便嫁,若不愿意,我们不认便是,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对你动手。”她讨厌打女人的男人!
“反正国孝,不婚嫁,没信物没凭证我们不认!”
姜觅起身看着唐,莞尔一笑,眸中虽是带泪却也绽开桃花朵朵,娇柔一身却不娇气。
她也有自己的傲气,傲骨。
“这婚,我也不打算同意!”
“不是因为他推我,他当时半醉半醒,也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觅逐字逐句,说得极其认真,斩钉截铁的,唐就知道这事没转寰的余地了“阿,我羡慕你,得平王,我直平王这样的人世间难寻,可有一件事我很肯定。”
“我要嫁的人不一定是我爱的人,但他一定要尊重我,尊重我的态度,尊重我的意见,不会把我当成寻常脂粉,圈在后院里做一株菟丝子,一个花瓶,我也想——我的夫君能与我商谈政事。”
这世间女子立足艰难,几乎都要依附于男子,可她不乐意做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花瓶,她也想要举足轻重的筹码。
而对于男子,尤其是官场男子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官途!
“嗯!”唐怔了几息方才重重的点头,笑得眼如新月。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得了闲唐问风铃“王爷人呢?”
风铃极其上道“王爷说了,会来陪姑娘用晚膳。”
唐想了想,郑肃希这个节骨眼出岔子,还不知道白黎得怎么处理,这要是让上面的那位感觉寝食难安了,只怕更是麻烦,嘱咐风铃道“要是王爷有要紧的事也不必过来陪我用晚膳的。”
风铃一笑,眼中揶揄甚浓“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比得过姑娘您?”
唐嗔怪的看她,点她眉心痴骂“尽是混说。和杨柳待久了,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风铃板着脸一本正经,引得唐发笑。
“咕咕咕”
窗台上有一只白鸽落下,风铃忙上前去,原是一只信鸽,腿上帮着一色的竹筒。
“怎么了?”唐开口,方洗过的手拿锦帕擦拭干净又开始摆弄她的香料。
对于香,她感情复杂得紧,前生爱它千种调万种味,而今生……约莫只剩下了敬畏。谁能想到,小小一撮香粉,也能要人性命?
“姑娘,是那案子,王爷说,还有内情。”
“内情?”唐挑眉,什么内情?
“是十年前的一出灭门案,刑部有卷宗,可郑肃希不让王爷调阅卷宗,刑部尚书两不得罪让他们自己商量。”
“刑部的卷宗关郑肃希什么事?只要得了刑部尚书的手谕不就行了?”
“刑部尚书的夫人是郑家人。”风铃神色复杂。
唐也很无奈,这大家族吧就是走哪都能遇见亲戚,要不是崔家不在京畿周围住,估摸着出门光行礼也得去一个白天。
第五十九章 查卷宗现狐狸尾巴
灯花一明一暗,酒盅尚存余温。
“姑娘,宫里传话,不日侯爷便要抵达京师了。”杨柳为唐披上外衣,“更深露重,姑娘且歇着吧。”
“睡不着,你先去休息吧。”唐手下落黑子,棋盘纵横十九道,黑白分明谁也不让谁,虽是自己手谈,可也分明可见黑子杀气腾腾,白子曲回。
两种不同的风格。
“姑娘——”杨柳不赞同,风铃打了帘子送燕窝粥过来,两人眼神交错,彼此便有了主意。
“姑娘还在为那案子的事发愁?”风铃开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王爷也快回来了,姑娘还在担心什么?”
“不知其因,便不可妄论其果。”唐落子,满目漆黑,“这案子不论是从死者,杀人犯还是我们抓她的布局,都显得太匪夷所思了。”
一切都还是迷雾一团,又如何能说是破案?
“明日,替我下拜贴。”唐收回把玩棋子的手抬头接过燕窝粥,把弄调羹后看着缭绕而上的热气,出声说“我要见曦嫔娘娘。”
杨柳诧异,旋即领命“是,姑娘。还有侯爷要回京的事——”
“父亲回京,府上应该也得了消息,你明日亲自回去,拿我书信去见二哥哥,让他好生准备,替父亲接风洗尘。”
“至于年底各家节礼往来,我记得往年的礼册都在母亲的嫁妆里,如今收在我的私库里,你拿钥匙回去找出来送来,我拟好的单子再给哥哥。”
“还有庄子上的收成,让哥哥们好好查一查,免得养了某些蛀虫还得被带累名声。”唐一想起王氏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就觉得烦闷,这么些年处理了公中人手,店铺的事可庄子因着隔得远,事情也多,还没来得及查。
年下,倒不失为一个时机。
去年事多,公中人手也不怎么干净难免有上下串通的嫌疑,可今年……
唐冷哼,这些个比主子还养尊处优的蛀虫,不早早送官她可不同意!
次日一早,杨柳便去了曦嫔住处递帖子。
待丫鬟呈上拜贴,曦嫔面上并无惊讶,还饶有兴致的拿起拜贴看了看,不久便笑盈盈道“郡主这字越发好了,笔墨流转间圆融如意倒暗合禅意。”点点头,着丫鬟服侍自己起身更衣,又让左右打帘布置访客,置了榻,铺上软垫子和靠枕,又在榻前放荷叶式雕漆几,拿了炉瓶插梅花,摆上点心攒盒,一壶热茶与碧瓷杯。
“娘娘,郡主来了。”因着唐身上有个郡主封号,左右称呼时也依着郡主之礼来,丫鬟打帘引她入内,早已在外间褪了披风木屐让宫女收着,内间烧得暖和,唐初初入内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极为舒畅。
行礼后入座。
曦嫔媚眼如丝,横坐在美人榻上,榻前的海棠小几上摆了一把乌银自斟壶,一个珐琅什锦杯。
“阿倒是鲜少来见我。”曦嫔面色酡红显然已经饮了酒,只是眸中清明倒不见醉酒之态,美人半醉半醒时,那眼神那身段真真是勾人得紧。
唐心下有些紧张,饶是她见惯美人可也不得不说曦嫔比之巫山神女月宫嫦娥分毫不差。
“娘娘这可是在责备唐?”半真半假的试探,对于这位——唐只觉得喜怒无常四字最妙。
“哪里敢呢!我可是请都请不来!”曦嫔媚态横生睨她一眼旋即斟酒轻笑“你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要帮忙?”
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只道“我总觉得那案子有些奇怪。”
不用说,近些日子能让唐愁的案子可不就这么一件吗?
曦嫔轻笑“枉你聪明无二,刑部卷宗有前因后果怎的不去查?”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唐睨她一眼,倒没之前的拘束,她素来惯会打蛇随棍上。
曦嫔哑然“倒是忘了,刑部尚书是个妻管严,他夫人出身郑家,平王这么不给郑肃希这个郑家未来当家人面子,他夫人还不得讨回来?”
“我就知道没什么瞒得住你的。”唐不满的轻哼“不过一个郑家庶出,上赶着巴结难不成郑肃希还会记着她的好?郑肃希此人贼要面子,她这举动和一巴掌打在郑肃希脸上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在嘲笑他郑肃希没能耐,要靠妇人出手?”
“也是。”曦嫔小啜一杯,斟酌道“郑肃希这人吧,才华不错,只是心性欠缺磨练,哪怕他是郑家名正言顺的承重孙只怕继承族长之位也悬。而且——这人总觉得女儿家就该在后院待一辈子,你那小姐妹只怕日后不好过。”
“不好过?”唐挑眉“太上皇国孝可没去。”
曦嫔若有所思的横她“你这是想来个翻脸不认账?”
“有账本吗?”唐端坐笑得婉转妩媚。
“高!高!高!”曦嫔抚掌大笑!
“不过国孝还在,你也别太过了,这要是有人把你喝酒这事报给陛下,哪怕没什么事,言官和后宫的嘴皮子都够你喝一壶了!”唐叮嘱道,她可是知道的,皇后的耳目巴不得抓住曦嫔的狐狸尾巴让她打入冷宫。
曦嫔嗤笑“这是太后的天下,皇后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来。更何况又王家在,皇上便不会动我,指不定还能把这品阶在往上升一升!”曦嫔甚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皇宫,目前待着也不过是没有更好的去处罢了。
“不对,正事儿还没解决呢!”唐把话题转了回来。
曦嫔睨她,言语倨傲“人家不给,你就不能看了?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刑部卷宗——”唐出声有戛然止住,刑部卷宗虽然守卫严密可还是能找到机会的吧——
她怎么就忘了这出!她搞不定白黎肯定搞得定!瞎操心了!
“没事了?”曦嫔挑眉,让人摆上棋盘“没事了就陪我下棋吧,冬日无聊得紧,还好有你来看我。”看着唐那副懊恼不已的面容曦嫔心里甚是高兴。
“不下。”唐极为有骨气的说“你那棋,国手都不一定赢得了呢,做什么非要欺负我?”
“我才不和他们下呢!多没意思,还是你有意思。”曦嫔笑意盈盈,并不给唐拒绝的机会,拉了人坐下,摆好棋盘棋子火炉子,开工!
“对了,你之前送的小食不错,下次记得继续送。”
“你当我开饭馆的呢!”
“你之前不就开了个饭馆吗?”曦嫔捻了颗梅子放入嘴里“哦,我又忘了,你那饭馆早没开了。”
唐觉得,曦嫔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想再开吗?我出钱出地方,你负责出人,把那个仓庚叫上,我四,你们两各三。”
“果然财大气粗!”
唐一大早就去了曦嫔处儿的消息并没有瞒人,所以东阳,姜觅很容易酒知道这事儿。
当时东阳就摔了一博古架的东西,闹得动静甚大,还是后来皇后身边派来的嬷嬷听着动静了,才过去劝解“公主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旺?”又吩咐左右“下人手脚不稳,摔了东西,还不快把这些碎片收拾了,伤着了公主,谁能担得起?”
那默默颇有威严,一撇一捺的尽是宫里的作派,又是威名远播之辈,那些个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被拉出去学一学那等利益规矩,顶着瓷碗在雪地里学习走路什么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麻溜。
“公主火气大,去泡一壶清肝明目的菊花茶来。”嬷嬷继续吩咐,打发走了东阳身旁的丫鬟,才扶了东阳坐下“公主现下可以说了吗?因何事动这么大的怒?”
东阳几次想要张口终究不知如何言语,只气闷不语“你说唐是不是投靠了曦嫔?一个王家的一个崔家的,他们四家本来就是同气连枝……”
“公主。”那默默眼底划过笑意“只要王家在,曦嫔就不可能失势,您该明白的。”
“可她之前明明说可以搬倒曦嫔的!”东阳反驳,犟得脸红脖子粗的。
“除了皇上,您以为又有什么能让郡主和平王改了主意?和曦嫔握手言和?”这嬷嬷看得通透,当然也有皇后身边耳目的功劳。
“父皇?”东阳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而平王府,平王大刀阔马的坐在主位上,下面一穿着飞鱼服提刀的锦衣卫半跪在地手中捧了一份封好的卷宗。
“你先下去,去账房领赏!”白黎道,示意元清拿过卷宗,自己拆了看。
十年前,钱塘名门李家的灭门案。
怎么会有贺王的手笔?
“元清,你去查贺王和那凶手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当年贺王救了人,而如今这人却来京畿犯案,这中间会不会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元清心里震惊,面上不显,只心下觉得贺王府上的锦衣卫只怕要更加小心了。
“还有这卷宗——”白黎眸色深沉“找无星做一份一模一样的放回去,这个留在咱们自己手里,记着,速度要快,我怕贺王那边想先下手为强!”
第六十章 刑部失火唐玥获封
夙无星在摘星馆闭关了许多日子,参悟阴阳鱼。司天监的一应事物全甩到了其他人身上。
直到这日金乌初见天下,檐角的垂铃响了三声,夙无星才悠悠睁开眼睛,悬在眉心前方一掌之处的阴阳鱼落入她的掌心。
随意掷出三枚铜钱,夙无星低头拨弄“啧啧,这大周的国运可真是奇怪。”
竟然是否卦。
夙无星拉了榻前小几上的绳子,门外立时有清幽铃声响起,旋即便是往来的脚步声,门外有人敲门应声问“大人,有何吩咐。”
“拿笔墨来,今晚平王府有客到访,可直接带来此处。”夙无星吩咐,继续排卦。
中中卦,不交不通。虎落陷坑不堪言,进前容易退后难,谋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事牵连。
谁是虎?谁不堪言?谁疾病?谁生口舌?
进退两难之局,师兄,你要如何自处?
夙无星暗叹,又算了一卦,只是迷迷蒙蒙一片,算不得来处与归途。
起身推开窗,夙无星眨眼便消失在了青黛之色里。
白露寺,方丈诵佛经。
“你怎么来了?”木鱼声不停,手中念珠也不停,拨弄之间有微微清扬的气场。
“自然是来问卦。”来人是夙无星。
“无甚可问,亦无甚可答。”方丈闭目,悠悠檀香缭绕整间屋子。
“师伯知我为何而来?”夙无星开口虽是疑问,可心里已有了一万个笃定。她这位师伯,乃是惊才绝艳之辈,若非当年被人陷害也不至于出家以昭清白。她师父这一辈,被她弄死的师叔擅风水,尤其擅长斩龙,她师父擅卜卦,可这位师伯武功最好医术最妙,最擅长的却是解卦。
师门有传言,这位师伯……天生一双能看透过去与未来的眼。
只天意不可说。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方丈说着“我告诉你你便能扭转乾坤吗?我不告诉你你便不能应时而动吗?”
“无星,你可知你名字由来?”方丈睁眼,眼底清明恍惚有莲花绽放。
参佛多年,他似乎也成了佛。
夙无星一怔,想到过去师父赐她名字时候的事,当初师父只抬头看了屋子里布下的七星点龙阵……便拈花替她取了无星二字……
“一等先生观星斗,二等先生看水口,三等先生满山走。无星,你这名字啊,天然就不受诸天束缚,自然也不受宿命所覆。”
星斗……无星?
观星而参命,若无星可观?便是无命可参?
夙无星震惊不已,无命可参才能救天命之人!
“她的命,你得守着。”方丈又闭上了眼,声音半是颓废半是疲惫“她身上的运,也得守着,大周的龙脉已经毁了,却也没毁,运藏在每个人的身上,可只有唐……只有唐……只有唐能守住这龙脉。”
“好生护着她。”
“还有三年了。”
三年?又是三年!夙无星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阿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但愿最后一切都好。
当夜,夙无星仿了卷宗交给元清,元清前脚放回刑部,后脚就有人来了。
“王爷果然没猜错,这事和贺王脱不了干系。”元清沉声说。
夙无星懒散的伸展了下腰肢小声问“我记得之前你们王爷让人给贺王的焚香里添了东西,你是不是该去看看有没有效果?”以唐那时候的药量,她可不信贺王能平平安安的蹦哒到现在,除非……贺王压根没有中招!
两人悄无声息,隐藏在黑夜里,看着黑衣人拿了卷宗朝贺王府走去,尾随而上。
“王爷。”黑衣人摸着进了书房的位子,贺王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并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夙无星多了心思,看向香炉,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这位……根本不熏香!
唐的香在他身上倒是遇到了克星。
“东西拿回来了?”贺王道,放下手里的书卷,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是。”
“东西放下,你去把这封信交给覃宿,就是瑞王府活下来的那个庶子。”贺王几下把信叠好,塞进信封。
“诺。”
夙无星看着黑衣人要出门,拍了拍元清肩膀,示意元清跟上去。
“怎么不继续盯着?”元清问。
夙无星道“继续盯着也得不到什么消息,贺王这人,伪装太多,他那茶杯里装的是白水,最不好动手脚,衣服连内造的也不穿,吃东西前还有人试菜,活得这么谨慎说他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与其你这么盯着他等他露出马脚,倒不如——”夙无星走着突然停下,元清随后也停了脚步,只见夙无星偏过头来看他眼里清澈又狡猾“引蛇出洞。”
“您的意思是——”元清似懂非懂。
“先好好盯着吧,如今时机未到多说无益。”
“对了,年底了,太后与公主定然要回宫,可今年前前后后塞进后宫的人不少。阿养在太后身边难免打眼了些,你让人盯着点。”
夙无星叮嘱道,阿的事她算不了太多只隐约觉得这个年关不好过!
啧,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个啥子鬼!
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夙无星摇摇头,夜清月明拉得她影子纤长,转过墙角又见青石路如水,月色空灵冷气沁骨,这样的天气还是回去在被窝里待着舒服!
夙无星告辞闪人,元清也回了平王府。
“王爷,事情果然与贺王有关。”
“嗯,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白黎道。
“王爷——”元清欲言又止,见白黎看过来目光幽深,烛火因风吹着摇曳几下,让他面目于刹那间被黑暗侵蚀又在顷刻间被光明笼罩,气氛却怪异得紧“有话就说。”白黎声音清朗,他年岁不大可手中权利已然不小,行事多有老成,就连声音,平素也说压着嗓子说话,仿着上位者的威严。
“夙无星大人说年底可能有人找郡主麻烦。”
元清话音刚落,白黎手中毛笔应声而断,墨渍溅开一如他眼中深沉“我知道了。”
元清松了口气,悄声离开,果然郡主就是王爷的心肝儿!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仅仅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可能都叫主子没法淡定。
只是主子的事他又管不着,还是回去早点洗洗睡吧,难得不值夜。
有人要对阿动手?白黎自然而然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可阿鲜少与人结怨,只是她养在太后宫里,动她还得看看太后脸色吧?心绪不宁,难以处事,白黎所幸推开窗吹风,远处夜色浓黑只天边有一处似有火光。
那地方——白黎暗自嘀咕,怎么觉着像是刑部?
白黎轻叹,眼中却是玩味,看来今晚又有戏看了!点了锦衣卫的人马随着火龙队的救火,又在现场勘察,忙活了半宿天方明便有驿丞来报说是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
元清凑了上来“主子,定国侯回来了。”
“算算时日,是差不多。看来今早上朝应该就能遇上。”白黎微微点头吩咐元清备些礼物送过去,今年的年礼唐家要重上三层,连崔家两位先生也重上了三成。
果然,上朝时便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唐。
“爱卿辛苦了。”皇帝慨然道,“爱卿立下此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唐跪地三拜,白黎当即挑眉觉着事情不对,这可是大礼,寻常一叩便可,他这岳丈算计什么呢?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为陛下做事是臣的本分,臣——并无所求!”一番表衷心的话被唐说得抑扬顿挫,热血沸腾,朝上当时就有些老油条看不过去翻了白眼暗自啐他几口,这老小子越老越油滑!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却也很不满意
唐当然知道做事不能让上头的睡不着觉,这样他脑袋会搬家,所以——又接了下去。
“臣无所求,只是臣膝下**,幼年丧母,虽因故得了个郡主尊位但一直没有封号,今日臣斗胆,为**讨一个封号!”
前朝封赏利弊参差,且限制颇多,一不小心还会让当今怀疑自己用心不轨,可后宫封赏就不同了。
皇后老早得了传信,正与心腹说话“这唐侯爷果然不愧是陛下的伴读,把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摸得门儿清!”
皇后身边的嬷嬷不解,便问“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无笑意,唇角笑意却不减,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难怪当年皇帝不喜欢她,若非东阳她早已失宠,若非重光,她这后位也坐不安稳。
“重光自太上去后,便一直被陛下亲自教导,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陛下也不放心,只允我三日一看,你说咱们这位陛下存的是什么心思?”皇后反问过去,言语温吞却也暗藏璇玑,如水流湍急深沉处总有暗石潜藏。
见嬷嬷沉吟不答,皇后自顾自举杯笑说“咱们这位陛下,疑心重着呢!唐按爵位是定国侯,按官位是兵部侍郎,往上?怎么封?怎么赏?送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前朝不好封,后宫便不一样了。”
“母凭子贵,妇凭夫贵。唐空有郡主之名却没有封号,这事说出去本来就不好听,指不定让人以为当年她是怎么封的郡主,名下只有两处皇庄,也就产些御田胭脂米什么的。你也知道,皇亲国戚里郡主不少,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差别有多大,唐是因着守孝又养在太后身边才免于与那些人见面。可太后身边亲自教养的姑娘怎么能没个封号?”
“唐这出可是一石三鸟。”皇后笑意不到眼底,周身冷气隐隐“既解了陛下之难,又解了陛下之疑,还解了唐之困。”
“嬷嬷,你去拿笔墨,封号便拟昌乐二字,食邑昌乐郡。虽不是什么大郡,人口却也不少。给小姑娘一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钱,也尽够了。”封号意味着食邑,没有封号的郡主那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将军,有几个人正眼看她?
“对了,顺便还得问问,太后娘娘养在膝下的另一个姑娘,叫姜觅的,该如何?”当初说着是陪太后礼佛,说白了还不是太后膝下孤单,想养几个娃娃?可太小的还在走路不懂事的麻烦,太大的又心思复杂,最后挑了这几个,一个和亲走了,一个做了郡主定了和平王的婚约,剩下这个也不能差吧。
第六十一章 年关闹雪
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墨色浓稠如漆,一如他的眼深沉不可窥。
“陛下,皇后娘娘差人送了一样东西过来。”身边的内侍尽职尽责将皇后送来的明黄色懿旨奉上,盖了凤印的诏书。
皇帝点点头,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年底了,准备一下,明日让皇后去护国寺请母后回宫,东阳和曦嫔也该回来了。”皇后办好了这件事,倒是难得。皇帝心底有些异样,这位皇后倒比以往更懂上心。
“诺。”内侍躬身答,又道“刑部侍郎郑肃希郑大人已经在门外待了一个时辰了,皇上可要召见?”
皇帝扯开嘴角,郑肃希?“让他进来吧。”
虽能一用,可惜太过自傲,不及白黎。
那内侍随即传话,便有小太监将人引了进来。
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冷雪,郑肃希脖子里都似乎还留着未化的雪花,乍然进入温暖的宫殿浑身抖了几下,咬了咬唇迫使自己看上去不是这么狼狈,便跪在地上请罪。
“臣有罪。”
皇帝摆了摆手“起来再说。”郑家毕竟是大族,太后也出身郑家,他这个做皇帝的也该给几分面子,让人在风雪里站了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再多,时机还不到呐!
皇帝暗忖,墨色扳指不住的被转动,消磨他心底的焦躁。
“皇上见了郑肃希?”前脚皇上在勤政殿召见郑肃希,后脚便有消息传到了白黎耳里,只是路途远了些,他在护国寺陪唐。
“办事不利,郑肃希自然该急。”唐淡然一笑,摆足了看戏的姿态“他可是负责看守罪犯的,可是昨夜却叫人逃了,这可是连杀十五位贵公子的凶手,这人跑了,京都里哪家纨绔公子哥儿还能睡着?”
白黎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又问元清“是贺王劫走的人?”
“我们的人是看到那犯人被带着往贺王府去了。”元清回“只是贺王府内里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昨夜能进去也是多亏夙无星大人。”
不然他一个人哪怕轻功再好估计也搞不定贺王府的阵法。原以为去了一个瑞王,贺王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谁成想他这些年在道观还真不是混日子的,奇门八卦倒是学得厉害,瑞王府上都没摆这些弯弯绕绕。
虽然也有可能是那个姓宋的不愿意。
白黎点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等元清下去了,白黎才抱着唐有些好笑“原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确是个硬骨头。”
“真要是软柿子,瑞王一早就把他捏死了。”唐倒是觉得贺王这人比瑞王还危险,只是前生不显,今时不明“不过他如今漏了尾巴倒还好让我们做个准备,若是晚点只怕得打我们歌措手不及。”
“只是可惜,他压根没被我的香放倒。”唐不免可惜,瑞王好色,能下手的机会就多这贺王油盐不进的,倒是麻烦得紧!
白黎一个爆栗敲她脑袋,看着唐横过来娇媚的眼神,白黎无奈解释“阿,做人堂堂正正的!别老想着下毒用药。”
唐不在意的挑眉,拿葱白的手指戳白黎的肩膀“你是个男子,用谋算也是阳谋,可我是女孩子,阴谋也没什么!不知道孔夫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白黎瞧她那副噘嘴嘟唇的模样就知道小姑娘没真生气,笑嘻嘻的把人抱怀里,话说他们两每次商量事大部分都在谈怎么阴人,这样不好不好,想起老丈人回来了,估摸着明儿就能团圆,白黎开口问“岳丈回来了,还给你请了个封号,皇后那边的意思是昌乐,这地方不错,够你的胭脂水粉钱,陛下也下令让岳丈好生休息,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是腊八了,太后娘娘应该会回宫,我和姜姐姐应该是直接回自己府上。”唐拨着手指头算日子,“不过姜姐姐不想和郑肃希成婚,估计这个年有得闹腾。”
白黎有些惊讶“这事郑家族长和族长夫人可都是知道的,这要是贸然反悔,姜家族人那边只怕也说不过去。”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贸然行事,姜家可不一定会冒着得罪郑家的风险而迁就一个女儿。
更何况……错过了郑肃希姜觅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唐掀起眼眸看了一眼白黎,果然,白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叹了一口气才解释道“欲拒还迎懂吗?”唐那天其实也和姜觅仔细商讨过,郑家的婚事可不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所以……
白黎挑眉,他家这小姑娘心里小九九挺多的嘛!还欲拒还迎……
“懂。有什么要做的直接吩咐元清就是。”
“嗯!”
第二日,唐便回了定国侯府,一家团圆,白黎则先护送太后公主回宫。
大年初一很快就到了,唐才方整理好来往的年礼,预备了金银裸子,就听见天上烟火声起。
今年……更冷清了。
母亲不在,两位哥哥下棋,父亲看书,她和丫鬟们包饺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抹掉眼角的泪,无甚可说。
“今年得雪是不是下得有些大?”唐瑚突然开口。
倒让唐惊着了,这雪……好像是比往年的大“可是城外出了什么事?”唐在官场上好歹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如果这雪真要是下得大了……城内不知道情况城外定然有事发生!
唐瑚捏着棋子,毫不留情的斩去唐珑的大龙,开口道“昨日去给寺庙添香油钱,倒是发现好多寺庙都在施粥,任挺多得,我就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城外已经有两百余人无家可归借宿寺庙了。”
“怎么城里一个都看不见?”唐珑皱眉“我今日还出门给妹妹选礼物,大街小巷的连一个乞丐都没见着……”
“要是真连一个乞丐都见不着,那岂不是更大的问题?”唐蹙眉,真要是这样就和京兆尹有关系了。
唐拍案决断“这事你们别管。珑儿,咱们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除开庄子上送来的玉田胭脂米和碧梗米,白米只有五百石。”唐珑算道“还有些红薯,玉米,面粉什么的,约莫两百袋左右。”
“爹爹是想布施?”唐蹙眉试探着问,不是她心狠,只是唐家和平王府再不适合做出头鸟了。
“若真有灾害,也不能见死不救。”唐开口,风霜压在眉梢脊背,似乎将整个人都压弯了下去。
“但我们唐家不能做这个出头的。”唐瑚落子,看着唐,目光清澈见底,却又让人猜不透他千回百转的心思。
他素来——运筹帷幄。
他一开口,唐便放心了,自家大哥足智多谋,智计百出,甩了那些门客不知多少。
好在爹爹因母亲的事散了门客,不然那些个只知道花钱又没什么真本事的,唐才不乐意养着他们!
“到子时了,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吧。”唐起身,甩了甩衣袖,整理衣冠带着三个小的往松鹤楼走去,唐老夫人虽然中风卧病在床,可唐也好唐瑚唐珑也罢没人委屈过她,甚至唐回来了也是住在松鹤楼,聊解老人烦闷。
虽然这位不怎么待见大房就是了。
不过礼节还是药做的,反正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
唐吩咐左右把饺子煮好,又让杨柳风铃半夏风露几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金银裸子发好,才姗姗去了松鹤楼,守下半夜。
守完了一夜,唐用了早膳才回了自己房里歇着,昏昏沉沉的睡了半日,才被杨柳半夏拉起来用午膳。
到了晚间,唐放话让几个孩子出去玩耍,唐却接到了白黎让风铃传得消息——大长公主要见她。
唐瞬间就愣住了。
大长公主?那岂不是……白黎的祖母?当今的姑姑?
其实她一点准备也没有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老狐狸二难小狐狸
白黎带人来接唐,还提了盏荷花灯。
下人告诉唐瑚时,唐珑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唐瑚却止住了,打发走了下人,唐瑚才姗姗开口“今日过节,且由小妹出去玩耍,有平王在,想来安危不用我们操心。”
“就是因为今日过节,路上人多,他们两终究未有完婚,如此只怕于小儿声名有碍。”唐珑常出门与人打交道,三教九流的路也去过,深知他们嘴里不留人,略微有些担忧。
唐瑚笑了笑忖度道“反正他们有婚约在身,又是先帝赐婚,你觉得这婚会有变故吗?”赐婚虽好,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日后和离那也是难上加难。
只唐家三父子细细谋算过,白黎此人确实值得托付终身也才罢了。
“明日林姑父一行人会来,且去告诉林妹妹吧。”唐瑚开口,波折多年,可算是能找到机会来京了。
唐珑挑眉,压低了声音凑上去“陛下肯放人?”江南那一片可是赋税重地,林姑父除了织造外还兼有御史之责,是皇帝的耳目,盯着盐课和茶税的,谁都知道这位子不好做,烫人!若非先帝不放今上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林姑父也没必要提心吊胆活这么些年,步步小心字字谨慎,唯恐一招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害了满门性命。
“林姑父在那个位子坐久了,今年开恩科有许多能人,未尝不可。”唐瑚解释道。
“之前不是说今年恩科,林家表哥也回来吗?怎么后来没了音讯?”唐珑好奇。
唐瑚瞥了他一眼,也压低声音开口“听说是恩科前林姑父中招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险些去了。林家表哥不敢离开半步,才没有来。”
唐珑心惊,江南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这地步了?难怪陛下要换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齐林姑父得死在任上。以往死在任上的御史也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只是错综复杂不好插手也不敢插手罢了。
“你且记得不能走漏了风声,林表哥对外说的是他自己落马受伤来不了。”唐瑚怕唐珑一个不慎就把事情说了出去,要是叫林表妹知道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女儿家可都是水做的骨肉。
说起林娴,因着她虽不算外人可唐家两个表哥一个都没娶媳妇,主母又去,老夫人又卧病在床,且唐与老夫人住在一处,怕于她闺誉有损,只能让她一人在自己院子里过节守夜,只是衣食住行无不精致且精贵,一品官燕,血燕各十二盏,薄丝掐的宫花十二支,玉石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一套,糕点两盒,皮料一箱,锦缎十二匹,连院子里下人的打赏也替她备好了。
唐家无主母,一切都是唐和唐珑备的。
这倒是让林娴倍感亲切,一大早就去给舅舅表哥们拜年,又去找唐,听她说要去见大长公主,忙得脚不沾地,又帮唐找衣服又帮唐准备礼物的。
唐身上有孝,又是过年这样的节日,林娴忍不住怀疑大长公主是故意挑的这日子,但对方辈分高身份又尊贵,遂只是把猜测告诉了唐,见唐苦着脸认同,又忙着帮她配衣服“今日特殊,不好穿白色,但你又不能穿红色,倒叫人为难。”林娴一时也没了辙,这要是寻常在家,唐基本一身素色衣衫就搞定了,只避开红色便罢,可去见平王祖母,又是过年,总不能穿素色……
风铃对于这些素来一窍不通,可今日也灵犀一动道“要不然穿藕荷色的上袄和一色的绣花马面裙?搭白狐披风?”
“藕荷色?”林娴挑眉,这是在打擦边球啊!
“我有这颜色的衣服吗?”唐问杨柳,她守孝的时候衣柜里几乎都是青白二色的,她又在长身子,以前的衣服可穿不下……
“有!”杨柳翻箱倒柜,还真叫她找到了一藕荷色绣琉璃繁缕的衣裙,拿了珍珠挽发,戴了发冠,这才松了口气。
“可惜了阿的及笄礼。”林娴不由得感慨,及笄礼对女儿家来说太重要了,唐和她却……
唐抿了抿唇“及笄礼无非就是告诉别人吾家有女初长成罢了,我已经有了婚约,办与不办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我及笄那日是太后为我簪的。”她及笄时尚在皇宫,太后便做主替她小办了一场,虽然小,不过皇上皇后曦嫔都有送礼物。
“也是。”林娴一笑,唐身上有了赐婚,日后便是平王府的王妃,及笄礼办与不办无甚大碍。
倒是她……
垂眸,笑容黯淡。
唐微微思忖便知她心事“等姐姐除服,再让林姑父给姐姐办一场才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一桌也便罢了。”林娴摇头不语。
“你快些出门吧,可别叫王爷等急了。”林娴催促道,等唐出了门,又听丫鬟说卢家姐姐来邀她出门,慨然应下。
难得过节,她也想出去看看。
唐珑知道后不放心,又让管家选了好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并丫鬟婆子,仔细叮嘱务必要保护好表小姐安全。
“安弦。”唐一出门就看见了白黎,偏着头看他,灯下美人月下郎君,白黎黑色斗篷在烛火下泛着暖调,里面是茶白的云纹广袖锦袍,身后马车行人,他眼中星辉月璨,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还是什么,唐只觉得白黎似乎越来越丰神俊朗,叫人心驰神往了。
提起裙角小跑过去抱住白黎,将手拢在他的斗篷里,头埋在他怀中,一呼一吸都是他身上的冷竹香,心里一阵安宁,来往的虽然都是官宦人家,可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掀开了帘子看两人情意绵绵,倒不知叫多少人捏碎了衣角羡慕唐好命。
白黎顺手抱起少女,掂了掂,揶揄到“胖了。”
唐面色瞬间变僵,白黎压着笑声在她耳畔爽朗戏谑“长大了——”压低了的声音更显得暧昧,尤其是这话怎么看都觉得意味幽深。
倒羞得唐满目痴色,双颊通红,在他腰侧捏住软肉拧了下,嗔道“流氓!”
白黎轻笑出声,笑意绵绵自喉间滚落,听得唐越发觉得耳根子红彤彤一片,这人怎么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勾引人!
“上车吧,外面冷。”将唐扶上车,白黎才吩咐人往大长公主府而去,他祖母常年礼佛避居公主府不愿出门,自当年丧子丧媳之后,更是除了白黎几乎不见旁人,倒是之前先帝去世,才出了门。
至于今日为什么要见唐,白黎也摸不准。
大长公主府离得并不远,只过了三条街便到了。
白黎看着一脸生无可念,摸摸索索就是不肯下车的唐,扶着车壁挑眉“阿也知道怕了?”
唐立时柳眉倒竖杏眸含水横了过来“那要不是你祖母我会怕?”真是气死个人了!
白黎忍不住大笑,一如风过玉树,他笑得恣肆欢谑“阿啊阿!”
见唐忿忿的瞪他,眼中水润一片,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一口,趁她目光迷离时在她耳畔道“阿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感慨了这么一句才悠悠安抚怀里的人儿“祖母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我亲自选的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才搂着人下车,替她拢好斗篷避免夜风寒冷吹在她身上,搂着人进了公主府。
原以为唐家的年味儿已经够少了,没想到公主府更少。
“祖母喜静,不喜热闹。”白黎解释,可两人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免得上面的睡不着。
待到了正院,白黎松手让唐自己进去,唐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白黎的身影,一如她的心也只有白黎一人,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又在风里走了。
白黎只摸着心口,那里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度,扯开嘴角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目温柔得一塌糊涂。
大长公主并不喜欢人服侍,是以身边的丫鬟大多不近身伺候。
“大长公主。”唐行礼,举止未有一错。
正在佛相前诵经的老人睁开了眼睛,起身过来扶她,“起来吧。”
两人目光短暂交接,一瞬似乎一生这么漫长。
唐在这位长者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浑浊,她的眼底沉浸了岁月过后的睿智与通透,如琉璃,却比琉璃坚硬。
“你果然与她不像。”大长公主忽然这么说,唐觉得那一瞬间大长公主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安弦的生母吗?先平王妃?
“唐与谁都不像。”唐道,目光温柔又坚定,她从来就是她而已。
“你倒是有趣儿。”大长公主轻笑,让唐扶着她去一边坐下,唤了丫鬟进来奉茶“我这里只有老君眉,可别嫌弃。”
唐腼腆笑答“能讨得大长公主的茶喝,是唐的福分。”
“听说你已得了封号,是昌乐?”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看起来就像寻常家里的祖母,一脸慈爱祥和“昌乐郡不错,人丁兴旺,民风淳朴。”
“都是父亲慈爱,陛下垂怜。”唐说,心底不住的度量今日这些事。
“我记得你母亲出身清河崔氏。崔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可真?”大长公主问,举杯拨动茶盖,茶香浅淡悠长能沁入心脾,舒缓一身的疲倦,她眼神晶亮犀利,直直得看入唐的心底。
一生一世一双人?唐错愕,这规矩……不是崔家本宅的吗?她父亲尚且有唐莹这个庶女,也有几房小妾尤其是那些年……
唐脑子飞速转动,大长公主这话问的是她还是白黎?从祖母的角度尤其是只有一个独苗苗的角度来看似乎多子多福才是好,既然这样那么她日后有孕定然是要抬小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成了个笑话,可她……甘愿吗?
今日一见,似乎两个难题。
一则守孝与佳节。
二则一生一世一双人……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第六十三章 反客为主软玉在怀
“依崔家的规矩,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年过不惑而无子方可纳妾。”忖度思量后,唐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如是说道。心里却在揣摩大长公主的下一子该如何走,而她又该如何应对。
“若依平王府的规矩呢?”大长公主浅笑问,明目张胆的阳谋,等着唐入套。
“平王府那自然是平王最大。”连平王妃都要退后一射之地。唐言辞凿凿,屋内烛火通明,佛像捏着印慈悲众生,而她面前的人,一如佛像,亦非佛像,慈悲却也心狠。
能稳坐高位多年的人,谁不是狐狸转生?
大长公主有些兴趣“愿闻其详。”
唐也不避讳,直言“若平王要纳妾娶妃,为女子者有三从四德自不能拦。”
“可我是唐,先是唐家女,昌乐郡主,再是平王妻。为妻,我不拦,为人子女,唐愿自请和离。”
“你倒是有骨气。”大长公主淡淡说,拨动佛珠的手并不受她打扰“可你也知道,先帝赐婚,和离又岂是易事?”
“和离不是易事,同床异梦抑或两地分居总有答案。”唐不退半步,目光灼灼,眼里燃烧着两团火苗,一时间大长公主竟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年,您与驸马,不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唐趁大长公主恍惚时候抓住时机问。
“您长于深宫,深谙后宫不易,为人父母长辈,所求无非家宅平安,您知道的,后宅不安必然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必然粉身碎骨!”唐声音清浅,每一字每一句却如雷霆黄钟敲响在大长公主耳边。
“我们这样的人家,外面的刀子再怎么厉害那也是钝刀子割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这么说不大好,可唐找不到其余的话来代替,“唯有从根子上烂了,这树才倒得了,这家才散得了!”
大长公主低笑出声“你比安弦母亲聪慧太多。”若她有你今日几分果敢勇毅,也不至于死相凄惨,若非顾忌安弦与他爹,她甚至不愿意这么一个人葬入祖坟!
清白的人儿脏了……是这个世道对女子最残酷的印记。
“您谬赞了。”对于安弦的母亲,唐不好多言,只寻常托词一句。
“你说得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求的就是一个家和万事兴!”大长公主眼中带笑,看唐的眼神甚是满意“我比你生的好,有公主之位护着,我的婆母想插手也过不了我这关,你运气也不差。”
唐抿嘴不语,她知道这是在说安弦父母双亡之事。
“白头偕老难,凤求凰之后尚有白头吟。你日后得靠自己了。”
唐歪着头看她,烛火朦胧之下大长公主越发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时,如修炼得满身慈悲的佛入了人间,唐忽而跪地行大礼,恭敬磕了三个头。
“谢大长公主教诲。”
大长公主惫懒的摆摆手,语气十分无奈又有九分绝情“用不着谢我,不过板上钉钉的事我不希望再生出不必要的波折罢了。”
“安弦身份特殊,地位也特殊,我倒是希望你早日有孕他好不管官场的事,免得叫人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疑心既生,又何必躲?”唐并不赞成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皇帝疑心重,只是目前尚不至于太严重的地步“没了爪子的老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长公主只默默拨弄佛珠,不言其他。
夫家是家,娘家也是家,哪怕娘家早已无手足至亲。
唐不言,默默告辞。
出了门,自然有丫鬟将她先前的斗篷木屐递上,伺候她着装。时下雪厚,虽有下人时时打扫白黎仍旧不放心唐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待着。
所谓爱情,是何种模样?
唐一瞬间心头闪过无数折子戏,话本子里的故事,书生小姐你侬我侬,将军佳人情意绵绵,却都不是她与白黎的模样。
最初,白黎于她,是不能暴露身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尔后,是讨人厌的。
在然后,是同盟,是未婚夫妻,是……心上眷念的人,是愿意生同寝死同穴的人。
唐笑着走上前,白黎比她高,她只能微微仰着头看他,哪怕是穿了木屐也只堪堪到他下颌,他的怀抱有些冷,唐捏了捏他的袖角,沾了雪水,冷得刺人,缩回了指尖抱他,把自己环在他怀里,闷声说“你站了多久?衣服都湿了。”
微带嗔意的埋怨,却如冬日暖阳,白黎只觉得好似饮了杯烈酒,心头微醺。
“知道冷,还黏上来?”白黎戏谑,抱紧了怀里的少女,怀中人腰肢纤细身量苗条,却也婀娜多姿,他才后知后觉想起姑娘已经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心头一阵踊跃之情,却想到还有一年孝期,蓦然在心底轻叹,只不让她知晓。
“那你知道冷,干嘛还等在外面?”唐故意问他,心里却如吃了蜜一样。
白黎似模似样的小声叹气,别有一番幽怨之意“我若是不在这里——某人出来了可不得难受吗?”
“嗯哼?”唐揽着他腰挑眉从喉间发出不赞同的字眼。
白黎闷笑,把头埋在小姑娘脖颈上,她身上自带暖香,熏得他目眩神秘心驰神往。
“你啊——”白黎无奈,“外面风寒雪重,先回马车。沾了我这一身湿气,待会可得好好喝碗姜汤才行。”
“不出去玩吗?”唐勾着白黎手指,由他牵着走,歪着头看他眼中星辰闪烁,叫人拒绝不得。
“玩什么玩?”白黎有些生气,点她眉心,看她吃痛的捂着额头,又是嘟嘴又是眼波潋滟的横他,娇妍明媚如三春之花,故意板着脸唬她“今晚这么冷,你又沾了满身湿气,该早早回去喝了姜汤祛寒,泡个热水澡睡觉才好。”
唐不满的“那还不是因为你站在外面么!我只想抱着你啊!都怪你!”
惊于她言语的直白,白黎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我干嘛跑来抱我?”
“要不是喜欢你,我才不抱你呢!”唐娇嗔,兴致上头,抱着白黎脖颈垫脚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这才高兴的哼声。
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就到马车了,白黎眸光暗了暗,不欲与她多言,反正——哼哼!
将姑娘送上马车,自己跟在后面软玉温香抱了满怀,吩咐元清赶车送唐回府,白黎才喑着声音吻上桃红色的唇瓣。
唐:!你又这样!一点准备都不给人家!
待白黎停下攻势,唐早被吻的心神缭乱,眼角眉梢都是粉嫩的***,微微张开的丹唇欲拒还迎,仍旧残留着彼此的气息,白黎苦笑着压下身体的异样,把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的背脊,放软声音问“你和祖母谈了什么?”
“她问我愿不愿意给你纳妾。”唐很是坦然,在白黎怀里蹭了蹭,如小猫儿一般乖巧慵懒,只不过小姑娘可没小猫这样好打发,她这般说也未尝没有探白黎口风的意思。
要知道女人善变,男人也不差。
男人爱你的时候恨不能与你每日纠缠,从此君王不早朝,不爱你的时候你就是妲己在世,他也不做纣王。
白黎倒是没有异样,问“那你怎么回答的?难不成你还想给我纳妾?”这问题可不好答,他也想知道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一想到小姑娘张牙舞爪的霸道宣誓对他的占有,他心里就痒得厉害,小姑娘真的是太招人喜欢了!
唐傲娇的一扬眉“本姑娘这么聪明,当然是实话实说了!”
“你是我的,你祖父都没有妾,你凭什么要越过你祖父纳妾?”唐坐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可我父亲有妾室,还不止一个。”白黎好笑,等着看她如何应答。
“所以说嘛”唐慢悠悠的卖关子“你父亲已经不孝了,你怎么可能走你父亲的老路呢!当然是要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啊!不然逢年过节烧香的时候你祖父看着牙齿不得被酸掉?”
白黎挑眉,这小妮子怎么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摸着她的头发好气又好笑“我祖父牙齿会不会酸掉我不知道,不过你这牙齿倒是得小心,这连日里下雪有化雪,可别摔了,把这牙齿给磕着碰着了,看你再怎么胡搅蛮缠!”
第六十四章 草长莺飞麻烦成堆
过了冬,天寒转暖,细草冒头,几乎在唐家闷坏了的唐又被太后叫到宫里去了,好在家中事宜一切有唐珑处理,倒并无让人担心的。
只有一件,唐百思不得其解。
年后初二林家便有人来,因着天寒地冻的不能走水路,只转了陆路走,颠簸得人极其厉害,林家长子林倒还好,只是林姑父的身子有些吃不住颠簸。
林家与唐家旧年交情甚好,哪怕是二房一枝独大让林姑父颇有微词也不曾妨碍两家关系,是以一得知传信,又因着林家此次为秘密上京,就为了瞧许久未见的女儿林娴一面,唐珑思量周到,老早就派了人去城外守着,只等换马换车走角门入唐府,倒也不打眼。
林早从仆人口中得知如今唐家掌权的并非二房,乃是今上一系的大房,自己也曾私下与父亲商量过当年二房几乎被全灭一事,心知这大房行事虽狠辣了些,可他与他父亲不同,他父亲觉得大房此举不免有不仁不义之嫌,可他倒觉得别人若是要杀他父母,害他手足,不管此人是谁,他必是要将其挫骨扬灰才能解恨的!
几番来回,倒与唐瑚交情颇好。
当然也有因为唐瑚此人心有算计有关。他唐瑚若是想讨好一个人还真没几个人挡得住他温润如春雨的攻势。
唐奇怪的是那日不小心叩住的脉,她去送东西顺便见礼,谁知道林姑父突然咯血,满手帕的血沫子,让林娴几欲晕倒,楚楚可怜的看着唐让她先看看,谁让唐之前跟高老太医学医的事情并没有怎么瞒别人,虽然学到一半高老太医觉得麻烦,让她自己看书学些理论,反正她这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出去行医治病,只能拿亲眷试水,就让贺楼在江南和京都来回跑,负责给唐送书,虽然唐都是从白黎手里拿到的书……
事实只能证明白黎是个醋坛子,不喜欢别的男人接近自己的姑娘。
林虽然有些惊慌,可似乎已经有了经验,招呼人烧水煎药请大夫一气呵成,就连带来的小厮丫鬟似乎都有些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唐心里多了个心眼,再把脉时就发现脉象上竟然诊断不出什么,林姑父只是身子虚弱受不得连日的辛苦罢了。
只是——
为什么会咯血呢?
唐不解,狐疑的看着大夫进来又出去,摸着胡子似模似样的扎针,然后风卷残云的写药方子,要人拿药煎药。
唐更奇怪了,招呼风夏盯着林姑父看究竟喝没喝大夫开的药。
她敢拿一斛珍珠出来赌,林姑父绝对没有喝药!
果不其然,风夏告诉她林姑父把药倒了,喝的是之前开的那副药。
这问题就出在“之前”二字上!
白黎拍着她肩膀安慰“别瞎操心,真要是有什么林姑父肯定不会瞒着岳丈他们,你悄悄让你大哥打探不就行了?反正你大哥心眼比筛子都多!套个话还不容易?”
唐白了他一眼,这人改口改得这么快?她还没过门呢好不!还有,什么叫她大哥心眼比筛子还多?那是夸人的话吗?
“你要有那心思,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白黎故作委屈,凑上前来,唐倒是发现了他眼底的淤痕,拧眉问“怎么回事?”她这个人一向护短得紧,白黎于她又等同于己身,白黎眼底淤痕这么重,还得拿粉来遮,这可不像寻常玩闹的事。
可昨日都还好好的人,今早就有了这个?
唐有些心疼的摸着他眼底的伤痕“有没有拿鸡子滚滚,你伤在这我都不好拿药酒给你了。”
白黎握着她的手,在她嘴角小小的亲了一下,这丫头,就是吃软不吃硬,颇有些兴高采烈的想着要不下次让元清给他弄一个这样的面具?
不过这事还是要坦白从宽的,免得风铃那丫头说漏了嘴,惹得小姑娘不开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好在两人是待在锦衣卫的衙门里,人都被他打发走了,倒是没人能听两人墙角,可白黎还是抱着唐,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是假的,之前那案子我张扬太过,如今寻了借口演出戏弄些伤出来,好让陛下允我休息,免得被风吹得太狠。”他知道唐对他可以压低的声音最没辙了,故意不让她担心太过。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唐叹气,就知道都是这些官场的糟心事!
“皇上是个明君,只这疑心病也太重了些。”唐有些憋闷的吐槽,也算她知道这人不是随便说的,也就悄悄说给白黎听。
白黎把玩着她的手指,苦笑不已,问她“你可知道陛下当初未曾翻身时每日要受多少人的算计?一不留神他酒只能死在府里,指不定还有被背上虚无的骂名。”
“不知道。”唐倦怠的趴在白黎怀中,眉心若蹙,唇却赌气的嘟着,宛如盛露的桃苞。
“反正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那位子,还偏偏不走正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予夺的天下,谁能不动心?”白黎淡淡说,言语似在讥讽。
“高处不胜寒,连睡觉都不能睡踏实,吃个饭还不能叫别人瞧出喜好,喜欢的人也不能一生一世,终生都被困顿在这么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哪怕是指点江山又如何?这大好的江山若不能亲眼看,亲自走,又谈何乐趣可言?”唐道,或许是她身为女子天生带着对爱情的渴求也或许是她前生命丧此处,她对这个世间最大的牢笼极其厌恶,若非她无须终生或者半生待在此处,她一定会在复完仇后自尽。
白黎抱着她笑,眉目舒展精致,像极了欺霜赛雪的梅花。
午膳时候还是要回太后那边的。
老人家一个人,嫡系子女皆在外面,就是为了求彼此一个平安,唐自然该回去多陪陪老人家。
更何况太后人挺好的。
只是,她似乎去得不是时候。
“劳郡主先去一侧暖殿等候。”太后身边的宫女道。
唐知道那是个比较受重视的宫女,寻常交情往来便刻意得多了些,虽然她至今分不清这些人的名字,极有礼貌且乖巧的小声问“姐姐,太后娘娘可是有客人在?唐是不是不方便进去打扰?”
那宫女瞧了瞧殿内,悄声回“是福王家的世子,今上的堂弟。”又看了看唐,见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害的模样有些踟蹰,继而又道“昨日回京,一回来就打了平王,郡主要是无事,且避避吧。”这可是个混世魔王了。
唐眼神闪了闪,仍乖巧的道谢“谢谢姐姐,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太后了。”只是不知这世子殿下,是自己来的还是被请来的,太后的态度又是什么?
唐暗自忖度,与风铃一道回了自己房间,不过开了扇窗,隔着花园,假山,窗棂,倒是能瞧见太后的房门。
那宫女仍旧候在殿外,周遭的其他宫女都在廊下守着,或拿剪刀修建枝丫,或做针线,或打扫,一切都比往常要讲规矩得多,也格外的不一样。
唐挑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世子爷看来是个能人啊!这么能拈花惹草,只苦了未来的世子妃了。
“风铃。”唐坐在窗边轻声唤,端了一碗温热适宜的燕窝粥慢悠悠的饮着,她窗前得小花园里种了些极漂亮的花,如今墙角的迎春花倒是率先开了,在枯枝嫩叶中格外显眼。
“姑娘。”风铃走过来,附耳听她吩咐。
“这燕窝粥熬得不错,你去给姜姐姐送一份。”寻常这样的事几乎都不是风铃得人物,风铃一听就觉得姑娘话里有话,只碍着自己这边廊下也有不少丫鬟装模作样都掩饰不住的翘首以盼,并不多问什么便去了。
聪明的属下要懂得随时领悟主子的话外音。
唐说话的时候眼神可都不错的一直盯着那扇门。
风铃一猜就是那位打了自己主子的世子爷的事招了姑娘上心。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人怎么一来就打世子爷。
今早早朝世子爷可是干脆利索的请了病假,皇上不放心还派了御医亲自过来查看的。
风铃运气不错,她方送了燕窝粥和姜觅寒暄几句,回来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世子爷。
牙色的素面长衫,袖口是老银色的束袖,风铃眼力极好还能看见他袖口拿银线金线勾的如意纹与兰草纹,腰带是藏青色的贡缎,腰间有一块墨玉,成色极好。
风铃作为婢女见了世子还是要退让行礼的,故而只能看见一身衣衫,倒是眉眼只能一瞥而过,不敢多做停留。
这人是个练家子,走路不带声的,下盘极稳,手上虎口处有老茧,食指中指也有,倒是看不出用什么兵器。
反倒是唐,借着重重遮掩,不经意和他对视了几个呼吸。
男子眉眼精致且洋溢着一股恃宠而骄的贵气,生了双招人的桃花眼,尤其眼尾甚是迤逦,红唇如赤,瞧得倒是骄骄贵公子的模样,比她那个空有娇花照水之貌的软弱兄弟好多了,说来也好笑,她家长兄气质超凡聪明无二,虽生了幅好样貌但总让人下意识被他气度风仪所折服反而没了看他脸的心思,她家次兄眉眼如画,性子却跳脱了些,又沾了金玉之气,瞧得富贵却少了书香,但又另有一番儒商味道,倒是奇特,唐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只是女气,爱的爱到极致,不喜的也第一眼觉得是个狐媚子。
倒是白黎,如天边皓月,无论气质,亦或是相貌,皆是一等一的人物。
不过这位——
唐勾唇,一个皓月,另一个却不是骄阳。
第六十五章 乞骸骨牵出风云变
“姑娘。”风铃送了东西回来,却有些欲言又止。
“直说便是。”唐拿锦帕微微擦嘴,浅淡一笑,提笔在纸上不知写着什么,诺大的房间只闻得墨中桂花隐隐,恍惚又是瑟瑟秋日。
“这位世子是个练家子。”
“猜出来了。若非如此,白黎又怎么会受伤?不过——”唐顿了顿,狡黠一笑“这样也好。”有这位出来招惹众人,白黎那里的压力想来会少上不少。
“对了,你把这单子上的药材备齐,拿成品过来,我懒得自己弄。”唐将纸晾开,风铃上前好奇的望了一眼,都是药材,姑娘又想调香?
“太后娘娘今日睡不安稳,太医开了药,每日喝着,我却瞧着用药不如用香。”是药三分毒,唐瞧出风铃好奇,解释道,太后可是她抱的大腿,当然得好好的才行。
想了想,唐记得花朝节是林娴生辰,往年因着大家皆是缟素,不过嘱咐厨房弄些好的素菜罢了,可今年林姑父和林家表哥也在……
“杨柳,咱们府上花房里是不是有株野生的兰花?我记得好像是寒兰。”唐以前还喜欢花,如今倒是更爱药草了,以药做香,以假乱真倒是她最感兴趣的,可惜这些日子都在宫中,许多事情耳目太多,痕迹太过,不敢越雷池半步,免得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吹的东风就变成了歪风。
杨柳听姑娘唤她,还拿着手里的针线就拨开帘子走了进来回话“回姑娘,是一株野生的寒兰。极清幽高雅。姑娘可是喜欢?要不我这就回去拿?”
“不必,清幽高雅,想来很衬林姐姐。”唐淡然一笑后开口,“花朝节是林姐姐生辰,虽然不好大半,可也不能糊弄了过去,往年有仓庚操持我倒是不担心,今年林姑父和林表哥都在,这倒是有些麻烦。风铃,待会我写封信给二哥哥,你帮我递出去。”单送寒兰太过单薄了些,去岁林姐姐及笄她送了一对玉佩,今年送一个玉簪?
唐心思活泛,又提笔写了封信,嘱咐哥哥替她送块玉石过来,顺便把那盆寒兰也送来。
次日,东西就随着白黎一起进了唐的房间。
白黎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药味,脸色一变几步进入房内,看见完好无损的唐挑了挑眉“你怎么弄这么大一股药味?我还以为你受伤了。”险些吓着他了。
“太后娘娘近些日子睡得不怎么安稳,我听宫女姐姐说太医开了药,配合安神香用,似乎晚上还是要被惊醒,打算自己弄个安神香试试。”唐一边解释一边弄自己手边的药材。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法制),龙脑香少许,上捣罗细末,炼蜜和匀,丸如豆大。
“不过这寻常的安神香总觉得少了点药效,不然太医院的没道理会没用啊!”唐琢磨着自己该加点什么进去,不过该加什么呢?望着风铃带进来的酸枣仁一类的安神药物,唐犹豫不定。
白黎见唐不理自己,心里有些酸楚,上前闻香,蹙眉“这安神香味道和太医院的怎么不一样?”
“有好几个方子呢,不一样也正常。”唐解释“我做的是梅花香,还有王氏金香,花蕊夫人衙香,李主帐中香等等……”
“不对,你这个香药味清浅,偏甘,我在太后那闻到的偏苦。”中医五味他虽然不懂可还是能照猫画虎的吧!白黎发现这事儿可能不这么简单。
“嗯?”唐疑惑,甘,能补、能和、能缓,即具有补益、和中、调和药性和缓急止痛的作用。一般来讲,滋养补虚、调和药性及制止疼痛的药物多具有甘味。甘味药多用治正气虚弱、身体诸痛及调和药性、中毒解救等几个方面。如人参大补元气、熟地滋补精血、饴糖缓急止痛、甘草调和药性并解药食中毒等。苦,能泄、能燥、能坚,即具有清泄火热、泄降气逆、通泄大便、燥湿、坚阴(泻火存阴)等作用。一般来讲,清热泻火、下气平喘、降逆止呕、通利大便、清热燥湿、苦温燥湿、泻火存阴的药物多具有苦味。苦味药多用治热证、火证、喘咳、呕恶、便秘、湿证、阴虚火旺等证。
不大一样啊……
两人相视一眼,决定暗自寻访,先去摸一把安神香回来才是!
“风铃,告诉元清,去太医院拿安神香。”白黎直接吩咐,又撑手闲适的看着唐弄药材,唐瞥了一眼他,疑娇疑嗔的问“那福王世子和你关系不错吧。”虽是问,可实打实的笃定。
若非是相熟之人,打人怎么处处留着情?唯一的伤痕都在眼睛上了,可惜没变成食铁兽。
啧……
唐暗自冷哼,这两人暗度陈仓竟然还不告诉她!把她当什么了!她可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平王妃!
“这宫里长大的,那有什么绝对的对手?”白黎神神秘秘的笑着,小声说“你可别忘了了,那人的事福王也有份儿呢!”
唐哑然失笑,她还真忘了,福王和太后也掺和了那事的!
要不是太后关键时刻帮了一把,还真不知道怎么拦着皇上。要知道当时风露还在给尸体易容,真要是让皇上进了灵堂,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今日,你林姑父进宫了。”白黎翘着二郎腿,随意自书架上拿了本书翻越,门外有人守着,防着耳报神和不速之客。
“他不是秘密进京的吗?”唐一愣,这都过明路了?什么神展开?
“秘密进京只能瞒其他人,皇上耳目众多,瞒不住的。更何况你林姑父是想告老还乡,怎么可能瞒皇上?再说除了锦衣卫以外,皇上手里还有一支只听命于他的死侍。”白黎说得神秘无比,勾得唐兴奋得不成样子,心思瞬间就活泛起来了,旋即想起自己和白黎的事,有些担忧“那我们的那些事……”真的不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的吗?
“那死侍——”白黎笑盈盈压着声音说“只有十三人。”死侍这种特殊人才,求精不求多,更何况皇上这支队伍个个武功不凡。
唐挑眉,那皇上的耳目不还是只有锦衣卫?只有锦衣卫才是无孔不入的监听众位大臣啊。
白黎看出她眼中深意,叹了口气道“秘旨和密奏。锦衣卫专门有人负责这一块。晚上还在处理的基本都是密折。”
“可现在的问题是——”白黎幽深的看着唐,说出的话却让唐面色渐冷“皇上召见了所有太医院的太医。”
“江南那边——”唐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的开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是不是按不住了?”江南一带……是瑞王之前的旧部……
“瑞王和盐铁商人关系非凡。”白黎只道,隐晦得紧,唐却知道,几个王爷只怕从来没放弃过江南那一片金土地,扬州瘦马是美人刀,盐铁茶叶是利益当头,哪一样,都能让人醉生梦死……可人都是不满足的,有一有二就想有三,商人欲壑难填,瑞王当时几乎权倾朝野,又好色能让他们攀上这高枝儿,自己也纠结官员,豢养姬妾以狎玩……
蛇虫鼠蚁凑一堆,也是威力无穷了。
“这事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白黎有些忧伤,只希望这事别落自己头上,免得……
“要不然称病吧。”唐撑着头看他,一脸认真,勾起了白黎的小心思“称病?太医院一堆太医呢!”
“又没让你玩假的。”唐神神秘秘的说,还冲着白黎眨巴眨巴眼睛。
白黎心下一紧,我去!玩真的?
“反正江南一带都情势紧张了,伤几个锦衣卫,平王伤上加伤也不算什么吧?”唐慢条斯理的把弄好的药丸和蜜揉成丸子,偶尔抬起的眉梢迎着霜色阳光,显得冷冽又凌厉,看得白黎心里痒得慌!
怎么办,他好像更喜欢看唐哭……
“栽赃嫁祸?”
“错”唐义正言辞,旋即妩媚一笑“这叫祸水东引。”
白黎了然,这是糊里糊涂让别人瞎猜啊!前脚出了林探花的事,后脚平王也出事,那岂不是……
“我觉得这事若是要逼真,只怕福王和福王世子也要病上一病才好。”一家人,重要的是整整齐齐嘛!唐坚决不承认是她心眼小,想坑一把那个福王世子。
“我觉得——”白黎迎着唐亮晶晶的眼神艰难开口,他家小姑娘怎么一肚子坏水儿呢?可是……真特么可爱!“这主意好!”要病大家一起病!
“对了,我林姑父到底得了什么病?”唐担忧道,怎么说那也是林娴她父亲,虽然她不怎么熟吧,可她和林娴熟啊!
真要是出事了……难不成林姐姐又得守孝三年?
“放心”白黎给了唐一个安慰的眼神,勾了勾手指示意唐靠近一点,唐附耳过去整个人几乎趴在白黎身上,只听白黎声线动人道“你大哥传话过来说,在江南的时候请高老太医看过。”
唐顿时放心了,高老太医那可是能生死人以肉白骨的!嗯,就两字儿,靠谱!只是……醒悟过来的唐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姿势实在是暧昧不清……好在白黎素来稳重,将唐扶了起来。
将将做好,便听门外杨柳声音带着迫切。
“姑娘,姜姑娘请您过去。”
杨柳在门外苦着脸通报,天知道每次打扰平王和姑娘的相处,她都觉得那是一种罪过!
但这事……事关重大啊!
第六十六章 郑肃希姜觅再生变故
姜觅?难不成是郑肃希那事?
唐反复斟酌,还未有定论吧,便听见白黎在她耳侧的叹息“阿,你什么时候才能过门啊?”
唐羞恼,在他腰间软肉处拧了一下,并不重,却看他挤眉弄眼的说疼得厉害,那双幽深漆黑的眼里全然是她面飞桃粉的模样,心下更是羞恼,只不知是羞涩更重还是恼怒更多?不过看她那眉眼泛桃润的模样,想来也是盼着自己过门的吧……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自情根深重后,如何能耐相思?
“还有一年了。”最后一年了。待她去清河崔氏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便能出嫁。
“小儿……”白黎抬起她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叠,彼此之间一碰似乎就能吻上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再之后一点一点分开如贝皓齿,掠夺她口中香蜜,如醉酒般痴迷又仿佛是罂粟般让人上瘾。
有时候白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苗疆传说中的蛊——一种名叫唐的蛊。
他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朦胧几分模糊的嗓音,浓浓的情意,让唐耳根子一片通红,白玉脖颈也染上绯红之色,如飞花入流水,打着旋儿离开时留下的一片红晕。
绵延过她锁骨之下。
心房之处。
他知道的,她对他一向无招架之力。
“安弦——”她张口,不知怎的声音带着沙哑,眉眼中绵长着远山遮雾,半抱琵琶的韵味,她红唇开合之时,如兰似麝的香气隐隐,窜入鼻翼,让人上瘾。
贵族女子,吐气如兰并非书上臆想。青盐细柳,兰花花蜜,沉淀露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养了这皓齿兰香。
“我等你。”白黎吻在她眉尾处,她眨了眨眼睛,蝴蝶般的睫毛开合,痒痒的,复又趁她闭合双目时,吻她眼睛,寸寸下滑,及至唇瓣,未涂丹脂,依然鲜嫩如娇花。
她本身——就是最名贵的娇花,魏紫姚黄亦不如她,墨兰香麝,更是不及。
寸寸辗转,到她几近昏迷,眼角眉梢都是情意,他却只能停下。
发乎情,止乎礼。
他要的是她一生,而非一次。
“早点回来。”白黎温柔的替她整理鬓角,见她犹自懵懂,似是沉溺于方才,又心生怜意吻在她眉心,才唤杨柳进来伺候她洗涑更衣。
方才的衣服被他揉乱了,定然不能这么去见人,哪怕那是她手帕交。
白黎出门,他得去勤政殿探探消息。他不能出头,但也不能让人坑。
“姑娘。”杨柳打来热水替她擦拭脸颊,唐直接拿了帕子捂住自己。
真真是……没脸见人!
方才……方才……为什么会这样啊!
白黎果真是她的克星,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吻得七荤八素脑袋打结,把正事都忘了!
她上辈子没喜欢过谁,灭门惨案一出她基本就只是为了复仇活下去,好不容易折腾了一出吧自己又玩完了……真是大写的失败。
情窦初开……似乎也不赖嘛!
唐已经认命了,她现在能接受白黎任何形式的打击,反正……她估计是得绑着这男人一辈子了!哼,谁怕谁?
换了衣服整理了头发,唐手指停在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笑了笑,镜中人粉面含春,却不适合这么去见一个想要亲手斩断自己姻缘的姑娘,拿了茉莉花籽粉抹在脸上,压下粉意,抿了抿唇,领着杨柳去寻姜觅。
也没忘记先去太后那里刷一波存在感,送上新做的安神香,管他有没有用,反正她尽力了。
“你有心了。”太后慈爱,摸着唐新梳好的发髻,眼底青黑色甚浓,靠脂粉已经遮不住了。
唐眼神闪烁几分,踟蹰着提议“太后不如在睡前让医女为您按穴,放松一点容易入睡,还有酸枣仁磨粉,每晚睡前一小勺和水调开喝下也不错。”太后素来饮食清淡,唐也没提饮食上的事。
太后眼底笑意更浓了“你有心了。只是人老了,免不得觉浅,没事。”
太后也不算老,不过五十多岁……
听她这么一说,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酸酸的,“太后——”
“去看看姜觅那丫头吧,方才肃希那孩子来过,似是出了什么事。”
唐一惊,动静大得连太后都知道了吗?可看着太后眼底慈爱的神情,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郑肃希想要求娶姜觅的事,是太后定下的……
这婚……有这么容易退吗?
唐心里打着鼓,偏偏这鼓节奏过快,让她也跟着呼吸急促起来,平日里百来步的距离硬是让她不顾形象的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姜觅的丫头守在门外。
唐一看这模样,眉头就蹙了起来“你们在门外?那屋里谁伺候你们姑娘?”
见唐可算是来了,姜觅的丫头似乎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气松到一半就连忙请唐入内,急促的解释着“方才郑大人来了,两人吵了一架,姑娘就把自己关里面了。”又添了句“谁劝都不听,奴婢只能自作主张请了郡主过来。”
唐心里有了底,让杨柳守在外面,自己进去。
不在外间,定然是在内间了。
唐绕过屏风,八仙桌,挑开幔帐,姜觅身上无孝,屋子里的摆设便没有忌讳,这纱幔也是红色的软烟罗,看起来如云似雾,曼妙里又多了妩媚之意。
只是……
博古架上的摆设瓷器都碎了一地了。
姜觅在床上,床上的纱幔也落了下来,半露着一个小缝隙,影影绰绰的显出少女的身影。
“觅姐姐。”唐开口,走过去,挑起纱幔用挂钩勾住,芙蓉花团帐内有股比较奇特的味道,唐闻了闻,瞳孔骤然紧缩,眉毛一皱,那是——欢爱之后的气味。
我的天……
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黎,你在哪!她觉得她需要静静!
姜觅抱着被子躺在床上,脸上表情淡漠,轻轻开口叫了句“阿——”便落了泪。
唐颤抖着手捏起被子一角,就见姜觅哭得更厉害了,只压抑着不肯出声。
无声的哭泣,更让唐揪心。
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冷着脸,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柔声对姜觅说“觅姐姐,你现在需不需要叫水?”
姜觅摇摇头又点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咬着被子禁闭双眼,她不想看,不想看唐的眼神,不想看里面出现的怜悯,也不想看到任何人!
“姐姐,你需要叫水。”唐冷静的开口,然后自己也躺在床上,隔着棉被抱着姜觅。
“你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晚上还要陪太后诵经。”他们的日常几乎都是早起诵经,晚上诵经,白日无事便会抄写经书,供奉在佛前。
姜觅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眼泪又滑过脸颊没入头发,嘴唇上还带着血迹,伤痕,像离开水濒临死亡的鱼。
良久,唐才听见她开口“叫吧。”她已经无力去想为什么大白天的会叫水了……
也不想去看别人的眼神……
孤男寡女的……
共处一室……
靡靡之音……
暧昧气息……
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上,似乎还没有离去……
可她觉得……她需要水,洗去这满身罪孽满身的污痕……
唐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却没有让姜觅的丫鬟去叫水,而是让两人的丫鬟一起去,唐……拿碎瓷片割伤了自己,也在姜觅身上划了伤痕。
“姐姐,待会就麻烦姐姐说是争吵后摔到了博古架上,倒在了碎瓷上。”
“呵”姜觅讥笑,满目悲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我还有脸活吗?”
唐握紧她的手,见到手臂上的青紫淤痕,像是被什么缚住的,更像是男子手掌,拧眉到“这里是太后宫中,传不出去。”
又叹气说了个解决方法“若不然就找郑肃希写一张聘书,时间落在和亲之后。”
“打发官媒的事,容易得紧。”官媒都是收钱办事,眼光贼利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你至今还觉得是该嫁他吗?”姜觅冷笑连连,更是止不住的哭“他没有在意过我的想法,于他而言我就只是个花瓶,和博古架上的那些有什么区别?”
“不管你嫁还是不嫁!”唐掷地有声,眼光冷冽如刀“今日之事需要一个聘书,不然孤男寡女这事真要是有人挑起来,你跳黄河都洗不干净!”流言蜚语害死人!
“可不是完璧之身,这事出了,我还能嫁入吗?”姜觅怒伤至极反而笑意不止,只是怎么看怎么凄惨。
果然……
唐闭目,郑肃希,你个混蛋!
“女冠——”唐悲伤道“这是最坏的结果。”只女冠名声……参差不齐。
“好。”姜觅起身,唐得见她身上暧昧痕迹。她目光冷而冰,虽无求死之意却也没有向生之心。
唐为了圆话,拿了碎瓷片给姜觅,姜觅聪慧,自己动手,唐撕开中衣压住伤口,叫人去太医院取药。
另一边的白黎,却看见了郑肃希自请下江南。
第六十七章 君如虎定计勤政殿
“你可想清楚了?”摩挲着手上的白玉雕龙扳指,皇帝幽深的目光随意的看着郑肃希,只空气中气氛凝滞,只有仙鹤衔芝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白烟。
内侍低头研磨,墨香浸透端砚,音如击节。
一下下,一声声,敲在郑肃希的心上。
白黎侧目过去,暗暗揣摩其中深意。江南一带是块肉骨头,也是块硬骨头,那群吃饱了的蚂蝗恨不得能敲骨吸髓的把金银财宝全揽入自己怀里,又常年被瑞王把控,如今是否会鱼死网破尚不得知。
不过……白黎眼眸闪着微光。
富贵险中求。江南一带郑肃希若能处置妥当,难保不会成为刑部尚书的接班人。官场复杂,又与内宅相关,哪怕刑部尚书的发妻是郑氏族人这枕边风吹得进尚书耳里,却吹不尽皇帝耳中。可若是这事儿成了,做尚书入阁,几乎显而易见。
不过……白黎心底暗自笑,还是太年轻了。
陛下用人,却也难容人。
十有**会外放,能不能回来还得看风向。
“臣愿意。”郑肃希回答得斩钉截铁,却仍旧有一丝犹豫。他一走了知……那她呢?
不可否认,之前是愤怒所致,他不能容忍自己是那个被退婚的,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更为欣赏另一个男人。所以在姜觅搬出平王想要退亲的时候,他生气了。不顾一切的做事,后果就是……他不敢再见她。
这出婚约起因在他,姜觅不过误入局的棋子,因太后授意两人得以交流。他满意她的性情温顺,满意她的外貌身世,满意她的才思敏捷,两人常有话题,但她不满足做一个内宅妇人。
矛盾不可调和,如沉睡的火山,终有一日将会爆发。
而今日……那一天来了。
这果是苦是涩是酸是甜,他如今不想细偿。
最后的那丝犹豫也去,他抬头望向高坐之上的帝王,眉眼沉沉如山岳,眼风如刀眉峰如剑,但又自有一番绵延不尽的慈悲沉在眼底,如古玉陈酒,日头越久越有味道。
“太后可同意了?”怎么说也是太后娘家人,在郑家身份也很贵重,他并不想和郑家闹不愉快和太后闹不愉快。
郑肃希来得匆忙,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自然也没能告诉太后。
他张口却只能略带颓败“太后不知。”
皇帝轻笑“既如此,朕也不好把你指派出去。”
郑肃希叩首“求陛下应允,太后那里,臣亲自去说。”
白黎思索几番,还是觉得不说话好。反正这里老头子挺多,每一个分量都比他重。
“左相觉得呢?”皇帝开口,言语带笑,郑肃希的确是一个查案的能手,只如今这事不仅仅需要查案,还有与官场的,与商场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郑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郑氏族长怎么养了个这么刚正不阿的儿子。
左相晕晕乎乎的,这开春倒寒让他前些日子狠狠着了凉,至今脑袋还有点晕,迷迷瞪瞪的思索几番,忖度开口“郑大人查案是个能手,身份也能压得住那些人,还有郑家从旁协助,此事不难。”
“只是——”
但凡有事,添了这两个字都有转折。
皇帝挑眉,静候下文。
左相摸了摸胡子,有些为难“这是这和商人打交道,只怕得万家那小子去了。”商人重利,三句话里两句都是坑,一不留神就被圈进去了,得来个内行人才行。
皇帝点点头“右相意下如何?”
“老臣觉得,还得添个能打的。不如让福王世子一同?”右相皱着眉头胡子一颤一颤的,看得白黎都想帮他把胡子刮一刮,没事留这么长干嘛?
不过他之前不是才和阿商量着要让福王世子病上一病吗?
不过……去江南也行啊!让别人找他麻烦!好主意!
白黎心里一定,开口符合“臣觉得——可行。”顺便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青肿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今上一看眼皮子也忍不住抽了一下,能找时机把白黎给揍了,这武力值可以!
于是拍板决定“好,就这么定了!”
顺手坑了一把福王世子的白黎觉得自己今天非常的帅气,原想和唐一起用个午膳的,却收到了风铃的传话——今儿个让他自己吃!
白黎一阵憋屈,自打唐来了皇宫,虽然离得近了吧,可锦衣卫所在外面,唐在内庭,中间隔了那么长的距离,还不能随便走,每次去都要通报,哪里有住在定国侯府的时候那么便宜?
“元清,你去问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今日要他一个人用膳?这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啊!白黎百无聊赖的躺着晒太阳,想着还是自己小儿的注意好,拿胭脂抹了眼睛,又易容了一下,这看起来就越发显得福王世子下手重了!
“是。”元清刚领了命提脚要走,又被白黎叫住了“诶,元清,你说这林大人辞官回乡,是不是要把林娴一并带回去?”
元清摸不着头脑,这和郡主有关系吗?郡主不走不就成了?“应该是吧。”
“那你顺便告诉郡主一声。估计她得设饯别宴了。”白黎叹气,这一出出的怎么这么多呢?
“是。”元清道,主子心海底针,猜不得猜不得。
还是去找郡主吧!
此时的勤政殿,仅有左相和今上二人。
“陛下,您可想好了?那四大世家门生遍天下,可不是能轻易能撼动的。”左相沉声劝解,此事路慢慢而修远啊!
“老师,这事,总要有人去做的。”皇帝说得认真却也无奈至极,眼角有些苦涩,左相曾是他老师,在东宫教导他四书五经,也是官场难得的从寒门上来的,家里清白与四大世家无甚纠葛。
“崔,卢,郑,王,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虽然有科举在,依旧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皇帝仰躺着哀叹,万分无奈,并非他想动手,实在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半个朝堂被四家隐晦的控制着,哪个做皇帝的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左相听他言语坚决下定了决心,心知无法动摇,而他也不想劝,四大世家尤其以郑家,王家为主,或明或暗的插手朝堂中事,尤其是王家,想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举把曦嫔推上皇后之位,这样的心思……其内寓意不外就是让日后的天子,血从王家。
想到那一堆弹劾皇后的折子,左相就冷笑不已,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陛下可有何良策?”左相问道。
皇帝玩味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疑问道“左相以为——曦嫔与唐如何?”
左相眼皮子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曦嫔和唐,一个入了皇帝的后宫做了娘娘,曾孕有龙子,虽未能完好无损,但也狠狠的在皇上面前给皇后上了一剂眼药,又顺便坑了个慧昭仪和大皇子进去,心机不可谓不深,加上还有太医院那些的情报……是个不好对付的!唐自己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平王倒是情根深重。
皇帝这是问的唐还是平王?
“这个——”左相拧眉不知作何回答。
皇帝淡笑开口“曦嫔出身王家,唐母亲是崔家女,听闻卢家文君住在定国侯府隔壁,与唐交好,两家有结亲的意思,郑肃希出身郑家,左相以为如何?”
“崔家与郑家交好,与王家卢家似乎因为当年一出婚事有了嫌隙,陛下是想借郑肃希和平王——”开刀?当然最后两个字左相这种人老成精的老狐狸是不会说的。
皇帝挑眉,望着左相笑得如同成了精的狐狸。
第六十八章 落落清欢一身血
《云笈七签》也有记载香汤沐浴之法:竹叶十两 桃白皮四两,右以水二斗,煎取一两沸,适寒温,先饮一盏,次澡浴,兼以水摩发,秽自散也。
唐喜香善香,风铃杨柳多少也耳濡目染知道些,唐慌乱之下没注意到的,被风铃和杨柳暗度陈仓送了进来,只一时夸赞不得,还是眼下事最重要。
青水过凝脂,唐眼眸稍黯,这一身的欢爱痕迹带来的不是灵水交融的欢愉,而是洗之不尽的屈辱。心底喟叹,她不知,今日这劝说是好还是坏。老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她如今真要做剪断红线劝离的帮手?
“阿,是不是很脏?”姜觅合上双目,睫毛颤巍巍的像是在雨水倾盆而下里无处躲避只能奋力张开双翅飞翔的蝴蝶。
无家可归之人,最是艰辛。
万般苦涩自口中咽下又在五脏之中酿成苦酒,越陈越苦。姜觅并不想回忆今早的凌乱与不堪,可当下是瞒天过海,还要想法子劝说父母——同意她出家。
时下虽有女冠,却不多。且女冠若非不愿嫁人的高门贵女,与男子周旋,便是真心沉入古书典籍,或秉承道家出世之念,济世救人之辈。
言语驳杂,未能一家。
这样一句话,突然就让唐红了眼睛,她自身经历非凡,算起来岂非……也是不干净?只是这一身躯壳,却是完璧。
真真是有口难言。她张嘴又不知怎么劝慰,默默的沉声,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觅,还是在安慰自己“觅姐姐,生而为人,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守宫砂定女子贞洁?凭什么三从四德都是对女子的要求?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既抱得了如花美眷也养得了戏子歌姬?”唐与姜觅认识何止一两月?两人同宿同食两年之长,一抬眼一勾唇便能知对方心意,此刻为了让姜觅不这么消沉下去,唐打算下一剂猛药。
她素来是知道的。
姜觅与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儿,眼在后宅,心在夫君娘家,姜觅的心,在山河天下,眼,在百姓黎民。
“凭什么男子可以科举入仕,女儿就只能困居后宅?”
“若女子也能科举,进学,为天下百姓进一分心力,妇好荀灌之流如何仅仅是少数?独孤皇后未必只是皇后。”
“若——姐姐愿意”唐心思通明,在那一刹那得到了主意,咬了咬唇瓣,眸中星光也黯,似这个主意极其艰难一般“若姐姐愿意,不如假死脱生,换男装行走江湖。”
“姐姐学识好,四书五经通览,琴棋书画出众,君子六艺也不若于男子。若姐姐愿意,便是去书院教书,又如何能猜到姐姐是个女娇娥?”
“你是说——”姜觅缓缓张口,她口唇干涩,说得很是费力,倒是眼神,晶亮有神像是明灯能照入人心底一般“大隐隐于市?”
“若姐姐愿意,青山书院每年都会招收学子,亦有先生。”唐说得模棱两可,并非是她不肯帮忙不肯细说,实在是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去过青山书院,所以的了解只在于母亲,舅舅,两位兄长的描述里。
不过她这么会找麻烦……希望舅舅们不要怪她。
姜觅无声无息的掉眼泪,眼泪化在水里再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笑,灿烂如窗外明媚的阳光“好。”
音如断玉,亦是碎镜。
唐突然懵了一时,她突然觉得,郑肃希和姜觅许是……破镜难圆了。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姜觅起身,她忙闭眼侧目不看,最后一瞬的记忆停留在羊脂肌肤上留下的点滴痕迹如新荔也若落花,热水洒落,有些顺着脖颈,肌肤涓涓流下,有种别样的,破碎的,想要蹂躏的美感。
赤足踏出水面,姜觅自顾自的拿了放在屏风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回头巧笑嫣然道“阿。”
言笑晏晏,一如初见模样,却多了些不一样。
眼角添了媚色,心底多了阴翳。
唐满脸呆滞,怎么觉得这个劝解方式不大对?
选了鹅黄色的齐腰裙,广袖上绣的是兰草,空谷幽兰,引蝶翻飞,初春的天气尚有些凉意,唐有替她拿了件白色的锦缎披风,暗绣的如意纹,夹杂五福纹。
擦干头发,拿檀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不经意之时,时间如指尖流沙簇然远去,不可扭转。
得了杨柳提醒的两人,才从各自的心事里回过神来。
杨柳顺道捎来了煮好的鸡子消肿还有遮去她脖颈上痕迹的胭脂。
唐让姜觅自己弄眼睛,她拿了胭脂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涂抹。
姜觅神色有些奇怪,眼尾下压难以自主的生出疼痛之感“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难不成……不对啊,她这妹妹可孝顺得紧,万万不可能在孝期弄出这些事的。
那这东西……
唐这才想起,这东西原不该是她的,解释道“这是之前帮过的一个歌女给的,说是自己配着弄的胭脂,我之前摔着的时候试过,还不错。”
其实她也疑惑,这东西哪来的?
遮住了手腕上的青紫,脖颈上的红晕,唐才为姜觅梳妆。
发挽成堕马髻,拿雕花的木梳固定,又簪上缕金的云亭流苏,流苏用的是白玉珠,大小一致,圆融如意。
“好了。”唐拍拍手,添了几朵细小的华胜在发髻后面。
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拿了胭脂水粉黛笔打算开工!
眉画远山,需淡扫,眼要有神且精致,就细描,眼尾拿黛笔微向上勾,一眼一撇便多了媚色。两颊抹上粉红胭脂,她肤白又细腻,更像是经雨桃花,娇嫩可人。唇只淡抹,虽减去几分艳色却多了几分如花美眷的韵味。
“姑娘。”杨柳敲门,唐刚想吹嘘一番自己的手艺,就被打断了,无奈叫道“进来。”
杨柳开了门,端着药酒进来,做戏做全套,现在全院子的人都知道姜觅和唐打闹,两人受伤的事了。
流言蜚语嘛,半真半假才让人感兴趣。
苦闷的皇宫里,女人之间的战争总比外男霍乱宫帷要好听,更何况事关姜觅,唐可不能让她白白清誉有损。
唐有模有样的在自己身上结痂的伤口上缠上布条,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就将就着收拾收拾打算去见太后了!
“妹妹请。”姜觅侧身微笑,半露在阳光下的脸可见清晰小绒毛,单纯无害中又添魅惑之意。
“姐姐请。”唐侧身行礼。
她看着姜觅提裙踏过门槛,裙摆如水散开又归拢在一起,她的身后迎着阳光处似乎生了双翅膀。
如破茧后的蝶。
叫唐只能叹,一身轻衫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