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惩诫
二队的人还是迟了一步,当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自以为完成了对张冲他们的合围时,却发现张冲三人连同在后面追的二队的那两个,早已经被二当家的亲卫队捆了个结结实实。众人见是亲卫队队长胡满亲自带的队,知道大事不妙,正要偷偷离开,却听胡满高声喊道:“二队全伙集合。”
二队的队长没有来,来的人中有两个小队长。听到号令,二人急忙站出来,一个居中指挥,另外那个则在队伍中间来回巡查督导。各小队的人则按平时的排序,靠前的主动承担起小队长的职责,各自整理本队人马,其余人等则前后左右忙着找准自己的位置,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队伍便集合完毕。别说小金和狗子看得瞠目结舌,就是张冲也大吃了一惊,他们大学军训时,班里的人数和眼前的这些差不多,集合一次少不了要十几分钟,象这样瞬间完成集结,可能只有他们的那些教官才能做到。
胡满见队伍集合完毕,一挥手,身后冲出两个亲卫,虎狼一般闯进队伍里,将回去报信的那个一把撕了出来,三两下捆得结结实实,推到张冲几个人身边。胡满这才接着叫道,“目标巡山营,出发。”
外面发生的事情,巡山营的人早就知道了,只是怕麻烦懒得管罢了,今天见胡满亲自拿人,知事情闹大了,急忙往里禀报。三头领钱寿今日恰在营中,得了消息,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亲卫队的人平日里虽然清傲,但对上下规矩看得很重,见钱寿出来,胡满快走几步,见完礼后,便将事情的经过连并二当家的意见一并告知钱寿。钱寿听了,笑道:“胡队长辛若,既然二当家的己有示下,敢不从命。”回头吩咐左右,将人带进营内,依令处置。
左右得令,上前先将二队领头闹事之人放倒在行刑凳上,扯去上衣,打了二十军棍,其余二人问了胁从之罪,每人领了十军棍。
张冲因为先动的手,要打三十军棍,狗子和小金则是每人二十军棍。张冲对这种处理有些不满,觉得这样显失公平,自己多挨十棍也就算了,可狗子和小金同是胁从,却也要比二队的人要多打十棍子,这就有点量人下菜的意思了。他抬头看了看众人,包括狗子和小金都神色坦然,似乎理所当然,心里一动,倒是有些后怕起来,暗道,“原来这世上的事,从古到今都是一样,只有不公平才是公平的。五队和二队的区别是本质上的。现在看来我还是有些忒托大了,今天我们若是被二队的人打死,他们怕是都不用抵命,最多不过挨几军棍罢了。”
巡山营和二队的人平日里的关系虽然不咸不淡,但也犯不着去得罪这些人。至于张冲三人,巡山营的人是绝对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的,但见张冲他们竟然敢和二队的人叫板,而且还敢先动手,显然也是些狠角色,再下手时就留了心眼了,棍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听着噼里啪啦热闹的很,却只伤在皮肉,动不了筋骨。
胡满是打棍子的行家,这种猫腻自然瞒不过他。巡山营的人开始还有些担心,打了几下后发现胡满始终没动声色,更加放开胆子打完了事。
二队其余的人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也是二当家的定的规矩,目的就是杀鸡骇猴。虽然巡山营的兄弟有意放水,但也是棒棒着肉,棍棍见血。在战场上,砍刀剁进骨头,长枪捅个对穿,这些人未必会眨一眨眼睛,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是豪气冲天,视死如归的硬汉子,死生只在一线间,谁还顾得了许多。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提前告诉你,这棍子要打下来,偏偏躲又不能躲,眼睁睁地看着,就算是不落到自己的身上,看着也肉疼。
张冲三人受完军棍,大家都道此事己了,偷偷出了口气,没想到,行刑的人又将三人收押在起来。众人正疑惑间,胡满又道:“押到操场示众。”
巡山营的人推推搡搡,将张冲三人带到操场上,又从腰间抽出绳子,将他们绑在旗杆上。二队的人少不得也跟了陪在一边站着。这时,胡满又传令,着各营派人过来观看。
张冲从小虽不是个乖宝宝,但也算得上个不错的好孩子,可享受过这侍遇。绑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如果胡满再现场卖票收钱的话,那他和动物园里那些动物就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也太没有人权了,张冲觉得这事真有点过了,以前他从网上看到,有抓了小偷捆了示众的,基本上都被人肉了。众口烁金倒未必然,但用唾沫淹死,还是可行的,如果现在有wifi的话,他一定掏出手机,自拍后狂刷朋友圈。
不过,狗子和小金倒是很享受。他们心中认为只在身上纹几条咸带鱼、皮皮虾之类的,吓唬吓唬未成年人还是可以的,真要到了道上人的眼中,那就太幼稚、太低级了。只有蹲几天班房,吃几天牢饭,才有横着走的资格。为一示众,倒象是做了免费的广告,效果等同于坐班房、吃牢饭,从此之后,想不牛都难了。
二队的人站了约一个时辰,胡满终于大发慈悲,准他们回营了。至于张冲三人则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才有人过来给他们松了绑,又训斥了几句,才放他们离开。
张冲被绑了四个多小时,浑身都麻了,再看看狗子和小金,狗子倒好些,小金面色苍白,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心中不忍,问道:“你们两个还好吗?能不能坚持得住?”二人听了,勉强笑道:“还好,死是死不了的。”
三人站在原地,缓了一会,这才相互搀扶着往回走去。一路上,狗子和小金两个虽然表面狼狈,但却象打了鸡血一般,精神亢奋得很,搞得张冲有些哭笑不得。
“三位英雄,今日倒是威风得紧啊!”张冲他们正走着,忽然听见路边有人说话,抬头看时,却见是老韩头站在路边,看样子等了有些时候了。
“老韩头可是来迎接我们的吗?”张冲嘻皮笑脸道,“你这也搞得太隆重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低调,低调。”
“真是些不知死的东西!”老韩头看着张冲没正形的样子,恨恨道了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停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且回去,小三儿,你跟我来。”
狗子和小金知道老韩头一向视张冲为子侄,心里自然是挂念着,可能有些体己的话要说,便齐声道:“韩老伯走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张冲跟着老韩头回到他的屋里,老韩头闷声道:“你把上衣去了,到炕上趴着,我给你上点药。”说完,来到柜子前,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走到张冲跟前,慢慢将药涂在张冲的背上。
张冲只觉得背上先是一疼,紧接着便是凉凉的,丝丝冷气沁入肌肤,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只一会,便开始微微有些发热,背上便如同有无数条小虫爬来爬去,心中就象有只小手在那里搔挠一般,痒痒得扭着身子笑了起来。
“还笑。”老韩头给张冲上完了药,生气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原先看你也是个老实的,怎么现在竟然生出这等事来?”
张冲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二队那厮欺人太甚,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怕是日后更会生出无数事端来。”
老韩头叹了口气,道:“难道这样就不生事端了吗,那帮人都是些心黑手辣的,如今吃了这亏,岂会善罢甘休?”
张冲听了,笑道:“这事二当家的已经过问,他们不善罢甘休还能怎样,我是好惹的,难道二当家的也是好惹的吗?”
老韩头点了点头道:“倒也是。你倒不傻,知道往巡山营跑,可你就那么确定巡山营会趟这混水。实话对你说了吧,巡山营才不会管你们死活呢,今天若非二当家的出面,你们几个小子不死怕也是半残了。只是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熬了。”
张冲一副虱子多了不痒的神情,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打他们一次好了。”
老韩头让张冲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跺着脚恨道:“你这小畜牲,只管拿些惫懒得话来说。我告诉你,这几日,你定要小心从事,再莫惹祸。等此事风头过了,我去找大当家的,求他放你下山。这些年,我也攒了些棺材本儿,你拿了去,寻个正经营生做,再也不要做匪了。”
张冲怪道:“你这老头儿,近几日是怎么了,老是劝我下山,若要下山也好,我们俩便一齐下山。”
老韩头听了张冲的话,面色一变,顿了顿,淡淡地道:“只管说是闲话,我一把年纪了,有几天活头?”
张冲见老韩头神色怪异,情知有事,再问时,老韩头便不再开口,只让张冲趴好,今晚就在他那边睡上一觉,等天明再回去不迟。
第十七章 同室
张冲一睁眼,见天光已经大亮,屋子里静悄悄得,老韩头应该早已经去伙房开工了,于是急忙披衣起身,站在地上转动了一下身体,又跳了两下,感觉背上的棍伤已经好了七八成,虽然隐隐还有些作疼,但应该已无大碍,心中暗道:“这老韩头的药倒是挺管用的,日后少不得找他讨要一些,以备不是之需。”
出得门来,张冲也不想再麻烦老韩头,只隔着灶房的大门,大声和老韩头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往回走去。
回到五队,狗子和小金早就等在那儿了。狗子见张冲过来,笑着迎上去,问道:“大哥身上的伤没有什么事了吧?想你应该是没有吃早饭,我就特意给你留了个饼子,你先垫一下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糠菜饼子递了过来。
张冲接过饼子,奇道:“今天真是奇怪的紧,狗子兄弟竟然变了性格,连饼子也舍得拿出了。”狗子笑道:“大哥便是要狗子的这条命,也只管拿去就是了,一个饼子又算了什么。”张冲笑道:“狗子兄弟倒是豪气的很,好端端得,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这条狗命,真实不如这饼子,至少可以充得饥。”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一齐往库房走去。
张冲咬了两口饼子,忽然想起来,放慢了脚步问小金道:“昨日,沈寄那老狗没来生什么事吧?”小金道:“昨夜里,沈老狗倒是来过一次,知你去了韩老爹那里,便没说什么就走了。”张冲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几个人照例领了车子,一齐推了往前走,张冲便道:“这几日,我们需小心行事,防备二队那伙人再生事端。”狗子经了昨日,膨胀得很,满不在乎地说:“怕他个鸟,若再来,便一发打出那厮的屎来。”张冲笑着照着狗子的屁股便是一脚,道:“看把你能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不可大意。”小金在一旁跟着笑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加着小心,三个人别分开,也就是了。”
一路说着便来到了前寨,三人的心中便一下子紧张起来,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走了一小会,大家便觉得不太对劲,街巷之上,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
小金轻声道:“今天忒是怪,怎么一个人都不见?”说着话,三人已经转过一个街角,终于见到了一个扫街的老汉。张冲认出那个老汉也是他们五队的人,便走上前去,打了个问讯,道:“这位老哥,有件事要请教,今天这前寨怎么如此的安静?”
张冲和二队的人火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老汉抬起头只一眼便认出了他。见张冲问自己,略显紧张地回道:“冲爷太客气。想冲爷上午都在后面吧,全不知道咱们寨子里出了大事情。”
三人一听,倒真觉得奇怪,急忙问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大事,那老汉便接着道:“昨天,三队下山去做生意,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兔子窝的张相公,抢了我们的货不说,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大当家的气得了不得,今天一早便传下令来,全伙下山去兔子窝了,估计这会已经交上手了。”
三人听了,心中窃喜,真是天助我也,这帮人不在家,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一天无事,三个人身上又都带着伤,不便在外面多待,忙完了便回来交差,各自回去休息。
张冲进了窝棚,刚刚在铺上躺下,却见狗子和小金两个人扛着行李走了进来。张冲起身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扛着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去逃荒吗?”
小金将行李放在脚下,笑道:“我和狗子商议了一下,决定搬过来和大哥同住,早晚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张冲笑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个棚子里已经住满了,哪还有空地方给你们住?”
狗子道:“这个容易。”说完,上前几步,一把将躺在张冲邻铺的那个人揪了起来,恶狠狠地道:“我与你换个地方可好?”
那人吃了一惊,又见狗子形容凶恶,再加上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哪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陪着笑道:“狗爷请便。”待狗子手一松,那人立即回到自己的铺上,草草划拉了几把,将行李归置了一下,扛在肩头,惶惶地逃出了棚门。
另外一边的人见了,连忙起身招呼小金道:“金爷若不嫌弃,只来小的这边住下。”小金笑了笑,道:“你倒是个知趣的,那就多谢了。”那个人听了,也急急收拾了行李出去了。
狗子和小金两个人将行李安置好,躺在铺上正和张冲聊天,便听到外面有人叫喊,紧接着便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狗子性急,从铺上跳起来,跑到门口,探着头往外观瞧,只见外面有许多的人,匆匆忙忙的不知要做些什么。这时,正好有一个人从门前跑过,狗子一个箭步冲出去,扯住那人问道:“你这厮急天忙地的,要做什么?”
那人扭头看是狗子,只得停下了下来,急乎乎地道:“出事了,前寨的人回来了,听说是和张相公的人打了一场恶仗,折损了几个兄弟,前面传令要咱们过去抬人哩。”
那人的声音很大,张冲和小金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小金的好奇心就上来,转头看着张冲道:“我们也去看看可好?”张冲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狗子更是巴不得去看热闹,三个人一拍即合,一起出了门,悄悄尾随众人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便远远看到操场上围着好多人,狗子正待上前,小金却在一旁拉了他一把,道:“且慢,我看那些人里,二队的人居多。”张冲定睛看去,果然如此,心道:“看来,这次折损的是多半是二队的人。我们若贸然过去,那伙人恼羞成怒,拿我们出气,只怕是打死了也是白打。”当即道:“小金说的有理,我们就在这里,先看看情况再说。”
没多大一会,沈寄也到了操场。胡满便下令只让各队留下几个人帮忙,其余众人各自回营。众人听令,也就散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沈寄便开始安排人手,就见五队的人两人一组,抬了尸体往寨子外面的墓地方向走去。
张冲三人站在路边,看到抬尸体的人走过来,便伸了头往中间看,只见大约有七八个抬担架的模样,担架上的人,全拿白布遮住,看不清楚究竟。三人正在那观望,就听有人喝道:“你们几个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上前帮忙。”大家抬头一看,却是胡满,正一脸铁青的瞪着他们。听到胡满的喝叫,二队的人也认出了张冲他们,一个个恨不得上前怒打他们一顿,只是碍着亲卫队和巡山营不好动手,只好拿眼狠狠地瞪他们,张冲他们也知道厉害,只假装不知。
这时就有人上前,递了几把铁锹、镢头之类的工具过来,张冲等人少不了接着,跟着队伍一起往前走去。
山寨的墓地离山寨有一段距离,在一片朝阳的缓坡上,张冲还是张三时,这个地方也是常来的,他记得刚上山时,这里只有几个小土堆,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这里的馒头冢已经是层层叠叠,蔚为壮观了。
土匪窝里死个人很正常,人死得多了,也就有专门负责这个差事的人了。等他们过来,便有人迎过来,将尸体抬过去,安置在一旁收殓。张冲他们便按着事先已经圈好的记号挖起坑里。等那边收拾妥了,这边的坑也挖好了,棺材是没有的,每人只有一张新的芦席。这时,张冲才看清楚这几个战死的土匪的面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死人,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毛,若是没有张三给打的好底子,只怕此时,他会忍不住呕吐起来。
张冲拿眼扫了一圈,突然心里一动,盯着一具尸体看了看,扭过头,小声地问旁边的小金,“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昨天和我们打架的那个?”小金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没错,我刚才仔看过,确定无疑。”狗子听了,也凑过来,低低地笑道:“这下好了,上午还担心这厮会找我们的麻烦,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如此彻底的了了。”说完,见张冲和小金都没有说话,自古死人为大,况且这人还是自己山寨的兄弟,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讪讪地又缩了回去。
张冲此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昨天下午,大家还在一起追逐厮打,没想到只睡了一觉,便阴阳两隔了,不禁想说不定自己今天夜里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生死难道就是这么容易吗?
胡满见阵亡的兄弟们都入土为安了,便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就先回去吧,明日着队里的兄弟前来拜祭,好歹也送他们一场。”
第十八章 小心从事
山寨里的气氛很压抑,接连几场硬仗下来,没耳虎真有些盯不住了,一队二队已经打残了,三队建制还算完整,但那不过是个预备队,战斗力和前两队没法比。没耳虎的心情很不好,脾气见长,聚义厅里不时就有哀嚎声传出来,军棍已经打断好几根了,所有的人都加着小心。张冲他们知道,此时二队绝对不敢再露出头来找他们的麻烦,日子反而好过了许多。每天出了寨子,更不急着回来,能拖一会就拖一会,在外面逍遥快活,又何必回来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呢。
小金倒是可以放心,只是狗子最近有些嚣张,“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张冲心中暗暗有些担心,挑了个没外人的时候,很严厉地告诫狗子和小金:“非常时期,一定要小心谨慎,俗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那不长眼。你们若是此时惹了麻烦,谁也救不了你们。”
为了让狗子他们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棚子里,张冲也是费了一番脑筋,最后他决定还是给他们讲故事。张冲从小喜欢看些闲书,自诩满腹经纶,江湖人称“故事姥姥”。讲什么好呢?白雪公主、小红帽、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些故事对这帮牲口来说显然是有些糟践了,他想了想,还是传统段子更适合他们一些,这些他更熟,什么《说唐》、《说岳》、《杨家将》张口就来。
小金以前家住在城里,戏文倒是曾经听过几本。狗子却打小在林子里跑,耳朵里不是野猪嚎就是黑熊叫,哪听过这些话本演义,几段下来,便上了瘾,回到窝棚,便缠着张冲讲,再也没有心思四处转悠,招惹是非了。
这一日,张冲讲的是三国里刘备招亲的段子,正讲到紧要处,忽然看见一个脑袋在门口探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便一歪身子,弯下腰,拾起狗子的鞋扔了出去,叫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那人便笑嘻嘻地走了起来,张冲一看却是伙房里的一个小伙计,名字唤作杜平,平日里跟着老韩头打杂,和他也熟识,便笑道:“你这小猴子,不在伙房里忙,跑到这里厮混个毛?”
狗子看了,也笑着扑上去,叫道:“你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刘皇叔正要洞房呢,竟生生地被你给搅了,你说你该死不该死?”说着就拿手去搔杜平的胳肢窝。狗子力气大,杜平左右挣不开,一时笑得喘不上气来,直叫:“狗哥饶命。”
狗子听了,停下手笑道:“饶你命也容易,只拿出几个饼子就行。”杜平笑道:“今天确实没有饼子了。”狗子道:“那就难了。”说完又要动手,杜平急忙叫道:“狗哥且住,我有正事。”
张冲听了,笑道:“你小子能有何正事,说来听听。”
杜平道:“师父着我来,看看三哥有没有空,若是得空,就请过去一趟。”杜平上山就跟着老韩头,见他烧得一手好菜,便一直缠着要学,也不管老韩头愿意不愿意,平日里都是一口一个师父地叫。
张冲一楞,急问道:“有什么事?”杜平说:“那倒不知道,看样子好象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张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起了身,道:“那就别楞着了,现在就走。”狗子和小金也在一边说:“冲哥快去吧,莫要韩老爹等急了。”
张冲跟着杜平到了伙房,见老韩头正坐在桌边记帐,上前问道:“老韩有什么急事,还要着杜平过来一趟。”
老韩头放下笔,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刚才老林托人带来信,说是最近生了病,一直闲着,就记起你的酒来,问还有没有,若是有,再带几坛给他。”张冲心中暗道:“这老家伙壮得象头牛,哪有这么容易得病的道理。八成是失了手,让人给打残了。”忍不住笑道:“以前那些早就没有了,前几日出去,见山上的野桃熟了,若是能等得,我去摘了,再酿点就是了。”老韩道:“也不是很急,过段时间也可以。”停了停又道:“这几日,大当家的气不顺,你们几个小子一定要小心些。”
张冲笑道:“老韩你想的也忒多了些,我们都是些老实孩子,哪会去惹什么事。”
老韩头冷笑道:“你们若是老实,那天底下就再没有淘气的人了。你别以为我每日在灶前劈柴烧火,这外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我早就听人说,你整日家领着小金和狗子两个杀才,到处招摇过市的,真实威风的紧哪。”张冲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道:“你莫听那些人嚼舌头根子,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不知道这些人就会顺风扯旗,嘴里是没几句实话的。我们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老韩头摇了摇头,叹道:“这话若搁在以前还说得,现在我还真有点看不清楚你了。”张冲道:“你这老东西,总要找些话来说,难道我还变了不成。”心中叹道,“张冲和张三当然不是一个人,外人不知道,但关系近的人总是能感觉到的。”老韩头顿了顿,说:“我也不管你变还是不变,我说的话,你可要往心里去。”
张冲楞了一下,问道:“是什么话?”老韩头生气得说:“就知道,你只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张冲见状,急忙笑道:“至于吗,说着说着就恼了,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我哪能都记得住?”
老韩头叹了口气道:“你也看见了,近日死了这多的人,这当匪的早晚脱不了这么一天,难道你就真的愿意也象他们一样吗?”张冲道:“既然上了山,也就认命吧,不然还能怎么样?”老韩头便道:“我看你还是准备一下,下山去吧,就算当个庄户人,也比在山上落个横死的下场好些?”
杜平正在一边揉面,听了老韩头的话,接口道:“师父这话也不全对,难道庄户人就能平安吗?那年,我们村子里来了帮子官兵,嚷嚷着说去剿匪的,可没几日就被山匪给打散了,散了也就散了吧,可能是怕回去没法交待,反从我们村里抓了好些人,可怜我那老爹一辈子就知道刨地种田,伺候庄稼,可临了怎么样,还不是被他们一刀砍了脑袋,连头也拿石灰硝了,当山匪的首级去充功了,到老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老韩头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些官兵中的败类,这种人还有几个?朝廷里还是象叶大将军那样的英雄多些。”杜平不服气地回道:“不管多少,我只说的是就算是在家里种田,也未必能平安一生。”老韩头被杜平抢白了一句,更加生气,偏偏又想不出怎么回他,无奈何只得厉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嘴,小鸡仔一样的年纪,你懂得什么?”杜平也生了气,口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三哥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说完将手上的面往盆里一摔,走了出去。
张冲见状,急忙打哈哈道:“老韩莫要和这混小子一般见识,我心里明镜一般,知道你是处处为我好的。你的话,我自然会听,只是此事,非你我可以左右,还需从长计议才是。”老韩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但也要提前准备才好。”张冲急忙点头称是,站起身来,便要告辞。老韩又道:“你且慢走。”看看房里正好无人,转身来到橱边,打开橱门,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张冲。张冲闻了闻,一股喷香的酱牛肉的味道,知道这才是老韩头叫自己快来的真正原因,感激地朝着他笑了笑,老韩头摆了摆手,张冲这才出门离开。
走到窝棚门口,张冲站在外面听了听,里面静悄悄地,不觉奇怪,心道:“这两个人平素里只闹得窝棚顶都要破掉,如今怎么这般安静。”想着,一脚便迈了进来,却见二人都蒙着头躺着不动。张冲笑道:“二位今天怎的如此乖巧,竟然能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听见张冲的声音,狗子掀开被子,跳起来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生生要把人气死。”说着恨恨地看了一眼小金那边。小金只是躺着,也不说话也不动。张冲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了这么会,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狗子怒道:“你且问他。”小金这才坐起身来,黑着脸也不说话。张冲只好问狗子,“你先不要动火,有什么事慢慢道来。”
原来,张冲走了以后,二人自然在屋里待不住,便出门去散心,迎头正碰上了侯廷。狗子见了,就要上前厮打,被小金生生给拽了回来。狗子见小金如此怕事,心中恼怒,小金心里有苦楚,更是窝火,两个人争吵了几句,谁也不让谁,最后便各自倒头躺着,再不理对方。
张冲听完事情的始末,朝着小金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对,如今确实不是动那厮的时机,你能如此隐忍,我很欣慰啊!”回头又对狗子道:“你的性子也太急了些,若能动手,我们早就打上门去了,还能留他到今日。如今全寨子的人都小心行事,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侯廷那厮,猪狗一般的东西,我们要收拾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记着,这事不要轻举妄动,惹一身臊不值当的,大家先暂且忍耐,到时自然会捅烂他的菊花。”
狗子听了,睁大眼睛道:“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不知道大哥却好这个调调。”
第十九章 桃林结义
张冲楞了一下,这才回过心思来,指着狗子大骂道:“你这厮着实龌龊。还有,你把你那猪爪熊掌一般的脏手从胸前放下来。也不撒泡泡尿照照,就你那模样,好这调调的人都没兴趣。”狗子放下交叉护在胸前的手,笑道:“正是正是,小金的模样就比我周正。”小金听了,也笑骂着跳起来打他,三个人闹成一团,刚才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出了寨子,张冲惦记着老韩头交待的事情,便催促狗子和小金道:“今日里,咱们几个手脚快些,忙完我还有事要你们帮忙?”狗子和小金奇怪道:“有什么事?”张冲故作玄虚地道:“先干活,到时候就知道了。”
狗子和小金果然上了套,满心期待,手脚立即比平日里麻利了许多,竟比往常提前了半个时辰,就把手边的一切便收拾停当了,两人来不及喘口气休息一下,便急急得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张冲笑了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你们帮我去搞些桃子回来。”
“切。”狗子不屑一顾地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做这个。”小金也道:“不知大哥要摘桃子做什么,实话对你说,这山里的野桃,看着好看,但入不得嘴,吃到口里酸涩无比,又有个名字叫做‘猴不理’,意思是说连山上的猴子都不愿意吃的,所以才能剩下这么多,如果好吃的话,早就被人摘光了。”狗子忽然拍了一下手,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不怀好意地一笑,道:“大哥好那种调调,口味自然要重些。”
张冲气得大骂,道:“你这条赖狗,尽管满嘴喷粪。谁的口味重,你的口味才重,你们全家的口味都重。”说完,追着狗子便打,又闹了半天,这才停下来,道:“这野桃虽然酸涩难咽,但若酿成酒我想应该是美味。”
二人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小金奇道:“真没想到大哥还的这等手艺。”张冲笑了笑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你们二人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免得再生是非。”狗子满脸疑惑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怕个鸟。”小金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狗才,懂得什么,只管在那边乱说。大哥交待自然是有道理的,你是个从小在林子里长大的野人,哪里知道这滤世上的险恶?”狗子道:“你的胎毛都没褪呢,还在这里充世故的,好好的手艺,生与那些险恶扯在一起,真真是笑死个人。”小金冷笑一声,道:“无论酿酒也好,其他手艺也罢,若要做得好,是有诀窍的,为了这丁点的诀窍,害人性命也是常事,为此家破人亡的,单我能说出来的,就不计其数。你是个混人,说了你也不懂得。”张冲心里一楞,暗道:“这小金倒是个有见识的。”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小金点了点头,以示赞同。狗子见了,便高声嚷道:“我怎么不知道,只是你先前并没有说清楚罢了。”说完又转头看着张冲,拍拍胸脯道:“大哥尽管放心,便是要我的命,也不多说半个字。”张冲淡淡一笑,道:“狗子兄弟言重了,我倒真不怕什么会谋我,只是怕麻烦罢了。”
三个人摘了一会,狗子停下来,道:“这里的桃子稀稀落落的,要摘到何时?过了前面那个坡,有一片桃林,不如到那里去摘,只怕还快些。”
小金在一边听了,撇嘴道:“你这厮尽管瞎说,我和你出寨的次数差不多,我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片桃林?”狗子有些不屑地斜了小金一眼,道:“我们常年在林子里过活的人是你们这种不吃五谷杂粮的城里人能比的?若是象你一样,路走过一遍,还想不清楚周围有些什么,进了密林,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张冲笑道:“林子里的事,狗子兄弟还是靠谱的,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三人走了一头,小金忽然停下脚步道:“我们都走了,这车子扔在这边,又没有人看守,若是丢了东西,可不是玩的。”狗子笑道:“能丢什么东西,这山上到处是明岗暗哨,谁能把车子推出去?其余无非是些马桶,臭哄哄的,哪个稀罕,就连大哥都不会动的。”说着,朝张冲挤了挤眼晴,把个张冲恨得牙直痒痒。
大家觉得狗子说得有理,便不再理会粪车的事情,快步向前,越过山坡,果然见一片好大的桃林,郁郁葱葱,枝头之上果实累累,红的绿的,交相辉映,十分喜人。三人见了,一阵欢呼冲了下去,不一会就搞了满满一大袋子,张冲看了看,道:“差不多了,我也是第一次酿这种酒,不知道口味到底如何,先拿这些试试手,若好再来摘不迟。”三人便停了手,坐在树下歇息。
狗子忽然道:“坐在这儿,我倒想起来一个故事。你们看这片桃林里,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不如我们也学那刘关张桃园结义,就在这林中祭告天地,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张冲听到狗子词,当时就喷了,笑道:“你这厮倒会应景,故事倒是好故事,情景也是好情景,但这事由你说出来,怎么有一种东施效颦的味道。”小金也跟着大笑起来,道:“大哥说的极是,好好的一件事,经了这厮的嘴,就如同这野桃一般,味道忒怪了些。还要图大事,真实的笑死个人。”狗子却不理会,只板着脸,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们不讲究啊!”小金便问:“我们怎么就不讲究了?”狗子道:“你们当齐声应曰:‘如此甚好。’这样词才对嘛。”张冲和小金又笑了起来,道:“这厮是听故事听傻了。”
笑归笑,狗子这么一提,大家也都动了心,于是起身,齐崭崭跪在桃森里,撮土为香,指天发誓道:“念张冲、石狗、金权,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发完了誓,大家坐下来,按年龄大小排了序,张冲最大,自然是大哥。狗子和小金两个人同岁,小金只比狗子小了两个月,只能当三弟,心里就有些不服气,道:“这结义之事也不能完全按岁数来,常言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就算大哥年纪最小,也得排在头里,当我们的老大。”狗子点了点头,道:“这个你说得倒是有理。”然后,小金便笑道:“所以,这二哥的位子,我来做还是比较合适的。”狗子听了急忙摇头道:“凭什么啊。你看看我,无论我这模样戳个,还是举止气质,和那关二爷都是一样的,你就不行了。咱们兄弟情深,一切都好说,我也可以让你做这二哥的位子,就怕是关爷爷看不惯,一生了气,再显了灵,当空喝道:‘弄死你个龟孙’,那时,你说我和大哥是不陪你死啊,不陪你死啊,还是不陪你死。”
小金笑骂道:“该死的是你,这样编排关爷爷,只怕今天夜里关爷爷就会派周仓下来,一刀切了你的卵子,看你还能得瑟?”狗子摇头晃脑得笑道:“你只说破了天,我还是不怕。”小金看了看狗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发现,你与关二爷真的不太像,但和张飞却是象得紧。”狗子得意地笑道:“少拍哥哥的马屁,我自然知道,我这威猛和张翼德有得一拼,用得着你来说。”小金呸了一口,骂道:“拼个屁,我是说你的黑象张飞。”
张冲在一边笑道:“你们也不用在那边二哥笑话三弟的,两个人都差不多。”说着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真实没法与那刘关张相比啊!”狗子和小金听了,笑道:“大哥何必如此丧气,有我们二人,怎么就不能比上一比。”张冲道:“正是因为有你们二人,才没法相比的。”狗子和小金问:“此话怎讲?”张冲笑道:“若单拿我和那大耳贼比,我确实是高出他一筹,但加上你们两个,与关张两位相比,差距太大了些,三人一起这总体水平就下来,你们这哪里是拖我的后腿,直接是蓐着我的头发往后拽啊。”
几人又说闹了一会,狗子又叹道:“我们这结义是简陋了些,总该要杀些乌牛白马才是。”小金笑道:“就现在我们的身家,别说牛马,就是连只兔子都杀不起,你该醒醒就醒吧,这日头也老高老高的了。”狗子摆了摆手,笑道:“乌牛杀不起,但酱牛肉总不能少吧。”
张冲在一边听了,笑道:“我说你这厮说了这半天,原来是惦记着我的酱牛肉啊。”说着从怀里将昨晚没舍得吃的肉拿出来,大家分了,吃了个痛快。
第二十章 马桶失窃
张冲现在总算尝到了成名的烦恼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打招呼,身后总有眼睛盯着,行动自然不方便,想偷偷地找个地方藏酒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就跑去找老韩头问,“冬日里藏萝卜的窖子可闲着?”老韩头道:“如今自然是闲着的。”张冲便问老韩头要了钥匙,将做好的几罐野桃酒窖了起来。过了些日子,觉得差不多好了,便拿出一罐,老韩头喝了赞不绝口。狗子和小金尝过后,劲头更足,每天不用张冲催促,早早地忙完了,便去摘桃子。
这一日,进了寨门,张冲对狗子和小金道:“你们且去库房交割,今日摘得多了些,我去伙房找老韩头讨个大一点罐子。”二人听了,齐声道:“大哥尽管放心,凡事有我们。”张冲听了,便从车上将装野桃的袋子扯下来,狗子见袋子沉甸甸的,急忙上前搭了一把手,帮着他把袋子背到肩头,看着他走远了,二人才推了车子直奔库房而去。
却说张冲一路急走,来到伙房,老韩头正忙,倒不出手来,便道:“那边的库房里有的是空罐子,你自己过去挑吧。”张冲先将袋子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放好,然后进了库房翻箱倒柜得找了起来,寻摸了半天,才挑中了一个满意的大的酒坛,顺手拿到外面,正要洗刷,却见杜平急急地跑过来,道:“三哥怎么还在这里,狗哥和小金哥与库房的人吵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吧。”
张冲一楞,急忙问道:“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杜平道:“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短了什么东西。”张冲急忙将罐子放下,拔腿就往库房跑。
刚跑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库房的小喽兵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那人远远看见张冲,举起手招了招,高声喊道:“张三,库房的管事唤你前去,你快随我走。”
张冲快走几步,来到那人身边,道:“我正要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人道:“今日清点时,发现马桶少了一只,狗子和小金不承认,就吵起来了。管事的发了火,传你过去对质。”张冲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两个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就来了库房。
库房门前站了不少的人,狗子和小金被围在中间,正在和人高声争吵。那人上前回了库房管事,管事抬头看了看,招手让张冲上前。张冲急忙过来施了一礼道:“管事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临来的时候,小金点过数目,怎么凭空就少了一只?”
狗子和小金听见张冲来了,胆气更壮。狗子嚷道:“大哥,这帮人找我们的麻烦,非得说少了一只马桶。这臭哄哄的东西,难道我们还要私自落下,留着送你们盛饭不成?”
这库房管着这前后寨子里的吃喝拉撒,手里拿的是真金白银,就是前三营的人见了,也要弯腰说上几句好话,听狗子嘴里不干不净,管事气得浑身哆嗦,拿指头点着狗子道:“你个混帐王八蛋,平日里刷马桶水的都让你喝了吗,如此满嘴喷粪。张三,我只管和你说话。你说,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们收了多少只马桶?”
张冲对自己的差事一直都不上心,一时竟然说为上来,只含糊道:“和往常一样吧。”小金在一边小声说:“是五十三只。”张冲点了点头,大声说:“对对,是五十三只。”
张冲话音刚落,负责后寨收发马桶的小喽兵便从管事的身后跳出来,指着张冲的鼻子骂道:“你这厮放屁,明明是五十四只。”
“你才放屁。”小金见那小喽兵骂张冲,气不过也上前一步,指着那人回骂道,“就是五十三只,刷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桶,我还记不住数吗?你那签子上也是这个数,以为我不识字吗?若是要找麻烦,只管放马过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爷爷们陪你,用不着拿这下三滥的损招污我们的清白。”
“就你们这种货色,还有清白吗?”管事的冷笑一声,转脸对小喽兵说:“你说是五十四只,可有凭证?”
小喽兵变了脸色道:“今天上午张三来收马桶的时候,我亲口对张三说,今天的马桶多一只,原来那签子用不得了,我让他等等,好到库房去重新做一个。张三说他有事,等不及,还说多一只少一只的没有关系,又不是肥牛肥羊能落下吃了去。说完他拿着签子就走了,所以签子也就没改。张三,你摸着良心说实话,倒底是不是?”
小喽兵这么一说,张冲还真记起来,今天上午的时候,还真是有这么个小插曲,一时脑子有点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还真有这事。”
得了张冲的话,那个小喽兵更来了底气,跳着脚道:“我说什么来的,明明是五十四只吧,如今张三都承认了,我看你们怎么说?”
狗子扯了扯小金的衣角,小声问道:“老三,你可记清楚了吗?”这时,小金也有些慌了,低声道:“领是老大领的,我没数,刷的时候,也没留意,不过,临来的时候,我确实数了,就是五十三只,怎么突然就成了五十四只了呢?”
张冲定了定心思,道:“这样吧,我们再重新数一次,你们看好不好?”
小喽兵努着嘴,道:“刚才数了四五次了,再数也是一个样。”张冲只作没听见,过去仔仔细细地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五十三只,叹了口气,心道:“这可就真怪了,越是怕有麻烦,麻烦就越上门。”只得回过头来,陪着笑道:“或是在路上掉了也未必,不如这样,劳烦你们先把这些收回去。我们再回去找找,万一找到了呢??”
管事的倒没有刁难,转头令人先把这些收了入库,又着两人跟着张冲他们一起去找。一伙人出了寨子,一路找回去,又哪里见那马桶的踪影。库房的那两个人头碰头地商议了一会,其中一个便过来对张冲说:“张三,看来这马桶确是丢了。你还是不要为难兄弟们,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回去交差吧。”
张冲也办有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自然不能让二位兄弟难做,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于是,二个人一左一右,将张冲押在中间,让狗子和小金在后面跟着,直到了库房门口,着人看住了,这才进屋回报。
管事听了二人的回禀,道:“这事不是我们库房能主得了的,你们二人把他们带到巡山营去,将人交给他们,至于他们怎么处理,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二人得令,带着张冲他们到了巡山营,进了营门将人交下,在收押的单子画了押,便回库房去了。张冲他们刚在这里挨过军棍,许多人对他们三个还有印象,也不难为他们,只将他们先关到监房里,然后往里向三当家的报告。
三当家的听了笑道:“这世上的怪事可真多,如今连个马桶都有偷的了。”又道:“这种事难道也要我打理,交给行刑队,问了究竟,打几棍子,让他们滚蛋也就是了。”
属下领命,刚刚下去不久,前面又有人进来报,说后寨里的小主事万吉求见。三当家的听了一楞,道:“他怎么过来了,快快有请。”
没一会儿,就有人将万吉引到后堂。这万吉和三当家一向亲密,见万吉进门,三当家的急忙起身,叉手施礼道:“今天是什么风,能将万主事这样的大忙人吹到我这破地方来。”
万吉笑道:“若你这巡山营也是破地方,咱们这山寨也就没有几处好地方了。”两个人哈哈了几句,三当家的便请万吉入座,又吩咐人看茶。二人按主客位子坐定,万吉才正色道:“我此次来,你可能想不到,为有是马桶失窃的事。”
三当家的听了,神色一顿,道:“这个我确实是没有想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万吉将头往前凑了凑,小声道:“这事只怕是大了,你可知道,丢的是谁的马桶?”三当家的道:“人刚刚送来,还没有来得及问,究竟是哪位当家的、主事的?”万吉一笑,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比寻常的当家、主事、头领都大?”
“那就怪了,”三当家的一时真猜不出是谁来,奇道:“咱们山寨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吗?”万吉笑道:“算不上是咱们寨子里的人。”
“不是咱们寨子里的,还这么难伺候?”三当家的满脸疑惑,道:“莫非是......”
“对,就是她。”万吉点了点头。三当家的急忙问道:“大当家的什么意思?”万吉道:“大当家的相当生气,说要严惩,你就估量着办吧。”
“别介啊,老万啊,咱们平日里关系不错,你怎么也得指点指点兄弟啊。”三当家知此事看起来虽小,但处理起来却棘手得很,轻了不行,但要重到什么程度?不是把张冲的人头送过去,大当家的就能解气了,难只难在这里。
万吉笑道:“若不是我们关系好,我也不和你说这么多了,大当家的意思是直接砍了扔后山上喂狼,可下令的时候二当家正好过来,听说此事,二当家却说无论如何,要留他一命。还道,多事之秋,只为一只马桶,便要了兄弟的性命,会寒了弟兄们的心。大当家的不理,只让人传令,二当家的脸色便很难看,只冷冷地看着我们这些旁边的人。也不知道张三那小子什么时候搭上了二当家的这条线,二当家的对他可是上心的紧,我担心兄弟你,便抢了这个差事,就是和你知会一声,大当家的令好执行,可二当家的也不好惹啊!他们神仙打架,最后吃亏的是我们啊。”
三当家的一听,当时脸色大变,急急问道:“老兄,可要为兄弟指条明路啊?”
万吉只是一笑,道:“这也不难,你且附耳上来。”
第二十一章 监里监外
三当家的听了,脸上的笑意慢慢浓了起来,一挑大拇哥,道:“高,实在是高。”
万吉说完了,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就看你了。不敢在外面耽搁久了,还得回去复命,这就告辞了。”边说边站起身来。钱寿也不挽留,跟着站起身来,和万吉肩并着肩往外走,一直送到大门口,又道:“不知老兄今晚得不得空,我那边还存了几坛好酒。”万吉摆了摆手,道:“心意领了,酒就免了吧,这几日真不得空,改日少不得叨挠,如今还是办正事要紧。”钱寿连声道:“那到是。”
送走万吉,钱寿回屋,坐在椅子上,眼瞅着屋顶,又琢磨了会,心中道:“此事需我亲自去见大当家的才妥。”于是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哪!”
在门外伺候的喽兵听了,急忙进屋,钱寿道:“我要去见大当家的,你去下面知会一声,让他们给我加点小心,一定要把人看好了,如有什么差子,定要他们的狗头。”喽兵听了,转身下去传令不题。
钱寿出了营门,直奔后寨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威虎堂门口。钱寿停住脚步,唤那在门口站岗的喽兵:“你等速去禀报,就说我有要事禀报大当家的。”喽兵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往里去通报,不一会喽兵出来道:“三当家的,大当家的令你进去。”
进了威虎堂的大门,见没耳虎正黑着脸坐在虎皮交椅上,钱寿急忙上前,躬身与他见了礼,才开口道:“大当家的刚刚着万小主事来下令,要把那张三砍了扔后山喂狼,我即命手下的兄弟去做,谁想,掌刑记事的庞先生急急地跑对我说,今天的日子不好,若要动手只怕不祥。我听了,也不敢做主,所以特来请大当家的示下。”
没耳虎听了,没有说话,却把头转到一边,将信将疑地看着坐在一边的胡师爷。胡师爷眯着眼,右手捋着山羊胡子,左手掐指盘算了一会,笑道:“这老庞今日倒是没喝迷糊。”边说边向没耳虎点了点头。
山匪门们可能是恶做的多了,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特别迷信,听了钱寿的话,没耳虎就迟疑起来。其实他也不是就那么想要了张冲的性命,只是在气头上,二当家的上来又劝得急了些,话赶话,就成这样了。刚才和二当家的吵了一阵,这心里的火也出得差不多了,劲也就过去了,又听钱寿这么说,便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吉日?”
钱寿道:“庞先生说,三日后方是杀人立威的吉日。”没耳虎听了,又看了看胡师爷。胡师爷刚才已经算过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没耳虎这才闷声道:“那就留那厮多活三日。”
寨子里的事无密可保,威虎堂里的发生的事情,没多大会功夫,老韩头就知道了。老韩头心中惊道:“怎么这么寸,这姑奶奶一来,小三儿就招惹上了。难道这小子真的如此就没了性命吗?”正在伤心着,又有消息传回来,听说还有三天的期限,老韩头心中才略微好过了些,暗道:“幸好还有时间,好歹总要救他一救。”但如何去救,老韩头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老韩头中午的时候见过这人一面,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主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人是没耳虎的嫡亲妹子,名字叫做黄蝶儿,两个人虽然长得完全不一样,但脾气倒不枉是亲兄妹。黄蝶儿是昨天夜里上的山,上午起得晚,没吃早饭,中午早早地老韩头便命人让饭送过去。谁想,黄蝶儿只吃了一口,便骂道:“如此难以下咽,便是猪食也比这个强些,分明是与我难堪。”当即命人将送饭的抽了几鞭子赶了回来。老韩头是厨房里的头,黄蝶儿动了怒,他自然脱不了干系,急忙亲自掌勺,重新整理了饭菜,自己送过去,好歹算是把这件事给平了下来,没想到下午张冲就把麻烦惹到自己的身上。
老韩头以前倒是听说过黄蝶儿的大名,没耳虎上山落草时,黄蝶儿还在山上跟着师父静逸真人学艺,学成后下了山,因看不上没耳虎的队伍,便自已个儿在外面游荡了几年,倒也闯出了个“辣手文君”的名头。
却说静逸真人俗家有个外甥叫张文宾,原是义州城里的富家子,自幼读书,也算得上是粗通文墨,可惜终没有科举的命,连考了多年,连个秀才也没中。后来,义州司马看中了他家的祖宅,就寻了个借口,栽赃他杀人害命,将他下了大牢,定了个秋后问斩。静逸真人得知后,慌忙下山,托了无数关系,使了无数银子,才保住他一条小命。从牢里出来,张文宾气不过,拉了几个人也上山当了土匪。若论本事,连没耳虎都看不上他。
张文宾在静逸师太处见了黄蝶儿,便如见了天仙一般,立即动了心思,便托姨妈提亲。黄蝶儿从小上山学艺,眼中除了江湖人就是山匪,再看张文宾,只觉得他模样斯文,再受了他的几句情诗,更是春心乱撞,也就满心思的愿意。虽然没耳虎心里一万个不满意,却也没有办法。
没耳虎父母都过了世,只有一个嫡亲的姑姑,如此大事,自然要禀报一声。就在黄蝶儿去探望姑母的这当口,张文宾竟然让李大头给连锅端了,没耳虎听了,算算日子,自家的妹子应当这几天就回来了,怕她生事,急忙安排三队全体出动,终于在半路上将她截了下来,昨天夜里才上山。
外面已经翻了天,张冲他们在监房里却一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去偷一只马桶呢?”张冲叹了口气道,“这真的让人很费解啊。”
“肯定是二队的人干的,娘的,真下作!”小金气呼呼地道。“没错,定了是这帮王八犊子下的黑手。”狗子在一旁肯定地说。
“是吗?”张冲轻声说道:“有可能,他们是有动机的。不过,证据呢?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有用。”
听了张冲的话,狗子和小金两个人就泄了气,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们一点到没注意到这件事的古怪,现在回头想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能下这个手的,不是普通人。”张冲慢慢地说:“寨子的大门不是谁想出就能出的,能够自由进出的,只有当家的、头领、大小主事、管事,队长,最不济也是小队长。我们冒然地这样说,只会给我们再加上一个诬攀上司的罪名。”
小金点点头道:“没错,除了这些人,还有巡山营的、亲卫队的,教头营的也有可能,这样算的话人就更多了。”
三个人分析了半天,仍然是思路都没有,大家不免有些灰心。“都这个时候了,咋还不送饭呢,这应该过了饭点了吧。”狗子的肚子一阵叫唤,大声地嚷起来,“来人,快来人。”
外面的喽兵听到叫喊声,跑了进来,喝斥道:“嚷什么嚷,找死啊,都老实点。”
狗子叫道:“还不送饭来,要饿死老子啊!”
那个喽兵听了,笑道:“就你们还吃饭啊,等着吧,再过两天,莫说是饼子,就是酒肉也有。”
“有酒肉啊?”狗子倒楞了,笑起来道:“原来你们也知道冤枉了我们,那何必等两天,现在就送来吧。”
这时,又有一个喽兵进来,问:“怎么了,吵吵什么,到了这儿都不老实,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先进来那个喽兵笑着对他说:“这位爷等着要酒肉吃呢!”后来的那个喽兵也笑了,道:“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还有这么急着上路的啊?莫急莫急,上路前一定会管你饱的。”说完,对另外那个喽兵说:“和这帮浑人多说什么,外面几个兄弟要份子,开开荤,你要不要加一个。”那个喽兵听了,忙道:“自然要加。”两个人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再也不理狗子他们。
“这什么情况?”狗子回头看着张冲和小金问道:“什么上路?”
张冲一楞,刚才光顾着想是谁害他们,竟然没有考虑为什么要关他们。以前的时候,张三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倒不是丢了马桶,而是他们不小心,摔坏了两只马桶,不过那次,还不是巡山营掌刑,而是二当家的亲卫队,每人挨了两鞭子,就算完事了。按理说,到了现在,巡山营管得更松,没道理把他们给抓起啊,难道......张冲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路都不知道,你真是个棒槌。”小金不屑地说,“就是要弄死你。”说到这儿,小金一楞,转过头来看着张冲问道:“大哥,这是几个意思?”
张冲知道,他现在不能有任何慌乱的表示,不然这两位兄弟能干出点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于是含糊地说:“没几个意思,吓唬你们的,一个马桶,至于吗?不犯错,都吃上顿,没下顿的,现在犯了错,还指望着能好酒好肉地款待我们吗?我看我们也别瞎琢磨了,还是快点睡觉吧,保存体力,省得没让鞭子抽死,先饿死了。”
第二十二章 伤痕
小金毕竟要心细一些,虽然他不知道监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头,而且张冲越是表现得坦然,他心里就越没底。好在狗子是个粗线条的人,听张冲说没事,便倒头就睡,一会功夫就打起呼噜来。
张冲心里做了无数的打算,想逃逃不出去,想拼又没有的可拼,现在最可悲的就是人家是刀俎,我是鱼肉,至于人家是想红烧、干煸、醋溜还是清蒸,竟然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来想去,到了最后,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暗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说不定,这边一刀下去,我就能回到现代去。比起山上,还是现代生活更爽一些,每天灯红酒绿的,红烧牛肉、葱爆海参,想泡哪碗泡哪碗,怎么也比吃这糠菜饼子强吧。这儿连个wifi都没有,虽说都做单身狗,但那边至少还可以摇一摇。销售部的经理固然可恶一些,但最多不过给我个小鞋穿,这边是人不不是人的都能捅自己一刀。算了,人死鸟朝天,管那么多的事做什么?十二个小时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想到这儿,眼前竟然豁然开朗,躺下身来,也就沉沉睡去了。小金不是穿越过来的,心里没有那么潇洒,但见二人都睡了,自己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枯坐到了半夜,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都起来,快点滚出来,去干活,别在这里装死。”三个人睡得正香,被一阵铁链撞击铁门栅栏的声音惊醒了,接着便听到有人吆喝,三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去,却是昨天晚上进来的那两个喽兵。
“做什么?”狗子还有些迷糊,懵懵懂懂地问道。“你说做什么,你该做什么做什么,管我鸟事。”一个喽兵不耐烦地将铁门拉开,没好气地说:“走,快走,留在这里等着过年吗?”
三个人稀里糊涂地就被喽兵推搡着离开了巡山营大门,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离开了黑屋子,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张冲眯着眼睛,再回头看看巡山营,感觉就象做了一场梦。
还没到五队,迎面看见三个五队的人正慢吞吞向这边走过来。为首的那个人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人无意中一抬头,忽然发现了对面的张冲,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就象见了亲人一样,热情地扑上来,笑道:“冲爷可见着你了,沈头让我等几个今日且替几位爷忙一天,可巧就遇到你们了,这下好了,我们就算是交了差了。”说完,将签子塞到张冲的手里,匆匆抱了抱拳,不等张冲说话,便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另外两个紧紧跟在他后面,生怕自己跑慢了一样。
这三个的举动把张冲他们弄了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盯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张冲楞楞得道:“这是怎么了,象躲瘟神一样,我们有那么可怕吗,狗子,你看看哥,是不是很和蔼可亲。”狗子走到前面认真地看了看,道:“没看出来可亲来,让小金来,他眉清目秀的,可能能下去口。”张冲一阵恶寒,跳起来便去踢狗子,狗子笑着跑了开去,小金见了也跟着在一边追打,大家闹了一会,抑郁的心情终于一扫而光。
张冲将签子扔给小金道:“我去伙房那边看看能不能搞点吃的,你们先去库房领车,这次一定数准了,再莫让人钻了空子。”小金接过来,点了点头,道:“大哥放心,这次保证不会再出纰漏。”说完,领着狗子去了库房。
已经过了早饭的点,伙房里安静了下来,张冲站在门口,往里探了探头,没有发现老韩头的身影,便转身往老韩头的住处走。刚走两步,正好遇上杜平从老韩头的屋里出来。张冲便扯住杜平问:“怎么没见老韩,可在屋里?”杜平笑道:“原来是三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恭喜了。”张冲呸了他一声道:“这大早上的,什么难啊,死啊的,不怕招了晦气?老韩在屋里做什么?”杜平说:“师父今天身上不爽利,一直在炕上躺着呢,你快过去看看吧。”张冲听了,急忙放开杜平,往老韩头的屋里跑去。
张冲进了屋,看见老韩头歪在炕上,正面朝里躺着,急忙问道:“昨个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躺上了,哪儿不舒服,可请中看过?”
老韩头听见张冲说话,用手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道:“没什么事,只是乏了,躺躺就好了。”张冲见老韩头坐得艰难,急忙上前,扯过一床被子,垫在老韩头的身后,扶着他做好,刚要直起身子,猛一抬头,却见他的脑门上有一块瘀青,心中一沉,急问道:“你的头怎么了,可是有人打你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去弄死他。”老韩头听了,冷冷笑道:“你现在倒是厉害很紧,今天弄死这个,明天弄死那个,再这样下去,别人怕是一个都弄不死,你早晚却得让人给弄死。”
张冲讪讪笑道:“我不过是心里着急,口不择言罢了。你告诉我,我心中自有分寸,只慢慢找他理会就是了。”老韩头道:“没有事,昨天听说你让巡山营的人给关了起来,心里一急,不小心跌了一跤,只是磕了一下罢了,不用大惊小怪的。”张冲心里担心,又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有没有头晕,恶心想吐的感觉。”老韩头看着张冲焦急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笑道:“说些什么话,我有那么娇气吗?大概是昨天夜里没睡好,受了点寒,只躺一躺就好了。”张冲听了,又仔细看了看老韩头的精神头,感觉他的精神尚可,不太可能出现颅内出血的情况,这才放下心来,道:“没事是最好的,这样吧,你好好躺着,我去干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老韩头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快去吧。橱子里给你留了几个饼子,你拿去吧。”张冲笑着打开橱门,从里面摸出两个饼子,老韩头见了又道:“多拿几个,知道你现在是带兄弟的人,讲义气,只拿这么点,怕你连一口都吃不上。”张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又拿了两个,这才关上橱门和老韩头告辞。
才到门口,又听老韩头在后面叫他:“你且慢走,我再和你说件事,今天上午我已经托人给老林带信了,他在大当家的那儿还是有些面子的,让他去跟大当家的说一声,放你下山应该问题不大,你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张冲听他又提这话,也不愿扫他的兴,装出很郑重的样子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养病吧。”老韩头见他当正事听,这才放下了心,点了点头。张冲刚转过头来,又听老韩头道:“还有一件事。”张冲听了,只好又回过头来,问:“又怎么了?”老韩头道:“你那野桃酒再去酿些来,我有用处。”张冲答应道:“没问题,我今天再去摘些桃子也就是了。”老韩头道:“没有别的事了,你快些去吧。”张冲应了一声,前脚踏出门槛,却把身子往后一仰,将头反着探了进来,老韩头见他这个怪样子,道:“乔模乔样的,你又要搞什么鬼?”张冲笑道:“我倒不想搞鬼,只是怕你又忘了什么要告诉我,所以回头等你一等。”老韩头笑道:“你这个混小子,就爱调皮,我没什么事了,你快些滚吧。”张冲这才大踏步地离开。
张冲一边啃着饼子往后寨走,一边想:“最近这老韩头也忒怪了些,总说要我下山,似乎越催越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他回忆了一下,好象自从上次老林来,老韩头就动了这个心思,难道是因为老林吗?那他和老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到这儿,便恨自己光顾着玩老林那个葫芦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老韩头的变化。想着老韩头语重心长地劝自己的样子,他的脑子里突然迸出一句话来:“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一念出来,登时便吓了自己一跳,“好端端地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于是马上朝着地下呸了三声,祷念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好人一生平安。”
正念叨着,就听到狗子的招呼声,原来狗子和小金已经将后寨的马桶收完了,正要去收前寨的。张冲便上前,让他们把车扔到一边,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小金急忙摆手道:“今天不敢了,你们俩先吃,吃完了再过来换我。”张冲笑了笑,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小心行得万年船,刚才我在路上已经吃了,这样我拉着车子先走,你们吃完再过来找我。”没等小金说话,狗子急忙道:“如此就多谢大哥了。”
第二十三章 邂逅
出了山寨大门,张冲对二人道:“老韩头要些野桃酒,我再去摘些桃子回来,你们两个可要小心了。那人得了便宜,说不定会再来,若要抓住了,无论是谁,只管先打死了,再拖回寨子里。”狗子一听,火就上来了,大叫道:“不用大哥吩咐,若让我拿住,定将那厮碎尸万段。”小金笑了笑,道:“如此过了些,只要捅烂他的菊花也就够了。”张冲真的有些无语了,指着小金笑骂道:“你这厮也让狗子给带坏了。”接着又嘱咐了几句,便直奔桃林去了。
连摘了许多天桃子,如今桃林里的果实已大不如前,张冲站在桃树下,想着前些日子这果子还挂在枝头之上,红红的让人怜爱,只过了这几日,有的果子便已经落了,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怪味。心中不禁感慨,真是韶华易逝,人生苦短,今日还是神采飞扬,雄心万丈,到明日却是烟消云散,化成一黄土,还不如得过且过,及时行乐。张冲睹物伤怀,忽然想起唐伯虎的桃花歌来,开口唱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牛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唱罢了歌,刚要伸手摘果,却听后面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张冲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姑娘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一棵桃树下,远远地望着他。虽然张冲和张三在女人缘这方面,没有太大不同,但张冲毕竟生活在现代,没结交过美女,跑来跑去的美女却真见过不少,眼前这人,眉目秀艳,体态绰约,张冲只看了这一眼,整个人便不觉痴了。
姑娘见他痴痴傻傻的样子,掩口而笑,张冲更觉神荡魂摇,不能自己。正楞着,那个女孩子竟走过来,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问道:“这位小哥,刚才可是你唱的歌子吗?”幸福来得太突然,张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耳热脸烧,颤声道:“在下刚才偶有所感,情不自禁,放歌一曲,没想到竟惊扰了姑娘,真是该死该死。”那女孩子扑哧一笑,道:“真是个呆子,我没有那么胆小,倒是你的歌真的很好听,是你自己做的吗?”
“惭愧,惭愧!”张冲装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随便唱唱,不堪入耳,姑娘过奖了。”
“真的不是过奖,这是我听过的歌中最好听的。”姑娘很认真的说。张冲暗道:“我当然知道不是过奖,若这个真不好听,那是老唐的事情,管我鸟事。”
那姑娘看了看张冲,又道:“你一定是个读书人吧,怎么会在这里?”
张冲微笑道:“姑娘却是错了,我虽识得几个字,但算不上是读书之人。现在在这鸡头山的山寨里作生活,不知姑娘也是寨子里的吗?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姑娘却不回答,只一笑道:“看你的样子也算斯文,好好的上山做什么?”
张冲叹了口气道:“只因我家中贫寒,难以度日,大当家的可怜我,就收了我上山。其实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有的吃,有的住,不比在山下风餐露宿,挨饿受冻强?”张冲不知那女孩子的底细,心道还是多说些好话保险点。
那姑娘听了,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倒也是个苦命的人。”张冲以前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说过这么多的话,只觉得这姑娘一喜一忧,一笑一颦都是那样风情万种,沁人心脾,一时却又不知应如何表达,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怪异,那姑娘见了,嗔道:“你这小子,好端端地怪笑什么?”
张冲却不回答,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裳,郑郑重重给那姑娘行了一个大礼,姑娘吓了一跳,惊道:“你这又是做什么?”张冲正色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就不要再掩饰了。”那姑娘吃了一惊,道:“你知道我是谁?”张冲道:“你自然是神仙。”
姑娘听了,呵呵娇笑起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冲笑道:“我来这山上也有些年头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山寨里凭空多出一个人的话,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所以我断定你不是山寨的人。”
姑娘笑道:“不是山寨的人便不能在这儿吗?实话对你说吧,我是附近的山民,只因为走迷了路才来到这儿的!”
张冲道:“这话就更没道理了,这儿是山寨的腹地,若要进来,就算能躲得过这漫山遍野的机关陷井,也难逃角角落落里明岗暗哨的眼睛,迷了路都能进来,那我们鸡头山不知道已经被人灭了多少次了。”
“难道能进到这里来的,只有神仙吗?”那姑娘见张冲对鸡头山的防务如此自傲,心中便有些不服气,冷笑道:“就你们这儿的鸡零狗碎,只唬得了那些山民村夫,除了神仙,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能够高来高去,莫说到这儿,就算进到你们寨子的聚义大厅里,也只当走平地一般。”
张冲大笑道:“你说是飞侠之流吧。这种人我还真认识那么几个,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们自然可以进来,但你却不是。”
“为什么?”姑娘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非也,非也。”张冲故作文雅地摆了摆手,轻声道:“你来看。”说着,从一棵树枝上采下一个桃子来,递给姑娘,那姑娘缩着手道:“我可不要吃桃。”张冲笑道:“不是请你吃桃,而是请你看一看,这是一个野桃,与我们平常的家桃有什么区别?”那姑娘这才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道:“若不是看着你摘的,真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这就对了,”张冲笑道:“请姑娘尝一口。”那姑娘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嘴苦涩,当即便吐了出来,怪道:“你这人好生无理,肯定知道这桃子苦涩难当,还故意赚我吃。”张冲急忙解下腰间的葫芦,递过去与那姑娘漱口,又道:“姑娘错怪我了,我只是在讲一个道理而已。神仙和飞侠,就如同仙桃和野桃一般,单就高来高去,外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但是若真的论起来,却是从根子上就不同的。寻常飞侠无非是习练了些轻身提纵之术,看似轻巧,但实际上是四爪并用,狼狈不堪。再看姑娘的一举一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这哪里是那提纵之术可以比其万一的呢?”
那姑娘笑道:“道理都要被你讲完了,可我真的不是神仙。”张冲听了又往前走近了一步,死死盯着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姑娘见状有些生气,道:“你不可无理,哪有这样盯着人家看的?”张冲自言自语地道:“定是神仙,鉴定完毕。”
“什么鉴定?”那姑娘抬手轻轻打了张冲一下,娇嗔道:“人家又不是古董。”张冲挨了这一记粉拳,浑身都酥了,笑道:“神仙修练少说都是上千年,便是那些古董也比上的。”
姑娘笑道:“说不过你,你就那么确定我是神仙?”张冲点了点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有没有镜子?”姑娘笑道:“那些东西,我是不带的。”张冲猛得一拍手,道:“那就对了。”姑娘怪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倒吓了我一跳。”张冲笑道:“你平常不照镜子,所以不知道你与常人的区别,若是你经常和尘世的人比较一下,就会知道,若想让人认不出来,就应该把自己变得丑一点,这么漂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神仙来。”
姑娘听了,脸一红,小声道:“尽胡说,我哪有那么漂亮。”张冲道:“你又何必如此过谦,相逢便是缘分,我又不求你点化于我,今日能够见到你,我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更何况还能与你说这么久的话。”
姑娘听了,楞了一下,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说了那么久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与你说那么久的话,真的是太久了,我真的应该回去了。”
张冲听了有些遗憾,急忙道:“你回哪儿去,要不要我送你。”
姑娘笑道:“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神仙住的地方你自然去不了的。”张冲正要开口,那姑娘却用手一指张冲的身后,道:“你看那是谁?”
张冲猛一回头,后面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再回过头来,却再也不见那姑娘的影子,空气中只留下缕缕的幽香。
第二十四章 艳遇吗
张冲木然地站在桃林里,心里一下了空荡下来。“这个姑娘是谁?”张冲心中暗想,他现在只能断定这个姑娘肯定是寨子里人。这时,他忽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个帖子,说的是三国时,有个叫于吉的牛人,他创造了一种叫“五通术”的功夫,后来这种功夫从东吴传到了东瀛,便成了赫赫有名的“忍术”。姑娘最后离开的时候,应该用的就是传说中的“五通术”,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功夫,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姑娘“五通术”的水平应该是相当高的,象这样的一流高手,在山寨里藏是藏不住的,但奇怪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她像个天仙她太美了,”张冲不由的叹了一句,话一出口,就觉得很顺嘴,不自觉地便溜着唱了下去,“我那么平凡我开不了口,心里面晓得追她的结果,幸运的不是我,她没道理爱上我。”唱到这里,张冲觉得挺丧气的,自己原本就会不了几首歌,这节骨眼却情不自禁地秃噜出这首来,真不是个好兆头。不由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正事还没有做呢,急忙扯出袋子,手忙脚乱地摘起桃子来。少了狗子和小金的帮忙,摘桃的速度自然慢了很多,直累得他腰酸背疼,拎起袋子看了看,才不过只有一半袋,又抬头看了看,见天色不早,觉得袋子里的桃子也勉强够了,便收拾了一下去找狗子和小金。
狗子和小金早就干完了活,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见张冲过来,狗子坐起身,叫道:“老大,你怎么才来,我都饿坏了。”张冲笑骂道:“你这个吃货,就是惦记着我这点吃的。”说完从怀里掏出饼子扔过去,道:“就一个了,你们俩个分着吃了吧。”
狗子听了,一把将饼子掰开,拿起一块塞到嘴里叼着,把剩下的半块顺手递给小金。小金瞪了狗子一眼道:“你就知道吃,老大还没吃呢。”说着接过饼子,只掰下一小块,又把剩下的递还给张冲。狗子口快,说话间半个饼子已经被他塞进了肚子,眼见小金这么做,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又不能吐出来,尴尬地站在那里。张冲看着狗子的窘样,有些不忍心道:“我又不饿,再说了,还得靠你们下午干活呢,不吃点东西怎么办?一会我回去,再去找点,说不定还能弄点好吃的。”到底还是将饼子楞塞进了小金的嘴里。
张冲心里有事,看上去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到了往回走的路上,小金注意到张冲神色有些恍惚,便问:“大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张冲正在出神,猛听得小金和他说话,怔了一下,才开口道:“没什么啊,怎么了?”
狗子也道:“我也看大哥有些不对,这山里面多的是山魈狐魅,大哥别是中了什么邪了吧?我看咱们回去以后,还是去请一下巡山营的庞先生吧。听说那庞先生本领大得很,惯能掐咒画符,降妖祛魔。”
小金在一边直摇头道:“庞老儿靠不住,你看他整天醒了不醉的,能有啥本事?要说真有能耐,还得说是胡师爷,人家可是正儿八百受过戒的,莫说是捉妖,便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神仙手段都有。”
狗子撇着嘴道:“说的倒是,就算胡师爷本事大,可人家是什么人,能鸟咱们?所以还是庞先生靠谱。”
张冲在一边听了,忍不住笑道:“你们的想象力够丰富,不去写都委屈了人才。有那功夫琢磨点什么不好,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儿没精神罢了。”
昨天夜里,小金半晚上没睡着觉,张冲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那时他就怀疑,张冲的轻描淡写是故作镇定,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作为一个大哥,应该是兄弟们的主心骨,想起张冲这样的表现,小金的心中对他的敬佩不觉又提高了几分,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今天下午大哥就别出来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反正都是熟门熟路的活,我和二哥干就行了。”张冲使劲搓了搓脸,笑道:“那样最好,不过想休息也没那么容易,我得先去把这些桃子处理了。”
张冲扛着半袋桃子一进伙房,便看见老韩头用一块蓝布把头包得跟阿三哥似的,忍不住笑起来。老韩头已经忙完了活,正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听到笑声,抬起头,见张冲进来,便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张冲笑了笑,道:“我惦记回来做酒,就让狗子和小金两个去,我先回来了。倒是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觉得好了吗?”老韩头笑着说:“平日里还总不服老,现在看来,不服不行了,今天足足睡到快晌午才缓过劲来,刚才又出了汗,现在已经大好了。”张冲看老韩头的精神头是挺足的,也就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你且坐着,我先把这些桃子收拾了。”
张冲在伙房里忙了起来,老韩头也不说话,只笑眯眯地坐在一边看着。张冲无意中一回头,看到老韩头的神情,心里不觉动了一下,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他突然记起来,小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他的爸爸就是这样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老韩头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张冲的鼻子酸酸的,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渴望回去,眼泪忍不住便从眼眶中冲出来,跌落在盆子里,溅起的水花吓了他一跳,他慌忙抬起手,装做擦汗的样子,迅速将眼泪擦干,又偷偷看了一眼老韩头,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张冲忽然想起来,便转过头,装着很随意地问老韩头道:“你知道五通术吗?”老韩头楞了楞,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张冲道,“今天在外面,听他们说五通术是如何如何厉害,以前没听说过,所以找你问问。”
老韩头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五通术在外行人看来,如同神鬼一般,再加上这世上修习的人也不多,所以就传得神乎其神的。其实,天下的功夫都是一样的,无论多么简单的功夫,练到了最高境界,一定非常厉害。一样的道理,无论多么高深的功夫,若只会个皮毛,都是稀松可笑得很。”
张冲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山寨里有会五通术的吗?”老韩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笑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张冲故意道:“难道连黑虎教头都不会吗?”老韩头嗤笑一声道:“他练的都是些横练功夫,仗的不过是几分蛮力而已,哪会这些?”
“那老林会不会。”张冲停下手接着问道。老韩头笑了笑,道“当然会,那老贼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张冲听了,兴高采烈地道:“这下好了,下次等他来了,定要他露一手看看究竟这五通术是个什么样子。”老韩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好奇顽皮,倒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听张冲提起了老林,又把下山的话题勾了起来,老韩头道:“过几天我下次山买点东西,你下山好用。在这山上待的久了,一时半会儿的,怕你找不到头绪。”
张冲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好好的偏偏提什么老林,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笑着道:“如此就劳烦了。”说起这个来,老韩头似乎来了兴致,自顾自的唠唠叨叨起来。张冲少不得口里应着,只在手底下加快动作,一干完,便忙不迭地起身告辞,只推说不放心狗子他们。老韩头也担心再出什么事端,便不强留,只叮嘱了几句,便放他离开了。
张冲实指望着能从老韩头那里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再加上老韩头又提下山之事,不免又想起他的种种古怪来,心中更是不喜,灰心丧气地回到窝棚,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想动,索性闭上眼睛发呆。
狗子和小金回来见他躺在铺上,以为他已经睡下了,小金便向狗子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拉着狗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张冲舍不得放过在桃林里与姑娘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但现在这个问题好像已经不重要了。“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暗暗问自己。“不,你这是自作多情!”心底有个声音传出来,这个声音源自张三的记忆,张三对有关女性的知识点掌握的少得可怜,不过就是这一点点,也足够陪张冲玩一次冰桶挑战的了。
问题出在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上。张冲生活的时代,成了家的女人和单身的女孩子在穿着打扮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界限,基本上就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大街上急匆匆地走过一个留着杀马特发型,穿着露脐装的女人,谁也不敢保证她不是忙着去给正在冲刺高考的儿子送饭。所以,女性穿着打扮的决定因素不是成家与否,而是主要取决于她自己的腰包和心情。但古代是不同的,二者是有严格区别的,即使象张三这种异性绝缘体,也很清楚这其中的规则。
张冲的心立刻变得瓦凉瓦凉的,这是什么情况?如此看来,他遇到的应该是后寨某位头领以上人物的家眷。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就不是一场艳遇,而是一场灾难了。在山寨里,勾引上峰的女人,可是要被浸猪笼沉塘的,想到自己会被捆得象一个棕子,身上绑上磨盘,再放进猪笼,扔进池塘里的情形,张冲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第二十五章 爱而不见
张冲把住在后寨里的从头到尾数了一遍,也没想出有谁能够配得上这位貌如天仙的女子。“好块羊肉,怎地落在狗口里!”张冲用手捶着铺板叫苦道。一闭眼,眼前晃动的全是那女子的身影,躺在铺上翻来复去地烙了一夜的烧饼。
好容易挨到第二天,一出寨子,张冲就感觉自己的心思不太受控制了。现在的他就象一个怀里揣着银子,恰好又从赌场门口经过的赌鬼,不管头天晚上下了几千个决心,发了几万个毒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进去。“我应该去和人家说清楚,以后再也不相见了,总得有个善始善终吧。”至于去和人家说什么,说不说得着,张冲都没去想,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而已,而这个理由站住站不住脚,那就不管他的事了。张冲和正在忙活的狗子和小金打了个招呼,只说自己要随便走走,便转身直奔桃林去了。
过了山坡,张冲的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既迫不急待地想见到那位女子,心里又很有些惴惴不安,毕竟现在他做的是西门庆的勾当,最要命的是,事发之后,挨窝心脚,被捏着鼻子灌毒药汤的,绝对不是满头绿意的武大,而是他这个春心荡漾的西门庆。
桃林里静悄悄地,张冲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心情立即沮丧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张冲心立即地跳动起来。“你在等什么人吗?”果然是那位女子的声音。
“是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张冲回过身来,身后仍然是空荡荡的,心知那个姑娘一定是施展了“五通术”就自己的身形隐藏起,虽然见不到姑娘的面,但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高兴地说。
那姑娘问道:“你等我,可有什么事情?”
“等你需要理由吗?”张冲楞了楞回答。“不需要吗?”那姑娘反问道。
“需要吗?”张冲念叨着,“这好象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我看就没有必要讨论下去了,你来了,我也等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呵呵,”姑娘对张冲的逻辑有些无语,停了一会,很奇怪地问道:“你能看到我?”
“看不见。”张冲道。那姑娘叹了气,有些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能吓你一跳呢。”
张冲听了,立即在原地跳了三跳,姑娘笑道:“你又要做什么?”张冲作了揖道:“刚才我没有跳,让姑娘失望了,所以我现在理应自罚三跳。”姑娘大笑起来,“你当是喝酒啊,还有自罚的。”
张冲也跟着笑了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出来相见呢?”姑娘笑道:“我们终究是人仙殊途,不见也好。”张冲急道:“此话差矣,你们神仙不是最讲机缘吗?我们昨日相逢,可见是有缘分的,缘分已到,就算你不见我,只怕也难违天意。”那姑娘便道:“只如你所说,我告诉你,我就在这林子里,你若真的能找到我,我们自然就相见了。”
张冲听了,心中暗暗高兴,昨天他从老韩头的话里,也基本摸清了五通术的道理,这种功夫的神秘之处,就是隐身潜行。不过,人可以变幻身形,但藏不住人体的温度。可以屏住呼吸,但控制不了心跳,所以无论练得如何精,都无法改变实体存在的事实。张冲合计了一下,刚才那个姑娘已经提示了,她就在这片林子里,所以首先可以排除她使用了千里传音之类的神通。刚才他们已经说了一会的话,姑娘说话的声音比较清晰,那么距离自己就应该不会太远,而且声音传来的大体方向,他也基本上可以确定,在一个坐标系里,x、y轴上的数值都已确定,想找不到人真的很难。“没文化,真可怕。”张冲在心里阴阴地笑着,道:“我第一次见到姑娘是在这桃林里,想姑娘一定是桃花仙子。山精树灵若要修成人形,少不了几千年吧,那树长在那里是跑不掉的,我一棵棵的找,只要找到千年的古树,便可以找到你了。”
那姑娘笑道:“好啊,你倒是聪明,那便找来看看,只要找到我,我自然会与你相见。”
张冲想了想,道,“此话须做个见证,省得到时你再反悔,又象上次那样,化作一缕香风走了,到那时我哭都来不及。”姑娘道:“我才不相信你会哭呢,再说这里又没有个外人,如何做见证?还要我与你发个誓吗?”
“那倒不用,我自有办法。”张冲突然一拍脑门,笑着从怀里把扎袋子的绳子掏出来,扬了扬,笑道,“看到了吗?我有法宝,不怕你不认。”
姑娘笑道:“你是要用绳子捆我吗?只怕这绳子太细了些,捆不住我的。”
张冲道:“你也算猜了个大概,只是用‘捆’字,就有些煞风景了。不要小看这根绳子,这里面有个故事,听我说给你听。”张冲想的是转移姑娘的注意力,只要她放松下来,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姑娘果然经不住诱惑,道:“这倒新鲜,你且讲来我听。”
张冲清清嗓子,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听到这里,那姑娘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他道:“你这个故事,我也会讲,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做什么呢,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做什么呢,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你这样讲下去,只怕这一辈子都讲不完。”
张冲不屑地哧笑了一声道:“你的性子也太急了些,你看看我这么大学问,难道只会讲这种哄小孩子的故事吗?再说了,我说庙里有老和尚了吗,我偏不说,我说庙里有个老道士。”
姑娘笑道:“好了,算我错了,庙里有个老道士,老道士在做什么呢?老道士在给小道士讲故事,讲的什么呢,从前有座山。”说着,又大笑起来。
张冲装着气呼呼地道:“别笑了,还能不能好好听故事了。”姑娘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快些讲吧。”
张冲接着道:“我讲的是我们老家的事,说的是我们家的一位先人,真人真事。我的这位先人本是山中的一个樵夫,每日里到深山打柴,打完了柴,便坐在庙门口休息一会,和那老道士聊上几句,这才下山将柴挑到集市上换几个钱,养活老母。总之,这日子总算过得去,吃喝无忧,还攒下了几个钱,便托人说了门亲事,两下相看,也都中意,便定好了日子,就要成亲拜天地了。谁想人有旦夕祸福,正要把聘金送过去时,母亲却病倒了,我那先人自然急的要命,四处延医求药。但你想想,一个山野樵夫,能请得来什么的名医,求得来什么样的妙药?”
那姑娘听了,叹道:“你说的倒不错,人穷命贱,从古到今都是一样啊。”
“姑娘说得极是。我那先人眼见老母的病,一天沉起一天,却束手无策,心中的苦自然难以名状。这一日,打完了柴,又坐在庙门口休息,想起老母的病来,忍不住痛哭起来。老道士见了,便问他为何啼哭,先人把事情讲完,那老道士便说:“我倒学了点医术,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先人听了,喜出望外,急忙领着老道回了家。那道人看完,摇头叹道:‘你这老母阳寿已尽,就算医得这病,也不过是多活半年而已,我劝你还是不要治了。’”
姑娘听了急道:“那如何使得,就算半年也是要救的。”
张冲凭空挑了个大拇哥,道:“姑娘果然是仙家气度,慈悲为怀。我那先人也是如此想的,苦苦哀求道人救命。那道人却说:‘你先别急着决定,我这药可贵得很。’说了药价,恰是先人的积蓄之数。先人无法,只好把那门亲事退了。好在那女方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有追究便同意了。这才凑齐了药费,与那道人换了药来。”
姑娘叹道:“可惜,遇上这等好人不要那点聘金也就是了,如此错过了岂不可惜?”又恨那道人:“好好的一桩姻缘,竟让这老牛鼻子给生生的坏了,真不知道他躲在深山里修行的什么?”
“不过,老道倒真的有些手段,老母吃了药,病竟真的是好了,又过了半年整,果然寿终正寝。先人又遵制守了三年的孝,虽知道这媳妇的事彻底没指望了,但想母亲能得善终,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从此后安心打柴度日。却说这一年,正是春夏交接换气之时,一不留神,中了风寒,先是头晕晕的,后来竟然直接起不来床了。”
那姑娘听了,又叹:“可怜这苦命的人,这一病倒,身边又没有个递汤送水的,可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可怜我那先人,躺在床上昏昏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几日,迷迷糊糊中突然闻到一阵香味,一下子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家的桌子上竟然摆满了喷香的饭菜。”
第二十六章 缚妖索
姑娘奇道:“这可真是怪事,莫不是邻家见他可怜给他送来的。”
张冲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不想想,我那先人是个樵夫,邻家自然都是一些贫寒之人,若说送他点稀粥窝头倒有可能,满满一桌子饭菜,这样的人家就是过年怕也未必能置得起。”
“倒也是。”那姑娘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定是那得了钱的老道,良心发现了,所以跑来给他做些饭菜,也算赎罪。”
“你这想象,我也是醉了。”张冲大笑道:“请注意人物身份的设定,那是一个老道,又不是个老厨子,他惯会的是炼丹制药,若是古捣起油盐酱醋来,怕是不在行的。莫说你猜不出,我那先人也猜不出,只因腹中饥饿难忍,也就顾不了去想那么多,先吃饱了才是硬道理。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一觉醒来,桌子早就摆满了饭菜。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连吃了几天的饱饭,先人的病也开始慢慢好转起来。这一日,他醒的早一些,朦胧之中,听到屋里有走动之声,悄悄睁开眼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系着淡绿色的头帕,月白色的衣裳,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貌,不过只看身材,就可以知道定是个可人的美娘子。先人又惊又喜,急问道,‘你是何人,怎的来到我家?’那姑娘许是受了惊,也不回答,一下便躲了起来了。先人挣扎着起了身,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女子,便道:‘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出来相见呢?’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子答道:‘不瞒你说,我是这山中的神仙,只因你是纯孝之人,见你生病,特来助你,但我们终究是人仙殊途,不见也好。’先人急道:‘此话差矣,你们神仙不是最讲机缘吗?我们今日相逢,可见是有缘分的,缘分已到,就算你不见我,只怕也难违天意。’那姑娘便道:‘只如你所说,你若真的能找到我,我们自然就相见了。’”
姑娘听了,笑道:“只道你好好地说故事,没想到又在那儿胡说,连自家的先人都编排,也不怕天打雷轰。”张冲不以为然地笑道:“刚才和姑娘说这些时又没有人教我,可见我是天生如此,想我对你讲的这些话,定是得了先人的遗传,这叫传承,你懂不懂?”那姑娘无奈,只道:“净是些歪理,你还是好好讲下去吧。”
张冲接着道:“好吧,我承认这一段是我编的,其实那个姑娘并没有躲,她真是在山中的修炼的仙人,因尘缘未了,所以才下山与我那先人结为夫妻,了却这一段姻缘的。”
“这倒真是件美事,好人好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与你那绳子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那先人怕娘子跑子,每日里便用绳子捆着他不成,我看他不要做樵夫,去做山贼才对。”姑娘哈哈笑了两声,道:“怪不得你上山,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传承吧。”
张冲哭笑不得地道:“你也忒性急了性,我这故事才刚刚开始呢,你究竟还要不要听?”
姑娘听了,笑道:“好吧,我不再打断你了,你往下讲吧。”
张冲接着道:“从此,两个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成了家,我家先人仍然干他的老本行。每日里去山中打柴。这一日,先人打完柴后正坐在庙门口休息,猛一抬头,见那老道从里面走出来,便问道:‘怎么这么多日子没见到老神仙了?’那道人笑道:‘我出去云游了许多日子。’正说着,突然大惊失色道:‘看你印堂发黑,脸色发青,定是遇上什么妖魅了。’先人整日里在深山里做生活,知道山中邪魔妖怪的厉害,听了老道的话,心中害起怕来,连声哀求那老道:‘老神仙救命。’老道也不推辞,跟着先人下了山,只在屋外转了一圈,便道:‘这些日子,你家里可来过什么生人?’先人想了想道:“并没来过什么生人。”道人道:‘那就有些怪了,明明可以嗅到那妖精的气息。’说着进了屋,见桌子上摆着个针线笸箩,里面放着丝线、手绷之类的东西,那老道便笑着说:‘小哥倒是好巧手,竟做得了这么好的女红。先人笑道:‘老神仙说笑了,我哪里做的这些,都是我家娘子的东西。’老道怪道:‘你是何时成的亲?’先人道:‘只在前几日。’那老道楞了一下,停了片刻才笑道:‘如此就恭喜小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银镯子,送给先人,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前些日子,有施主舍了此物,谁知竟应在了小哥的身上,此物权作贺礼,还望笑纳。’”
姑娘道:“这老道倒通人情,就这事办得还象像件人事。”
张冲笑了笑,接着道:“先人见东西贵重,执意不肯。那老道见状,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白白送给你,我那小徒儿清风昨日摔伤了腿,庙里无人打柴,你这几日打了柴就别往市集上去了,直接送到庙里,这副镯子就算柴钱,你看可好?’先人虽知卖上一年的柴也未必能买得起这副镯子,但暗想,自从娘子嫁给他,莫说首饰,便是新衣服都没有给她添一件,想起来心里便觉得过不去,便厚着脸皮接了下了。那老道又说,‘这妖怪之事一时难以查探,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必害怕,明日来庙中,我画一道符与你,那些妖怪便无法近你的身,你也就平安无事了。’我家先人听了千恩万谢地送那老道出了门。老道走了不久,他娘子去河边洗衣回来,一进屋就看见桌上多了明晃晃的一副镯子,便问东西是哪里得的。先人便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娘子听了,皱了皱眉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不当收的,明日快快送还人家。’先人嘴上应了,心里却不甘心,便劝娘子道:‘我看这副镯子做的如此好看,不如娘子今天且也带上一带,让我看看。’娘子一开始的时候是拒绝的,但禁不住先人的苦劝,只好拿起来,带在手上。一带上镯子,娘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细看,不禁大吃一惊,手腕之上哪里是镯子,分明是一条白色的绳索,这绳索也怪,娘子越是挣扎,那绳索便勒得越紧,最后生生地长进了肉里,娘子疼痛难忍,惨叫起来,再看先人,再就惊得抖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了。正在此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人抬头看时,却是山中的那个老道士,只听他高诵道号:‘福生无量天尊,妖孽我看你往哪里走?’原来,那老道给先人的根本不是什么镯子,而是他的一件法宝,叫做缚妖索。先人急忙上前,和那道人解释道:‘老神仙,我家娘子是神仙,不是什么妖怪,您还是快些收了神通吧,我娘子娇弱,受不了恁大的苦。’那道人冷笑道:‘你真是糊涂,她是哪门子的神仙,不过是山中成了形的树精吧,与你成亲,不过是要吸取你的精魄而已,你现在已经是死到眼前了,还在那里执迷不悟。’娘子听了,哭道:‘我是妖怪不假,可我下山与我那夫君成亲,却是得了月老的点化,他道我尘缘未了,与我夫君还有一段姻缘,我怎会害他的性命。’那老道喝道:“妖孽,休要在那里强词夺理,便是月老点化又能如何,从来都是人妖殊途,那个老糊涂难道不知道吗?”说完从腰间取了葫芦,将娘子吸了进去,自回山上去了。”
“原来绳索是用来做这个的,”那姑娘听了,生气地说:“你拿的那个就是什么缚妖索吧,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却拿索儿来收我,真好狠毒的心。”
张冲急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这索儿的故事还没有完呢,你只听我说完。却说,我家先人回过神,心中便暗暗叫起苦来,‘什么神仙,什么妖怪,却与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只知道,我失去的是自家娘子,’又想起娘子的种种好来,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真若是要我的命,那我给她也就是了。’想到这儿,于是便上山找老道要人,没想到连那老道的毛都没见着一根,就让门口的小道童一阵乱棍打了出来。先人堵在庙门口骂了半天,里面的人只装没听见,先人无奈中突然想起来娘子曾经提到,他们的姻缘是月老点化的,便急奔月老庙而去。进了庙里,跪倒在月老像前,一个劲的磕头祷告,可庙里的都些木偶泥胎,哪个会理他?先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时间万念俱灰,解下腰带,在庙里的屋梁之上拴好,只想早走一步,去奈何桥边等着娘子再见上面。先人刚刚把脖子伸进去,腰带一下子便断了,先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一抬头,却见月老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第二十七章 相见
姑娘听了,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有救了。”
“先人见了,也是大喜,只求月老救命。那月老却说,‘你这事,我是真管不了。’先人哪里肯信,道:‘若是无法,仙人又为何显灵?’月老道:‘我当我愿意显身啊?只是看你要在我这儿上吊,我这庙本来就小,香火也不旺,你再在这儿上吊,那我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所以才出来劝你。你看到了吗?出门左转,就是一片树林,那里面有的是歪脖子树,年轻人,想开些,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多试几棵,总有一棵能吊死人的!’”
那姑娘听了,笑怪道:“越发的不正经,连神仙都诋毁起来了,也不怕遭报应。”
张冲笑道:“自然不怕,刚才不是已经让雷劈过了吗?其实,我只是说这个意思,反正就是月老说他是没有办法。先人听了不依道:‘我家娘子都说了,她是受了你的点化才下山来的,如今出了事了,你却又推脱起来,万没有这种道理。’月老笑道:‘我只说我救不得,又没有说你救不得。那老道虽说只是个地仙,若论起本事,我可比不上他。单他那缚妖索,我就破不了的。’先人道:‘你都破不了,我一个凡夫俗子又如何破的?’月老摇头笑道:‘非也非也,你玩过棒子老虎鸡吗?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我虽破不的,但你却破的。’先人听了,急求月老指点迷津。月老道:‘破是破的,只是代价太大了些,怕你舍不得。’先人苦笑道:‘我一个穷樵夫,身无长物,只有贱命一条,那里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月老道:‘要的便是你的命。要想破那索儿,神仙无法,但对凡人来说,却简单的很,只需用人心尖的血,等心尖上的血流净了,那索便能染成红色,到那时,其法自破,不过破法之人就再无活命的道理。’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先人听了,站在月老庙里出了一会神,这才回到家中,一觉睡到大天亮,起身洗漱干净了,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直奔老道的庙里。那守门的道童见他来的郑重,也就不为难他,向里通报了,得了师父的命,便引着他进了山门。先人进到屋里,先给老道行了个礼,道:‘老神仙,我想了一夜,这人鬼不同道,天生就是这样的道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但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那妖怪毕竟有几天的夫妻情谊,还请老神仙慈悲,让我最后再见她一面,作个了断,也算是对得起她了,我这心也安了。’那老道想了想,量我那先人只是凡人一个,也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来,便点头答应了,念了句咒语,将那妖怪从葫芦里放出来,道:‘与你们两个半个时辰,道个别,也算是把这孽缘了了。说完,便从房间里离开,好让二人单独说话。先人见了娘子,只淡淡一笑,道:‘你说你又是何苦,为了个不靠谱的所谓缘分,竟白白毁了千年的修行。’娘子见先人冷淡,这心里也凉了,叹了口气道:‘天数如此,我又能奈何。知道你怪我瞒了你这么久,事已至此,随你怎样吧。’先人听了,也不回答,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娘子的腕子,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耳尖刀,朝着自己的胸口便是一刀,刀尖正中心脏,那心尖上的血便飞射出来,落在绳子上,正如月老所说,那缚妖索被鲜血染红的地方便开始松动起来。事发突然,娘子一时竟呆住了,等明白过来,欲要制止,但手却仍然无法完全脱开绳索,急道:‘夫君万不可如此,你会没命的。’先人笑道:‘事由我起,看来也只有我了了,事才能了了,这也是缘分吧。只恨你我相聚时间太短。’娘子哭道:‘你这傻子,我是在劫难逃了,又何苦再搭进一个来。’先人道:‘娘子莫哭,先听我说,等一会这索儿脱开了,你便快些逃离此处,躲起来好好修炼,再莫受人蛊惑,去信那什么缘分。’说话间,先人的血已经流完,那缚妖索已经被完全染成了红色,顿时失去了法力,如落叶般坠落到地上,先人见了,两脚一软,这才慢慢倒了下去。娘子急忙上前一步,将自己夫君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揽在怀里,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笑道:‘我说你傻,你真是傻,你也不想一想,若你死了,我还能独活吗?’说完,拿过先人手里的那把尖刀,也往胸口一扎,顷刻间也命丧黄泉了。说来也怪,等道人们把先人夫妻二人的尸体抬到房间外面的时候,突然从他们的身体里各自飞出一只美丽的蝴蝶,听说的人都说,那两只蝴蝶就是先人夫妻二人变的,现在我们那里的人还管那雄蝶叫‘蝶哥儿’,叫那雌蝶‘蝶儿姑娘’。”
那姑娘听到这里,心里一震,身形就动了一下。早已经站在旁边的张冲见了,立即扑上去,一把将那姑娘抱住,笑道:“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
姑娘吃了一惊,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怎奈张冲抱得紧,一时间却挣不开,急忙叫道:“休得无礼,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张冲却不松手,道:“你要答应我,再不躲起来,我自然放手。”那姑娘脸红红地,低声道:“快些放手,我答应你便是。”张冲这才将手松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似乎都没了话说,全都低着头对面站着。过了好久,姑娘突然笑起来,道:“你倒好哄,我只说答应,你便相信?若我再躲了,你又能怎样。”
张冲搔了搔头,傻傻笑道:“我只相信你的话,便是真哄了也不相干的,我乐意。”姑娘听了,心时暖暖的,脸又红了起来,低着头小声道:“你与你那先人一样,也是个呆子。”张冲笑道:“也不一样,我定不会让那道人将自家的娘子带走的。”姑娘道:“说说罢了,你那先人又打不过那道人,就是想阻拦,也是无用,这事上的事总是不如意的多些。”张冲摆手道:“事在人为,拦不拦得住是一回事,但拦不拦才是最重要的。”那姑娘叹了口气,道:“你的故事好是好,只是结局太悲惨了些,让人听了心里堵得慌。”张冲笑道:“不过是个故事吧,也不必太较真了。其实,这个故事,到两个人结为夫妻就已经结束了,后面那些都是胡诌的。”
姑娘听了,怒道:“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中了你的计。你只是赚我心动,让我露出破绽,你好抓我。”
张冲自然不会承认,急忙道:“你可冤枉我了,我赚你做什么?抓你做什么?我是想见你,但你若真的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姑娘听了小声道:“怎么急了,我又没说不想见你。”张冲这才笑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这个故事,我是有些怀疑的,你想一想,要是我那先人夫妻俩个真的化了蝶,还会有我们吗?那我们岂不都成了蝴蝶了吗?”姑娘笑道:“若你真成了蝴蝶,倒也吓人,从没见过如此丑的蝶儿。”张冲道:“也没有那么丑吧?我想这故事不过胡弄世人的,据我想的,我先人遇上的那个姑娘,既不是仙人,也不是妖怪,应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前面说的,和先人定亲的那家的姑娘,或许她为先人的孝心感动,所以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到了先人家里也未必。”
姑娘拍了拍手道:“这话有些道理,我刚才还很为那家姑娘感到可惜,只忘了那姑娘也可能是个性情中人,若是我,我便会去。”张冲笑道:“我们旁观者自然会为那姑娘喝彩,但人家娘家会怎么想?”姑娘道:“这样的好人,家里高兴还来不及,又会怎么想?”张冲叹了口气,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害腰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若此时,你与我私奔了,你们家里人又会怎样?”
姑娘听了,当时羞红了脸,嗔道:“好好的,又胡说八道,说什么私奔,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口?”张冲道:“我是在就事说事,你只告诉我,你们家会怎样?”姑娘想了想,道:“若真是这样,我想我家里也是些通情达理的,至少可以留你个全尸。”张冲故作害怕地道:“那你家是够开明的。”那姑娘便哈哈大笑起来,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张冲笑道:“知道了,既然你家如此,那家又岂会善罢甘休?由此推知我的先人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的。这家里凭空多出来个媳妇,周围的人肯定会问,这娘子家在何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时间久了,难免就露出马脚来了,让人家娘家打上门来,那可不是玩的。所以干脆就说,我家娘子是神仙下凡,够牛吧,再多嘴,施个仙法,弄死丫的。”姑娘听了,笑道:“若是照你说的,怎么听都不象是神仙,只怕连妖怪也比这个要斯文些,说来说去,人家一听,还是个山贼。”
第二十八章 又见故人
张冲正待回话,却见那姑娘脸色一变,低声道:“不好,那边有人来了。”张冲笑道:“又来,我却不回头。就算你是家里人来了,也少不了我一个全尸。”姑娘急道:“这次是真的,不与你说了,我得走了。”张冲见姑娘说的真切,一回头,真的看见狗子和小金朝这边走过来。回头见那姑娘已将身形隐起,急忙问道:“明日你还来吗?”姑娘笑道:“你若来,我便来。”张冲道:“我定会来的。”
说话间,狗子和小金已经走近了,张冲怕露出什么破绽,急忙迎上去,问道:“你们怎么来了?”狗子大声道:“我和老三见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怕有什么事,特来寻你。”张冲虽恨二人来得不是时候,但见二人满脸关切的样子,心中也很感动,道:“我能出什么事?倒叫二位贤弟挂怀。”说着,突然又想起来,道:“怎的俩个都来了,万一再丢了什么,我们只能反下山去了。”小金道:“刚才我二人只挂念大哥,顾不上太多,大哥若不提醒,真把这事给忘了。”三个人便急匆匆的往回赶,远远见车子还在,心才稍定,过去将马桶清点了一遍,数目正好,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二当家赵戎这几日感觉身子又爽利了许多,便带了几个亲卫出了寨门,正要四处巡视一番,远远看见张冲几个,便立住了脚,只见三人有说有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道:“真是些不知死的货。”停了停,又道:“不能让这帮家伙过的太逍遥,看来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说着,招了招手,后面的亲卫急忙上前,听完吩咐,便急匆匆的下去了。
张冲三人去库房交了差事,便结伴往回走。正走着,狗子忽然叫道:“快看,那不是沈寄老狗吗?”张冲和小金抬头一看,果然是沈寄。只见他躲躲闪闪地转进了一条巷子,一晃便消失了。小金道:“近来这沈老狗总是鬼鬼祟祟的,怕是有什么古怪。”张冲听了,心中一动,道:“事过反常必为妖,我们可多加留意,若这老小子真在搞事情,只要抓住他的手脖子,怎么收拾他就看我们的心情了。”狗子和小金也都点头称是。
吃罢了晚饭,三个人坐在铺上闲聊。狗子道:“这几日事也忒多,倒把故事给耽误了,今日正好无事,大哥便再来上一段如何?”张冲今日与那姑娘相见,心中高兴,兴致正高,便道:“那便与你等再讲一段。话说,从前有座山。”
狗子听了,撇着嘴道:“又来,大哥,咱能不能让那山里的老和尚歇一会?”张冲笑骂道:“混帐东西,我说山中就一定要有老和尚吗,我偏不说,我说山里有......”小金便在一边笑着打断他说:“我想山里那老道士也劳累得很,不如也放他一马,大哥意下如何?”张冲道:“更是混帐,难道山里只有和尚和道士吗?”“当然不是。”狗子和小金二人齐声道:“还有山贼。”
张冲无可奈何地道:“今天不放大招怕是不行了,你们支起耳朵听好了,话说,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块石头。”
“噫!”狗子和小金起哄道:“这便是大招啊,哪座山上没有石头,就是咱这鸡头山上,石头也是多的是,若说山上没有石头,或许还有些意思。”
张冲叹了口气,道:“真为你们二位的智商捉急。我说的那山上的石头,与鸡头山上的石头能一样吗?当今天子也是人,人家用的是金马桶。你们两个人都顶着人皮,勉强也可以算作个人吧,别说用金马桶,便是刷也没刷过吧?这人和人能一样吗?若是寻常的石头,我说它作甚?我说的这块石头,有三丈六尺五寸高,这高度却是有讲究的,暗合着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有多大呢?围圆共二丈四尺,这也有讲究,按的是这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更奇的是,这石头上竟有九窍八孔,对应的是正是九宫八卦。当然,这些知识对你们二人来说,太高深了些,你们两个也不要太自卑,只要知道这石头不是寻常的就行了。我再说这块石头,方圆几里,竟然无一棵大树,长的全是兰草灵芝。此石,自盘石开天辟就有,许多年来感受天真地秀,每天吸取日精月华,久而久之,就了有灵通之意。却说这一日,天气晴好,正午时分,天色突变,只听霹雳一声震天响......”刚刚说到这里,却听见隔壁窝棚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哭声时断时续,张冲被扰得心烦,一时竟讲不下去了。狗子正听得入港,却被这一阵哭声打断,心中便烦躁起来,开口骂道:“直娘贼,好好听个故事都不得安生,只在那里嚎丧,待爷爷过去将那厮拿来,让大哥干爆他的菊花。”说着,便往外走去。张冲听了,满脸黑线,骂道:“听你这厮满嘴喷粪。”抓起个枕头便丢了过去,狗子只作没听到,嘿嘿笑了两声,径直去了。
不一会儿,张冲便听到隔壁传来狗子的叫骂声,紧接着便是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张冲担心狗子出事,急忙起身,小金见了,也随后跟了过去。
进了隔壁棚子,却见狗子和一个瘦小的汉子纠缠在一起,那人显然落了下风,狗子正待扬拳殴打,却听那人突然开口叫道:“三哥,快来救命!”
张冲听声音有些熟,定睛一看,果然是个熟人。原来这人是他在三队时的伙伴,叫做毛豆的那个。张冲急道:“二弟且慢动手。”狗子听了,停住拳头,扭头看着张冲,仍抓住毛豆的衣领不放。张冲道:“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狗子这才将手松开,毛豆急忙跳到张冲身后,躲了起来。张冲回过头,对着毛豆笑道:“兄弟,你到五队做什么?刚才是谁在啼哭?”毛豆听了,神色黯然,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冲见了,拍了拍毛豆的肩膀,道:“莫急,跟我走,有什么事到我那边慢慢说。”说完,几个人便一起回到了张冲住的窝棚。大家坐定了,张冲又叫小金去给毛豆倒一碗水来,毛豆喝了,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开口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山猫阴完张冲后,尝到了甜头,这心里就不安生起来,便自己四处做起这倒人的生意来。没多久,就真的谈成了一个,四队的一个小队长正好有个亲近的人,想到前三队去,两下一拍即合。山猫把队里的人掂量了一遍,也只有这毛豆没有根基,虽然毛豆平日里最为乖巧,但比起钱财酒肉来,这点优势就无所谓了,于是明里寻了个借口,将毛豆赶到了四队。但只怪这毛豆点太背了些。那四队的小队长觉得有点吃亏,便一转手,又从五队里找了个大头,可怜毛豆连四队的门都没捞着进,便直接被扔到这五队里来了。毛豆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还觉得自己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整成这样,心里越想越委屈,便蒙头痛哭起来。
张冲听完,心中暗暗思量,“这毛豆是被山猫给阴了,倒是可以拉他一把,也可以壮大自己的力量。”便道:“毛豆兄弟,你也是上山多年了,这其中的猫腻怎么还搞不清楚。你只道你是有些不小心,才犯了错。我现在明告诉你,你就是加了一万个小心,行的事一点纰漏也没有,最后也是个被赶到五队的下场。”毛豆听得有些蒙,便问:“三哥此话怎讲?”张冲笑道:“我不说你,我只说我自己。”便将自己怎样被赶到了五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毛豆说了个清楚。毛豆听了,当时觉得浑身发冷,颓然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冲又道:“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认命了吧。”毛豆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长叹了一口气,又哭了起来。
狗子让他哭得有些不耐烦,闷声道:“哭哭,就知道哭,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象什么样子?若还是条汉子,便去与那山猫作个了断。”毛豆是山寨的老人,知道这话说说可以,但是真要去作个了断,那他就真的就让山猫那厮给了断了。不过,究竟是让狗子说在了面上,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止住了啼哭,低着头坐在那里。
张冲便道:“既来之,则安之。依我之见,你不如暂且先安顿下来,再作打算。若不嫌弃,可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说着,站起来指着狗子和小金给毛豆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结义兄弟,全是些讲义气的好汉,同他们在一起,不比看山猫那腌货的脸色强。”
毛豆本就是个乖巧的,见张冲有意要帮衬自己,急忙站起来,行了个大礼道:“多谢三哥照顾,从此后,我毛豆为三哥水里来,火里去,若皱一皱眉头,便是小娘养的。”
第二十九章 升官
狗子和小金以前不认识毛豆,但是听张冲这样说了,便也跟着帮忙。毛豆没有什么家当,几个人一趟就搬完了,又帮着他把铺收拾好,各人才回铺睡下不题。
张冲惦记着与姑娘见面,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先洗了头,又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毛豆心里难受,醒的也早,睁开眼,看见张冲正蹲在门口洗衣服,急忙起身走过去道:“三哥,以后这种事交给兄弟做就行了。”张冲假意推辞了一番,便站起身来,将脏衣服交给毛豆,心中暗道:“这毛豆是个会来事的,若是真心跟我,以后的日子定会舒服许多。”正感慨着,却见一个人跑到他跟前行了个礼道:“冲爷好早,沈头让小的来请冲爷过去说话。”张冲听了,心里一愣,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狗子和小金在屋里听了,急忙跑出来问道:“那老狗找你何事?”张冲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小金急道:“那我和二哥陪你去。”张冲冷笑一声道:“你们也太给那老狗面子了吧?沈老狗惯会的是背后咬人。真要是面对面,你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呲牙。你们两个万不可轻举妄动,落给人家口实,凡事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沈寄正准备吃早饭,桌子上摆着一小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粥熬得正到火候,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旁边是一个小碟,里面放着些腌咸菜,清清爽爽的,看着就有胃口,另外还有一小笸箩糠菜饼子。沈寄的心情看上去不错,见张冲进门,忙起身招呼,笑道:“来得正好,还没吃早饭的吧,坐下来,陪我吃点。”这倒出乎张冲的意料,心道:“这老狗今日怎么如此大方起来?莫非这饭里有料?如此明目张胆,又不象是老狗的风格啊。”犹豫了一番,还是觉得应小心为妙,便摆摆手道:“沈头太客气了,不用麻烦,我回去吃就行了,若有何吩咐,还请开口明示。”
沈寄起身去饭橱里又拿出一个碗,回到桌前,给张冲盛了一碗粥,笑道:“不忙不忙,边吃边说。”张冲见沈寄不象是假意相邀,只好坐下来。沈寄又拿了一个饼子递到张冲手里,道:“小三哥这段时间在这里过得还算舒心吗?”张冲接过来,边吃边回道:“蒙沈头看顾,过得还好。”沈寄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小三哥你毕竟年轻,又是个有本事的,老是窝在这五队,真是耽误了人才。”张冲心中冷笑道:“看来,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不过,这五队已经是山寨里最垃圾的地方,若老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倒真是个人才。”便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饭。
沈寄接着道:“我说一句托大的话,我比你们痴长几岁,一直从心里把你们看成是我的亲兄弟,你们若能有个好前程,我心里比你们还要高兴。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五队向来是不受待见的,我更是人轻言微,虽然四处争取,却一直也没有给你们找个好出路,这心里有愧啊!”说完叹了口气,面色也变得凄惨黯淡下来。
张冲觉得好笑,心道:“是啊,出路全让你那外甥给堵了,我们自然就没有出路了。”但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笑道:“沈头用心良苦,我等自是感激不尽,能在沈头麾下效力,便是最好的出路。”
沈寄很满意张冲的态度,心道:“这娃自三队回来,倒是懂事了许多”,便笑道:“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性都是高的,你也不必宽慰我。不过,现在倒是真有个机会给你,你可要好好把握。”
张冲知道沈寄满满得都是套路,急忙打起精神,小心问道:“是什么机会?”沈寄放低了声音,满脸神秘的表情,探过头来道:“你可知道山寨的秋季演武?”张冲笑道:“自然知道。”山寨每年秋季都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演武,这是二当家上山后定下的规矩,主要是为了选拔人才。五队作为山寨的组成部分,当然也要参加,不过他们的任务是打扫卫生,帮着抬抬东西,送水送饭,至于演武就不需要他们上场现眼了。
沈寄道:“以前都低看我们一眼,连上场的机会都不给,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心里不服,这次专门去找大当家的苦求,一次不答应,我就去第二次。一连去了七八次,大当家总算是松了口。不过,也只给咱们一个小队的名额。”张冲和张三不一样,对前三队的概念本来就有些模糊,再加上现在身边又有狗子和小金两个好兄弟,觉得过得挺快活的,所以听了,真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让沈寄不至于太过尴尬。
沈寄倒没注意到张冲的冷淡,直起身来,正色道:“这是咱们三队第一次参加演武,我这心里可是紧张得很。这几日,我思前想后,觉得也就是你能把这个担子挑起来。怎么样,小三哥,有没有信心?”
张冲有些摸不准了,这是个什么梗?按沈寄平日的行事风格,这种好事无论如何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想起以前在网上曾经看过一个帖子,前边有一辆车一直压着你,如果这辆车突然减速,主动让你超车的话,那么前方的路上一定有状况。于是打定了主意,不沾你的小便宜,你便奈何不了我,道:“这只怕让沈头失望了,我有什么能耐,沈头还不清楚吗?万不可耽误了沈头的大事。”
沈寄笑道:“小三哥不必过谦,我看好你哟。”张冲见沈寄似乎已经决定了,又想着早点去见那姑娘,只好点头答应,便要起身告辞,沈寄却不放他,只说还有些细节,要一起敲定,张冲无奈,便出去找了个人,让他去通知狗子和小金先去开工,自己和沈头说完事便去找他们。
这次沈寄大方的很,全面放权给张冲,怎样选人,怎样练兵,全都由让张冲自己做主,道:“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若出不了彩,我再找你算帐。”张冲笑道:“既然沈头如此看重在下,我定博个满堂彩回来。”沈寄听了,这才放张冲离开,临走又叮嘱道:“练兵固然重要,那收拾夜香之事,也莫要耽误了。”张冲听了,心里一动,便道:“自当如此,只是现在要练兵,时间怕不够用,昨日我见来了个新人,就是叫毛豆的那个,不如把他也拔给我,一来可以多个帮手,干活快点,就能省下些时间来。再者,他是从三队下来的,也有些本事,我有意也让他加入演武小队。跟我在一起,也省得要集合时文齐武不齐的,白白耽误功夫。”沈寄在毛豆这件事上,也是吃了些好处的,乐得送个顺水人情,便满口答应了。
张冲出了寨门,怕再让狗子和小金给破坏了好事,便不去找他们,绕路去了桃树林。眼见天色不早,张冲一路奔跑,到了桃林,已是满头大汗。
姑娘这次倒没有隐身,坐在树下,看见张冲过来,站起来笑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满头的汗?”
张冲气喘吁吁地道:“出来晚了,怕你等的急了,一路跑来的。”姑娘笑道:“这又何苦,我又没有什么事,横竖只是出来散心,要这么急做什么?”张冲道:“姑娘真是大度,这样说,我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了。”姑娘道:“对了,今天怎么出来的晚,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你那两个兄弟早就过来了。”张冲笑道:“你别说,倒真有件好事?”姑娘便问:“那岂不是好得很,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张冲道:“我升官了。”姑娘笑了起来,道:“那倒真是件好事,你升了个什么官?”
张冲便把沈寄对他说的说了一遍,那姑娘倒不知道演武的事,便问:“那个演武有什么好处?”张冲道:“若是在演武中表现的好,就有可能进入前三队。”“进前三队很好吗?”听张冲说完,姑娘不解地问道。“应该会有吧。能够下山,除了能得赏钱,估计油水也会有点。”姑娘冷冷的道:“这山岂是那么好下的,你道这下山遍地都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吗?若是碰上硬点子怎么办?刀枪是不长眼的,一不留神,小命怕是都得丢下,到底是钱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张冲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便道:“自然是性命重要些,不过,你放心,我没有什么本事,就是参加了,也肯定选不上的。”姑娘道:“若万一选上了,你去不去?”张冲只好道:“姑娘要我去,我便去,姑娘不要我去,便是砍了我的头,我也不去。”姑娘笑道:“净胡说,我怎么管得了你的事。”张冲暧昧地笑道:“姑娘若想管,自然管得。”姑娘怕他又要说三说四的,只作没有听到,正色道:“我还是劝你不要去了。”
第三十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张冲见姑娘在他是否参加演武的问题上态度如此坚决,虽然心里边很想去,但苦苦盼了一上午,才见上姑娘一面,哪里舍得惹她不高兴,于是随口应道:“若你不欢喜我去,回去我就把这事辞了。”
姑娘听张冲这样说,想他是在乎自己的,心里非常高兴,但又见张冲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心里便有些不忍,道:“你也不用急着辞,我只是让你加着小心,别往深里搀和也就是了。”张冲道:“我可不是敷衍你,你不开心,我去了还有什么意思?”姑娘笑道:“别这样说,倒象是我在扯你后腿似的。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有心性的,好像不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觉得白来这世上一遭。我也知道这样的男人才是好男儿,真英雄。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做。即便是遇上了,要想做成事,又哪有那么容易?流血流汗,也倒罢了,白白送了性命的却是多数。是啊,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话听着豪气,但他们有没有想到,这十八年里,他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那些念着他的人又怎么办?”说到这里,又停了停,接着道:“我看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不如下山去,安心读上几年书,考个功名,光明正大的博个封妻荫子,不是更好吗?”
张冲听了大笑起来,道:“姑娘说的倒是真实的有理。那科举是容易的事吗?莫说是十年寒窗,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怕是坐上一百年的冷板凳,也中不了一个小秀才。好了,你也不用瞪我,我们就先不说那科举容易不容易,便是这山想下去也难。你以为咱这鸡头山是你家的炕头吗?你想上便上,想下便下。你以为大当家的是白给的吗?爱吃萝卜和青菜的是小白兔,可不是老虎,咱那大当家的没的是耳朵,又不是牙齿,要是我真的偷偷下了山,惹恼了他,只怕还没进那科举的考场,骨头渣子就剩不下多少了。”
姑娘笑了笑说:“瞧你那点出息,一个没耳虎能让你怕成那样?只要你肯下山,我倒可以帮你。”
张冲一拍脑袋,笑道:“对啊,你是神仙,我倒把这茬给忘了,那确实就是件容易的事了。不如你把那科举试题连同标准答案一并给了我,我再去考,不是更稳当些。到那时,我中个状元,帽插宫花,身着红袍,琼林饮宴,御街打马,咱家也风光风光。皇帝老儿再一高兴,怎么着也得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吧。”
姑娘听了啐道:“要死了,扯上我做什么?好好的说些正事,你又扯三扯四的,没个正形。”
张冲笑了笑,道:“就是,好容易和你见个面,说这些无聊的事做什么?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姑娘道:“聊什么,不如你再讲个故事来听?”
张冲心道:“好好的约个会,再这样下去,就成一千零一夜了。”于是急忙引开话题,道:“讲故事又什么意思,你不是神仙吗?不如施个神通,让我开开眼。”姑娘笑道:“我真不是神仙,也不会什么神通。”张冲道:“谦虚是美德不假,若是一味谦虚就没意思了。我也不难为你,既然不会神通,那唱支歌,跳个舞总会吧?”姑娘急忙摆手道:“你说的这个,我还真不会。”张冲只是不依,姑娘没有办法,只好道:“那我就给你舞个剑吧。”
张冲听了,乐得手舞足蹈,笑道:“原来姑娘会耍剑啊,我最喜欢看人耍剑了,越剑越好。”姑娘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都不象是句好话。”张冲急忙道:“先不去管什么话了,快快耍剑才是正事。”
姑娘走了几步,轻展玉臂,从树上折下一条细枝,拿在手中,转了转腕子,轻声道:“权且用它当剑吧。”张冲见了鼓掌道:“只这几下,我便有些醉了。”
姑娘将树枝儿握在手中,只摆了个起势,四周便开始有些肃杀之气,张冲隐隐觉得有股凉气袭来,心头一阵发冷,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看来这姑娘的确是一流的高手,练的也应当都是些杀人的招式。”
正想着,那姑娘已经将手中的枝条舞了起来,只见那她轻喝一声,身形陡变,一剑刺出,剑锋所至,沙石乱飞。只这一剑,张冲便觉心中骇然,没想到,转眼之间,姑娘又连刺了几剑,他却已经看清剑尖,只觉眼前如同飞花乱点一般。这时,姑娘才将剑一收,双足点地,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起来,那树枝也怪,在姑娘手中,便象有了灵性一般,左右冲突,上下翻飞,时如怪蟒出洞,又似白鹤冲天,柔比蛟龙戏水,刚赛猛虎下山。姑娘越舞越快,树枝也慢慢变成了一道褐色的寒光,萦绕在她身体的四周,只看得张冲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张冲一个现代人,以前哪里见过这些冷兵哭的精妙。他对剑术的理解,基本上来自于电影和电视,不过那里面的剑招看上去花里胡哨,动感十足,但凭的不过是后期的特效。在现实中,他倒也是见过舞剑的,离他们公司不远就有个小广场,每天都有老头老太太在那里练剑,每次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总是忍不住加快脚步,做为一个充满正能量的现代青年,他感受到的不是美,而是担心这些老人万一一个不留神,把老腰给闪了,那他到底扶不扶就真成了一个问题。
一套剑法练下来,张冲看得如醉如痴,连喝彩都忘了。姑娘见他傻傻地样子,有些失望,将手中的树枝扔到一边,叹了口气,道:“我只会这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倒让你看笑话了。”
张冲这才回过神来,听姑娘如此说,急忙道:“哪里哪里,是我失礼了,只因姑娘舞得太好,看得入神了。”
姑娘这才转忧为喜,轻声道:“可我还是觉得舞刀弄枪的太粗陋了些。”
张冲笑道:“姑娘此话差矣,武术也是艺术的一种,与那琴棋书画是一样的,都能让人赏心悦目。看你舞剑,我倒想起一个故事来。我家还有位先人,从小练习书法,也算得上是当时数得着的大家,但成名之后,自感技艺再难长进一点,心中异常苦闷,整日里郁郁寡欢。后来,也是机缘巧合,他见了一位剑器高手舞剑,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此悟出了草书的真谛,书艺突飞猛进,被后人称作‘草圣’。”
姑娘听了笑道:“你家先人的故事倒是真多,这次又是你编出来哄我的吧?”张冲道:“这确是真事,我敢发誓。”姑娘道:“好好的,发的什么誓,我只想信你便是了。对了,你说我舞的好,那你有没有什么灌顶的感觉。”
张冲笑道:“我那先人,是被称作圣人的,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感受自然是有的。我刚才便作了一首诗,听我念给你听,‘今有仙人降凡世,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空留林风传芬芳。我应不知身所往,赏罢亦足消愁疾。’”
那姑娘听了,叹了口气,道:“看也就看吧,做的什么诗。”说着忽然眼圈一红,声音中也带了哭腔。张冲慌忙道:“怎么了,姑娘好象不高兴了?”姑娘道:“我没有什么不高兴,我高兴得很呢。”不说话还好,一张口,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便落了下来。
张冲彻底慌了手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稀里糊涂地竟走上前去,将那姑娘轻轻揽入怀中。那姑娘正伤心,自然地将头伏在张冲的胸前,放声痛哭了起来。
张冲不敢动,又不知道怎样劝解,只能任那姑娘在怀中哭泣。姑娘哭了多时,才止住了悲声,却发现自己和张冲竟拥在一起,当时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转身站着,再不抬起头来。
张冲见那姑娘哭得满脸花,伸手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擦泪。姑娘接过来,只擦了一把,却道:“我不用你的,臭臭的。”张冲怪道:“臭吗?不会吧,我今天早上特意换的,洗的干干净净的,没有用过。”说着便伸手去拿,姑娘却不还他,道:“已经被我弄脏了,等洗干净了再还你。”张冲见姑娘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平静,便道:“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竟惹得姑娘伤心,真是对不起。”
姑娘叹了口气,道:“这事与你无关,我只是想起了伤心事罢了。”张冲道:“有什么伤心的事?说说吧,说出来,或许能好受一些,至少比闷在心里强。”姑娘停了好长一会,才下了决心,开口慢慢道:“那我就说说吧。我本姓黄,是黄猛的嫡亲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