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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祢处士     世蹉跎兮自逍遥txt下载     世蹉跎兮自逍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齐鲁(伍)

    “好!”黑无命“好”字掷地,人已化作一道黑烟直扑向雷霆,他所持武器不同常人,而是一把东瀛太刀,那刀寒光流转、刀锋扫面,被黑无命一提一送,猛然卷起滔天漩涡,周围的桌椅杯盏一旦接触无不化作碎片。坐在里面的平民百姓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吓得屁滚尿流,转眼逃了个一干二净。

    雷霆面对黑无命急速的一击,丝毫不显惊慌,一把拔出那根插在桌子上的筷子,反手便是一挡,正好抵在了太刀刀尖之上。黑无命见势劲力又增一分,但是刀身纹丝未动,好像固定在了那里一样。他见雷霆轻松一招就硬扛住了自己的强势攻劲,不免有不服之意,念头数转,猛一收力,缩刀回胸,接着提起内力又是一刀刺向雷霆,似乎要尽全力突破雷霆手中横着的那根筷子。

    要知这刀尖对细筷,犹如针尖对麦芒,看似体积悬殊很大,实际上的作用相差无几,全凭其中劲力强弱决定胜负。两人开始一招便已见得雷霆内力更为雄厚,因此黑无命这一击即使真力全使也断然无济于事。这番道理但凡习武之人定能轻易明了,雷霆瞧得黑无命的无用之举不由勾起一弯嘴角,眼见那刀尖雪亮,离自己的手中横筷越发接近,他的心中又涌出了阵阵失望。倏地,背脊汗毛猛地立起,雷霆眉头一挑,空出的那只手闪着电光带着浩瀚气势飞般横扫而出。只听哐的一声,电掌雪刀一合即分,两人同时发出闷哼声响,分别急速向后退去,或撞护栏或躺楼梯,凡是接触他们身体的事物均化为了灰烬。梁毁窗破,一阵狂风钻入,卷起满屋的灰烟。

    原来,黑无命这人早已浸淫一击必杀多年,他心知硬拼内力肯定不敌雷霆,便假装是无视两者差距的二愣子刺出那全力的一刀。其实他劲力使完是真,只是大部分力道移在了刀身,待到刀尖刚刚触及筷子,处在刀身的劲力立马运起,使得刀身闪电般调转方向,由刺变拉,直向雷霆要害攻击。这一刺一拉,疾似苍鹰展翅,猛如饿虎扑食,端得凶狠毒辣,不知多少高手都殒命于此。幸好雷霆见势不妙,果断御掌为盾,他的奔雷掌本就刚烈迅疾,这次果然生出奇效挡住了黑无命的必杀一击。只是两人一个只求刺杀成功一个为了保命都用上了生平绝学,威力之大,惊世骇俗。

    雷霆翻身跃起,拍灰抹血,,大呼道:“痛快!十年来,你是唯一一个逼出我‘绝世’之人。哈哈,今天雷某人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说完,身形突然暴涨,头发根根竖立,浑身上下环绕着啪啪作响的电气,犹如雷神下凡,不怒自威,气势逼人。只见他右手缓缓向外一挥,前方的空气涟漪般圈圈叠叠,发出绚烂五光波向黑无命,去势虽然极慢,但是所经之处,万物不存。黑无命眉头紧皱,面色更冷,他重心微微下沉,刀锋斜向,待到那波状空气近他寸许处时,手腕忽地转动,已刀柄为圆心迎其划起个个圆来。初时圆大如斗,随后越划越小,到最后只余刀尖触动时,那空气也消失无踪了。黑无命这破解招式看似简单,实际极其消耗心力,一时间汗如雨下、气喘如牛,手臂由于接触了雷霆电劲已开始发麻了。他暗道不妙,眼中寒光愈发浓烈,索性将心一横,手心握着刀锋顺势一抹,顿时鲜血涌流,却没有掉落一滴,全部浸入进刀中。那太刀吸收了血液,刀身开始发出了妖艳的红光。

    雷霆见状大惊道:“嗜血狂魔术!”话语间左手急急内合,正好抵住了黑无命又一次快如飞箭的太刀,这次两人没有后退,仿佛双脚生钉钉在那儿一动未动,时间凝固一般。不多时,只听身旁环抱大柱咔嚓巨响,一下子裂成了万千碎片。那边声音一出,两人就似被惊醒,相隔甚近中一人挥刀一人斩掌相互一击,交合之后又归于沉寂,直至周围事物支离破碎后方才重新出手。如此打打停停,几个回合下来,那个小酒店便已支撑不住,轰地坍塌毁尽。

第一百零七章 齐鲁(伍)

    打起来了!

    “雷霆冷哼一声,高声道:“你这女娃娃原来也喜欢那些穷酸丁干的事儿啊,喝茶写诗,哼,哪有我开怀痛饮来得畅快!”“畅”字刚出,只见他手腕一扬,手中的一支筷子有如神龙摆尾直飞了出去,“快”字落地,那支筷子居然破空射回,“唰”地一声直接插入雷霆面前的桌子之中。

    雷霆微微一怔,随后朝着邻座笑道:“阁下好俊的功夫。””

    求问这筷子到底谁射出来的,如果是“他手腕一扬”,那就雷大侠射的,但是为啥会插入面前的桌子,还向邻座笑道:“阁下好俊的功夫呢?”

    幸得掌柜眼光利锐,见势不对早就唤起伙计拉着欧沐烟匆匆出门躲避,才不至于无辜受害。欧沐烟眼见房屋突然倒塌,不由惊呼道:“雷叔叔,雷叔叔,你还好吗?”却听见碎瓦断壁堆中传来闷声:“好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儿太过憋屈,咱们出去再战。”霍然是雷霆声音。

    说完,众人只听“碰”的一声,腾起的漫天烟土中猛地射出两道人影,只觉眼前一片电光刀影,罡风扫面,有如刀割。两人你来我往交织着升到半空,掌送刀飞间又坠向地面,脚底刚一接地,丝毫没见停滞,便旋风般激战着四周飞动。高垣粗梁,悬崖绝壁,但凡他们争斗之处,无不鸡飞狗跳、房倒山垮,惹得咒骂声一片。两人充耳不闻,越战越勇,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欧沐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因实力不济,除了瞪眼跌足毫无办法。正焦急如焚,忽然听到远处飘来一阵爽朗笑声,声音未绝,来人已逍遥而至。欧沐烟定睛一瞧,竟是个白衣胜雪明目挺鼻的俊秀年轻人,她见那人正望着自己满脸含笑,如沐春风,不由芳心大乱,红着脸慌忙转过头去。那白衣人没有多作停留,纵身一起,蹈虚御空,径直掠向雷黑二人,二人正在酣战之中,听觉身边劲风突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便攻向白衣人。白衣人微微一笑,双袖鼓动飞舞,如仙如鹤,左袖拂掌,右袖缠刀,轻喝一声后两人竟刀脱掌收,各自退后几步,望着白衣人且惊且恼。

    旁人看见白衣人只凭一己之力一招内便使得两个强者就此罢手,恍惚间又喜又怕,喜的是两个瘟神终于不早破坏城镇了,怕的是如果白衣人再与他们打斗起来,自己只有搬家了事啦。这边众人思绪万千,那边白衣人已带笑抱拳,向着雷霆道:“晚辈白如玉拜见雷大侠,方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雷霆立在一旁,见得这白如玉谦逊有礼,温文儒雅,不落凡尘。心中好感顿生,只是似乎从不认识此人,不由疑惑道:“阁下可与雷某相识?”

    白如玉不答反问:“十二年前,雷大侠是否去过云南毒谷?”

    雷霆沉思一阵,点头道:“我记得当年因追杀一个仇人到了那里,见到谷中之人仗着通晓毒物,施毒害人,危害四方,一时愤怒便随意杀了几人。”

    白如玉笑道:“雷大侠这随意得可了不得,想那毒谷之中毒尊三人毒神十人,均是毒物同生的用毒奇才,却都没能在雷大侠手上过过三十招就上西天了。唉,他们死有余辜,多说无益,不知道雷大侠还记不记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呢?”

    雷霆先是一愣,而后惊道:“难道你是小黑子?”

    白如玉缓缓点头。

    雷霆雷眼大睁,一步上前,拉着白如玉左右打量一番后笑道:“哈哈,还真是小黑子。想我当年救下你时,你是又小又黑,像个干瘦猴子一样,现而今长得又白又俊,变得能言善辩了,我要是黄花大闺女都会争着嫁给你啦。对了,还有你的一身武艺,与以前也是天壤之别了。”

    白如玉谦虚道:“三脚猫功夫而已。”

    雷霆正色道:“刚才你挡开了我与黑无命,虽然是借着我俩疲惫之际,加上运用了借力打力的巧劲才得以完成,但是光凭你一招见效的手法,足见不凡的勇气与眼力,这般快准狠,没有一流武功内力根本无法实现的。”

    白如玉收起笑容,眼帘低垂,道:“若不是雷大侠的救命之恩,白某万万没有今天。方才我听见乡亲在说这边有两个人在大肆打斗,猛如修罗,据其描述便猜得是雷大侠。我立马急急赶来,正好见着你们争斗不下,气劲逐渐耗尽,担心这般相持下去肯定会两败俱伤,一时心急就出手阻拦了。虽然唐突,不过正好报答雷大侠恩情,我先声明,黑无命要想对雷大侠不利必须经过我这关不可!只是此番出手,生死不知,还请雷大侠先了却我多年的一个心愿。”

    刚一说完,白如玉双腿一曲,直接跪在了雷霆身前拜了三拜。雷霆阻拦不及,暗想这人年龄虽轻,做事却极为古板,忒不痛快,不由苦笑叹息,伸手扶起白如玉。眼见白如玉快要站立起时,却听得雷霆一声暴喝:“好个狗王八!”呼地一掌吐出,破天裂地,杀意四散。白如玉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哈哈笑着飘然躲到了黑无命身旁。

第一百零八章 箭矢

    话题回到京畿,公输府邸。

    谢禹在房间内夜读,他将《木机秘要》平摊在案牍上,挑着油火,细细翻阅。

    他读得很慢,右手执着一株狼毫笔,沾染着墨水,左手扶在一张萱草纸上...每到一处不解的地方便停下来,细细地在纸上画图,作下注解。

    人在认真的时候总是容易忽略时间,也总是会比平常更难察觉到外界的干扰。

    谢禹紧锁双眉,对于读书上,他天赋异禀,一目十行也能过目不忘...可偏偏这本书,就是有种奇异的能力,无限地放缓他的思绪,无限地放缓他的阅读速度。

    他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了...这本书所记录的太过于天马行空。

    比如能引发天雷的黑色药粉...模样似长弩的怪诞武具,外形似马车,却不用马拉的四轮车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就连注解也让人似懂非懂的东西。

    谢禹不觉得这些能算在木机术的范畴之中了。

    他想停下来思考,可书中的内容却让他越陷越深。

    ‘簇’!....

    一声箭响打破了他的思绪。

    ‘咚’!......

    还未及谢禹回过神来,那箭便来到了谢禹的跟前,箭锋直直地钉穿他刚作好注解的萱草纸,插入了案牍之中。

    谢禹乱神,那箭尾的羽还在他的眼前战栗。

    这一支箭刚刚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即立刻,谢禹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右手挥灭油火,迅速地趴倒在案牍之下,暗自动,以防止再来的冷箭。

    可谢禹等待良久,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了。他有些疑惑,运动周身力散发出去,用以探明屋外的动静。

    ‘探赜(zé)索隐’...........

    .....

    谢禹的如同一只只触手,从窗缝,房檐里渗透出去,探索着。然后不断地给谢禹传达着讯息,一件件物品受到力的覆盖后浮现在谢禹的脑海中,覆地的叶子,搬运着粮食的虫蚁,树上的雀窝…廊檐,阶梯,庭柱…

    随着力蔓延的距离,谢禹的眼眉愈来愈紧。...............

    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也没有出现。

    ....

    ....

    谢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只能由此推断,那支插在自己案牍上的箭只是对他的一种警示。

    可还为等他放松紧惕,一道震波踏入了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紧接着,一道道无规则无特定频率的震波不断地涌现…而在他的脑海中,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公输府管家老先生…他在朝自己的房间跑来。

    府里出事了?

    ..........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

    一定跟这支箭矢有关。

    这是他的推测。

    ............

    谢禹收回外散的‘探赜索隐’,悉悉索索地从案牍下爬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支火折子。

    揭开折子,轻轻一吹,那支钉在他注解上的箭矢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注意到,那支箭的箭尾上,绑着一条绢布带。

    他即刻伸手,解开系着那绢布的绳线,将其取下查看。

    那布条上横七竖八地写着寥寥几个字。

    “西郊王陵”

    ........

    .........

    .........

第一百零九章 围魏救赵之典

    管事在前方与谢禹带路...谢禹负手走着,看着这原本早应该安静下来的公输府邸灯火通明,门客小厮来来往往...今夜主家遇袭,想来有很多人会被问责处罚了。

    谢禹摇了摇头,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内院书房。

    这是公输大匠平日里办公的场所,也是他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管事帮谢禹推开了房门,自己则退到了房门边上...示意谢禹进屋。

    谢禹朝管事拱了拱手,然后阔步踏入房间之中。

    屋内只有公输舟皿一人,他端坐在案牍之前,右手捻着箭矢,手指轻轻摩挲,使其来回滚动,右手托腮,神色冷峻。

    其人身前的油火随着谢禹的推门而摇曳,火光在他的脸上忽闪变化,阴影的轮廓随之变换流转。

    “伯父。”谢禹入门,拱手俯身作礼。

    “子琪。”公输舟皿抬眼,然后坐起身子,伸出了原本倚托着下巴的右手,示意谢禹坐在自己对面。

    谢禹点了点头,随即入座。

    “伯父...伯母还好吗?”甫一座下,谢禹未等公输舟皿开口,率先表达了自己对于公输夫人的担忧。

    “子琪有心了...你伯母她无碍,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我已吩咐后厨熬了些汤药,让她先暖暖身子。”公输舟皿点了点头,眼露慈祥,柔和地回答谢禹。

    谢禹也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了那枚绢布,伸手递给眼前的公输舟皿。

    公输舟皿接过绢布,也没有问什么,而是直接将卷起的绢布摊开来看。

    仅仅四个字,不用几息,公输舟皿便抬起了头。

    “如何?”谢禹开口问道。

    谢禹心里清楚,公输舟皿收到的那根箭矢上也绑着一块布条,而且内容必定也不相同。

    “后日子时,西郊王陵。”公输舟皿回答道。

    谢禹点头,公输舟皿的回答算是解开了之前他心中的疑问。

    “给我们的时间有些紧了。”谢禹皱了皱眉头。

    “是啊。“公输舟皿叹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布置好。“

    “一切以伯父的安全为先。“谢禹拱了拱手。”若届时恐有变化,由我去替伯父送书也未尝不可...他们要的是书。“

    “不。“公输舟皿摇了摇头。”子时,西郊王陵...我恐有变。“

    “哦?“谢禹疑惑,洛邑辖境,如何有变,可转念一想,又同意了公输舟皿的说法。

    那青天胆大妄为,朝中又有人遮掩,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替伯父去了。”谢禹朗言道。“伯父乃大周重臣,责任重大...若出差池,大周损失,禹也担当不起...再者,若是我去了,对那青天的手段也些许了解...必然会有些许防范。“

    公输舟皿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谢禹。

    “子琪,可知围魏救赵?”

    公输舟皿的话让谢禹一愣,摇了摇头。

    “兵家所籍,你不知道?...也罢,我来说与你听。魏惠王欲释失中山的旧恨,便派大将庞涓前去攻打。这中山原本是东周时期魏国北邻的小国被魏国收服,后来赵国乘魏国国丧伺机将中山强占了,魏将庞涓认为中山不过弹丸之地,距离赵国又很近,不若直打赵国都城邯郸,既解旧恨又一举双得。魏王从之,欣欣然似霸业从此开始,即拨五百战车以庞涓为将,直奔赵国围了赵国都城邯郸。赵王急难中只好求救于齐国,并许诺解围后以中山相赠。齐威王应允,令田忌为将,并起用从魏国救得的孙膑为军师领兵出发。这孙膑曾与庞涓同学,对用兵之法谙熟精通。魏王用重金将他聘得,当时庞涓也正事奉魏国。庞涓自觉能力不及孙膑,恐其贤于己,遂以毒刑将孙膑致残,断孙两足并在他脸上刺字,企图使孙不能行走,又羞于见人。后来孙膑装疯,幸得齐使者救助,逃到齐国。这是一段关于庞涓与孙膑的旧事。

    且说田忌与孙膑率兵进入魏赵交界之地时,田忌想直逼赵国邯郸,孙膑制止说:“解乱丝结绳,不可以握拳去打,排解争斗,不能参与搏击,平息纠纷要抓住要害,乘虚取势,双方因受到制约才能自然分开。现在魏国精兵倾国而出,若我直攻魏国。那庞涓必回师解救,这样一来邯郸之围定会自解。我们再于中途伏击庞涓归路,其军必败。田忌依计而行。”果然,魏军离开邯郸,归路中又陷伏击与齐战于桂陵,魏部卒长途疲惫,溃不成军,庞涓勉强收拾残部,退回大梁,齐师大胜,赵国之围遂解。又后十三年,齐魏之军再度相交于战场,庞涓复又陷于孙膑的伏击自知智穷兵败遂自刎。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伯父,你的意思是?”谢禹释然。“那青天的目标,在这府邸之内?”

    公输舟皿点了点头。

    谢禹沉默了一会儿,即刻抱拳道:“既然如此,便还是按照原先的方式...我会在府中布下罗网,让贼人插翅难逃。“

    公输舟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谢禹离开了。

公子玉

    天元三年,凉国全面叛乱。

    凉国勾结西戎,北合乌桓...在朝廷大军入凉之际发难,一时间朝廷军失了阵脚,损失了大量兵力才费力地从凉川之中退了出来,为了避免对方乘胜反扑,公认战神的武氏菩将军采取逐垒固守,避免仓促决战的方针,籍此...凉军方面屡攻不胜,双方就着凉川的各处关口僵持,形成漫长的对峙。

    但同样是军事天才的凉方将领麓山利用大周如今的主理人大王子的庸碌,着手进行反间计。

    麓山停止进攻,一面派使者与武氏菩和谈,一面遣间谍携重金入洛邑,贿赂大王子公身边的佞臣们。

    其中便有人利欲熏心,在宫内散布恶毒流言,毁谤武氏菩如今手握军权,凭借着将在外君令不授的把戏与凉军久久不战,只是为了待价而沽...其人早早与公子玉私自交易,商定了战后筹码...例如大王子的头颅值多少银两。

    大王子听信这一些人谗言,心中怒火无尽,于是准备派遣自己的舅舅骠骑将军袁奎代替武氏菩为讨凉主帅。

    武氏菩治军有方,在边境与乌桓战斗多年,又曾大败秦戎无数次,深受军民爱戴,是以公宫内谣言凿凿,洛邑国民们皆大骂大王子无情。

    而因为大王子的无能桀骜,素来引得武氏菩的不满,所以武氏菩毅然拒不受命。

    然武氏菩此举却”验证”了谈判媾和的非议,昏庸的大王子,军队与王室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洛邑里城外,无不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公子玉。

    他是凉公的四子,也是凉公最疼爱的孩子。

    “这是这一期弟兄们的奉献,请公子笑纳。”

    下跪的人,甚至还穿著军服,一脸风尘仆仆。

    公子玉慵懒地点点头,左手拥着此间女闾名姬的香肩,右手随意一挥,遣退了来使。

    很显然,公子玉今天心情极差,极差,极差,甚至都没有笑脸赏给送钱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才几月不在武威,裘白姬就被人赎了身子?”公子玉愤怒难当,左手用力,抓得卧在他怀中的歌姬香肩都红肿了起来。“今日我刚回来,你们就敢让我如此难堪吗?”

    “是...是,是我们不是。“闾官颤颤着手,不断地对眼前盛怒的公子玉籍首。“还请公子宽谅,还请公子宽谅...那人,也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

    裘白姬是武威第一名闾,亦是公子玉的枕边红人...只不过公子玉却是没说实话,事实上,他已经回到武威多时,只不过今日才想起来他那枕边红人罢了...公子殿下从来不缺漂亮的女人。

    “得罪不起?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公子玉仰头笑了几声,随后面目狰狞:“这凉国还有人敢跟我抢女人,如此的意思是,你们宁愿得罪我,也不肯得罪那个人喽?”

    “不,,,不,万万不是。”那闾官瞪大眼睛,不断地摆着手,颤颤巍巍地喊道:“实在是那人是带着兵来的...一定要把裘白抢走,小民...小民也不敢,不敢与刀枪相抗啊,您说是不是...啊...”

    “,,,”公子玉沉着脸,没有说话。

    闾官就站在那里,不敢吭声,紧张得要死,也不敢喘气...生怕眼前的这位公子不高兴,将自己剁碎了喂狗去,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自己给自己找晦气。

    那公子玉怀中的名闾也屏住了口鼻上呼吸...害怕自己的轻微动作打扰到了盛怒的公子。

    “那人是谁。”良久,公子玉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闾官愣了愣。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公子白没等到第一时间的反馈,眯着眼,抬起了头。

    “公子...这...”女闾显得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开口。

    “说啊!”公子玉重重一拍,桌子上的酒杯剧震。

    “禀公子...禀公子!”闾官吓了一跳,几个字脱口就叫了出来。“是秦戎人,秦戎人!他们说他是戎王的小儿子!”

    说完那闾官便闭上了眼,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牙齿直打哆嗦。

    “戎王的儿子?戎王的儿子!戎王的儿子算哪根葱!”公子玉一脚踹下,将那闾官连着屏风,一脚提出了阁间。“那蛮夷跟我父亲签了同盟,真就以为自己是霸王了?蛮夷蛮夷蛮夷!”

    不就是个女人么?

    而且,还是个酒楼里的破瓷烂瓦,有什么好计较?

    “公子...公子。”陪行公子玉出游的狗腿子们本来笑嘻嘻地看着好戏,可一听是戎王的儿子,即刻便上前劝道:“那戎王毕竟与君上有议...两国共商大计,待到取得天下权柄,哪儿的美女不都是公子的...公子可要消消气!”

    他们都知道这位公子的脾气,也都知道这位被凉公宠坏了的小儿子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公子玉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要那种贱货做啥!”又有一个人出声...到时候我们攻破洛邑,那天下共主成了我们的阶下囚,他的女儿一个个国色天香...还不都是公子的。

    公子玉闭上眼睛,让几千个恶毒的想法在脑中沉淀下来。免得自己一时冲动。

    “这蛮夷家伙,到底哪点比我好?裘白姬竟然要跟了他去?”公子玉的额上青筋暴露。

    面子,是面子。

    面子才是公子玉的罩门。

    公子玉过去几年游历各国,各国无不以上礼接待,不敢分毫怠慢,何况在凉国境内?公子玉简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

    公子玉门下养了许多食客,扣除嘴巴功夫胡乱献策的书生,都是杀气腾腾的剑手,不管这位未来国储到哪一家女闾,都是百花争抢的巴结对象。

    “公子...国体为大!”又有几位随从前来相劝...这让公子玉慢慢冷静下来。

    “混帐,老子连裘白姬长什么样都忘得一乾二净。”公子玉咬牙切齿,站了起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倒在地上的闾官也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可公子玉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

    “区区蛮夷,居然敢欺负到我这上国之君的头上...该死!”他心里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挑衅

    精美的亭台里,一个穿著朴素的女人轻击木筑,颇为风雅地唱着诗经里的篇章。

    击筑的女人,名叫裘白姬。一个生而命苦,未来也会一直命苦下去的裘白姬,。

    寒风呼啸地吹,她只穿着件单薄的丝绸...瑟瑟发抖。

    是那位替他赎身的男子觉得中原女子穿丝绸才美。

    裘白姬不敢说什么,她只能唱的忘神,籍此来忘记寒冷。

    在她的身旁坐着两个泡在池子里,饮酒谈笑、半身**的男子。

    “据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物,这下可麻烦了。一名男子笑嘻嘻地对另一名男子说道。

    “哈哈,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女子身世如此让人怜惜,琴乐又奏得如此之美妙,和不叫人神往?”另一名男子双手撑在身后的石阶上,哈哈大笑。

    “可我听说这位女子是凉国公子玉的禁脔。”那位率先开口的男子表现出了自己的一丝疑虑。“听闻那凉公尤其宠爱他的这位小儿子,于是乎此人天不怕地不怕,睚眦必报…如今你明目张胆地抢了他的女人,只怕这公子玉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又如何,我秦戎自古以来就不怕这些中原的软脚虾,他那老子还得靠我爹陪他们玩那造反的游戏呢...他敢吱声吗?若他真喜欢这女子,何不把她娶回宫去?反而让她继续在女闾接客?善拉汗,你多虑了...而且你不是在我身边吗?只要有你的剑立在一旁,要取我苏阿木的顶上人头,这天下恐怕都没几个人吧?”那自称苏阿木的男子轻蔑一笑,随手拿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酒壶,解开酒盖,仰起头便往嘴中灌下酒液,大呼爽快。

    “也是。也是。”那位叫做善拉汗的汉子也是一笑,接过苏阿木递来的酒壶,也学他的样子,将这酒液倾覆到口中。

    “哎,真是无趣阿。”苏阿木仰天长叹。“我们何时能攻入洛邑,看看那中原沃土阿?听说汉家天子的宝库里,锁尽天下珍奇,明珠宝马,还有白玉做的美婢女...啧啧,汉人真是好生会活。”

    “你莫慌便是了,此事不急,一切正按部就班,那凉公也挺卖力的,等到那东西乌桓人集结好军队,不出三月,洛邑便会被我们拿下,届时那汉家天子的宝库里有多少珍奇,我们大王最爱的小儿子想要多少,不就能拿到多少了?”那善拉汗笑了笑,举酒劝道。

    “哈哈哈哈,希望如此吧。”苏阿木点了点头,接过善拉汗的递来的酒,将其一饮而尽。

    “唉,我说这酒啊,没有漂亮的女子在一旁倒,真没意思。没意思啊没意思。”善拉汗打了个嗝,难闻的酒气。

    “哈哈哈哈,要我美丽的女子为你我兄弟倒酒又有何难?那个谁,你过来,哈哈,哈哈。”苏阿木嘴里咬着鸡腿,指着在一旁奏乐的裘白姬,身子摇来晃去。

    在一旁击筑的裘白姬听不懂二人的语言,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那位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

    在封建夹缝中出生,成长,生存的她,早已不知道什么是拒绝了。

    “她好像听不懂你说的话。”善拉汗也拿起了一只鸡腿,塞满了腮帮子,支支吾吾地也吐不清楚自己想说的话。

    不过苏阿木猜也猜得出他想说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心说得早点安排下人教这女子学说秦戎话了。

    这两个大男人,在凉国寒冷的天气下泡在温泉里,一杯又一杯地狂饮,好不滋润,若看在旁人眼底,肯定是迷醉的大荒唐,甚至犹有过之。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莫名仓皇的气。

    那善拉汗眉头一皱,刚刚的醉态瞬间一扫而空。

    苏阿木也感觉不对,却没有立刻站起来,因为他看清了乘马前来的人,那是他的亲信家仆。

    也只有家仆,才知道应该往这偏僻的林中别墅中来找苏阿木。

    马停,尘未平。

    “主上!”家仆踉跄坠马,脸色煞白。

    苏阿木皱眉,冷眼任由那家仆从马上跌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何事?”苏阿木有些不耐烦,这低卑的下人扰了自己的雅兴。

    刚要发脾气,可见那善拉汗拍水而起,跃上了岸。

    善拉汗走近那家仆身边,俯下身子,迅速检视家仆的身体,只见背脊下方有一抹平整的切口。切口深及内脏,血水早已晕黑了青衣。

    “有人……”家仆意识模糊,却竭力撑住一口气。

    苏阿木脸色一沉。

    “府里突然……闯进……”家仆眼睛半阖,嘴幽冒出血泡。

    善拉汗皱着眉,朝那家仆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用他宽大厚实的手蒙上家仆的眼睛。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善拉汗微笑,让忠勇的家仆安心归去。

    裘白姬的筑声停止,空气中却弥漫着悲伤的风声。

    善拉汗看着苏阿木。

    苏阿木的脸色从平和转为铁青,由铁青转为可怕的滚滚杀意,再用一种任谁都瞧得出来的压抑力量,强自回到平和的脸色。

    剑客出身,加上沙场经验丰富的善拉汗,仔细观察了家仆所受的伤。

    这切口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刺,深度,角度,都是无可挑剔的恶毒。

    “这大概就是那位公子玉的手笔吧?”苏阿木了解到了真相,也为之前那一丝的不愉快稍稍懊恼,他缓缓地从水中站起了身子。“我们不能让忠于天狼的战士白白死去。”

    蹲在地上的善拉汗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苏阿木在武威没有敌人,而且也没有敌人胆敢在大白天闯入狼王之子的巢穴里。

    “那公子玉还真是有胆子。”善拉汗评价道。“如果现在匆忙赶回去,大概会被一群以逸待劳的杀手围歼吧?他还真以为我们是化外蛮人吗?”

    “哼。”苏阿木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走近善拉汗,扛起家仆。“先帮我葬了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失手

    除了从西戎带来的少数家臣,凉公配给苏阿木的宅邸守卫有二十多人,个个都是受过剑击训练的退伍士兵,并非寻常家仆,受到苏阿木的武士精神感召,颇为忠心。

    但仍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武威邑,但却没有任何线索显示,这件惨案是出自公子玉的授意。

    要说证据,就只能说只有公子玉拥有这样的实力,狠毒的本色,和跟他阿苏木结下的梁子。

    城门口,络绎不绝的商客进进出出。

    马车上所运送的物资有九成与前线僵持的战事有关。若说战争促动了国与国之间的经济活络,并不算错。

    只是代价过于残酷。

    凉宫,公子殿。。

    公子玉手中拿着一支竹简,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

    若是有凉国的老臣看到如此场景,定然是感叹少公子在外游历一年成长了不少,也会向上苍感激其天佑凉国,纨绔已今非昔比。

    公子玉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也极其讨厌读书。

    所以,公子玉现如今拿的竹简也不会是什么正经诗书。

    “上次的事,你做得很漂亮。”公子玉张口褒奖大殿中的另一个人的同时,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书,。

    “谢公子夸奖奖。”那人站在公子玉的身前,籍首大拜。“能为公子做事,那是杜庆的荣幸。”:

    “你该赏,你和你的那四个好兄弟都该好好地赏...待明日面见君父之时,我会给你求个近卫的好职责,留在我身边,领个六百石的俸禄。”公子玉点点头,却没有抬头。

    “其他人都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公子玉问道。

    “禀公子,除了酒客,其余几位兄弟都已经被我安排在了武威驿,他们都很感激公子。”那杜庆显得有些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感谢眼前这位贵人的。

    杜庆之所以投靠公子玉的门下,用他的剑替公子玉杀人,不止是公子玉发掘了他,还因为他能成就自己的野心。

    传名于世。

    这是当世几乎所有侠客的梦想。

    传名于世。

    公子玉完全有这个能力和能量。

    即使这样自己会背负江湖上的骂名,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传名于世的路上,又有几人不龌龊苟且?

    又有几人能像秦先生那种人一样纯粹地凭借着手中的剑在这满是泥尘的江湖之中杀出一个响亮的名号?

    “对了,前几天我叫人去驿站找你,让你做的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公子玉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看向跪拜在地上的杜庆。

    “禀公子...区区戎人,杀之如屠狗,信手拈来...其人府邸上下几十号人,统统杀了个干净,跑掉了一个家仆...却是不打紧,那人身负七刀,即算是跑了,想来也活不过一刻钟,自己便流血死了。”杜庆颇有些自豪,朗言报喜。

    “跑了?”公子玉坐在上座,先是皱紧眉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杜庆面前。“废物!”

    公子玉青筋暴起,捏紧双拳,用力一脚,将杜庆那厮踹倒在地。

    “我记得我要你灭口,一人都不准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知道?”公子玉吼道。“还是说我派去的下人没有和你说明白?”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杜庆冷不丁地被踹了一脚,心中惶恐,即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公子玉做大拜礼,口称该死。

    “罢了,罢了...”公子玉见状,暗骂晦气。“那你确认过那贼戎狗的头子死了吗?”

    “禀公子,我正要说起这事情。”杜庆心中一慌,头冒虚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剑

    那位大臣打了个寒战。

    端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原本闭目的老者扯了扯他的衣襟。

    这个满脸横肉的大臣显然是说错了话。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公子玉很讨厌其他人叫自己公子开,非常讨厌。

    因为他很喜欢公子玉这个叫法,非常喜欢。

    所以公子玉没打算对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陌生大臣手下留情。

    就在他心中策划要用那种方法给其人施加惩罚,从而来记住他公子玉的威严的时候,大史卿站了起来。

    大史卿便是那位原本闭目的老者,这个满脸横肉大臣的父亲。

    而他所说的话,皆是他这个父亲授的意...本意也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在公子玉面前刷个脸熟。

    只可惜没有交代清楚,漏掉了细节中最重要的一环。

    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殿下,

    公子玉却摇摇头,以无限赞叹的语气奏请:”公上有所不知,善拉汗善拉汗将军不仅谋懂兵法,在剑术上的造诣更是登峰造极,在西戎有第一剑豪的美名,败尽无数英雄。今天趁着我大凉大好易水风光,还请善拉汗将军赐教。”

    善拉汗全身震动了一下。

    好个奸险的伪君子。

    不等善拉汗逮机会谦让,另一名臣子又抢道:”善拉汗将军屡次在众臣前夸口,不论在剑质、剑速、剑意上,秦戎国剑客皆远优于我大凉的剑客。还曾说,即使秦先生与之较剑,也无法撼动其半分,口气之大,实难教臣心服。”

    凉公的眉头一揪。

    善拉汗心中一叹。

    “哈哈哈,善拉汗将军原来只是口说无凭之徒,罢了罢了。”又一个臣子摸着鼻子。

    但善拉汗的性命有更崇高的用途,他并不苟同将性命快逞在匹夫之间的血气之争。

    于是善拉汗诚惶诚恐跪下。

    “大公误听信坊间流言。臣家门刚逢不幸,心无余力,况且臣只懂得行兵打仗、粗莽砍劈那一套,对于剑道一事,可说全无心得。”善拉汗叩首,大大方方示弱。

    与有备而来、一肚子坏水的公子玉硬碰硬,不可能讨得好去。

    “原来秦戎兵靠着将军口中粗莽砍劈那一套逞能神州?大公,臣不服。”公子玉面色凝重,双膝重重跪下。

    “大公,臣也不服。”又一名臣子跪下,满脸悲愤。

    群臣早有默契,轰一声纷纷跪下,大喊:”大公,臣不服。”

    凉公虽非如此鲁钝之辈,却也感受到被群臣挟持的压力。凉公只好看着远来是客的善拉汗,颇有歉意地叹了口气。

    善拉汗心中有数。

    今日以血比剑,已是势所难免。

    善拉汗感觉到一双灼灼目光正打量着自己,背脊一阵寒冽。

    站在公子玉随从护卫中的,杜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长笑,然后是只拍抚跪在地上的善拉汗肩膀的大手。

    毫无意外,是以护卫之名随同善拉汗上船的善拉汗。

    “何人?”凉公不悦。

    “薄名不足挂齿,微臣乃是善拉汗将军的酒肉之交。”善拉汗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杜庆眯起眼睛,观察这位他默默认可的对手。

    “上前何事?”凉公。

    “其实天下之剑,系出越国名匠,天底下第一把铁剑就是越匠所造。若论剑客之众,莫过于秦戎,善拉汗将军不过是沧海一粟。但说到剑术登峰造极,哈,终究还是个人修为。”善拉汗一身脏污,手中拎着摇晃晃的剑。

    善拉汗神态轻松,并不下跪,与跪在地上的群臣呈现一种尴尬的对比。

    大公没有答允前,谁都不能将膝盖抬起来。

    “个人修为?”凉公失笑。

    “是啊,天下第一剑,就是朋友给小弟起的外号,这可不是人人都担当得起的。”善拉汗故作疯态,一番大话惹得众臣忍俊不已。

    听到”天下第一剑”五字,杜庆的目光不由自主一缩。

    凉公给善拉汗的胡吹打擂逗了开,生出一番兴致。

    “此话当真?”凉公。

    “不假。”善拉汗。

    “可曾与秦先生较剑?”凉公。

    “曾。”善拉汗。

    “胜负?”凉公好奇。

    “怕一出手就伤了他,所以我俩以口论剑,但终究难分难解。若细究起来,应该微臣略胜半筹,是以秦先生大怒,斥臣而退,想必是羞于承认。”善拉汗大言不惭。

    凉公却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

    “简直是狂徒行径。”公子玉冷笑,群臣不寒而栗。

    “半点不过。”善拉汗爽朗一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比剑(贰)

    公子玉拍拍手。

    杜庆拓步而出,眉宇间浓厚的阴扈之气。

    善拉汗毫不意外。

    从杜庆的身形步伐,还有身上不加掩饰的杀意,他早猜出公子玉会派他出战。

    “善拉汗将军,我要提醒你,我派出的这名剑客叫杜庆,是我在洛邑城找到的第一剑豪,败死在他手下的剑客不计其数,你可要……”公子玉好意提醒。

    毕竟一个有趣的人太快死去,实在太煞风景。

    “哈哈哈,我会记得手下留情的。”善拉汗故意说反话,大笑。

    杜庆没有发怒,只是心底浮现出很复杂的情绪。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大笑,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按照往例,为了避免在公船比剑伤及众臣及公,士兵寻找了一处视野极好的干草阔地,将公船靠岸。

    在凉公与众臣的击掌吆喝下,善拉汗与杜庆一跃而下。

    两剑客没有刻意多做准备,就这么在岸边踏将起来,渐渐的,两人拉开距离。

    “善拉汗,一定小心。”苏阿木在心中默念。

    善拉汗率性拔剑,将剑鞘随手一丢,双手持剑平举,两腿撑开。非常老土的起手式。

    杜庆将剑扛着,并没有先拔出,另一手抓着腰上悬绳,看似随性地绕着善拉汗踏步。

    从剑的形态,与两人持剑的气度,就可以看出两名剑客的不同。

    善拉汗的剑宽大厚实,剑脊高高隆起,刀沿平直,利于砍劈。

    杜庆的剑短险脊薄,只约三尺,藏在剑鞘里的锋口夹杜庆长而锐,锋快异常。

    一个沉稳持重,一个漫不经心。

    杜庆微微讶异。

    原本轻浮躁动的善拉汗持剑后,神色变得严肃非常,姿势朴质无奇,但神气凝然,毫无一丝缝隙。

    善拉汗慢慢松缓身体,以细微的节奏呼应不断绕动的杜庆。

    不静,不动,就像天地之间的祥和存在。

    这样的修为,定是经过道心炼的自我凝定才能达成。

    与杜庆不同。

    尽管善拉汗气宇不凡,剑势放敛自如,但善拉汗触踏了杜庆的禁地。

    杜庆一直想找归隐的剑圣秦先生一较生死,好让他的名字扬放四海,却期期未果。眼前这家伙自称略胜秦先生一筹,简直是……放屁!

    “喔。”杜庆嘴杜庆微扬,猛地右手往前一甩,剑鞘迸飞而出,射向善拉汗。

    善拉汗不闪不避,剑尖一挑,将杜庆突击的剑鞘轻轻撞开。

    而杜庆危险的剑,杀人之剑,已在剑鞘飞出的瞬间欺近!

    唰!

    善拉汗的胸口被杜庆的猛袭划过,善拉汗剑悍然撩起,杜庆却已溜出长剑的攻击苏阿木围。

    杜庆用快胜闪电的速度,轻轻松松就破除了善拉汗从容无暇的防御。

    “你的剑好快。”善拉汗看着蹲锯在地上的杜庆,左胸渗血。

    “显然还不够。”杜庆说。

    要是其它剑客,刚刚那一剑就断出生死了。

    “但你的剑缺了一种东西。”善拉汗一个大踏步。

    善拉汗剑湛然舞动,大开大阖的剑势,刮起脚下的如箭干草。

    “没错。缺了你的血。”杜庆毫不畏惧,锐身冲出。

    杜庆的手腕轻颤,短剑爆出森然剑光,招招狂若毒龙。

    两人刷刷刷一连交击六十几剑。

    乍看下杜庆的剑速凌驾善拉汗,每一剑都在与风竞速,却被善拉汗似拙实巧的剑法绵密地挡下,矛盾至极。

    一招又一招过去,却浑然看不出胜败之机。

    善拉汗每一剑都带着正气凛然的意志,狂猛的锐风卷起地上干草,干扰高速攻击的杜庆的平衡,以暴力性的防御代替攻击。

    而善拉汗剑带着古铜色泽的剑身,则让善拉汗的剑气有种慑人的艳红。

    迥异于善拉汗,杜庆每次出手,都夹带着舍身共亡的坚决。

    仿佛不惧善拉汗的善拉汗剑将自己斩成两半,杜庆刁钻地在艳红的锐风中一出一入,每一次都将手中的利剑更接近善拉汗的咽喉。

    好几次,善拉汗都与死神擦鼻而过。

    坐在公船上观战的凉公与众臣无不啧啧称奇,上千士兵则大呼过瘾。

    公子玉表面极有风度地大家赞赏,实则心中骇然。就连苏阿木也是目瞪口呆。他知道善拉汗的剑法在自己之上,可从来不知这位朋友的剑已到了如斯境界。

    “善拉汗兄,你真是太可靠了。”苏阿木紧握双拳,内心兴奋不已。

    善拉汗的剑法,或许真能成就大事……“只有如此高超之剑士,才能成就如此精彩之局。”凉公赞叹不已,神色间充满了矛盾的可惜。

    这剑斗到这番境地,不论是善拉汗或杜庆,败的一方肯定得将命留下。多么可惜。

    但这么精彩的剑斗前所未有,恐怕也是绝响,若不能亲眼看见两人之间”谁最强”的答案,或许更加可惜。

    “杀死他!”公子玉皮笑肉不笑,心底只有重复这个焦切的喊。

    又是两剑过去。

    杜庆的呼吸开始急促,背脊冒出的汗浆浸透了衣服。

    他从未花过这么长的时间跟人较量。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虽然杜庆的进退速度并未减缓分毫,但剑的气势已经开始削弱。他只有用更强大的、对死亡的决心,去弥补气势的不足。

    看在善拉汗的眼底,杜庆这样对死的觉悟、甚至可说是一种病态的着迷,只有将剑的力量带到了无生气的谷底。

    飕。

    杜庆的剑再度逼近善拉汗的咽喉,削过颊骨,血屑一线飞逸。

    “喝!”善拉汗奋然一声平地清雷的巨啸,震得连远在公船的人都错然一楞。

    杜庆非常人,动作只是迟疑了半晌。

    但善拉汗又岂是常人?

    只见善拉汗剑化作一道锐不可当的虹影,与暴然冲出的善拉汗融合为一,扑向气势已滞的杜庆。

    善拉汗剑悍然一劈!

    杜庆手中的利剑奋力一挡,胸口却被沉重的剑劲穿透,无法喘息。

    善拉汗并没有留给杜庆任何调整内息的空隙,仗着膂力倍胜于杜庆,腰斗沉,手腕一回,又是如千军万马的劈砍。

    面对善拉汗的迫人气势,如果闪躲的话就无法翻身。杜庆咬牙又是一挡,震得手臂酸麻,剑劲透渗直达双脚,夺走杜庆最自豪的速度。

    “弃剑!”善拉汗大喝,雄浑至极的力道完全呼应他的意志,又是一劈。

    杜庆无力闪躲,只得再度倾力格挡。

    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武(叁)

    “我来此处保护范将军的安全,不为其他的事情,单就是为了燕晋之间复杂的关系。“公输木琼站起身来,心中有些不悦谢防的姿态,故而负手高谈:”我不知道邑主是在与我玩弄些什么样的把戏,可基于谢家一贯在燕国国内所展现出来的政治姿态,难道还不够清楚吗?亦或者是,邑主需要我点明了说,你谢家就是天子安插于燕地的一枚棋子?““谢公当年从朝堂告老,卸甲归乡之后,你谢家的一切便再与朝廷没有瓜葛了吗?又或者说,你以为谢家如何在燕地拔地而起的?只凭你谢家祖地在燕吗?这可说不过去吧?”公输木琼俞说语气愈发激烈,可在其满脸涨红的背后,眼神中透露的是清明和试探。谢防听着公输木琼的发言,却是紧锁双眉,不言不语。他将两只拳头紧紧攥着,隐藏在宽大锦袍之下,不为外人所洞察。待到公输木琼话毕,他瞪了瞪眼,看着眼前丝毫不为之所动的谢防,心中冷笑一息,转而以手扶额,俯首喘气。“对不起...我有些失态。”公输木琼开口道。“实在是邑主欺我...好叫邑主以为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儿。”“哈哈哈哈。”突然,谢防站了起身,仰头大笑。“尊长面前失态,好一个公输木琼,好一个墨家高士,好一个公输长子!这叫我如何评价?是该说你小儿,还是不该说你小儿?”“小儿不小儿,还请邑主定夺,木琼又怎么能干系呢?”公输木琼低身朝谢防拱了拱手,朗言道...这话中虽是谦卑之语,可语气语调却是掩盖不住地揶揄。“你是个聪明人,你是个纵横家的料子。”谢防点了点头。“邑主如此点评犹是令我惶恐,比起扮猪吃虎...我的这点伎俩,不恰巧被邑主识破?”公输木琼抬了起头,嘴角微微上翘,明摆着暗讽的模样。“识破不识破的...你这小子嘴巴好是犀利。难道你不是狡兔三窟?”谢防全然不似刚刚那般木讷模样,梨涡浅笑,眼神却焕上了凌冽。“狡兔倒不是,只怕我对牛弹琴,竹篮打水一场空咯。”“你小子话中句句带刺,小小年纪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斤斤计较可不好。”谢防拂了拂颚下长须,出言嘲讽...可语气分明是欣赏褒赞。“既然邑主不是傻子,那么明人不打暗语了...咱们敞开来说,可好?”公输木琼摊开双手便要席地而坐,妄与谢防坐而论道。可谢防反而挥了挥衣袖,摇了摇手。“不可。”公输木琼锁住了眉头。“莫非邑主又要装傻?”“瞧瞧,果然是公输家长子,只顾占得嘴上便宜。”谢防哈哈大笑起来。“是有你父在齐鲁与墨先生论道的风范呐。”“邑主莫要再说三道四了...若再不加急,等到燕公率先出手,一切可都晚了。”公输木琼此时却没了耐心与谢防继续打哑谜,他深知此时须尽快敲定燕晋之事。“哦?你此前不还要我带兵出关,痛击那西乌桓贼人吗?”反观谢防,自放下伪装之后愈发是恬淡徐徐,不断地拿公输木琼开涮。“此时不同于彼时,舍本求末非我所求...如今若是让燕晋开启战事,天下必乱...本就压制不住的诸国再起,中原将生灵涂炭...此乃我墨者不忍也,故,我在此向鄙人对邑主的不尊之为道歉,还请邑主莫要与小辈斤斤计较,凡是以大局为重。”公输木琼换下了讽刺之语,画风一转,拱起双手,便要给眼前的谢防大拜顿首。谢防一见此状,连忙小步上前扶起就要爬下的公输木琼,心中不由感叹:此子情绪变化之快,能屈能伸之节,心系苍生之心,不愧为兼济天下的墨者二字。“我非是不愿意与你商讨的意思,只是这事情不是你我之力能为之的...此中道理很长,请容许我娓娓道来。”谢防叹了口气,扶起了公输木琼,并向其作了一揖。公输木琼有些诧异...此中居然还有道理?凭借命阁的情报系统,墨家还少有不能知道的秘辛。“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燕公在我辖内下手,而不告诉我的原因。”谢防笑了笑。“无非就是我谢家在燕之地位虽高,但始终不得国君信任...无他,便是我们首先忠于朝廷,忠于天子,然后再是他罢了。”“而他要杀范无期将军的意思,我也十分明了...那也无非就是挑起燕晋战争的导火索罢了。对否?”谢防看了看公输木琼的眼睛,直直地问道。公输木琼点了点头。“大错特错,大错特错啦。”可等公输木琼点了头之后,那谢防反而是摇了摇头。“何解?”公输木琼闻言一愣,看着谢防,问道。“这事情根本就不是燕公主导,也不关燕晋战火的事情...它纯粹就是一场对敌的暗谋连环手段,在我的辖境内杀人...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杀人者的逃离路线和地点...”“什么?”公输木琼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语气中惊魂未定,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你知道?”“我知道。”谢防点了点头。“你知道范将军要死?”公输木琼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位驻马邑主...在此身后,在他的眼睛里,有着愤怒,不甘和不可思议。“那你如何不去帮助他?即算他是你多年以来的袍泽,恩人,朋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云泥之别

    “所以,你并不认同,自己可以死在我的剑下。”杜庆的怒火未消。

    突然,杜庆发觉今天的自己非常多话。

    “那不是我为剑而生的理由,自然不能因此丧命。”善拉汗大口嚼肉:”活着,就有理想。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找不到酒,这肉有点无味。

    “别尽说莫名其妙的东西。老是念着剑经的家伙,死在我剑下的可多着。”杜庆。

    善拉汗只是微笑,不再说话。

    不明白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除非见识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

    “听过豫让?”善拉汗。

    “……”杜庆。

    “豫让是晋国人,当时晋国有六大家族争夺权,豫让曾经在苏阿木氏、中行氏手下工作,并没有受到重视;后来投靠智伯,智伯非常倚重他。豫襄子与智伯之间有极深的仇怨,豫襄子联合韩、魏二家,消灭智伯,并将他的头骨拿来当酒杯。豫让认为,士为知己者死,于是下定决心为智伯复仇。”善拉汗。

    “那又何必,简直愚不可及。”杜庆不以为然。

    就算没有发生今天之事,如果有一天公子玉被他人暗杀,他也无法兴起报仇之念。用钱收买的心,永远只会为钱而动。

    ”也许吧。豫让先是冒充罪犯混进宫廷,想藉整修厕所的机会刺杀豫襄子。可是豫襄子在如厕时突然有所警觉,命令手下将豫让搜捕出来。豫襄子的护卫原想杀他,豫襄子却认为豫让肯为故主报仇,情意深重,便将他释放。”善拉汗。

    “哼。那更是蠢不可耐。将来因此丧命,怨谁不得。”杜庆冷冷道。

    “如你所言,豫让岂是轻易死心之辈,为了改变相貌、声音,豫让不惜在全身涂抹上油漆、口里吞下煤炭,乔装成乞丐伺机谋刺。别的剑客相劝:”以你的才能,假如肯假装投靠豫襄子,豫襄子无疑会重用、亲近你,那你岂不就有机会报仇了吗?何必要如此摧残自己呢?”豫让却说:”若我向豫襄子投诚,我就应该对他忠诚,绝不能够虚情假意。”总之,豫让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复仇。”善拉汗说。

    杜庆倒是点点头。

    “终于机会来了,豫让事先埋伏在一座桥下,不料,豫襄子的马却在过桥前突然惊跳起来,使得豫让的谋刺又告失败。卫士捉了豫让后,豫襄子责备他说:”你以前曾经在苏阿木氏和中行氏手下工作,智伯消灭了他们,你不但不为他们报仇,反而投靠了智伯;那么,现在你也可以投靠我呀,为什么一定要为智伯报仇呢?”豫让说:”我在苏阿木氏、中行氏手下的时候,他们毫不在意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一般的食客;但智伯却待我以侠,是我的知己,我非替他报仇不可!”豫襄子听了非常感慨,却也莫可奈何说:”你对智伯仁至义尽了;而我也放过你好几次。但这次,我不能再释放你了,你自我了断吧!”善拉汗说,故事到了尾声。

    “然后呢?”杜庆终于稍稍感到兴趣。

    “豫让知道这一次是非死不可,于是下跪恳求豫襄子,希望豫襄子将衣服脱下,让他用剑挥刺三次,如此他就能含笑而死。”善拉汗。

    “不算过分。”杜庆。

    “于是豫襄子答应这样的要求,豫让拔剑,连刺了衣服三次,然后就反手自刎了。豫让身死的那一天,整个晋国的侠士,都为他痛哭流涕。”善拉汗。

    “那也不必。”杜庆。

    善拉汗点点头。就这点来说,他是认同杜庆的。

    “豫让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轻。一个人的生命,如果还有价值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就死的。”善拉汗。

    杜庆一震。

    “我杀了你朋友的全家大小,你动手吧。”杜庆冷冷地说。

    “我说过了,我的剑,不杀已死的人。”善拉汗耸耸肩。

    “放过了我,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杜庆怨毒的眼神。

    “能捱得到那一天的话,那也不错埃”善拉汗爽然一笑。

    肉已吃完,话也善拉汗

    善拉汗倒头就睡,杜庆却看着自己唯一剩下的右手,久久无法阖眼。

    天明。

    杜庆已离去。

    失去了一只手,虽然并非惯常握剑的右臂,但杜庆身为一流剑手的平衡感已然被破坏。而且被剑劲狠狠震伤的右手,筋脉扭曲,连剑也拿不稳。

    杜庆本想离开凉,找个荒山野岭,辟地重新练剑,却一直无法忘怀善拉汗的话。

    他恨。

    却又羡慕。

    于是杜庆拖着残缺的身体,回到公子玉的身边。

    只是,以杜庆的身手,再也无法站在公子玉的身边,而是像不起眼的小虫缩在无数食客之中。被奚落,被嘲讽。

    “哈!你这个只剩半只手的废人,到底还拿不拿得起剑啊?”

    “呦?这不是洛邑的第一剑豪,杜庆吗?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怪了真是,我说杜庆啊,你怎么一不小心就跌了个狗吃屎啊?”

    就连公子玉也对他不屑一顾,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杜庆是多么冷傲的剑客。

    杜庆清楚,公子玉非常非常介意,如芒刺在背的善拉汗。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厮!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公子玉仍忿恨不已,当天善拉汗当着无数大臣的面让他难看,不的践踏了他自以为崇高的尊严。

    但连公子玉自己也没发觉,他心底深处,极度畏惧与苏阿木交好的善拉汗。

    以善拉汗超凡入圣的身手,要潜入深宫内殿,神不知鬼不觉砍下自己尊贵的人头,并不是不可能。杜庆就干过无数次这样的勾当。

    公子玉一定会想出更多的毒计,找到更强的杀手,来对付根本没把眼睛放在他身上的善拉汗,与苏阿木。

    所以,杜庆无论如何,都想看尽这件事的发展。

    他不会阻止,也不会介入,只是想睁大自己的眼睛。

    所谓的,让善拉汗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来敌

    善拉汗想行刺公子玉。

    苏阿木认同他的想法,府邸七十余口的血仇,苏阿木也想杀死公子玉。

    是夜。

    “公子玉如此紧逼,我等须速杀之。”善拉汗。“不然对于殿下性命,对于王上攻伐中原的大事有害。”

    “大事不远。”苏阿木揭开地毯。

    地毯下,是一块厚实的木板,木板上刻有凉宫的布置图,以及禁军可能巡逻的所有路线。

    公子玉政性多疑,每隔二到三个月就会更换宫里的禁卫军首领,甚至随意编组额外的巡兵,调动禁卫军巡逻的路线。不只确保禁卫军的忠诚,更要迷惑潜在刺客自以为是的信息。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公子玉终究在宫殿里,只要这一点确定,就有行刺的机会。

    苏阿木最担心的,还是刻刻在公子玉七步之内,保护安全的两名贴身侍卫。

    这两位贴身侍卫都是凉国人,俱是有名的力士,稽首能徒手格杀战马,范雨能以掌底敲碎顽石。两力士对赢政效尽死忠。

    如果苏阿木与善拉汗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刺杀成功,肯定会被他们挡下,争取到其它禁卫军赶抵护王的时间。

    但自从那天见识了善拉汗深藏不露的高强剑法后,苏阿木再无疑虑。公子玉捐首,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行刺成功之后的部份就一点也不重要了,这两个男子汉根本没有打算活着走出凉宫。

    苏阿木与善拉汗蹲在大木板旁,手持树枝指指点点,专注讨论潜入凉宫的哪一条途径较容易避开最新的禁卫军路线,而高渐离则静静地在两人旁倾听,心向往之。

    明日鸡啼,便是善拉汗与苏阿木踏上征途的时刻。

    善拉汗霍然站起。

    “何事?”苏阿木皱眉。

    “有杀气。”善拉汗果断拔剑,他感觉到团团杀气从四面八方围将过来。

    没有马啼声。取而代之的,是更危险的猫步。

    杀手独特的索命节奏。

    “几人?”苏阿木低声,抽出长剑。

    “三十多人以上,或许五十人也不一定。”善拉汗苦笑。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苏阿木瞪大眼睛,这数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能动员这个可怕的数字,非公子玉莫属。

    “不能待在屋子里。”苏阿木皱眉,看着地毯。

    “那就冲出去吧。”善拉汗踢开门。

    两个男子汉从宅邸侧门冲出,直奔马厩。

    毫不意外,在马厩前遭遇到已不需要掩饰动机的刺客。

    刺客莫约十名,个个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双过度亢奋的眼睛,亮剑。

    “抢马!”善拉汗大喝,主动抢步迎向刺客,剑走狂霸。

    “小心!”苏阿木冲向自己豢养多年的战马,期待用速度摆脱追杀。

    十名刺客手射流星,淬毒的寒芒满天花雨扑向善拉汗,善拉汗剑身一卷,毒镖纷纷破散,不刻已与刺客交杀在一起。

    善拉汗精神集中力汇聚到顶峰。如果不能快些杀开一条路,其余方向的刺客赶到的话,就是九死无生的败局。

    仗着膂力过人,善拉汗每一招都是锐不可当,刷刷刷狂风扫落叶的气势。

    四名刺客首当其冲,持剑的手俱是狂震迸裂,接着就是横七竖八倒卧在地。余下六名刺客迅速转换身形,避开善拉汗狂猛的剑招,改用小剑拖住大剑的缠粘战法。

    但善拉汗何等人物,突然一个骤身破阵,手腕一沉一伸,从直劈改为平刺,立刻将炎枫剑送进一名刺客的心窝。剑拔出时,趁着血花撩乱,善拉汗雄然大斩,犹如白额大虎朝四周猛袭。

    刺客们惊骇不已、急切掷出毒镖护身,却又有两名刺客被剑劲斩破身子。

    “荆兄上马!”苏阿木大叫,已乘坐战马往这边奔来。

    飕飕飕飕。

    不知数量的毒箭从左上方朝苏阿木呼啸而来。

    苏阿木悍然举剑格挡,却无法悉数拨开。只见十几支毒箭将苏阿木座下战马贯成了刺猬。

    战马悲嘶,轰然摔倒。

    “可恶!”苏阿木大恨,踉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所有的刺客陆陆续续赶到,加入合围两人的阵势,其中还有携带短弓毒箭的黑衣射手。

    “进林子!”善拉汗冲来,拉起腿伤的苏阿木就往林子里冲。

    可怕的战场转进危险的密林,情势开始有些改观。

第一百一十九章 牺牲

    苏阿木与善拉汗对宅邸附近的环境熟撵,仗着地利,两人时躲时攻。

    两人时而相互掩护,时而天衣无缝的合击。好大喜功而采取独自行动的刺客,纷纷惨死在两侠即兴的埋伏里。

    刺客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在林子里牺牲了十二名单独行动的好手。

    “别单独行动!等到天一亮,他们就逃不了啦!”刺客的首领喝斥。

    剩下的莫约三十五名刺客收到指示,开始向同伴靠拢,蹲伏着身子在即将破晓的浑沌光色中搜索两个目标。

    杜庆也在其中。

    他唯一能掷剑的右手虽然只恢复了三成力道,身子却渐渐抓回当初身的感觉。对于暗暗蜇伏的杀气的敏感,杜庆远胜其它刺客,他早已发觉苏阿木与善拉汗逃遁的方向,跟潜伏的准确位置。

    杜庆清楚知道,苏阿木是无法从这次的围歼中脱身的。

    天一亮,除了进入密林里的三十多名杀手,还有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弩箭手在外头等着,将涂满漆料的箭头点火,不须瞄准就是疯狂朝天乱射。无数的火箭将如豪雨般坠落,最后烧垮整座林子。即使牺牲效命公子玉的刺客团队,也在所不惜。

    偏偏,杜庆维持了奇妙的中立。

    既无意对苏阿木出手,也不可能帮着废掉自己一只手的苏阿木反噬同伴。

    灌木与蕨类下低矮的洼处。

    “糟糕。”善拉汗额上的汗珠不断滚落,艰辛困顿地苦笑。

    他蹲在苏阿木身边,勉强用剑撑住了身子。若非坚强的意志,他早已昏死过去。

    箭早拔出,却无济于事。苏阿木铁青着脸,审视善拉汗小腿肚上的箭伤。

    伤口在河水反射的微光下呈现可怕的黑,箭毒已严重撕咬烂肉,痹了腿肚子的知觉。看那伤口上黑的扩散痕迹,苏阿木勉强可辨识出是可怕的常山蛇毒。

    再过一时半刻,常山蛇毒就会侵蚀进骨,沿着髓液蔓延全身,结束善拉汗的性命。

    “必须把腿砍掉。”苏阿木。

    “砍掉了脚,还怎么潜进凉宫?”善拉汗摇头。

    凉宫?

    杜庆竖耳听着。

    “我背你。”苏阿木。

    善拉汗欣慰不已,知道苏阿木是认真的。但背着断了一腿的自己,苏阿木绝对无法闯出眼前的难关,必死无疑。

    “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我吸引那些刺客的注意,殿下你快点逃走。你有为之身,不需要同我一块死在这无名之地。”善拉汗严肃的神情,不容苏阿木反对。

    “行。”苏阿木扶起善拉汗。

    苏阿木撕下衣服一杜庆,将条状的破布紧紧缠绑在善拉汗的手与剑,让他即使无力握剑,剑也不至脱手。

    “快滚。”善拉汗抖弄眉毛。

    “砍下公子玉的脑袋时,我会大叫你的名字。”苏阿木拍拍善拉汗,快步消失在将明的墨蓝里。

    杜庆叹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目送苏阿木远去,善拉汗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一部份也跟着离开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善拉汗豪迈大叫。

    这一吼,果然吸引刺客的围攻。善拉汗狂舞铁剑,势若疯虎,招招但求同归于尽,可惜刺客识破善拉汗已是强弩之末,纷纷退开三步成圆,从容地用毒镖招呼善拉汗,直到善拉汗的身子随着毫无章法的剑,慢慢僵硬。身上钉满数十毒镖。

    他此时的脸孔,自挂着悲怆的笑。

    “我来。”

    刺客首领上前,抽出腰际战刀,悬臂熟练一挥。

    刺客首领并不是蠢蛋。

    苏阿木快步遁走的脚步声太过明显,让刺客首领用暗号调拨一半的杀手从两个方向围去,不留缺口。

    “善拉汗兄,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报仇的。”苏阿木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惨然咬牙。

    苏阿木并没有告诉壮烈牺牲的善拉汗,自己的背脊也被淬满毒液的毒镖咬了两口。如果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用深湛的内力逼毒两个时辰,纵使常山蛇毒厉害,却不至要了他的命。

    但哪来的两个时辰?

    苏阿木的脚下越快,血性就越急。蛇毒随时都会突破苏阿木内力的压制,渗进骨头里。

    “发现了!”

    一名刺客大叫,左手奋力一甩,一张吊挂着破碎刀片的网子从右侧扑向苏阿木。

    来了。

    杜庆跃上树顶,观看一切。

    只见苏阿木闪过刀网,揉身挥剑,与刺客交击在一块。

    这名刺客身手不俗,却被苏阿木抢了先机。苏阿木一轮猛攻下,手中剑削过刺客的大腿,刺客跪地惨呼,欲举剑格挡苏阿木的雄浑直劈,却见苏阿木毫不恋栈,拔腿而去。

    刺客一凛,随即醒悟,大吼:”苏阿木受伤!”

    杜庆点点头,的确如此。

    他如飞猿点树,在半空中紧随急切狂奔的苏阿木。

    命运之神,显然并非站在苏阿木这边。

    七、八张大网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扑向苏阿木,教苏阿木进也不是,退亦无法。

    苏阿木九转手中的剑,左削右刺,气势压人,却无法斩破所有的刀网,一瞬间就被从缝隙中钻入的两张大网交叠罩祝刀片狠狠刮入肉中,倒勾起疲惫的肌肉,鲜血淋漓。

    “……”苏阿木一动不动,双目垂闭,炎枫剑指地。

    施网的刺客士气大振,几声尖锐的吹啸,所有的刺客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或蹲或踞,或剑或刀,将苏阿木团团包围,每个刺客都不敢托大,与他保持三个砍杀的距离,一手持兵器,一手扣住毒镖待发。

    不由自主,所有刺客的两手手心皆是紧张的粘腻冷汗。

    因为苏阿木的姿态,绝非束手就擒。

    他在凝聚全身的气力,跟无可比拟的锐意。

第一百二十章 遗命

    无形的浩然正气从两张可怖刀网下的残破身躯发出,穿透参与围歼的刺客。

    苏阿木缓缓扫视周围,瞪视每一双藏在黑色面罩后的眼睛。

    不知为何,每个刺客都本能地避开与苏阿木目光接触。

    想要动手,却莫名其妙无法动作。仿佛一动,一晃,一个多余的呼吸,立刻就会被苏阿木的迫人气势压扁似的。

    要说这群三十多人的刺客逮住了苏阿木,不若说苏阿木用气势牵制了三十多柄没有灵魂的剑。

    苏阿木的视线最后停在刺客首领的手中,挚友善拉汗血淋淋的头颅。

    他的挚友在笑。

    所以苏阿木也笑了。

    “杜庆。”苏阿木开口。

    栖伏在五丈高的大树上的杜庆,身子一震。

    “你在吧。”苏阿木握住手中的剑的双手,突然巨大了起来。

    杜庆只好点点头,却不想答话。

    “那公子玉就不怕戎王与凉王翻脸?”苏阿木开口,笑了笑。“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戎人在马背上长大,经历着厮杀与战火...想不想见识一下比善拉汗还猛烈的剑法?”

    杜庆还未反应,手中的剑已经涂开一道爆炸的红。

    那是什么样的剑法?

    不,那已经不是剑法所能形容。

    纵使挣脱不了刀网锥心刺骨的束缚,苏阿木与手中的剑已然划破人类的范畴,狂野地朝四周屠戮。

    单方面的凶暴屠戮。

    无可抵挡。

    所有刺客在苏阿木发动压榨性屠戮的同时,全都像静止的雕像般呆立,脚上生了根,剑生了锈,手爬蔓了老藤。任凭手中的剑的红削劈向自己,然后横七竖八斩破一切。

    没有惨叫,没有惊慌失措,无法喘气的束手就擒。

    苏阿木化成了剑的鬼,密林里刮起了悲愤凄绝的风。

    炸裂,炸裂。还是炸裂。

    远远卧伏在树顶的杜庆观看了一切,目瞪口呆。眼眶渐渐湿润,汗毛冉冉竖起。

    若非亲眼所见,杜庆绝不可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豪壮的剑,如此动人心魄的姿态。

    地上躺满了刺客破碎的尸身,树干矮枝悬吊着莫可名状的碎肉与血髓,回荡着风。

    但苏阿木没有停手。他闭着眼睛,挂着满足惬意的笑,在渐渐绷紧的刀网中狂舞手中的剑,继续与假想中的敌人战斗。

    杜庆也跟着闭上眼睛。

    他看见了。

    “我们……我们终究到不了那里。”

    苏阿木终于不支跪下,手中的剑斜斜撑在地上。箭毒早已侵蚀腐烂进骨,多捱一刻都是奇迹。

    刺客以死溃散,只剩下拎着善拉汗头颅,站得直挺的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早已两眼无神,意识崩溃毁灭,在他的有限记忆里,只剩下鬼的哭。

    杜庆落下。

    看着他此生最大的敌人。最尊敬的人。

    抽出悬在背上的短剑,杜庆想划破困锁苏阿木的刀网,但刀网已经深深扎进皮肉血骨。

    杜庆受到太大的震撼,以致有些恍惚。

    英雄未竟。

    “走吧,杜庆。”苏阿木闭上眼睛,气息衰灭。

    杜庆怎么能走。

    “若你想立功,现在正是大好机会。”苏阿木低首,声音越来越薄弱。“只是那公子玉的脾性...我与他只是女人相争,他却不管戎凉日前的关系而强要我的命...若是拿下我的头,我希望你也能拿下他的头...以此换取凉戎大局!你可能接受?”

    “...”杜庆看着自己筋脉毁损的右掌。

    “你是洛邑人,与公子玉只是雇佣关系。”苏阿木虎目流泪:”我知道你的野心,从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分外清楚...既然你有野心,能达成我的要求,我便向我父亲引荐你,让你成为秦戎王,日后中原的征服者的心腹。”

    “我的腰间有枚令牌,令牌边上的包囊里有一封信,我在信中提到了你,只要公子玉死了,你拿着令牌和信去找我的父亲,就能身居要职,一人之上,不再受那小人之苦...我问你,去也不去!”苏阿木虎躯一震,怒喝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不说话了。

    不再说话了。

    天即破晓,林子外埋伏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狂暴的火攻。

    “再见了。”

    杜庆蹲下,取走了苏阿木死命紧握的手中的剑。

    一斩,苏阿木的人头落地。

    善拉汗与苏阿木的头颅,并排放在太子殿的几上。

    “干得好!干得好!果然不愧是……爱卿的身手依旧值得信赖啊!”公子玉哈哈大笑,畅怀无比。

    公子玉亲切地拥抱带回两颗首级,没有注意到杜庆背着一把陌生的剑。

    杜庆木然接受拥抱,然后静静回到他该去的位置。众多御用杀手中的一个。

    公子玉颇为心安地看着苏阿木的断首。

    “哈哈哈,你这个不识时务的混帐东西,敢和我抢女人,比牌面,任你是谁的儿子,在我公子玉面前都是一个死字!”公子玉意气风发,一脚将苏阿木的头颅踢下几。

    “来人!”公子玉。

    “是!”两个太监躬身。

    “拎去城墙外给狗吃了!”公子玉朝苏阿木的脑袋又是一踢。

    太监领命,抓起苏阿木的长发,摇晃着脑袋走出殿。

    拍拍手,精神抖擞,公子玉立刻下令,出使凉国的使臣队伍开始准备一切。

    除了贿赂凉国数十名大臣的重礼,善拉汗的首级被石灰妥善保存,放在一只黄金盒子中,当作向凉国表示竭诚尽忠之意。是份很不错的交易开场白。

    更重要的是,一张督亢的地图,实质地割让偌大的领土,换取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和平。

    杜庆默默看在眼底。

    没有人知道,杜庆的手已经能紧握剑柄。

    虽然筋脉受创未愈,虽然每一次握紧都痛撤心扉。但又如何?

    连杜庆都暗暗惊异不已。

    或许这就是所谓,找到了需要变强的理由。

    杜庆开始疯狂练剑。

    他的剑法依旧狠毒如蛇,他的身形迅猛如常,他的眼神冰冷无情。

    但杜庆的剑质却迥异以往。

    所谓的舍身之剑,重点并不在于”舍”,而是在于”身”。

    只是过去的杜庆并没有这样的体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定

    说到底杜庆是为财,不是为剑。

    他师出蜀中望帝门,可拜师的理由依然是因为财。

    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有广大的抱负,不是有难言之隐,也不是因为家中有小妹阿姊需要供养。

    他拜入望帝门时三岁,是他的母亲牵着他的手,然后将他递给望帝门的一位普通弟子的手里。

    当年望帝门为了复国,用大量粮食换置人口。

    那个女人就是为了几口吃的,将他兜售给了望帝门。

    他依稀记得,三岁男童,羸弱,只换三袋粟米。

    他母亲同意了。

    财货比人重要…至少比他重要。

    这是杜庆从小就认知的事情。

    小小的芽儿在杜庆的心底里生长,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根芽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杜庆很有天赋,至少在剑道一脉而言。

    这点所有人都认可,就连他的师父也不例外。

    他的师父是望帝门中的首辅大卿...‘白雕’杜门子。

    杜庆是杜门子在杂院发现的好苗子,那年他六岁,阴差阳错,他得到了杜门子的赏识,从此拜入杜门子门下练剑。

    杜庆很有野心,也很有追逐野心的动力。

    他一辈子都在追着那个女人的背影,那个用三待粟米将他贱卖的女人。

    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的命不比粟米卑贱。

    也或许是纯粹地明白了财货的珍贵。

    于是他拼命练剑,以剑艺换钱。

    初出江湖的他,不似师兄弟们自视甚高...作为蜀中第一块招牌,望帝门的侠士们只为蜀中权贵座上宾,而只有杜庆,他很乐意接受低贱的豪商们许诺的高额财货,护镖,暗杀,不分恩义,只讲钱货。

    于是以神农遗民自居的望帝门人俱排挤与他。

    他们是前朝贵胄,岂能与商贾贱民为伍?

    观念不合,杜庆义无反顾地离开望帝门,在他眼中,望帝门人虚无缥缈的复国梦想远不如珠宝财货来得实在,远不如身份地位来得讲究。

    只是...在善拉汗和苏阿木死前,他好像感知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好像要从他的心底破茧而出,将他的一生否定,击碎。

    不管苏阿木也好,善拉汗也好,他们都是贵族,有铜臭,却也有侠骨。

    于是了无生息的草芦里,混杂着悲怆的、节奏混乱的筑声。

    没有酒,没有笑声。

    只有风的瑟簌。

    杜庆沉默,只是不断在鼓鼓火炉中敲打着剑,直到他的剑断成好几截。

    杜庆取走了锋利的剑尖。

    没有人知道。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接下来发生的荒谬种种。

    公子康依旧前往女闾,那女闾的嬷嬷新招了数位美若天仙的越女,皆是处子,在武威待阁数十天不出,只为等待某一天公子康心血来潮再次莅临女闾,然后来赔礼裘白姬的罪过。

    只是,公子康只是派遣二十位身手不凡的剑客先行前去,那二十名剑客却被不属于人的凶残剑法夺走错愕的生命。

    女闾被大火焚毁,掩没了一切。

    死牢。

    “听说你杀人不眨眼。怕不怕大场面?”

    “哼。”

    “想不想我救你出去。”

    “……你要什么?”

    “如你所见,我只有一只手。”

    “那又如何?”

    “出去后,只要依约跟我到一个地方,与我一起杀个人。”

    “哼,出得去再说吧,死残废!”

    “……叫什么名字?”

    “凉舞扬。”

    杜庆面无表情。

    带着昨天才从死牢里救出的杀人王,穿著华贵的着服,来到了凉宫外。

    杀人王颤抖。

    怎么会是凉宫?

    怎么会是这种地方?

    上千名禁卫军游离于宫中,其森然伫立的气势,完全吓坏了杀了整整一条街的杀人王。

    杀人王毫无血色,双脚几乎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开始发冷。

    杜庆回忆着他生平最惊险,也最有意义的一战。

    回忆着密林中,那所谓第三流的无敌剑法。

    第三流?

    “必须把腿砍掉。”

    “砍掉了脚,还怎么杀公子康?”

    “我背你。”

    “你有为之身,不需要同我一块死在这无名之地。”

    “行。”

    “快滚。”

    “砍下公子康的脑袋时,我会大叫你的名字。”

    “我还能执剑吗?”

    “如果你找到了,需要变强的理由。可惜,我已经不需要了。”

    不。

    你马上就可以挥出天下第一流的剑,用天下第一流的豪爽。

    你的名字将响彻云霄,流传千古,成为剑客的典范。

    因为你让我见识到了,非常了不起的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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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八百年,风雨飘摇,前有申氏专政,后有晋国欺主,礼崩乐坏。彼时英雄备起,仁义忠孝,或是奸枭狡佞,皆在此乱世之中(架空历史)。世蹉跎兮自逍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蹉跎兮自逍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蹉跎兮自逍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