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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祢处士     世蹉跎兮自逍遥txt下载     世蹉跎兮自逍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范无期将军的死,无疑为晋燕两国的复杂关系再添上了一枚猛料。

    谢昀在驻马邑挖地三尺,找到了一条地道...这里的挖地三尺是真的挖地三尺。这条地道诡谲多变,形如迷宫,内部错综复杂庞大,连通城外。谢昀仔细查阅了驻马邑的城建图和所有底下排水系统的连转道路...可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如此大的工程,坊间巷里却没有任何人听到噪音。

    仿佛这密道就是这么凭空出现的。

    可是作为邑主,谢昀都不知道这密道从何而来。

    卷宗之中都未出现的密道,只有可能是上面刻意的隐瞒。

    谢昀不敢继续查下去了...只能暗暗吃下这亏。

    不管此密道是何人主持所建...都不可能是居云伯能查的人。

    不是说谢昀怕查,不是说他怕官帽丢掉...只是他认为这个密道一定是涉及燕公的秘密...

    如果按照这条逻辑...那么绑架案后的幕后操纵者...必定与燕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燕公居然对范无期大人下手吗?

    谢昀沉默了。

    ...

    今天正是燕公召见他的日子,可卧于踏上的分明是燕康...燕公子康。

    “公子。”谢昀抬了抬眼,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谢昀,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范大人在我治下身死,此我一力承担。”

    燕康听完居云伯,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道:

    “既然如此,告老还乡吧。”燕康毫不客气地说道。

    大夫七十年而致仕,而如今谢昀尚且年过天命...燕康此言,居然是毫无退路,这让谢昀有些束手物测。

    无能者掌权...只能是昏暴恶君。

    居云伯一言不发,就这么拱了拱手,然后随手解下腰间九扇令和执安吾印授,方方正正地摆在大王子面前,然后转身离去。

    此事如此棘手...决策者又是个废物,还需要找替罪羊...此事容易引火上身...如今有个如此之好的理由将这事情甩开...何乐而不为?王室之间的争斗也好,王家的阴谋也罢,他居云伯可不伺候了。

    大王子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居云伯的背影出神。

    “居云伯!!你回来!”大王子看着其人一只脚踏过勤政殿大门的背影,一边又急又气地喊道。

    可谁知居云伯头都没回,大声喊道:“我已经是布衣庶人,须尽快离开皇宫。”

    大王子心中焦急,又有怨恨。

    急的是,关于绑架案如此之大的案子,也只有居云伯能办...若是轻易将他换了去,对自己十分不利。

    怨恨的事,这居云伯从头到尾都是敷衍,看不起他的。

    真是该死。

    大王子面色如霜...心中犹豫了一息,还是追了上去,拦下了缓慢行走的居云伯。

    “我方才说了重话,还望居令海涵。”

    居云伯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大王子,开口说道:“大王子所言尽于实,字字在理,令居某羞愧难当,自是返乡归老,不再浪费朝廷发下来的一口俸禄了罢。”

    大王子哑然...接不上话,也不让居云伯离开。

    居云伯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与之对视。

    “唉。”大王子叹了口气,光着脚丫走在勤政殿的齐棕木地板上可比走在这殿外粗糙的大理石上舒服得多。“此事关乎国体...还望居令...”

    “大王子言重了。”居云伯面无表情的回应。

第九十五章 殿中对策

    “谢卿认为,如今燕国如何?“公子康冷不丁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更是让谢昀倍感压力。

    “公子是指什么,还请明示。“谢昀看着眼前的公子康,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拱手问道。

    公子康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谢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还请谢卿与我说说心里话吧...天下形势诡谲靡乱,我燕国在此形势下该如何?你不会没有自己的见解吧?“

    “公子说笑了。“谢昀听闻公子康所言,心中不禁咯噔一番。”如今的天下,虽有小瑕,却不会轻易动了根基...圣人之功,意在海晏河清。燕国应如何?还须紧随本分罢了。“

    燕康闻言,摇了摇头,负手转身,背对着谢昀,**着脚向门外走去。

    “公子...外面天冷,还请穿鞋。”谢昀见状不由得从其身后提醒了一句。

    而燕康只是摆了摆手。

    “谢卿尚且不能与我说些真话,如何对我的身体又如此看重呢?”燕康看着眼前的飞雪,怔怔出神。“你看看这天,尚且不到腊月,北地便飞雪纷纷...天寒地冻,寻常的庄稼受不了如此寒冬,都冻死在田地里,我国多冻土,不到五旬便无法耕作...北境虽大,可地广人稀,这是内患。北方有乌桓虎视,乌桓游牧,每每入冬时节,必定南下豪夺我国民资用以果腹。南方有强晋眈眈,晋国凭借大河之水,沃野千里,人丁百万,士民兴业...又凭借着地处中原,接壤王畿,深得朝廷重视,于是一直以来以霸主自居,所以其野心更是一日日地膨胀,不断地侵占其他小国...去岁,郑国覆灭,燕晋接壤,两国之间再无缓冲,冲突一触即发。可即算是在如此艰苦的生存环境与生存空间之下,我幽燕之民依旧借着慷慨豪放的性格,艰苦卓绝的耐力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积极的生存着,发展着...如此,我又怎么能辜负他们呢?“

    谢昀闻言,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公子康这番话说出来,分明是要与他‘推心置腹’了...如今还莫说献策,若再顾左右而言他,只怕是靖节难保了。

    “公子之意,我已明了。”谢昀没有办法,附身顿首...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燕地谢家一直在爵位继承的面前保持中立的态度,面对诸位公子的拉拢谢家也是一概地谢绝。公子康此前也不是没有拉拢过谢氏族人,只是此次情况有所不同...谢昀与范无期恰巧交好,范无期身死驻马邑,谢昀不得不表达态度...而范无期将军又正好是由自己眼前这位在晋生活过的公子康所策反的...于是乎谢昀是没有办法避开与其人见面的。

    见面也无妨,毕竟事情牵扯案情汇报...可如今,若范无期是眼前的燕康所害,事情却是有不一样了...公子康大可将范无期的死变成一个局势的布局,而谢昀籍此通过此事了结到了其中的秘密谋划,从而脱身不开...如入瓮之鳖罢了。

    换而言之,但凡今日谢昀与公子康‘推心置腹’了,那么就意味着谢昀进入了公子康的阵营里面。

    今日的会面,与其说是对案件进行汇报,倒不如说是公子康拉拢谢家的别样方式...谢昀在谢家虽然不算是嫡系,可话语权却是很大的...

    “公子。“谢昀拱手开口道。”今日昀与公子策,无关于谢家...只是我一人之事。这必须讲清楚。“

    听闻此言,公子康会心一笑,回过头来,微微弯腰,手攀上谢昀的两臂,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朗言道:“请谢公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如今康得谢公之助,恰如虎添双翼。“

    谢昀点了点头,这是他与燕康的第一次碰面,说实在话,百闻不如一见。这燕康并不似传闻中说的那么不堪,反而有些许君王之资,他倒是心中陡生欣赏之意。

    心中想想,面里却还是不能表露出来。

    “今日局势,确实如同公子所言,对燕国十分不利,燕国地广,却人口稀少。燕人善战,可战粮不供。燕国虽壮,可强敌环伺。此乃燕之三急...“谢昀拱了拱手,开口道:”我尚有三计,可解这三急。“

    “哦?“公子康眼睛发亮,迅速追问:”谢公还不快说,康愿闻其详。“

    “其一,凉国乱天下,天子布令召诸侯伐之,可无一人愿往...不若我等顺大义发兵,乘机从凉国掠夺人丁财粮,此解一二之急。其二,效仿乌桓人,人人皆兵,兵兵皆民。我燕国的民生方式虽与乌桓不同,可道理相同,休战时兵以耕田养息,作战时全民皆兵...如此兵壮马肥,粮草充沛,此又解一二之急。其三,我有前报,东西乌桓大人俱想出力相助凉国,若是我等西进奔袭得当,不仅能解朝廷之危急,更能溃乌桓与旷野。届时,乌桓之难可解...而朝廷褒奖之余,燕国地位水涨船高,此解第三急焉...只是第三计...晋国此次不出兵平凉乱,必然是抱着据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罢了,若是让其人知道我等的动作,说不得要耍滑作梗。“

    “谢公三计,可真是我国之利,有谢公如此忠臣良谋,实在是祖君之幸...”公子康听闻谢昀的策略之后,顿时对其好感大增,赶忙拉着谢昀的手就朝屋内走去。

    “公子谬赞,公子此番对待,谢昀诚恐...我之三计尚有不足,还须让人再细细斟酌,可不能操之过急。”谢昀被公子康拉着,也不好挣扎,只能是口称谢谢罢了。

    待到二人坐定,公子康率先开口。

    “谢公,你可知我为何要杀范将军吗?”

    “啊?”谢昀还未缓过神来,便被公子康嘴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到了...虽然他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可如此听到当事人直接将此事说出来,意味确实还不一样。

    “以谢公之智,应该早就猜到了范将军是我派人杀掉的。”燕康正色道:“我也不想去假惺惺地否定...因为我也不想当个假惺惺的伪君子...与君直言,我要凭借此事,从而取得那袁靖的项上之头。”

    “什么?”

    …

第九十六章 晋国往事

    谢防就这么听着燕康说,燕康也就这么说给谢防听。

    范无期的死在燕康的口中就好似路边猪骨一般,被随意地提及,也可以被随意地抛诸脑后。

    谢防紧紧地攒着拳头,低头不语。

    “谢公可知?世人皆说我幼时在晋受尽屈辱,所以长成之后心胸狭隘,阴枭桀骜...可世人又熟知我在晋之所感所受?”公子康苦笑了一声。

    “公子...”谢防叹了口气。“这种关乎个人私密的话...还是不要于臣下说了为好。”

    “怎么?”公子康回头朝谢防一笑。“谢公不愿意听我诉诉苦水吗?”

    “这...”谢防皱了皱眉头。“不是臣下不愿意,只是此事太过于敏感罢了。”

    谢防朝公子康拱了拱手,直言道...

    “哈哈哈,谢公谨慎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是我的福分啊。”公子康仰天笑了笑。“谢公也真是直言不讳,刚正而不会拐弯抹角啊,委婉拒绝又有何难?如此...我可是要伤心的。”

    “谢公可知...我伤心过后可干得出来什么事情吗?”公子康突然沉下语气。“若是换作其他人,说不得此时已经被我吩咐左右拖下去了。”

    “谢公子垂爱,谢防受之有愧...”谢防拱了拱手,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昂胸道:“只是公子,范无期乃我多年好友,而在人面前随意谈及友人的死亡,难道是君子所为吗?公子你尚且说的上是我的仇人,如若不是君臣之份摆在臣下的面前,说不得便让公子尝尝匹夫之怒的滋味了。”

    面对公子康的威胁,谢防泰然自若,刚正不阿。

    “公子为君,我为臣。君要臣死,臣自从之。”待到说完这番话,谢防便甩了甩自己的衣袖,负手向后,昂首挺胸,全然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让公子康微微色变。

    就这样,二人僵持对峙了良久,公子康哈哈大笑起来。

    “我燕地有谢公如此忠烈之士,是君父的福分,也是我燕康的福分啊。”公子康说完,快步上前走到谢防的身边,将他重新扶到座中。

    “谢公之意我已明了,今日谈及范将军之死,亦是我之过...其中尚有误会,谢公且稍安勿躁,听我娓娓道来便可。”公子康说完,竟然反对谢防拱手作揖。

    这让谢防有些惶恐,连忙从座中站起。

    “君臣有别,公子不可乱了礼数。”

    “谢公担得起我这一拜。”公子康把谢防按回了座上,又开口道:“范将军之死,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派人动的手。”

    “什么?”谢防闻言,又是一惊。

    “这件事情算不得我的私密事情,还请谢公允许我与你说清楚。”公子康一改之前的高傲,诚恳地说。

    “这...”谢防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

    他不是很相信公子康,但他懂范无期...这件事情他确实做得出来。

    “当年君父为抗击北方乌桓,向晋借兵皆粮...从此割地三城,交换质子。”公子康说道:“我在那时入晋为质,结识晋公长公子袁靖。”

    …

第九十七章

    京畿凤翔

    明月高悬空,七星北斗枢。

    由鸳娥女神撒上银色的辉,不至于让黑暗湮没人世间。

    这是一处宅邸,地处京畿西南角,静寂幽秘,即使是白日里也不会有闲人来访。

    月光透过檐角囚牛塑像,落在了院中。

    院中有二佳人对坐,依靠着石桌。

    一人斟酒,一人望月兴叹。

    一人青丝盖地,一人高簪配髻。

    “甚哀世情几。记前生,红颜多媚,俱经于何?今夜独酌五千杯,一笑青天流泪。言世间,何物长情?我问后土土不言,知后土问我也如斯。问与答,是于此。世事蹉跎人间里。忆世人,皆为情累,百思其。云云山河求情人,岂不识人间事?苦哀嚎,天地不变。不恨世人有无情,恨世人,无情且伤人。于我言,如不言。。”一个长相妖冶的男子摇晃着酒盏,桂子纷纷落入其中,又搁了两勺冰糖推到正座对面的女子跟前。

    “此诗算不得清丽雅致,却紧密欢实。”

    “酸,实在是酸。”

    女子饶有兴趣地用食指蘸了蘸浸了桂子的女儿红,丝毫不掩讥讽神色

    男人神色波澜不惊,仅是盯着酒盏边怔怔出神。

    良久,男子别有深意地轻声道:“有些女子,明知很不好,可就是放不下的....就好比当年的红颜祸水?”

    他嫣然一笑,衔酒,半杯入喉,甜腻中夹杂着些许辛辣,杯沿染上了唇红。

    恍若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女子有些想笑:“你别再说了……我会笑死的……就是放不下……”

    男子几不可见地蹙起剑眉,敛了笑意,右手握拳,温醇如酒的低沉嗓音陡地森冷:“莫要以为我真不敢动你,适可而止,复兴凉国我势在必得,还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那破鞋娘们儿…哈哈哈…”女子语气挑衅,眼角涌出的泪花难说是吟欣喜还是酸楚。

    余下半杯入喉:“公子白,要不咱喝着酒聊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何等祸害如何?”女人踢了踢足边酒坛“一醉方休?”

    指甲陷入掌心半寸,公子白深吸一口气,眸中似淬了火能将方圆百里焚化。

    “蒋幂...你没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

    “哦?”蒋幂眼睛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回答。“我若执意要如此呢?”

    “如果你继续出言不逊,那便休要怪我不讲情面。”他指节叩击在石案上,掌心复而向下一旋,指骨猛然发力,石案自底座寸寸龟裂。

    蒋幂并未抬眼,只是弹指将酒盏抛出一个充满杀意的弧度,坠向公子白点头颅。

    “打架多无趣啊。”她还是淡淡地说。

    公子白见状,不由得伸出一手轻轻握住震荡大气波纹的酒盏,五指一握,酒盏从中粉碎。

    “如此便是有趣?”

    公子白脸色阴沉,气血翻涌,深呼吸一口,提起气机便看到那蒋幂又一挥袖,刹那间满地积雪如玉城雪岭,荡如怒涛。

    ...蒋幂一袖成龙击向公子白。

    只是一瞬间,公子白整个人的气机好似被千斤巨石砸中,喷出一口鲜血,气海紊乱至极。

    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被无数丝缕气运包裹住,动弹不得。

    待蒋幂收袖,公子白踉跄数步退后一丈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你……”

    “你不是要与我一醉方休吗?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说着,蒋幂伸出手,以无比玄妙的手法将酒坛中的酒水吸纳出在空中凝成一块,指玄弹出,复又收手。

    酒水若利刃尽数砸向公子白,虽不至于伤人,皮肉之苦却难免要多受几分。沉吟片刻,骤然又伸出一掌往下一按。

    公子白整个人给山岳压顶一般,从双膝跪下到双膝趴地仅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全身经脉蕴藏的气机猛然停滞,痛彻骨髓。

    他竭力抬起头,眼神晦涩,嘴角噙着一分痛苦至极又似愉悦至巅峰的笑意。

    “真是疯了。”蒋幂淡淡地冷哼收手。

    公子白一颤颤地坐回石案的桂树旁。

    “兴复凉国?也不过如此啊。”

    “你懂什么?”公子白呵斥道。

    蒋幂弯下腰,捏住公子白的下颌,开口道:“也许我不懂...也许我什么都懂,但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关不住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他们都白死了?她,还有他?”公子白大声地冲蒋幂吼了一嗓子。

    蒋幂被这一嗓子乱了神...他...

    “真正的大周早在灵王死后便烟消云散了!”公子白高声喊道。

    “如今袁靖那贼厮势大欺主,各国诸侯俱以身体原因不来中国(古时的中国意思是中央之国)面见天子...甚至拒绝纳贡了!”公子白大喊。“你让我凉国如何自处?”

    “你凉国与我何干?”在最初的一瞬间呆滞之后,蒋幂便即刻回过神来,瞟了公子白一眼,问道。

    “我想让你加入我们...”公子白有些恳切。“他们总是要付出代价大。”

    蒋幂无言...

    “当今天子乃我伯父...若我反则是不孝,我的封号亦为天子所授,若我反则是不忠...当今天子治世有道,恩泽于民,我若反则是不仁。”蒋幂抬起了头,直直地对上了公子白的眼睛。“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举,你觉得我可能会答应你?”

    “囡囡...就算我求你...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这个仇了嘛?”公子白问道。

    蒋幂再次沉默了。

    .....

    京畿郊外

    谢禹跟着王,在这村落中驱策马匹,并谨慎地环顾四周。

    太安静了...尚且才过申时,这村中街道上居然无一人?

    还未等他探明此地,王便在他前方下马...这是看到了熊伯留在屋外的马匹了。

    他们也都听到了屋内悲愤的哭泣声,王与谢禹相视一望,俱感不妙,旋即冲入屋内!

    屋内一片狼藉,铺天盖地的灰尘因为他们俩鲁莽的动作而被卷起,谢禹和王二人不由得掩住口鼻,然后挥手试图散开眼前遮住视线的尘土。

    ...

    待到尘土散开,谢禹王两人俱惊!!!

第九十七章 悲伤

    “我初去晋国,被前来接待的官员安排在外使驿。在晋国我并没有再受到与在朝廷作质一样的屈辱,反之人人对我恭敬有加,下人仆役随意使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了两国盟约之中划定的规矩以外,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随意出入驿馆,也可以随意出入东西二市,甚至能在上元之时欣赏花灯...”公子康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空旷的广场,盯着屋檐上的一只小雀。

    谢防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这并不是我去晋国的目的...我以为这位曾经的至交好友会见我,可事实上,自我入晋都南平伊始,直到我离开,其人都未传唤我哪怕一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再见我,既然给了我与其他质子截然不同的优渥生活,就证明他还是念及我二人之间昔日的友谊...我想弄明白,我给他写过无数封拜帖,无数封书信,无数次或是旁敲侧击或是直言地请人带我去见他,可他从来不给我机会...他给我的回答总是拒绝的。”

    “人嘛,被拒绝的时候总会是失落的,我也不例外...更何况是无止境地被拒绝?那时我心如乱麻,他不见我的原因其实一点也不多,于是我便往最坏的方面想去了。”

    “我开始笼络周围的仆下,替我打听一些我平时听不到的风声...可现在想想,当初真是愚蠢,那些仆下是他安排的,那这些打听给我的风声想必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野心日渐膨胀...谢公,你可记得东西乌桓共袭北境,侵犯中原王朝之事?”公子康回过头来,看着眼前默默聆听自己讲述故事的人,问道。

    “当然记得!”谢防闻言,拱手称道:“此事我身在前线,如何不记得?”

    “哈哈哈,是我糊涂了...当年谢公可是直击乌桓王帐的先锋,是大功臣!”公子康笑了笑,继续说道:“便是那次,君父借兵晋国北击乌桓,起初成效惊人...晋燕盟军一直将乌桓人打过了兴安山北,惹得乌桓人一时间都不敢再度南下。可好景不长,北地遭遇百年不现的冻土天灾,那时候漫天冰碴,千里冻土,积雪得有一腰之厚。草木鸟兽皆无法生存。大亮农物被冻死,整个北地陷入食物缺乏的恐慌。北境遭此灾祸,燕国亦是无法幸免...更莫说再北一些的乌桓人了...即算是被我辈汉人打怕了,他们也要冒死求得一线生机。于是东西乌桓大人握手言和,团结一致,聚兵三十五,决心南下攻入中原王朝。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已经不再是一家一国能够做主的了...在得到确切的情报之后,君父书信天子请求相助。”

    “到了这个时候,袁靖野心的獠牙终于显现了出来。他亲自入洛,劝说天子此战还须再寻个良机...贸然派兵极有可能大败而归...不知他是如何巧言令色的,天子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于是我的国家,我的子民们,用血与肉生生地硬扛了三个余月。直到君父派遣使臣与其人谈判,再次割城五座让给晋国,其中包括北地重镇当阳...后又要求和亲...起因是其叔父听得我家阿姊是燕地第一美人的说法。”

    “我家阿姊自幼与我最是亲密...什么都让给我,我还记得当年每每被父亲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她都会偷偷给我带一点我最喜欢吃的糕点,还在我吃的时候替我放风。要知道,袁靖那厮的叔父,已经年过五十,妻妾成群...居然也敢厚着脸皮奢求我家阿姊嫁之为妾...堂堂一国之长公主,居然沦为他人妾氏,若是如此做了,我北地燕氏公爵之姓,当真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可是...父亲他同意了。当时身在晋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他派到我身边的人哄骗,天真地以为外界海晏河清...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公子康突然狂笑,晶莹的泪珠在其眸中流转,然后顺着脸颊流淌,划过嘴唇,落在地上。

    “我家阿姊她啊,嫁过去不到一年,便死了哟。哈哈哈哈哈哈,死啦!”公子康眼中凸显疯狂,笑得更加诡异桀骜了。

    谢防没有被公子康的笑声所吓倒,反而是默默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走上前去,轻轻替这位燕国长公子,这位受尽屈辱,失去至亲的孩子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对不起,谢公,我有些失态了。”公子康察觉到了帕子摩擦皮肤的质感,他看了看眼前的谢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忙口称道歉...然后抬手接过谢防手中的帕子。

    “谢公此时倒也不讲究礼数了...是觉得我太悲惨了吗?”公子康一边替自己擦拭泪水,一边问道。

    “不是...”沉默了一会儿,谢防摇了摇头道:“只是公子的悲伤,我能有同感罢了。”

    公子康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追问谢防话中意思。

    “袁靖得偿所愿,还主动与天子请缨,当了诸侯联军的联合长,统帅诸侯,持节,代天子战。自此之后,晋国霸主地位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了。”

    ….

第九十八章

    京畿凤翔

    明月高悬空,七星北斗枢。

    由鸳娥女神撒上银色的辉,不至于让黑暗湮没人世间。

    这是一处宅邸,地处京畿西南角,静寂幽秘,即使是白日里也不会有闲人来访。

    月光透过檐角囚牛塑像,落在了院中。

    院中有二佳人对坐,依靠着石桌。

    一人斟酒,一人望月兴叹。

    一人青丝盖地,一人高簪配髻。

    “甚哀世情几。记前生,红颜多媚,俱经于何?今夜独酌五千杯,一笑青天流泪。言世间,何物长情?我问后土土不言,知后土问我也如斯。问与答,是于此。世事蹉跎人间里。忆世人,皆为情累,百思其。云云山河求情人,岂不识人间事?苦哀嚎,天地不变。不恨世人有无情,恨世人,无情且伤人。于我言,如不言。。”一个长相妖冶的男子摇晃着酒盏,桂子纷纷落入其中,又搁了两勺冰糖推到正座对面的女子跟前。

    “此诗算不得清丽雅致,却紧密欢实。”

    “酸,实在是酸。”

    女子饶有兴趣地用食指蘸了蘸浸了桂子的女儿红,丝毫不掩讥讽神色

    男人神色波澜不惊,仅是盯着酒盏边怔怔出神。

    良久,男子别有深意地轻声道:“有些女子,明知很不好,可就是放不下的....就好比当年的红颜祸水?”

    他嫣然一笑,衔酒,半杯入喉,甜腻中夹杂着些许辛辣,杯沿染上了唇红。

    恍若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女子有些想笑:“你别再说了……我会笑死的……就是放不下……”

    男子几不可见地蹙起剑眉,敛了笑意,右手握拳,温醇如酒的低沉嗓音陡地森冷:“莫要以为我真不敢动你,适可而止,复兴凉国我势在必得,还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那破鞋娘们儿…哈哈哈…”女子语气挑衅,眼角涌出的泪花难说是吟欣喜还是酸楚。

    余下半杯入喉:“公子白,要不咱喝着酒聊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何等祸害如何?”女人踢了踢足边酒坛“一醉方休?”

    指甲陷入掌心半寸,公子白深吸一口气,眸中似淬了火能将方圆百里焚化。

    “蒋幂...你没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

    “哦?”蒋幂眼睛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回答。“我若执意要如此呢?”

    “如果你继续出言不逊,那便休要怪我不讲情面。”他指节叩击在石案上,掌心复而向下一旋,指骨猛然发力,石案自底座寸寸龟裂。

    蒋幂并未抬眼,只是弹指将酒盏抛出一个充满杀意的弧度,坠向公子白点头颅。

    “打架多无趣啊。”她还是淡淡地说。

    公子白见状,不由得伸出一手轻轻握住震荡大气波纹的酒盏,五指一握,酒盏从中粉碎。

    “如此便是有趣?”

    公子白脸色阴沉,气血翻涌,深呼吸一口,提起气机便看到那蒋幂又一挥袖,刹那间满地积雪如玉城雪岭,荡如怒涛。

    ...蒋幂一袖成龙击向公子白。

    只是一瞬间,公子白整个人的气机好似被千斤巨石砸中,喷出一口鲜血,气海紊乱至极。

    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被无数丝缕气运包裹住,动弹不得。

    待蒋幂收袖,公子白踉跄数步退后一丈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你……”

    “你不是要与我一醉方休吗?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说着,蒋幂伸出手,以无比玄妙的手法将酒坛中的酒水吸纳出在空中凝成一块,指玄弹出,复又收手。

    酒水若利刃尽数砸向公子白,虽不至于伤人,皮肉之苦却难免要多受几分。沉吟片刻,骤然又伸出一掌往下一按。

    公子白整个人给山岳压顶一般,从双膝跪下到双膝趴地仅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全身经脉蕴藏的气机猛然停滞,痛彻骨髓。

    他竭力抬起头,眼神晦涩,嘴角噙着一分痛苦至极又似愉悦至巅峰的笑意。

    “真是疯了。”蒋幂淡淡地冷哼收手。

    公子白一颤颤地坐回石案的桂树旁。

    “兴复凉国?也不过如此啊。”

    “你懂什么?”公子白呵斥道。

    蒋幂弯下腰,捏住公子白的下颌,开口道:“也许我不懂...也许我什么都懂,但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关不住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他们都白死了?她,还有他?”公子白大声地冲蒋幂吼了一嗓子。

    蒋幂被这一嗓子乱了神...他...

    “真正的大周早在灵王死后便烟消云散了!”公子白高声喊道。

    “如今袁靖那贼厮势大欺主,各国诸侯俱以身体原因不来中国(古时的中国意思是中央之国)面见天子...甚至拒绝纳贡了!”公子白大喊。“你让我凉国如何自处?”

    “你凉国与我何干?”在最初的一瞬间呆滞之后,蒋幂便即刻回过神来,瞟了公子白一眼,问道。

    “我想让你加入我们...”公子白有些恳切。“他们总是要付出代价大。”

    蒋幂无言...

    “当今天子乃我伯父...若我反则是不孝,我的封号亦为天子所授,若我反则是不忠...当今天子治世有道,恩泽于民,我若反则是不仁。”蒋幂抬起了头,直直地对上了公子白的眼睛。“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举,你觉得我可能会答应你?”

    “囡囡...就算我求你...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这个仇了嘛?”公子白问道。

    蒋幂再次沉默了。

    .....

    京畿郊外

    谢禹跟着王,在这村落中驱策马匹,并谨慎地环顾四周。

    太安静了...尚且才过申时,这村中街道上居然无一人?

    还未等他探明此地,王便在他前方下马...这是看到了熊伯留在屋外的马匹了。

    他们也都听到了屋内悲愤的哭泣声,王与谢禹相视一望,俱感不妙,旋即冲入屋内!

    屋内一片狼藉,铺天盖地的灰尘因为他们俩鲁莽的动作而被卷起,谢禹和王二人不由得掩住口鼻,然后挥手试图散开眼前遮住视线的尘土。

    ...

    待到尘土散开,谢禹王两人俱惊!!!

第九十八章 徐小兄弟

    人间世变换几多。那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就是江湖。

    话说扶风与洛邑之间有个名为凤翔的小邑,因为长洛官道的缘故而发展起来。

    而在凤翔的西市之间有一座小小酒馆,老板是一位俊俏娘子。

    这位娘子在此间是出了名的跋扈张扬,因此她的这酒馆也跟着她的名儿出了出气...而后为了不让人再唤她是个粗鲁女人,于是附庸风雅,给自己的酒馆换了个“此间江湖”的名。

    老板娘不知姓甚名谁,只晓得邻里乡亲地一个个都口称茶娘...茶娘也不会和新客自我介绍一番,只是上来就招呼茶水,作配小菜...眼也不横新客一下。如此这般,新客也只能挠挠头,跟着那帮熟客一块儿喊她茶娘罢了。

    而到了茶娘这里,倒是有条奇怪的规定,不管客人是谁,高低贵贱王侯将相,通通不分三六九等,来了自己找地儿坐,坐住了就等着茶娘挨个儿来招呼...你来酒馆甭管喝酒喝茶,茶娘分文不取。但,却有一条只需要拿一段你最宝贵怜惜的经历说故事与茶娘听。

    记忆中留存的情谊越深厚,可得到的佳酿便越上等。其间最最上等的,就属那茶娘亲手酿制的茶酒。

    这天风轻气朗。酒馆中蓦地闯进来了一位冒冒失失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脚步踉跄,一路跌撞着坐进了位置中,口中不住的低语着:“老...老板娘,给...给我酿一份最好的酒吧。听闻那茶酒,令人忘忧。”

    茶娘眼神明明暗暗转了几转:“哦?那你可有最好的故事来换?”

    “我没有。但,我有这世上最教人伤心的故事,可以讲么?”

    茶娘执扇轻掩,那扇面下的表情教人捉摸不透:“嗯,讲讲吧。让我看看这故事,究竟值不值得我提出一壶茶酒。”

    故事的开始,俗套,却又不那么的落于俗套。

    少年少女总成诗,再平淡的相遇都能生出无限的情意来。

    这少年人家在荆楚,身家巨富。

    少年人姓徐,双名两个字。

    邂逅那位姑娘,是在一次徐小兄弟成婚之前...徐家给他定的亲并不在乡中,中间隔着一邑二山,须得跋涉二百五十里路方能娶亲...可巨富之家何足害怕?大胆走着便是。

    可是,这徐家不知,那百几十里外的山头上有位女匪,占山为王。平生打家劫舍,不杀人,专放火。山脚下方圆百里的富贵人家几乎都遭过殃。

    这位小兄弟,初入江湖,不知遥山险恶,一股脑的就往里钻。你说这么一个傻小子主动送上门来,女匪不劫他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的名声。一通叮呤哐啷,那徐小兄弟的平生所学便被见招拆招的卸了个干净。

    可这劫货的女匪倒也是一名有原则的女匪,劫了那箱子货物,就准备放徐小兄弟通行了。

    却是这徐小兄弟,分明是个死心眼儿。

    眼瞅着理也说不通,打又打不过。一时气血上头,生出无限胆识。生生地偷袭了那女匪头子。

    得,这下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

    女匪头子怒气冲冲。徐小兄弟才知道她刚刚劫他的时候竟还未使出全部的功力。

    在女匪头子的盛怒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之后就只能是这位徐小兄弟的随从回去报信赎人,徐小兄弟本人被扣押了下来。

    扣押下来做什么?自然是慢慢折腾。

    女匪头子除了一身打家劫舍的看家本领,折腾人的花样也着实不少。

    徐小兄弟那段时间里的生活确实称的上惨淡二字。打又打不过,欺负又欺负不回来。

    慢慢的,徐小兄弟心生怨念,开始了另类的,让人看了直惊掉下巴的报复他知道这女匪武艺高强,于是日夜跟随,偷师武艺,心想有朝一日可报此仇。

    可凭借着徐小兄弟那三脚猫的隐匿能力,自然是轻易被人发现,也自然是每天挨了不少的打。

    日子这么过着过着,两人倒生出了不可言的默契来。每日偷师之后是一顿拳脚功夫,接着坐下来谈天说地,倒真是像师父指点徒弟。

    徐小兄弟慢慢地开始了解许许多多女匪的故事...

    女匪同他一样,也是一位继承家业的主。

    女匪的爹爹是土匪,娘亲也是,女匪生下来就是一位小土匪。

    后来爹娘走了,小土匪就变成了长大的小土匪。

    小土匪也喜欢这样时常劫劫富,富余出来的物件济济贫的生活。每天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乐得清闲。

    徐小兄弟看着她说话时开心的侧颜,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再后来,徐小兄弟的爹找上了门来,逼女土匪交出上官。

    女土匪看着徐小兄弟,一直看一直看。然后不顾徐小兄弟的反抗纠缠,把他打包丢给了徐小兄弟的爹爹。

    再后来,小土匪解散了几十年的据点。

    天下之大,徐小兄弟就再也找不到小女匪了。

    故事到这里,也渐渐入了尾声,结束了。

    茶娘听完,问他:“这就是天下最教人伤心的事?”

    徐小兄弟摸了摸头说:“嗯。我找不着我最喜欢的人了。这就是天下间最令人伤心的事了。”

    茶娘听完很平淡,平淡的把徐小兄弟一脚踹了出去。

    “找不着喜欢的人了麻溜去找,来老娘这骗酒喝真真讨骂。”

    顿了顿又似是安慰般的说:“江湖这破大点的地方。还能让你弄丢这么一个大活人么?”

    关上了酒馆门,茶娘嘴里还兀自絮絮叨叨着不停歇:“见天的上门来烦,这都几辈子了,还是你追我赶的烂俗戏码。下回若再不换个新花样,老娘便把这俩人直接拉黑名单去。免得扰人清净。”

第九十九章

    话说熊伯为报红颜仇,只身一人重返京畿与凉国的交界追寻青天的痕迹...单骑快马,也不顾得休整,日夜颠簸。

    等明白过来时,已是满目荒烟,暮气四合。冬至天候,这暮色也只一晃,夜便黑锅也似,往下扣得严实了。

    熊伯摸黑又走一阵,好容易才看见有一星灯火,远远地从一团浓墨中透出消息。

    走过去,见是一间畸零破败的茅屋,被四野寒风吹着,大有不胜摧枯拉朽之感。

    熊伯心中焦急,可坐下马儿却再也受不了那日夜兼程之苦,于是熊伯无法,自然此时也不能苛求,只能是牵着枣红马上前敲门,等了一晌,屋子里却不见响应。良久,才有个枯瘦的声音干咳着,问道:“谁呀?”

    “过路的,”熊伯道:“错过了宿头,不知能否在老伯这里暂借一宿?”

    “朝西二十里,便是板桥集,”屋里那老人道:“客官往那里去好了。”

    熊伯犹豫一下:“多谢老伯指点。只是夜太黑,我的马不走了。”

    屋内这才有些动静。板凳响,踢踏踢踏的鞋响,那老者一路咳嗽着,过来开门。开了门,却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只把干柴样的骨头架子戳在门口,道:“不是老汉不留客人,家里刚有丧事,还没出棺,你们赶路的人,怕不忌讳?”

    熊伯皱眉,然后微微一怔:“忌讳倒没有,就只怕打搅老伯。”

    那老者不再多说,着鞋又进去了。熊伯见这是许可留宿的意思,忙拴上马,跟进门来。却见那屋里光景,被菜油灯的一豆微光摇曳着,愈显凄凉。迎门便是一张大炕,正中一幅白布从头至脚,高高低低蒙着尸体。让人乍一见,冷不丁便生寒意。

    这炕对面,还有一张摆着破炕桌的炕,除此之外,房子里便再没其他摆设。熊伯信手在炕桌上放下包袱,“咯”地一响,撞倒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时,甚是奇怪,却是一对洗涮得干干净净的猪蹄骨。这才隐约想起曾听说过的穷苦人家故事,只能吃一口饭,看一眼菜,大约这对蹄骨,也便是他们的望梅止渴吧?心里忽有些难过,草草洗漱了,便跟主人家一起,在炕上胡乱歇下。短暂的忙乱过后,小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那盏长明灯放在尸体脚头,挑着细细的灯芯,时而呲地一响,微弱地燃烧。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然忽觉有些异样。练家子易醒,微微睁开一线眼帘,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对面炕上,长明灯依然半死不活,挣扎着吐出豆大光焰。灯光从尸体脚头照过去,便在覆尸布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却在动。先是平整的白布起了波浪般的皱褶,然后那皱褶越发细碎,再然后,膝盖部分忽地一高,白布下的那双腿骤然弓了起来!

    炸尸!

    炸起来的尸体小心而缓慢地活动着,从尸布下又伸出一只手来。五根手指在阴影中泛出蓝荧荧的光芒,已经变成一只新鬼的鬼爪。那鬼爪子一掀尸布,上半身蓦地直竖起来。脚头长明灯吃这一阵风起,闪了两闪,终于熄灭。一片黑暗中,只有蓝光浮动,合成一个阴森森的鬼影。那鬼坐在床上,扑闪着两只荧荧泛蓝的眼睛,朝熊伯看了一会,飘然走近。

    北风呜噜噜地从破窗缝子里不断灌进来。硬得铁一般的被褥根本御不住寒。整个屋子都冰冰凉的,仿佛一种非人间的寒气,正随着这悄然无声的鬼步一起摇曳。熊伯有些发毛,眼睁睁看着这只新鬼直直朝他走来,一直走到炕边,微微俯身,向他凝视这……大概是要吸他的阳气?

    蓝光一闪,那鬼又从他身边转开了,向主人家那一头走去。熊伯双指藏在被下,轻轻搭上剑柄,仔细听那若有若无的步声,却只是走到半途,好象在炕桌上摸了一阵,拿了什么东西,又折而向南,一推窗,跳将出去。耳听那步声若真若幻,在黑暗中特特特特,迤逦着一路往南去了。

    这未免是太奇怪了。使劲掐掐手指,绝不是在做梦。熊伯愕然一阵,到底捺不住好奇,轻手轻脚取了剑,也从窗口出去,展开身形,凭着那声音留在耳中的印象,一路追将下去。好在鬼步虽然飘逸,论到速度,究竟不及人世间的绝顶高手。约摸盏茶功夫,那团蓝荧荧鬼影已经飘摇落入眼中。

    这时已近子夜,下弦月在天际呼之欲出,夜色早不如向时浓重。眼前朦朦胧胧地,也开始有火光出现。却是两盏垂着长纸幡的白纸灯笼,阴阴森森地,高高挑起在一间大门的门首,衬着门前暗蓝色的鬼影,活象是传说中的冥府大门。

    那鬼到了那‘冥府’,身子一矮,仿佛是在往下叩拜。

    这一拜便拜去了许多功夫,等立起身来,想是道行已经提升,竟比原先高了寸许,连步伐都不一样了,畸零古怪的,向前一跳一跳,直入门内。

    这冥府地界,果然与人间不同。灯光底下,地面灰白灰白的,十分软糯,连鬼步那样轻飘,在上面一走,立时留下一行清晰的印迹。熊伯艺高胆大,一直跟到门前,仔细一看,那印迹根本不是人形,左两瓣,右两瓣,一直往前延伸入去,好象是什么动物的蹄印这样说,传说中的六道轮回倒真有些影子了,怕不是这只新鬼如今就已沦入了畜生道?正不明所以,冥府之地北风凛冽,呼喇喇一阵吹子来,直卷得那灰白色的地面飞扬破碎,往上飘舞起来。

    熊伯奇怪中蹲下去用手一摸,那地面触手,倒是有柔软的感觉更多的却是坚硬。翻过手来,指尖上白乎乎的,已经沾了一手的粉尘。愣了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鬼步之所以留下印迹,倒不是为的地面柔软,而是因为在原本的硬地面上,平铺了一层清灰!

第九十九章 走镖

    位于凤翔邑的四风镖局今天又有生意上门了,决定走完最后一镖便退出江湖的总镖头陆长风亲自接见了这位穿戴阔绰气派的雇主。

    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此人自称叫薛志远,是江南吴越来的丝绸商人。他托镖局将他的胞妹送回洛邑,酬金是三千两纹银。

    “三千两……”陆长风面带狐疑地看着薛志远。从凤翔到洛邑路程不远,若走客镖,一千两已是上限,这薛志远竟出此天价,是为何故?薛志远似乎看出他疑虑,于是干笑两声解释说:“实不相瞒,家妹此番是逃婚出来。只因她精灵刁钻,又懂些武功,我率家丁数次捉住她均被她在途中巧计逃脱。这次费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又将其拿住,但眼看婚期将至,唯恐中途再生变故,因此才重金求贵镖局相助。”

    陆长风点点头,“既然如此,陆某当全力相助。”薛志远千恩万谢,遂交了订金,又命随行家丁把用绳索捆绑的‘自家妹子’带到镖局。“

    薛志远她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长得倒也婀娜标致。

    为稳妥起见,陆长风选了四个最得力弟子作为随从。一切装备就绪,陆长风又让人准备了几根竹竿和十丈黑布,见弟子们茫然不解,他微微一笑。

    “到时就知有何用处了。”

    一路之上这雇主的妹子可没少折腾,由于穴道不能长时间的封住,所以每到行人稀少的地方陆长风都要给她解开片刻。此时她的嘴也便闲不住了,先是来软的,说她原本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恋人,却被家人生生拆散,非逼她回去跟一个大她十多岁的老男人完婚。她眼泪汪汪地哀求陆长风等人发慈悲放了她,陆长风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这小妮子干脆又耍起刁蛮来,一会儿渴死了,一会儿饿死了,吃饱喝足后她又吵着要去方便一下。陆长风让大家把竹竿按四个方位插在地上,四周围上黑布做成了一座简易的茅厕,大家这才知道师父带这些东西的用处,不禁暗暗佩服他考虑周到。

    这天,镖队抵达长江边上。陆长风点了那姑娘的睡穴,吩咐徒弟们看好她,自己去寻找渡江的船只。拜访了几个船老大,都说今天江上风浪大,不宜。陆长风无奈,只好返身折回。还没走到落脚点便远远看见四个徒弟倒在江边的草丛里,他心里一惊,加速飞奔过去。

    经检查,徒弟们并无大碍,只是被点穴手法点昏睡过去。再看马车上已空空如也,早没了那姑娘的踪影。陆长风逐个将徒弟救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厉声问道。四个徒弟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记得师父离开后,忽然江上掀起丈高浪涛,浪尖上似乎立着一个白色人影。几人慌忙戒备,但还没反应过来便皆都失去知觉。

    陆长风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他自信凭门下这四个弟子的功夫虽非顶尖,但也是好手。如今一个照面不到便被人同时放倒,可见此人武功相当了得!

    下江村是大河边上一座隐蔽的小渔村,全村不过几十户人家。在村东头的一座小茅屋前的空地上,一群十岁上下的孩童正生龙活虎地舞弄着拳棒。正前方的木椅上端坐着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看样子是这群孩子们的老师,只见他轻捻胡须,频频颔首,似是对眼前这帮小家伙的表现非常满意。忽然他眉头一皱,让这些孩子停了下来,“今天先练到这儿,都回家休息吧!”他挥着手将他们遣散。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请现身吧。”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双目炯炯有神。隐藏在房顶的陆长风飘然落下,“张哲兄别来无恙!”他恭敬地抱拳施礼。“原来是长风老弟,请屋内一叙。”张哲来至房前,抬手推开木门。“不必了。”陆长风摆摆手,“陆某来意想必张兄已然知晓,还望高抬贵手,把人交还于我,小弟当不胜感激。”他再次拱手抱拳。

    “老弟所言着实让我犯了糊涂,不知老弟讨要何人?”张哲茫然地摇着头。“张兄恐怕是装糊涂吧?”陆长风冷哼一声,“放眼这三河地界,试问除了张兄之外还有哪个通晓‘乘风破浪’神功?”张哲轻捻胡须道:“没错,‘乘风破浪’乃我独门绝技,除我之外只怕会者不多。”

    “那就是了,请张兄交人吧。”陆长风正色道。“真是莫名其妙,你张**人闭**人,到底要我所交何人?”张哲面带不悦地一甩手。

    “如此说来,张兄是拒不交人了?”

    “实是无人可交。”

    “那小弟只有出手冒犯了!”

    “哼!还怕你不成?”

第一百章 秘籍

    威严静穆的七十八河道府门里,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前不久,有国人进贡给晋公一本名叫《君王策》的书,书中讲的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武滔谋略,晋公甚是喜欢,原本要唤那写书的国人上殿封赏,可谁知那贡书之人并非著书之人。

    而且第二天,晋公放在床榻上的《君王策》居然被人盗走了。晋公大怒,亲自下诏,命七十八河道府门三日内将盗贼缉拿归案。

    夜半时分,总捕头张先生从椅子上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后院的书房。

    一进书房,张先生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最高处的书柜的小暗门,摸出一本书卷来。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拿着一个烧红的火炭。书卷展开,露出名目,赫然便是那本《君王策》!

    张先生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这本书居然就在他的枕头旁边,惊得他直接从床上跌落下来。

    “大人,有人找您。”

    门外有属下通报,张先生不得不将书重新藏进暗格。

    “不是说这几天谁也不见吗?”张先生斥责道,他此时并不想有任何人来添乱。

    “但是...来人手握一册举荐信,并且说他能破获内廷失窃一案。”

    听闻此话,张先生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出去先看一眼。

    七十八河道府的红漆大门外,站着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年,手执宝剑,穿着干净的白袍。

    看到是个孩子,张先生不由得有些轻视,连手都懒得拱只是干脆地问道:“不知道小兄弟的尊姓大名?是谁人举荐而来?对此案有何高见?如何可破?”

    那少年双手抱拳行礼道:“在下姓江双名久灵,燕地卢龙人,由御史大夫举荐而来,助大人破案。”

    张先生看了看眼前恭谨的江久灵,眯了眯眼,犹豫了一会儿:“名碟递过来。“

    眼前的江九灵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卷书册,呈给了陪同张先生的捕头,通过他来交给张先生过目。

    待到确认印绶无误之后,张先生只能是点了点头,对着眼前的江久灵道。

    “你跟我来书房吧。”

    两人一并来到书房,还没等张先生开口,江久灵率先开口说道:“看大人步履轻盈,想必一苇渡江的轻功已经练到极致了吧?”

    “少侠好眼力,只是今日公务繁忙,还请有话直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张先生不想说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问题,但是在此之前,还烦请张先生与我就说说,那神偷一案你所收缴的赃物吧。”江久灵倒是一点儿也不拘束,跳起来坐在书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此事极为重要。”

    四年前,张先生破了一桩盗窃大案,查获的宝贝数不胜数。但是那盗者却说自己偷盗只是图一个好玩,东西到底哪个是谁的,他懒得去记,于是物归原主的事情自然便落到了张先生的头上。

    在清点赃物的时候,张先生发现了一本秘籍,它泛黄的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一半功。这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一本武功秘籍。“世间万事分两段,练成此功做一半”,也就是说,练成此功,无论何事,只需做其中一半,那剩下的另一半会自动完成。

    于是张先生出生在神捕世家,整天与江湖各路人等打交道,自然对各式武功感兴趣,他没有上报,私自留下了这本武功秘籍。

    只是张先生从来也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过别人,所以他不知道江久灵是否在指这件事。

    “那起案件案与内廷失守一案有何联系,还请少侠明示。”张先生有些不解说道。

    “多年前,那位被你所抓获的盗者偷过了一本武功秘籍。”江久灵问道,“而七十八河道府门的赃物清单上并没有这本秘籍。”

    张先生一下子呆住了,能有权利查阅七十八河道府门清单的人并不多,而这些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我如何得知?”张先生皱了皱眉,朗言回答道:“如今我等要破的是内廷失窃案。”

    “哈哈,好一个如何。”江久灵笑了笑:“张先生前夜擅闯内廷,盗走晋公枕边的《君王策》,可知道否?”

    “血口喷人!”张先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吼一声。

    江久灵冷哼一声,突然以掌化为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张先生抓去。

    张先生见状,也顾不得这脏水,连忙运气,向后一缩,躲过江久灵这凶狠的一爪。

    “你这是做什么?”张先生大吼道。

    “张大人,我没有恶意,”江久灵笑着解释说,“这次来只是为了《一半功》。”

    ...

第一百零一章 青天之事

    青天。

    是夜星光点点,月色隐藏,青天大堂之内,寂寥无声,烛火微动中,摇晃着三人的身影。

    巨大的黑影映染堂后赤壁,黑影之主长发结簪,高高竖起,面色苍白,隐见衰弱之色,狭长眼脸轻阖,精光隐现,高鼻之下八字长髯,黑袍罩身,右手撑首横卧玉床之上。

    大堂之下侍立二人,一男一女,男子异于常人,长发如栗,脸庞绝美,眉黛如画,眼眸如水,长鼻如桥,薄唇如朱,绸缎加身,端的艳丽之极。

    而身侧女子发丝凝紫,肌白眸蓝,短袄纤腰,盈盈长腿,竟是一副西域之人的长相。

    玉床之上,那为首之人眼眸跳动,在二人身前流连不止,似拿不定主意,轻吁一声,笑道:“小白,秋分,你二人皆为我闭门弟子,剑法亦是颇绝...江湖中人无不敬仰有加。”

    轻咳一声,他面色潮红,平息片刻后,笑道:“然这身外虚名于我如镜中月,水中花,飘渺之极,我毕生追寻剑法之巅,而今垂暮之年,尚知一二,你二人可知剑法臻至化境之后,是为如何?”

    “弟子不知,还请师傅明示。”那笑靥如花的男子盈然,敲打着手中的折扇问道。

    为首之人不答,转首望向女子,笑道:“秋分,你聪明伶俐,定然有所感悟,且说来听听。”

    被唤作小白的男子闻言,笑意更胜,眼中光芒急闪,将折扇抵住下颚,不知在想些什么。

    “弟子才疏学浅,不过偶有心得,就斗胆向师傅献丑了。”那女子双手合十一礼,笑道:“弟子以为,剑法之途,在于驭形,唯有以剑御形,循序渐进,平日间将经历感悟藏于胸壑之中,方可挥收自如,如臂使指。”

    “哈哈哈---好!好一个悟藏于心,如臂使指,秋分,诚如你所言,剑法之途在于勤修,在于感悟,不过以剑御形之说稍显小气,剑藏于心,招出于悟,当剑招掌学精深之后,无物非剑,无招非招,就算我掌中之指,亦可为剑!”为首之人老怀甚慰,望着聪颖的女子,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师傅妙论,弟子受教了!”二人异口同声,尽皆躬身道。

    “今日招你二人前来,实为一事,”为首之人缓缓开口,“我年届垂暮之年,而今大事在即,我恐年老无力...无法主持大局,这青天之位,是时候让出来了,只是由谁主事,便看你二人本事了。”

    “什么?!”二人闻言惊呼出声,问心按捺心中激动,面容一整,恭声道:“师傅,此事万万不可!您老年岁正隆,此事正在关键,您怎可轻易卸下这身份...若是此时将此位传于他人,我恐那计划变乱!”

    “师兄所言极是!师傅,此事干系重大,还望您慎重考虑!”那女子附言道,一脸焦急。

    而听完二人的话,为首之人只是左手一捋长须,神色玩味之极,悠悠道:“你二人且退下,好生准备,三日之后,不归路一决雌雄!”

    男子低头拱手,俊逸的脸庞不复轻佻之态,只是嘴角微不可查的掠过一丝笑意。

    女子无奈的看着身侧的男子,面容幽幽,沉吟片刻,旋即咬牙点头应承,一个纵步,如飞天仙女般娉婷而出。

    齐鲁东临有海,海外有岛,幅员千里破浪而出,武林中人谓之云隐岛,岛上云雾烟朦,林荫绰绰,百鸟争鸣,真如人间仙境,海岛南端,一角高峰突兀而起,竟达万丈,如剑削般光滑无匹!若想登临峰顶,唯有轻功深厚者方可从容而上,余下之人要想上去,便须苦费一番手脚。

    前有临渊大海,后有万丈悬崖,这便是人们口中相传的不归路!

    江湖有诗云:悬崖壁立须勒马,天堑横断不归人。

    寥寥二七诗语,却道尽了不归路之险,海风凄迷,晚霞遮天,峰顶之上一行九人,男子黑袍猎动,左手负身后,右手捋长须,神色平静,望着场中众人。

    在其身前,六人恭敬侍侯,能侍立那先前为首之人的身畔,自非无名之辈。

    左首之人,短褂赤臂,柴发结束,面庞黝黑,胡髯刺刺,使九寸玄铁长剑,江湖人称催命剑鬼。

    其下第二人,面容雍正,长眉阔嘴,耳垂肥大,一身道袍迎风轻动,手掣一柄七寸长剑,武林中人称之为儒雅剑仙。

    在其身后第三人,一人端坐剑身之上,但见身下长剑蓝光湛湛,微悬半空,内功之强一望便知!他赤发赤衣,神色桀骜。人称赤发红鬼。

    在左首之尾一人拂尘执手,一副出尘之意,道袍隐动,眯眼轻斜,望着海上晚景,默然不语,此人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逍遥神君了。

第一百零二章 青天之事(贰)

    那为首之人右侧两名女子伫立,一人温柔婉约,秀发肆意垂在耳际,脸上笑意盈盈,正兀自观赏远海之色,若无人说,还道是某位大家闺秀...其人之名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居然是阿女山派的首徒伯女,其人凭借一手穿花吟月剑在武林中也是称誉有加,无人小觑!

    另一名女子妖艳妩媚,脸颊白皙,美眸氤氲,唇红如火,加之身材玲珑有致,凹凸起伏间勾人邪火,火红薄纱裹身,袖口轻摆,一抹银芒隐现,湮欲媚娘久正是此人!

    “今日邀众只为见证青天令之主,如若叨扰,使我之愧。”主座之人身在帷幕之中,透过细纱蠕动着黑影,一只手从薄如蝉翼的纱帷之间伸了出来,向其外矗立的二女递过一个令牌,发号施令。

    “二人就位吧。”

    那催命剑鬼见主座谦恭之语,不由得出来搭腔,恭敬道:“想当年我等初涉江湖之际,亦多番得青主荫蔽,方才有今日地位,凭青主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咯咯咯~你还是像当年那般憨直,”主座之下的久掩嘴轻笑,回答那剑鬼道:“诚如所言,若无青主昔年之恩,我等断不会有今时之日,小白与秋分之比,我等将一同见证,为青主选出最佳人选。”

    “有劳诸位,”帷幕之中传来了朗声一笑。

    听闻青主发言,那矗立右侧的伯女沉声道:“小白,秋分,你二人比试不可性命相搏,点到即可,明白了吗?”

    “是。”二人俱点了点头,抱拳应声。

    伯女微微点头,转身朝帷幕内的黑影拱了拱手,面容肃然道:“二人皆以准备就绪。”

    坐在帐后的黑影咳了咳嗓子,点了点头。

    这便是宣布武比的开始了。

    两道身影翻飞,分列前方空地,晚霞照临二人身上,金黄泛滥,协同着天边渐渐隐入海中的落日,凄迷无比。

    海风吹动着二人的头发,小白绸缎微拂,自腰际抽出一柄长剑在手,望着不远处的师妹,嘴角微笑。

    秋分短袄纤腰,海风吹拂仿若无觉般,怔怔望着眼前之人,眼眸深处淡淡的哀伤飘过,眼眶不觉红了。

    “师妹,怎么了?”小白微笑问道。

    “无妨,海沙迷眼罢了”秋分幽幽说道,缓慢地拔出手中之剑,默默地指向身前之人。

    “喝!”小白一声低吼,长剑前指,倏然飞掠而过,直取眼前秋分,

    秋分则心神不宁,见状不禁一愣,痴迷地望着小白,仿若望着陌生人般,旋即紧咬银牙,横剑一挡,娇咤一声倒翻而回,长剑斜刺而出,直取小白面门。

    “哼!”小白冷然,身形一低,右脚划弧,扬起一地尘埃,飞沙迅疾,迷住秋分双眼。秋分蓦然收手,紧闭双眼伫立原地。

    小白见状一愣,但手中长剑不停,直取秋分身上,‘怎么不躲?’心道奇怪,小白手中更疾,青主之位梦寐多年,终将一朝得遂。

    但眼前之人仿若知他心意一般,一动不动,当长剑横透秋分胸口之时,众人俱皆惊立当场!

    小白惊骇,忙抽出长剑,秋分受力,一口鲜血盈然身前,脸上有泪滑落,嘴角却是带着笑意,望着眼前之人。

    “秋分、秋分…喂,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小白慌乱不已,一把抱住柔弱无骨的娇躯,擦去她唇边的鲜血,只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师兄--”秋分轻唤一声,将小白的手握住,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渴望这天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不知道,自从八岁入宗之后…我我一见你,便知今生是入了你的魔障了…再也偷不掉…”

    秋分低声说道,脸上却已泪雨滂沱,“你野心大…痴迷权势,我不怨你…只要能每天…只是每天见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我。”秋分又是一汪鲜血吐出:“师兄…你…可是…可是我……”

    小白目眦欲裂,怀中之人竟是没了呼吸,他眼前一片呆滞,就这么紧紧抱着秋分,默然无语。

    不顾身旁众人的劝说,待天穹完全黑暗之时,他抱着含烟已经冰冷的尸身,轻喃道:“秋分。”

    不归路之战,以出乎意料的结局收场,青主问剑之声犹然在耳,不归路也因此在江湖中人尽皆知,然而小白与秋分却从此下落不明。

    无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第一百零三章 齐鲁

    齐鲁之地。

    昏暗的苍穹中翻滚着无尽云浪,夹杂着骇人的狂风雷鸣,暴雨倾盆而至。

    天地相接之处隐隐现出两个人影,一个中年汉子一位豆蔻少女正举着雨伞并驱前行。两人跌跌撞撞又走了几步,忽然那个中年汉子浓眉一挑,大喝一声:“烟儿,小心!”说着,一把抓住身边叫做烟儿的少女,双足猛地撑地,两人犹如雄鹰展翅,转瞬间飞跃到了半空之中。

    这边刚一腾空,只见他们身后蓦地钻出一辆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巨大铁车,无窗无门,好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铁疙瘩,怪异之极。这铁东西来得极快,擦着中年汉子的脚底飞驰而过,一击不中后也不作停留,伴着轰隆之声眨眼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车走人落,烟儿一捂胸口,喘息道:“吓死我了。雷叔叔,你知道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吗?这一会儿功夫它可出现好多次啦。”

    中年汉子望着铁车消失的地方,笑道:“真巧得很,我雷霆还真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烟儿大眼一亮,忙道:“雷叔叔,给我讲一下嘛。”

    雷霆道:“这是江湖刺客常用的三流之术,本来没什么可以说的,但是你既然好奇我就话多几句了。你且想想,那东西是不是每次都是由我们身后现身然后在我们眼前消失不见呢。我仔细观察过,那四匹马没有变换,这就说明始终是同一辆车在搞鬼,如果是这样不就很奇怪吗。”

    烟儿一偏脑袋,想了想道:“确实奇怪,我们始终在朝前行走,它却能够很快地进行偷袭,还从来没有掉头,难道它可以飞天遁地不成?”

    雷霆笑了笑,道:“还是我给你说吧,这个叫做困兽阵,原理就是借助像今天这种恶劣的天气,这时人的视线会变得很狭小,他们便使出这个怪异铁车,一者偷袭,二者扰乱阵中之人,当人在四周模糊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注意这个独特的东西,不知不觉中便跟着它在原地打转,所以它才能一直从身后出现而不需要掉头。多数人一旦被困入阵中,即使没被偷袭致伤,也会因走不出去体力耗尽神智破灭而亡。不过照我所说,走不出去的都是些大傻蛋,这个说到底就是他娘的鬼打墙,谁以前没遇到过?”

    烟儿柳眉一皱,道:“雷叔叔,你咋又说脏话啦。”

    雷霆蒲扇大的手一摸脑袋,嬉笑道:“我这不是想着他们太笨一时激动了嘛。乖侄女儿,你别生气了,看我现在就破了此阵。”

    话刚说完,那马车正好又轰鸣至来。雷霆喝道:“来得好!”一跃而起,犹如天将下凡,好似众神临世,带着无尽气势挥拳直冲过去,哪晓得拳面刚刚触到车身,那车上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锐小刺来,雷霆这一拳威力巨大,如若击上手掌非废了不可。他反应极快,身躯凌空一顿,手肘后缩,慌忙撤了拳,谁知那刺有如成精,随着雷霆的后撤忽地伸长,最后居然脱离车身变成了铁箭径直射向雷霆。

    雷霆隔马车很近,加上这些铁箭来得猛急,数量又多,当真是无处可躲,他索性牙关一咬,一只手顿缩袖中,迎空舞动袖子,挡开了最近的数支飞箭,另一只手变拳曲指,指尖搭着一根箭头猛地一弹,那箭滴溜溜方向一转,带着两股劲力反身朝着箭群撞了过去,这一下好似水滴进入热油,一大片都乱了套,不是落地就是偏离了目标。

    雷霆这番又拂又弹,且挡且冲,不多时又贴近了铁车,他身子一晃,一错位,竟直接奔向了马匹,对着马头连挥数拳,马虽健壮可怎能受得住雷霆这破空劲力,一个个仰天哀鸣,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铁车变为了只能挨打的对象,雷霆四处飞动,专找漏洞进攻,不一会儿这个巨大的铁东西发出轰的一声,成了一堆废铁,而从中间“唰唰”跃出几个蒙面人,撒下几把暗器后,匆匆逃离了。

    雷霆也不追逐,笑道:“算你们几个狗东西跑得快,不然要你们好看。”

    烟儿瞧着雷霆破阵之后,口角又粗鲁起来,不由大为不爽,正待劝说,忽地发现雷霆腰间初时布有一些红点,随后渐渐扩张,大如铜钱,惊呼道:“雷叔叔,你受伤啦!”

    雷霆一挥手,道:“刚才不小心被箭擦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随手扯下一块衣角上的布条粗粗缠了缠伤口,接着道:“看样子雨还得下,现在天色渐晚,我记得前面有一个村子,叫做不来村,村长与我比较熟悉,今晚咱们就到那儿去过夜吧。”

    两人拾起雨伞,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物,迎着风雨继续行路。待到不来村村口时雨势渐渐停住,天空已然黑尽,四周死寂一片,村中房屋影影绰绰,宛如怪物猛兽耸立于此,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来人。烟儿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般景象,一时间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拉着雷霆,磕磕巴巴道:“雷...雷叔叔,这人...人都到哪儿去啦?”

    雷霆安慰她道:“也许人家睡得早而已,不要害怕。”边说着边左右打量,发现远处正飘荡着一豆昏暗的灯光,在黑夜之中摇摇晃晃,煞是诡异。雷霆却脸上一喜,带着烟儿径直走向灯光之处,只见那微弱灯光正是从一户人家里发出的,他大步向前,拍门喊道:“沈伯,快快开门,雷霆又来讨酒喝啦。”

    良久,门吱呀一声打开,门缝中伸出一张蜡黄沧桑的老人脸庞,叫做沈伯的老人深深瞧了雷霆一眼,轻声道:“是你啊。”

    雷霆笑道:“对啊,我今天还给你带了一位客人,哈哈。”

    沈伯也不看欧沐烟,转身道:“都进来吧,外面冷。”欧沐烟看见这雷霆百般玩笑,而沈伯始终不冷不热,万不像熟悉之人啊,纳闷之余也不好过问,只得在一旁一言不发。

    两人进入房间,找座坐定,雷霆又道:“沈伯,我们奔波一天了,不如拿出点好东西让我们填一填五脏庙吧,嘿嘿,最好把上次没喝完的陈年老酒也弄出来,咱爷俩今天好好喝一杯。”

    沈伯没有说话,进入了一个昏暗的房间,没多时便端出了几盘饭菜,欧沐烟风雨中行走多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一见吃的东西哪还能顾及其他,咽着口水便想开动大嚼一番了。

    沈伯一张老脸在黑暗中越发阴沉,声音也十分冰冷:“你们来得太晚,我这儿就只有一点给我三女儿办丧事后剩的粗茶淡饭了,将就着吃吧。”

    雷霆听罢拿着筷子便朝烟儿头上用力一敲,佯喝道:“在路上我是如何给你说的,主人没有动筷客人怎么能先吃。”

    烟儿被这一下打得头昏眼花,一扔碗,小嘴一撅:“不吃就不吃,就这饭我还吃不下呢。”

    雷霆不再管她,对着沈伯一拱手,道:“沈伯,实在是对不起,我们确实不知道你家出此大事,还请节哀顺变。”

    沈伯摇摇头:“只怕节不了哀顺不了变啊。”

    雷霆疑惑道:“此话怎讲?”

    沈伯却一下陷入了沉静,半晌,痛极反笑:“哈哈,怎讲?三天之内,这不来村村名全部惨死,包括我的妻子和两儿一女,现在只剩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哈哈,你说,此话该怎讲?”说着说着竟发疯似地跳了起来,整个脸已变得狰狞无比,分不清是哭是笑,不一会儿,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声便倒了下去,没有了动静。

第一百零四章 齐鲁(贰)

    雷霆大惊,忙冲了过去,发现沈伯已经倒毙身亡了。他一把将桌子拍了个粉碎,气极道:“他娘的,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烟儿道:“从你刚才不让我吃饭时给我说的奇怪的话开始我就知道不对了。不过你说的他们是谁啊?发现什么了?啊,我知道了,又是你说的那个隐门的对不对?他们真是罪大恶极,连一个老人都不放过。”

    雷霆道:“他们不是一个老人都不放过,而是整个村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没放过!刚才沈伯说了这几天村子的人都死完了,估计就是他们干的。”

    烟儿疑惑道:“既然开始他们没有杀沈伯,怎么现在又杀了他呢?难道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雷霆叹了口气:“你记不记得他说过我们吃的饭是给他三女儿办的丧事剩的,但是我以前来过几次,根本就没有发现他有女儿。他说这话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沈伯是隐门的人易容假装的,说的话当然是胡话了,不过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个原因明显不对。另一个原因就是沈伯人是本人,说的是谎话罢了,意在以此提醒于我们,谁知道还是被隐门的人看破了,他们恼羞成怒加速了投放在沈伯上毒物的发作,杀死了沈伯。”

    烟儿点了点头:“沈伯在家人朋友惨死下还是不畏恶势力,他虽然是一个村民,却是一位真正的大豪杰。”

    雷霆一双牛眼由于生气开始发出淡淡红光,缓缓道:“他确实是我雷某一生敬仰的长者。”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奸笑声:“嘿嘿,既然雷大侠这么敬佩那个糟老头子,我看就下去陪他吧。”外面一片漆黑,屋内烛光摇曳,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实在是诡异至极。

    雷霆长身一起,喝道:“哪个藏头露尾的王八在那儿唧唧歪歪,还不出来受你雷大爷一掌,不然的话我拧断你的脖子。”

    那个声音道:“雷大侠的奔雷掌连头大象都打得死,小人可受不起啊,可是如果我不接雷大侠这一掌,你可要拧断小人的脖子,但是小人还想要脖子,这可怎么办呢?对了,不如雷大侠就呆在屋子里永远不要出来吧,这样既可以留住小人的脖子,又可以不损雷大侠的英名,哈哈哈。”他言语中充满讽刺与得意,似乎早已认定雷霆逃不出他的手心了,竟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雷霆鼻头一动,大惊道:“好一群卑鄙小人,竟然想用火雷炸死我们。”

    说完,一拉烟儿,准备硬冲出去,谁知还未到门口,已经有数不胜数的火箭飞射了进来,雷霆冷笑一声,心想着隐门来来去去怎么都是这种招数。他左手护住烟儿,右边长袖飞舞,用的手法和白天如出一辙,只是将双手变为了单手而已,只见他右手忽隐忽现,忽拂忽弹,那漫天火箭没有伤着他们半分。

    火箭越来越多。雷霆多次想正面冲出去都被逼了回来,心中一急,不由得暴喝一声,猛地朝屋顶顶了上去,这一顶使出了全力,石头做的屋顶不堪一击,眨眼便被他撞出了个大洞,雷霆大笑道:“哈哈,待我出来收拾你这群王八...”话没有说完,只听其一声闷哼,然后从天而降,摔了下来。

    只听到外面又传来了那个声音:“嘿嘿,雷大侠还是乖乖待在屋子里吧,你躲得过这火箭,可是却万万冲不破这天蚕网的。雷大侠你看,为了你我们又是埋地雷,又是放箭,还不远千里地找来了天蚕网,你就是死了也是极有面子的,对吧?”

    雷霆冷哼一声,道:“暗刺的人就是卑鄙,杀个人而已搞得如此麻烦。”

    那个声音听了这话没有一点生气,反而更加得意:“对啊,你想想,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布下这天罗地网,除了我们暗刺的人放眼天下谁还做得到呢。”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说到这里,小人想纠正雷大侠刚才所说的一点,那就是我们不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暴露目标杀死他的,而是因为陷阱安排完毕,已经不需要他了。嘿嘿,这也足以说明我的话一点错没有,暗刺的人就是能耐非凡。雷大侠,我劝你不要反抗了,安心上路吧。”

    雷霆没有理会这个自卖自夸的声音,他知道暗刺的人为求万无一失,必定在屋子周围都埋下了地雷,这样子引爆就变得十分繁琐,最快都要花半盏茶的时间,那个人在那儿说这说那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看似他狂妄自大,实际上心思细腻,阴险至极。

    这时屋内多数事物已被射入的火箭引燃,火光四起,窗户上映着外面层层叠叠搭弓提剑的人影,摇摇晃晃,雷霆竟觉得头昏眼花起来,他不禁喃喃道:“难道我雷某今天就死在这几个人手上了吗?不过我一生行事坦荡,死亦何惧,只是连累了烟儿这孩子啊。”

    忽然,他发现烟儿好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转头看去只见四下火势熊熊,趴在地上的沈伯的身子半边都着了火,周围除了自己半个人影也无,哪儿还有烟儿的身影。

    这个地方几天内死人无数,全是冤屈而亡,莫不是他们的怨魂不散,勾走了烟儿?想到这里,在这到处是火的房间中雷霆竟打了个冷颤,他死死盯住趴在地上的沈伯,似乎一不注意他就会爬起来一样。突然,沈伯的腿居然真的动了动,还有一个圆圆的黑乎乎的东西也跟着从腿旁冒了出来,雷霆惊得跳了起来,才发现那是烟儿的脑袋,烟儿一脸坏笑:“原来雷叔叔怕鬼啊,哈哈。”

第一百零五章 齐鲁(叁)

    雷霆老脸一红,哼哼几声,没有说话。

    烟儿忙招手道:“雷叔叔,我在这儿发现了个暗道,快点进来,不然你等会儿真的就变成鬼了,到时你身前身后全是鬼,吓都吓死你。”

    雷霆连忙钻了进去,同欧沐烟急急逃离,还没走出多远,只听头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时间地动山摇,头上不断有沙土掉落,大有天崩地裂之势。两人被震得迷迷糊糊,相互搀扶着继续前进,黑暗之中,只觉这暗道矮窄曲折,地面墙壁坑坑洼洼,不时发出阵阵恶臭,中人欲呕。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地眼前一亮,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两人忙爬出暗道,四处一望,原来已是雨停月出,银光乍泄,万物生辉。虫鸣啾啾,溪水潺潺,周围一片祥和宁静,竟然离不来村十分远了。

    雷霆道:“沈伯是一名普通老百姓,家里怎么会有暗道了,难道是我推测错了,他真是隐门之人?”

    欧沐烟摇头道:“我觉得不像,你看看这个暗道破败不堪而且明显多年无人使用了,很有可能是以前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

    雷霆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尽快赶路,把你送到地谷我就安心啦。”

    欧沐烟不满道:“你就这么想把我推开啊。”

    雷霆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兄弟的女儿,就如同我亲生闺女一样,我怎么会想要丢下你呢,只是眼下情形你也看见了,你跟着我危险之极,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欧沐烟问道:“那个什么隐门为什么一再想刺杀雷叔叔呢?”

    雷霆本来走在前面,闻言也没回头,笑道:“不是隐门非要杀我,而是魔王寨出钱买我性命。大约是半年前,我路过黑云山,听闻此山上有一个叫做魔王寨的强盗窝,势力庞大,与官府勾结,无恶不作,周围百里百姓无不深受其害,我一时恼怒,当晚就上山宰了他们大王,并把其首级挂在了寨门上,以示警戒,心想这样会让他们以后多多收敛,不敢作恶。谁知道这群人本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待我下山后立刻便选出新大王,那个新大王为立威信,竟不惜花了万两黄金请了中原第一刺客世家隐门取我人头。隐门确实名不虚传,半年之内不断刺杀我,少则几天一次,多则一天几次,花样繁多,下手狠毒,好几次要不是我拼命一搏,你今天可就看不到雷叔叔啦。”

    他说得轻描淡写,欧沐烟却知道这半年之中雷霆所经历的事情莫不惊心动魄,惊险万分,心中不由升起敬佩之情。她摇头叹道:“可惜我没学会爹爹的惊鸿剑法,不然我就可以保护雷叔叔啦。”

    雷霆一听,停住脚步,佯装怒道:“你这女娃子,说得好听,实际上是想说你雷叔叔武功不济吧,想我雷霆活了几十载,竟有个小娃娃说要保护我,还是个小姑娘,简直是笑话。”说完一拂袖,大步一迈,便走了。

    欧沐烟连忙追了上去,嘴里还在喊道:“雷叔叔,别生气嘛,所谓巾帼不让须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难保我以后武功就不比你高呀。哎,雷叔叔,你怎么越走越快了,人家追不上你啦。”

    两人边说边行,趁着黑夜一路向南,渐渐临近滇北。经过整夜赶路,两人身心俱疲,步伐放缓,寻了一个小镇进去休息。此时正值金乌东起,华云繁织,和风阵阵拂面,翠柳摇摇扬枝。时辰虽早,小镇中已是人声鼎沸。早点果菜小摊随处可见,米店布铺早把货物移出门外,摆放如阵。胭脂飘香,泥人似活,人来车往,端得热闹非凡。

    雷霆见状笑道:“咱俩运气不错,这是遇到赶集啦。”拉着欧沐烟穿梭于人群,几转几回,找了一家酒店坐定下来。他唤来小二儿,道:“小二儿,给我们随便上几样菜,再来十斤白酒,好久没喝酒了,今天我要把酒瘾给过足咯。”

    欧沐烟在一旁不住摇头,道:“我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辣,喝多了还会发酒疯,雷叔叔不如学学我爹,弃酒品茶多好。人家杜工部可有诗云,‘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石楠斜点笔,桐叶做题诗’。想想那落日西沉,桐木萧萧,饮茶赋诗之场景,多么有情调啊。”说完,双手一托雪白的下巴,一双大眼遥望天际,陷入遐想之中。

    雷霆冷哼一声,高声道:“你这女娃娃原来也喜欢那些穷酸丁干的事儿啊,喝茶写诗,哼,哪有我开怀痛饮来得畅快!”“畅”字刚出,只见他手腕一扬,手中的一支筷子有如神龙摆尾直飞了出去,“快”字落地,那支筷子居然破空射回,“唰”地一声直接插入雷霆面前的桌子之中。

    雷霆微微一怔,随后朝着邻座笑道:“阁下好俊的功夫。”

    只见旁边正坐着一位身着黑衣面貌极为普通的青年男子。这人脸若冰霜,杀气四溢,故而引得雷霆出手试探,他本在那儿慢慢独酌,听到雷霆的话后连头都没有丝毫转动,只是冷道:“在下黑无命,奉命若遇雷霆,杀无赦!”

    雷霆倒不吃惊,道:“想不到连明刺黑白阎王都惊动了,一直听说阎王心若寒铁、下手无情,杀人之前必先通告,杀人之时定要正大光明当面斩之。就此说来阎王便是一名好汉,而我雷某人生平最爱与好汉结交,哈哈,恕雷某人冒昧称呼一句黑兄。黑兄,话不多讲,敬请动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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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八百年,风雨飘摇,前有申氏专政,后有晋国欺主,礼崩乐坏。彼时英雄备起,仁义忠孝,或是奸枭狡佞,皆在此乱世之中(架空历史)。世蹉跎兮自逍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蹉跎兮自逍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蹉跎兮自逍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