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抉择
凭空御物,是指用气牵引器物,使其达到移动的效果。
凭空御物虽然并不难学,却也没那么简单。
只要做到能够‘源流’程度的外放体内的气于体外就能完成御物。
再往后走,若是要更精确地搬运器物,则需要对物品的形状,和对‘源流’的把握。
所以这项法门很多人都会,可没人想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此时外放的源流就如同本身再延展出的肢体,除了有范围限制之外,还大大地提升了气的流失浪费。
凭空御物的平常用法也仅仅只是搬运物品了。
能凭空御使飞剑的,这天下双手数得来,可还能如此般血不沾衣。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人,江湖上也只有秦先生了。
秦氏古礼,缟素十里。
杀尽天下邪淫者、惑愚者、不忠不义者,犯纲常者。
罪者闻之丧胆。
咻地一声,飞剑在空中转了个剑花,急转返回老人所在的密林中。
飞剑逐渐减缓了速度,直至收进剑鞘之中。
作罢,老人睁开了眼。
眼中有抹金芒转瞬即逝...
老人是端着身子盘腿坐着的,也是这么凭空地让自己浮下马车的。
老人就这么盘着来到谢禹面前,衣不落地,鞋不沾泥。
战场上尚有幸存的青天匪徒与缉盗吏们扭打在一起...可老人却看也没再看一眼自己杀出的那片血海。
他只是盯着谢禹...用他那双鹰隼般地双眸盯着谢禹。
突高的眉骨和山根将这双眼睛立体地深邃...刀削般的眉更是让它狠厉阴枭。
谢禹此时低着脑袋,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庞...这让他看起来狼狈。
可事实上他的际遇更加狼狈...
“子琪,你如今知道这江湖路并没那么好走了吗?”良久,那老人开口,问谢禹。
“弟子知道了...”谢禹颤着嗓子回答道。
“嗯。”老人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结束...”沉默了片刻,老人又开口道。“你可以返燕了。”
“什么!”谢禹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不可置信。
“如何?”老人反问道。
“我暂时还不能返燕。”谢禹抱拳,对老人说道。
“哦?”老人抚了抚身前那柄剑。“为何?”
“禹没有遵守与师父的约定,让自己身陷囹圄之中,确实令禹不敢再言过格之事,本应该就听秦先生的。”谢禹咬了咬牙,抬头恳切地看着秦古礼。“禹已自知愚钝...不懂师父的一片苦心...实在愤懑羞愧...可若在自己酿成大错之后脱身而去...实在难称得上是君子所为...还请先生允许禹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负责任...”
秦古礼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禹,沉吟不语,似乎是在做些考量。
“既然秦先生会来到此地相助谢禹...自然是听了师父的吩咐...”
“非也,你师父可没叫我跟着你,是我自己要来的。”秦先生突然笑了起来,释了刚刚那般沉重的气氛。“你啊...虽然我们都认为你此行会受挫...可他觉得以你的能力勉强都能应付,正好性子能好好磨一磨...”
“我就不一样,我觉得你小子没了我们的管束能把天捅开来...结果如我所料...发现问题居然没想着解决,让那青天将那帮纨绔抓了去...不止如此...-你的观心算术甚至没能看出那叫做小碧的女婢包藏祸心。”
“先生,您从一开始就....?”还没等谢禹说完,又是一惊。“小碧...?包藏祸心?!”
“吾不言。”秦古礼就此打住。
“可...”谢禹刚要开口,却又被秦古礼打断。
“我本来以为你小子要用驴脾气老头子那套说辞来糊弄我。”秦古礼转移了话题。“君子以厚德载物...犯下了错误,确实需要自己承受和补救,你是不是算准了我的脾气说这话的?”
“禹决不可能做此等见风使舵之事!”谢禹闻言立刻向秦古礼抱拳,试图替自己辩解,澄清此事。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你这小子。”秦古礼哈哈大笑起来。“随那驴脾气,根本不懂这圆滑世故...任凭我逗你多少回也根条愚木头一般,无趣!”
“先生所言...禹并不赞同...禹....”
“好了,不要再说你那些个道理了。”秦古礼摆了摆手,似乎是真觉得谢禹无趣了。“当年我在鲁国,就是受不了我那些师兄弟成天道理来道理去的...”
可无趣却还要籍此来调侃谢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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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道上的拼杀落下了序幕,胜者自然不用说,肯定不可能是被秦先生杀得如韭菜一般的青天。
缉盗吏们正在有序地清理和打扫战场...这是他们的专项之一。
太阳已经下山...鸳娥女神领着群星,将自己的神恩洒向世间...可这份恩惠并没有及时落到王的头上,他面色惨然地抱着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的十卜...紧紧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十卜年方十八...能进九扇...已经足够能证明其人的才华...他虽年轻,可对于应付江湖上的事情,却比一些早在九扇任职数年的前辈们显得还要老道。
对于侦查、斥候、搜集情报方面...甚至连王都自叹不如。
他是王的左手...与右手陆苞同列。
还记得那年腊八...
....
王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众人还未安全...青天的人马不知何时还会来袭,队伍尚且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作为一种缉盗吏的上司也是精神支柱...王不能显现软弱的一面。
王回头看了眼千张后的谢禹和那位老人...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向场中诸位缉盗吏们开口。
“收拾行囊装备...弃置辎重...火速与援军汇合!”
........
第四十二章 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沉重的黑色笼罩着这支正在返航的队伍...谢禹怎么也想不到...王畿之下居然有人如此胆大。
王也无法想象...制式钢刀、军用级别的武器装备...和那神威般的大汉...青天教居然有如此实力?
朝廷当中确实有此事的谋划者?
为何天榜第三的秦先生会出现在如此荒郊野岭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踏青?!
那谢禹...秦先生与他是什么关系?
王回头看了一眼谢禹...难道真如此子所言...那凉公要做个叛臣逆子?
无数个谜团...再加上同袍的战死...让王感到头皮发麻。
谢禹朝着王走来...
“王司尉。”谢禹低头,朝王作了一揖。“如今能相信我的身份了吗?”
王深深地看了一眼谢禹,再透过余光瞟了一眼车上的那位老人...然后低下头,朝谢禹回了一揖。
“之前是我唐突了...”王抬眼,手却依然拱着...没有放开。“谢士子。”
“无妨。”谢禹摆了摆手。“我并不是来责怪王司尉的...司尉小心行事自然是为了顾全大局,禹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我只是想继续我们之前的谈话。”谢禹严肃地对王说。“我需要知道你所掌握的,关于此事的所有线索。”
王闻言沉默...朝廷要案,按理说是不可能被允许透露给外人的。
可这谢士子又是和此案局中之人...
他当然不是在防备谢禹,只是不能轻易逾越这个规矩...
王非常难办...一方面要查明真相...另一方面又要遵守规矩...这可不是他的矫情,自惠太公变法以来,律法严明,这透露朝廷机密的后果他王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谢禹自然也是看出了王心中的纠结和矛盾。
“王司尉若是在意此事的后果...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自然会一力承担。”谢禹开口直言。“而我也一定守口如瓶...王司尉透露线索给我的事情,会烂死在我的肚子里。”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王没有及时给出答复...只是小心地看了眼谢禹身后正在闭目养神的秦先生。
谢禹顺着其人的目光,回头瞟了一眼...王是担心以自己的名望和能力尚不足以承担起此事。
谢禹立刻会意,恳切地开口对王说道:“王司尉的担心,我也明白了...我虽然不能替师长做出保证...可请王司尉放心,秦先生平生最恨奸恶之徒...此行入洛,自然是令奸邪丧胆,而朝廷一方,司尉更是不用担心...我会直接书信告知大先生的。”
王闻言,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一丝轻松。
有秦先生,大先生出面,王还用担心什么呢?
那幕后谋划之人,还能通天了不成?
“我的谨小慎微,倒是怕让谢士子取笑了。”王心中稍稍有愧...年方十八的少年都替自己挑起这等沉重的担子...难怪能得秦先生此等高人的青睐。
“无妨...我方才也说过...司尉的苦衷,我是理解的...”谢禹再次摆了摆手,也是示意王不要再打官腔了。
王心中了然,直接开口,直奔主题。
“谢士子所说那杨开...确实是凉国公子...他来洛邑,是为了替换他那位做质已久的兄长。”
“原来是置换兄长...”谢禹用手托住下巴,低头思索着王提供的线索。
这就能解释谢禹的疑惑了...按照周制,诸侯及其子嗣,若非要事,是不被允许踏入王畿的,如果有事,得先做个简单预案给本国的宗正府,由公族上报给朝廷,经过朝廷批准之后...再由掌管诸侯事务的司公详细规划制定诸侯的出行仪制,路线,行程...而诸侯方面所要携带的人员、车架数量、甚至是所要携带的器物都是严格按照规定控制的。司公制定好了之后,会交于天子审阅,天子盖下打印,再转交给司公,发往诸侯。
程序冗长繁琐...诸侯在洛的活动范围也会被限制,更不要说像杨开一样犬马笙歌了。
有一种情况除外...那便是质子,质子是天子控制诸侯的一种直接方式...诸侯需要将自己的嫡长子尚满十岁之时送入洛邑,此时,诸侯爵位的继承资格也将不得更改,入洛的嫡长子一定要当上诸侯国的管理者。除非质子发生了意外...否则就连诸侯也没有资格废除其继承人的资格...这是周建国之初就诞生的规矩。
但事实上...王室势颓废,诸侯坐大...这质子入洛一事也慢慢地改变了说法。
到了如今,不说嫡长子...甚至同族相近的后辈也能被当做质子被送入朝廷。
更不用说更换质子人选一事了...两个凉公子嗣同时出现在了洛邑,也都说的通了。
这还能说什么呢?即使是最崇敬爱戴周王室的燕公,也不过是把他的侄子送入了洛邑罢了。
“而洛邑五客...”王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有特别之处...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因为凉公子渊的豢养下成了其人门客。而他们所学的武艺,在江湖上也是有板有眼,说得出来出处的。”
“那关于其他的呢?事件发生后洛邑的变化...又或者公输家有没有发生什么?”谢禹继续询问道。
“这个事件发生之后,城中局势剧变。”王说道。“先是潼侯发怒,在天子寝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再是执安吾下狱...大把的官吏被追查失责...宵禁开启,商人不能布市,女闾不得接客...大街小巷上都是安吾卫...就差挨家挨户地搜集线索了。”
“执安吾下狱?”谢禹疑惑。“那如今谁来负责此案?”
“是居令。”王回答道。
居令...
谢禹点了点头...不用说,就和武氏菩一样,九扇令居云伯也根本不可能勾结青天和凉国,背叛朝廷。
为首之人并非敌人,那便好。
“公输府的话,我走之时并无变化。”王自然是知道谢禹这一问的含义如何...他总归不可能认不出那些袭击他们的匪徒,手里拿的就是公输弩吧?“公输子自然是焦急的...对了...说到这里,我有一事想问谢士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禹开口道。“虽然那杨开也被人绑了去...但这未必不是其人的别有用心...而我此番入洛,也是家师嘱托...一定要查明凉公是不是有意勾结于秦戎,来犯大周的。”
谢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任务...这让王有些肉跳心惊的...
他又瞟了瞟谢禹身后的秦先生...头上不免溢出了虚汗。
“王司尉不用慌张,我门中人,讲究直来直去...况且这样算不上什么机密大事。”谢禹见王反应强烈,连忙解释道。
“无事,谢士子不用与我解释...我自然知晓秦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王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只是那一瞬间的慌张。之后他便想清楚了,秦先生是不会轻易杀人灭口的。
“我还有一事想问司尉。”谢禹见状,也没再说废话客套。“百里日行...”
“死了。”王直接回答。
“死了?”谢禹大惊。
“而且早就死了...在几个月前。”王继续说道。“谢士子之前在群杰舍所遇之人,是他人假扮的。”
“假扮者名叫洛离。”
“洛离?!”谢禹记得这个名字...这不是徐小张口中之人吗?
.......
第四十三章 天下将变
齐国稷下
一个老人盘腿坐在一头黄牛上,对牵着牛的年轻人比了比天上的月亮,然后开口道:“子贡,你知道这月吗?”
”夫子。“牵牛的年轻人回过头,向老人拱了拱手。“您所问为何?”
这个世界上一直都有月字,比如月轮国,比如月轮国里着名的月桂,再比如以月桂花瓣颜色而出的月白色。
夫子此时问的月当然不是指颜色,因为他问的是月亮。
夫子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
被称作子贡的年轻人低着头,沉默很长时间后,眉头紧促说道:“日月轮回,光暗相对,想来那月亮可能是和太阳相对应的一个东西,太阳出现在白天,月亮出现在黑夜。”
夫子说道:“具体一些。”
子贡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山崖绝壁,星光下的流云,再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道:“可能是……一个悬浮在夜穹里很大的石球,因为能够反射太阳的光线,所以在夜里显得很明亮。”
夫子看着他微微一笑。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崖畔的老师,看着夜风中轻舞的衣袂,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这个设想确实很有趣。”
夫子转身望向夜穹,赞叹说道:“万古长夜,总需要有些光明。”
“世间万事万物隐然对应,有日现于白昼,相对应的有个月亮也不错,可是如果真的有月亮,它会在哪里?如果月亮如你所说反射着太阳的光线。那么岂不是说黑夜时,太阳也在我们的世界中。只不过看不到?”
“那么黑夜之时。太阳又在哪里?真像西移落山时那般,降落到了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更下方。然后清晨时再生起?”
“那岂不是说太阳在围绕着我们这个世界转动?可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大地。边缘处是无尽的深渊,为什么当年我等待了十几天,也没有看见太阳落下深渊,它只是那般突然的消失?”
夫子负手看着夜穹,自言自语说道,他并不是在对子贡说,而是在与过往无数年间苦苦思索答案的自己进行对话。
片刻后,他望向远处原野间的长安城,皱着眉头说道:“有很多地方依然不通。如果这个世界是个球,似乎便通了。”
他想起自己师长的话。
俗世里的人们,习惯了太阳东生西落,习惯了日复一日笼罩在昊天的光辉之中,就如同看惯了街畔的早点摊,井沿上的青苔,从来不会对这些事情产生什么疑问,更不会去思考这些事物为什么会存在。
但夫子不是俗世里的人,他需要思考。
前面这番喃喃自语,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听懂,甚至听到这些话的人,会认为夫子是个有些疯癫的老头儿。
子贡听懂了一些,情绪有些惘然,然后便是无尽敬佩。
“这片夜空我看了很多年。”
夫子指着山崖上方高远而漆黑的天幕,指着彼间悬缀着的繁星点点,说道:“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那些星星始终停留在它们原先的位置,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说明大地与天空的相对位置是固定的,这种稳定充满着一种古典肃穆的永恒美感,但看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乏味。”
子贡顺着老师的手臂望向夜空,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但从天启元年开始,夜空里的这些星星一天比一天变得黯淡起来,凡人眼中根本看不到区别,但我知道它们在变暗。”
夫子说道:“夜幕遮星,国将不宁。”
“哪里会是国将不宁的事。”
夫子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如果整个人世间都进入了万古长夜,难度还不是国不得安宁?”
想到某些传说,子贡难以控制心头的紧张和恐惧,问道:“老师,国将不国?”
夫子说道:“传说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
宁缺问道:“老师您也不知道?”
“我说过,世间没有无所不知的人,哪怕是生而知之的人,也只能知道梦里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事物,未曾见过,他依然不知。”
子贡沉默不语。
“没有谁注意到,即便是洛阳城去年冬天,也比前年更冷些,当然这或许只是偶然,只是这异变的天象,自古便代表着浩劫。”
……
……
第四十四章 星夜谜团
“果然…”谢禹喃喃自语。
不用再问…那洛离一定是凉州洛家的人…也一定是身中徐小张一刀的人。
不用再怀疑…凉国也一定参与策划了这一起事件…绑架案确实不似他最初所想…只是有人针对公输家的行动。
惠太公、公输子、潼县侯、汝南侯、晋国御史大夫…甚至是晋公,全都卷入了这场阴谋。
晋公身边他们居然都安插了眼线?
小碧如果不是安插了数十年的间谍,晋公又怎么会让她贴身跟着星?
也就是说,这起绑架案居然策划了数十年?
谢禹实在是想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如今只知道青天所图甚大,这件事情无疑…
“秦先生…”谢禹回过头,向坐在车架上抚剑的秦古礼拱了拱手。
秦古礼抬眼看了看谢禹,驱车前进来到其人身边。
“秦先生…事情并没有老师他说的那么简单。”谢禹踌躇了几息,还是决定寻求秦先生的帮助…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谢禹即算是再自负,也知道此事凭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
况且谢禹已经深刻地反省了自身的不足?
“哦?”秦先生笑了笑。“说来听听?什么事情能让高傲的白鹅为难得来找我?”
“秦先生莫要再挪揄我了。”谢禹将手拱地更深了。“我需要向秦先生借力…青天、凉国所谋划的,有可能是又一个烽火戏诸侯!”
“谢士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讲!”一旁原本不打算插话的王听了谢禹此言,心中不免惊讶…惊恐万分,目标天子?“即算是凉国倾国之力,也定然不可能!”
王想的叛国…并非谢禹所说的叛国。
他仅仅认为凉公最多就是就如同蜀国一样…与秦戎往来…不再供奉周王室罢了…
周王室虽然势颓,可毕竟为天下共主…没有谁愿意明面上的反他,因为‘布恩令’,这就像是悬在诸侯脑袋上的一柄宝剑,若有半分不臣之心,其余诸国都会藉此为借口出兵攻打,吞并土地人口。
所以即算是诸侯们再不满周王室,也万万没有与天下为敌的打算…只能是说克扣朝贡,混杂水分,托病不入洛觐见天子罢了。
“我本来也认为不可能。”谢禹回过头去看那王。“可你说其人为何敢在洛邑做出此等事情?”
王想了想,没有说话。
“夫子出京不假…可洛邑尚有大先生坐镇,潼侯、公输子、汝南侯哪一个是等闲之辈?王司尉,你也知晓,对方此次这么大手笔,可不是为了什么钱财。”
“对方并不忌讳洛邑城中的大先生,潼侯,甚至不在意天子的怒火…甚至我相信,即算是夫子回洛一事,他们应该也算在里面了…毕竟青天的逻辑缜密,计划周详。”
谢禹一本正经地在替王分析当前局势。
“那按你所说,青天甚至不畏惧夫子?”王有些不可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无视夫子?无视夫子二字所蕴含的能量?
夫子天生异象,生而七漏,头上圩顶。
夫子是当今社会上最博学者之一,是被诸国尊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的人,更被天子尊为圣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
夫子是当今社会上武艺最强者之一,儒林剑术乃当世之绝,更不用说御术、射术。
更不用说夫子身怀奇术…当年周游到楚国之时,独自一人在云梦生生斩杀了一头祸患人间的十丈巨兽。
而且,就算不说夫子本身天赋异禀,身怀奇学。
仅仅是他的弟子们…夫子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
哪一个不是一国辅宰,封地大卿?
“有可能…”谢禹也沉默了…夫子大德,也是他最崇敬的人之一,青天何德何能,能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些花样?
可根据他的想法…青天所图,除了天子,还能有什么?
谢禹又有些动摇,拿捏不定…这倒是他之前受到了打击使然,有些不自信罢了。
谢禹回头看了一眼秦先生,向其拱了拱手…想在自己这位师长身上找些答案。
“不用看我,我虽然出身于儒…可早就跻身于墨了。”秦先生好像是在讲笑话…可这并没有让谢禹二人的愁眉舒展。
王回过神来,也向秦先生作了一大礼。
“我最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秦先生有些扫兴,摆了摆手,示意谢禹和王把手放下。“烽火戏诸侯可能谈不上…但是俱我墨家在凉国的儿郎来报,凉国早已和秦戎谈好了筹码交易,剑指大周…就差一些具体的证据了。”
墨家与儒家不同的地方之一,便是身入民间巷中…如鱼入江湖,所以此间消息最是灵通。
秦先生所言,基本是不用怀疑…证据都可以不要有。
王再次被震惊到…哑口无言。
“可…”王刚想说话,便被秦古礼不耐烦地打断。
“夫子圣贤不假,武艺高强,术高超也不假…可夫子又不是什么天神下凡…即算是叫上他的那些贤士徒子,也未必有能力挡下名为野心的铁蹄。”秦先生顿了顿。“只怕夫子自己也清楚…国将不国。”话毕,秦先生抬头,看向不远处天上那弯即将盈满的明月。
秦先生所言…意味深长。
“秦先生…您和老师…”谢禹细细斟酌了一番秦先生的话,不由得瞪圆眼珠,颤颤巍巍地问道。“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是了…墨家眼线遍布这世间的任何角落…一点蛛丝马迹似乎是无法逃过自己老师的眼睛。
可秦先生却摇了摇头。
“如果那驴脾气早知道这件事情,还不得亲自来这洛邑把那群王八蛋给收拾了?”秦先生一改之前的严肃,笑骂道。“只是知道凉国生变罢了…那青天倒是深不见底。”
谢禹沉默…
“代周者青啊!”秦先生说了一句,也不再管想破了脑袋的二人,转身驱动车架,离远了去。
代周者青?
谢禹大惊…这是文王公旦在《易》中的预言。
代周者青?
青天教?
这青天…不是寻常的宗教…
第四十五章 姬魴
月微星繁,乌鹊南飞。
浩瀚的星河缀嵌在无尽漆黑的虚空之上,莅临洛邑,鸳娥也因这闪耀璀璨的群星失去了颜色。
一点赤红突兀地居于这星群之中,妖异如血滴地镶在这片银色的光辉之中…这是荧惑。
在其旁边,即使是平常最耀眼的紫薇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荧惑星居于东方,紫薇黯微。
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它被认为是战争、死亡的代表。
荧惑又名赤星、罚星、执法。又视在东方叫悬息,在西方为天理。
今日是悬息….
今日是惑星直列,群星汇聚之日…今日是荧惑主宰,紫薇暗淡之日。
监星司乱作一团…无他,天子刚病下一年,大王子主政之机居然出现如此天象。
这岂不是说…大王子主政,朝纲崩坏,礼乐崩塌?
王宫外殿,祖庙侧厅。
主监测惑星动向的火正此时正将今日观测所得的成果颤颤微微地递给眼前的一位老人。
老人正襟危坐,看上去年龄很大,似乎已过耄耋…他有着仙鹤羽毛般雪白的头发,瀑布似地泼在纯白的大褂上,他有着腊月瑞雪般雪白的髯须,有序地悬挂在下颚上,直直地垂在盘坐的裙摆之上。他皱起的皮囊如同叠瓦状构造的沉积岩石一般,一层一层耷拉着。他的眉型如刀,眼神如鹰。
老人是监星司正,亦是当朝国师。
他从宽大的袖中伸出干枯如柴的手,接过火正递来的卷宗,然后方方正正地铺在身前的案牍上。
他的嘴唇微动,口中喃喃…这是在默读卷宗中的讯息。
火正就这么矗立在老人身前,像一座久经千年的石雕,一动也不敢动。
“荧惑主灾,天下将变。“老人将摊开的卷宗收拢起来,揣在胸前,朝火正说了一句话…这是他对天象的批语。
火正听闻老人之言,身体突然颤栗…多年在官场修炼的心性也不免动摇。
老人语气的平淡下,勾芡的是地动山摇。
老人的话可以说是一锤定音…老人说天下将变,天下便一定会变。
无他…因为他的身份和能力。
老人姓姬…名唤。
老人是文王公旦的第十世孙…是灵王的次子…
老人是如今大周王室最长者…也是王室宗亲的领袖。
“我年已将近百…老天却舍不得让我安心合眼?“老人自嘲地笑了笑。
火正不敢接话…
荧惑星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性命难保。
自己的职责便是时刻监视荧惑的动向…
老人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火正。
他的鹰瞳盯得火正心中虚恐…连气都不敢喘。
“罢了。”老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文王公旦早有预言…此事天下俱知…也不关你的事。”
老人从身下的席上站起,火正眼看着老人的步子,心中愈发惊怖,喉咙干涩。
可老人只是越过他,往门口走去。
火正感觉背后发亮,头皮也不禁发麻。
“你还愣着做什么,滚回去。”老人冷不丁地呵斥,让火正吓了一大跳。
火正即刻将头埋在地上,口口称诺。
老人走了...没有再理会跪在基地上稽首的火正。
过了许久,火正没有再听到老人的声音...他跪伏在地上,微微侧头,透过朝服袖中缝隙去看门口...确认老人已经离开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短短一刻不到...火正的襟衫上下俱被汗液浸湿了彻底。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皆软,只能将手去扶着最近的庭柱。
........
老人要去勤政殿,那是天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当然,现在主政的是大王子。
大王子姬晔虽然能力不出众,但是个刻苦的人...老人知道荧惑压紫薇一事,必然早就被送上其人的案牍之上...想必他也无心休息了吧?
老人独自一人走在这空寂幽深的王宫之中,头顶着的这漫天群星,如同无数只眼从上而下地俯视他。
老人的步子并不快,闲庭信步...似乎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像是信女在花园中散步。
可我们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只是要紧这么简单的。
第四十六章 密道
“明知故问。”姬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
“老祖这是何意?”大王子心知肚明...姬此番来访,必然是那灾星荧惑之事...姬是他如今最不想见的人...无他,只要姬开口说这荧惑祸国,那明天无数的谏言奏章就会飞到他的桌前...又要有无数的言官要跪倒自己君父寝殿之外弹劾他这个主政的大王子了...更不用说他那些心怀鬼胎的弟弟们会在背后做些什么样的小动作?
“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告诉你。”老人鹰隼般地眼睛盯着大王子。“荧惑出世,对社稷无祸...只是战争将启,生灵涂炭罢了。”
大王子本来都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应付明日漫天的弹劾,所以听了姬所言,都有些茫然。
“老祖...这是?”他虽然无能,却也不是蠢蛋...自古荧惑出世,便伴随着江山动乱。
“与秦戎的战争...襄子你要做好必胜的打算。”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大王子的话。
大王子明白过来了...老祖这是要助他。
“襄子明白!定不负老祖!”大王子连忙拱手低头。
“言尽于此。”姬甩了甩雪白的大袖,转身离去。
大先生眉头皱的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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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子因病卧榻,夫子周游列国。
朝廷对秦戎用兵在即,凉国与秦戎眉来眼去,态度暧昧。大周第一战神与凉国公子杨白会面,态度不明。
而洛邑又出现了一起非常不寻常的绑架案件。
一封公函被送入了宫中,送到了大王子眼前。
大王子的情绪本因昨夜姬透露出对他的一点支持而变好,今日又因为这封函件而暴跳如雷。
这封函件来自晋国...晋公最疼爱的小女儿,他属意的王妃...在王畿失踪了...
这是一个不得了的事情,足以将大王子这头喘不过气的骆驼压死。
晋公是什么人物?
中原最强大的诸侯,当世最杰出的统治者,兵法家,战略家。
自和王东迁伊始,便是晋燕二国一力支撑起的王室,之后王室与两家互有姻亲...其中与晋国关系更为紧密。
无他,晋国地处中原,与王畿接壤,土地肥沃,国富民强...燕国究竟还是地处北境,山高皇帝远,北面又要御狄...虽吞并了蓟国幽州,仍然还是北国冻土罢了。
当朝王后正是其人的同宗姊妹,大王子与晋公私底下见了面,还要称其一声舅舅。
这里又要多提一嘴,当朝王后并非大王子亲母,大王子的母亲多年前便离世了...却并非是自然死亡...其中缘由,倒是后话了。
如今不管怎么说,公子星下落不明,责任必然在自己身上。
届时晋公施压,自己的未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子因病卧榻,夫子周游列国。
朝廷对秦戎用兵在即,凉国与秦戎眉来眼去,态度暧昧。大周第一战神与凉国公子杨白会面,态度不明。
而洛邑又出现了一起非常不寻常的绑架案件。
一封公函被送入了宫中,送到了大王子眼前。
大王子的情绪本因昨夜姬透露出对他的一点支持而变好,今日又因为这封函件而暴跳如雷。
这封函件来自晋国...晋公最疼爱的小女儿,他属意的王妃...在王畿失踪了...
这是一个不得了的事情,足以将大王子这头喘不过气的骆驼压死。
晋公是什么人物?
中原最强大的诸侯,当世最杰出的统治者,兵法家,战略家。
自和王东迁伊始,便是晋燕二国一力支撑起的王室,之后王室与两家互有姻亲...其中与晋国关系更为紧密。
无他,晋国地处中原,与王畿接壤,土地肥沃,国富民强...燕国究竟还是地处北境,山高皇帝远,北面又要御狄...虽吞并了蓟国幽州,仍然还是北国冻土罢了。
当朝王后正是其人的同宗姊妹,大王子与晋公私底下见了面,还要称其一声舅舅。
这里又要多提一嘴,当朝王后并非大王子亲母,大王子的母亲多年前便离世了...却并非是自然死亡...其中缘由,倒是后话了。
如今不管怎么说,公子星下落不明,责任必然在自己身上。
届时晋公施压,向父亲弹劾自己,自己未来的王位根本不可能保证。
“来人,召见居云伯,快快!”大王子大声呵斥左右,一众内侍手忙脚乱,唯有大内监正不慌不慢地抱拳作礼,然后领着两个小黄门,迅速离了皇宫。
....
并未过多久,居云伯便被大内监正从九扇官寺请了出来...即算居云伯如今代管了整个安吾卫,但他还是喜欢在九扇寺办公。
“居云伯。”大王子见到居云伯进门,连忙从座上下来,走到厅中,指着这位‘阎罗’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你到底有什么用,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一点成效都不见,白拿朝廷的俸禄...简直猪狗不如。”
居云伯闻言,面色阴沉。
此事自己为主责,案情推演得并不顺利...手下线索层层断开,散出洛邑城外的缉盗吏们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王又中断了联系。
青天就如同一条成了精的泥鳅,无数次从他手底下溜走...就像戏耍他一般。
如今手里只有一条...案发当天,匪徒们的逃亡路线。
居云伯将鹿鸣馆挖地三尺,找到了一条地道...这里的挖地三尺是真的挖地三尺。这条地道诡谲多变,形如迷宫,内部错综复杂庞大,连通城外。居云伯仔细查阅了洛邑的城建图和所有底下排水系统的连转道路...可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如此大的工程,坊间巷里没有任何人听到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子因病卧榻,夫子周游列国。
朝廷对秦戎用兵在即,凉国与秦戎眉来眼去,态度暧昧。大周第一战神与凉国公子杨白会面,态度不明。
而洛邑又出现了一起非常不寻常的绑架案件。
一封公函被送入了宫中,送到了大王子眼前。
大王子的情绪本因昨夜姬透露出对他的一点支持而变好,今日又因为这封函件而暴跳如雷。
这封函件来自晋国...晋公最疼爱的小女儿,他属意的王妃...在王畿失踪了...
这是一个不得了的事情,足以将大王子这头喘不过气的骆驼压死。
晋公是什么人物?
中原最强大的诸侯,当世最杰出的统治者,兵法家,战略家。
自和王东迁伊始,便是晋燕二国一力支撑起的王室,之后王室与两家互有姻亲...其中与晋国关系更为紧密。
无他,晋国地处中原,与王畿接壤,土地肥沃,国富民强...燕国究竟还是地处北境,山高皇帝远,北面又要御狄...虽吞并了蓟国幽州,仍然还是北国冻土罢了。
袁与姬共天下...虽然是民间说法,可流言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的不是?
当朝王后正是其人的同宗姊妹,大王子与晋公私底下见了面,还要称其一声舅舅。
这里又要多提一嘴,当朝王后并非大王子亲母,大王子的母亲多年前便离世了...却并非是自然死亡...其中缘由,倒是后话了。
如今不管怎么说,公子星下落不明,责任必然在自己身上。
届时晋公施压,向父亲弹劾自己,自己未来的王位根本不可能保证。
第四十七章 武当
居云伯对自己的态度表明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他这个大王子已然失去了威信...
他愈发急恐...沉不下气来。
“居令...你是我君父最信任的臣子,如今君父他病卧床榻,交由我来主持朝政...这是信任我的表现...我想,居令应该助我,而不是敷衍我。”大王子将手搭上居云伯的手腕,恳切地说道。“如今洛邑如此之乱,荧惑出世,又有戎凉虎视眈眈...我如何能给君父交代?”
大王子这是在打感情牌...
居云伯良久不言,心中不禁为君上担忧...天子为当世贤君,怎么就生下如此长子?
无谋短视,怒形于色...
“大王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居云伯抽出自己的手,拱手抱拳称道。“我是臣子,为朝廷为君上尽心乃是本分,可不是刻意敷衍。”
大王子一愣,心中愈发怨恨这官场老圆滑的做派。
“说实话,那幕后主使乃青天教...所以此为江湖之事。”居云伯继续说道。“朝廷实在是难以洞悉那江湖。”
“居令此话何意?”大王子愣了愣,回答道。
“我已派人去了武当...相信有办法解决此事。”居云伯说完便转身离去。
徒留大王子一人愤怒。
武当三十六宫,以大莲花峰上太虚宫最高,翘檐被唤作大庚角,因悬挂一柄曾属圣人的佩剑而名动天下,此时身穿与武当道袍迥异的年轻道士,坐在圣人佩剑附近,脚下是一架长梯,容颜清逸的道士拎着个木桶正在给掉漆斑驳的大庚角屋檐重新刷漆,赫然是国师府的张耳,张目望去,云雾翻滚,风起卷涛,武当七十二峰宛如海上仙岛,心旷神怡,耳畔是山上晨钟悠扬,张耳一时间有些出神。
这些曰子在武当山上结茅而居,一心要胜过那骑青牛的武当掌教,动手次数很少,多是被迫与那胆小道士嘴皮子打架,无意间却也受益匪浅。听说大庚角要刷漆,想着这边挂了一柄从小便心驰神往的仙剑,就答应那姓何的惫懒货来劳作,这些细枝末节,张耳从不上心,不怕遭受国师府非议。想到这里,张耳略微失神,这武当山与国师府当真不太一样,简直是与人无争与世无争过了头,偶有争执,尽是一些让张耳不屑理睬的鸡毛蒜皮,对此,张耳没有妄加评价,只是歪头瞥了眼圣人佩剑,剑名无法考证,道统典籍中并无记载,只有一些街谈巷说遗闻佚事私下给这柄仙剑取了一些类似“斩龙”“青霄”的名头,听上去极有气势,张耳当然不会信以为真,但这把圣人佩剑原本并无剑鞘确有其事,圣人曾言“唯有天地,方可做此剑剑衣”,剑衣,即剑鞘。但此时古剑却有桃木剑鞘,粗鄙不堪,张耳记起这一茬,实在哭笑不得,前段时间跟姓何的掌教问起,那家伙扭扭捏捏说出真相,张耳才知道是这姓何的年幼时给仙剑做了剑鞘,至于缘由,年轻掌教打死都不肯说了。
若是在国师府,圣人遗物,早就被藏于大殿供奉起来,层层符加持,别说擅自加鞘,便是想要见上一面都难得,退一万步而言,真要给仙剑寻一剑室,起码也得蟒蛟皮筋才符合身份。
这武当山,规矩太少了。
张耳低头看去,姓何的正起手打拳,这位青年掌教身后跟着近百习拳的武当道士,老幼皆有,起先与骑牛的练拳的只是些觉着好玩的扫地小道童,久而久之,被几位老辈道士咂摸出古韵高风,每曰晨钟暮鼓两次都自主来到太虚宫跟着练习,骑牛的这套拳起势平淡,纯任自然,总体而言,拳架是大圈套小圈,大圆环小圆,犹如春蚕抽丝连绵不断。
张耳从未见识过这套拳法,后来提起才知是姓何的在山上常年观撞钟敲鼓而首创,张耳虽自小习剑,但万川入海,自然识货,此拳绵里蓄千钧,拉大架如笼天罩地,入小势则芥子纳须弥,不说实战效果如何,贵在立意超然,张耳说实话难免有些嫉妒这家伙的天赋根骨,这懒散家伙从不去刻苦习武修道,与自己一刻不敢懈怠南辕北辙。广场上,行云流水的年轻掌教缓缓收拳,其余道士动作如出一辙,已有两三分神似。
一位老道士上前与掌教讨教,说着说着就称赞这拳练久了定可以临渊履冰却不动如山击水中流而心有八荒,年轻掌教听着不得意不脸红,呵呵笑着说哪里哪里,老道士忧心忡忡说这套拳若是山上人人可学,难保不会被山下闲杂外人偷学去啊。掌教摇头笑道不碍事,这套拳法胜在养生养神,多一人学去,武当就多一分功德。老道士笑了笑,不再杞人忧天,掌教年轻又何妨,这份胸襟气度,何曾输给那国师府了?
何行界见张耳拎着木桶走下梯子,跑过去帮忙接过木桶,一同下山并肩往小莲花峰走去,广场上一些个扫地道童见着,心里那叫一个自豪,瞅瞅,小国师咋了,还不是被咱们掌教给折服了?张耳对这些小心思也无所谓,下山途中,何行界牵了青牛,依然是牛角挂经的悠然,另外一只牛角,则悬上了木桶,摇摇晃晃,十分滑稽。他笑道:“打拳时,感到古剑与你一丝共鸣,你哪天离开武当与我说一声,我把剑送你,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当借你好了。”
张耳不喜反怒,训斥道:“圣人遗物,是你武当五百年镇山之器,怎可儿戏,说送便送?!”
何行界不以为意道:“不是说了嘛,借你的。”
张耳冷哼一声,“此事休再提起。”
何行界对此无动于衷,只是由衷慨然道:“匣外天地满,室内剑气长。圣人当年风采,可见一斑。”
张耳嘀咕道:“圣人可是叮嘱过帝王自担气运,不可以内外丹法纷扰君主励精图治之道。古来方士酿祸,招来国难,皆因游仙入朝,为利一字去修法,这哪里是修真,修假还差不多。你那位在京城布道的师父姬,参与宫中醮事,听说给天尊书写奏章,辞藻华丽,这位大国师就不羞愧吗?因他一人得宠,不知多少道人方士想着靠这条路平步青云。未必不是给道统开启祸端。”
张耳约莫是为尊者讳,即便心中对姬此举颇有异议,仍是脸色平淡,不置可否。
张耳站在菜园外,看着唉声叹气的青年掌教,问道:“打算何时下山?”
何行界无奈道:“不敢。”
张耳平淡道:“都敢把圣人佩剑送给外人,偏偏不敢下山?”
何行界默不作声,一如既往的胆小退缩。
张耳冷笑道:“怕误了玄武当兴?怕愧对山上列祖与那些师兄?”
何行界摇头道:“不是啊。”
张耳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这届辩论,你去还是不去?”
何行界低头掐指,道:“容小道算上一算。”
张耳讥笑道:“算什么算,反正怎么算都是不下山,何苦自欺欺人。”
脾气好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年轻掌教轻声道:“放你的屁!”
张耳大笑而去。
第四十八章
自威王变成烈王,烈王又改为现在的天子。虽然王室威信持续下降。
但毕竟庙堂安稳,可是江湖却是年年新气象,不但新武评新鲜出炉,胭脂评将相评也陆续浮出水面,呈现出一副三年便河东河西变换的活泼架势,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是数年之年的六冠,随着独占三冠的秦古礼宣布闭关退隐,就越来越无人提及,江湖草莽和武林豪杰的茶余饭后,是新武评四大宗师和新十大高手,是新十大帮派,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头的士子仙子们。
比起之前王室版图内驿路凋敝导致的消息堵塞,新天子登基后,挟一统天下之风雷之势,大力改革驿路、漕运和胥吏三事。
尤其以重建驿路作为重中之重,以此推动南民北迁,在这种大形势下,新江湖上的那些新消息,传递得尤为迅捷畅通,稍有噱头,便是燎原之势,只要一朝成名,便有一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景象。
在此期间,帝王将相和黄紫公卿无形中也为江湖推波助澜。
比如在去年的平成二年初冬,就有一桩江湖美谈传遍朝野,凉公赵炳在入主太安城之前,曾经亲口允诺旧武氏菩,以后历届胭脂评出现在江湖上。
他凉公便必然会将其中一名绝色送往宋笠府上,赵炳果然一诺千金,亲自派人将这一届胭脂评第九的绝代佳人,送去了武氏菩在京城那条“王侯巷”里的侯府。
相传在中原草原两地皆是战功显赫的武氏菩不仅坦然笑纳了,还在小朝会上向大王子埋怨,仅是第九的胭脂评美人,有失天家威严,下次怎么都该送一位胭脂评前五的女子。
又传言大王子非但没有恼火这位扶龙功臣的得寸进尺,反而龙颜大悦,又与武氏菩对赌了一场,只要这位大周第一站神能够保证凉国十年无大乱,下次送往武府的胭脂评女子,肯定位列前三甲。
若说这有可能是市井坊间以讹传讹的稗官野史,那么承袭前朝的“传首九边”一事,则毋庸
.......
第四十九章 火神节
徐小张与谢禹已经分开三天了。他跟着谢禹留下的玉,找到了庞大地牢中谢禹想要他寻找的东西...公输木玖的。
他明白了谢禹的意思。
跟着谢禹留下的这条线索追寻过去,徐小张来到了凤翔郡的首府凤翔邑。
凤翔郡,乾邑以西,秦岭以北地区所在。太浩二年统筹区域规划改为凤翔郡,太浩二年罢,曾一度改称王卫郡。
凤翔临近洛邑,四通八达,地处王畿,上接并州,下连晋地,东达齐鲁,号称五州通衢,又号京西壁垒。
凤翔的民俗多样,有齐鲁的豪爽,徐晋的精明,并幽的慷慨,包容万象,是天下有名的大城...
再过一个月便是火神节,火神,即祝融遂人,火神节,顾名思义,是敬奉为人类带来火种的火神。
火神节是周王朝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也是整个华夏民族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这里补充一点...祝融并不是人名。
祝融是上古时期,第一任夏官火正的名字...后世也多用祝融来称呼火正。
《九州神笔录》有记载:“燧人为“夏官祝融”。这句话明确的告诉我们祝融是夏官,也就是火正的官名。除了《九州神笔录》以外《高古书》也有祝融是夏官官名的记载。《高古.武王二十九年》说:“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里面提到的木正即春官,火正即夏官,金正即秋官,水正即冬官。所以《高古》所说的火正曰祝融,意思就是夏官的官名叫祝融。
《九州神笔录》说:燧人居火正,就被命曰祝融。
燧人氏,上古燧明国人。风姓,名允。华夏族。燧人氏钻木取火,成为人工取火的发明者,教人熟食。后有关其人传说愈演愈烈,燧人也就成了神话传说中的古帝,以火施化,号赤帝,后人尊为火神。
火神住在昆仑山的光明宫,是他传下火种,教人类使用火的方法。也有书称其为祝赤,是祝融和赤帝的简称。其实祝融和赤帝是同一人,祝融本是火神,今天一旦发生火灾,人们仍然认为祝融君光临。
随着火在人类生活中愈来愈重要的变化,他的来历引申出了越来越多的传说。
传说一:祝融是中国帝王。他以火施化,号为赤帝。相传,祝融还是一个音乐家,他经常在高山上奏起悠扬动听,感人肺腑的乐曲,使黎民百姓精神振奋,情绪高昂,对生活充满热爱。祝融死后,葬在南岳衡山之阳,后人为了纪念他,就把南岳最高峰称为祝融峰。
传说二:上古帝喾(ku音酷)在位时,有一个叫重黎的人,是颛顼的儿子,他的官职是“火正”,即火官。重黎忠于职守,努力为帝喾和广大黎民服务,当火官有功,帝喾于是赐以“祝融”的封号。“祝”是永远、继续的意思,“融’是光明的象征,就是希望重黎继续用火来照耀大地,永远给人带来光明。祝融死后,葬在南岳衡山舜庙的南峰,即今之祝融峰下。
传说三:黄帝时期,黄帝南巡,分不清方向,于是请“祝融辨乎南方”,也就是应该说,衡阳的南岳,最先是由祝融辨出来的,他因此担任了司徒的职务。后来,祝融被封楚地,成为楚国人的始祖。今衡阳南岳祝融峰顶还有一座祝融殿,殿后岩石上建有石栏杆,可以凭栏了望北山的风光。这个火神,楚人的始祖祝融又怎样兼任海神的呢?古人认为,南方属火,火又是光明的象征,火之本在水,故祝融合水火为一神,且符合周文王八卦中离“≡”属火,方位在南方的卦象。
传说四:尧帝时期,洪水滔天,浸山灭陵,黎民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尧帝下令鲧(人名)去治理洪水,可是九年过去了,毫无成效。后来,鲧知道天上有一种称为“息壤”的宝物,只要用一点投向大地,马上就会生长起来,积成山,堆成堤,于是鲧想办法到天上偷了息壤到人间。用它堵塞洪水,大地终于渐渐看不见洪水踪迹了。但是,上帝知道息壤被窃,就派火神祝融下凡,在羽山地方把鲧杀死,并夺回余下的息壤。上帝还命祝融监视人间治水,命他掌管一方水的大权。由于祝融属南方之神,所以就合水火为一神,兼任南海之神了。
供奉火神不仅是代表对火神的感恩,对火焰的崇拜,它还象征着夏时过,火神为丰收的七月带来走炎热,藉此期盼着农作物的健康成长和丰收。
整个天下都在为火神节做着准备,扶风当然也不例外。
燧人庙会、巫祝舞祭、大量的牺牲(牺牲最初的意思就是祭品)、猪、羊、牛为主的三牲,作为五谷的麦、粟、毂等大量地从各地运入凤翔...而以往的荤禁(牛一类的农耕动物是不能被当做肉食的)也将在这一段时间里开放。
徐小张行走在凤翔邑的街道上,这里人与人摩肩擦踵,商队往来络绎不绝。
人们沉浸在节日的喜悦里,和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危机悄悄地来临。
第五十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谢禹让徐小张进地牢搜寻,是为了找到谢禹在公输木玖的玉上留下的...以确认公输木玖是否和谢禹被关在一个地方。
所幸,徐小张根据玉的指示最终还是找到了公输木玖一路留下的。
换而言之,逸散的力正是如标记一般给徐小张留下了线索。
玉虽然可以容纳和保存,却无法阻止的挥发...不管是数士还是武者都明白这个道理。
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从玉中流散,遗留在空气中,然后‘归蒙’。再追踪玉中注入与之相同的,再刻入相应的‘共鸣’符咒,便可辨明对方的方位...这是简单的短距离追踪。
而长距离的追踪则要再加上‘相位’符咒和‘共流’符咒...其中‘相位’是辨别的滞留方位,‘共流’则是吸纳同源,如此便可达到追踪的效果。
追踪玉也是由此而被开发出来的...其中原理看似简单,实际上还是比较复杂的。
就像长距离的追踪需要面临几个问题...目标的行进路线的不规则,可能导致误差...再者,目标玉中的流散完全。
所以徐小张一路上可没少走弯路...在地牢中便兜了几个圈子...如今到了凤翔,绕过了大街小巷,穿梭于人群庙会之中,都是没有得到公输木玖的位置。
经过一上午的搜素,徐小张觉得有些饿了,他摸了摸随身包囊中仅剩的几枚钱币,不禁微微皱眉。
他徐小张活到现在,这前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为钱币发慌过...所以他从来没有为钱所磨过。
他自小家境富庶,后成为豪侠之后,也有无数达官大侠皆想与他为友...送钱送礼,起初他也嗤之以鼻...可时间久了,大家都是朋友,确实不好推辞...于是他开始散财资助那些饱受口腹罹难之人,这倒是多余的话。
如今徐小张远游,他从荆楚来北方,一路顺流而上...一路上便饱受钱财的折磨...
最开始还能杀几个恶人夺了钱财...可现在这世道,当恶人的哪有什么钱财?
“晦气。”徐小张口中暗骂,揉了揉软瘪的肚皮。
如今除了腰中那劳什子公子给的‘刀盾’,便再无余钱。
他为了省钱,早上便没有吃食,累了一上午,体力消耗,肚子着实饿了...身上也没了力气。
这几个钱虽然珍贵,此时却是不得不用...度过去这个暂时的难关了。
行走江湖处处要钱...一文钱压死英雄汉啊。
他来到一家小店,找了一个里边靠着墙角的位置坐下,向店里小厮要了一碗素面,然后用手撑着头,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早点找到公输木玖。
这家店虽然小,可似乎口碑做的不错,不过午时便坐满了客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客人们随意地坐在店里高谈阔论,有人嫌这天太热,就这么直接褪去外衣,光着膀子,有人觉得头痒痒,便伸手一顿挠着头皮...礼仪之流,兴于贵族,寻常人家只是敦厚善良,却不觉得喧哗吵闹会有损了礼仪。
客人们穿着各异,有商贩,有游侠,有走卒,有巫祝。
如此,倒有一股粗俗却朴实的韵味。
坐在徐小张对面的应该是几个游侠,腰间佩剑,短衣褐裾,俱是将胸膛裸露。
有一人双脚踩在木椅之上蹲着,拿起桌上一坛酒就往嘴里灌...坛子不大,也就刚好双手一合,但架不住多。
那几个游侠的桌上摆了可有上十坛的酒。酒虽说不上好,但是这个年代,即算是这种劣质参水的酒液,都是能称得上是这小店有些能耐...平民是根本喝不起酒的,江湖中人好酒,却也没钱多喝...所以人便是如此,平常没钱喝不到,有钱便大肆挥霍。
徐小张心中自有了判断,这些游侠是发了些财,来此处寻个痛快。
“大哥,你慢点,还有好多呢。”坐在灌酒之人对面的那个人开了口,嗓门有些大。
那大哥将饮尽的酒拍在桌上,发出欲聋的声响,随后掀起沾了些酒液的上衫衣角,兀自便往嘴上擦去,嘴里还不忘训斥他的兄弟。
“三弟,既然有了钱,便要尽兴...不然我等为何求财?”他呵呵一笑。“二弟你说是不是。”
“就是,大哥说得有理...我辈江湖中人,求的可不就是快意恩仇,求的可不就是这口?”坐在那三弟身边的另一人指了指手上的一坛酒,然后学着那大哥的模样,直接拔开封口,将酒抬起来便往嘴里灌...这人便是那大哥口中的二弟了。
“大哥...我总觉着有些不踏实。”那三弟有些忧心忡忡,干干地抱着大哥给他递来的一坛子酒,也不喝。
“你想些什么呢?”大哥觉着有些扫兴,但是自家兄弟,总是要给予宽慰。“这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咱们这次是大大方方正正经经地买下了这些酒,你有啥好不踏实的?”
“大哥...不是这酒。”那三弟回答。“是这钱...我总觉着有些不踏实。”
“想啥呢?”大哥有些愠。“这钱不也是正正经经地来的吗?一没偷二没抢的,多好?”
“不是...我是觉得这钱来的太容易了。”那三弟继续回答。“再说...我看那些人像人牙子。”
“闭嘴。”那二弟听闻,放下手中酒壶,重重地拍了下三弟的脑袋,低声训斥道。“这里人多,若叫人听了去,便是罔顾了江湖道义,将雇主立于危机之中...你还想不想继续跟他们赚了?”
“可是...帮人牙子,不更是罔顾了江湖道义吗?”三弟小声地辩解。
第五十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参了很多水的劣质酒,即使酒精的度数已经被水中和掉了,连续下肚十几坛子,当然还是会醉人的。
徐小张身旁的这桌三兄弟便是如此,他们脸颊泛红,眼白充血,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也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得不用手撑着身子,做个支点不让自己倒下去。
桌上也是一片狼藉,木制餐具东倒西歪,菜肴汤水不知何时被溅翻在桌上,菜叶子也是东一片西一片地杂乱无章,好像这菜肴浑然不是用钱换来的一般,但好在像是肉脯之类的吃食,三人吃得精光。
大哥拍了拍敞亮的肚皮,舒服地从喉腔里喷出了个震耳欲聋的饱嗝...他把右手伸入口中勾住牙齿,转了一圈,然后上下摆动,左手不忘从裆中掏出一串铜子,用力地拍在桌上...似乎是非常的豪爽,人模人样。
“店家,结账!”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不用找了!”
小厮闻声来到三人桌前,细声细气地为三位‘大侠’一枚一枚地点好铜子。
“壮士...您这还差三十五个铜子儿。”小厮讪讪地朝大哥笑了笑,顺手将这串铜子揣进裤腰中。
“什么?”大哥听了这话有些酒醒。“你这是黑店!吃你这一桌要这么多钱?”
“您点的‘半日春’就得十八文钱一盅呢。”小厮继续陪笑道。
“这‘半日春’什么时候如此贵了?”大哥瞪大眼睛,然后皱了皱眉。“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出门在外莫要与人为难!”
他觉得是这小厮看他们出手阔绰,想在他们喝醉酒的时候捞点油水。
“客人你有所不知,火神节这不是马上要到了吗?供不应求,我们小店只取薄利...成本上涨了,价格也是要涨的呀。”小厮见这客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这‘半日春’再如何涨价,也不可能白白涨了八文钱...你这厮莫不是看我喝醉了酒,就好欺负了?”大哥酒意上来,站了起身,凭借他高出小厮半个头的身高优势,压制对方的气势...这招屡试不爽。
“哎哟...您真是误会了。”小厮有些着急。“前一阵子这就才涨二文钱...可不知市面上哪个大商贾放开手脚地来收购酒水,现在整个凤翔的酒价都涨了十文左右...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呀...小店薄利,请求三位侠士不要为难。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坐在大哥对面的二哥见大哥起身,也是拍案而起,厉声呵斥,引来小店客人们的围观。“我是‘窜林鼠’王风,你眼前这位是我大哥‘通水猴’孟达...你们想坑骗我们的钱,当真是不想在这街上开店了?”
“还有我,我是‘遁地狗’张通达!”老三见二位哥哥都站了起来,也是不甘心弱了气势。
情势一时间僵了起来,这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徐小张则是在一旁全然不关自己的模样,双手合抱着木碗,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面汤。
“诸位大侠!这...这。”小厮有些苦涩,望着眼前明显就不是善茬的三人...如今游侠的风气日渐糜烂,那些稍有本事好吃懒做的混混也敢自称大侠,这种人非常不好惹,动念便是要砸店的...这钱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三位。”一位头戴身披大袍头戴兜帽的客人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背对着争执不下的四人说道。“还是莫要以武来欺压寻常人家...酒的价格不是这小厮定的,也不是店家定的,你这样去为难人家有什么用?若是嫌贵,买之前就要问好价格,既然喝了人家的东西,拒不付钱...这如何能称得上是侠义之举?尔等口口声声报出自己江湖上的名号,难道还不懂江湖上的规矩?”
“你又是何人?”那‘窜林鼠’王风见有不长眼的人想逞风头,不由得大怒,借着酒力,这匪气就这么暴露出来。“江湖上的规矩从来都是谁拳头大听谁的,这是我们与店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瞎管闲事!”
“我是何人你不用管,若三位执意要行此不义之举,我可不会袖手旁观的。”那客人说道。
“哼。”‘窜林鼠’王风冷哼一声。“那也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原话奉还。”那客人淡淡的回复。
第六十一章
洛邑晋王府
今年的元宵格外的热闹,晋王府举办元宵会,以祝晋王战事大捷,以愿天下苍生早归安定,晋王特请陛下诏,文武百官皆往晋王府。
晋王府宴上已经坐满了人,俱为周室股肱大臣,厅堂正中央,有一颗巨大的灯笼,格外地红。围绕着这个灯笼,许许多多小灯笼点缀在旁。看着这灯火阑珊,玉壶光转,琳琅满目,众人恍然如梦,卖儿鬻女,易子而食,仿如昨日。似乎上一位与自己同游元宵的连襟,同好,族亲,师长,都已经不在了。不知谁开始啜泣,引得诸位俱是放声嚎哭。
也是此时,主人上座,看着席间诸公的样子,也不打断,抬起酒杯,狠狠地饮下。大吸了一口气,竟也开始流泪,哀嚎不止。这一行为让堂中诸公皆震惊不已,停下了哭声,看着那晋王。
过了半晌,司空的哭声还没有停止,反而有愈哭愈烈的征兆。
“晋王为何哭泣?”此时从堂下站出一人,双手作揖,俯首问道。
“仲鹿啊,我是在想那燕康呀。”晋王看着那厅中的灯笼,没有停止哭声。
“诸公请看,这厅堂中央的灯笼,好似当年我与那燕康游于洛阳灯会所见,引我记忆,当日我乃晋国质子,他为燕地质子,俱受人冷落,观灯有感,下定决心要干一件震动洛阳引人注意的大事。”晋王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说来也惭愧,我俩竟是共商掳走别家新娘,他来望风却被野草绊住,我见他出不来,便想了一个法子,直言大呼他就是那个贼,他情急之下顺利扯开野草才从中逃生。一晃几十年,却是记起这番情谊,我也由衷地觉得他是我毕生的好友。”
“可当初,我力拒盲目诛宦,他不听我的,引得大将军身死,董卓入京。十八路诸侯盟主我给他坐,他却使我孤军奋战。我劝天子封他为太尉,他也要上书骂我。诸公,此何为也?”晋王鹰顾四堂,无人回话,厅下诸位俱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禀司空,姬进乃大将军,那燕康一国之主,世人楷模,如何想不到诛宦之反噬,此定是借刀杀人之计,是不仁。他想当十八路诸侯盟主,乃是为权而私,而孤立王上,是为驱虎吞狼,乃是不义。天子封其太尉,其拒不接受,乃是不忠,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之人,岂可与王上为襟?”晋王问完话,一人从坐中站起,俯首作揖,答道。
“公若所言为过,那燕康德高望重,岂能不仁不义不忠乎?来人。抬上来。”晋王紧皱双眉,面露忧愁,长叹一口气,悠悠地挥了挥手,好似一匹年迈的老马,有气无力。门外走入左右手,面带铜具,腰斧挂甲,提着大箱子,置于堂中。
“诸公可知其中为何物?”晋王缓缓开口。又是无人回答。
“种公,你说呢?”猝不及防的一问,却是让堂下的种辑打了一个激灵,种辑压抑着身体本能的颤抖,额前虚汗。
“不..不知。”
“哦”晋王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他又缓缓别过头,望着另一位股肱之臣。
“啊,王子服,你应该晓得。”晋王眼神中似乎出现了星光,神采奕奕地说道。
“臣...臣不知!”这位被称作王子服的大臣,在听到自己名字后立马从席间站出,五体投地,头磕在地上,都是血。
“呀...也不知呀。”晋王眯了眯眼,摸了摸绒须,大袖一挥,朗言道:“那你二位说说,谁知道呀?”
此时种辑也从席间站出,效仿王子服,却没有说话。
“哼,真是忠烈之士。”晋王冷笑,指了指箱子,说道:“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是我朝中股肱与那燕康的私信。”晋王顿了顿。“俱署实名。”晋王说完,厅堂哗然,诸大臣俱是瞠目结舌,惊怖不已。大红灯笼中的烛光,忽闪忽闪。晋王起身,昂首挺胸,缓步走入堂中。
“我听闻有人与燕康私信,窃得龙袍,撕衣为诏,欲谋我的项上人头。诸公可否告知孟德一二?”晋王俯下身子,似笑非笑。
“禀王上,此时定是莫须有之事。”袁仲鹿急忙起身作揖道。
“禀王上,令君所言极是,这定是那燕康的离间之策,天子仁德,权柄以司空平乱,朝中股肱,俱是大贤大德,何以作出如此卑鄙下流,拙劣不堪的事情呢?”沮评随袁仲鹿之后起身,笑而答曰。晋王冲沮评点了点头,也不理站着的袁仲鹿,低下眉挥了挥袖,示意沮评坐下。
“斩。”头也没抬。左右得令,分拽堂中磕跪二人,在这突兀中猛然回神的二人大呼冤枉,晋王撅嘴眯眼,双手握于身前,不管不顾,任由二人的影子扑腾。
“兄长..不可妄..”袁仲鹿猛然起身,试图劝谏,却被打断。
“袁贼,匹夫!你够了!”堂下站起一人,分明是当朝国丈董承,他怒目而视,伸手颤巍地指着晋王。
“你囚陛下于宫内,假陛下手以令天下,才是不忠,燕康之德世人皆知,天下楷模,又是事事皆提携与你的好友,你与之为敌,才是不义,今妄杀王子服,种辑二公,才是不仁,此不忠不仁不义之徒,天下共击之。你有何脸面诋毁袁绍公,有何权力处置周室忠臣?”
董承怒言于堂中,晋王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他别过头,冲董承笑了笑,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左右。“兄长,不可啊!”袁仲鹿跪伏于地面上,哀言道。
“仲鹿啊,此等狼心狗肺之辈,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说话呀,这王子服,种辑皆受我举用出仕,今日却听信那燕康之言,反而噬主,还有这董承,投机之辈。”晋王真情流露,用袖掩面。
“兄长。”袁仲鹿顿了顿,闭上了眼。“兄长与我,董国丈,还有在场诸公,皆为周臣啊!”袁仲鹿忽然加重音量,抬起了头,直视晋王。晋王愣了一下,双手垂于袖中,死死攥紧,然后松开。
“孤弟所言,莫不是说我此时所为,不是一个贤明的大王能做的事情?”晋王眯着眼睛,盯着袁仲鹿。
“仲鹿并无此意,实是有一言语与兄长,燕康为天下楷模,士人才子趋之若鹜,田丰,审配,还有墨家豪杰,无一不是当今贤才,可其人却在乎于看人出生,排挤贤者。世人皆知兄长广发求贤令,求贤若渴,可如今兄长若是去学那燕康,擅杀忠臣,离心离德,陛下又能够倚杖谁呢?”袁仲鹿跪于堂中,作了三辑,正言道。然而晋王听了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转过身去,双手负于背,似乎是在抉择。良久,才陡然转身,手舞足蹈,大呼:“孤弟所言极是,快,来人快,将董国丈,王子服,种辑三公请回来!”可惜为时已晚。
“禀王上...这...三人已经处决,属下该死。”一小校听的晋王的呼喊声,匆忙冲入堂中。
“啊!子由啊,子辑啊!是我错了哟...”晋王一听小校所言,猛然跪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袁仲鹿跪于堂中,眼中流泪。场内诸公也不敢有半点言语,战战兢兢。良久,晋王才停止了哭声,边用袖抹着眼泪,边用悲伤的语气说道:“来人啊,将这箱子烧了,就让王,董,种三公将它带走吧,唉!我袁靖今日错了,大错特错,董公啊!。”说着,便颓丧着步伐,离开了,背影在那颗大红灯笼下显得落寞寂寥。
“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啊。”
“嘀咕什么呢,王上说烧,就烧了啊。”
第六十二章 墨家之变
在天下局势因为凉国之变而异常紧张的时候,江湖之中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齐鲁...墨城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巨子交接仪式。
于是今日的墨城显得比往日更加地严肃,规矩。
江湖上资质最老,墨者中地位最高的墨先生身着白袍,手持拂尘,静静地地看着底下神色慌乱的众徒们。
墨先生今晨忽然宣布要退位。
而且他还要闭关三年。
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无论是对于墨者还是整个江湖,甚至天下大势,这都是一个不知福祸的因果的开端。
“老师...弟子请求您再考虑考虑,眼下青天正蠢蠢欲动,凉国更是公然抵抗朝廷...此时天下正是需要我们墨者的时候...您为何?”一位弟子从座中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对先生说出自己的担心。
“哈...公良造,你就这么对大师兄没有信心吗?我虽然闭关了,可他还在这里呀。”墨先生脸上的笑意依旧是淡淡的。
“大师兄,他,他,他一直到处寻仙问道...不谈兼爱,不讲非攻...不信天志,不拜明鬼,根本就是一个浪荡散人...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无法符合上老师您对我们的教诲,如此又怎么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呢。”公良造抱拳,然后盯着老阁主,眼睛里尽是严肃与认真。
座中众人听闻,皆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公良造说出的也正是他们的心声,他们的那位大师兄啊一向闲云野鹤,如今怎能拘得住性子安分起来?他们实在难以想象。
但他们都没有胆子说出来...不说其他的,大师兄的武功在整个墨家是位列五甲的。
“是呀,父亲,你怎么能偏心将巨子之位给那个呆子!”一位少女从座中站起,高声喊道。
墨先生刚要开口...却被这少女打断。
可怎奈何?
“羽璃...休要胡说哦!你怎么老是针对你的大师兄,莫非还是耿耿于怀你大师兄偷了你的庙岭草那事情?”墨先生一语中的,羽璃哑言...有些说不上话。
墨先生所说的,确实是羽璃对大师兄略有不满的缘故。半个月前,羽璃费尽心思地找来了庙岭草,这种草药极为罕见,羽璃被太阳晒脱了几层皮才得来的。可她刚回到墨城就被闻风而至的大师兄顺走了,为了这件事,羽璃在墨先生面前哭了好几场。
老阁主非但没有惩戒大师兄,反而对羽璃贸然用药的行为进行了批评,羽璃腹中一肚子的火气便只能朝着大师兄发了。
“可您就是偏心!”羽璃好像有些委屈,眼眶泛起了红。“那个呆子都还没回来呢,您就迫不及待地要传位给他!”
“师妹...如今不是瞎胡闹的时候。”杵在一旁的公良造有些皱眉...但他也拿他们的这个小师妹没有办法...也只能细声细气地安慰...然后回头对墨先生继续拱手道:“老师...无论如何,在此时您都不能闭关!”
此言铿锵有力。
墨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公良造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开口道:“不必再言,我心意已决。且在今日,我便须即刻闭关...其中缘由...带我闭关之后,你们自会知晓。如今天下局势险峻正需我墨者之力,我也知道...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和和气气地聚在一起,若是没有了团体...墨者几乎与寻常江湖游侠无异...就如同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任人宰割罢了...你们明白吗?”
老阁主的声音如擂鼓般入耳,场中弟子肃然。
公良造也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眼中有些湿润。
他总觉得老师愈发不似当年那般...
虽然众人口中的大师兄此时尚在游方,但墨先生还是坚持...交接仪式进行的很简单,但是也很郑重。
一番仪式下来,墨先生便唤公良造上台,并将象征着巨子权力的‘规’和‘矩’交付给了他。
“去找你的大师兄...然后给他。”
随着公良造率领众弟子恭恭敬敬地跪下,墨先生大笑一声,转身走进墨城背后的山谷之中,只留给众人一个白衣飘飘的背影。
这山谷名唤墨谷...是墨家的禁地,也是巨子闭关清修的地方。大家听到谷里传来轰轰隆隆的石门关闭的声响,之后就归于寂静。
大家也被迫接受这个现实:先生是真的决定闭关了。
以后的巨子,便是他们那个刚愎自用的大师兄了。
众人拜退墨先生,只有羽璃情不自禁地哭起来,泪眼婆娑。
“师姐!你别哭了,我也跟着难受了。”唐随风是墨先生最小的徒弟,年方十二,他看着自己师姐双眼红肿如同兔子,根本摸不着头脑。
“父亲怎么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不顾了呢?大师兄,那个人,呜呜呜,他偷我的庙岭草。”前尘旧事一起袭来,羽璃更加难过了。
“羽璃...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父先生,我们也不服大师兄的...但是现在看来...先生有他自己的打算...先生天下大贤,算无遗策,所以你啊,开心点,啊。”另一位同门上前去拍了拍羽璃的肩膀,安慰道。
“嗯。我就是一时间不太能接受。太突然了。”羽璃低声说着。
为什么父亲这样仓促地决定退位闭关了呢?
难道是父亲身体有恙?但这是不应该的。
父亲的身体一向都是由他亲自照顾,她非常清楚,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的。
众人开始各自从巨子殿离开,羽璃也回到了自己的药阁,免不了又是哭了一场。父亲
给她做的古琴还摆放在窗边,父亲送她的宝剑还搁在桌子上,和师父有关的记忆迅速扑面而来,羽璃有些招架不住。
...
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地将这个天大的便宜让给那个呆子!
羽璃心中一紧,下定了决心,提起父亲送给她的剑,夺门而出。
第六十三章 神机阁
这么多年来,墨家其实一直在追查着有关于青天这个组织的消息...作为天下第一的江湖势力。墨家的情报网遍布天下,率土之滨,凡是王土,便会有墨者存在。
但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对于这个青天,墨家真是只知道它是一个邪教性质的宗教组织,却从未真正了解这个邪教的底细。
他们活跃在中原一带,并向周边的凉,并,晋,齐辐射。
自古正邪势不两立,墨家的原则之一便是拔出这种为祸苍生的势力。可是如今,墨家最有力的支柱已经闭关清修去了,秦先生亦是不知去了何方,接下来的事情会怎样呢,无人知晓。
羽璃把自己关在药阁之内几日...愈发难以忍受心中的怨气,真的坐不住了。
她看着自己后院里正待熬炼的药炉,心中又是另一番焦虑。这药炉之还缺着几味药材,若是不能趁早熬制,待到时节过去,药效必受影响。
“师妹,你怎的这样焦虑?”公良造刚推门进这药阁,便看到自己的师妹正在恶狠狠地捣鼓着药。
公良造是被羽璃邀请来的...她有个计划,想请这位师兄帮忙。
“公良师兄。”羽璃顿了顿。“眼下天渐渐冷了,高山上的笋翎草怕是也要枯萎了。若是错过今年的采摘,最起码也要再等一年才能熬制入药。到那个时候,倘若天气有异,怕是笋翎草再不可寻了...我,实在是心急的狠呐。”羽璃故作忧愁。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自老师闭关后,小师妹便一蹶不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是怪可怜,公良造实在不忍自己活泼得似男儿般的小师妹如此难受。
“父亲不在,大师兄云游在外...墨城还须公良师兄做主,还请公良师兄不要急着送那巨子规矩给大师兄...我尚且出去几天。”羽璃继续道。
“好,你且去吧。你阁里的事,我来操办几日。只是,你若寻得笋翎草,可要速速归来。我还得前往中原!”
“师兄放心吧。等我找到笋翎草,一定快马加鞭赶回来。只是这几日,要劳烦师兄了。”羽璃狡黠一笑,拱手作揖,这个事就这样在二人的推心置腹中谈妥了。
天一亮,羽璃便急急地出门了。晨起扫地的小师弟一见白若枫离开,便格外警惕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师姐。
“师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去就回。”
“真的会回吗?”小师弟竟忽地红了眼圈。“不是去找大师兄麻烦的吗!”
“当然,我必定会回来。”羽璃嘴角带笑,刚想要取笑小师弟多愁善感,却发现小师弟的眼底自有失落惆怅。
“你怎么了?”羽璃住了脚,盯着小师弟。
“无事。只是担心您这是要一去不回了。如今,先生闭关三年,大师兄在外,整个墨城就是托付给全体师兄弟了,可不能让你受半点伤的。”小师弟说着,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
“这是我的家。我只是去采药而已。你可记得你前年被毒蛇咬,那也是我用笋翎草给你治好的。如今,那些药都用的差不多了。我要趁着现在笋翎草还未枯萎,要趁早采摘的好。”因为感动于小师弟的深情厚谊,羽璃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小师弟几乎是蹦了起来。
羽璃冲他摆摆手,便径自往山下去了。沿途的花草葳蕤生长,羽璃的心里想着的是小师弟的话,也是,父亲如今忽然就闭关了,留下那么大的墨城,自己也必然要不负师命,好好地保护好这些师兄弟,可不能让那呆子白白糟蹋了这全体师兄弟的血汗。羽璃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
公良造安排好药阁中的事物,然后回了趟家,准备清点行李远行,给自己那位不服气的大师兄送去规矩。
但是坏了!
规矩居然不见了!
公良造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愣是没找到规矩!
想起羽璃走前最后一笑。
上当了!!!
....
可是羽璃顺走的可不止规矩...还有公良造负责的神机阁的钥匙。
她需要给自己配备精良的装备。
在墨城里,神机阁的钥匙是最为稀奇别致的,赤红色的底色,钥匙为心形状,质地坚硬,摸在手里沉甸甸的。
羽璃隐隐得知那钥匙乃是用沉香木所做。
倚月楼锁住的是整个墨城最珍贵的宝贝,羽璃早就对这些由自己父亲呕心沥血打造的木机虎视眈眈,可父亲就是不许她上楼。
羽璃自然也听父亲的话,犹犹豫豫别别扭扭的,那么多年,也真的没有上过楼。如今,父亲闭关了,羽璃便以自己要远行防身的由头说服自己,重新开始打起了神机阁的主意。
羽璃将红心钥匙攥在手里,直奔巨子殿东角的神机阁。
站在倚月楼的门口,羽璃的手微微颤抖。那心情,就像是猪八戒千辛万苦娶到了高小姐,心里是欢喜的,身体却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不停。
“嘎子”,门开,光瞬间涌进这神秘的小楼里。整个小楼上下两层,正中间有一楠木楼梯,方便上下。羽璃轻轻地垫着进了房间,神情仓皇,像个来窃取宝物的小贼。
要说这神机阁,整个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墨先生本就是圣人的得意门生,更是以木机术闻名天下,让诸多奸邪丧胆的存在。
“喏。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吧。这就是神机阁。”羽璃兴奋到了自言自语。
“我听人说,里面珠光宝气的,到处都是宝贝。怎么看上去,这些东西,都是旧旧的?”羽璃看着眼前一个个灰扑扑奇形怪状的玩意。
“不过,这些东西好像都好多年了呢。”
“难道都是盗墓挖来的?听说只有墓穴里才有那么年代久远的东西。”羽璃脱口而出,随后她又摇了摇头。
“哎呀我真是个傻丫头,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是江湖正派,可不是什么盗墓小贼。”
第六十四章 星轨
“啊,我真是讨厌那个呆子。”羽璃满脸笑意地暗骂远在天边的大师兄,心中却美得很。“非逼着我来忤逆父亲,哼。”
羽璃在神机阁上上下下地审视着这些宝贝,生怕漏看哪怕一个。
人说疑心出暗鬼,当真是不假。羽璃小心翼翼...一个转身竟然碰掉了架子上的星轨。那个星轨不知是何方高人赠送,能卜卦,能测吉凶,那也是墨先生最最宝贝的东西,所以才会单单地准备个架子放置它。
“啊。”羽璃叫了起来。
星轨跌落在地上,碎的七分八裂。
羽璃当时就愣住了。
“哇,羽璃。你这下是真的闯祸了。”等反应过来,羽璃顿足捶胸。
“这下该怎么办?”羽璃话都说不完全了。她也是真的被吓到了。
“哎呀。闯祸了。闯大祸了。快把星轨捡起来。”羽璃准备蹲下先把东西的碎片都捡起来。
过了许久,费了好大的功夫,她将碎片全部都捡了起来。
这星轨,看似坚不可摧,没想到竟是这样脆弱易碎。
羽璃不知道该抱怨自己愚笨,还是埋怨星轨不结实。
反正到了最后,羽璃低着头,用手帕托着碎了的星轨眼泪汪汪地出了倚月楼。
...
没办法,羽璃立刻带着自己选的几件宝贝,迅速退出了神机阁。
...
当然,此时的公良造还在药阁里挥洒汗水,暂时还没发现。
羽璃装作若无其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吃很少的饭,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总是落在那手帕包裹着的星轨碎片上。
众师兄弟都说羽璃着了魔。
到第五日的时候,羽璃终于准备好了自己所需的所有东西,然后找准时机,算好时间。
下山这种事,对羽璃来说,其实是一件大事。羽璃下山的次数很少,多半都是由师兄弟相陪,而这次,羽璃想要独自前往中原。
羽璃趁着夜色朦胧拎着包裹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此时的墨城安静的像个空城。羽璃踱步至正门处,迅速翻了院墙,沿着小径一溜烟冲进夜雾中。
.........
半山处,凉亭里。
有二人在窃窃私语。
一人说:“小家伙,那星轨是被你换掉了吧。”
另一人说:“哈。先生好眼力。前几日我需要用到星轨就把它带走了。又怕看管神机阁的墨家师弟惊慌,所以自己做了一个假的星轨放到架子上。”
“哈哈哈。小家伙。你可知道你的假星轨可是吓破了羽璃的胆啊。”
“这么说来,先生守在凉亭里,不是迎我上山,而是另有他意”
“是的。今天掌管后厨的陈师傅告诉我,羽璃来找他要了许多干粮,说是要喂鸽子。呵。我们墨者的鸽子都有专人喂养,怎能需要她。我猜想她怕是要偷偷下山啊。”
“哈哈哈哈。先生高智。你且看,山上走下来的那个黑影,莫非就是她?”
“对。你听那佩剑声响,必定是她。羽璃的佩剑上有一个翠玉的穗子,那声音,多清脆。”
“既然如此,先生回去吧。这个小师妹,我有办法让她回去。”
“好。那我先回去了。”
先走之人步履轻盈,隐遁于草丛中。只剩下另外一人站在凉亭里静默无语。
他像是一个猎人,等着羽璃这只小白兔撞进他的陷阱里。羽璃全然不知,她依旧欢欢喜喜地往山下走。
夜晚的空气清新自然,鼻尖都是青草的香味。长长的山路,羽璃孤身一人,但没有那么惧怕。
羽璃习武已有数年,武艺虽然未能震惊江湖,但对付一般人则是绰绰有余。武艺壮人胆,羽璃像是逃出笼子的小鸟,欢快的不得了。
直到她听到凉亭里有来路不明的声响,像是野狼走动,又像是鸟雀扑闪翅膀。羽璃略微吃惊。
“谁,谁在哪里?”羽璃呵斥道。
无人应答。但那声响依旧在继续。
羽璃一个鹞子翻身跃身入了凉亭,只见凉亭一角立着一个人。那人身量相当,长手长足,面容被黑布遮住,身上的穿着却是砍柴人的装扮。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想去山上砍柴?山上是墨城,只有高人,没有柴。你快下山吧。”羽璃冷冷地说。毕竟师父和大师兄现在不在山上,若是真有歹人,那也是坏事一桩。
“你让我走,我就走。呵。你以为你是谁?”蒙面人声音轻柔,羽璃隐约觉得这人大概是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否则怎样是这样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