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场误会
徐小张走到谢禹面前,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穴道。
谢禹体内的又开始缓缓地流动。
酸胀…
谢禹揉了揉被点到的穴位处,轻轻地按揉藉此缓解胀痛。
“这个女人怎么办?”徐小张指了指一旁的少女问。
谢禹此时才记起屋内还有位闯入的女子,他顺着徐小张指着的方向看去。
少女还在昏睡…
“不用管她…等她醒了我会与她解释。”谢禹回过头看向徐小张。“先替你疗伤。”
既然徐小张已经决定同行,那便要首先展示己方的善意。
徐小张点了点头,掀起了上身的短褐,露出仅用草本植物潦草包扎的腰部伤口。
虽然粗糙,但很有效果。
谢禹抬头看了看徐小张,心说果然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条,倒是省去了准备工序。
谢禹随即闭上眼,将意志集中于腹部丹田,引导其中的扩散于双手,他将大拇指按在徐小张的伤口上,将手中的传导过去。
“我在促使其中药力作效。”谢禹坦然对徐小张解释。“我不知道你敷的是什么药,所以也不知道起不起作用。”
“我敷的是龙脑香、血竭和田七粉。”徐小张有些诧异地看着谢禹。“你这是什么手段?”
“术法罢了。”谢禹回答道。
“我还以为术法都是些障眼法呢。”徐小张有点兴趣的说。“没想到术法还有治疗的功效。”
谢禹无言。
“她醒了!”徐小张原本还想问问关于术法的问题,可谢禹突然开口,朝门那边走去。
徐小张没动,既然谢禹说那个女人归他负责,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管了,那就正好是盘膝而坐动用体内的来调节伤势。
少女的后颈犹感疼痛,她紧蹙柳月眉,缓缓地睁开双眼,朦胧地看见自己身前有个人影朝她走来。
她揉了揉眼,待到看清的时候,来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少女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倒在这里,正因为如此,她开始慌张,然后准备大声呼救。
可一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双唇,让她无法叫出声来。
“女士,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现在请你先安静一会儿好吗?”谢禹微笑,以平和的方式与对方交流。
在人陷入危机中会不自觉地产生惊恐,会本能地对一切都保持警觉,而少女此时的状态正是不便于交流的,若是要跟其讲道理,得首先安抚好她的情绪。
“我知道你找我是想换房间,不幸让你卷入我等二人的争执,实在是不好意思。”谢禹尽量以温和的语气和方式对待少女,想藉此来让她先放下戒心。
少女看清了来人,分明就是刚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她又看了看这个人的身后,打晕她的人正在盘腿养神。
她的情绪稍稍好些…
她皱着小眉头,掩饰不住眸中的怒意,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谢禹,犹如路边炸起毛来的小猫。
“我能让你说话了吗?”谢禹感觉不太好,但还是在保持微笑。“如果你能答应我别把人招来的话。”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确认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点了点头。
谢禹心中舒了口气,慢慢收回按住少女嘴唇的手,眼睛却还盯着她,生怕自己放开之后她大呼援兵。
可少女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并没有其他动作。
待谢禹确认少女没有反悔的想法后开了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如果要换房间的话,我立刻出去。”
少女没说话,而是转眼看了看谢禹身后的徐小张。
谢禹回过头去,然后对少女补充说;“当然,他也走。”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开口:“你是什么人?”
她很想把面前两人碎尸万段...但此时过激的举动是对自己不利的选择,不如等到安全的时候下令叫金蟾蜍抓住两人,然后任自己一雪前耻。
“在下谢禹,字子琪,燕国幽州人士,在洛游学。”谢禹朝少女作了一揖。“敢问女士名讳?”
“我…”少女本来想用化名,但转念一想既然刚刚金蟾蜍都失口在门外叫自己女公子了,不如坦白承认。“我叫星,晋国人,家中排幺。”
谢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还正是巧啊。
“原来是星女公子。”谢禹尽量面无所动,可细小的面部表情还是让星看出了端倪。
“你认识我?”谢禹的表情好像很尴尬,这让星有些疑惑。
“不…”谢禹笑了笑。“只是对晋国的女公子有所耳闻。”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既然你听说过我,那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星对谢禹说道。“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我…我可以用亵渎尊上的名义斩你二人。”
“还请女公子见谅…我等二人之前有些误会。”谢禹一听感觉十分头疼。
是啊…晋公的小女儿,天下有名的刁蛮,偏偏晋公也十分宠溺他这个唯一的女儿。
星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趁谢禹低头作揖的时候抽出一柄匕首刺入他的肩部。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谢禹仓皇不能应对,一时间鲜血四溅。
……
第二十六章 南侠
还未等金蟾蜍说完,内院便闯入了一群人。
这群人身着黑衣,面戴狰狞的甲具,手持刀刃火把便围了上来。
谢禹先是一愣,然后透过火光看清,分明是那青天教徒。
青天...果然还是来抓这星了。
商队里一定也有内鬼!
金蟾蜍见此情形,咬了咬牙,拉着星转身,冲回祠堂内,并将门迅速关上。
谢禹及时搬来方桌器具将门堵上。
金蟾蜍本想回房间内找离开的出路,却发现房里还有两个人...他看了看谢禹,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徐小张,没有说话。
“趴下!”徐小张突然大声呵斥。“他们放箭了!”
来不及多言,一簇剑矢从门外激射进屋内。
金蟾蜍闻言,神情坚毅,迅速将星护在臂下,以后背朝向祠门。
他这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替星挡箭!
突突突!
无数箭矢犹如雨点般打入屋内,,一时间木屑四溅。
所幸谢禹放置的桌椅此时还充作了隔板,抵挡住了大部分箭矢的冲击。
只是金蟾蜍为护星负了伤...
“现在该怎么办?”谢禹正巧趴在徐小张身边,严肃地询问他。“这就是我说的匪徒...也是那洛离的同党。”
己方战力少了一个,情形对自己不利!
“恶人?”徐小张问谢禹。
“恶人。”谢禹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最多以一对三,你呢?”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徐小张撇了撇嘴。
“不清楚。”谢禹摇了摇头。“进到院子里的最少也有二十人...也许还会更多...你知道这个祠堂还有别的出口吗?”
谢禹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其他出口,皱着眉头问徐小张,毕竟他在此疗伤多时。
谁知徐小张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打了...”谢禹叹了一口气。
箭雨停了...
谢禹自知青天教徒们应该是在换弦上箭...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转首看了看受伤的金蟾蜍,又看了看星。
星神色焦急惊慌,正撕扯着自己的裙裾,胡乱地就往金蟾蜍伤口上塞,嘴里还大声地骂着:
“金贡!谁允许你替我挡箭的!”
“女公子无事,属下便安心了。”金蟾蜍憨憨地笑了一声,然后对上了谢禹的目光,眼神依旧坚毅。
和之前与自己嘻嘻哈哈又怕鬼的市侩商人判若两人。
金贡...谢禹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谢禹想起徐小张递来的那包药草...不禁有点想笑。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那种粗劣的草药居然是如此地重要?
‘嘭’
耳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猝不及防!
祠堂的牖(you)被撞开了!
青天教徒居然只是想以箭矢作掩护!
谢禹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也来不及再寻那药草,即刻翻身往桌下滚去,想藉此隐匿身形,做好后手撕斗的姿态。
但是他等了很久,却没任何动静。
谢禹疑惑地从桌底向外看去,却是只看见血流不止的金蟾蜍和哭泣的星。
谢禹检视了一圈,发现并无徐小张的踪迹。
不会吧…
……
“取箭!”随着低沉沙哑地命令,青天教徒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更换弩中箭矢,准备朝祠堂发动第二轮射击。
而徐小张也判断这群匪徒是在换装箭矢,因此趁着这机会夺窗而出。
飞针袖中出,滴血颅上,先手制敌。
随着青铜面甲的碎裂,那发号施令的领头之人居然就这么笔直地向后倒去。
终于碰到恶人了…我这积攒已久的怨气啊…
徐小张心中无比的畅快,他没有停手,脚步虚浮,快步朝青天教徒们奔走。
青天教徒们见此情形,居然选择弃置手中弩械,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御敌。
居然弃置弩械以刀作战?
谢禹暗自摇头,也不再去看那战斗场面。
趁着这…这人叫什么来着?不管了…救人要紧!
...
“谢士子。”金蟾蜍被谢禹翻过身来平趴在地上,背后插着五根箭矢。“我感觉我可能不行了。”
金蟾蜍想挣扎着起身,却被谢禹死死地压着。
“不要动!”谢禹表情严肃…也亏得他肥厚的油脂没有立即致死。“有的救。”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药草其实已经不够用了…
“谢士子…我知道自己的状况…”金蟾蜍恳言道。“我想将女公子托付于你...请你带她离开。”
“金贡你闭嘴…你想去养马吗?”星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红,她转头看着谢禹,欲言又止。
“无妨…救得了。”谢禹微微皱眉,将余下的药草平均分成五份,按顺序敷在了金蟾蜍的伤口上。
“谢士子!”金蟾蜍真的是急了,他浑身颤抖着,大声地喊着谢禹的名字。“我求你了…那群杀手的武功…外面那位挡不了几时的。士为知己者死,我如今心满意足…若再不走的话…我无颜面对君上啊!!”
谢禹感觉很头疼…
“闭嘴!“谢禹运转体内的到达拇指,大声呵斥道。
“我本以为阁下只是个贪生怕死,奸险欺民的市井之徒。“谢禹将手指按在金蟾蜍的伤口处。“今阁下舍身而护主,以死而尽忠,以忠贞慷慨之姿赴死,实在令我羞愧难当…若是我此时袖手旁观,弃你于不顾,岂不是让世人耻笑禹无知无德?”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在我的眼前。”
“可是…”
“禹可以对天起誓!有我在,便不会让星女公子受到半点伤害…若是我不在…拼死也要护住她的周全。”谢禹神情严肃地打断金蟾蜍的话。“若你还不信我…外面的徐小张可以作证。”
星惊讶地看着谢禹。
金蟾蜍也惊讶地看着谢禹。
就连谢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
第二十七章 赴死之人与手握鲜血之人
是鸿蒙之气集合的一种具象化,同出本源,人类通过冥想坐定来达到与鸿蒙之气的沟通从而调动它们,称作六识。
六识分为观听嗅触品念。
术士们炼与武者们是截然不同的。
武者以粹体,内纳而外放。
而术士则以寻气,寻气者方入定,吐纳之间以神智沟通天地,志引于念。
通五识、眼观、耳听、鼻息。感鸿蒙之流动,吞吐而尝鸿蒙之变化。
而谢禹所学与一般的术又不尽相同。
谢禹是通过自身储藏的,以沟通药草之中的鸿蒙之气来诱使金蟾蜍身上的药草发挥效力。
这便是五数术。
五数士是以身体作为的容器,以身养的秘法。
身体的不同补位,所属的先天属性不同,纳养的也就有区别。
有书言:
藏府者.由五行六气而成也.藏则有五.禀自五行.为五性.府则有六.因乎六气.是曰六情.情性及气.别于后解.今论藏府所配合义.五藏者.肝.心.脾.肺.肾也.六府者.大肠.小肠.胆.胃.三焦.膀胱也.肝以配木.心以配火.脾以配土.肺以配金.肾以配水........心所以礼者何.心者.火之精.南方尊阳在上.卑阴在下.礼有尊卑.故心象火.色赤而光.......尚书夏侯欧阳说云.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肾水.此与前同..心为牡藏.其色赤.其时夏.其日丙丁.....
草木之类皆五行属木性,木长于水。
还好不管是血竭、田七粉还是龙脑香,药性皆平,不然属又有阴性阳性,甲火丙火之分。
但是不管谢禹灌输再多的,药粉终究是不太够的…毕竟只是引导药力作用地快一些罢了。
谢禹将星的匕首交还给了她,长长叹了口气。
算是勉强止住了血…金蟾蜍几处伤口俱已经结上了血痂,只是还不太稳定,稍微过力的运动就会使伤口撕裂。
金蟾蜍因血液流失而致使新陈代谢支撑不住身体的超荷负载早就昏了过去。
谢禹站起身来,拾起布帛上被挖下的箭头便朝祠外走去。
他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也不知道那个自大狂到底打不打得过前来袭击的青天教徒们…言简意赅,谢禹方才心中只有愧疚和救人,根本没有顾及到最坏的情形。
还好整个疗伤的过程很顺利,而且很快。
谢禹现在要去与那个自大狂并肩作战,以换取伤员的撤离。
“你要去哪儿?你不能走!”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星看到谢禹起身要走,心里不免又慌了起来,叫住了他。
星十分的不安…自己的护卫身负重伤,外面的一众乔装的晋国精锐也不知生死…此时只有眼前的这个青年儒士,是自己最后的护石了。
作为一个不过十五的少女,这确实是合理的要求。
要是放在以前,谢禹也许会留下来保护星,以践行与金贡的承诺。
但是现在,谢禹回头看了星一眼。
“你还有力气吗?”谢禹柔声问道。
“有…还能动…”星被谢禹问住了…因为她在那一瞬间就理解了谢禹话中的含义。
“嗯…”谢禹点了点头,继续开口。“我去助他…以我的能力,最多拖延半柱香的时间…你要以这半柱香的时间内离开这里。”
“你如果有力气带走他那最好。”谢禹看了一眼平躺在地上的金贡,向星继续说道。“若是不行,你也必须抛下他离开…待我出去的时候,你就趁机从破掉的窗逃出去…左转便可看到一个小坑,从那个小坑左转后你就可到这宅院后山。”
“可…”星也看了一眼躺下的金蟾蜍,有些犹豫…能保住性命自然是好的,但…
“没有什么可是的了。”谢禹打断她的话。“金贡愿为你而死…以命托我,正如他所言‘士为知己者死’。而他金贡相信我,我也必然信守承诺,这也正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如此,你便更应该顺了他的意思,不然我稍后不是白白舍弃了这条命?”
星听得心里一颤。
谢禹也不再去看她,搬开堵住祠堂门的长桌,打开门就这么直接走了出去。
星抬眼看了看谢禹的背影,咬了咬牙,但再也没有迟疑…俯身便搬起金贡的手臂扛在肩上。
算是…欠他一个人情罢…
……..
真是累啊…
汗珠和血水交替地一滴滴地落到地上,徐小张正瘫坐着,他双手撑着自己的上身,仰天喘着气,任由血液从指尖缝中流动,也不去管它。
…….
纵然人生十八载…谢禹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
满地的残肢断臂、尸首分离。
满地的血液渗入了每一块石板的缝隙。
尸首东一块西一块地堆积着…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抱着赴死之心的谢禹就这样呆着门口。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头皮,安静寂寥的院子更是给恐怖的气氛添抹上了一笔。
从心底升出来的恐怖…咬噬着谢禹。
唯有浩然之气支撑着他没有躲避。
“嘿!我办完事了,你呢?”徐小张远远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谢禹,不由得从尸堆中爬起,挥了挥手向其打起了招呼。
第二十八章 争执
“这...”谢禹看向远处的徐小张,饶是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不由得舌头打结。“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是啊。”徐小张慢慢向他走来,好像杀人如屠猪狗一般,丝毫没有悲悯。
谢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星也扛着金贡出了门,她打算就按谢禹所说的,趁二人与那些匪徒们缠斗的时候离开这里。
甫一出门,她也呆在那里。
一时间的尸山血海,养尊处优的晋国公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景?
星全身颤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金贡也从她肩上滑落,侧倒在地上。
“怎么了?”徐小张用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看着正吐着的星。“你怎么吐了?”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场景,笑了笑讥讽星道:“看来我们的贵胄子弟被吓到了呀。”
“你...这样做不怕天神降罚与你吗?”星软坐在地上...面上露出谴责。
“天神?”徐小张有些想笑,眼神中的鄙夷更甚。“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是来杀你的啊...你的怜悯还能用在敌人身上?”
“可是...”星抬起地上的金贡,反驳道。“你这种十分不尊重生命的行为...又与这帮匪徒有何异?如果天下人都如同你这般...那王法何在?大义何在?礼法又何在...谢士子...你说是不是?”
谢禹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满地血流,陷入了沉思。
星没得到谢禹的回应...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哈哈哈。”徐小张显然是被星略显幼稚的言论逗笑了。“王法、大义、礼法?”
“你显然还没有理解这世间的残酷。”徐小张走到谢禹身边,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直接就坐下,血水流过他的褐衣粘在了这原本没有鲜血沾染过的地方。
“是啊...王法、大义、礼法。最是被你们这些贵族所宣扬...你们用这些东西统治这天下,你们用这些东西来规定人的行为,没错,是的,这个天下需要王法、大义、礼法...但绝不是贵族之王法、贵族之大义、贵族之礼法。你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徐小张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今天要是没我徐小张...你的礼法,你的大义,你的王法,与谁说去?与他们吗?”
徐小张指了指满地的残肢断臂,大声质问星道。
“不可能...南侠决不会是你这种杀人魔头。”星强辩道。“诚然,今日没有你...我也许会死,但那也不是你杀人鞭尸的理由。”
“礼法、王法、大义的存在,本就是天下人共同所期待的,共同所愿意遵守的东西...也绝不是你说的是世族统治的工具。”星看着徐小张,大声说道。“我曾经与爹爹一同巡视过封邑,正因为有王法、礼法的保护和约束,人与人之间才能和睦,邻里才能友好,亲人才能不为区区几石米的财富大打出手。天下正有这些,才能平稳...而我们世族只不过是替王法、礼法践行大义的人!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在破坏这礼法、王法!”
徐小张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践行大义?”徐小张反问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在我眼里,贵族就是这天下的蛆虫,不断地蚕食着天下人的血汗!”
“在我眼里,寻常人家辛苦劳作数月得到的米粮,半数以上要交给世族...而在此之前,还要经受吏的剥削,到头下来能吃的米粮不过一成。”徐小张大声吼道。“这还不算上天灾**!贵胄子弟欺压民众的事情还发生的少吗?官吏剥削民众的事情还发生的少吗?你口口声声说的这些王法、礼法、大义?哪个贵族遵守过了?又有哪个贵族受到了天神的惩罚?这天下的王法可不就是你们贵族定给平民的吗?”
“再者,你们贵族什么时候像你这样在意人的死活了?杀了不就杀了?在你们眼里,贱民难道不是与猪狗一般任人屠宰的吗?”徐小张嘴里不饶人,字字珠玑。
“你...”星心中不由得被徐小张激得恼怒起来,可任凭他怎么说,星就是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如鲠在喉。
是的,正如徐小张所说,官吏欺民,世家大族盘剥庶民的事情,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劫持人物,勒索资费,又想杀人...我为何不能杀之呢?”徐小张见星没有再出言反驳,也是降下了音量。“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除恶罢了。”
“不...”一边默不作声很久的谢禹终于开了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你这是以武犯禁。”
“哦?”徐小张回头,饶有兴趣地看这谢禹。
“子...我的老师曾经跟我们说过一个故事。”谢禹也看向徐小张。“洛邑有个叫郭解的豪侠...他年少时期仗着勇武,与人争强好斗,拉帮结派,违法乱纪。他为了所谓的除恶杀掉了很多人,有走夫、渔樵、行商...他杀过太多的人...后来他年纪大了,杀不动了,便开始广纳钱财,打着大义的名义包庇了很多江湖上犯了事的豪侠...那些从他这里获取了利益的人开始歌颂他的事迹,而想从他身上获取利益的人,更加地替他吹嘘名号。”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德行越发被人所知,那些不知道他原本是怎么样的人,也开始仰慕他。无数少年游侠听了他的事迹,甚至愿意为他而死。以至于后来...他杀掉了一个与他结怨的人...这个人是个出了名的好人,他从不犯事,遵纪守法,不逾越规矩。但他恰巧就是某一天得罪了郭解...于是郭解杀了他...再然后,官府将郭解抓卸下狱。无数人替郭解请愿,无数人涌到京畿府的门前替郭解伸冤,这导致京畿府整整三月没有安稳地处理公务,整个洛邑辖境因管治疏松而盗匪猖獗...此事甚至惊动了童侯...童侯原本就是豪侠出身,他听闻郭解的大义之后亲自去天子殿前请求赦免郭解...”
“你说...这郭解该死吗?”谢禹抬眉,严肃地看着徐小张。
“这...”徐小张无言以对。
第二十九章 不同路
“当然不该。”徐小张看着谢禹,原本以为谢禹或许会出道难题给自己,现在看来,不过寻常耳。“虽然他年轻时期好勇善斗,杀了不少人,但你也说了,那些人是恶,所以难道不该杀吗?”
“我理解了。”谢禹说道,然后他又问。“难道所有的恶人都该死吗?”
“当然。”徐小张笃定地回答道。“这世间只要没有了恶人,那么礼法道德通通都不需要有了,民辛勤劳作,互相帮助,没有剥削欺压,人人都可以丰衣足食。”
“那么你告诉我...郭解是不是恶人呢?”谢禹继续问道。
“当然...”徐小张刚想张口,可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并不能反驳谢禹。“这...他...”
“不用说了...他为了一己私利杀人必定是恶...那么他该死吗?”谢禹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他曾经做过很多好事,所以偶尔犯一两次罪就能罢免?”
“我...”徐小张欲言又止。
“我来替你说吧...”谢禹见徐小张说不出话来后,继续说道。
“这个世间中纯粹的恶人是极少的,善人便更少了...在这个动荡的年岁中,能吃饱肚子已经是大幸...任何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就如同冉子所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能说服自己是个完全的善人吗?”谢禹问道。
“这...”徐小张也陷入了沉思。”
“那你不是你也要杀掉自己?”谢禹问
道。
这下徐小张便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子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对于恶人,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能因此改过自新,那不就是一桩美谈吗?”
“不...”徐小张反驳道。“我与这些劫匪交了手,比你更加清楚是否要赦免他们的罪孽...对于恶人...话语已经对他们没用了,他们能为了钱卖儿鬻女、能为了几石粮草就害人全家...如此之人,你怎么能让他改过自新?”
“你不能以个例来衡量整体...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中立混沌的...他们会为了利侥幸是没错...他们是容易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没错...但大多数人...尚且还是值得良知这个东西的!”谢禹力拒争辩道。
“你...我们要说的是今天这事!”徐小张说道。“如此死士,本就以死谢主家之恩,如何还能让他们改过自新?他们不过就是主家的玩具罢了!”
“对了!诚如你所言...他们只是主家的工具...所以杀人放火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他们是可悲的...残忍的...目无王法的...但你不能说他们是纯粹的恶!这案子的极恶之人还要属那幕后之主!”谢禹叹了一口气,道出了这件事情的关键。
此言一出,徐小张陷入了沉思。
“物外有人!”还不等徐小张细细深想,他便察觉到屋外头有人靠近,小心地通报给谢禹。
谢雨点了点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两位可睡下了?”棚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赫然是那换做小碧的女婢。
“未曾。”徐小张看谢禹想回答,便要上前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奴下能进来与二位谈谈么?”门外又响起了那小碧的声音。
“不能!”“可以!”二人同时说话,却是两种不同的回答。
徐小张看了看谢禹,双眉紧皱还朝他比划比划,分明是在职责谢禹做得不对。
谢禹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然后大声道:“过来吧。”
得到许可的小碧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随便找了一个空地就坐了下来。
“既然我来了,那么我就直接说了。”小碧开了口,对二人说道。“我希望二位此行就到此为止,主家由我和金贡护送便可。”
“诶...你。”徐小张听得出这小碧口中的鄙夷,顿时有些不快,刚要驳斥,却被谢禹打断。
“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谢禹恭谨地向小碧拱了拱手。“既然金贡先生委托了我护星女公子的安全,那在他醒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星女公子的。”
“哼,很好。”小碧听了谢禹的话,有些恼怒,语气似乎是在讽刺谢禹的不自量力。“你们需要多少钱才能离开公子?”
“什么?”徐小张本就不爽这女婢的
第三十章 以小见大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是晋公家臣,就凭你说的晋公霸业可期,我便可以逆命之罪将你报官...”绕是谢禹这样从小经受良好的儒学教育,深刻贯彻克己复礼的人,也是再也听不下去这小碧的荒谬言论了。“晋国乃天子所封,公爵亦是天子所授,你说晋公霸业?是何霸业?”
小碧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婉言道:“哦?是吗?我可不记得我说过。”
“诶,你这婆娘真有意思。”谢禹尚未说话,徐小张在一旁又插嘴道。“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还轮不到你说话,庶民...”小碧好像是厌恶徐小张一般,看到徐小张作势上前,身体往后退了几步。
徐小张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
他额间青筋突起,颚里筋肉隆得老高,双拳紧紧地攒着,眉眼低沉,死死地盯着小碧。
可这小碧看着徐小张,眼神里居然毫无半点畏惧可言,反倒是讥讽之味更甚,这就是有恃无恐了。
谢禹也是阴沉着脸看着这名为小碧的女婢...不...卿士之女如何能做女婢...既然能在几十号死士的乱战中保存性命,证明此人还是有些能耐的...化作女婢应是那晋王派来保护星女公子的吧。
只不过此人为何如此挑衅徐小张?
在如今儒墨盛行的年代,仁而爱民,兼济黎民早已成为世族们的必修课程了。
如此说来...此人莫非是被削爵夺俸的旧贵族后裔?亦或者是说,此人想要测试自己二人的德行?试探我等二人是否是对方的探子?
谢禹又看了看身旁品貌一般,无半点高手意味的徐小张,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是了...此人是最后才赶到院中的,并没有看到徐小张一人全歼匪徒之事...而徐小张的甫一出现,这些匪徒就突然发难...想来即算是星与其人解释,多半也认为徐小张是卧底吧...毕竟对方全是死士,而徐小张一人杀尽训练如军士般的死士...却是有很大的嫌疑。
于是乎作为同是突然出现的我,也被她算在了嫌疑之列。
想到这里,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谢禹打算直接问。
这是最快解决矛盾的方法。
谢禹将手攀上徐小张的肩膀,稍稍用力按了按,以示徐小张不要轻易动了情绪。
“女士。”等到徐小张冷静下来,谢禹才把手从他身上放了下来,向小碧作了一拱手,谦恭地称道。“既然来人为卿士之后,那必然还知礼法,尊仁爱。”
“可如今女士言犯天子,信口开河,又出言侮辱我的朋友。”谢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行为...所以在下还想问清楚女士的目的,如果女士尚有难言之隐,亦或是想考验我等二人,还请明示。”
“哦?”小碧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手中捻起一株毂穗,然后低头开始一层层地剥穗。“谢士子真不愧金贡的称赞,知书识理,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果然君子哉。”
谢禹微微皱眉,对方虽称赞褒扬自己,可语气虚浮,手中捻穗,实在是敷衍至极。
如此行为好像是在说谢禹纵然德行兼备,却也比不上她手上那株毂。
难道不是试探?还是说这也是试探?
“女士还请直言。”谢禹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想法。
“可我要说的是,我不是在试探考验你们两个人。”小碧抬起头来,将手中毂穗掐成两截,对谢禹说道。“主家高高在上,实在是二位不能轻易接近的...谢士子,若是没有伯侯之家蕴,恐怕见都见不到主家,今日二位算是有幸。”
说着,她又鄙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徐小张。
“若不是谢士子真儒士之风,任我如此讥讽也谦卑恭谨,你的无礼,可就要吃我手中一剑了。”
“你!”徐小张又要发作。
谢禹及时上前踏出一步,用身形挡住了徐小张。
“谢士子。”小碧从腰间随身囊包中取出几枚刀型金属物体,将它们递给谢禹。“这是晋国最新发行的‘刀盾’,凭此可在晋国任意一家钱庄兑换钱币。此为女公子给二位的酬劳...还请二位先行离开。”
...这下真轮到谢禹无语了。
原来此人真的是狂妄自大...毫无半点淑女行为。
以公输木玖的话来说...真是个祥林嫂,市侩无礼。
谢禹并未伸手接过这‘刀盾’,而是拱了拱手,询问道。
“真是星公子要我们给我们的资费?”
“是的。”小碧点了点头,“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晋国,今日遇到伏兵,官道恐凶险,所以便不能与二位同行了。”
小碧说话倒是随和了些,见谢禹不愿收这‘刀盾’,也是无所谓地将其放回囊中。
“要说的我都说了。”小碧从谷堆中坐起,拍了拍双手中占满的碎屑,眼皮都没抬起来。“二位请便...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谢禹和徐小张俱是没有出言。
小碧转身便走出了谷棚。
......
“她以为她是谁?!”待小碧走后,徐小张胸中愤懑难以发泄。
平时素来被人称作南侠,受人敬仰爱戴,成名之后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典型的贵族做派!”徐小张一掌狠狠地拍在了谷堆之中,在谷中炸开,一时间碎屑漫天飞舞,震耳欲聋。
“不...”谢禹摇了摇头,深深地看着小碧方才站过的那个方向。“此人不尊礼法,不学儒墨...却能受到晋公如此重用...恐怕那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徐小张刚还在恶狠狠地臭骂那小碧贼婆娘,一听传言二字,眼睛都直了,直接问道。
“传言晋公重用原韩国公孙韩卫...想用变法...来颠倒这儒墨之学。”谢禹心头沉重。“...那韩卫之学及其严苛...早因其在齐鲁变法,导致民不聊生,甚至差点兵变...”
“此韩卫和那贼婆娘不尊儒墨又何关系?”徐小张闻言,也是皱眉。“且不说儒...墨家难道不真是在为黎民为事?”
谢禹以小见大,断言道。
“其人将儒、墨、纵横三家和商人、患御者一起列为五蠹...”谢禹顿了顿。“扬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那是什么意思?!”徐小张不明所以,歪着脑袋问谢禹。
“...”谢禹沉默了一会儿,回到道。“意思就是,晋公有意打压儒墨两派...换言之,晋公图谋甚大...”
......
“那我等往何处走?”徐小张并未注意到忧心忡忡的谢禹,反正那档子权贵阴谋之事他是不懂的...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接下来做什么。“既然那晋公的女儿不识好歹,那便随她去吧...话说...你的友人不是尚在囹圄之中吗?怎么还有时间答应护送别人呢?”
“...”谢禹被徐小张问住了,又是无语。“因为我答应了金贡...况且友人之事虽然紧急,但他是那些匪徒所谋之关键,轻易不会受到伤害,所以我并不着急。”
“原本我是打算混入洛邑,或者跟着商队去扶风寻找营救的办法,但是现在遇到了你,所以我改变了主意。”说着,谢禹看了看一眼自己身旁傻傻站着的徐小张。
心中不免有些怀疑。
此人真是当时那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饕餮吗?
“意思是我很强?”徐小张听了谢禹的话,有些开心地问道。
“何止?”谢禹正言道。“阁下武功,足可上地榜了。”
“...”徐小张一听,这下该轮到他无语了。“我都说了我是徐小张。”
谢禹看了看徐小张一脸严肃的表情,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若是阁下不刻意强调这点,然后话少一点,然后...然后身边带着一把墨绿的刀,说不定我会当真的。”谢禹也略严肃地点评了一下身前的徐小张。
徐小张再也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谷堆边上,然后翻身躺在上面,再无多言。
谢禹笑了笑,也是转身回到自己选择的那处谷堆。
“好好休息。”他大声朝着徐小张的背影喊道。
“然后明天...我们就去会会那青天教。”
......
第三十一章 公输弩
第二天,天色尚未见光亮,谢禹已经从谷堆上爬起来了,他先看了眼还在谷堆上磨牙酣睡的徐小张,确认对方还未醒过来之后,他洗漱完毕,然后独自一人回到了昨夜露宿的凶宅之中。
他要寻找一些线索…然后超度亡魂…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谢禹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将口鼻掩住。
他小心地地跨过地上的尸首,每走过一处便要停留一阵,来检视每一寸可疑地方。
谢禹从腰间囊袋中摸出许多块大小不同,棱角不一却都黝黑的片甲,每经过一具尸体,便在放置一块在上面。
谢禹从前院穿过内堂再到内院,堪堪三百步,却足足有百多来具尸体。
‘商队’成员四十又二,青天之人八十又七。
八十七?
谢禹皱了皱眉头…他开始回想昨夜那群青天教徒的表现。
他们每一个人的武功虽然不高,但从他们能够顺利杀掉商队四十多名武林高手来看,这群青天教徒一定训练及其有素甚至徐小张杀掉他们头领之后还能整齐如一,并且有人立刻替补指挥之职责。
那么依此推论,这支前来袭击宅院的青天教徒们一定是有自己的编制的。
首先来前院用弩箭射伤徐小张的有二十二人。
那么就用二十二人为一支小队为假设…八十八人才能取整。
还有一人,又或者是更多青天教徒逃走了。
不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人认出我来…
谢禹来到祠堂门口,然后转身看着这一片疮痍。
昨天趁着夜色,还不是很能看清楚全部场景…此时借着日光,满地的尸血,更是让人震撼罢。
谢禹唏嘘,一阵清风吹过,外院的巨大梧桐沙沙作响。
…也不知这些亡者的家人何处,可否安好?人生在世几十载,却是不知为何,仅仅是一刻便死的一干二净。
青天任用死士,人人应而诛之。
谢禹弯身清扫出一块空地,然后席地而坐。
他双手合十,五脏运,口中念起不知名的经文咒语,他以此来悼念亡者,引渡灵魂。
魂,是鸿蒙之气的聚合体,与同宗同宗同源。
在魂的聚集纯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诞生出灵,开启灵智…所以人是天生有灵的物种,感谢上苍。
但是人死之后灵会立刻消散,而魂则在短时间内滞留。
此时若是有其他外界因素干预,魂又会进化成灵…另一种形式的灵。
这宅院本身就阴气极重,这梧桐也邪乎得狠。
谢禹看了一眼那巨大且茂盛的梧桐…
若是不及时处理,这死去的百号人也许真会形成‘阴灵’。
无数个音符从谢禹嘴中迸发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有着力量,每一个音节都携带着谢禹体内的,它们庄严沉重,它们悲悯慈祥。
之前谢禹掷下的甲片也都发起莹莹的亮光来,淡金色的光芒在甲片上勾勒出一条条细小的纹路,从而组成一个个形状不一的金色符号。
每一块甲片都开始有规律地吸纳身边的,在周遭涌动着一道道流。金色纹路也愈发明亮起来。
尚过了一刻中,谢禹轻舒了一口气,超渡仪式这就算是完成了。
他从地上起身,没有从这群青天教徒身上取得半点线索的他准备离开此地…
不过本就希望渺茫,他也没有觉得很沮丧就是了。
对方本来就是死士,身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很明显的线索的。
等等…谢禹注意到了地上的几副弩械。
这是…
谢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副弓弩。
他心中一惊,将手中这弩箭翻来覆去地细细研看。
它的设计非常巧妙,灵活运用了杠杆原理,实际使用的时候,可以承担很大的来自弓弦的拉力,但扣动扳机时所需要的力道却非常小,有利于维持射击的稳定性,有效提高了射击精度。
整个扳机系统复杂灵巧,但是却能完成自动扣弦,待机,击发等必须动作,设计巧妙令人感叹。
用来放箭的箭匣,一次可以放置数支箭矢,当发射出一支箭后,其它的箭靠重力作用下落。
谢禹对这把弩的构造了如指掌。
公输弩...
公输弩是公输子在墨弩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墨弩原本是守城利器,不善攻,箭矢必须得人工填充,且每发射一枚箭矢需要重新装填。
公输子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箭矢容量,射速,连发系统的改良。
并且大大地修改了墨弩的重量,虽然这样相对削减了弩械的杀伤力和射程,但是其轻便的作战能力和体积较小便于携带的优点,足以称得上是墨弩的改良版了。
只是...此弩尚在改良阶段...并未传入外界所知,甚至这是王家机密,知晓之人少之又少。
果然...公输家有内鬼。
谢禹当然不会去相信公输子会和这青天教有所关联。
公输子出身低微,可却凭借一身本事位列九卿,其中更是付出了倍于常人的艰辛,如何能去和这青天教厮混,而放弃了自己一生之付出呢?
那青天教只不过是个寻常的教派...乌合之众罢了。
......
“青天教,起源不详,为首是谁不祥,规模也不祥,只知道他们的叫魁首叫做青君?”居云伯正拿着一卷简书读念,这是由王手下的九扇探子收集回来的案情线索。
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进展不太顺利。
王正跪叩在其人面前,头深深地贴靠在地面上,连冒虚汗。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那顶头上司‘阎罗’的表情,但是不代表他不清楚对方此时的情绪究竟该有多激烈。
王心中复杂...那日在放走嫌疑人的时候,他与下属们有过争执,因为力辩徐小张无罪,所以他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禀报上峰那次行动没有进展。
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甚至牺牲了一整支缉盗司队伍,上峰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已经处境尴尬的他奉命去查这匪徒的下落,可是他居然之查出了青天教这个名字...
他已经能想象地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如何的惩罚了。
“王子志。(王的字)”居云伯将手中书简慢慢放下,露出了他被书简挡住的那张脸。
“诺!”王知道居云伯的意思,立刻叩首,然后抬头作揖看着那居云伯。
果不其然...居云伯额头上青筋暴起,握拳狠狠地按在身前的案上...这是在努力克制了。
“你这案子就是这么办的?”居云伯还是保持了一丝的理智,只是用略微严肃的语气呵斥王。“什么都不知道?你拿的俸禄是喂狗用的吗?”
“属下不敢!”王低头不敢去看那盛怒的‘阎罗’居云伯,大声称错。“居令只需再给属下五日...不对...三日,属下必定能查出来诸位士子的所在。”
“三日!?”居云伯听得王所说,直接拍案而起。
显然王给出的回答让他非常愤怒了。
“与我和诸位公卿的三日之约已经过了两日,你却还想要三日?”居云伯大声呵斥道。“杨渊公子这两天找了我不下十次...昨日之事还没与你计较,你真是长了颗好胆?”
“属下不敢!”王唯诺地道歉。“只是那青天教实在是太过隐秘诡谲(jue)...本以为只是寻常教派,待属下肃清其数个窝点,以此想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才发现其中并不简单。”
“青天教中人俱是不畏生死,每杀他一人,便又更多的人往属下的刀子上撞来。”王瑟瑟地解释道。“那窝点内藏的密函中,所有的内容俱是含糊不清,他们内部似乎是有一套自己的沟通系统。通篇只聊关于修建神祠...兴建神的塑像。让人乍一看以为是寻常信件...如今九扇八成的人手都在参与破译...可是根本没有头绪啊。”
“...”居云伯呆站在那里,倒是没有继续发火。
他知道,此时怒骂呵斥,甚至是惩罚王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稍稍克制了一下情绪,理了理九扇令服,开口问道。
“这些密函表面上都说了些什么?”话刚出口,居云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立刻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密函的具体内容...神祠的修建时间...之类的。“
王见居云伯没有继续发火的症状,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俱神祠那封信函所著,青天教在扶风郊外兴建了一座大彝神庙,莫约一日后完工...届时他们邀请了大量的善信...其中不乏一些官吏商贾...据说扶风邑令也会前往...“王回答道。”至于神像一函,只是说这神像高八十八尺,宽三十五尺云云...“
居云伯听闻之后,稍稍思索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任何疑点。
坏事...
“看来只能由我出面去向诸位公卿多要些时日了...”居云伯有些心躁。“对了...杜庆那边如何了?”
“杜庆那边并无特别消息...”王回答道。
“真是废物!”居云伯不由得骂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王出去。
王叩了一首起身,刚要走却想到了什么立刻折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情?”居云伯本来想要坐下,捋顺心中的愁乱,再好好想想这个案子,发现王打道回府,即刻有些厌烦。
“还有一事,属下才想起来,以为说与居令听应该会有些线索...”王朝居云伯作了一揖。
第三十二章 公子白
“每件密函的尾句都会有诗一首。”王顿了顿。“都是一模一样的诗句,属下实在不明白其中含义。”
“哦?”居云伯听了,直接问道。“是什么?”
“神火昭昭,庚寅以降。以降圣人,来即我福。净我秽发,洗我淫躯。以降神恩,无与苦悲。
神火焚焚,庚寅来迎。以降圣人,来即我禄。濯我糟魄,
涤我魂灵。以将神德,世无蹉跎。......”王娓娓道来,却听得居云伯眉头愈发紧皱。
“乍一看确实像是祭祀时候巫觋们吟唱的祭神祀诗...”居云伯沉吟,显然是在思考。“可其中的庚寅以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去多些想法...今年不就是庚寅年吗?”
“是的...”王抱拳回答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联系上下,确实是无从下手去破译。”
“嗯...”居云伯点了点头。“此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去办...你和你的缉盗吏们还是负责继续跟进和追踪这青天教。”
王刚想称诺,居云伯却伸出手打断了他。
“以捣毁为主...再施以必要的手段...”居云伯对自己的指令做出了补充。“每次刻意放走一批鱼,然后用小鱼为饵...一步步逼出他们的管事人.”
“诺。”
...
洛邑潼县侯府
大周战神武氏菩正端坐在中堂之上,右手有节奏的敲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桌案。这桌案是上等檀木制就,其上放了一只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炉。
其人身侧尚有美人相伴,美人双腿弯曲叠放,饱满圆臀枕在腿上,娴熟伸手焚起袅袅檀香,再拿起圆扇,将这香气拨散到堂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武氏菩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男子,男子有一头乌黑锃亮的头发,瀑布似地泼在白色的袍袄之上。
男子正闭着眼睛,手中拿捻的白玉珠恰好一百零七颗,随着其人的呼吸有韵律地转动。
其人肤如白玉,肌如羹膏,朱唇皓齿,凤眼月眉。
“童侯是否想好了?”尚过五息,念珠停止了旋转,男子睁开了他的双眸,轻声地问道。
男子的声音犹如三月春风,腊月暖阳一般让人安逸。
“我国子民长年受到秦戎侵扰,早已苦不堪言。凉国贫瘠,不似中原土沃民肥,凉国的国力真的再也不能跟秦戎就这样耗下去了。”男子稍稍顿了顿,眉眼中含着忧愁,惹人怜爱共情。“这是我们的苦衷...若童侯愿意...”
说着,公子白将手向前伸,慢慢张开五指,于是这白玉珠就这么呈在了武氏菩的眼前。
“此乃‘白溪’,传说原是那圣人的随身之物,价值连城...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我的手中。”
武氏菩面无表情,这位‘武天王’只是端起身前的一只茶碗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抿,然后开口,不知悲喜。
“公子白登临寒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吗?”
“童侯说笑了。”被称作公子白的男子将手中的玉珠缓缓地摆在檀木案上,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圈这宅邸内堂,笑了笑说道。“若是童侯居所也能称之为寒舍,那我凉国公殿岂不是茅舍之流?”
此言倒是话中有话了。
“还请公子白回了。”童侯又开始敲击着桌面,茶碗中的茶尚未被饮尽,茶水随着从桌面传来的震动,涟漪一层层地从茶心扩散到碗壁。“此事乃是大王子授命,我领兵符罢了...即算是我同意,也做不得数。”
“如此...”公子白掩嘴轻笑,半眯着双眸,睫毛轻佻上翘,韵味妖娆。“大王子自临政执朝以来,重用卿士文臣,排斥武将,削弱诸侯。任用出身草庐的惠梁,大刀阔斧地改革...童侯的处境必然也是十分不好的吧...”
“如今甚至开始剥夺诸侯兵权,勒令强制‘布恩’...童侯心中没有半毫怨气?”公子白问道。“秦戎本就异族,天生孔武有力,头发为红棕色,眼眸呈翠绿,秦人出生后会伴随着出现一块棱形鳞片,位置不固定,鳞片不会随着成长而变化大小。鳞片是秦人的弱点,也是他们的力量源泉。甚至有传说秦人是龙的后裔。凉国几次三番征求天子援军,俱是杳无音信,童侯难道是逼我凉国做些不当的举动?”
“你们此时不就是在做些不当的举动吗?“武氏菩抬眼反问道。”我在你凉国的探子就不止一次向我复命过,你凉国与秦戎不清不楚,关系暧昧。既然你说你凉国苦衷,你凉国无辜...那你告诉我,为何那秦戎的王崽子去你府上做客时要遮遮掩掩的?“
”哦?“公子白轻轻一笑,倒是波澜不惊。”童侯居然还关注了我...在我府上安置钉子?“
”天下闻名的‘妖智’公子白...这叫我如何能掉以轻心呢?”武氏菩反问道。
“既然苦情戏打动不了铁面无情的童侯,那我就只能来一张张地翻牌,一注注地开筹码了。”公子白摊了摊手,眉毛上翘,裂开猩红的唇,露出白地骇人的牙。“我凉国早已与秦戎结下盟约,待童侯大军进入凉境,就会有十万秦戎龙骑从四方笼来,凉国十万武卒也会断开洛邑入凉的所有道口,以布成瓮中捉鳖之局。”
“哈哈哈,我该不会听错了吧?你是有意在诈我?。”武氏菩突然哈哈大笑。“你直接将战略意图轻易告诉我,是在小看了我武氏菩吗?“
”非也...“公子白狡黠地笑了笑。”这恰巧是我尊重潼侯呀...“
第三十四章 生与死皆为周臣
“你先出去...”潼侯挥了挥手,禀退了身边的美人。
那美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在座的二人分别福了一礼,然后挪步走出了内堂,关上了门。
“潼侯真是好兴致。”公子白伸手替自己斟一杯茶。“身边居然有此等尤物...真是腴瘦相依,丰韵娉婷。”
这茶来自楚国云梦,产于荆楚巴陵郡洞庭湖中的君山,形细如针,故名君山银针。其成品茶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而且包裹坚实,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银针。
有诗言:“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正是其雅称“金镶玉”的由来。
武氏菩并没有理会公子白的挪揄...位置做到了诸侯,哪个不是流离花丛,莺歌燕舞?
他现在只在意自己的儿子...
“想让我与你们同流合污,无异于是在做梦。”他几乎是把这几个字从嘴中喷出来的。“纵然身死,我也不会背叛大周。”
“哦?潼侯如此在意你那儿子?据说他母亲出身卑贱啊!”公子白故瞪大眼睛,稍稍歪头,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我这并不是在揣测潼侯家事哦,只是确实有传言,那女子是个奴隶不是吗?。”
“...”武氏菩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他将拳头捏得很紧,横于胸前,压在桌案上。
“也对?”公子白抬起头来,眼珠在眶中转了一圈,故作恍然大悟。“纵然母亲卑贱,但那也是独子啊!潼侯...你准备身后把侯位传给他吗?”
公子白刚准备拿起已经泡好的君山银针,骤然间,一股磅礴得让人无以抵抗的气浪以武氏菩为中心炸开来。
接着,公子白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扣在了他的肩上,猛地拖着他的身子往桌案上撞去。
公子白下意识地用双手撑着桌案,可尚未过一息,公子白的整个身子就紧紧地贴在桌案上,任凭公子白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
公子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公子白试着抬眼去看那武氏菩,可其人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只是端坐在他对面而已。
这股压力正在不断变强,公子白胸腔中的空气已经尽数被挤了出来。
“潼侯...”公子白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随着唇的蠕动,少量地鲜血趁着这机会从公子白的口腔中溢了出来,令那本就已经猩红得过分的唇上更添上一抹血色。
他的脏器已经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开始破裂了。
公子白原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恐惧这一情绪...
武天王...
“你...真的想好...要我给你儿子陪葬了吗?”在公子白手中,此时真正能让潼侯武氏菩无法对自己下杀手的,其实也就这一张牌了。
但是以小博大...才够刺激不是吗?
‘咔’...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桌案已经被压得四分五裂...香炉袅烟全都因此而烟消云散。
公子白被压倒了地上,被埋在了桌案的碎块之中。
这股威压在公子白拼劲全力挤出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消散了...
潼侯叹了一口气...
公子白也从踉跄地木块堆中爬起,他捂着胸口,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往外溢出来。
他将之前擦拭茶水的方巾捂在自己嘴上...‘哇’地一声将血吐在了方巾上。
鲜血染红了方巾,它早已褶皱得不成样子...毕竟刚刚一直被他攒在手心里。
“潼侯真不愧被世人冠以‘武天王’之号...咳咳。”公子白被口中血水呛到,咳了两声。“我今日算是开过眼界了,不虚此行..”
潼侯站起身来,不再去理会这公子白。
他负手转过身去...不想过多地在此人面前失态了。
“你走吧...”武氏菩开口。“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公子白嘴角上扬。
“潼侯,我还没有将话说完,你怎么就这么着急送我走?这不会是‘天王’的待客之道吧?”他没有离开,反而走近武氏菩。“天王天王,就连这九州之主都只能称天子,你武氏菩一届武夫居然敢叫天王,倒也难怪大王子要对你动手。”
“你还在这唁唁狂吠?”武氏菩微微侧头,眼露杀机。
“潼侯莫急。”公子白向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我只是来与你谈一桩交易的,又没说过会让你晚年失节,不至于这么大火气。”
潼侯尚过天命,居然被人说成晚年...
“你什么意思?”潼侯一听,愣了一下。
“我凉国不堪秦戎进扰,只能与之合约,此事有错吗?”公子白问道。
“当然有错,凉国乃是和王封给你祖宗的,印章亦是和王亲自颁给你祖宗的,你祖宗当时跪在和王面前宣誓子孙万世效忠的时候可曾想生出你们这群不肖之后?”武氏菩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答案。“大周是天下所有国家的宗主,天子也是天下所有人的主家。那秦戎自古以来便与王室不和,灵王更是被秦戎所杀...如今你为周臣,串通秦戎...就如你所说,即算是合约,那也是该杀。”
“好。”公子白听了武氏菩的话,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潼侯请你告诉我,你武氏菩一生功勋无数,为王室立下汗马功劳,讨伐过无数逆臣...甚至杀人太多遭到天谴而绝后...你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却只因外人的吹捧,奸人的污蔑,你就能被当做儆猴的鸡,轻易地被王室抛弃宰杀...你该死吗?你忠心不渝的武氏菩该死吗?”
“...”武氏菩哑口,居然做不得争辩。
“我武氏菩一生犬马,自然无愧于王室。”沉默了一会儿,武氏菩方才开口。
“可如果天子要我武氏菩这颗脑袋来安天下人的心,来吓奸人们的胆,来稳固这摇摇欲坠的朝廷...那么给他又何偿不可?”武氏菩转过身来,对公子白慷慨激昂地说道。
“说的好!”公子白点了点头,鼓起掌来叫好,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管是他的语气,还是神色,都写满了敷衍。“潼侯忠贞,倒是显得我小气奸恶了。”公子白顿了顿。“可天子拿了你的脑袋,对这天下似乎也无济于事呢。”
武氏菩眼皮微跳。
“潼侯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公子白笑了起来,满是嘲讽。“这周室天下明面看起来兴隆盛大,可内里早已经腐朽溃烂,诸侯拥兵自重,卿士以文乱政,世家欺压黎庶,官吏苛刻而深文周内。繁荣的大周早已经随着那姒姬一笑去了,余下的和王、威王、熙王还有当今的天子,不过是在填补陋舍罢了,只是这陋舍,早已屋逢漏雨,填补不上了。”
“纵使无济于事又如何?”武氏菩说道。“既然生时食周禄,那么死也要尽王事。”
“那潼侯又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吗?他出生卑贱,就算是天子网开一面赦免他,让他继承你的爵位,这也必然不被世族所认可。潼侯你活着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如何,但只要你一死,就算是天子下令保护他...他也会被世族们一一蚕食殆尽,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天子届时不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公子白继续说道。“潼侯可忍心弃自己的儿子于不顾?”
...
第三十五章 神火节祀(壹)
有人看到公子白从潼侯府离开,却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凉国逆命,暗中勾结秦戎之事虽还不到人尽皆知,但朝中但凡上了那个位置的,基本该清楚的都清楚了。
现在还让凉国子弟在京城蹦,除了怕打草惊蛇以外,当然还有一些怀柔派的老臣从中阻拦的作用。
潼侯奉大王子命,说是要前往凉国支援以共同抗戎,可谁肚子里都清楚,这是两边都要收拾。
可如今就算不知道公子白与潼侯说了些什么,就是他公子白能进的了潼侯府邸这一件事情,还能在里面呆数个时辰来看,这可是个要人命的政治信号。
有心人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上报给了大王子,于是大王子的一顿怒火。
据说大王子当天鞭死了数十位宦官宫女。
这看似平静的下午,却是将京畿的风云给搅得天翻地覆。
风云涌动...
当谢禹回到谷棚的时候,徐小张已经醒了。
二人心中尚有默契,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她托村中长者留话给谢禹,说什么归国心切,不能报恩,若是将来有事,便拿着信物去晋国找她,她可相助,
这是一枚鱼形璜玉,大圆眼,口部镂空一小圆孔。无鳞纹,背鳍用阴线勾勒出基本轮廓,再以细斜线填实。
腹鳍只勾轮廓。尾为双叉形,略向外撇,末端双面磨制,锋利如刃,口部带孔,尾端有长榫,似刻刀。
先不说这玉本身的色泽、纯度、油糯度,就单单谈它的雕刻工艺...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谢禹神色复杂地接过村中长者手中的信物,然后将它塞到徐小张手中。
这危机本身就是人家徐小张化解的,与他谢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要说有...无非就是花了点力气救下了金贡,可君子相惜...如此忠心重义之人谢禹是不可能不救的...倒是无所谓什么报不报恩的。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那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这还不是路见不平,这是贴在脸上的不平才是。
徐小张倒是没有故作扭捏地推脱,直接就将这玉塞入了随身的囊袋中…江湖侠客毕竟也要吃饭不是?
不然大侠行走江湖这么久去哪赚取资费?不都是被救助者给的报酬嘛。
他们二人收拾好行囊,就向收留了他们一晚的村民辞行。
既然得了徐小张这么一个强力高手,那么救回公输木玖倒是势在必得了。
所以谢禹二人的目标就是青天的窝点,那个大彝神庙。
“你到底叫什么。”谢禹骑着在村中买来的骡子走在徐小张的前面带路,百无聊赖,他就这么顺口一问。“总不可能真让我叫你徐小张吧?”
“…”徐小张骑着骡子在后面走着很是无语。“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随你了。”
在他把刀丢了之后,遇见的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做徐小张,他能怎么办?他真的很想问。
怎么?刀比人有名一点?徐小张是刀还是人啊?
不过总归他还是没有问出来。
“如何能随便叫呢?姓氏名字乃祖宗给予,不可轻易更改,若是我随意叫你,岂不是犯了礼法?对你不仁?”谢禹眉头一皱,驳斥徐小张。
徐小张犯了个白眼,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酸腐儒生这么难缠,就连随意都犯了他的忌讳。
“好了好了。”徐小张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面多费口舌。“你叫我老徐就行了,我跟徐小张是本家,他是我的堂兄,此次出游我就是来找他的。”
“哦,原来如此。”谢禹点了点头,这倒是说得过去,江湖凶险,用自己表兄的名字行走江湖倒是可以除去些危险。不过麻烦的是,可能会碰到徐小张的仇家。
“你是想学你那表兄,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谢禹又问道,如上所说,江湖凶险,虽说此人尚有侠骨,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他尚且说自己是徐小张的表兄弟,并没有什么根据,他需要再细质地询问。
“…”徐小张摇了摇头,对谢禹说道。“我只是答应了先生除恶罢了。”
谢禹又想开口,谁知徐小张双腿一夹,一个加速就与谢禹并肩齐驱。
徐小张受不了谢禹再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了,他伸出手打断了谢禹还想继续的话题。
“你说的那地方还有多久能到?”徐小张问谢禹。“都沿着这官路走了几个时辰了,太阳这么大,真的很热啊。”
说着徐小张抬起头看了看那挂在天上越来越热的太阳。
“真是见鬼,这温度一天比一天热了。”徐小张直骂那金乌君无耻。
阳光刺眼,徐小张只能用手遮挡住部分光纤,然后手指之间开出一点缝隙。
谢禹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太阳。
徐小张不提的话,他还没有什么感觉。
这气温…确实这很不寻常。
但那也没有办法不是吗…看来今年又要迎来一个荒年了。
“不急。”谢禹收回目光,拿着手中一块不知名的器物,展示给徐小张看。
这也是一枚玉,玉为深绿色,形状为梯形,上窄下宽,中间稍厚,正面以中间为界,两侧饰对称纹饰,用双勾法雕刻兽面纹、龙纹和人首纹。
背面光素无纹,器上端与背部顶端有两两相对的透孔,共五对,器下端与背部下端有七对两两相对的透孔,均为侧、背斜钻,是用来串联其它珠管和玉佩。
玉的整体上窄下宽,上饰对称龙纹、人首纹。上、下端有穿孔,为侧、背斜钻。
玉牌上端有六个穿孔,上连六串红色玛瑙珠,下端有九个穿孔,下挂九串红玛瑙珠、玉珠及料珠。
还不及徐小张询问,谢禹就开了口。
“跟着这玉走,我们就到了。”
徐小张刚想说什么,顿时,玉上发出了微微光芒...
“这就算是到了。”谢禹继续说道。
“哪呢?”徐小张环顾四周,俱是杂草丛生,空无一物。
二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官道。
谢禹翻身从骡子上下来,手拿着玉佩,在这荒凉地野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东转西转。
徐小张双手交叉于胸前,在一旁等候谢禹的消息。
“对不起,好像有些偏差。”过了一阵,谢禹满头大汗,又回到了原地,抱歉地对徐小张说道。“我在离开的时候用力在那里做了一个标记。”
“会不会是对方已经把你的标记清除了?”徐小张问道。
“不可能。”谢禹摇了摇头。“且不说我的数本身,就是这玉中显示,我们也离目标不远了。”
话音刚落,玉上光芒大作。
谢禹一喜,也顾不得在与徐小张说些什么,给他比了一个手势,让他跟随自己。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目的地。
徐小张看着眼前的一个大坑,瞠目结舌。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你逃出来的时候被弄出来的洞?”徐小张指着直径足足有二十尺的洞口问道。
谢禹点了点头。
“…”徐小张沉默了一会儿,见谢禹并没有想给出解释的意思才开口道。“且不说这洞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就单单说这么明显的洞口…那些贼人早就跑了吧?”
谢禹再次点了点头,开口道:“对,他们既然敢对王公贵胄下手,便应该早有准备,这样的据点必然不止一个。而他们既然失手让我逃走,便不会再犯一个错误,势必会进行转移。”
“那为什么你还带我来这里?”徐小张地问道,似乎是不满谢禹这愚蠢的决策。
“因为线索在这里…”谢禹回答道。“我的认识公输木玖…也就是我友人的气息…鹿鸣宴当天…”
还不等谢禹说完,徐小张双眉紧皱,按了按谢禹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出声。
“有人过来了!”
第三十六章 神火祀节(贰)
徐小张单手提拿着谢禹的后领角快步地来到一处杂草茂盛的地方隐蔽身形。
尚未过多时,一队人马就来到此处。
徐小张瞳孔缩小,吃了一惊,然后压低嗓音向谢禹说道:“这就是我向你说过的,不分青红皂白追击我的官兵。”
说着,他指了指那骑着高马,受众人拥簇行在中间的人开口道:“那个,骑马的那个,你看见没。”
谢禹在一旁点了点头,戎装御马,这品像太打眼了,根本不用徐小张指给他看。
“那就是对我下死手的傻货。”徐小张恶狠狠地说。
虽说嘴里放着狠话,可徐小张并没有透露出半点杀意。
谢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王司尉,此地就是那处塌陷。”
王在陆苞的带领下来到此地大坑,他负手站在坑前,伸着脑袋往其中看去。
“此地有什么异常吗?”王皱着眉头问陆苞。
九扇派出了所有缉盗吏,多条线同时间追踪青天教徒,可至今却毫无任何进展。
原因是己方每次获得线索要实施抓捕的时候,青天教那边都会有所察觉而做出反应。
在这场猫鼠游戏里,朝廷一方始终是劣势。
王早就在九扇中做出了排查,疑似无关人员早就被他清算在这次任务之外。
可是这帮匪徒还是先他们一步,逃离了这里。
只有可能是上峰出了问题…可王并不敢过问,他是直接与居云伯联系的…他不敢猜测居云伯的想法和立场,更不敢问居云伯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
他能做的只有把每次任务完完整整地上报,然后旁敲侧击地来看居云伯的反应。
“回司尉,我们排查了这大彝神庙方圆五里的地区,并没有有利的线索提供给我们,唯有这里有很强烈的涌。”陆苞抱手回复道,说着他从随身囊袋中拿出一块玉,这块玉晶泽透莹,散发出一阵阵微微的光。“属下已经将这里的收录进了追踪玉当中...”
话还未说完,陆苞手中的玉迸发出了强烈的光线,而不远处。在草丛中蛰伏的谢禹也是被手中的玉光弄得措手不及。
流共鸣。
强烈的光线使得谢禹徐小张二人也无从遁形。
“什么人?”王发觉到了杂草中的不寻常,率先做出了符合九扇特殊机构专员的基本行为。
他抽出腰间佩剑,迈开大步,奋力地朝草丛方向奔过去。
其余九扇缉盗吏也都抽出腰间佩刀,随着自己司尉地步子奔跑过去。
徐小张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再次拧起谢禹的后领,疾步向后方退却。
他可不想再和这帮官兵打个照面。
烦都烦死了…
王看到有人从草丛中闪了出来,眉目一凌,心中马上做出了判断,不由得加快了脚程。
“你把手里的玉给我丢了。”徐小张边跑边喊道,没办法,谢禹手中握着的玉很是打眼,这亮光强度,只怕隔着百米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行。”谢禹摇了摇头。“这是找到木玖的关键…况且,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跑。”
“为什么??!”徐小张怒喝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丢下了。”
“哦…”谢禹依旧是平淡地回复,似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了吗?你并没有犯事,大大方方地向官兵们讲清楚来龙去脉即可。”
“如果这么容易我还跑做什么?”徐小张喊道…他心中的苦楚,谢禹完全不懂…
就连谢禹都不相信自己时徐小张,那群鱼肉百姓的官吏能够相信吗?
谢禹没有再说话,只是任凭徐小张提着自己…他在等徐小张被那个为首的缉盗吏追上。
自己肯定是劝不动他的…徐小张执拗的性格,他在凶宅祠堂就已经了解得彻彻底底。
而自己这边是一定得和负责此案的官兵交换线索的…毕竟公输木玖的安危在前。
就这样,双方你追我赶,虽说王武功并不如徐小张,可职业身份使然,他的步子也不可能满到哪里去。
徐小张纵使轻功了得,手中毕竟提着谢禹这个累赘,所以终究还是让王给追到了。
徐小张知道自己带着谢禹跑不远了,可他并不想就此丢下谢禹。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将谢禹放在地上,决定转身面对王。
“是你?”王定睛一看,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收起了手中的剑…不免有些失望,自己对面站着的这位早已经被自己排除在嫌疑之外了。
在那天事发之后,他有派探子去查明徐小张的情报…虽无法查实此人是谁,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可从卷宗反应,此人确实是和这起绑架案子并没有牵扯。
徐小张见王收起了剑,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谢禹从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走上前去向王作了一揖。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谢禹礼貌地询问站在自己面前的王。
王由此转过头看向谢禹。
他早就注意到那个手里发光的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就是他引得陆苞手中玉佩异样的。
“我叫王,是九扇的缉盗司尉,你又是什么人。”王见谢禹态度恭谨,又无异常举动,似乎是来与自己交涉的,并无恶意,所以听之也无妨。
“在下谢禹,字子琪,燕国蓟人,来洛游学。”谢禹直接开口道。“想必王司尉来到此处,必定和前些日子里鹿鸣馆绑架案件有关系吧?”
王吃了一惊…这谢禹,可不就是被绑名单中间的一位吗?
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当然…”王回答,他很确定,他能从谢禹口中得到青天教的线索。
“是的。”谢禹点了点头,不可置否。“我就是从此处逃走的…想必之前那位缉盗吏所说的流,便是在下做的标记。”
王哑言…自己这边的线索又被掐断了…
“王司尉…”谢禹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王皱着眉头问道。
“有关于洛邑五客、还有杨开的背景…”
第三十七章 神火节祀(叁)
王沉默了…他在犹豫如何出手。
这士子看似羸弱,可如果确如他所言,那大坑内的是他留下的,必然也很棘手,况且…
王看了看在谢禹身后不远处的徐小张。
他虽然判断出了对方不是敌人…但也不一定是盟友就是了。
可若是不出手…这即将到手的线索,可就又要飞走了。
“王司尉?”
谢禹见王没有反应,不由得开口呼唤。
“如何??”王沉声问道。
“我知道王司尉一定是在判断我的身份。”谢禹见王不说话,心中了然,他从内衬口袋中摸出名牒,双手呈给王。“这是我在学府的名册,请王司尉过目…”
王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凡洛邑学府的学子,皆配有名册…每个名册上皆有夫子的签名…这世间大概还没有人敢伪造夫子的签名吧。
谢禹刚想上前。
“止步。”王再次高声喝斥谢禹。
谢禹愣了愣,然后眼神清明,拱手致歉:“是我唐突了。”
说着,谢禹将名牒朝王扔了过去。
王侧开身子,任由名牒跌落在泥软的土地上,并没有伸手去接。
眼看什么都没有发生,王方才弯腰去捡,可眼中还在时刻盯着二人,以防不测。
王捡起谢禹递来的名册翻开来看,首页便是夫子的亲笔签名。
那签名表面鎏(liu)着一层金光,焕发着一股浩荡的力。
是夫子真迹无疑。
王接着往下再翻一页,上面详细地记录了谢禹的姓氏名字,原籍何处,出身如何。
楚地谢氏…王用手抚住下巴,低头沉吟。
“这份名牒确实出自学府。”王点了点头,却没把名牒交还给谢禹。“谢禹士子。”
王面上承认了谢禹的身份,内里却还是十分警惕…他暗中运,死死盯住眼前这人…对方既然能拿出谢禹的名册,那么不管他是不是谢禹本人,身上都一定有关于青天的重要线索…。
“回…”谢禹刚要开口。
“你往前来一点,谢禹士子。”王打断了谢禹的话。“既然你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我也确实很需要从你口中获取关于青天的情报。”
王须和徐小张保持安全距离。
谢禹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有些犹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王有点奇怪。
他将头转向身后的徐小张…徐小张倒是没有任何异常,他只是向谢禹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徐小张是信不过朝廷的。
但既然徐小张认定这个王是朝廷一方的人,那么过去也无妨了。
谢禹做出了决定,迈开步子向王走去。
王将体内汇于双掌上…掌已成爪,负于身后。
待到谢禹走近之时,王上前一步,突然发难。
他右手率先攀上谢禹左边的肩膀上,拇指死死抵住谢禹的胛骨,待固定好之后猛地收手,将谢禹往自己身边拉。
王的左手也没闲着,直接钳上谢禹的左手手腕关节,向下用力拉扯,绷紧谢禹的整只手臂,使其不能动弹。
接着谢禹在运动中被王顺势翻了个身,膝关节受到了王的膝盖撞击,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泥地上。
接着王反转谢禹的双手,锁紧在了他后背上。
谢禹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运。
短短五息之间,王就完成了对谢禹的擒拿,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半点差池。
“王司尉,你这是做什么?!”谢禹大惊。
徐小张刚想持刀而上,却见王的左手扼在了谢禹的咽喉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你这狗官!”很显然,王非常符合逻辑的举动却让徐小张对他的误会更甚了。
“虽有名牒,可这并不能证明你是谢禹本人。”王冷冷地回复谢禹。“不管你是否冤枉,我都得将你拿回九扇司询审。”
随后他又抬头看了眼徐小张。
“我并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洛邑何时蹦出了你这么个高手,我查过你,固然知道你与本案没有重大关联…但此案干系牵连很广,容不得九扇再出半点差池。”
谢禹失策了…他漏算了一事…自己证实了对方的身份,可对方却不能证实自己的身份…
若是在往常,递出名牒必然有用…可如今。
纵然有名牒在手…可也并不能排除贼人强夺不是?
“王司尉…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谢禹在王手下大声辩证道。“我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官家的规矩…可今日我到此处,确实是有要事要办,还请阁下一定相信我。”
“有令在身,恕王不可能如君愿。”王冷言回答。
徐小张皱眉,他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从而将谢禹夺下来。
可王虽然是在与谢禹交谈,眼睛却从没有离开过徐小张半毫。
“司尉…”人影此起彼伏…是跟来的缉盗吏们,他们摆好阵形,将王和谢禹围在中间,面对徐小张。
“姓王的狗官。”徐小张大喝道。“我数三声,若你不将我的朋友放开…那我就大开杀戒了!”
“你可以试一试。”谢禹已经落到了手中,那么这个环节就成功了一半…王心中的石头不免落地了,于是面对徐小张的威胁,他充耳不闻。
徐小张确实厉害,可再厉害一人能可匹敌整队编的缉盗司?
再者…手中尚且还有人质。
“王司尉…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沉默了许久的谢禹终于开口。“我会同你回到洛邑。”
天下的事情总是变化无常,既定的计划也会随着不可抗因素发生变化的。
“但在此之前,能否带我进入这大彝神庙的地牢之中一趟?”谢禹语气诚恳地请求。“我得去寻一些线索。”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王拉下眼皮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谢禹,直接开口道。
开玩笑,若是轻易带谢禹进入那诡谲如迷宫的地牢中,可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了…且不说朝廷…‘阎罗‘居云伯那边早已对自己这个司尉不满了。
还有…青天杀了自己这么多弟兄…说是不共戴天也并不为过…他王如何能轻易地再去涉险?
“即算是这样会失去重要的线索?”谢禹不解地询问道。“我能找到其余人在哪。”
谢禹此话一出,倒让王有些短暂的犹豫…若是其他士子的被找到了,别的不说,进官赏爵是一定会有的。
可惜王并不是一个贪功冒进的人。
倒是会妖言惑人…
王心中冷哼。
谢禹再次陷入沉默…他一向以才德兼备自居,可没想到一经江湖,处处涉险受制…这几天经历的挫折,怕是比以往数年在先生那受到的还要剧烈的多。
这真应了先生对他的品评:小事则谋,大事难成。
徐小张非常焦急,此时谢禹在王手中…他受了掣肘,必然不能轻易强抢…
可谢禹如果被对方带走,且不说其他的…自己的刀真是又没有着落了。
他心中暗骂谢禹无能迂腐…脑中却还是在不停地寻找可行方案。
王押下了谢禹,就没打算再继续与徐小张纠缠,他立即吩咐左右准备撤离回京。
“陆苞,拉响穿云令,即刻命令附近九扇归队…”说着王给了陆苞一个眼神。“押护嫌犯入京。”
“是!”陆苞明白王的意思,他看了看危险系数极高的徐小张,立刻从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穿云炮,手指勾住其下方拉环往下一扯。
一时间烟尘弥漫,一束赤色的焰火从炮口出窜了出来,在半空中炸出了一朵花。
谢禹已经无力回天…可好在他最初的计划便是回到洛邑搬救兵,此番也没有沦落为下策。
尚且还有机会!
“老徐!”谢禹冲不远处的徐小张大声喊道。“此局无解…我要回洛邑一趟了,在此我有一事嘱托你!”
徐小张一愣,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嘱托?
“你拿着我的玉,跟着它在地牢里寻找!”谢禹回过头,又对王说道。“王司尉,玉在我腰间,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
王有些不快,并没有想依照谢禹所言…谁知道这其中没有什么鬼把式?
“王司尉,若是你这都不答应,那待入京之后,我便要找那居令好好论道这个事情了。”谢禹说道。“拖延案期,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罪过。”
王眼皮微微跳动,此人好大的口气。
“我会带着公输子,还有我的同窗们一起。”谢禹语气加重。“虽然夫子游历尚未归国,可大先生还在!”
大先生…王开始有些举棋不定了。
大先生是夫子的首徒,王子的伴读…拿下自己不在话下。
学府向来护犊子,就连朝中大卿士都不敢轻易招惹学府学生。
如果此人真是谢禹,自己的仕途确实可危…甚至可以说前途渺茫。
“陆苞。”王吩咐道。
“诺。”
“你将此人随身的玉佩拿下,待我等离开半里之后再给此人。”王看着徐小张说道。“切记,莫与此人有任何接触,丢下玉佩便追上我们。”
“诺!”
谢禹松了一口气。
如此,计划中的偏差暂且盘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埋伏
谢禹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腿也被拴上了绳索,他被随意丢到了一匹马的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腹部不断的与马鞍摩擦。
他的脑袋朝着地,发冠也因为颠陡的小路而散开来,随着他一起上下左右地起伏。
大脑充血,腹部痉挛…这一切都非常的糟糕。
但谢禹清楚…此时并没有到再与王谈条件的地步。
他在赶路的路上静静地思考…
从群杰舍观武打赌…到鹿鸣馆赴宴…再到大彝神庙遇险…之后的村庄…到如今的被俘。
每一次他都预算好了情况,胸有成竹,可每一次都让自己陷入了险地。
谢禹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似乎过于高看自己了。
首先是群杰舍之约,《木机》三式被人觊觎,他本能的觉察到杨开意在公输木玖,所以想一探究竟,从而陷入泥沼。
再是鹿鸣馆,虽明知这是场鸿门宴,却觉得杨开之流他自己一个人绰绰有余,于是并没有做任何准备,由此还大意让公输木玖误饮那迷酒。
神庙之中,他尚且以为青天只是一届普通教派,再次让自己身陷囹圄。
凶宅之中险些被老徐杀死…后又遇青天,若不是老徐,只怕自己早就死了。
而现在更甚…自己事先都没有准备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以为凭借书院的名册便能万事大吉。
谢禹咬了咬牙…自己从小就被誉为燕地神童,自幼修习儒学,三岁识字,五岁识经,六岁能用墨,七岁能舞器。
后又习得天人算术…十三岁随先生山中学艺。
先生…谢禹陷入了回忆…
小事则谋,大事难成。
一直以来谢禹都对这个评语耿耿于怀。
谢禹虽敬仰先生,却从来不肯认可先生对于他的评语。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先生那得不到认可是先生之学与他自幼所学相悖。
此次主动请缨来到洛邑,也是想证明给先生看,儒墨双修的他,并不输于他那些师兄弟们。
他现在意识到了…先生所指的根本不是他身上儒学墨学的道统矛盾,而是他的本身,好高骛远,恃才而骄…
空有一身谋算,却不算人,只算事情。
这大概也是自己的五数术无法进步的原因吧?
先生会同意…只怕也是有意考量锻炼自己吧。
谢禹默然地反省。
殊不知危机已经来临…
……..
王骑在马上,正严肃地看着手里摊开来的地图绘卷。
前方便是邙山,穿过邙山直奔前洛凤道,然后顺着洛凤道走不出十里便到了洛邑辖境,按理说这条路线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陆苞…”王皱着眉头,大声呼喊陆苞的名字。
却无人回应。
“司尉。”他身旁一位骑马的吏员抱拳回复道。“陆苞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王有些疑惑。“几个时辰了?你们给他留下的是快马吗?”
“是快马。”吏员回到。“凉国天水马场的良马,脚程一日可达百里有余。”
…王无言…良久他又开口。
“十卜,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了吗?”
“回司尉…”刚刚那位搭话的吏员回复王。“尚且未回…他们才去半个时辰不到。”
“这样…”王点了点头,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是你…”王又开口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要埋伏我们,会在这邙山上做手脚吗?”
王指了指那连绵的山脉,和两座山之间的谷地。
“王司尉!”十卜闻言大惊,即刻翻身下马朝王稽首。
“你这是做什么?”王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地问你,你如实回答便可。”
十卜一听,这才从地上小心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俯首抱拳回答王的问题。
“回司尉,若卜为匪徒,不止会在邙山之中设下埋伏,还会在邙山周遭密林之中动手脚。”十卜见王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想法,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没有选择走洛凤官道,而是绕道邙山,本就是为了预防不测。而邙山道又是是唯一与前洛凤道交界的道阻…若我们再次在这里换道,选择从河阳道走进入河洛官道,却必然经过邙山周遭七里长的路途,而其中两旁全部都是密林,极易设伏。”
“这么说来,如果匪徒在此设下埋伏,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钻了吗?”王沉着着语气喃喃自语。
他又何尝不知晓此处危险…只因自己身边这俘虏先前说过,青天匪徒肯定不会让他全然归洛,坚持换道邙山。
队伍渐渐进入茫茫邙山山界,因为邙山地势的缘故,队伍四周的青草渐隐,变成了夹道相迎的高树,树叶尚未完全青绿招展,仍留着去年秋冬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微降,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笼罩住了整个车队。
“司尉,如何决断?”十卜看着踌躇的王,低声问道。
“换道…走河阳道…”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踏入邙山地界…邙山两侧实在太好设伏了…两处山高,又天然有雾气作为屏障隐蔽…若匪徒在此处设伏,百来号人,就能轻易将自己这帮洛中精锐歼灭殆尽。
相反,若再改道河阳,且不谈路程远近的问题…只是密林,多派出斥候飞隼便能轻易排查出异常了。
王说完,十卜领命,传令全队,派出飞隼通知前方斥候,即刻换道河阳。
经验丰富的精锐们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自己上官的意图…一个个抖擞精神,纷纷开始准备随时遇敌的战备。
在紧张的警惕与搜寻中,队伍行走数日,终于抵达了北山道口外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密林,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像王那样露出担忧的神色,反而显得放松了很多。
是的…王还是忧心忡忡的…
无他,实在是此时太过重要了…
他看了眼一路上再没有说话的谢禹,眉头皱的更深了。
“十卜…”王因为心中的不安,实在是想再确认此时的情况。
“属下在。”十卜一直与王并肩齐驱,暂时代替了陆苞的位置,随时听候王的差遣。
“洛邑的援军情况如何了?”王问道。
“回司尉。”十卜回答。“半个时辰前与对方尚用飞隼换了来信…他们已经改道,在河阳道口等着我们。”
“如此便好。”心中最后一个忧虑被拔出,王点了点头,心中的石块落下来了。
第三十九章 埋伏(贰)
王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毛头小儿口出狂言,方才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凉公是什么人?凉国的基业是其祖父用一刀一剑拼出来的。是用对大周的忠心换来的,凉公会叛?
况且…区区青衿还未入仕,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重大的消息?
“你这狂生,污蔑公爵即算是士子身份也是要槛车入狱的。”王答道。“你…”
还未等王说完,他的耳廓微颤,脸颊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这支缉盗吏的队伍原本行在河阳道口外,没有密林遮蔽,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暖洋洋地极为舒服,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
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春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王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敌袭!”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呜呜凄啸,射向王!王兀地向左侧偏过,箭锋擦过王的左颊直直的射入他身后的土层中。;
噗的一声闷响!
王的右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殷虹的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紧接着,无数根箭矢出现在了王的瞳孔中。他大惊失色,即刻翻身下马,然后从马侧匣中抽出一把大黑伞,冲身后大喊。
“开伞,箭雨!”
在王喊出敌袭的那一瞬间,训练有素的缉盗吏们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们与王一样,纷纷将黑伞撑开,架在地上,确认全身都在黑伞的屏障之下。
黑伞是九扇司的常规作战兵器,名唤‘千张’,出自公输子之手,同样是改良自墨子的‘百张’。
千张由均等大小的长形刀刃组成,以机关牵引,伞柄下方有个卡口,用力摁下去,铁片便会自行张开,能攻能守。
“敌袭!”
“保护司尉的安全!”
缉盗吏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密林深处密集地激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将原本呼啸的风声都掩盖住了。
谢禹第一时间便被一位缉盗吏从马上拉了下来护在了伞下。
也因此那位缉盗吏的膝盖中了一剑…血水流了满地。
谢禹重重摔在地上,脸颊紧紧陷入松软泥泞的土壤中,血水渗着松散的土粒黏上了他的嘴唇,腥臭和来自土壤的腐臭让他难忍。
可手脚被缚住的他根本摆脱不了当下这个局面。
他的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听着前方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心中默默用算术,计算着对方弓弩手的数量和用箭量。
为什么不是弓箭!?
如此大的风,还能使见不偏倚地对准目标,除非对方全都是神箭手,不然只有弩,而且只有公输弩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青天果然还是来了。
“我可不要你们保护,自己管好自己!”王在箭矢的破风声下大吼,像是在回答谁的话。
河阳道口四周全部是缉盗吏们的呼喝声喊叫声布防命令声。
叮!叮!叮!
铁与铁的碰撞,发出了最为清脆悦耳的声音。
如同死神手中的铃。
召唤即将死去的人们魂归六道。
羽箭狠狠撞击着‘千张’上的刀片,时不时有箭枝顺着刀片之间的缝隙射中吏员们。
而那些不幸中箭的马匹则痛苦地倒地翻滚悲鸣。
咻!
一根羽箭狠狠射进谢禹身边不到半尺的泥地,溅起的土石砾打在他的脸上,显现出红印,他目光穿透刀片的缝隙,望向远处北向的河阳道。
隐约间看到河阳道两旁的密林里已经出现很多密密麻麻的身影,通过先前计算箭枝密度加上此时视线所及,他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数量大概在六十人左右。
对方没有选择在河阳道的密林里发起伏袭,也没有选择在凉川口,而是选择队伍刚刚抵达河阳道的道口动手,纵使王对危险的敏感直觉,也依然措手不及。
青天派出的当然是死士,人数自然不可能太多,但王很清楚,在战场上厮杀,从来都不是哪一方面人数越多就越厉害,相反一支全部由悍不畏死的死士组成的队伍才最难对付。
而反观王这一方,缉盗吏们已经组织起有效地反抗。
到底还是训练有素的执安吾特殊部门,他们手握特质的公输弩,架在千张的刀片上,借着千张的保护,向密林中的敌人发出反击。
可对方毕竟身在暗处,己方身在明处,借着光亮,对方很容易找到箭靶子。
形式已然对自己不利。
就当己方箭矢数量已经再也撑不过长时间的火力输出之时,对方率先停下了。
然后敌人从密林中涌了出来,那些穿着黑衣脸带着獠牙面罩的青天匪徒们,手里挥舞着制式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
敌人的战术如同先前在村中宅院一般,还是弃弩用刀…
不知到底是箭矢不够,还是对方根本用不惯新式的作战武器?
而缉盗吏一方,有的人由于箭支的缺乏,也只能从腰间抽出长刀,借着同伴们剩余的箭矢掩护,与对方肉搏。
也有的人就地拿起‘千张’,向青天匪徒们冲过去。
河阳道口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刀锋碰撞声,闷哼狂吼中双方不时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锋割开咽喉,鲜血不断地在空气中喷洒,淋湿染红这片土地。
战斗甫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却没有任何人退却,没有任何人转身逃跑,比拼的除了武技杀人技之外,更多的是敢于流血的强悍战意。
谢禹并没有亲眼见到过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与徐小张只身一人屠灭青天几十人不同…这是实打实的战场,血肉横飞,血水四溢。
“解开我手上的绳子。”谢禹冷不丁地对身边的缉盗吏说道。
“什么?”那人刚用匕首将自己膝盖中的箭矢挖了出来,表情扭曲地朝谢禹看过来,看样子他是在忍着疼痛。
碎骨连着箭头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可他连喊都没有喊…只是就闷声地完成了自我治疗的第一步。
谢禹再一次感觉到了震撼。
“我不能坐以待毙。”震撼归震撼,正事还是必须得办的。“只需解除我双手的束缚即可。”
那人看了眼谢禹,别过头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筛头就往自己膝盖处倒出粉末。
这是麻沸散。
谢禹认出了这个药粉。
这是出自南谷药仙的手笔…
可麻沸散只能解痛,并不能疗伤。
“我可以替你疗伤。”谢禹情急之下喊道。
那位缉盗吏依旧没有理他…开玩笑,战场之中疗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的任务仅仅只是看好谢禹而已,比起前线同僚好过太多,所以根本不可能替谢禹解绑…以免出了岔子。
谢禹急了…他通过千张刀刃之间的缝隙看到,青天教徒们手段残忍,面对有箭矢作为火力支援的缉盗吏们根本不显怯懦,他们要么以死去的对手、要么用死去的队友的身体为挡箭牌,持续作战,越战越勇…缉盗吏们正节节败退。
没有箭矢的缉盗吏们也都弃置手中的弩箭,纷纷拔刀上前。
王先前集结了凤翔附近排查的小队,人数略高青天匪徒二十人…而此时,却居然比青天反而少了十人。
谢禹细数…心中越来越急。
面对生死相搏的战场,他根本无法再如同往常一般运筹帷幄,风轻云淡。
他的脑子只能不断地解读这瞬息之间就会发生变化的战场…可即算是解读出来又如何?他终究是孤身一人罢了…
王此时也在奋力与人厮杀…与他交手之人应该是江湖中的老手,虽然看的出武功不及自己,但他出招诡谲灵巧,面对他这一身炉火纯青的图腾意毫不占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居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王满头大汗…看着同僚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匪徒们杀死…心中更是恼怒不已…可偏偏没有办法,自己的对手摆明了就是不让自己抽身。
局势危急…
第四十章 秦先生
情况危急,谢禹必须得加入战场又或者保护性命。
他刚想继续请求身边的这位缉盗吏,可谁知那人居然拔起腰间的刀,不管自己受伤的腿,和前方一名已经闯入军阵中的青天匪徒战成一团。
谢禹看着这幕画面,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腿部肌肉微紧,脚尖插入厚厚落叶,插入微湿的泥土之中,随时准备发力。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先起身,然后用千张上的刃偷偷将绳索隔开。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河阳道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枝头上新生的嫩丫隐藏在旧树皮的保护下未被伤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春时,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名穿着深色轻甲,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河阳道深处,随着一声雷般暴喝,一道淡蒙蒙的土色光芒渗出他身上的轻甲,闪耀而逝,仿佛天神自云头偶现一瞥。
他两根像大树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把一块不知从何处拾来的重石化为呼啸而出的石弹,猛地砸向缉盗吏的队伍中。
何其恐怖的力量,竟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台远程投石攻城机!
重石呼啸裂空高速袭来,半途中有枝丫触着一丝便粉碎,沿着一道弧线,无可阻挡地穿越上百米的距离,准确而冷酷地击中数名正在借助千张之屏障进行射击的缉盗吏!
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由千张组成的连排阵被这个巨石搅乱,一片狼籍,隐隐有断肢鲜血。
“前列,射!”
王见之立刻做出反应,下达齐声射击命令。
三名下属保持半跪姿式,右手早已放开刀柄,平端威力巨大的军用弩箭,瞄准林子方向那巨汉。
九根弩箭闪电般射穿犹在缓慢飘舞的落叶,准确射中那名天神般的大汉身体,然而那名魁梧大汉只是挥了挥手,拂去袭向面门的两枝弩箭,对射中自己胸膛的弩箭根本未予理会。
大汉像石头般的手掌被高速弩箭震的有些发麻,胸膛上的弩箭夹在轻甲里,像站不稳的长腿虫般颤抖两下,然后落到地面,箭尖隐有血渍,大概只是受了些轻伤。
因为距离太远,这波弩箭除了上述效果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王对此心中更加阴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望站密林道深处那个高大人影,喝道:“待!”
三名缉盗吏放下弓弩,右手重新握住斜斜向天的刀柄。
……
……
谢禹这时候目光也落在那男人身上,脸色有些难看。
通过使用某种修行秘术,让那名巨汉拥有了如此狂暴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将重逾千斤的巨石抛出如此远的距离,依然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见他脸色一片潮红,汗浆喷涌出轻甲上的箭洞,双腿微微颤抖,竟似有脱力的征兆。
那大汉径直向谢禹这边奔来,巨大的身躯竟然让山岳都在抖动
“请秦先生出手助我!”谢禹见此情形突然大喊!
不远处,一位穿着旧袍子的老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双目闭着,显然是在养神。
忽然间,老人的耳廓率先动起来啊,然后花白的头也跟着发动了起来,像是银色的溪流般在脏旧袍子不停流淌,膝间那把横置的旧剑开始嗡嗡鸣叫,鞘内的剑身不停碰撞着内壁,似乎急不可耐想要出世饮血。
瓮……瓮……瓮!
锃!
一声清鸣!
雪亮的短剑自行脱鞘而出,在老人膝旁陡然一横,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卷叶裂风而去,无声凛冽直刺北山道深处,仿佛要将那尊天神般的巨大身躯贯穿!
……
……
河阳道口最后的暮色与阴暗密林之间,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镜子,当雪亮短剑自老人膝上鞘中飞出,化为流光而去。
那抹如梭如电的浅灰流光,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后一瞬便来到了河阳道口厮杀的战场上,最开始的低沉嗡鸣在眨眼不及的时间段内变成风雷般的咆哮。
灰影速度奇快,所携的威势直接震碎周遭数尺范围内的所有树叶,如丝如絮的碎叶在影子后拖成一道笔直的线条,线的尽头正是那正奔袭中的巨汉。
“飞剑?!”
看着那道已成风雷之势的灰影,那天神般的壮汉神色剧变。
这剑一现便是风雷大动。
缉盗吏这别本已做好了与壮汉一决生死的觉悟,可见这飞剑袭来,也是一阵惊讶,然后见喜。
锃锃锃锃一连串密集的铁器碰撞声连绵响起,那柄飞剑就在壮汉的盔甲上完成了数十次碰撞。
每一道剑光都是那般凌厉强横,割破空气,斩断意想中的山丘,布成一道密织的剑网,让壮汉慌乱手脚。
出现在河阳道密林里的那一瞬,它是已成风雷之势,看似无可抵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进入真正的战斗之后,那抹灰影竟然走的是灵动诡异之势!
如梭灰影转向那一瞬间,速度急剧下降,终于能够隐约看清楚了它的本体,好像一片极薄极黯淡的剑影,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到九霄云外去。
这样一片薄如蝉翼,给人感觉并不比纸片更坚硬的剑影,轨迹难以捉摸,灵动有若幽魂,在嗤的一声转向飞离过程中,贴着巨汉的额头闪电上遁,再是擦过了他的下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一刻淡淡血痕迅速扩展,鲜血狂暴喷出,壮汉右手提着刀,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指间狂溢,怒目圆睁盯着那边不远处的林子深处,缓缓前倾倒下,直到死亡的这一刻他居然都没有看到那名强大的剑师。
灰色剑影在空中画了道圆融的弧线,闪电般穿掠到战场之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后,轨迹鬼神莫测,根本无法捕捉,转瞬间有两位青天教徒被杀。
血珠在空中缓缓飘落,那位纠缠着王的江湖高手忽然停了手,看着那飞剑。也不知面具下的表情是什么,双手紧握细长的刀柄,盯着那抹灰淡的剑影,忽然左脚向前一踏,腰腹骤然发力,刀锋斜斜向下闪电劈下,同时暴喝一声:“合!”
随着这声刀阵口令,他身前身后四名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天教徒把手中钢刀舞成雪花,把那抹灰淡剑影硬生生逼进一个狭小的空间,而那处空间马上便被那江湖好手凝聚全部精气神的斜斜一刀所震破!
灰淡剑影速度奇快,眼看着要被刀锋所斩,却强行在极小的空间里做了一次停顿。江湖好手对此早有准备,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左手握住长刀柄末端强行一摁,正向斜下方斩去的刀锋闪电般翘起,正好击中那抹剑影!
噗的一声轻微的闷响,灵动的灰色剑影像是被打中七寸的细蛇般跌落尘埃,落入厚厚的落叶腐泥之中。
本以为这样便要结束了,可还没来得及让这位好手重回战场,地面上的枯叶开始剧烈的震动拱起,就像是一条苏醒过来的巨蛇,在青天教徒的脚下快速穿行。
枯叶飞湿泥溅,灰黑色的剑影激射而起,贯穿如电,轻松划破一名青天教徒的大腿外的棉甲,割破了足以致命的大动脉!
压抑的闷哼不时在刀阵内响起,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偶尔能够砍中那抹灰淡剑影,却始终无法将它完全斩成一段死物,青天教徒们渐现悲愤之色,压抑悲壮气氛中,他往前再踏一步,双手横握长刀柄,暴喝一声再斩!
“合!”那高手厉声吼道。
最后存活下来的青天教徒们齐声暴喝,不要命般向那道灰影扑了过去,以自己的身躯和手中的刀光布置了最后一道屏障。
嗤的两声轻响,两名青天教徒的身躯毫无气息地摔落于地,那江湖好手的耳垂被整齐的切掉一半,鲜血滴落,身上多了几道淋漓血口,像是某人醉后放肆的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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