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江雪瑶
卫七郎听着柔和而笑,没接话,身子却是移动少许,挪到了董如身旁,将她紧紧抱住,重重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董如脸更红,忙里偷闲赶忙抬头向着四周看了几眼,见刘阿婆没人,才松了口气,转头羞怯地嗔怪他:“也不看什么场合,不要乱来。”
卫七郎却轻声出声,趁她不注意,又是一个重重的吻落了下来。
距离邺城百里之外的一片青丘上,荒草丛生,风沙大作。
“哥......梓明哥哥好不容易出现了,你为何拦着不让我去找他?”一道娇惯狂横的声音从风中远远传过来,连风声都好像夹杂着骄纵之气。
说话的是个明丽少女,一身的利落紧身红装在风中猎猎舞动,长发飘然,香肩细腰,一双乌黑的大眼好像会说话,闪着灵动,肌肤白润间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从花丛间飞出来的仙子,但是那眼神却是十足的张狂刁横,看谁都透着鄙夷。
她细腰上缠着一条细柳莽鞭,颜色黑红相间,和一身的惹眼红衣很是相配,明眼人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腰上缠着这么一条凶器。此刻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跟前,她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夏行之,满脸的不耐烦之色,好像被拦着去见自己的心仪之人,很是不痛快。
傻妹妹啊,他已经娶妻了,哪里还会认得你,更遑论娶你?
夏行之胸口堵着感觉苦闷,这句话想说出口,可看着妹妹一副心思早已飞出,跟着远游痴迷样子,他便在心里一叹,浮上怜惜之情,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换了个话,“听话,哥哥说的都是为你好,还是跟我回去吧,你这次偷跑出来,爹娘又该斥责下人了,弄不好又是一个看管不力之罪,你忍心他们那些无辜之人跟着你遭殃?”
那少女听着竟然头一扬,高高抬起,秀发也跟着飞扬,美丽的琼鼻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神情没有一点羞愧之色,反而一片坦然,娇横地说道:“他们都是下人,本来就应该照顾我,天生就是我们这些贵族公卿的奴才,办事不力就应该受罚!”
夏行之皱眉不快,脸色却没什么变化,想来是了解他这个妹妹的脾性,知道她会这么说。可是他明明听不惯,却竟然不去呵斥阻拦,而只是淡淡皱眉宠惯着,并不多加苛责。
静了好一阵子,夏行之才说道:“这里离着邺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你一个姑娘家,又是永平郡主的身份,独自一人出来已是犯了大忌,偏生还性子好强,不带一个随从。”他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里慈爱疼惜,劝说道:“卫梓明若知道你还是这副冲动刁蛮的性子,以他的为人,你觉得他会娶你么?你就没想过他堂堂七省之主,身份之高,会不嫌弃你担当不了持家大任,只会任性苛责?”
他没告诉这个妹妹,她心心念念的梓明哥哥已经娶妻,而且还是个乡下女子,和他这个出身尊贵的妹妹,永平郡主根本没法比,但她确实是嫁给他了。只怕他说出来,他这个妹妹又是个没遮没拦,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性子,知道了恐怕会当场冲上去将那女子一刀剐了才算心安。
永平郡主出自四季如春的永州首府平城,是夏行之的嫡亲表妹,名唤江雪瑶,到了及笄之年便被当今皇帝昭告天下,封为第一个除皇室外的异姓郡主,身份居于庙堂之高,可见一斑。
但就因为如此,她也被骄纵惯坏了,性子任性无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小魔头。
但此刻,她听着哥哥夏行之的好言好语,脸色竟然红了,脑袋也是低下去羞涩地看着地面,火红的身姿在风中楚楚动人,和方才一副刁蛮的模样判若两人,夏行之看着却脸色闪过一丝疼惜,这个妹妹只要一想到卫梓明,就是这幅少女娇羞的模样。
只听她连声音都变小了,显得娇柔无比,轻声说道:“皇上不是给我和梓明哥哥下旨赐婚了么,难道他还能抗旨不成?再说了,我嫁给他,总是要为他着想的,我这浑身的毛病他若是看不惯,我就为了他一定会改掉,变作他喜欢的那种女子不就成了。”
她说着,脸蛋微红,双眼迷蒙,整个人都好似化作了一滩柔情的水,甘愿为了那心爱的男子改变自己,也是无悔!
夏行之听着却是一阵烦躁,望着这个妹妹真想骂醒她,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雪瑶虽然刁蛮,但却单纯,不懂朝堂上的政事纷争,懿旨赐婚只是巩固皇上自己的权势而已,这样的捆绑圣旨对卫梓明来说他不屑,当年还不是抗旨不尊,独自失踪了。
如今他有了家室,以他的为人,夏行之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不会接受江雪瑶的,以前抗旨他都不娶,那么以后就更不会娶她了。
他苦笑一声,望着这个独自陷入美好梦境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她孤老一生的背影。
再不多言,将心头那些烦琐事情尽数压下,然后他向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收到,便从队伍中走出四五个身形矫健的,然后一边一个,将江雪瑶围在了中间,出其不意地迅速出手,将她整个人架起来牢牢制服,然后又绑了上绳子,才将她恭敬地送回了马车里。
江雪瑶从小习武,自是有一定的反应,可是她正想着卫梓明入神,没防备,被夏行之趁机制服,还未防她又中途逃跑,给她绑上了绳索,这么做自是不让她去邺城找寻她的梓明哥哥,她气得大骂:“夏行之,你放开我!”
奈何她还在兀自一个人大骂,人已经被夏行之指使着送进了马车,末了,他又转头看着江雪瑶,疼惜道:“雪瑶,我是为你好,别再找那个人了,忘了他吧,他不适合你。”说完不等她回话,便转头吩咐道:“好生送郡主回京,不可出半点差错。”
“是!”领头的侍从点头领命,带着一群人便退下了。
马车走开,风中还传来江雪瑶的破口大骂,只是随着越行越远,连声音到最后也是听不见了。
留下夏行之一个人牵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站在青丘草地上,迎着风看了一眼邺城,什么话也没说,翻身上马,轻拍了下马头,说道:“你主子不要你了,那我便带你去永州吧,想来再过不久,天下将变,那个时候他就回来了。”
说着,一夹马腹,那马儿长嘶一声,双眼眨了眨,便四蹄飞扬,转头向着永州狂奔而去。
细雨纷纷,深秋的午后却是下起了毛毛雨,整个邺城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朦胧寂静的氛围里,整个天地间一片灰色。
董如早前和卫七郎一起陪着刘阿婆用过饭,又和她聊了会儿天,两人便一起出来向着客栈走去。走在小巷中,她紧紧依偎在卫七郎身边,将小手伸出雨伞外,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嘴里情不自禁地唱起诗歌来。
今夕何夕兮,锦袖飘扬人不知。
明夕何夕兮,云梦缠绵情悠远。
今兮是何兮,碧波荡漾杨柳垂。
他日何盼兮,心有千结望君知。
她声音空灵婉转,在细雨纷纷中悠扬四散开去,如那沉鱼落水般四溅而起的水珠,落下时排击起洋洋盈耳般的银铃之声,听起来让人顿觉一种舒爽之气充满肺腑,在朦胧空气中有一种甘冽的错觉。
卫七郎不禁转头望向娘子,见她神色轻快,嘴里一直旁若无人地唱着刚才的诗歌,一双乌黑大眼正望着远处的墨色山岱,眼神却是清澈透明,放佛盛着这个世上最水润的冰晶般,璀璨流光。
白皙的面容,细腻的毛孔,秀雅的眉毛,挺秀的琼鼻,粉红的菱唇,在他这个距离,都能看得清楚那眼瞳深处的一点点稚气,还有一双像蝴蝶羽翼般轻煽着的纤长睫毛。
她就像满目灰蒙中唯一翠绿的仙子,从画中慢慢走出来,带着自身美丽温柔的光芒,逐渐笼罩住了他,卫七郎竟然在这一刻有一种不愿,也不忍心去打扰她的念头,就只是这样静静凝视着她,嘴角上扬,温柔地笑看她,听着她的声音像水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良久过后,等董如唱够了,她回转过头来时,才发现卫七郎早已看着她多时了,现在雨水已经停歇,但她还是发现卫七郎一边的肩膀被淋湿了,他将大半的雨伞全部打给了自己,而他便是被雨淋着。
心里不禁愧疚,心疼道:“你都淋湿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虽然雨不是很大,但你穿着湿衣服还是会难受的。”她说着,拿出手帕将他肩膀上的一些水珠拂去,然后拉着他的手就想快步回去。
卫七郎任由她拉着,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的,一直看着她,董如被看的不好意思,羞道:“看我做什么?”
“他日何盼兮,心有千结望君知。”卫七郎望着她,笑意加深,将伞收起来,轻柔说道:“没想到我娘子才情满腔啊,只不知这句话是说给相公我听的?”
董如脸蛋粉红更羞了,偏着头不去看他,双手也绞在一起攥着帕子,半晌才回道:“便是说给你听的,你难道不愿?”
没想到她刚说完,脸蛋上就被卫七郎重重亲了一口,只听他的笑声朗朗穿透而来,听起来高兴无比。董如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望着他,连羞涩都忘了,记忆中这还是卫七郎第一次在她面前朗笑出声呢,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便惊奇地望着他。
卫七郎只是笑了一会儿,便收了声,但是他却低下头认真望着自家娘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认真回道:“愿意,怎能不愿意呢。”
他说着,也是伸手到一旁,摘下了一片柳叶,然后放到唇边,吹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冲破九霄。董如细细听着,不禁吃惊,却是卫七郎将她先前的那首诗歌在短短时间里,编成了一首曲子,现下便是吹了出来。
卫七郎吹着,眼睛看着她,里面是满满地温情,她很是害羞,心里却是有些跃跃欲试,犹豫了一会儿,她便放开了胆子,又是将方才那首诗歌迎合着现在的曲调,唱了出来。
雨水停歇,空气朦胧,两人便就这样在空灵的曲调中相伴着慢慢走向客栈。
第四十八章:百岁花甲
一年一度的回婚节终于在这一天盛大来临,邺城整个城池的城墙被披上了一条条的少数名族彩带,这些彩带五颜六色,迎风飘扬,将整个邺城装点的好像是在过年一般。人流如水的大街上在今天更是拥挤不堪,肩擦肩脚碰脚,而人们脸上却是兴高采烈,红光满面的互相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送祝福。
小夫妻俩早早就起来了,现下卫七郎正扶着董如坐在妆台跟前给她梳头。
一缕秀发在他手指上灵活绕动,他的手法先前并不是很娴熟,但日子久了,经常给她梳头,卫七郎给她梳的头发倒也逐渐看得过去。
董如望着镜子中正在给自己梳头发的相公,他脸上神情平静,眼眸带笑,她忍不住也跟着笑开来,柔声问道:“你说穿什么衣服出去啊?成亲那天的新衣服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可是现下我身子沉重,却是穿不了了,该怎么办才好?”
“节日虽重,但重在参与,心里安稳即可,不必在意形式。”卫七郎将最后一缕头发给她拢好,然后轻拍了拍她的脸蛋,笑道:“两人心中有情,表面这些都是虚的,你何必看得太重。”
董如见他虽然笑盈盈地,但说话逻辑丝毫不变,若是旁人听了只怕会觉得这人如此不重视,盛大节日当然要穿得光鲜亮丽才可突出,但只有她知道卫七郎的真正意思。
心中有情,彼此相爱,何必在乎旁人如何说,只求活的安稳,问心无愧。
“也是。”董如跟着点头赞同,她抬头望着卫七郎,后者也是坦然相望,良久后相视一笑,不说话,但彼此间默契流露,一切只在无声。
吃过早饭太阳已是高升,将一切都收拾好,卫七郎便领着董如出了客栈。
走在大街上,她个头足足比卫七郎矮两个头,身量又是笨重,卫七郎便将她护在自己身旁,自己走在外面,街上人流太多,时不时便将他碰一下。她看着心疼不已,有心想拉他过来些,可奈何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便只得作罢,只悄悄拉紧他的手无声关怀他。
卫七郎回以微笑,轻声说道:“别管我,我虽是护着你,可街上人太多,你也要长点心,照顾好自己才是。”董如点头,他以下巴朝前方人最多的地方点了一下,又说道:“那里只怕是今日回婚节的重头戏,我带你过去看看。”
董如也看见了,那是位于邺城最大的一条街上,此刻人们,尤其是一对对的年轻小夫妇,都是双双结伴朝着那条街走去,想来应该是有节目开始了,人们都争相恐后地前去观望呢。
“走慢些吧,我虽然也想去看看,但不能伤了孩子。”她身子笨重,走得便慢些,便跟卫七郎说道。
他们俩人都穿着平日里的衣衫,唯一不同的是,卫七郎在临出门前给董如披了一件薄氅,和周遭赶来参加节日的人们相比,就显得有些普通,毫不起眼。
卫七郎便托着她,将她护在身旁,慢慢走着。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董如也是不看,并不是她不喜欢,相反,邺城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可是她怀着孕,有些东西就是想尝鲜,为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得思量下,因此,与其勾引的自己心痒难耐吃不着,还不如不看。
走得近了,人们也是将大路围堵的水泄不通,四周彩带飘扬,人头攒动,小孩子更是在街上嘻嘻哈哈地乱跑,董如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她也不生气着急,只握着卫七郎的手站在后方听着前面人们大声的说话声。
“出来了出来了,快看!王大人出来了。”
“两位百岁老人也出来了。”
哗啦一声,也不知前方谁高喊了几声,人们一下子喧哗开来,竟是兴高采烈异常,同时从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敲打声和一阵清幽亮丽的歌声。
董如不禁跟着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是一座气势宏伟,白墙红瓦,有五层之高的雄伟高楼,楼的最顶端挂着一块烫金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青州首府。
这建筑是邺城最高的建筑了,董如仰头望去,只觉得那楼背衬阳光,雄光四射,而在楼的前方有一片广阔的平台,正是被人们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
此刻那片台子上站着好几个人,俱是身穿锦衣华服,其中一个老者花白头发,眼睛却炯炯有神,看向台下的人群,脸上始终带着和蔼亲近的笑容,人也是站在最前方,后面的人都离得他身后几尺开外,显然此人身份不同一般。
董如认得他,此人正是青州地界的抚台大人王首府,百姓们见他出来,都是高呼着就要跪倒行礼,而最后方的卫七郎却是身姿笔挺,直直望着台子上方的人不动弹。
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家乡最大的朝廷命官,老百姓本身就心底惧怕官爷,她本能地脸上闪过尊敬,也想跟着跪倒,却被卫七郎一把拉住胳膊,她动作一顿,转头看去,却见卫七郎正盯着她,满眼怒气,甚至于董如还有些害怕,虽然他没说话,但他的气度却在这一刻散发着强劲威势,压迫董如竟然比台子上王大人的威信还要来的恐怖。
而恰在此时,台子上王大人两手虚抬,含笑示意人们不必拘礼,和蔼地说道:“今日是我青州一年一度的回婚节,盛况空前,大家不必拘礼,我出来也只是主持大局,最重要的人物可不是我,是他们。”
他说着,微笑着身子向旁边一让,将后面挡着的两个老人让了出来,却是两个早已年过花甲的枯瘦老人,但两个老人却是两两相对,眼神交融,岁月虽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在世人眼中,坐在椅子上的他们,好像世界已远去,眼中只有彼此。
待那两个老人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人们一下子喧哗起来,尤其是周遭的年轻夫妇,双手更是两两相握,彼此看着俱是幸福非常,再望向台子上方那一对老人时,眼神中是浓浓的崇敬,双双按照习俗向着他们行礼表达祝福。
董如一见到那两个老人,便将先前卫七郎生气的事给忘到脑后了,一双眼睛牢牢看着那一对老人,满眼的艳羡倾慕之色,听着身旁人们对他们的祝福声,嘴里呢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们若是能像他们一样,相伴到老那该多好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卫七郎将董如没说完的话接上去,低头凝视着她,温柔笑道:“娘子为我良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走吧,开始了,既然来了,我们便也去拜一拜吧。”
董如见他不在生气了,也是心里一甜,看着人们排成长龙俱是向着他们致敬,便也点点头,牵着他的手跟着人群踏上了台阶。
一对对的小夫妻双双结伴,向着那一对老人行礼表达敬意,同时老人也将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回赠,台子上洋溢着欢声笑语。董如手扶着卫七郎的胳膊,慢慢走着,只听王大人在一旁说道:“这一对老人俱是过了百岁高龄,是我青州整个地界年岁最长,也是最恩爱的一对夫妻,今日请了过来,便是要你们怀着敬意向他们祝福,同时也是对你们自己一个祝福,望你们能像他们一样,生生世世相伴到老。”
他说着,高抬双臂,双手相握成拳,向着京城的方向敬了一礼,高声说道:“万望你们以家庭为重,以楚国之民为豪,不负我大楚,当今圣上爱戴百姓之心意,日夜操劳国事之辛劳!”
这些话就是个过场,也是必不可少的提醒,但是从王大人这样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就带了信服,带动的感染力量。登时,人们沸腾起来,欢声雷动,整个城池彩带飘扬,昭示着回婚节的正式开始。
城池里各处都是欢声笑语,有些地方还在跳舞,哪里都有老年夫妇,都是可以赠以祝福的,但只有台子上这一对老人却是最隆重的,他们穿着新婚时的衣衫,坐在椅子上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两手始终相握,等轮到董如他们时,两个老人已经有些疲惫了。
在场怀着孕来过节的夫妇不少,但像董如这样快要临盆的还真是头一个,是以两个老人俱是双双站起身子,伸出枯瘦的双手扶住了董如将要下跪的身子,老爷子和蔼得笑笑,说道:“快起来,身子这样重,不能跪的。”
董如还以为他们不会说汉化,却没想到老人虽然年岁大了,说话却是口齿清晰,当下,也不在推辞,只更加尊敬,和卫七郎对望了一眼,卫七郎笑道:“晚辈替内子多谢二老体恤之恩,二老虽已过期颐之年,却还是恩爱如初,当真令晚辈钦慕之极。”
说着,携同董如微微躬身,向着两个老人行了一礼。
第四十九章:背叛
两个老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卫七郎只是随口说说,这话他们也是听得多了。携手走过一生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当下也只是笑看着小夫妻二人,老太太走上一步,伸出了自己枯瘦的手掌,摸上了董如细嫩的脸蛋,她的另一只手始终被握在老爷子的手里就没分开过。
“送你一句话:年华如日落,转眼即逝,与其年华老去后悔,不如怜惜眼前人。”
老人慈爱地说着,没看男老人的眼神,已经不用了,他们彼此融合毫无缝隙,这样的默契让董如觉得心灵激荡,脑海里全都是卫七郎的影子,只将头重重一点,说道:“是!”
卫七郎始终凝视着董如,见她点头就像发誓般,心中不禁暖流如潮,只定定瞧着她,只觉得自己娘子却是这样可爱,双手下意识地将她扶得更紧了些。
过后,有个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来,里面是一碗清酒,老爷子心疼自己娘子站久了身子累,便示意她坐下,自己接过清酒,然后一手的二指并拢,互点作莲花状,伸进酒水里沾了一下,然后示意他们小夫妇两人近前一步,用沾着清酒的手在他们头顶各自轻点了一下,然后又着重摸了摸董如的额头,过后笑道:“你娘子不能喝,你便代她喝了吧,祝你们慷佳和美,合卺永世。”
说着,将剩下的清酒递给卫七郎,自己也是又坐了回去,然后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笑看着他们。
卫七郎毫不含糊,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带着董如又是一礼,说道:“多谢二老诚挚受顶。”
董如只知道回婚节礼仪众多,但却没见识过,此番见到了却是感到新奇,但卫七郎博闻广记,见识渊博,虽然也是第一次经历回婚节,但却是明白方才老爷子做的一系列动作的。
两个老人点点头,又是跟他们说了一些话,董如才和卫七郎下了台,慢慢走在大街上,逛了一阵子,董如又不顾自己身子笨重,央着卫七郎带她去看舞蹈,卫七郎拗不过,只得领着她去了。
他们的身影刚没入人流之中,台子后方的一处小屋子,从半开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光亮,只见里面坐着三个中年男人,而那三个人之中,赫然还有江林镇的首富,何老爷,居中还坐着方才讲话的青州首府王大人。
他手中拿着一份密奏,明黄的颜色晃得人的眼神也跟着晃动,里面气氛有些压抑和沉重,四个人俱是坐在屋子中看着那一份密奏不说话。
良久过后,王大人忽然叹了口气,将那份密奏放到了桌子上,转头看着那三个中年男人,脸色一沉,寒声道:“密奏各位大人也看过了,想必心中都有数了。”他说着,低头拿起桌上的茶水慢品着,低声说了句:“镇国公虽然快不行了,但各位心中可要思量清楚,莫要站错队伍,到时平白丢了身家性命。”
“镇国公一直由卫家雄霸,而中书令又不知所踪,镇国公也是快要撒手西天了,如今京城只有苏家一手遮天,这站队的位置还需要斟酌吗?当然是苏家了!”坐在王大人下首左边的一个,留着一点胡须的中年男子忽然接口道,口气不以为然。
“你简直糊涂!”王大人听他说完,猛地将茶杯狠狠在桌子上一跺,温热的茶水溅洒出来,整间屋子的气氛更低了,寒着脸呵斥他:“你可别忘了,中书令大人是我楚国十年难得一见的三科之冠,连续三年勇破三甲,夺得状元,被世人称为当之无愧的状元郎,我们虽然都没见过此人,但以此人能连续夺得三甲,仅凭一人之力就和苏家对抗,肯定是富有心计之人,此等人才,你觉得他会平白无故的不知所踪?”
“是啊,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最大,苏家就算世代为官,内阁首辅为他们首任,但卫家百足之虫,自是有它死而不僵的道理,孙大人,这次你却是考虑不周了。”何老爷坐在一旁,看着方才说话不以为然的那位大人,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
那位方才说话的孙大人一听首府王大人这么说,听他的意思就是还要拥护卫家,自是不好说什么。可这何老爷是苏家手底下的人,苏家历来和卫家两个阵营,此番被王大人请过来秘密商议,他心底已经很是不满和疑惑了。
而何老爷只不过一介低贱商人,心里不免有些看他不起,现在却听着他口气多加斥责自己,还暗中讥讽自己是个笨蛋,登时恼羞成怒,站起来瞪着他大声道:“哼!你一介卑贱商人,就是那佞臣苏流钰的狗腿子,有什么资格来斥责与我?”
何老爷平日里前呼后拥,虽说是个商人,生活在人口稀少的江林镇,但却受人尊敬,那里受过如此辱骂,胸中一股火气涌上来,当即站起身就要骂回去,但他张口的瞬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闭口笑起来,复又坐了回去。
“你笑什么?”孙大人见他竟然坐了回去笑开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没来由的让他觉得被此人看低一等,更加恼怒。
“我笑孙大人消息不灵通啊。”
何老爷此时已经气定神闲,背靠着椅背闲闲坐在椅子里,喝了一口茶水才说道:“我虽是为苏家效命,但为保我何家荣耀,那也是不得已为之。朝堂奸佞之臣祸乱,皇上登基不过五载,他登基尚且要靠着苏家这一颗大树,那么我想请问在座各位,在场的哪一位大人不是为了自己地位荣耀和家族利益,是不得已而要寻找站位的?但凡朝堂清明,想必各位大人满腔才情也是会得以施展吧。”
他慢慢说着,孙大人听着他说话,脸色却沉寂下来不再开口,在场的大人都是满脸的寂寥之色,考取功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而今却是在这里用此等方式借以抒发自己心中才气,当真是讽刺。
何老爷扫视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首座上的王大人身上,神色一正,说道:“大人,何某多谢大人抬举,邀我过来共商要事。”王大人摆摆手回绝,何老爷回礼完毕,又说道:“此番前来我是要带个消息给各位大人的。”
在座各位大人都俱是转头看向他,末了又不放心,看向王大人,王大人点点头,说道:“不必怀疑了,何老爷确实有重要消息带过来。”
何老爷又是一躬身,才说道:“我江林镇虽是青州地界一个小镇子,人口也是不多,但在此前不久,却出了一个大人物,此人我只见过一面,但却足以,想必三科之冠的状元郎就是此人,而镇国公是他的父亲,如今将要西去,这其中干系想必各位大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各位大人如果信得过在下,就要好好考虑一下往后的位置了,毕竟佞臣就是佞臣,我即便为他效命,也是每日里提心吊胆,此番若是能想个计策,将此人逼出来,让他去对付苏流钰,我们就可安身立命了。”
他的话太过震惊,在座的大人脸上俱是闪过阴晴不定的神色,却听何老爷又说道:“这法子虽然下九流,但请各位大人想上一想,吾皇年纪轻轻,却有胸罗万象之才能,奈何朝堂祸乱,不能一展胸中抱负,心中悲愤不已,如果各位大人能在此时,在皇上面前替他解决这一危机,何愁不怕在皇上心里不留一席之地,将来在皇上面前一展抱负便可轻轻松松,到时荣耀加身,超脱两大家族,此番落井下石之法却是最好不过。”
他说完,小小的屋中久久没有声音,在座的各位大人俱是眼珠精光四射,脸色也是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平添了一分诡异。而何老爷却是神色平常,说完之后便坐了回去,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长久过后,首先是王大人抬头来,他一有动作,四下里的各位大人也是跟着抬头,都望着他,王大人扫过他们,最后他将目光望向何老爷,沉声开口再次确认:“何老爷,你所说之事当真?三科之冠的中书令大人确实在江林镇?”
“千真万确!”何老爷想也不想便回道。
他再次的确认还是让在座各位大人脸上一惊,肌肉猛跳,但王大人却长出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响,看着下方的各位大人,终是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各位,既然何老爷所说当真,那我们也该替自己想想了,为官之道,本来就没有下九流或者正当可言,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就算是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也是平常的。”
他眼睛扫过了一圈,慢慢问道:“只不知在场各位大人可有与我同心之德,一起联名上奏逼迫中书令大人出现的齐心?”
“只是,我们先前是为中书令大人效命,此番打着保护自己利益的幌子背叛他,若是此举不成功,到头来反被他来个釜底抽薪,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位大人说出自己的忧虑,问王大人。
王大人虽然被何老爷说动,但神情一直没有放松过,很是凝重,显然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镇国公不是快不行了么?偌大一个卫家,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镇国公老谋深算,想必在死之前早就想好该怎么做了,我们若是想要逼出中书令大人,就要想办法从镇国公身上下手,他死了,死得越快,对我们就越有利。”何老爷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传来,声音有些轻飘,但却是给在场各位敲了一个醒。
各位大人俱是互望一眼,眼中有火苗窜动,屋子中的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闷当中,只不过在场的四个人却是同心同德了。
第五十章:纤纤如玉
其实董如也不是很娇弱,她出身乡村,平日里总会做很多家务,还要照顾三弟董云,所以身子骨虽然气虚但也不是弱不禁风。但此番怀着身孕,又大老远赶来过节,走了好些时日,等傍晚游玩够了,回到客栈的时候,她竟然还没进门就先站不住了,身子只往一边歪去,吓得卫七郎赶忙扶紧了她。
待坐好后,董如便感觉自己两条小腿不对劲,卫七郎董医,自是比她早先察觉,蹲下身撸高她的裤管儿,一张脸便黑了下来,沉在了那里。
只见原本白皙嫩滑的皮肤此刻看着,竟然从里到外泛着暗沉之色,那上面的细细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楚了,原本纤细的曲线也是肿胀了不少,连带着两只小脚丫也是肿胀起来。
卫七郎低着头无言看了半晌,他身子就蹲在董如下方,可是董如却有一种错觉,觉得相公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狮子,气势非常,实在是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将手伸出去,抚上了他的肩膀,开口告饶:“我错了,不该逛的太久,半道上就应该听你的回来才是,七郎,你别生气了。”
你生气起来好可怕的知不知道?
这句话董如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的,只在心里小小声嘀咕。
然而这次董如却没听到相公的任何动静,他恐怕真的生气了,她心里更加惴惴,有些不知所措。
往常不管她怎么任性或者撒娇,只要一开口道歉,卫七郎生气的模样就维持不下去了,总是宠着她惯着她,并没有像今日这样,她说完竟然还有不回话的情况。
她内心其实是有些怕卫七郎的,尤其是见识过了那次营救她,他抬臂拉弓射箭,那脸上毫不犹豫的神情历历在目,她怎么也忘记不了。董如很清楚,其实她看到的相公,只不过是卫七郎愿意让她看到的一面而已,剩下的多面全部被他隐藏了起来。
此刻卫七郎那浑身的威严气势又散发了出来,含着无上压迫力,天子的气势也不过如此了吧,董如心里害怕,却又不可避免地这么乱想着。
“上去坐好,别再乱动了!”
她正想些有的没的,卫七郎的声音忽然冷不丁传过来,吓了她一跳,赶忙去看他,只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却是黑着脸瞪了她一眼,走了出去,没理她。
董如傻了,望着他出门的方向不知所措,却又不敢不听他的话,只得自己一个人慢慢挪动身体,往里面靠了靠,将双腿拿上来担在床沿上,双腿有些肿胀的泛着疼,她想去揉捏一下,却够不着,只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门口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卫七郎就推门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包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包裹,走上前来坐到她旁边,脸色还是黑沉沉的,漆黑的眼瞳又是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摆弄起他拿过来的包裹。
董如是决计不敢去触怒他的,他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任性过头,没来过邺城,图个新鲜就多逛了会儿,现在惹祸了也就不敢说话,只规规矩矩地坐着。
只见卫七郎拿来的那个包裹,打开之后却是满眼的各式银针,有些个头看着竟然比那缝麻袋的针都要来的粗大,还有一些别的董如不认识的工具,全部被他规规整整,分类放好在不同处,一眼就可区分开来。
董如曾经见他拿出来过一次,是以也不是很惊讶,知道他要给自己扎针了,便乖乖自己躺好,将双腿放平,然后等着。
卫七郎见她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心里一软,再看她一副生怕自己动气不理人的惶恐样子,没来由的有些想笑,竟是不再生气了。可是他却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副黑沉怒色,从里面取出一枚大号的银针,然后在董如眼前晃动了下,就准备下针。
董如却是一阵惊惧,双眼盯着那枚银针,清粼粼地眨巴了几下,突地瞪大,脱口而出喊道:“等一下!”
卫七郎手一顿,眼眉一挑,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他这样望着自己,一副戏虐的表情,董如脸色涨红,但还是按住他的手,惊惧地问道:“你,你不会要在我身上扎这么粗的针吧?”
卫七郎手里拿着的银针足足有正常的银针两倍大小,看得董如又惊又怕,这若是一针扎下去,只怕自己会疼的惊吓叫喊出声来。
“你说呢?谁让你不听话,现在腿肿了给你清淤血,不然到了后半夜你若是疼得受不了不要来找我。”卫七郎口气清淡地回道,他说着手底下快速移动,毫不犹豫,董如只觉得一道银光闪过,来不及阻止惊叫,然后自己足内踝后方与脚跟骨筋腱之间的凹陷处就被扎了一针。
她赶忙闭上眼,随即感觉不对,又睁开来,见卫七郎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好似嘲笑她胆小般,小脸一红,低头看去,却见自己两边的脚踝处,在自己闭着眼害怕的时候,早已被他连扎两针了。
他速度太快,她竟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不禁手扶上去小心地摸了摸,望着那两根粗大的银针,好奇地说道:“怎么不疼啊?我还以为很疼呢。”
刚说完,她便感到一阵酸麻肿胀的感觉从腿部到脚踝开始蔓延,这感觉连带着她腿上那些暗沉的颜色都淡化了许多。董如眼睛不眨地看着,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刚想说“七郎你好厉害!”但又想起来他正生自己气呢,估计就算说了他也不理自己,顿时她整个人又萎缩下来,规规矩矩地靠着床垫子只悄悄看着那两枚银针不说话了。
卫七郎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知道他这娘子那副小心思,不禁心底想笑,但却冷声说道:“太溪穴最是能刺激手脚关节,待会你周身各处都会感觉到的。”说着,他又手起针落,这次却是好几枚正常大小的银针顺着她小腿各处的穴道扎下去,然后起身出去了。
他手法又快又准,董如简直都跟不上他的速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腿上脚上各处的穴位都被扎满了,但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浑身有些发热酸软,很是受用。就连先前肿胀疼痛不已的小腿此刻也是逐渐消肿,虽然不是很快,但还是让董如舒服的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就像做贼心虚般赶忙睁开眼睛坐正身体,规规矩矩地坐好。卫七郎端着热水进来,抬头就看见阿如正襟危坐,一副想看自己又怕惹怒的娇怯模样,既可爱又好不可笑。
将水端到床跟前,他上前坐到床沿边上,伸手拿过她的脚丫给她揉捏起来,董如羞涩,以为他还在生气呢,想着不好再惹到他,便赶忙想要将脚抽出来,但卫七郎却是一把拉过来,态度强硬,呵斥道:“别乱动,在动银针就该移位了。”
他说着嘴角却向上弯起,被董如扑捉到了,她呆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随即轻笑了开来,瞪着他嗔怪道:“你明明早不生气了,干嘛还一副黑着脸的模样,害我都不敢说话,连坐都不知道怎么坐才好了,都怪你。”
“瞧你,本来是你闯祸了我该生气,现在倒弄得好像是你在生气,我做错了事一样。”卫七郎也不气恼,笑了开来,手底下不停,留意着她腿上那些暗沉慢慢消除,嘴里跟她聊着天。
“那你还怪我吗?我任性不听你话,大着肚子乱跑。”董如眉眼弯弯,伸手摸着他的脸颊,笑嘻嘻地问他。
卫七郎只觉得无奈,自己在阿如面前即便生气也是一时半刻,长久不起来,只得笑道:“不怪你,若不是有孩子,我早就带你过来了。”
董如却不说话了,只将头偏过去看向别处,红着脸蛋,眼波流转,笑盈盈地任由他捏脚。
卫七郎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其中纵然有他的心思在里头,但是更多的是对董如的一种关爱,他生气,其实是在气自己没看顾好董如,却从没想过要斥责她。董如心底浮上浓浓的甜蜜,眉眼弯弯间却是更不敢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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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京都,杨淮城。
现在晨曦将露,是黑夜最深沉的时刻,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在京郊极远处有一片丛林,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背靠大树而站。
那一身白衣远远地在微风吹拂中,给他平添几分清逸高远。
他闭着眼睛,神色闲逸宁静,一头墨发披散着,有几缕发丝随着清风拂过白玉般的脸颊,荡起这世间最美好的神往。
少年的白衣袖袍宽大,几近垂地,下摆也很是宽松,是楚国服侍,背靠着大树站在那里,在黑夜中如一朵清莲,安逸而秀美。
一只飞鸟轻扇着翅膀从远处飞过来,无声落到了少年不远处的马车旁,它落下的是那样轻,好像就连它都不愿打扰这少年般,轻柔地收拢起翅膀静静立在车辕上。
第五十一章:一封信
一只秀美白皙,骨骼纤细的手从马车内部伸了出来,温柔地拂过鸟儿的身体,像是抚摸明玉般轻柔,然后从鸟爪上取下了一封密件。
这个时候,白衣少年嘴角牵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微微笑了笑,还是闭着眼睛,问道:“如何?”少年的声音如叮咚流水,不疾不徐的缓缓划过静谧夜晚,是那么的从容淡然。
“呵呵呵...”马车内部传来一声娇嗔化骨,直让人浑身都感觉要酥软的柔媚女子笑声,她一说话,就好像真人活生生在眼前般,都能瞧见她掩起红唇而笑,眼眸闪着勾人摄魄的华彩,“真是好计策啊,没想到何老爷一介商人,却是这么一副利器,为你所用,被你唆使着去挑拨离间,只怕镇国公这个老头子不死也要死了,到时候卫家四分五裂,就是你这个堂堂内阁首辅出马的时候了,只不知那位状元郎会做何感想。”
白衣少年笑笑没接话,看着好似只是随意问出的一句话而已。
过了好一阵子,他微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眸,漆黑瞳孔却是墨沉无波,就像深渊里最不可琢磨的细碎流光,深邃无边。雪白衣衫流动如水般在黑夜中流泻开来,慢悠悠地走到马车跟前,轻说道:“回去吧,明日月圆,合欢咒不会等你,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黑夜沉沉,墨染无边......
初升的朝阳照耀在田埂间,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秆随风轻摆,微风拂过,一片好听的沙沙声响随即传来。绿草幽幽,早晨的空气清新扑鼻,小河村沐浴在一片晨光当中,倒显得有些诗情画意了。
方梅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粗麻巾,步履加快,身披朝阳,朝着自家的田埂走去。
还没走到近处,她便远远看到相公挥舞着镰刀,在田地里不停地割着麦子,他脖子上还挂着汗巾,麦秆子被他割下一捆便整齐放到一边,而汗巾尾部就随着他身体的弯腰直起随之起伏。
方梅看着,脸上浮起笑容,脚下不停,远远地就先开口喊道:“孩子他爹,快歇歇吧,别割了,过来喝碗水。”
在田里的汉子听到自家娘子的声音,抬起头来便朝她露出憨实的笑容,放下手里的镰刀,擦了把汗走了过去,坐在了田埂边上。
走到跟前,方梅见他一脸的汗,便拿出方巾替他擦拭着,嘴里嗔道:“瞧你,干活也不要这么卖力啊,不是还有我那么,等你歇够了我们一起割。”
“哪能让你做活呢。”方梅的相公听了憨厚地笑笑,却是伸手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说道:“你的好友董如不也是嫁了人便没做过活么,我虽然比不得她的相公那样能干,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这田里的活我却也是不愿让你做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方梅听着脸蛋粉红,心里涌上甜蜜,但她不像董如那样娇羞低头,虽然感到羞,但却很是大胆,直直地看着他,笑道:“阿如的相公我不稀罕,我就稀罕你。”
说罢,两个人互望,却俱是欢笑开来,方梅睨了一眼他,便转过头去将带来的篮子打开,从里面端出还在冒着热气的热茶,递给他喝了,然后又拿出几个馒头,一碟小咸菜,两个人就当是早饭一起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方梅忽然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要去一趟江林镇,跟阿如提个醒儿?”
却是方梅从那次集市上见到卫七郎开始,便觉得此人面熟,她去过好多大地方务过工,自然见识过很多大人物,当即就觉得卫七郎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加上和董如刚见面两个姐妹要聊天,便将这事给暂时忘了。
可回到小河村,她听到的全是些关于卫七郎他们夫妇的谈论,她心里不禁又疑惑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回想起来,原来此人正是掌管天下七省的中书令大人,勇夺三科之冠的状元郎,卫梓明。
当即她心里就感到震惊无比,只觉得董如这只小麻雀嫁给了一个,在他们看来简直就不能高攀的一只金凤凰。她不觉得这是平头老百姓感恩戴德的恩惠,反而担忧她跟着那位大人会出事,所以就总是心里惦记着要跟董如将这事说清楚,不能让她再蒙在鼓里了。
方梅相公听着,拿着馒头的手却是一顿,将嘴里的咸菜咽下去才说道:“还是算了吧,毕竟那是他们家的事。再说了,你那好友董如如今已经嫁给他了,你此时告诉她,已是为时已晚,不但帮助不了她,还会影响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可是,我就这一个关系好的妹子,又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她嫁的相公身份不一般,我看着她那性子根本就是被她相公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呢。”方梅却是不赞同自家相公说的,反而一脸担忧,“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瞒着我这妹子,而且还是终身大事,我这妹子单纯,没去过大地方,见识浅薄,我总是担心她会被骗了。”
她越说越感觉这事情已到了严重不可不说的地步,一下子站起身来,跟相公说道:“不行,这两天晚上我睡不着觉,老是心里惦记着,我今日一定要进城跟阿如将她相公的身份说明白不可。”
方梅相公见她说风就是雨,却是无奈,但也只得跟着起身拉住她,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想啊,离你们分开的时日,算算时间如今她也快生产了,你这个时候插这么一嘴,万一她在受个刺激出了事,那你可就是造孽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梅显然一愣,却是跟着点头,暗叹自己没想周全,一心惦念着要替董如出头,到是将她快要生产这事给忘了。
又听他说道:“我到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那位大人出于什么目的要隐姓埋名,我们无从知晓,也没有那个本事,但他只要对董如好,不欺负她不就行了,身份什么的,我想他们都一起过日子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董如最后知晓,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她即便心里难受,也是不会和他分开的。你就放心吧,不要担心她了。”
方梅相公有条不絮地说着,说完却又是若无其事般坐到地头上,拿起先前吃了一半的馒头重新吃起来。而方梅却是惊奇地看着他,半晌,也是随着他坐下来,看样子已是被他说动,不在叫唤着去江林镇替董如出头了。
而是一副即惊且奇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般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人看着憨厚老实,其貌不扬,说话做事却是有条不絮,还真是不可露相啊。”
而她相公却又是憨厚而笑,不在说话了,只大口吃起了馒头。方梅看着,也是甜蜜一笑,将篮子里的馒头和咸菜全部取出来,都递给他,满眼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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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样就可以了,谢谢您。”吴娘子肩上背着个小包袱,学堂门外停留着一辆牛车,是她雇来的一个农家车夫,替她载着一车的行礼,她自己则是盈盈站在镇子里唯一的学堂里头,跟学堂的教书先生轻声说道。
先生听她说着,便是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面,站起身拿起桌上刚刚写好的信件,放在唇边吹干了,然后递给她,说道:“你这便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吴娘子脸上还带着前些日子被丘老二毒打的伤痕,听着只是淡淡点头,眼中却没有任何神色,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对着生活已经失望了般,竟无一丝一毫的生气。
接过信件将它们叠好放在怀中,平静说道:“是的,我命不好,相公也是那个样子,总不能他再找上门来我还要被他欺辱,还不如远走他乡,离他远远的,倒也省了麻烦。”
先生听着却是感慨颇多,心里其实是心疼吴娘子命苦的,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沉重地感叹了句:“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啊。”
吴娘子却是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先生对她是真心好的,那脸上终是浮现了些浅显笑容。告别了先生,她便径自一个人领着车夫来到了董家。
此时董家只有董云在家中,董家二老却是回了乡下小河村的老房子里,吴娘子便将怀中的信件拿出,递给了董云,交代他要好生交给董如,说罢,便是转身背着包袱走出了门。
一路上,吴娘子的身影走到哪里,都有人驻足围观,评头论足,她也是不在乎这些个了,只是独自一人迈着细碎的步履走向了镇口。
待走到镇口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步履,却是轻轻转过身来,抬头望了一眼那镌刻着‘江林镇’三个大字的高大牌坊。寂静良久,她却还是抬头望着,直到后面的那个农夫低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终是不再看,毅然转身走了开去。
直到走得远了,空气中才轻柔传来一句:我即将远去,那人的身影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第五十二章:临盆
董如回来已是六天后的黄昏了,一回到家中她便是将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床榻上软绵的垫子中去,脸上神情还溢满着浓浓的痴恋和满足,只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果然金窝银窝不如狗窝,客栈再好,也不如我家中的床榻好,真舒服啊”
卫七郎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从骡车上取下来的一些用品,待听到她说话,便是转过头去看她,却不想见她一副慵懒猫儿般满足的神情,不禁忍俊不禁,上前轻吻了吻她的头发,笑道:“刚回来,你身子匮乏,就多休息吧,我去给你煮碗银耳枣泥汤来。”
说罢,人便出了门,不出一会儿,厨房里便是升起了火,那青烟从烟囱里徐徐冒出,董如从窗户里看着,眼眸却是微微弯起,里面盛满了柔蜜温情,看了一会儿,她却是兴奋又甜蜜的将自己整个脑袋捂在了枕头里,感到羞不出来了。
过了一阵子,却是门外传来了人的说话声,董如也是被捂着感到气闷,便也顺势直起身来,朝着窗外张望着,原来是爹娘听闻他们回来,闻讯赶来了,和厨房的卫七郎说了会话便是朝着屋里来了,董云上学呢,倒是没见到人。
董母一进门就先是将董如上下打量了半晌,见她安好才算是放下心来,一旁的董父就笑着说她:“瞧瞧你,闺女有七郎看顾着,还能出啥事,就你整天的见不着面一颗心老吊着。”
他说着,却也是紧瞧了闺女一眼才算是安心。
陪着阿如的董母却是不乐意了,眼一瞪,骂道:“在身边的就这一个闺女,我不当个宝护着,难不成还要等着你没用,将这闺女也送出去常年见不着人。”
大女儿董月自从多年前擅自跑出去追寻她的情郎小康哥哥之后,这么多年了,都是杳无音信,董母心里自然是惦念的。
她就是看不惯当初大女儿离家出走,而他这个做爹的只在一边看着不管,任由她走掉,这么些年了,算是失去了一个女儿,从此心里留个了梗,平日里只要两人说话口气稍微不对,董母就拿这事呛他。
而董父每次被呛,也是一声不吭,任由董母骂着,这次也一样,等董母骂够了,他便是独自起身出去了,董如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也是没办法,她没嫁人时这种事就经常发生,即便劝了母亲,她也是不听的,毕竟一个女儿就这样平白无故远走他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任何语言在母亲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以前不明白,现在有了孩儿,才总算是明白娘亲心中的苦楚,想必惦念大姐至深,便将她出走之事迁怒到了爹爹身上。
她看着娘亲逐渐被岁月侵蚀的脸容,又想起很多年不见的大姐,忽然心中泛起一股哀切,只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紧紧握住了娘亲的,睁着乌黑大眼柔和说道:“娘,您就别怪爹了,想必爹也是看着当初大姐一心惦念着康哥哥,他不想大姐伤心,才没去拦着她的,大姐也是他的女儿,多年杳无音信,爹心里想必也是十分挂念的,您就别凶他了。”
董母已经是不抱希望了,只是心里始终有个梗在,就是放不下才会这样,如今听着二女儿这样劝说她,她也是微微一笑,只当是安慰闺女了,“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果活得好好的那我也算是放心,若是活得不好或者因此不敢回来见我,那我也不抱希望了,这么多年了,她都不回来看我们一眼,估计已经把我们忘了了吧。”
她说着,叹了口气,拍着董如的手背,叹道:“爱怎样便怎样吧,我也不惦念了。”
“娘,您就是多想,大姐不会的,怎会忘了我们呢。”董如却是不爱听,记忆中她总是跟在大姐身后,喊着她的名字,姐妹俩时常在田埂间玩耍。虽然分开多年,董如却还是犹记得大姐当年照顾自己细致入微的模样,遂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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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逝的就是这样快,秋季将逝,初冬来临,一天的时日却是黑的越来越快了。
晚间,卫七郎帮衬着董如睡好,便熄了灯和衣躺了下去。
董如快要临盆,他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和衣睡觉的,就是以防万一。
到了后半夜,狂风骤起,在初冬的深夜里吹得窗户扑棱棱响声大作,卫七郎压根儿就没睡着过,他的眼眸一直是睁着的,听着外面大作的狂风,暗自蹙眉,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就连睡着也是很难受的阿如,便起身去将窗户又是压严实了些。
然后他又出去将门上的帘子也是拉起了一角,紧紧夹在了门缝当中,这样一来,帘子底部,两边承重的小石子就不在随着狂风猛烈拍打木门了,他至此神色才是微微一松,阿如便不会被吵醒,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七郎!”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董如的声音却是在狂风中传来,她好像出了事,声音突然很是高亢的猛烈叫喊出声,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卫七郎的耳朵里。
他心里猛地一颤,只怕是董如要临盆了,身子一动,人便是已经进了屋,待进了屋身后那帘子才是慢慢落下。
“阿如!”
卫七郎几步就走到了床榻跟前,只瞧了一眼,他立马看出阿如已是要生产了,却偏生是在如此深夜,不过所幸他早前就已是将所有东西备用齐全,现下也不用像没头苍蝇似得着急忙慌。
只是看着阿如那一张因为疼痛加剧而失色的小脸,他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她差点滑胎的那一幕。太过折磨,以至于那一幕在他心底已经根植牢固,在心里留了个阴影,此番见她又是这幅摸样,心底不禁先是替她疼了起来。
董如已经是疼醒了,满头大汗,小脸也是痛苦地皱在一起,双手伸出握住了相公的手,带着哭腔说道:“七郎,我下腹很痛也很涨,快要撑开了,是不是我们的孩儿要出生了?”
她生产来的毫无征兆,令董如不禁害怕极了,只将手紧紧攥住相公的,仿佛一撒手,她就要离开人世一般。
“你别怕,我在你身边呢,我会陪着你。”卫七郎只是点点头,心下却是镇定,他一面安抚董如的情绪,一面松开一只手,伸手捞过一旁的干净棉巾,然后伸进了董如的底裤,待再拿出来时,只见那上面流有一丝丝的红血丝,显然是见红了,预示着胎儿正在脱离母体。
董如也看见了,却是吓得惊惧,一双盈盈大眼也是溢满了泪水,只哭着叫道:“七郎,见血了,见血了。”她一叠声叫着,还以为孕妇留血就意味着死亡,一颗心都是剧烈颤抖起来,又想起村子里那个难产而死的年轻孕妇,更是吓得哭得更大声了,凄凄惨惨地叫道:“七郎,你说我会不会有事啊,都流血了。”
“不会的,不会的,阿如,放宽心,别乱想,我在你身边呢。”
董如什么都不懂,卫七郎却是精通医术,自然知道刚开始见红对母体没什么大碍,但他却是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到时候阵痛就会越来越剧烈,那个时候便是阿如最难以撑过去的时候了。
遂他便是心底浮起淡淡焦虑,自己完全可以给她接生,换做别人他也不愿意,他不容许旁人动他的阿如,但是此刻家里就他一个人,没个打下手的和陪伴阿如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
岂料,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若不是卫七郎耳力甚好,只怕在这狂风中这样微弱的声音,他便是听不到了。
“阿如,门外有人敲门,肯定是爹娘来了,你乖乖的撑一下,我去开门。”
“嗯。”董如一听是爹娘来了,双眼一亮,总算是心安了些许,点点应了一声。
安抚好董如,卫七郎便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去开了门,果然见是董家二老迎着狂风,身上还挎着大包小包,显是已经预料到了,便赶了过来。
而且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到中年的半老徐娘,此人卫七郎认得,是江林镇专门接生孩子的许大娘,她衣裳不整,想必是被董家二老连夜叫起来便给拉到了这里。
在不多话,将人全部让了进来,董母甫一入屋便是走到了董如跟前握上了她的手安抚她,身后的许大娘进来就走上前来先细细看了董如,摸了摸她的肚皮,皱眉,但还是点头说道:“嗯,虽然月份不足,但是也差不多了,平日里身子调养的好,现在虽然见血,但也只是轻微的疼痛,还是能撑得住往后的生产的。”
她说着便是挽起袖子净手,进入了状态,嘴里便开始像在自家般指挥起人来:“董家大哥,你先去厨房烧一大锅热水备着,然后再接着熬一碗定心汤,记得放温,过后就不要进来了,董家嫂子,你便是在屋子里给我打下手......”
董家二老连忙答应一声,董父便出门去了厨房。
第五十三章:难产
她吩咐着,自己却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然后走到守在董如跟前的卫七郎面前,将那件小玩意儿递给他,说道:“卫家七郎,产妇生产古来自是不吉,你便将这定魂符用柳枝缠着贴在门楣上,然后你也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却见交到卫七郎手里的那件小玩意儿是一张泛着古旧颜色的黄色符纸,上面描摹着行云流水的朱砂咒语,然后最下面却是一副恶鬼吃人的小图像,看似不吉利,但卫七郎却是明白的,这是江林镇的习俗,不论哪家孕妇生产,都是要将这符咒贴在门楣上冲晦气的。
当下,他又是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眼巴巴望着他的阿如,没说话,却是拿着符咒出去了。
待他出去,许大娘便是走上前来,和董母两个人帮衬着将董如身子放平,然后脱去了她的底裤,给她在肚子上盖了一层薄被,下身便是空了。
外面狂风呼啸,吹进了董如的心里,此时阵痛加剧,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下腹双腿那里,撑得都快要将她裂开了,浑身也是在此时冒出了虚汗,她不禁心里感到害怕,立时思念起卫七郎来。
但是一旁的许大娘却是一脸的镇定之色,看着董如害怕的样子,一面出声安抚她,一面用双手慢慢不着痕迹地往开了撑董如的两条腿。董如的两腿天生纤细,但却也比常人闭的紧实,这就导致现在生产打开宫口有一定难度,她必须引导她慢慢打开,这样往后孩子出生,她不会太累太疼。
“放轻松,有许大娘我在跟前呢,我接生了这么多娃娃,你便是放心,不会出事的。”
可是许大娘刚说完,董如便是疼的叫了起来,却是她刚给她把双腿撑开了些许,她便立时受不住疼痛嘶叫开来,下身因为人的情绪剧烈起伏,血流量也是慢慢多了起来,将身下的床单都逐渐染红了。
董母看着老眼里溢出了眼泪,心疼的不行,但却是紧紧攥着女儿的手一叠声的宽慰她,而董如却是听不见,只嘴里呼喊着卫七郎。
卫七郎刚站到门前准备抬手掀开帘子进门,便听到这一声剧烈的呼喊,他心里不禁泛上恐惧,只觉得骇然无比,不再耽搁,直接一把掀开门帘将门踢开,径直走向了里屋的床榻跟前。
身边两个女人一见是他进的屋来,俱是一惊,产房男子不得入内,尤其是像卫七郎这样年纪甚轻的盛年男子。
“七郎”董如一见卫七郎进来,只觉得身子都有了些力气,张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颤巍巍唤了他一声,便脱力了般闭了口。
此刻董如一张脸蛋已是完全苍白,他眼尖,早已看到她身下正在逐渐流多的鲜血,眼眸不禁一红,只觉得那红色直冲肺腑,只让他觉得恐惧,莫名的恐惧,害怕她就像滑胎时生死一线,性命不保。
他没管旁人,只是蹲在她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像往常一样静静陪在她身边,只是他此刻看上去却是失了以往的沉稳气度,满眼都是焦虑恐惧之色,脸色更是跟着董如一起变为了苍白。
“我在呢,不会离开你。”
“卫家七郎,产房不吉利,你快些出去吧,这里有我呢。”许大娘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见到有男子不顾祖宗训诫,进来陪着产妇的男人。
但她也是好意,一旁的董母也是老一辈思想,跟着劝说卫七郎。而卫七郎却是没理会她们两人,眼眸只看着阿如,只说了句:“我懂医术,而且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出门等着。我娘子要生产,我怎会在这时候离她而去。”
他声音低沉,却是有力沉稳,就像世上最能治愈人的良药,将她的手执起,放在了自己心口,跟她轻声说道:“你要放轻松,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在驿站里,我说过,不会让你步我娘后尘,所以,你要撑住。”
董如见他脸色也是苍白,脸容虽是俊朗往昔,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倒映着她的小小身影,好似要吸进去般是浓浓的担忧心疼,她不禁跟着点头,说道:“我记得呢,我一定会撑住的。”
卫七郎听她带着依赖自己的口吻发出坚定不移的话语,心头些微松口气,但还是不敢托大,只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转头董母说道:“娘,你代我安抚好阿如,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便是起身走了开去,却是走到了外屋,将门关上,然后从柜子拿出自己的银针包裹,又走回了董如跟前,将一枚枚银针摊开来,然后他跟董如说道:“阿如,我要给你扎针了,你周身各处大穴我都会给你封住,到时候孩儿会降生加快,但你不会太过痛苦,但你要有毅力。”
此刻董如已是疼得没力气,浑身快要虚脱,只有肚子,疼痛就好像没完没了般在一阵阵加重,她只觉得腹中有个东西在不受控制,就像血一样正在往外流,她想昏死过去,偏生意识在这个时候却是清醒的不得了,硬生生地承受着这种非人的痛苦。
听到卫七郎跟她说话,声音好像来自远方,飘渺无形,但她还是本能地点头,“嗯”了一声。
见她点头,卫七郎也是不在耽搁,直接抬手就是银光四散,眨眼的功夫,董如周身各处的大穴已经全部被他封住了,同一时刻,银针刚扎下去,董如便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翻江倒海般翻滚起来,肚子也是要撕裂般感觉要破裂,她整个人都好像处在了地狱里。
“啊...七郎,好疼啊...”她终于疼的忍不住嘶喊出声,只觉得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也不过如此了,头发也是四散,被汗水打湿结成了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蛋上,但她却感觉下身的血流量好像变慢了。
而且肚子的小家伙也是好像加快了速度,想要冲破着似的硬是往外挤,顿时疼的董如又是一叠声的嘶喊。
一旁的卫七郎只听得浑身惊惧,她的嘶喊仿若来自九幽的寒冰利刃,剐的他体无完肤,他的阿如从没有受过如此痛,他发誓,仅此一次,往后一生若要董如愿意,他也是不敢了。
可是不论董如如何努力,疼的如何浑身颤抖,小家伙就是出不来,到现在只见了个头顶,紧紧抓着董如手的董母也是跟着起起伏伏,她是过来人,见到这个样子,开口跟许大娘说道:“许妹子,怎么办?我闺女身子骨纤细,受不住胎儿,这孩子却是卡住出不来了。”
早被晾在一旁的许大娘此时也是走上前来,待看到具体情形后,便是下了决断,挽起袖子站到了董如脚边,却是准备亲自上阵了,但卫七郎在这里,她见劝说不听,便也由着他,当下只说道:“卫家七郎,我现下负责阿如生产,你便去厨房将热水端来,还有那一晚定心汤。”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即将疼得昏死过去的董如,只觉得于心不忍,若是她双腿还是紧闭不开,那么就要用催生烫来给她催生了,不然孩子大人都会出事。
卫七郎自是明白许大娘说的定心汤是什么,当下他听着神色却是不变,只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就要起身出去。而他将要起身之际,手却是被女子紧紧攥住,他不禁停步,转头向阿如看去,只这一眼,他便是再也挪不动步了。
董如已经快要昏迷了,虽然被他以银针施法减轻了些许疼痛,但生产历来就是所谓的“入鬼门”,又哪里是几根银针就能缓解的。
只见她已经是浑身都开始苍白起来,却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眼角还融着一滴滴泪珠将落不落,嘴唇也是要透明,下意识察觉相公要走开,只无意识凭本能的拉住了他,嘴里呢喃道:“七郎,别走,我害怕...”
这一声柔弱不堪,虚脱无力,听得卫七郎心都揪了起来,跟着蹲在了她身旁,他也是难受,只说道:“我没走,我一直陪着你呢。”
去厨房端水的活只能是董母去做了,许大娘坐到了床尾,嘴里开始一叠声催促她:“阿如,娃儿的头顶我已经看见了,你加把劲儿,这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快。”
董如只觉得所有声音都要即将离自己远去了,唯有下腹不停地在榨取着她,令她心力交瘁,精疲力歇,疼得她连嘶喊都喊不出声了,只轻声大喘气。
而许大娘的声音却是一声声穿透过来,她感到腹中胎儿在动弹,像一只没有感情的手,生生撕裂她,想冲出障碍,疼得她一手紧紧攥着卫七郎的手,另一只手却是猛地抬起送到了自己嘴边,张口就要咬下去。
卫七郎眼见着她就要咬自己胳膊,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臂攥在自己手里,赶忙将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而董如却是闭了口。
她紧闭着眼眸,大汗淋漓,人都有些抽搐了,但却是轻声呢喃道:“别给我,我会忍不住咬你的,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把胳膊拿开。”
第五十四章:轮回
别给我,我会忍不住咬你的,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把胳膊拿开。
这一句话只听得让卫七郎双眼湿润,内心震动无比,他的阿如无论任何时候都在为他着想,即便在如此时刻,人都快糊涂了,但却凭本能,也是不愿意让他受一点点伤害。
只有将一个人融入自己生命,到不可分割,完全成为自己一分子的时候,人才会在性命攸关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却也是最符合逻辑,感人至深的举动来。
“阿如......”
卫七郎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又看着她躺在床榻上好似轻烟般孤魂远去,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能如此关爱自己了,如果她真的挺不住,也许他也会像那鸳鸯般,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不会苟活。
“阿如妹子,你撑住啊,要使力气啊,不要紧闭着双腿,不然娃儿出不来的。”后方的许大娘也是焦急神色不亚于卫七郎,她更是满头的热汗,双手又是破了的羊水,又是鲜血,整个里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可董如好像听不到了,紧闭着眼眸整个人沉静地就好像睡过去了,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阿如!阿如!”一旁的卫七郎见她没声息了,整个人都好像被一股猛力提了起来,又好像有无数尖刀刺着他,只惊吓的他也是要虚脱,骇然无力般叫道:“你别吓我,阿如,醒醒,快醒醒,别吓我!”
而后方的许大娘这个时候却是高声欢叫:“对,对,就这样,再加把劲儿,肩膀已经出来了,对,对,使劲儿,不要停!”
是银针效用终于起作用了,孩子被外力催动着正在逐渐脱离母体。
而卫七郎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他只是紧紧瞧着董如,那张小脸此刻已经是完全失去血色,她紧闭着眼眸,就连平日里轻颤着的睫毛也是在此刻不动弹了。
世界在远去,声音在飘离,眼前也是一片迷茫模糊......是谁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她,那声音听起来如此仓惶无措,以至于她都能感受到呼唤她的人此时是有多么的心胆俱裂,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温暖的她都不想起身了,就想这样慢慢睡过去,直到永远......
可是......“阿如...我是七郎啊,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这个声音一直在呼喊她,如此焦急,如此彷徨,如此恐惧。是了,她还有孩子,她还有爱她如命的相公,这样美好的一个小家,怎么能因为自己如此不争气,觉得挺不住不去抗争,就要轻而易举的放弃呢?
“七郎......”阿如的声音绵软虚弱,简直听不见,但对卫七郎来说,这却是这个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了,他的阿如没有放弃,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了。
“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不要放弃,你还有我。”董如已经被卫七郎抱坐了起来,身子后半部分但在床沿上,改成了坐式生产,这样她整个下半身就将全部重量放到了肚子上,加快了孩儿的出生。
但这只会让董如更痛,下盘被胎儿压迫着就已经很是受不了了,如今来这么一下,立刻便让她疼的嘶喊出声,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浑身细汗不止,下身的血更是随着胎儿的降生跟着涓涓往下流。
“快!阿如你在用最后一下劲儿,娃儿已经快要整个出来了,在加最后一把劲儿。”许大娘亦是感觉要浑身虚脱般无力,只觉得这身子骨弱的女子生产真个是要人命,但还是嘴里一个劲催促董如使劲。
“啊!”她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叫喊,只觉得身子整个一轻,同时下身跟着一空,人便彻底没了知觉,头一歪,倒在了卫七郎怀里昏死了过去。
同时,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婴儿出生的喜悦冲散了屋内些许的血腥气。
“生了生了,哎呦!恭喜卫家七郎啊,是个男娃。”
许大娘将刚刚出生的孩子的脐带剪断,然后抱起来哄着,外面此刻正在狂风呼啸,遂赶忙将早先备好的小被褥给孩子先包上,待孩子止住哭声然后才递给他看。
而卫七郎却是头都没转,连那孩子一眼都没瞧,只是坐在那里沉着脸,紧紧抱着董如,一双眼眸定神瞧着董如,自她昏死过去后却是一句话都没在说过了。
他双眼暗红,血丝满布,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憔悴无比,就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不堪。唯独一双眼睛却是闪着异常清凉的光辉,只瞧着董如那张脸蛋,好像要将她融入进去一般,胳膊也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一旁的许大娘眼见着孩子爹看都不看一眼刚出生的娃儿,还当是他不喜欢男孩子呢,心下不免觉得这人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别家都是争着生男娃,他却是连自己的娃儿都不曾瞧上一眼。
但想归想,她还是走上前来,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跟卫七郎说道:“卫家七郎啊,产妇生产过后要净身子,你还是出去吧,毕竟这是从她体内流出来的污血,你沾染上不吉利,还是交给我来吧,你便是过来瞧瞧你这孩儿吧。”
却不想,卫七郎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不用了,我自己照顾她,孩子你看着办吧。”
这后面一句话可是让许大娘彻底哑口无言了,她当即就怔在了那里,索性这个时候董母走了进来,她刚才端水想着自己进去了也是添乱,便等了一会儿,才端着热水进来。
放下水盆,她走上前去抱过孩子细细瞧着,只瞧得她一张细纹横生的脸庞欢喜异常,只嘴里说了句:“竟是个男娃呢。”说完,她又赶忙转头看了一眼里屋,见董如已经被卫七郎放平,他正在替她整理身上的血污,不禁转头悄声问许大娘:“妹子,我家阿如没事吧?”
“放心吧,阿如只是身子太弱,受不住胎儿所以使不上力气,但她怀孕的时候想必你那女婿给她经常调理,所以生产过后只是常见的虚弱。”许大娘说着,将热水端过来,然后和董母给孩子洗身子,又说道:“而且万幸没有大出血,人算是脱力昏过去了,等醒了坐月子好好调理,不出几月就恢复过来了。”
董母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唉,我大女儿如今下落不明,身边只有这一个闺女了,如果她在出事,我这个当娘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呸呸呸,吉人自有天相,大喜日子,嫂子快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许大娘给孩子洗着身子,提醒董母今日可不能犯忌讳,接着便低头示意她去看,笑道:“您瞧,这孩子一被洗干净,模样就出来了,皮肤倒真是白净啊,这小眼儿小嘴儿虽说现在还没张开,可我看着将来也是个俊小伙,这俏模样倒是像你那个女婿。”
董母也是看着稀罕,当奶奶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又听着许大娘夸耀自己孙子,当下更是喜悦开怀。
她也是将视线放到了孩子身上,只觉得这孩子自己是看哪哪都喜欢,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小脚,笑道:“却是个俊俏小娃呢,只是这脸蛋摸起来肉乎乎的,只怕是娘胎里将阿如所有的营养全部给吸到自己身上了。”
“可不是吗,我方才抱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分量,怕是不轻呢。”许大娘也是附和着说道。
孩子洗干净后,董母便将他换了个小被褥,然后抱到里屋,去给卫七郎瞧去了。
董母轻脚走到里屋,看着女儿还是一张苍白的小脸,人已经是被卫七郎收拾好,盖上了棉被,董如从生产开始到现在,已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深夜,到现在外头已是快要下午了。
“给你抱着,我来看着她吧。”董母将孩子递给卫七郎,便是转过头看着女儿,只见她还是一副眉头紧皱,很是痛苦的模样,眼底一疼,便替女儿梳拢起头发来,末了又拿过一旁的棉巾给她将头发包好,然后便坐到跟前心疼的抹起了眼泪。
孩子已经洗干净,小小身子也是被包在一方小小被子里,只是刚出生,眉眼还看不真切,眼睛也是紧紧闭着的,但他却哭声很少,就除了刚出生时哭了一嗓子之外,到现在却是在没听见过他的哭声了,而是紧闭着小嘴儿安安稳稳躺在小被子里。
卫七郎瞧着那小鼻子小眼儿,还有小小婴儿有些尖的脑袋上,长着毛茸茸的头发,小脸儿也是通红通红的,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正眼打量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眼,再转头去瞧着阿如,他忽然很是感慨,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当父亲,这种生命的轮回,承载着他和妻子的生生不息,从此在他和她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这种感觉有些朦胧、有些彷徨、有些失措、更多的却是回首过去,再无瓜葛的一种感慨。
他低头瞧着孩子,在心里叹道:从此以后,自己算是真正和过去告别,开始新的生活了。
第五十五章:好涨啊
董如是在黄昏时分醒来的,还没彻底睁眼,就先听到些轻声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为了不吵到她,特意将声音放轻说话的。
她能听得出来,是弟弟董云的声音,旁边还有娘亲爹爹的轻声呵斥声,却没听到卫七郎的声音。
“娘,他怎么还不睁眼啊,我都眼巴巴的搁这瞧了一天了。”董云笑嘻嘻地跪在床跟前,生怕打扰到董如睡觉,便将声音压低,但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小外甥安稳躺在母亲身边,就是不睁眼,便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他,转头问一旁的董母。
“快别动了,不然一会吵醒了闹腾的你姐也要醒了。”董母在一旁看顾着董云,低声说道。
“爹,娘。”董如听着他们说话,已是睁开了眼睛,见爹娘还有董云都是围在自己身前,只是她整个人没力气,浑身剧痛,感觉转个头都很是困难,连声音也是羸弱绵软。
说着,她赶紧想转头去看孩子,奈何却是转不了身,一双眼眸里盛满了焦急,董母见状,赶忙将孩子抱起来,放到她眼前,笑道:“是个男娃呢,瞧这长得,真是俊俏。”
董如只见一个被包裹在棉被里的小小身子,只露出小脑袋安安稳稳睡着,她细细瞧着,只看着这孩子尖脑袋,怎么看怎么难看,但心里却是感觉有一阵苦尽甘来的深切满足之感,只觉得上天待她真是不薄,送给了她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
她仍是细细看着,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让娘亲将孩子放近一些,然后自己挪动几分,将脑袋轻蹭了蹭孩子的小脸,笑了开来说道:“我当娘了。”
董家二老听着她娇嗔绵软又是满足开心的笑语,俱是感慨的笑了起来。
后半夜。
初冬的天气反复无常,这几天总是风声肆虐,昼夜不停,连带着气温都低了下来,预示着冬天真正来临了。
而里屋的灯却是常亮着,卫七郎给董如洗了脸,然后就去厨房端了碗药粥来,一勺勺喂着她喝下,又出去将厨房的灶火提了提,不要让它熄灭,然后起身揭开锅盖,用勺子搅拌了下里头炖着的排骨汤,尝了尝鲜,觉着差不多了,念起阿如在月子里胃口反复,不爱吃香菜,便简单放了些香油进去提提味,又从灶台的碗里抓了些芝麻进去,然后盛了一碗又是端进了里屋。
如此,他是来来回回不停歇,一直伺候着月子里的董如,瞧的董如心疼不已,只坐在床榻上,抱着孩子说道:“你快歇歇吧,忙里忙外,瞧得我都跟着难受,心疼你。”
卫七郎却是端着碗走上前来,又是递给她,从她手里将孩子抱过去,说道:“快些喝了它,然后躺下,外面风大,你就不要起来招风了。”
董如接过去看着那汤,只见那排骨已被卫七郎炖的纯熟软烂,而汤汁也是清香并不肥润,看着也是清透,放在平时,她绝对有食欲,但有可能是最近吃的这种东西太多了,此刻她只觉得胃里顶的难受犯恶心,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只将那汤碗放到一边,推却道:“放着吧,现在不想喝。”
见她一脸的不情愿,卫七郎却是一下子沉下脸来,抱着孩子走上前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怒气,“快些喝了。”
他眼睛直直盯着董如,迫于压力,董如也是不再说话,敛了眼眸只是低着头将那碗排骨汤连带着碗里的肉都吃了干净,然后还是低着头,将空碗放回床跟前的小桌上,便不搭理他了,而卫七郎也是不说话,两个人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董如很是委屈,吃不下就是真的吃不下,硬逼着她吃下去只让她觉得胃里撑得难受,方才她还喝了一碗药粥呢,现下又是一大碗排骨汤下肚,她只觉得要吐了,但是卫七郎就坐在跟前,虽然不说话,可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
含着威信力的气场有多么的压迫人。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哇哇哭了起来,蹬着小腿儿,小脸泪水朦胧的。
董如一下子着急起来,将卫七郎给忘到了脑后,只顾着孩子,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见小家伙一张小嘴儿微微蠕动着找地方,显然是饿了,她便忙不迭地解开里衣,便将那带着些粉红的肿胀小樱桃送到了小家伙嘴里,一面轻声安抚他,一面瞧着孩子吃得香,嘴角不禁绽放开一朵花儿来,却又是疼爱又是满足,整张脸看着小家伙笑意盈盈地。
一旁的卫七郎自是瞧见了,待看到娘子衣衫不整,随着解开的带子那一个桃子便是弹跳着露了出来,看着竟然比她做少女时大了不少,上面的小玉点被小家伙含在嘴里吮吸着,孩子粉嫩嫩的唇瓣一张一合间,便是将那暗红色的一点微微露出了些许,其上还粘着些没有吮吸干净的乳汁。
这情形红白相间,煞是引人瞩目,他看的呼吸一窒,忽然觉得室内温度有些高了,不禁暗自喉头一动,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气消了,一双眼睛也是挪不开似的盯着董如那里。
待孩子吃饱了,董如便是将他抱在怀里亲亲,然后哄着他睡觉。
头顶有人影晃动,董如抬头却见是卫七郎一言不发地起身,拿起了床边上的空碗出门去了厨房,想是应该去洗碗了。
还记得方才他逼着她喝那碗排骨汤的事呢,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跟他置气,没说话也没叫人,任由他去,自己也是低着头看着孩儿逐渐睡着。
没想到这却是过了很久卫七郎才进得屋来,董如早已是哄着孩子躺下了,见她已经衣衫收拾整齐,眼眸一敛,轻声说道:“阿如,你睡着了么?”
董如闭着眼睛没理他,继续装睡。
过了一阵子,董如以为卫七郎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听到一声叹息声传来,他却是吹了灯,和衣躺在了外面,没再说一句话,不出一会儿,人便是没声儿了。
他呼吸轻的到听不见,董如也不知道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总之她等着卫七郎说话,却没想到人家什么都没说,更一言不发,也不解释一下方才为何那样逼她,她不禁没来由一阵气闷,当下也是不再管,背过身子搂着孩子也是睡着了。
翌日,天气却是在初冬的时日里算是晴朗,万里无云。
晌午的时候,给孩子换过尿布,让他自己躺在那里,董如坐起身来可以歇歇,却不想又是迎来了昨晚的那一幕。
卫七郎这次却是由昨晚的排骨汤换成了乌鸡汤,上面撒着些小葱末,看起来清而不肥,很是有食欲,但董如却是皱起了眉头,直接推拒道:“快拿走,我不想喝这些东西。”
听罢,这次卫七郎却是没像昨晚一般生气发火,发而一反常态,一撩袍摆坐到了床跟前,柔声跟董如说道:“不喝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子骨,生了孩子营养全部给了他,你自己倒是又回到了从前,你即便是腻了也要喝了它。”
人说着温柔的话语,动作却是又带上了不容人忽视的压迫力,直接将碗递到了董如面前,不容她抗拒。
董如却是耍起了无赖,她真的不想喝,天天喝这些东西简直都要吐了,若不是卫七郎每次喂她,她逃避不了,不然她早都叫唤开了。而现在,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光是眼睛看到这些东西就要反胃,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皱起了小脸,央求卫七郎。
“七郎,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喝,现在我看见这些东西就难受,快拿走。”
见她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卫七郎也是无奈,又不能硬逼着她,便只得作罢,将碗放到了一边,转头跟她说道:“那我在想想法子,给你换几种花样,总不能不给你调理啊。”
“嗯”见不再喝那渗人的乌鸡汤,董如总算是安心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皱着眉头说道:“这几天我才感觉身子骨有了些力气,这孩子将我折腾得不轻。”
“那往后咱就这一个吧。”卫七郎也是附和道,想起那天董如的模样,他就吓得魂飞魄散,感觉世界都天崩地裂了,如果她真出个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董如却是头枕在卫七郎肩膀上没接话,她眉头皱着,一张脸蛋也是有些粉红,感觉半坐的姿势不舒服,便将整个身子都瘫在了卫七郎的怀里,轻微挪动了下,但还是感觉不舒服,浑身都好像拧巴得难受,难以言说,眉头皱的更紧了。
卫七郎见她秀美紧蹙着,又是挪来挪去,还以为她怎么了,扶住她,担忧地出声问道:“阿如,你怎么了?”
男子一开口,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董如却感觉竟然有些清凉,她不禁心里感到惊讶羞,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脸蛋也是红了,不敢回真话,只得嘤咛道:“我这里好涨啊。”
第五十六章:讨厌
“什么?”饶是卫七郎耳力甚好,反应灵敏,在听到阿如柔软无骨的嘤咛后,也是没听清,确切地说他是没反应过来她会这么说,所以思绪跟着漏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听他没反应过来,董如不满地叫了声。
更是小脸粉红,只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不能告诉他:我身子内里热得难受,像火一样烧着,想要你帮我一下吧?
这种话她是说不出来的,但她口舌不伶俐,又说不出别的话,便只得撒泼。
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再加上月子中,她也是不敢乱动,只将身子在卫七郎怀里轻微的扭来扭去。
因为平日里也没人进来,所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粉白色的里衣,底下没穿肚兜,衣襟宽大,加上她时刻惦记着要给孩子喂奶,便没将带子系牢实,这么一扭动,系带解开,她里面那两颗愈发成熟的甜软就争相晃动着想要冲出来。
她自己也是不去管,扭来扭去,两团饱实丰润的团软也是紧贴着他紧实的胸膛,整个人就快要融化在卫七郎怀里了。
阿如这明显是在撒泼耍赖,但却让卫七郎呼吸困难。
她身上的里衣本来就有些透明,如今见董如这个样子,只让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她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那红白相间的一幕。
好巧不巧,那一幕却是在他脑海里生了根,而今偏生在这一时刻不受自己控制冒了出来,配合着董如即将要弹跳出来的两颗柔软,便时不时地在他眼前晃动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碰过董如了,现在这情景对他来说,简直是在受罪。但他还是闭了闭眼,努力压制自己,将董如乱动的身子扶正,替她把衣服整理好,然后下了床,只说了句“你好生歇着,我出去逛逛。”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头都没回。
董如自是明白他说的那句话是糊弄她呢,只怕是躲开了。
但是她却是更难受了,尤其是胸脯,感觉要涨开了,撑得她想要找个东西吸一下,可是屋子里没人,她不禁有些心浮气躁,恰巧这时,一旁的孩子哭了起来,董如只得忍下来前去看孩子。
却是尿床了,一旁的床柜子里就放着早先卫七郎洗好的干净尿布,董如斜着身子打开柜门,捞出了一块出来给孩子衬上,然后她心思一动,看着已经不哭的宝贝,眼眸眨巴了下。
忽然抱起孩子,然后将他的嘴送到了自己面前,掀开衣服就是要将胸脯递过去,那上面的玉点此刻已是涨大的不成样子,还有些乳白色的汁水更是从里面流了出来。董如已经难受的狠了,赶忙将胸脯送到孩子嘴里,可是孩子不给母亲面子,好像不饿,只是象征性地吮吸了几下,就离开了母亲,将头转向了一边,竟是不感兴趣了。
这孩子已是早在几天前就睁开了眼眸,他也很少哭,倒是不给董如填多余的麻烦,此刻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柔软卷翘的睫毛也是跟着眼睛轻眨着,小脑袋转动着看着四周,很是灵动可爱的模样。
董如见他不吃,也是无法,便将孩子放过去,自己斜靠在了床柱子上,她的衣衫就那样开着,也是不管,一面看顾着小家伙,一面却是发起呆来。
小家伙太小,小嘴儿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干什么,董如的手放在他脸蛋跟前,他便是转头张开小嘴儿含住了她的一根小手指,当做了母亲柔软的胸脯吸允了起来,而董如身子难受,发着呆也是没发觉。
过了一阵子,外屋的门响动,却是卫七郎回来了,他神色已是平静下去,待看到董如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眼神也是平静毫无波澜,只是走上前来动作温柔地替她把衣服收拾好,低声呵斥道:“入冬了,外面已是凉了下来,你这样不顾自己身子怎生是好。”
他说着走到她身后站定,瞅了一眼独自一个人玩得起劲儿的小家伙,手摸上董如的后腰,轻柔按压她的穴位,问道:“这里还困吗?”
董如脸蛋却不知为何,从卫七郎进得门来开始就逐渐红了,又感觉到男子大手摸上自己的腰肢,她不禁有些眷恋,一下子脸蛋彻底红了,粉嫩的颜色更是蔓延到了全身,她只觉得胸脯更涨了,没有减少难受之感,反而涨的都开始疼痛起来。
身体有些没来由的虚脱,撑不住了便索性整个人靠在了床柱子上,点点头跟卫七郎说道:“已经不困了。”她的声音发出来却是带着些清甜的娇媚,动了动身子跟他说道:“你坐过来些吧。”
董如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里衣,整个人靠在床柱子上,脸蛋粉红,一双秋水般的大眼也是轻眨着,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整个人却是好像那熟透了的果子般,透亮瑰丽。
将她这副摸样看在眼里,卫七郎却是明白董如说这话的意思,当下又是敛了眉目,低首说道:“我还是去洗尿布吧。”
说着,他就弯身拿出了木盆,将董如先前给孩子换下来的脏尿布放到盆里,端出去要洗。
这分明是在躲着她,董如看着他即将走到门口时,忽然扬声说道:“你出去!出去了就不要进来,往后你都在那院子里过夜吧,冻死你!”
说罢,就不理他了,只将头转向一边,看自己儿子去了。
卫七郎走到门跟前了又是停了下来,少见的俊脸上面浮上了红晕,站了会儿,却是败给了她,叹了口气就将那木盆放在了外屋,自己又走了回来。
“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走上前坐在床沿上,抱住了她,卫七郎无奈道:“你好像性子乖张了些。”
“有吗?”从生产过后,她性子确实有些变化,但董如不承认。胸脯肿胀的难受,只将自己身子又是挪动了些许,紧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也是浮上了他的胸膛胡乱游离着,撒娇道:“七郎,我感觉很难受。”
卫七郎感受着怀中女子柔软的身躯,早先被自己压下的邪火又是冒出了出来,但现在还不行,他精通医术,自是明白月子里如果做这种事情,对女子伤害很大,遂只得哑声道:“忍忍吧,现在你还没恢复过来,不能做的。”
见不起作用,董如莫名有些焦躁,身体真的感觉难受,但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她怕卫七郎又像上次似的,躲开她跑得远远的。
她眨巴了下眼睛,猛地抓起卫七郎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脯上,抬起头轻声幽幽说了句:“可是这里好难受,涨得很疼。”
她眼眸本就乌黑灵动,此刻那幽幽的眼神望向自己,看起来竟然泛着盈盈水光,好不清澈,卫七郎呼吸感觉很是困难,但他心思灵敏,一听董如说话,就明白她言下之意,低沉道:“你是要我给你吸出来?”
“嗯。”
卫七郎觉得以他对董如的了解程度,一般听到这种露骨的话她就会放弃,感到羞涩,不再有进一步动作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董如竟然点头,红彤彤的脸蛋抬起来望着他,不顾羞涩,手也是加重了力道,按着他的手死死抵在了自己的两颗桃子上面,猛力按压的力道顿时让她感到胸脯有一种被挤压的奇异快~感,脸上神情一松,有些迷蒙,人也是瘫了。
可是这却将卫七郎吓了一跳,手赶忙离开了些许,皱眉说道:“别这样,事后你会疼的。”
“可我现在很难受。”董如哼哼唧唧道。
经历了刚刚那一下转瞬即逝的美妙感觉,她意犹未尽,身子更是贴近了他,一张小嘴儿也是轻抚过他的耳畔,轻啄他,拉起他的手继续深入,说道:“我要你帮我。”
卫七郎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胸膛上那两颗包子不听话,随着主人乱动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而且他感觉到了,胸前有些湿,怕是阿如的汁水太多,溢出来了,不可避免地,他脑海里又翻腾起昨晚那红白相间的一幕,眼眸顿时暗沉,呼吸也是跟着沉重了起来。
“躺下来。”卫七郎低哑着声音说了句,便赶忙起身扶好董如,将她放平。董如听话地躺倒,有些急切地解开自己的衣衫,立刻,那两团柔软圆嫩的桃子便高耸着弹跳了开来。
阿如的其实不大,做少女时若是衣服穿得多了便看不出来,但是自从她生完孩子后,奶水增多,加上卫七郎当宝一样事事宠着,将她也是养胖了些许,此刻那对圆润看起来竟然比以前大了很多,也饱涨了不少,可那两个小露珠却是还像先前一样,泛着粉嫩,没有一点的颜色改变。
此刻其上乳白色的汁水溢出,看在卫七郎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只觉得后悔,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她,替她做这种事情,这下好了,娘子躺在那里,眼神迷蒙,就等着他呢,这番景象,只让他快把持不住了。
第五十七章:小家伙学坏了
“快啊,我很难受的。”董如见他直直盯着自己身体,却迟迟不动作,心里也是羞涩的不行,但是却又有莫名的焦躁,娇哼道:“我感觉奶水太多了,给孩子喂,他又不吃,只能找你。”
她说着话,身前的柔嫩就跟着声音的起伏颤动开来,其上那两个凸起也是透亮莹润,闪着诱人的光泽。
卫七郎喉头又是一动,但他还是介意阿如在月子里,克制自己,身子一动,趴到了她跟前,并没有压着她,双手像捧起圣物般轻柔地掬起那两团粉嫩,低声说道:“那我吸了,你若是疼了就喊出来,我立刻停下。”
董如已是难受的紧了,听着只是点点头,身子也是动了下,只觉得男子那双大手敷上,从没有哪一刻让自己这么舒服的,从身心里有一股清凉之感滑过胸腹,她忍不住想轻吟出声,闭上了眼眸。
卫七郎见她很是舒服,并没有疼痛之感,也是微微放心,又是看了一眼她,便将头低下,张开唇瓣敷上了其中一个小露珠,轻轻吸允了起来。
“啊...”甫一吸上,董如立刻轻吟出声,双手也是无意地抱紧了卫七郎的头,男子的唇瓣一直是带着些微凉的,但是口里的气息却是热烫的,她感觉一股气流好像流窜到了下腹,一下子绷直了身体,胸前被吸的那一团顿时感觉轻松了些许。
早知道这么舒服,她早就应该让相公这么做了,她心里想着,事后也要让他将另一个也吸一下。
就在两个人热火朝天的时候,床里头的小家伙身子动了动,然后便将小脑袋转了过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定定瞧着在自己面前上演惹火尺度的爹娘。
他小嘴儿兀自咂吧着玩的挺好,四肢也是在小被子里胡乱挥舞着,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看着爹娘不放,董如正舒服的时候,没感受到,卫七郎却是一转眼就看到了,顿时嘴巴停了一下,董如不乐意了,叫喊道:“别停啊。”
卫七郎离开董如,他的呼吸是粗重急切的,紧实有力的臂膀此刻也是抱紧了董如,看着孩子低声说道:“孩子看着呢。”
“啊!”董如浑没想到,立刻抬起头来,双手也是捂住了自己,但又一想到都是家人,干嘛这样,又放松下来,但人却是更羞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如蚊子哼哼,听不真切。
“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那么难受了,若是让孩子再看下去,他还不得跟着学坏了。”
其实小家伙懂个啥,只是看着新奇或许只认得喂养自己的那对甜软呢,小嘴儿也是一张一张的,末了,他的小嘴儿向上微动了动,竟然冲着爹娘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这一下,看得董如是又高兴又疼爱,忍不住上前亲了亲孩子,转头跟卫七郎开心地说道:“他会笑了,他竟然冲着我和你笑了。”
卫七郎却是笑笑,眼眸还是暗沉之色很重,只将长臂一伸,把她拉了过来,塞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没去管孩子,只说道:“我们继续。”
董如也是愿意的,一个不是很难受了,另一个却是肿胀着呢,可是孩子在场,她却矜持了,只低着头羞道:“算了吧,孩子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我们在做啥他往后也会这样的。”卫七郎笑的有些无辜,说话却很是露骨邪恶,一把将她按倒,嘴唇敷上另一个又是继续,看着董如那两个圆润,边吸边道:“我的阿如好像长大了,比起以前来熟了不少,性子也是乖张了些许,但我却是感觉越来越放不下你了。”
董如转头看了一眼孩子,见他还是看着,不禁更是羞,但眼眸却是浮上甜蜜,双手十指插进卫七郎的头发里轻柔抚摸着,双眼迷离的呢喃道:“是啊,有家真好,我也是放不下你,往后只盼着你对我们娘俩不离不弃呢。”
“不会的,你们是我的生命,我怎会离弃?你不要乱想。”卫七郎回道。
“那你说我性子乖张,是不是时间长了嫌弃我,觉得我人老珠黄,不如你意了?”今天一天,性子乖张这句话卫七郎说了两回。
董如是明白他的,以他的脾性,一句话他从不说第二次,如今却是说了多次,她都记着呢,只以为生了孩子,人就走样,他嫌弃她了。
她口吻很是委屈,卫七郎听在耳里,只笑道:“哪有的事,我的阿如却是比以往成熟了,不再那么容易害羞不敢见人了,这是好事,再说你怎么样我都稀罕。”
又见她双颊酡红似火,身子被自己吸得也是酥软如泥,瘫在了床上,他压制下自己的呼吸声,欺身上前来抱住了董如,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身体里一般,低声说道:“行了吧,你才坐月子没几天,往后有的是机会,等你出了月子我好好陪你。”
“嗯。”董如点头,她身子经过刚才那样爱抚,也不是很难受了,便也点头,整个人靠在卫七郎怀中,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后腰打转转,轻声说道:“七郎,我帮你吧。”
卫七郎没说话也没点头,也不知是默许了还是不赞同,反正听着眼眸却是又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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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如火,当金色的阳光穿透天际的厚厚云层,将光亮洒向大地的时刻,整座杨淮城都被沐浴在了金光中,看起来宝相**,位于巨大城池中央的皇城更是巍峨高耸,气势滔天。
现在正是卯时,皇宫正门大开,在朝阳冉冉升起时,伴随着的是一列列朝廷命官按官阶大小,步入正门去上朝的时刻。
而在京郊一处废弃的宅子门前,却停留着一辆马车,马车豪华非常,四匹骏马俱是矫健有力,只见从上面慢悠悠地走下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他脸容秀美卓越,长长黑发半挽,一双墨染般的眼眸始终半垂着,整个人的气度仿若流水般清透澄澈。
伸出一只同样秀美的手,破旧的宅子大门被他推开,进入其中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花绕梁随处可见。
他一个人慢慢走着,七拐八绕,在一处亭廊跟前转了个弯进入了一道门里。
屋里的榻上躺着一个身体健壮的凶脸汉子,旁边站着江晋,正要给他拆绷带。
看到白衣少年走进门来,江晋停下手中的活,首先走上前单膝跪倒,低头见礼:“殿下。”
而榻上躺着的那个汉子一见是他,立刻直起身来,双眼瞪得铜铃大,恶狠狠地瞪着他。
白衣少年神色似笑非笑,看着他这幅样子眼波淡然流转,声如流水般说道:“名扬天下的不败大将苗于飞将军,别来无恙啊。”
“苏流钰!”躺在榻上的汉子正是前段日子被卫七郎一箭射成重伤的苗于飞,而他被当日赶来的江晋救了回来,却是给带到了京城养伤。
他先前问过江晋是怎么来到京城的,江晋没说实话,现在看来,江晋原来是有主子的人,而这个主子竟然还是朝廷一品大员,内阁首辅苏流钰。
想通这些,苗于飞不禁心生伤感,转过头去瞪着已经站起来,站到苏流钰身后的江晋,断喝道:“你我兄弟相称三载,而我却在今日才知道你一直在演戏。”他说着竟然又笑了开来,很是苦涩,低声道:“可怜我还被蒙在鼓里,将你当做亲兄弟般对待。”
江晋听了神色一改往日对他的恭敬之色,而是一派冷静,先是看了一眼身前的苏流钰,见他神色看不出喜怒,便也不敢擅自开口,只站在苏流钰身后恭候着。
“堂堂内阁首辅,权势滔天,此番前来见我这败将,只怕是有目的的,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苗于飞毕竟是楚国前大将,朝廷的一些官场之道他还是很精明的,直直望着苏流钰,沉声开口。
苏流钰却是笑笑,一只手抬起来伸到半空上下翻转,如此反复,轻柔做了个动作,然后望着他。
那个动作一做出来,苗于飞浑身都激动起来,眼前放佛涌现出征战沙场的英姿,沉声问道:“这是你的条件?”
苏流钰点头,轻柔而笑,淡然说道:“你心里戾气太重,想要报仇就要恢复身份,不然仅凭你是做不出什么事来的。你是我楚国不败的神话,若想恢复身份,由我举荐,我想皇上不会说什么。”
“而相对的,我就要给你效命?”苗于飞已经明白过来,他是抓住了自己想要报仇的心理,借此拉拢他。
苏流钰淡笑点头,神色清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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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被董母抱去了外面晒太阳,难得的让董如可以歇歇,董父也是整天乐呵呵的,逢人便夸耀:我当爷爷了,我有孙子了。
董如是觉得羞人的,说了爹娘几次,可是都不听她的,便也作罢。
外面传来拨浪鼓的哒哒声,还有两个老人的笑声,听着好不窝心,董如坐在床上支着耳朵听着,也是心里甜滋滋的。
第五十八章:小心思,滋味多
她自己也是靠着床柱子笑着,念起爹娘也算是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孙子,而相公又是疼爱自己,心里想着这样的生活当真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董母抱着孩子走进来,一脸的慈爱,简直比董如这个当娘的看起来还要高兴。
“睡着了,快放到床里头别再吵醒了。”孩子已经睡着,董母便将孩子抱进来,放到了床里头,轻声跟董如说道。
“爹呢?”董如转头看了一眼外屋,听着院子里现下安静下来,也不见爹进得门来,便也是小小声问娘亲。
“他去集市了,说是买几个小玩意回来逗弄孩子。”董母坐到了闺女身后,替她把头上的布巾解下来,又拿过一旁床头柜子上的小木梳,给她梳着打结的头发回道。
静了一阵子,董母又是小声问她:“你没和七郎商量着给孩子取个啥名儿?”
一说起这个,董如就心里有些难过,她低着头任由母亲给梳着头发,低声道:“我不是不想问,只是觉得不知怎么问,这事儿就给放下了。”
她不提起给孩子取名的事儿,卫七郎就不说,加上董如知道他来自有钱人家,还以为他取名字可能有什么讲究,便不知道怎么问了。
“什么叫不知怎么问,你们小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得?”董母却是惊奇了,一直以来她看着卫七郎这个女婿并没有亏待自己闺女,实在想不通闺女为何这么说。
董母是不知道卫七郎的这些事儿的,只道是女儿被女婿宠惯坏了,性子越发开始刁钻起来。想到这里,她便是停下手中的活,将木梳放到一旁,坐到闺女旁边,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如,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看哪家的相公娶了一个还不娶二房的?这样的稀罕事,只怕是只在七郎身上发生了,他对你咋样,你心里有数,但也别忘记即便宠着惯着他也是男人,你若是忘了为人娘子的分寸,到时候出事你后悔去吧。”
“娘!”董如一听董母说话,就知道她想歪了,立刻不满地叫道:“你说什么呢。”
顿了顿,她又低沉下去,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她不想喝那碗排骨汤,卫七郎却硬是逼着她喝,就觉得心里有些难言。
她知道卫七郎是为她好,可不知怎么回事,往常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是决计不会记得这么久还不忘得,但现在她却是记得这么清楚,动不动就会想起来。
这么一想,她又不禁想起昨晚卫七郎一连说了两次她性子乖张了,不免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觉得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就真的人老珠黄?连性子也是变了,那往后卫七郎是不是也像那别家的相公一样,看到自家娘子不复往日貌美如花,就逐渐开始要厌弃她了?
那到那个时候,他若是真娶个二房回来,她该怎么办?
吵着休掉?还是忍气吞声,为了孩子,就这么过下去?
董如不知道,如今娘亲在跟前,她心里便不免有些委屈,将那天晚上卫七郎逼迫她喝那碗排骨汤的事给董母说了。
没成想,董母听罢之后却是笑了起来,笑的嘴都合不拢,董如看着有些气恼,董母赶忙闭了口,但还是笑道:“你这孩子,遇上这么好的良人,心里却还是这么多想法,也不怕伤了人家的心。”
见董如瞪着眼睛,董母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看你,往日里瘦弱不堪,如今生完孩子营养也是全部给了他,自己又是回到了以前,七郎那是心疼你呢,看你这个样子心里自是难过,就时刻想着让你壮实起来,不要这么弱不禁风。他那是关心则乱,你别往心里去。”
董如脸红了,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知道的,也没怪他,就是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老是心神不宁,害怕听到他说我不好的事。”
董母看着自己闺女有些羞涩的模样,心底泛起疼惜,握住她的手劝诫道:“娘是过来人,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但是阿如,生活就是过日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只要侍奉好你的相公就成,不要杞人忧天。”
“嗯。”董如点点头,但还是低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
董母见说了半天她还是这幅样子,也是在心里一叹,不再劝了。
她自是明白董如为何这样担心自己,说白了就是害怕自己生完孩子人就不如以前了,担心卫七郎休了她再去找那年轻貌美如花的,可她自己又是个薄脸皮,这心里的小九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是不会跟卫七郎说的,所以才这么忧郁。
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时候泛倔,认定的事就是个死理,你就算说破了嘴皮子,她若是自个儿想不明白,你就算劝了也没用。
娘俩正说着话,门外帘子响动,却是卫七郎端着一盆热烫的药水进来了,他的眼眸总是第一个先去看董如,过后才会去看别人。
走到床跟前,跟董母点点头,然后便挽起袖子,蹲下身跟董如低声道:“把脚伸出来,我给你用药水泡泡。”
他说话很自然,仿若这就是很平常的事,但放到董如这里,就不行了,平日里他们两人怎么来都没事,但今日娘亲在场,他也是若无其事般这么对待自己,顿时她一张脸蛋红了个熟透,她犯忌讳,小脚也是不敢伸出去的。
董母见这小夫妻俩挺和谐,就想走出去给他们腾出空间来,望着卫七郎也是和和睦睦的,走的临了又是拿手轻拍了下董如肩头。她抬头,就见母亲正用眼神示意她,那意思再说:你看人家对你多好,你心里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九九赶紧就此打住吧。
董如一羞,她人便出去了。
待得母亲出去,董如便是放松了些许,而卫七郎见她迟迟不伸脚出来,早已是自己动手将她的脚拉出来泡上了。
“你先泡着,到时候了我自会让你取出来,我先去洗衣服。”交代好董如,然后他便起身,将屋子里娘俩换洗下来的脏衣服,脏尿布之类的全部分开收拾起来,然后抱着去了院子里,不出一会儿,刷刷声便是传到了董如的耳朵里。
透过半开的窗户缝,董如能清晰地看到卫七郎欣长挺拔的身影,正坐在小凳子上洗着衣服。
他有一头柔顺细碎的墨发,黑亮服帖,也很长,如果披散下来差不多到后半腰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董如都爱在他身上做一件事,就是给他梳理头发。
她觉得夫妻之间互相倌发,代表着永世合阖,于是给他梳头便乐此不疲。而卫七郎的头发她也实在爱不释手,梳理起来从不打结,总是顺滑非常,为此她还着实嫉妒过一阵子,弄得卫七郎哭笑不得,说她是个小傻瓜。
而今,她透过窗户缝看着他那一头顺滑无比的头发却是因着要干活,被他全部梳拢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清俊,却多了些生活气息,她心里便是一酸,又有些甜蜜,很是复杂的心情。
相公说他来自有钱人家,家里肯定奴才一大堆,想必从没有做过这些粗活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又想起母亲临走前跟她说过的话,是不是真是她杞人忧天了呢?
正想着,孩子却是哭了起来,想是睡着感觉饿了,想吃奶,便哭了起来。董如赶忙喂养起他来,可她却还是望着院子里的人思绪飘飞。
衣服洗到一半,卫七郎擦了手进来,拿过一旁的擦脚巾将她的一双小脚拿出来擦拭干净了,又给轻柔放到了被子里,又转身将水端了出去,又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水,才又出去将衣服洗完晾上。
董如斜靠在棉垫子上,看着小家伙的小嘴儿一蠕一蠕的,不禁看着稀罕可爱,便伸出手指头逗弄起他来,而小家伙也是毫不含糊,张开小嘴儿就含住了母亲的手指头。
恰巧这时卫七郎将活全部都干完了,擦着手进来,董如便跟他笑道:“你瞧他,倒是什么都不怕,给什么吃什么。”
“孩子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当然是你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了。”一面附和着,卫七郎走上前来坐在她旁边,一面也是伸出手逗弄孩子。
董如瞧着他一副平静神色,忍不住嗔道:“如今你还想不要这个孩子吗?”
卫七郎知道她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逗弄着孩子说道:“我是不喜欢孩子,但若是我和你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你准备要给他取个什么名字?”董如也是笑着问道。
肉呼呼的小手抓着父亲的一根手指头,小家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是就这样瞧着卫七郎,就差没说话了。他看着半晌,忽然平静下来,摇摇头,说道:“还没想过,再说吧。”
“什么叫还没想过,再说吧?”董如还以为他早就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呢,压根就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立刻不满,嗔怪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会有名字的。”而卫七郎却又是似笑非笑了,看着孩子一张嫩嫩的小脸,轻声这么说了句。
第五十九章:良人
“嫂子,小宝贝看着真稀罕呢。”邻居家的琳琳闲来没事就过来玩儿,她特别喜欢这个小家伙,每次过来都是要亲热一阵子才会走。现下便是围在床跟前,一只小手逗弄着小家伙,自己也是笑呵呵的。
“那你可以天天过来玩啊,我们离得很近,你就算待得迟了也是无碍的。”董如正坐在床沿上缝补着一只裤脚,看样子却是董云的,听了琳琳的话,也是笑着回她。
正说着话,卫七郎端着一托盘的饭食走了进来,放到了小几上,回头叫着琳琳:“琳琳,过来吃饭。”
琳琳答应一声,也是听话地过去了。她经常过来董如家串门,有时候玩的时间久了就会错过自家吃饭的时间,而董如他们便也是让这小女娃在自家吃过饭再回去,这么一来二去,她倒是熟悉了。
但琳琳颇为懂事,即便听话的端起碗,也是要回头跟董如叫道:“嫂子,你也别在忙活了,我给你端过去吧。”说着人就要动身端着个比自己的双手捧起来都要大的大碗走向董如。
一旁的卫七郎见她跌跌撞撞地,赶忙接过去,跟她笑道:“你快些自己吃吧,再说了,这么大的一碗,你嫂子吃不了的。”
“哦。”琳琳自己也知道端不住那么大的碗,便也听话地坐在了桌边上,一个人慢慢吃了起来。
见她吃着饭,卫七郎便又去厨房将灶火压灭,然后揭开锅盖,顿时一股清香之气迎面扑来,却是锅中被他早就煮着的猪肉丸子汤好了,颜色看着清润,肥而不腻。当下,他便是回身又拿出一个大碗,盛了一大碗的丸子汤,端着去了里屋。
这丸子早先是董母就剁好的馅儿,然后卫七郎又将它们搓成了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丸子,放到了锅中浸油炸过,然后捞出又是入了肉汤里面煮过后,才又端出来的肉汤丸子。
他念及董如月中不爱吃香菜,便也没放,只放了些芝麻和增加颜色的小菠菜,然后端给了她,说道:“先别缝了,快些吃饭吧。”
董如微微而笑,见琳琳坐在桌子边上朝着这边张望,便交代他别忘了给琳琳也盛上一碗。
卫七郎笑着回道早盛上了,不用管别的。
他自己却是又去了厨房给琳琳的那一碗端过来,然后又走了回来,坐到床边上,捏了捏董如的脸蛋,接过碗笑道:“太烫了,我喂你吧。”
董如很是感到然,倪了他一眼,轻声道:“琳琳还在呢,别这样。”
“怕什么。”卫七郎不由分说,却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汁,吹温了就是送到了她嘴跟前,根本不给董如拒绝的机会。
董如无可奈何,又是瞧了一眼琳琳,见她低眉顺眼,正吃得香呢,好像没发现这边的情况,便也稍稍安心,但脸蛋还是红了,只快速张开嘴儿喝下了那一勺,便赶忙转过头去看儿子去了,但从侧面看过去,那红色竟是蔓延到了耳垂,还有往下一直到衣襟里的趋势。
卫七郎一勺接着一勺,自己不吃,只光顾着董如,待将她喂饱了,便交代道:“等会我去趟米铺,已经好几天没去了,今天去看看,你若是孤单就遣人来叫我。”
“嗯,没事的,你只管去就是了,这里有琳琳陪着我呢,倒也不是很孤单。”董如点点头跟他说道。
待卫七郎走了出去,琳琳才算是抬起头来,放下碗,一下子跳下桌子跑到了董如跟前。
她已经渐渐长开,再过个几年也是要嫁人了,在家中娘亲自是教导她三从四德,为人娘子的本分。可如今她在董如家中看到了平日里娘亲教的不一样的情形,一双眼眸里便霎是羡慕。
想起方才卫七郎喂董如吃饭的那一幕,她的脸蛋便是红扑扑的,但她是个小女儿家,自是不敢随便乱看的,只得借吃饭的当儿偷眼看那么两下,但也够她艳羡的了。
只一颗心砰砰直跳,跑到董如跟前,倾慕地呢喃道:“嫂子,你真好,嫁的卫大哥也是待你像宝一样宠着。你不知道,说起江林镇的奇闻,卫家大哥可是头一个呢。”
“什么?”董如脸蛋还是红的,只觉得被琳琳这样没嫁人的小姑娘看见了方才的一幕,却是羞人的,所以她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地。
“都说卫家大哥是个没二心的好人,对你也好,你可真是有福分。”想起方才的一幕,琳琳自己也是感到羞涩,红着脸跟董如说道。
董如听着心底震动,一股暖流涌上来,没想到镇子上的人们都是这样评价卫七郎的。她先前还一直担心卫七郎只娶一个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他怕妻,是个软蛋。她也担心有人说她是悍妇,管着相公不让他娶二房。
可如今看来,却是她想错了。
除了爹娘,这个世上只有相公能对自己这么好了。
董如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又回忆起他们刚来江林镇的时候,那个时候刚开春,天气也是像这初冬一样寒冷,而卫七郎就在那样的天气里带着那三吊钱去了何老爷家里。
江林镇上何老爷最大,就连县令大人有时也是要礼让三分的,所以想要在江林镇立足,就必须去拜会何老爷。
从何老爷家回来的路上,董如就见他有些不正常,眼底融着寒冰,但那个时候她还和卫七郎不是很熟悉,遂也不敢问出口,便将这事搁下了。
可这件事再后来却是真的发生了,那已经是他们买下了如今住着的这一所院子,扩张了米铺之后的事了。
何老爷有个外甥女,那天过来江林镇玩,无意中结识了卫七郎,一见倾心,就央着哥哥何权想来说亲,可是何权被卫七郎教训过,哪里肯做这媒人的差事,但他是个小心眼儿,一直惦念着想要教训卫七郎,便想了个法子,让她自己去央求老爹,让他出马,然后给卫七郎他们保媒。
没想到她真去了,何老爷一开始不同意,但架不住外甥女软磨硬泡,就派人上门先试探了一下卫七郎的口风,他知道卫七郎的真实身份,所以意料之内的,卫七郎一口回绝他也没多大吃惊。
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但是却在镇子上传开了,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便是在江林镇这样的保守地方,更是奉为天理。而江林镇的人压根没想到,一个从乡下来的农家汉子居然能回绝美人恩,还是这么的淡然不动心。
这可是江林镇从没有过的奇闻。
一生只取一个妻子的男子,这个世上恐怕还真没几个,也难怪大家都像看怪物般,不可理解地看着卫七郎。
董如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天是夕阳西下,残阳如火,映照着卫七郎的身姿,只让她觉得他是如此高大,巍峨,又是如此温柔,挺秀。
他朝着她走过来,走在人们的视线里,走的四平八稳,仿佛身后那些疑惑的、不可理解的、惊奇的、嫉妒她有这样良人的眼光,在他身上都没有留有任何的痕迹,身姿依然那么的欣长挺拔。
他就这么淡淡然的走了过来,然后自然而然地执起董如的双手,慢慢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手心里温热的感觉传递过来,仿佛停留在这一刻的永恒时光。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无声对她说:不要怕,我在呢,一直都在......
他说着就拉起董如的手往里走,却不想董如没动,只是任由他拉着,然后怔怔地看着他。
卫七郎一愣,随即笑笑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董如却是看着他不说话,卫七郎不明所以,便牵着她的手一路进了屋子。
到了屋子坐下,董如也是一直瞧着他,那眼神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离开过,仿佛要将他看到心里去似的。
过了好一阵子,她低头瞧着土砖地面,不看他,才开口轻声说道:“何老爷势力很大,你回绝了他的外甥女,就等于是得罪了他,不怕被他报复?不怕被别人笑话你只娶一个么?”
她说完,卫七郎却是半晌没说话,只看着自己娘子坐在那里,低着头,瘦弱的身子就好像一片纸一样单薄,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疼。
他转头望着窗外,眼神飘忽,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从小的教导我已厌烦,但娶了你我却发现,生活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去体验,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娘子,我不会再另娶她人,也不会弃你而去。”
当时董如听着这些话,心里便是震动了,男子的语气很轻柔,可却让她很是感动,抬头来望着他,顿时陷入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面去,那双眼睛里有着浓烈的真情,就这样定定地瞧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自己真的碰上了一个可以照顾她一生的良人,不用担忧以后他弃她而去,不用害怕以后他厌烦她去别处沾花惹草。
生活要向前看,何必纠结于过去,只有信任和真情才是相伴一生的最好良药。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董如转头看着正躺在床上,睁着乌黑大眼看着自己的小家伙,不禁柔情浮上心头,跟琳琳说道:“不要羡慕我们,往后你也会遇上那个能照顾你一生的良人的。”
第六十章:痒了我照顾你
夜晚,孩子已经睡着,可里屋的灯却还是亮着。
董如的身子从白天开始就感觉不舒服,卫七郎早就看出来了,遂一直问她,但她羞于启齿,便一直憋了一天。直到了如此深夜,卫七郎又是问了一遍,口气已是带了怒气,董如才支支吾吾的说出口。
她低着头,都不敢看卫七郎,双手也是不安地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坐在床边上声如蚊呐地哼了声:“我那里痒...”
说完,脸立马红了,头也是低的快要到衣服里去了。
而卫七郎却是听得真真的,自是明白董如说的是哪里,当下便是皱起了眉头,坐到了她身旁伸手给她解着裤带,心疼道:“估计是生产时的污血还没清干净,留下来了,快起来,把衣服脱掉,我去给你烧药水,你洗洗,不然往后会落下病根的。”
董如脸蛋都红透了,觉得这种事情让相公知晓,简直丢死人了,也不说话,也不敢动弹,任由他脱着衣服,待卫七郎出去了,她才一下子羞得赶忙把被子拉过来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卫七郎端着药水进来,放下木盆就开始掀被子,嘴里说道:“别闷着了,快下来,你说你,痒了一天了我问你你也不说,硬是忍着。”
“我不,你出去。”董如却是不敢将自己露出头来,只在被子里闷着声音说道。
即使她和卫七郎做夫妻已经是有一年多了,可一到这种事情上,董如还是会感到放不开,羞涩得紧,而且让相公给自己洗那里,她总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她不敢想象。
心里着实心疼她,可见她磨磨唧唧的模样,让卫七郎来了气,上前一把掀开被子,长臂一伸,便是将她捞了过来,董如羞得惊叫一声,又想起孩子睡着了,赶忙闭了口,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胸膛里,还是坚持,闷着声音小小声说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不行。”卫七郎已经生气了,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倒在床上坐着,蹲下身给她将鞋子穿好,然后将木盆端到她跟前,低沉着声音说道:“快点,不然温度凉了,药性就不起作用了。”
他语气融着不容人反抗的气势,董如就是再羞涩,可在他生气的时候也是不好在扭捏的。这就好比一个强者和一个弱者处于绝对的对立面,无论你怎么去挣扎或者以自己的方式来做这件事,那都是不可能的。
董如和卫七郎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只得穿上鞋子下床,木盆就在她跟前,见卫七郎真的没有要回避走开的意思,她索性心一横,顶着一张大红脸双手扶着床沿,将身子陷了下去,慢慢蹲坐在了木盆上,两片雪白细腻的后股肌肤就紧紧贴在了盆沿上。
室内静了下来,只有油灯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董如觉得自己快要羞愤死了,这种从没有过的经历只让她觉得这不是在洗痒痒,而是一种诡异的,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难堪尴尬场面。她皱着小脸,双眼蓄满泪水看着快要哭了,双手撑着的手臂也是跟着轻微颤抖起来。
而卫七郎却神色很平静,甚至看着董如上身只穿着一件里衣而下身中空的时候,他也是没有任何猥亵神色,而是像个大夫看着病人那般,蹲下身扶住了她,皱着眉头心疼道:“别害羞,我又不是别人,往后你若是还出现这种情况,你身边除了我还能有谁照顾你,心疼你?”
他的语气是温柔的,阿如身子一有毛病,他便紧张的不行,此刻看着自己娇滴滴的娘子哪里还有一分邪念,只盼着她好好的,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说着手深入进药水中,已经开始拘起一捧水给她洗开了。
他的手甫一接触到董如身体,她便猛地剧烈颤了一下,动作幅度太大险些跌出去,幸得卫七郎扶了一把才避免她臀部着地。但是她却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猛地回身将双臂紧紧攀上了他的脖子,红彤彤的小脸儿也是深深埋在他颈弯里。
远远看过去,她几乎就是上半身整个挂在了卫七郎身上。感受到阿如声如雷鼓的心跳声,知道她是很紧张很害羞的,他不禁莞尔,眼底有些宠溺之色,转过头去在她秀发上落下了一个吻,手底下继续。
可是董如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见他看过来,本来就埋得很深的脸蛋,这下她又嫌不够,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不让他看,闷着声音娇嗔了句:“求你了,不要再看我了。”
“好好,不看你。”见她实在是羞涩不堪,卫七郎也是宠着她,事事依着她,将头转了开去看向了别处。
温热的液体随着男子大手的温柔抚摸,缓缓滑过幽密的地方,药性渗入进去,有清凉之感传到四肢百骸,董如有些迷蒙了,但蹲的时间太长,她只闷声说道:“我的腿好困啊。”
“那我抱你上去?”已经洗的差不多了,卫七郎也是停了手跟她说道。
董如根本不敢将脸蛋露出来,一听不用再洗了,埋在他颈项里的脑袋立刻点头。
拿过一旁的棉巾温柔地给她擦拭干,一路抱上了床,董如便赶紧离开卫七郎,掀开被子就是将自己从上到下蒙的严严实实,一动不动了。
只是她自己忽略了,因为拉被子的动作太大,将头倒是蒙了个严实,可是两只小脚丫因为没有被子盖,便是露了出来,白花花细嫩嫩的,那两个大母脚趾头不时还动上那么一下。
显然,被子里的董如此刻很是紧张羞怯,一双小脚丫暴露了她的小心事。
卫七郎站在床边,瞅着这一幕,眼眸眨了眨,有些戏虐,忽然俯身上前,伸出手指头在那双小脚上轻弹了一下。
“呀!”立刻,被子里的董如就轻声叫唤了起来,一双小脚丫立马曲起来伸进了被子里,身子也是跟着抖动了一下,但还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任凭卫七郎如何欺负她,逗弄她,就是不出来。
卫七郎对她无可奈何,就那样蒙在被子里也是不去叫她,自己端着水出了门倒掉,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虽是初冬,夜空却是繁星点点,煞是璀璨美丽。
只是这异常美丽的天空却是只有自己一人欣赏,阿如在月子中出不得门,陪不了他便不免有些无趣。又想起方才自己娘子那可爱的模样,不禁心中感觉甚是温暖,当下便不在流连这繁美的夜空,而是放下了木盆进了厨房。
好一阵子过去,等卫七郎将一切都收拾好进了里屋,董如早已睡着了。
她还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卫七郎轻轻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她正一只手搂着旁边的孩子,一只手搭在胸前,闭着眼眸,嘴角融着一丝笑意,和孩子一大一小两个人睡的正香。
床外边空着一大片地方,显然是她给卫七郎留的。
烛火朦胧,女子一张秀美的脸庞在朦胧光线下越发娇嫩透明起来,她的胸膛轻微起伏着。卫七郎坐在床边上深深凝视着阿如,眼眸却是深邃开来,黑色瞳孔比平日里显得更深幽了。
看了半响,他又将眼眸转到了自己儿子身上看着,这次却是只看了一眼便转了开去,又是望着董如,轻叹了口气,替她们两人将被子盖好,然后俯身在董如头顶印了一个吻,自己也是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幽夜深深,屋内的烛火却始终长亮着。
翌日中午,卫七郎从米铺回来,就见董如手上拿着一张信件正细细看着,孩子被她放在床里头自己玩着。
走上前去,见窗户的缝隙没有照着她身子吹风,便稍稍放下心来,柔声问道:“在看什么?”
“是吴嫂子留给我的信,今早阿云送过来的,他说是早就要给我的,可是这两天我坐月子,他又是个男孩儿,便放到了今天才给我。”董如说着,抬起头来将信递给了卫七郎,自己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吴嫂子早在我们参加回婚节回来的路上就走了,我却是到现在才知晓这件事,都没送送人家。”
卫七郎接过信扫了一眼,上面就是写着些感谢他们夫妻那次出手帮她的事,然后又说了些别的,便也没什么了。将信放到了一边,坐到她跟前看了看孩子,笑道:“你也别惦记了,吴老板能走出去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嗯。”董如点头赞同,她的相公丘老二已经知道了她住在江林镇,指不定哪天又来闹事暴打她,索性借着这个档口一走了之躲开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事情,董如是替吴娘子感到欣慰的。
“铛铛铛!”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敲锣声,吓了董如一跳,赶忙去看孩子,可是为时已晚,孩子已经被这刺耳的声音吓得大声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小脸都红了,这孩子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惨烈过,心疼得董如将心都纠紧了。
赶忙抱起来哄着,可是外头的敲锣声一声高过一声,没有停歇,其中还夹杂着官老爷的喊话声,可是董如却没心思听,只哄着孩子,催促卫七郎去门外看看,顺道将大门关上,借此阻隔一些声音。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去看看。”董如催促道。
卫七郎也是怔了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点点头出去了。
第六十一章:无声的哑剧
董如一面哄着孩子,一面焦急地等着外头那一阵锣鼓声过去,她隐约听见有官老爷在高声讲话,可是孩子哭闹不止,她也没有心思听,便也没听真,心里想着等卫七郎回来了再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这却是过了好一阵时间,外头的喧哗声才停歇,可是卫七郎却没进门。董如不知道外头的官老爷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说了些什么,只哄着孩子好不容易让他不哭了,转过头去向着窗户外头张望着,但还是没看到卫七郎的身影,不禁有些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哪里要打仗,县老爷这是要征兵了?
她一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更是焦急,又迟迟不见卫七郎回来,还以为是真的,当下只转过头去看着怀中的孩子,心中一股子悲切涌上来,只觉得自己才刚生了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没几天,这朝廷却是要拆散他们了。
门外的卫七郎站在街道上,双手背负着,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那一对敲着锣,一路吆喝喊着话的官兵走远,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是庶子,其实早应该预料,家中父亲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真当这一天发生了,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没什么喜悦,更没有悲伤,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一朝两边分,卫半边,苏半朝。”
如今,卫家最大的家主,镇国公终于驾鹤西去了,他是两朝元老,天子又是他的门生,撒手西去,天子悲痛下旨,享誉亲王的礼遇,举国哀悼,以示自己对老师的敬重悲伤之情。
敲锣声一路过去,沿街的百姓全部陆续跪倒,和当朝天子一样,哀悼这位自己从没有谋过面,却要跪拜敬丧的大人物。
他死时的消息现在才传到江林镇,想来早就死了多时了,从京都一路传过来,用了好些时日,想必现在卫家已经乱翻了天,内里为了家主之位和镇国公的无上荣誉,正在不断上演着勾心斗角的戏码,只不知灵堂上的他作何感想。
恐怕也是冷眼望着这个世间,作壁上观看自己的子孙斗得死去活来,内心没有任何感情吧。
卫七郎冷笑一声,紧接着转过身推开门进了屋子。
董如又是等了一阵子,才见到卫七郎回来,孩子已经安稳下来,她赶忙迎上前去,担忧地问道:“外头怎么了?是不是朝廷要征兵?”
卫七郎一愣,紧接着马上点头回道:“是啊,朝廷要征兵了,蛮夷要打过来了,所以连江林镇也不能幸免。”
董如一听他说,立时确定了自己的担忧,心里一下子伤感起来,冲到他怀里抱紧了他哽咽道:“你别去好吗?我害怕,战场刀剑无眼,我真的怕......”
这个时候该不该告诉阿如真话呢?
告诉了就意味着两个人迎来感情的变质,他太了解董如,虽然有时候她很傻,但不笨,该想到的她不会含糊。
他是在欺骗,一直在欺骗,他不知道往后她会怎么看他。
他怕......
卫七郎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扶住了她,还是笑着安抚道:“官老爷说了,只征收家里有两个男孩子的家庭,像我们这种人家,人家说了不会征收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真的吗?”董如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都蓄满了泪水,但还是很高兴,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了。”卫七郎替她把眼泪抹去,戏虐道:“瞧你,多大点事儿,还哭鼻子。”
“这哪里又是小事,这可是征兵啊!我当然是担心你了。”董如低下头去委屈地小小声说道,末了又是抱紧了他,将脑袋埋在他胸窝里,闷声道:“你若是走了,我会害怕的,晚上会睡不着的。”
她的语调温柔绵密,像水流般轻缓地流淌,一路让卫七郎身心各处都在跟着震荡,他忽然眼眸一动,将董如扶正,低头凝视着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犹豫了。
董如不明所以,卫七郎好正式,她有些拘禁起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问道:“七郎,你有什么想说吗?你怎么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是啊,他的阿如如今还在月子当中,受不得气。
卫七郎觉得自己头一次无所适从,胸口烦闷,头脑一片空白。
眼眸低下去敛了半晌,他沉默着,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问她:“阿如,你相信我吗?”
董如一听他犹豫了半天就是为了问出这么一句话,当下就是扑哧一笑,打趣他:“你问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相公,我当然信你了。”
见她一张小脸灿烂如花,清粼粼的大眼也是毫无杂质地望着自己,卫七郎觉得无论如何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但是他很会演戏,脸上一点神情都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往常的模样,笑道:“算了,我也只是有点杞人忧天,你别往心里去。”
只要她的相公不用去征兵,董如便是放下心来,更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挽起他的手笑道:“我没往心里去。”说着笑眯眯地看着他,拉着他过去看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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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淮城是楚国的京城,巨大城池被有效地划分成了若干小城,这座城池屹立在楚国地界已是千年。
靠近皇城的一大片地方全部是红墙碧瓦,高门大院,衢巷亭廊,庭院深深的官家住宅。
最里面有一座前后八进的宏伟大宅,宅子庭院高楼林立,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而大宅的门楣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金色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卫府。宅子从里到外全部披满了白色孝带,随风飘扬,却没有一点悲伤气氛,反而透着很是讽刺的剑拔弩张。
此刻这座宅子跟前俱是停满了马车,一辆辆的豪华非常,看起来竟然全部都是来自各家贵族公卿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们也是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玉色玳瑁,脚蹬暗色云纹步履,腰佩珠玉环佩,身旁跟着的奴才,一个个都俱是满面油光,气势非常。
人们下了马车,脸面上的神情就像变脸似的,刚才还是高兴地模样,这么一会儿功夫立马便换上悲痛之色,由下人陪同着走进了大宅。
...一切都是安静的,仿佛上演着一出没有感情的哑剧,而那些人们就是小丑般,演绎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各种悲欢离合。
就在这个时候,从大宅的前院墙后方转出了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素缟孝服,头发也是半挽,脸上神情不似旁人那样是硬装出来的悲伤,而是真正一幅伤感之色。
她脸蛋看起来红润,双眼也是乌溜灵动,但却是平静异常,走到宅子大门前就要抬脚进去,却被旁地里伸出的一只手拉了过去。
却是夏行之,他身穿正二品的官服,只在官服低下穿着孝服,将那少女拉到一旁,转头望了一眼看他们笑话的那些公卿贵族,低声呵斥她:“江雪瑶,你怎么回事?镇国公西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看她很是显眼地穿着一身孝服,没穿自己永平郡主应该要穿的官服,那雪白的颜色简直要激怒他,又见她梳着一头新婚妇女才会梳的发饰,立刻脸一沉,冷声骂道:“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难不成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卫家没过门的媳妇,过来替卫梓明守孝来了?平白让人看我们夏家的笑话,快回去换了。”
“我本来就是!”江雪瑶听夏行之骂她,立刻高昂起头回瞪他,拍开夏行之的手,转身就要走,头都没回地说道:“皇上三年前就给我们下旨赐婚了,我不管梓明哥哥是出于什么目的抗旨,但皇上金口玉言,圣旨一下怎么可能收回,所以他总会回来的,如今他爹死了,他在远方无法尽孝,我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当然要替他守孝了。”
“你!”
她说着已经转身走了开去,眼看着就要进门了,夏行之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个妹妹如此不听话,只一门心思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毫不顾忌他们夏氏家族的脸面。
“啪啪啪”
一声轻快地拍手声徐徐传来,同时一道流水般轻柔的男声也从远方慢慢传了过来。
“永平郡主好一个女中英杰啊,为了情郎这样不顾自身名节,倒算是豪爽了。”
夏行之和江雪瑶同时转头向着来人望了过去,只见是当今内阁首辅一品大员苏流钰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就好像行走在空灵婉约的冰雪山巅,总是穿着那一身雪白衣衫,袖袍宽松流泻下来,像风一样,只让他走起路来清幽雅致,行云流水。脸上神情也是笑眯眯地,不似旁人悲切之感过于浓重,头发披散着,只在后背用一根白色带子微微扎起来,始终一副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似笑非笑的气度。
放眼天下,能时时刻刻不穿官服就这样旁若无人,走来走去的人,也就只有这一个苏流钰了,夏行之暗地里皱了皱眉头,远远地跟苏流钰行了一个官礼算是打过招呼,但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