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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谷蓁蓁     田园美娇娘txt下载     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你嫌弃我了?

    苏流钰说话平平和和,没有任何起伏,江雪瑶从见到他开始就一副冷脸,但是她听不出来苏流钰说的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暗讽她,便走了上来和夏行之站到了一起,冷哼道:“你来干什么?难不成来看卫家的笑话,以为镇国公死了,卫家就没人了,这京城朝堂只你苏家一人独大了?”

    江雪瑶是个急性子,又不懂朝堂之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有顾及,而且拿官阶品级来说,她是要给苏流钰跪地行礼的,但是她素来跋扈嚣张,就是见了宫中的妃嫔也是不跪的。当下更是不顾夏行之阻拦,踏前一步,扬声说道:“你别妄想了,梓明哥哥不会容忍你太久的,他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雪瑶!不可胡说!”夏行之自是知晓这个妹妹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做得出来,害怕她又语出惊人,万一得罪了这位大人,那往后他这个妹妹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但让江雪瑶给苏流钰赔礼道歉,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所以,他只得弯下腰替她收拾烂摊子,恭敬地说道:“家妹性子乖张跋扈,说话难免有些欠妥,首府大人切莫往心里去。”

    苏流钰轻摇头表示不放在心上,但却听着江雪瑶的话,嘴角微弯,有些奇异。

    “死期?”他眼眸流转,淡然而笑,那眼神深处却流露不屑,微偏着头想了半晌,他忽然轻笑:“权势算什么?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看看,我的死期到底有多短吧。”

    他说着慢慢转身走了开去,一双手自始至终都是拢在袖筒里没有露出来过,只从侧面看过去,在清风微拂间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来,然后身子慢悠悠地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走进了卫府。

    留下江雪瑶眨巴了下眼睛,忽地转头问夏行之:“哥,他在说什么啊?”

    夏行之也是皱着眉头望着那个方向,摇头没回话。

    过了半晌,他转头看着妹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好好跟她说道:“雪瑶,你今日做得不对,虽然皇上下旨给你们赐婚了,可是你别忘了,卫梓明可是在三年前就当场回绝了,虽然皇上想要拿圣旨绑着他,最后不也没成功么?所以,你现在穿着这一身孝服成何体统?”

    江雪瑶听着却是低下头去,看着地面,没去思考哥哥的好言相劝,而是沉默着,过了半晌,她才抬头睁着乌黑大眼问夏行之。

    “哥哥,梓明哥哥真的不喜欢我么?不然他为何一走了之,就不回来了呢,连卫家都不要了?”

    她说着话,语气却明显地低沉了下去,生怕夏行之说出一句卫梓明心里没有她的话来,那样的小心翼翼。

    夏行之听着却怔住了,眼前的妹妹一双眼眸泛着淡淡水光,她很少哭,这次一听卫梓明抗旨拒婚,竟是快要哭了出来,整个人站在那里也是楚楚可怜。望着她这个样子,堵在心口的话,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又是叹了一口气。

    ******

    刚出了月子没多久,董如便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但卫七郎不让她沾水太久,便也没洗多长时间,但是这也让董如心情着实舒畅了一把,张开双臂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撒娇道:“我要你给我穿衣服。”

    她光着身子跪坐在浴桶里,两条雪白的藕臂紧紧攀附着卫七郎的腰,双手还不安分,在他后腰那里画圈圈,一头长发也是洗的黑亮顺滑,披散下来像瀑布似的披在后背上。头发与皮肤的黑白相间,只衬得她身段玲珑迩芷,加之好像胖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发散着妩媚的诱惑力。

    感受着腰后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卫七郎低头看着她,眼眸一转,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不上当。

    嘲笑她:“你在勾引我?”

    董如脸蛋红扑扑地,却是双眼弯起,成了两个小月牙,笑眯眯地望着他,跪在浴桶里的双腿也是搅着一桶水不安生,清粼粼的水花四溅开来,更是让她的身子在水中看起来朦胧胧的。

    她今日好像不一样,没有了羞涩,一反常态地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望着他,双臂抱紧了他,笑道:“我身子已经好了,可以了。”

    却不想卫七郎这次无动于衷,甚至看着平日里董如这个模样时候的情动神色都没有流露出半分,要知道董如是光着身子的,可是他却定力稳固,只笑道:“还不行,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愈合,再等等吧。”

    说着,在董如浑没有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愣住了的情况下,俯身将她从水里捞出,整个儿抱起来,放坐在了床榻上,拿过一旁的衣服给她穿上就出去,去倒浴桶里的洗澡水去了。

    留下董如一个人有些嗔怪地坐在床上。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又不由地内视起自己来,还以为是自己的毛病。

    低头看着自己周身,身子还是以前的身子,只是有些不一样了,胸前更高耸了,腰肢也变得很是柔软,但是整个人却在月子中发了些福,变胖了。

    但却不影响美观,反而这样子的董如多了些做少女时没有的风韵,整个人更加的有韵味。

    可是......董如还是抬起头来望着门口,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难道他嫌弃自己胖了?还是嫌自己丑了,所以没那个心思?

    手不禁摸上了腹部,抓了抓肚子,感觉没抓出多少肥肉来。她不放弃,又是回身从床头柜子里找出了陪嫁时的衣衫,换在身上,对着小铜镜照了起来。

    只见不甚清楚的小镜子里是一张粉白婉约的秀脸,一双清粼粼的乌黑大眼镶嵌在脸上,就像两湾清纯透澈的泉水,闪着灵动的波光,小嘴儿也是粉红的,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雪白的小门牙,看起来就像没长大的孩子。

    这样子的自己,简直不敢让董如相信她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那陪嫁时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仿佛让她回到了没嫁人时的模样,整个人又恢复了山间小花般的稚嫩。只是......董如不乐意了,这身衣衫还是原来的样子,自己如今也还是能穿上,可是身子看着却是肥了不少,将衣裳撑得有些鼓,哪有以前她那种清透秀雅的模样啊?

    难怪人家对你不感兴趣了。

    董如将衣裳换下,坐下来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里闷闷不乐地想着。

    到了晚上,照例是董如和孩子先躺好,然后卫七郎将活全部干完才进屋躺下来。

    他一躺下,董如小小身子就窜了过来和他盖在了一个被窝中,两团柔软也是挤着他,两条腿也不安分,像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身子,被子里卫七郎想翻个身都难。

    无奈,便转过头去亲吻了她一口,也是搂着她,柔声说道:“太晚了,睡吧,别再捣蛋了。”

    董如正在卖力,却被说成了是捣蛋,她立刻眼眸一瞪,人却更是来劲了,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身上,头也是紧紧抵着他的肩窝,无理取闹,“我就是在捣蛋。”

    温热的气息呵得卫七郎脖颈那里痒酥酥的,他不禁微动了动身子,将她一双手抓在手里不让她乱动,闭上了眼眸,竟然是不再看她了,说了句“快睡吧。”然后人就没了声息。

    他侧躺着,面对着董如,闭着眼眸睫毛也是跟着静止了似的不再颤动。这个模样看得董如更加内心焦灼,今天不论她怎么来,卫七郎就是不动心,这对她来说很反常,难免多想,觉得他真是嫌弃自己了。

    但董如性子倔,不问清楚这个事情,往后这个梗堵在她心里都会很难受,所以,她看着卫七郎,知道他在假寐,根本没有睡着,便出声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这声音如此委屈,又是如此无辜,听的卫七郎立刻睁开眼眸望着她,才看见自己娘子已是泪水朦胧,快要哽咽了。

    凝视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脸蛋,柔声说道:“你又开始乱想了。”说着将她搂抱的更紧,下巴也抵在她的头顶,柔声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在我面前说了。”

    “我都那样了,可是你还不愿意,难道不是嫌弃我?”董如挣开了他的怀抱,很是委屈,不依不饶。

    这次卫七郎却是不说话了,只是凝视着她,他眼底有些疲累,嘴角却始终带着笑容,就像面具一样摘不下来,半晌后他才说道:“不是不愿,是你还没好,而且我自己也不愿意。”

    他说着慢慢低垂下眼帘,遮住了瞳孔,幽幽道:“世家大族从来不顾女子死活,我太了解,也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就不适合在那里生存,尤其是生完孩子。”顿了顿,他抬起眼帘深深看着董如,轻声道:“所以,如果你身子没有愈合,我是不会碰你的。因为,我不想你以后因为这事落下病根,以后的时间很长,我们会走下去的,你也不要再担心我嫌不嫌弃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第六十三章:从别离

    “你想起什么了?你这样强大,竟然也给你留了个阴影,能让你这么介意害怕?”董如听他慢慢说着,早已不在纠结什么嫌弃的事了。卫七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肯定是在他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才会这么介意。

    卫七郎摇摇头,不愿多说,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又是问了一遍董如,今日白天的话来,“阿如,你信我吗?”

    董如实在觉得今日的卫七郎不正常,可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只得点头又说了一遍:“我相信你。”

    可卫七郎听罢却还是一副平静神色,他心里一直紧绷着,只是嘴上说道:“既然选择相信我,就不要猜忌,你只要记得我没有嫌弃你就成了。”

    他平静说着,却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董如一颗小脏立时安定下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卫七郎见她已经不再纠结,便柔声说道:“快睡吧。”说着率先闭上了眼眸,董如也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等董如睡着了,卫七郎却又是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油灯昏黄的光晕慢慢融入他的瞳孔,带了些不熟悉的苍凉,还有一点犹豫,却是没有带给他任何温暖。他静静凝视了董如半晌,便悄然起身打开门出去,出了大门站在了马路上,高昂起头,仰望着天际那轮圆月出神。

    繁星点点,明月清辉,一道矫健欣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下,他发丝披散着,随风拂过脸颊,背负着双手脸上神色淡然无波,天际那轮圆月仿佛寄托了所有他的心神。

    ******

    三天后。

    卫七郎将米铺门锁上,遣散了伙计,然后看着门上那一道大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一贯的轻笑神色,只有眼瞳深处融着淡淡的疲累。

    转身走回了家,便看到董如穿着小花袄正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她低着头,小家伙被她逗弄的也是有些兴奋,两只小手乱舞着,而她一双眼睛也是高兴地笑成了一对月牙形,远远看过去,这是世上最清润的一幅画卷。

    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他们母子半晌,卫七郎才走上前去,俯身抱住了董如,也是如她般伸出手,和她一起逗弄起孩子。

    董如将脸蛋蹭了蹭他的下巴,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啊,铺子里没事了?”

    卫七郎却是没回话,只摇头,董如也是没放在心上,回头继续和孩子玩。

    过了一阵子,传来卫七郎低沉清润的声音,可是他一出口,董如就惊了,立刻抱着孩子站起来看着他。

    “阿如,我要回家了。”

    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要走了......

    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成真,董如不知所措,唯有抱紧怀里的孩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有一些安全。

    卫七郎看着她,他还没说什么话呢,只说了个开头,阿如已经这样大的反应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上前一步,将她和孩子都抱在自己怀里,胸中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可割舍之情弥漫开来,可是他嘴上却继续说道:“阿如,你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将事情解决完成,一定会回来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永远。”

    董如半天没说话,盈如秋水的眼睛也是定定瞧着他,瞧得卫七郎只觉得胸口烦闷不已,这种眼神让他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压力,无形中已经让他在阿如面前软下心来。

    “能不去么?”过了很久之后,董如的声音才轻柔传来,带着一点点隐约的期盼。

    听着她一贯的温声软语,卫七郎霎时垂下眼眸,胸口微微起伏了一阵,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不去不行,家中出事,我总要去尽一份力的。你放心,我一定回来,你和孩子都在这里,若是不回来,我总是放不下心的。”

    “带上我可以么?”董如忽然问他,连怀中的孩子也是不顾了,只抬起头望着他。

    “不行!”卫七郎却是立刻回绝。话一出口,他又马上后悔起来,因为董如听到自己这样断然回绝,已经快要哭了,那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情绪,他赶忙说道:“你不要乱想,我不带上你不是嫌弃你,更不是担心你来自乡下配不上,而是......”

    说到这里他却闭口不说了,只听得董如难受,追问道:“什么?”

    “到时候我怕护不住你,你知道的,若是你出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了半晌,深深凝视着阿如,卫七郎一双眸子深沉似海,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担心?”董如已是流下泪水,胸口只觉得堵得难受,她想起那次被劫持的事情,便一阵后怕,只将自己深深埋在他胸膛里,哽咽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就带上我吧,我们母子不想和你分开。”

    镇国公死亡之时,就是卫梓明回归卫家之期。

    当初他是在江林镇外亲口答应过夏行之的,如今这却是真的来了,为了以后他和董如的幸福,他必须要去京城做个了断。但是此去京城,便是又与朝臣为伍,与血腥为伴,即便他聪明绝顶,也不能完全保证董如的安全,所以还是让她待在江林镇安稳等他回来方为上策。

    可是,他是不会跟董如说实话的,便只得柔声安慰她:“听话,你如果相信我就听我的,留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到时候我哪里也不去了,就陪着你,好不好?”

    董如眼泪吧啦吧啦直往下掉,卫七郎替她擦拭都来不及,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见他睁着黑亮的眼睛这里瞧瞧娘亲,那里又瞧瞧父亲,一双小手却是挥舞着玩的高兴,浑然不觉父亲即将远离。

    她看着更是心中一痛,但却是轻声说了句:“那你小心些,我等你回来。”她说着,人便是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了,最后的那个‘来’字说到后面更是低沉不可闻,说完便将孩子放到卫七郎怀里,幽幽道:“此去路途遥远,归期未知,你还是多瞧瞧他吧。”

    说罢,人就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将卫七郎堵在了门外。

    留下卫七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怀抱着小家伙,神色没有了以往的气定神闲,却是伤感起来。

    低头瞧着孩子,只见他这会子又是吃上了自己一根手指头,小嘴儿一撇一撇的,但是乌溜溜的眼睛却是瞧着卫七郎,紧接着露出了一个甜甜笑容。这却是让卫七郎感到胸口窒息,瞳孔也是跟着一缩,只瞧着这孩子,仿佛从其上看到了董如的面容,眼神深处顿时闪过一丝不忍和眷恋。

    ******

    直到第二天卫七郎走的时候,董如也是没有出门送他,卫七郎也不进屋,只站在大门外看着里屋的窗户沉默半晌,忽然一转身,大踏步就上了一匹他早先雇来的脚程好的马匹,然后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里屋的董如听到马儿的长嘶声,紧接着就是四蹄着地的奔跑声,她知道,卫七郎已经走了。

    她坐在床边,慢慢俯下身去,只将还在睡着的孩子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将头埋在了孩子的小被子上,然后轻声说道:“到底是为何事,他为什么就不说呢?为什么呢......”

    声音柔弱伤感,只听得人忍不住叹息。

    又过了许久,董如的声音又是传来,却是带着哽咽。

    “我等你......无论何时,都等你回来。”

    ******

    隆冬的时日已是寒气加重,董如每日里除了给孩子喂奶时要解开衣衫之外,大半时日却都是待在家中逗弄孩子玩,不愿出门的。

    一来,这气候是寒冷了下来,抱着个小孩子出门不便,二来,便是她思念相公没什么精力出门了。

    这日,董母陪着她唠了会家常,便劝说她带着孩子过去住,可是董如不愿意,这个小家在她眼里到处都有卫七郎的身影,哪里都是他的气息,她是不愿离开他的。

    董母看着也是不愿强求,便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受点累,多来看看闺女也就是了,但还是劝告她:“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男人嘛,总要出去闯荡的,你老是绑着他也不好。”

    董如不愿意告诉董母,卫七郎去了京城,更没有告诉爹娘卫七郎到底来自哪里,此次他前去京城,董如也是在爹娘跟前撒了谎,只说他去了外地送米去了,稍后时日就会回来。

    可在董母就是以为他们小两口恩爱和睦,董如因为要和卫七郎分开,心里便是郁郁寡欢的,所以,便出口宽慰她。

    董如也不去解释,只静静听着。

    过了一阵子,却是米铺的老主顾刘嫂子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进门了,刚进门就是扬声说道:“卫家妹子,你家的米铺怎么关门了?我这没米了,没地儿买米吃,这却是怎么过日子。”

第六十四章:秀雅佳公子

    刘嫂子出了名的大嗓门,这么一嗓子直嚎得孩子哭叫起来,董如赶忙柔声哄着,董母迎上前,说道:“刘家媳妇,小点声,孩子刚醒,气性不好。”

    刘嫂子也是知道自己的大嗓门的,当下也是一阵愧疚,但她性格大大咧咧,愧疚过后便是一拍大腿,大步走上前来,跟董如笑道:“卫家妹子你可别往心里去,嫂子我就是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和你可不能比,方才的事儿你可千万别计较啊。”

    “哪里的话,刘嫂子切莫在这么说了。”董如回敬道,这个时候孩子也是不哭了,董如便将他放到了床里头让自己玩去,然后回身跟刘嫂子笑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相公近日出远门,倒是将铺子关门了,你若是急,我倒是可以给你称几两,只怕你别嫌弃我粗苯就是。”

    “瞧你这话说得。”刘嫂子嗔怪道:“这整个江林镇,谁不知道你相公卫家七郎啊,既是个能干的汉子又会疼人,妹子你也是个水灵的,我们羡慕你们夫妻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你。”

    她说着,又是转头瞧了一眼床里头的孩子,只见他生的是粉嫩软,忍不住上前亲了亲,感慨道:“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我家那口子生的孩子咋就没有你家这孩子一半儿的俊俏漂亮呢。”

    董如听着脸蛋却是一红,没说话,只笑着接过篮子,说道:“嫂子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称。”

    这院子自带一个后院,自搬过来之后,便被卫七郎拾掇出来,又搭了一间房子,用作了平日里他们自己吃米粮的小仓库,刘嫂子便是跟着董如来到这间仓库称米粮来了。

    看着董如忙活着,刘嫂子便闲不住,上前没话找话:“妹子,听你说你相公出远门了,走了多久了?”

    “已经好些天了。”

    刘嫂子听了却是眼珠一转,大嘴巴地又是问道:“都走了这么多天,你就如此放心?不怕他到时候领回来个小的回来气你?”

    董如听着却是脸蛋微红,摇摇头笑道:“他不会的。”说完继续低头给她盛米。

    刘嫂子眼一瞪,怪叫道:“妹子你可别这么确定,这男人啊,往往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这么多天了还不回来,指不定背着你做啥事儿呢。”

    她又是眼珠一转,见董如无动于衷,凑上她跟前说道:“你忘了,那次吴娘子出事,他给救下了,虽说这是好事,但镇子上谁不忌讳那吴娘子,偏偏你家相公出手救她,这要是心里没个啥,他干嘛费这力气?”

    一听这话,董如不乐意了,立刻抬头跟刘嫂子说道:“是我让他出手的,这事我知道。”

    刘嫂子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董如。

    自从吴娘子来到了江林镇,但凡有些心思的男人多少都会眷恋吴娘子那一张脸和身段,所以镇子上的女人们心里是看不起吴娘子,也很是鄙夷她的,可刘嫂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主动让自己相公出手帮她的女人。

    当下啧啧怪叫道:“妹子你就不怕出事儿?”

    董如已经称好米,递给刘嫂子说道:“我相信他。嫂子,米已经称好了,走吧。”

    说着走了出来,刘嫂子跟在后头看着董如,却是又上前跟她说道:“既然你们小两口心和,嫂子我也不好说啥。可是妹子,你家相公都走了这么多天了,你就不想他?眼看着这快要过年了,他再不回来,你们娘俩咋过这个年呦!”

    听了这话,董如却是步履慢了下来,低下头去沉默着,半晌才慢慢说道:“想啊,怎么不想,天天都盼着他回来呢。”

    “那你可以去找他啊?”刘嫂子又是大嗓门,开始嚎了。

    董如一听,立马抬头,眼眸也是亮了起来,望着刘嫂子没说话,一张脸却是渐渐笑了开来,带了些往日的神采,但紧接着,她又想起卫七郎临走前交代她的话,告诉她要乖乖等他回来。

    她又是低下头去,只低声说道:“可是我家相公让我等他回来。”

    这话说得只让刘嫂子不爱听,立时大着嗓门说教她:“他说啥就是啥?你为人娘子,见到相公多日未归,出去寻他天经地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然他干嘛不让你去寻他。”

    刘嫂子的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让董如眼前豁然开朗。她一直以来就怀疑卫七郎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富贵家族出身,但具体做什么,她却是不甚清楚,而卫七郎也是做得很好,从没有让她想起来要问过他的,所以她便给忽略了。

    而今听刘嫂子这么一说,她倒是心里一惊,是啊,既然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干嘛不带她一起去呢?难道真如他所说无法保护她?

    可是要什么事才会让他这么说呢?思来想去,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所以卫七郎的身份还是瞒着她。一想通这些,董如就坐不住了,只恨不得现在就长双翅膀飞到京城,当着他的面去将这些问题问清楚。

    如此过了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第二天董如便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寻他,去京城。

    但是孩子太小,还在吃奶,离不开母亲,她无法,便也将孩子带上。本来董母也是要随她一起去的,就是为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但董如倔脾气一上来,死活不让,她不愿意让别人知晓卫七郎的身份,便想单独进京。

    好不容易央求着爹娘同意,又让爹爹寻了辆拉货的骡车,又好生一顿整理,才算是放心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前去。

    骡车走了一半,进入邺城地界,车夫却是掀开帘子将头探进来跟董如说道:“妹子,我是要去邺城周边的城镇送荞麦皮的,这就要和你分开了,你若是还要走更远的地方,我可就载不了你了。”

    董如是知道的,先前爹娘跟她交代过,当下便是点头,背上包袱,抱着孩子出来,又从怀中拿出了些散碎银两递给他,感激道:“多谢王大哥,我这就不麻烦你了,你快些做你的事去吧。”

    王家汉子也是住在江林镇的,只不过他住在江林镇外面,是个典型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些银两,当下有着胡茬子的一张脸都红了,只盯着那些银两,颤巍巍伸出手去接过,跟董如笑道:“你们开米行的果然和我们这些种地的人家不一样,出手这么大方,那我就多谢卫家妹子了。”

    说着,他还将那些银两放到衣服上使劲儿擦了擦,毫不掩饰那份贪婪,但董如却是不在意,笑着跟他告了别,便抱着孩子离开了他。

    离着邺城还有一段路的官道,董如想着如今也只能先去邺城住下,然后让客栈的店小二去给她雇辆能直接去京城的马车,她便不用出头露面了。

    正走着,身后却没了往来行人的声音,周遭登时安静了下来,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她顿时一惊,本能地护紧了孩子,便要转身去看怎么回事,却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车辕碾过地面的沙沙声,那声音听起来沉厚有力,想来那马车定是很豪华。

    董如正在心里胡乱猜测着,身后的马车便来到了她近前,然后停了下来。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马车,双轮外围俱是两排银亮的柳丁,宝鼎挂灯笼,翡翠珠帘,棱角也是四角飞檐,还有拉着车的那四匹骏马,俱是通体黑色,身姿俊朗紧实。

    她呆了,不知道这么豪华的马车停到她身前是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能坐得起如此漂亮马车的人一定非富即贵,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还是先跪倒行个大礼再说。

    “你不必行此大礼。”

    她还没动身呢,就听到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声音听起来如流水般澄澈,着实好听的紧,但是她不敢抬头,反而将头低的更低了,更加不敢回话,只抱着孩子恭敬地站在一边。

    “抬起头来。”

    那人又说话了,只是声音一如既往,听起来却是没有任何情绪夹杂其中,但却让董如莫名感到一阵无形的魄力,她心跳如雷鼓,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要针对自己,只得听话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跟她说话的那人。

    那人身穿一身雪白的衣衫,静静斜靠在马车上,虽是居高临下,但却给人一种淡然如流水,清透纯澈的空灵感觉,袖摆也是跟着微风轻柔翻飞,他的一头青丝就那样披散着,董如只看到有一条白色的丝带从他身后轻轻飘扬着,想来他只是将头发微微拢了一下而已。

    那人也是就这样看着董如,脸容秀雅高远,纤长睫毛遮盖住了眼瞳,看不清里头的情绪,只见他嘴角向上淡淡弯起,跟董如轻柔说道:“你去哪里?我或许可以送你一程。”

    听他说话,如流水般叮咚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董如一张脸蛋红了起来,只将头低下去,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回道:“多谢大人美意,但民妇要去的地方很远,怕是要耽搁大人,还是不用了。”

    说着就向着马车行了一礼,准备回身赶紧进城,却又听背后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但却让董如吓得愣住了。

    “此去向东,是通往京城杨淮城的路,但是要途径很多城镇,而且还有一窝响马占山为王,你一个妇人孤身上路,只怕到时候连带着孩子都会出事。”

第六十五章:无价之宝(1)

    被这么一提醒,董如吓得愣住了,初始时她一心想着要来京城找相公,其他的诸如要在路上如何保身,这样的问题,她却是浑没有想过,如今被这样一位看起来着实好看又秀雅的佳公子提出来,她倒是窘的不知所措,更加站在那里内心惴惴,惶恐不安了。

    就在个时候,从马车内部又传出来一个声音,却是未语先笑:“呵呵呵呵...看你这样子,面向东方想必是要去往京城,上来吧,我们便是要去京城的,便载你一程,总不能让你一个妇道人家孤身上路。”

    这声音如此柔媚入骨,只听得董如这样一个女子都忍不住浑身将要酥麻瘫倒在地,还没见人,光闻其声,便是如此耐人寻味,可见那马车里的人,该是一位怎样的绝代佳人。

    董如还沉浸在对这女子面貌的无限遐想中,冷不丁又听她邀请自己上车同行,面上一愣,心里却是对这素未谋面的女子多了一份好感,但是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和胆量同卫七郎以外的人物同行的,何况他们看起来非富即贵。

    头一低行个礼就想着回绝,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一道清润的声音便是说道:“既然马车的主人说话了,要尽地主之谊,你若是再推却就不好了。”

    是那个秀雅的公子在跟她说话。

    董如一呆,到了喉咙口的话又是无奈地退了回去。只是他们不熟悉,她心里难免不自在,更何况她从没做过如此豪华的马车,也没和这样的富贵人家打过交道,口舌不伶俐,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变得笨拙了,但若就此孤身一人上路她又害怕,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松动,踌躇着。

    再说,听着马车里的人的声音,看着好像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她一个外人总归不方便。

    “上来吧,跟着我们你一路上会少很多麻烦。”马车里只闻其声不见人影的那个曼妙女子又说话了。

    怀中的孩子身子动了动,眼睛睁开来望向了董如,她神色一动,不再犹豫,只抬起头来跟那位白衣公子行礼致谢:“如此,那民妇便多谢两位大人收留之恩。”

    ******

    坐上马车已是有很多天了,青州离着京城千里之遥,纵然董如此刻盼卫七郎盼得心痒难耐,但路途遥远,她也只得静静忍耐。

    马车里始终燃着一种董如说不上来的香料,味道淡雅清幽,但闻着时间长了,这味道便从清幽的感觉变为了妖媚,无形中让人在胸腹之间感觉到莫名悸动,她脸有些红,但借居于此,她也不好跟主人家开口抱怨。

    “流渊,将香压灭,你少闻几天不会碍事的。”

    董如一愣,没敢抬头,心中却是很感激的。

    斜靠在马车另一侧的白衣公子清淡说着,没有任何突兀,但却让董如心下一定,看着孩子的面孔好像也没那么酡红了。

    那白衣公子自从那天之后,便是再没看过董如一眼,始终手里拿着一卷书淡淡看着,身子也是斜靠在一侧的垫子上。董如除了相公,是不敢正大光明看别的男子的,尤其是在她看来,世上还有这么空灵秀雅的男子,她觉得何老爷的爱子何权已是长得秀气俊雅了,可直到见到了这人,她才觉得小巫见大巫了。

    她尽量低着头,看着孩子,但是董如还是能从眼角看到他的一片袖摆,像流水一样舒舒软软地漫散开来,就像他人一样。

    有些人的气度真的就像那山巅的冰雪,融化过后化作这个世上最纯净的流水,有它既定的流向,你即便看着仰慕艳羡,伸出手,就像那指缝流沙,也是抓不住的。

    “呵呵...小孩子闻着倒是有影响,那我便灭了吧。”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轻佻松快。

    马车的内部空间很大,董如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的,另一侧便是那白衣公子,至于这说话之人,自从董如上了马车,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像马车的后方有一个隔断,形成一个小小单独空间,那女子也许便是在那里吧。

    这时,从那后方的隔断的小门里缓缓伸出一只细腻柔婉的玉手来,五指纤长白嫩,其上毫无瑕疵,董如看的呼吸一窒,光是一只手都如此惹人遐想,那真人该是何等貌美。

    只见那只手缓缓揭开了小几上的香炉盖子,撒了些不知名的东西进去,慢慢地,车内那股妖媚又清幽的复杂味道逐渐淡了开去,从外面涌进了新鲜的空气,霎时让董如心口舒畅。

    这个时候,孩子身子动了动,脑袋也是转向了母亲胸前,竟是饿了找地方呢。董如瞬间脸红如血,身子都僵了,这里陌生人在场,难不成她要在这里喂奶孩子?

    可是孩子不管那些,找不到地方,一张小脸顿时有些皱,小嘴儿撇开,看着竟然是要大哭的模样,她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又是羞怯又是窘迫,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有心想开口寻求帮助,可怎么说,难不成还要跟人家说:我要给孩子喂奶,请您回避一下?

    这种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当下眼看着孩子要哭出来,心里也是心疼的紧,但却是尴尬的不知怎么办,只抱紧孩子局促地坐在那里。

    “你去后面的房间吧,那里安全。”正当她羞窘难当的当口,那白衣公子又是轻描淡写地说话了,同时微转了转头,跟那还没见过面貌的女子轻声说道:“流渊,你出来吧。”

    他抬起头淡然看着董如,并没有因为她感到尴尬就有任何神色,那张秀卓的脸容反而更是高远,笑道:“去吧,没人打扰你。”

    董如脸蛋红红的,她只是看着那位公子,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知道这个人屡次帮自己解难,而且也没有嘲笑自己的无知羞怯,心里是有些好感的。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多么的水润,里面的感激之情很浓,只望着人无端就会升起怜惜之感。

    低下头去诚恳道了声谢,她便抱着孩子去了后面。同时,后面的一道门被推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身披大氅,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的严实的人影。

    董如不禁多看了一眼,那身段虽然被掩在大氅里,可是走动起来,那婀娜朦胧的美感还是不自觉流露,想必这就是那个只闻其声却不见人影的绝代佳人吧。

    直到进入了房间里,董如才深切体会到了这马车真正有多大,前面就不说了,光是后面这一小房子就是琼靡奢侈,卧榻小几,应有尽有,她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当下直走到卧榻跟前坐好,又是转头瞧了一眼四周,见这房间四处全部都被遮得厚实严密,从外面不会看到她,便放下心来,赶忙解开衣服,喂养起孩子来。

    喂养的空挡,她闲来无事便是抬头又细细看了起来,只见这房间的陈设整洁华贵,她坐的卧榻也是柔然舒服,小几上放着一个香炉,那里面还燃着方才那种古怪的熏香,细碎的阳光从一面小窗户照耀进来,竟然让这房间看起来金碧辉煌,简直就是穷奢之极了。

    这是富贵到了什么地步的人家才会如此。

    她看着,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卫七郎,心头不禁莫名伤感,难道他的家里也是如此吗?难道小老百姓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上交朝廷,便是进了这些人的口袋,让他们穷奢极欲?

    如果是那样,她的卫七郎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过了一阵子,她抱着孩子出去,脸蛋也是粉嫩,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跟前方的两人道谢:“谢谢大人体恤,民妇感激不尽。”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啊?”和那白衣公子坐在一起的女子却是娇笑道,只是她的脸容始终藏在大氅底下,董如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从她的身量上悄悄打量。

    那玲珑的曲线看得董如一阵脸红,但还是听话地答道:“回大人,民妇相公姓卫,自己姓董,名唤董如。”

    “哦?姓卫啊。”女子的声音带了些调笑,藏在大氅里的面孔微微偏转,看了一样身旁的雪白人影,见他神色丝毫没什么变化,便又笑道:“那你这孩子取名字了吗?”

    董如摇头,孩子吃饱了后已然睡着,躺在母亲怀里很是安静,她看着很是疼爱,轻柔说道:“还没,我家相公还没来得及取呢。”

    她说着却是抬起头,眼眸半垂着看着那白衣公子,有些紧张,想起相公卫七郎,胸中莫名一暖,但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道:“公子您屡次帮助民妇,民妇感激不尽,但却不知道您的名号,若是此番去了京城,我也好告诉我家相公答谢您。”

    那公子听着倒是神色没多大变化,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可是他身边那个神秘女子听了却是咯咯笑了开来,声如黄莺。

    董如却是傻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所以招来她的大笑,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自卑感觉如潮水涌上来,人也是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

    那神秘女子就这么咯咯娇笑着,那白衣公子也是不去阻止,只让董如坐在那里只觉得莫名针扎,一片荒芜。她本是好意,却引来这无端的嘲笑,本来就自卑胆怯,这时整个人顿时便萎靡下去了,心里想念着卫七郎,只觉得委屈无比。

    难道出身富贵,自觉天生高人一等,便要随意辱人?

第六十六章:无价之宝(2)

    “董如...”

    一声淡然清澈的声音徐徐传来,顿时将那咯咯娇笑的声音压了下去,董如不禁抬头,却是那个白衣公子正抬眼轻柔瞧着她。

    这眼神很轻,但却没有任何情绪,只听他清淡开口:“你不必拘谨计较,帮助与你于我来说只不过举手之劳。”

    他淡淡说着,没解释身旁女子的娇笑,只是慢慢笑了开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姓苏,苏流钰。”

    这个名字对董如来说是陌生的,她听着眼里疑惑,但还是回应道:“民妇见过苏大人和...”她说着却顿住了,眼眸只望向苏流钰旁边的神秘女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方才被她嘲笑了一番,她是在也不敢随口说话了。

    “他叫苏流渊。”苏流钰淡淡说了句。

    原来他们不是夫妻,董如恍然大悟,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既然都姓一个姓,想必是兄妹吧?

    她正想着,却见苏流钰动了动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伸出秀美的一只手入怀,从里面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剑来,扔给了董如,淡然而笑:“明发览青铜,寸白坠华簪。铜亦琪,就当是见面礼吧。”

    那把小剑通体碧绿流光,内部华彩耀眼,照得人面容都跟着一片碧色,剑柄还刻着古老的铭文,一看就不是凡品,董如如何能要,受宠若惊,立时将小剑还回去,说道:“大人美意,民妇无力受用,还请您收回。”她说的很委婉,其本意便是无功不受禄。

    而一旁的苏流渊却是笑笑,毫不在意,娇声说道:“此剑天下只此一把,可抵十座城,是前王朝一个宠妃的陪葬之物,本是青铜,但放在地下时间长了,铜色退去,反而成了碧玉,乃无价之宝,你该当收下才是,配得起你儿子,况且我哥哥不是给你儿子起名字了么?”

    如果说先前董如只是觉得这把剑看着不凡,而今听着介绍此剑的来历,她更是听得心惊肉跳,自己见过最不凡的东西只有家中的米铺了,那还是卫七郎筹备起来的,又哪里见识过能抵十坐城池的贵重东西。

    不对,这简直就不是贵重可言了,当真如苏流渊所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她更不能收了,只连连摆手,感觉拿着那把剑都好像一座山似的,重的她喘不过气,惊恐道:“民妇何德何能能受如此贵重大礼,大人还请收回,况且我家相公若是知晓,怕是也会如民妇一样,不会收的。”

    “你怎知他不愿意?”苏流钰笑笑,说道:“收着吧,到了京城你找到他将这东西给他,也许他会收呢。”

    董如听着怔住,这话听起来好像苏流钰认识她相公似的,不过转念一想,富贵人家多多少少都会往来,认识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又怎会这么了解自己的相公到时会真的收下这么大的礼呢?

    “娇子性通灵,玉容美不禅,卫琪,还真是应了这句诗,倒是个好名字。”苏流钰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淡淡说完,便又垂下了眼眸看向了别处,整个人侧躺在那里有些低沉。

    “铜亦琪,卫琪?”董如呢喃着,忽然很清晰地发现,自己实在跟不上此人的思维,他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卫七郎身上她感受到过,虽然他看着空灵通透,但人却是捉摸不透,和卫七郎一样。

    听着他擅自给自己孩子定了名字,心里着实不愿意,这是她和卫七郎的孩子,相公还没有定名字,他倒是给捷足先登了,虽然听起来很好,但心里就是堵着一块疙瘩,很难受。

    ******

    卫府的灵堂现在已然安静下来,随着消失已久的七省之主秘密归来,整个卫家就像长鲸吸水一样,先前还在灵堂上不顾仙人尸骨未寒大吵特吵,而今却是个个都安静下来,由明处的内斗转为了暗斗,不死不休。

    卫七郎静静坐在室内,光线如水,照耀在他身上,将他一身的黑色锦缎华服衬得更加亮眼,只看的人有些怔松,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一个人进得门来,几步走上前去,附耳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等他一说完,在明暗交界处的卫七郎,神色顿时阴沉下来,那人便是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搭话。

    沉默了很久,卫七郎冷声说道:“镇国公没想到是被自己人联名上奏弹劾死的,想必就是为了逼我出来吧。”他不叫爹,只是很漠然地称呼这个人的官阶品级。

    “是,幕后那只推波助澜的手想必您知道。”那人恭敬地站在他身边也是冷漠地回话。

    他冷哼一声,不在说话。

    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忽然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后面的那人漠然跟上。

    外面是一方天井,周围放着一盆盆的冬菊,百花开放,颜色争相斗艳,煞是好看。他走到了花丛中,伸出手轻柔地拂过了一朵冬菊,眼底忽然一柔,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淡淡说道:“她不知道想没想我,我在这里却是每天度日如年,也就只有望着这些菊花一解相思。”

    “大人,您若是有吩咐,属下便亲自将夫人接来吧,也免得您每天如此。”身后那人此时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恐怖的脸来。

    他的脸从左至右,一道长长的刀痕深深划下,疤痕早已凝固,但是却将整张脸毁了,看起来委实可怖,眼睛里的神色也是狠辣阴毒。

    听着,卫七郎将柔情隐去,眸低染上阴沉,但还是笑道:“翌日我便要上朝了,此番一去,想必各处势力都会变动,如此一来,京城不安全,卫家更不安全,还是让她待在那里我比较放心。”

    顿了顿,他的神情又是忍不住柔色满面,轻柔地说道:“我每天都能收到她的信息,知道她安好,我便是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这里只管放手一搏,不必再顾忌手段。”

    “是。”那人一点头,见他没有吩咐,便悄然退了下去,只留下卫七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满院的菊花出神。

    暮霭沉沉,庞大巍峨的卫府却是灯火通明,下人们走动的声音也是寂静的,仿若一座死府,没有生气。

    卫七郎静静立在桌边,低着头面对着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像细细瞧着,那画中的女子秀气纯澈,穿着一身乡下女子的小花袄子,秀发如云,却是像缎子般披散在后背,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正坐在一方小院子里,逗弄着孩子开心地笑。

    她怀中的孩子被她逗弄的裂开小嘴儿也是笑着,蓝天白云,一方小院却是看着无比温馨柔软,这份细致就像水一般缓缓流淌进了他的心,看着这幅画,只将那心中的戾气都拂去了大半。

    他看着看着忽然也是就这样,对着画中女子无声笑了开来,过后又是提起笔,将它慢慢地,细致地画完。

    待完工之后,一副将要呼之欲出的画卷便是摊开在了他面前,那画中的女子仿佛要活了似得,将要从画里走出来,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看着她即将抬头,对着自己心爱的相公绽放开娇柔的笑脸,柔和地问他:“回来了?”

    卫七郎看着,慢慢伸出手摸了上去,她的脸蛋仿佛就在指下。

    室内寂静异常,纱灯里透出的光晕将他欣长的身子投放出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影子跟着烛火摇晃着,仿佛跟着那画中女子在一起走动。

    他看着半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神色便尽数被隐藏。伸手将画卷卷起来,然后转身打开身后的一个书柜,只见那书柜里面这样的画卷已经是多的快要放不下了,但他还是放了进去,顿时,这一副新的画卷便和那些柜子里的画卷融入到了一起。

    紧接着,他转身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夜色里的杨淮城一片朦胧,他静静走在宽大的街道上,微风吹来,带着浓重的寒气,只让人的身子都不禁跟着冷得打颤。

    嘴里也是逐渐呼出了白气,他却是走的四平八稳,毫无所觉,只是眉头渐渐蹙起,眼底浮上担忧,步履不停,心里却是念起董如。

    只不知这样的天气,我不在你身边,寒夜漫漫,你该如何。

    来到了皇宫门前,此时正门已是下钥了,侍卫见是他,俱是震惊,传言中书令大人抗旨失踪,已是三年之久,却不想今日深夜,他却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京都,也不怕皇上下旨赐他个抗旨的死罪。

    但他毕竟身份贵重,侍卫们就算心里震惊,面上却是恭敬地回礼请安,一个卫兵行过礼后,便三步并做两步跑去叫他们的头儿前来应付这位大人。

    不出一会儿功夫,卫队长便是大喘着气跑来了,一手扶着帽檐,看样子是一听到消息便赶忙从别处跑了来的,到了卫七郎跟前跪倒行礼都在还大喘气。

    紧张兮兮地行过礼,也不敢起来,只将气喘匀,小心翼翼地问他:“中,中书令大人,您是...?”

    卫七郎背着手笔直站着,下巴一点,示意他起来,淡淡说道:“开门,我要面见皇上。”说着,从腰际扯下一块牌子来,扔给那卫队长。

    卫队长双手捧着细细看了,只见那牌子通体纯黑色,正面雕刻卫家图腾雄鹰,背面上书中书令三个大字,不是假货,当即又是扶了下帽檐,恭敬地将牌子还给卫七郎,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是,这就给您开门。”

    说着,人转过身去,吆喝着手下卫兵便将正门大开,恭请他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

第六十七章:你帮帮我

    如此,又是行了好些时日,眼看着离着杨淮城已经近了,董如心里便是止不住地一阵兴奋,即将要见到他了。

    连日来她总是将心底那份思念深深埋下,而今越是接近京城,越是接近他,这份被压抑很深的思念,便像疯草一样狂长,以至于让她整个身体都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他们分开已是很久了,思念成狂,只要能见到他,只要能一家人团聚,那些个旁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猜忌、怀疑、身份、欺骗,统统不如她要相见卫七郎的心。

    天气已是寒冷非常,今日的天空倒是看着有些阴沉,董如抬头看着,心下有些烦躁压抑,这就快要接近他了,天气可不要这个时候出岔子啊。

    可是,有时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董如早晨才祈祷过天气,让它不要变脸,可是到了下午,便是风沙大作,狂风卷着寒气席卷了来,还裹着雪花,渗入人的衣服里,刺骨的冷。

    马车不能再行走了,只得找地方住下来,董如跟着苏流钰一起住进了客栈,到了夜晚风沙都还没有停歇的打算。

    孩子被这狂风影响的哭闹不止,她是怎么哄都不起作用,只得抱起来四处走动着。

    待走到了苏流钰的房门前,董如也是没看,直接抱着孩子路过,但是身后的房门却是打了开来,苏流钰一身白衣慢慢走了出来,望着她淡淡而笑。

    董如很是尴尬,孩子还在哭闹,她也是手忙脚乱,只得跟他说了句“抱歉,孩子哭闹不止,却是吵醒你了,我这就抱远些。”然后人便是即将转身走开。

    然而身后的人轻柔说道:“将他抱进来吧,如此深夜,寒气过重,你倒是能去哪儿。”说完,人便是走了进去,门却给她留着。

    留下董如一个人傻愣着,他说得对,孩子哭闹着,即便她走了开去,也是会将别人吵醒,而且客栈里头虽然没有风吹进来,但却是比屋子里冷了许多,如此深夜,她倒是能去哪里?

    想了想,还是没去,她一个嫁了人生过孩子的妇女,去别的男子屋中,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但还是要谢过人家的,当下便走到苏流钰门跟前,朝着里头温言道:“谢谢苏大人,我这就不进来了,还是回屋吧。”

    “随你。”屋里的苏流钰也不挽留,只随口说了句。

    回到屋中,孩子已是哭得累了,小脸泪水朦胧的,嗓子也听着有些沙哑,瞧得董如心疼不已,自己也是跟着眼眸泛起了水花,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轻轻哄着,心里极度思念卫七郎,若是这个时候,他在自己身边,她也不用这么没个依靠,而是去求别人。

    想着想着,她便是伤心地流下泪来,低头去瞧小家伙,见他还是抽噎着,却哭不出来了,小脸憋得紫红,吓得董如一下子站了起来,没了主意,抱着孩子就往苏流钰屋中跑去。

    他的房门还是大开着,董如也是没多想,直接跑进去,见他正斜靠在桌边看书,气定神闲,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主心骨,人都快哭出声了,只叫道:“苏大人,您快瞧瞧我的孩子吧,他不知怎么了,竟是哭不出来了。”

    她声音都破碎了,身子跟着孩子的反应吓得颤抖起来,望着苏流钰满眼的祈求,如今也唯有这个一起同行了很多时日的苏流钰能帮她了。

    苏流钰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看了看孩子,淡淡笑道:“别担心,只是气岔了,将他放到床上,交给我。”

    他说话淡淡的,却是笑容满面,望着董如示意她不要惊慌,雪白的身子便是坐到了床跟前,轻拍了拍孩子的身体,伸出葱霜十指在孩子小小身子各处轻柔地按压了下,然后便是神色轻松,抬起头来跟董如笑道:“他身子康健,想必是父亲给调理的,如今只是适应不了气候,寒气入体有些发热了。”

    董如瞧着他不疾不徐,有一个奇异的力量,先前焦躁不已的心竟然跟着慢慢安定下来,只轻声问着:“我能做什么吗?”

    苏流钰笑笑,说道:“你去打盆温水来。”

    “哦。”董如现下已是完全没了主意,只要她的孩子能好起来,不管是谁吩咐她,她都是会去做的,赶忙听话地起身出去打水去了。

    等董如将水端回来的时候,就见苏流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条细腻雪白的胳膊来,坐在床边,将孩子的小衣服脱光,正在手指灵活地给他身子各处推拿,小家伙的小脚上还被扎着一枚银针。

    那银针瞧得董如心疼不已,虽然知道他是在救孩子,可是看在眼里就是疼在心里,难免觉得难过。

    走上前去,见小家伙的身子已是被他推得通红,见他将银针拔出,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袖筒里,便听他笑道:“好了,现在给他用温水过一遍,就差不多了,只是往后你要小心了。”

    “是。”董如眼看着孩子由最初的脸色紫红,到现在慢慢退去,一颗悬着的心也是跟着放回了肚子里,只让她呼出了一口气。

    抱起小家伙,将他放到盆中慢慢地用温水在他皮肤每一处地方都细致地擦拭了一遍。

    她正给孩子快要洗完,苏流钰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现在天气寒冷,马上又要过年,你为何选在此时要去京城寻你相公?”

    董如一愣,将孩子抱出来擦拭干净,给他穿着衣服回道:“正是因着即将过年,我才会进京城寻他的。没了他,这个年我们母子怎么过。”

    他坐在床边,此时已将袖子放下来,遮住了一身的好皮肤,但是两个人离的太近,董如红了脸,不敢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只手底下加快,想着赶快给孩子穿好衣服回去。

    可是她越是紧张,手底下越出错,反倒是将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孩子眼看着被折腾的又要哭了,她不禁一慌,赶忙要去哄,却是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手指头慢慢摩擦着孩子娇嫩的脸蛋。

    她抬起头望去,就见苏流钰正低着头,淡笑着逗弄孩子。说来也怪,这小家伙先前还是要哭的模样,被苏流钰这么一逗,竟然冲着他笑了起来,看样子很是喜欢他。

    董如惊奇了,眨巴了下眼睛,舒了口气,轻声说道:“谢谢苏大人,连日来您总是帮我排忧解难,今日若不是有您在,我和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份恩情民妇都无以为报。”

    苏流钰低着头,不在意,眼眸眨了眨,浅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还有,你不用总是称呼我大人。”

    董如却是听着羞红了脸,除了卫七郎,她称呼别人都是带着称谓的,他不让这么叫,她该怎么叫?

    但又听苏流钰淡笑道:“不过叫大人也无可厚非,随你吧。”

    他这是在照顾她呢,不让她为难。

    董如不禁心里泛起了感激,偷眼打量他。

    见他一身白衣坐在那里,头发流泻,容貌端的是秀气卓越,整个人感觉坐在屋里,却给人一种行走在秀雅山林中的错觉。

    如果说她的相公卫七郎气度像冰封,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会融化流露那种柔和时,那苏流钰就是一弯流水,始终清透玲珑,但水最是没有形态,却是看不清的。

    这人和卫七郎的气度完全不同...这样的人是让人着迷的。

    天呐,她在想什么?

    她的脸蛋爆红,心里竟然有了些歪思想,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赶忙抱起孩子,低声说了句“今日太晚了,我先走了。”然后人便是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白天一整天,董如都是红着脸,不敢抬头瞧人,生怕看到那一抹太过显眼的雪白身影。

    可是要坐马车就不可避免,她窘得快要羞死了,倒是苏流渊笑道:“董如,你怎么了,如此不敢见人。”

    苏流钰就斜靠在另一侧,她听着苏流渊的笑语,一张脸蛋更红了,只闷声摇头不说话。

    苏流渊又是笑道:“你这性子倒是温婉似水呢,难怪你家相公能娶了你,若是那...”

    他还没说完,苏流钰就淡淡接过话头,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那别人,只怕是连你三分都没有。”他说完,淡淡瞧了一眼苏流渊,眼神清淡,却含着威压。

    苏流渊不怕他,但却是收敛了许多,身子软骨蛇似的扭了扭,只笑了笑不说话了。

    董如听不出来他们说的什么,只听着苏流渊说自己,便是羞了羞。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轻声问他:“苏大人,你跟我相公一样,都会医术啊?”

    苏流钰听着,她的语气只要一提起相公,就会不自觉地柔然甜腻,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淡笑道:“出身如此,仅是防身用的。”

    董如却是不懂这些的,本来就对他有好感,这下也是满脸的羡慕,但却听苏流钰淡淡问她:“你听过‘一朝两边分’的说法吗?”

    她是听过的,那次给一个年轻的将军封侯拜爵,她是从百姓的嘴里听来的这个说法,当下点头,但却疑惑:“我听过,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苏流钰笑笑,没解释什么,只说道:“这个说法来自两个家族,而其中一个家族气数已尽,天下人都说是被一个奸佞之臣使用阴谋诡计,让它败落的。”

第六十八章:放弃所有

    “奸佞之臣?”董如听的不是很明白,她虽然读的书多,但是也很杂,很难一时半会将他说的话想明白。

    “在你的想法里,如何定义佞臣?”苏流钰浅笑着问她。

    董如一愣,不明白这问题为何问她,她一个乡下出来的,什么都不懂,但看着苏流钰的眼睛,纯黑色的眼瞳里什么都没有,清淡如水,但却让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只得认真想了想,想起曾经怀孕闲来无事时看的一部书,脑海里有了些大致的意思,便说道:“豺狼酷吏,独断朝堂,鱼肉百姓是为佞臣。”她说完脸立刻红了,低下头去温声说道:“民妇出口不逊,请大人不要介意。”

    苏流钰却淡笑,眼眸深处一抹流光划过,摇头淡淡道:“没有,说得很好。”

    车内静了下来,苏流钰不说话,董如也是不敢说话了,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小小耳垂却是粉红的,以前读的书她只跟卫七郎在家中聊过,卫七郎不像别的男子,会嫌弃她认字,也是和她聊天兴致勃勃。可是她还从来没有跟别的男子卖弄过自己那一些微薄的文采,话一出口就觉得尴尬。

    倒是苏流渊,柔媚的声音响起,跟苏流钰笑道:“独断朝堂?呵呵...人家说你独断朝堂,像酷吏呢。”

    苏流钰没说话,倒是将董如惊得跳脚,赶忙说道:“没有那个意思,大人切莫往心里去。”早就想不应该回话,这话一出口里外不是人。

    “你不要放在心上,这话这位苏大人可是听惯了,不会在意的。”苏流渊咯咯笑道。

    她说着,慢慢挪过来,和董如坐到一起,一股妖娆的幽香便跟着她婀娜的身姿飘了过来,异香扑鼻。伸出手摸着小家伙的鼻子,口气似乎有些迷茫,犹豫了半晌才低声说道:“这孩子很健康啊...”后面的话被他隐去了,只淡淡伸手摸着孩子。

    她整个人埋在大氅里,但离着董如很近,这个距离她却是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长得和苏流钰很像,只不过面孔极度苍白,嘴唇也是没有血色,像是久病之人,而且他少了苏流钰的清淡气息,却多了一股阴柔。

    那一双眼瞳,真的就如秋水般,即使不看你,也会觉得在说话,但她浑身却又是妖娆妩媚的风度,只让董如感到心跳如雷,暗叹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妖娆的女子,自己就像那一粒尘埃,和他比起来,即便仰望也是难以企及。

    听他说话,苏流钰却是抬起眼皮淡淡望了一眼,眼神扫过那孩子,却是清润异常,只跟苏流渊说道:“快进京了,你去收拾一下吧。”

    苏流渊淡淡点头,又是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好像极为在乎似的,只跟董如笑道:“进京之后我们便是分开了,你若是往后有难处可以来找我哥。”

    只要进了京就能见到卫七郎了,到时候她还有什么能让苏流钰帮忙的呢?似乎没有,而且她也是不愿意在和这些人同行了,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但还是礼貌的点头,回礼道:“嗯,民妇记下了。”

    ******

    江林镇地处北方,隆冬来临时便是风沙肆虐,所以现下正在刮着狂风。

    江晋下了马,就见镇口站着何老爷和他的肚子何权,老远就点头哈腰的开始摆出了笑脸。

    他心里冷笑一声,再让你们笑笑吧,过会子可就笑不出来了。

    “大人,您亲自前来,这怎么使得。”何老爷三步上前,弓着身子奉承道。

    “我是前来替我主子多谢何老爷你的,多亏了你,那位中书令大人才不会起疑,你每天以他的人的名义给他送消息,他倒是相信了。”江晋冷声说着,一只手却暗自握住了刀柄。

    何老爷一听,便赶忙拉着何权上前来跪倒行礼,一面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为大人做事是臣下的本分,倒是劳烦您亲自前来,却是不应该...了...”他正说着,却是慢慢地说不出话来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感到胸前有温热的液体狂涌,粗喘着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口已是破了一个大洞,正在往外咕咚咚地冒血。

    “你...!”他费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此刻正冷冰冰地看着他的江晋,身子徒然倒地,“砰!”地一声砸到地上,没了声息。

    “啊!”一旁的何权目瞪口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鱼肉百姓惯了却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浑身顿时颤抖起来,看着老爹的尸体,喉咙里也是猛地涌上来一股恶心之感,他想跑,可是两腿灌了铅似的,完全无力。身前的修罗目无表情,踏前一步,何权吓得抬头望向了他,只觉得那人的面孔在狂风中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不想死,忽然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猛磕头,哭道:“大人,大人,我是一条贱命,求您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他一叠声说着,状若疯癫。

    “无用的棋子,我主子不会手下留情。”江晋冷哼一声,忽然鬼魅般地笑了开来,手起刀落,鲜血四溅,看着何权惊恐到暴突的眼球,幽幽说道:“谁让你触怒了主子的底线,去惹那位夫人呢。”

    尸体倒下,他目无表情地用他们得衣服擦干净刀刃,紧接着弯身将两个人拉到一旁,见没人看见,便挖了坑将人埋了。

    ******

    桌上是一副画了一夜的画卷,画中女子轻柔低头,做羞涩状,背景却是一间普通房子,她坐在炕边上,好像旁边有人跟她说话,她听着羞涩便是低下了头去不敢见人,那低头的模样看着着实如出水芙蓉般秀气。

    卫七郎静静看着,一夜没合眼他却是越发精神,望着那副新画的画卷,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望了半晌,他便是伸手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然后转身放入了身后已是塞得满满的柜子当中,然后出了卫家大门。

    刚出大门,底下的人便迎了上去,同时递给了他一个小盒子。

    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却分量不轻,卫七郎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下人,只留下常年跟在他身边,那个脸上有着刀痕的男人。

    刚打开,脸色便是整个阴沉下来,眸低煞气一闪而逝,紧紧盯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不说话,捏着盒子的手都是青筋凸显。

    “属下今早收到的这个盒子,您临走前吩咐的刘县令每天给您送夫人的消息,他确实每天如此,可是到半路上却被一个叫何富商的人截获,然后再经由他们之手给您送过来。”那个脸上有着恐怖刀痕的男人冷声说道:“想必消息参了假,早已不是本来的了,夫人现下如何,确切的消息如果不派人前去查探,恐怕不妥。大人,要不要属下前去?”

    沉默,无声的沉默,而那人也是没有表情,好像丝毫不受卫七郎这样的影响,而是身子紧紧绷着,低着头漠然等命令。

    过了半晌,头顶传来卫七郎的声音,已是平静如初,听不出来一丝怒气。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个,却是个小纸条,上面写着董如一天的生活习惯,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看了会儿,说道:“不用了,苏流钰既然能将这东西送过来,就是在提醒我,何老爷已经被灭口了,你现在前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他的手能伸到江林镇,想必我娘子......”

    他说着却声音沉寂下去,没了气息,只抬起头望着远方,幽幽说道:“他要的是孩子...那是我和她的孩子,若是出事,她会受不了的。”

    身后那人始终低着头,此刻听着口气也是冷漠地回道:“既然消息不准,那属下即刻前去派人沿路打探,在京城也布下据点,到时候不管是苏流钰还是夫人,大人您会第一时间知晓。”

    卫七郎漠然半晌,才点头,整个人似有疲累,轻声说道:“不用,你即便派了也无用,苏流钰手底下的人不比咱们的差,肯定会再次替换掉。你还是在京城密布下点,到时候我自会知晓。”

    “是。”那人领命将要退下,可是身子一转又一顿,似有话想说,可是又不敢说。

    卫七郎见他欲言又止,皱眉说道:“萧勇,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不是你的性格。”

    萧勇听了,脸上的刀痕仿若更深了些,看着恐怖中却带了些迟疑,斟酌了下语言,他才慢慢说道:“大人,您进宫面见皇上,是不是要彻底隐退?为了您那位夫人?”

    卫七郎笑了起来,想起董如,却是温柔点头,说道:“是啊,我进宫就是为此事,我连我娘交给我的遗物,那张弓,逐日都交出去了,就是作为我三年前抗旨不尊,将卫家移交给皇室,脱离权利的条件,皇上虽然气极,但我整个卫家的权利都交给他,这么块肥肉,他即便生气也不会放手的,所以,用不了几天他就会给我我想要的答复。”

    萧勇心里是有些预料的,却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决绝,为了那位来自乡下的女子,竟然连母亲的遗物都送出去了,将卫家置身于水深火热,将自己努力了半生才得来的所有荣耀全部就这样抛弃了,就只为了脱离这个**漩涡,永远陪伴她。

    如果,那位他素未谋面的女子到时候不理解他的主子为她做的这些,那么她也不值得被他称呼为夫人了。

    但他还是冷漠地,眼底虽然有些震惊,面上却是漠然一片,只将头伏低,冷声说道:“您做出的决定属下不会干涉,但是不管您走到哪里,也还是属下的主子。”

第六十九章:如梦初醒

    京城俱是鲜亮的高楼,人们也是身着鲜衣亮靴,街道也是宽阔干净,董如抬起眼皮悄悄打量着外头,脸蛋却是红扑扑地。

    相公生长的地方原来是如此繁华啊。她心里边想着却是震撼。

    苏流钰的马车惶惶路过大道,所过之处人们俱是让开,恭敬有礼,看的董如心下震惊,身旁这位大人面孔似少年,身份却是如此贵重,只不知是谁。

    到了京城,董如就该要下车了,不能再麻烦他们了,便说道:“民妇到了,一路之上多谢大人您帮忙,就停在这里吧,剩下的路民妇自己可以的。”

    苏流钰扫了眼她怀中的小家伙,声音抬高了些:“给卫夫人找间干净的客栈,好生送下去。”他刚说完,外头立刻有人回应,紧接着便恭敬地将董如引下了马车。

    一路过来,董如都没有见到过一个人,马车周围也是没有护卫,苏流钰这么一说,便是立刻来人,到将她吓了一跳,赶忙跟着那人下去了,临走前又是谢过他才进了客栈。

    等到安顿下来,那人将要出门的时候,董如赶忙又是问道:“这位官爷,请问一下京城有没有一户人家是姓卫的?我想跟您打听一下。”

    那人眼珠一转,却是笑眯眯地敷衍她:“呦,姓卫的人家多了去了,您这是总归给我一个全名儿,我才好跟您指路不是。”

    这人说话语气轻佻,明显是在敷衍她,嫌她是乡下来的看她不起,此番若不是自己主子吩咐送她上来,想必他是正眼都不带瞧她一眼的。

    董如是听得出来的,看着这人一副奴才相,却是高人一等,对她极尽鄙夷,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委屈,浑身都感到分外不自在,想起卫七郎,只觉得这地方的人怎么都是这副样子,便也没了心情,但她又不敢得罪这个奴才,只得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忽然苏流钰的声音传过来,清淡如水,却是问她道:“你现在就要去寻他?”

    他一来,那奴才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对董如又是恭敬又是巴结,弄得她更加觉得恶心。

    苏流钰淡淡看了奴才一眼,又是跟董如笑道:“你知道你相公是做什么的吗?是什么身份?”

    董如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已经到了京城,她只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人,便说道:“我们分开太久了,我只想找到他。”

    听她说话,语气温软,含着思念,苏流钰淡淡看着她半晌,忽然隐去笑意,认真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即选择了,往后知道什么,看到什么,都要自己去承担,坚强些。”

    董如听得不甚明白,眼中疑惑浮上,刚想问清楚,便又听他淡淡说道:“既然现在就要去,时间也是刚好,他正好这个时候下朝,我带你去寻他。”说着,雪白的人影便是走了出去。

    董如一喜,不再想其他,赶忙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穿过了多条宽阔的马路,最后拐进了一处深幽却是有重兵把守的巷子里。巷子里一个平头百姓都没有,一路慢慢悠悠地穿过,气氛却是越来越压抑,董如甫一入了这巷子,就莫名感到惊慌,心跳加快。这种空气中都带着凛冽威势的气息,只让她害怕,赶忙抱紧了小家伙暗地里安慰自己。

    终于走出了巷子,她不禁浑身感到虚脱,但这时候马车却是停了下来,一旁的苏流钰轻声说道:“就停在这里吧,再往前就是你相公家了。”

    “我相公家?”见苏流钰点头,董如脸上一阵喜色,顾不得再说别的,只抱着孩子下了马车,便想着朝巷子外头跑去。

    他们分开整整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董如想了很多,从最开始的盲目到心慌,再到现在的想念,回首来路,长路漫漫,她忽然发现,嫁给卫七郎已是一年有余,他们一起相伴着走过了很多个日夜,直到现在,她才惊觉,不论他们将来会怎样,可自己对他已是依赖过深,情深厚重,早已离不开他了。

    而现在,他也许就在前方,只要转过这个弯,她就能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卫七郎了,那些连日来的思念和挂记,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温柔的水,将她汹涌澎湃包围。如果见到他,董如一定会跟他说:我想你,孩子也想你,我们是一家人,不论你有什么过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便都将它放下吧,因为,你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你安好。

    怕相思,已思相,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脑海里闪现着卫七郎的面孔,顿时,她的心中柔软下来,怀着无限期待,向往着他见到自己该是多么惊讶又高兴的表情,她怀抱着孩子脚底下加快步伐,朝着那个弯口转了过去。

    可是,一道声音,一道声如黄莺的少女声音却是先她一步响了起来,那声音透着无限娇媚和爱慕,就这样轻飘飘地吹进了董如的耳朵,只让她硬生生地停下了步子,站在了那个弯口,看到了此生心里最难受,最自卑的一幕。

    那一幕让她怔住了,再也无法迈开步伐上前。

    阳光很是刺眼,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道挺秀的人影,身后跟着一大群侍从,缓缓从街道另一边走了过来,停在了卫府门前,排场盛大。

    那人影身穿正二品朝服,黑发全部扎在一个纯玉色的玳瑁里,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紧实的腰部也是佩戴纯色玉带,脚蹬云纹步履厚底靴。

    那是董如心心念念的相公,她怔怔地看着,原本走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看着他端坐在马上面,由下人迎接着下了马,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原本就俊朗清润,丰神俊秀的他,此时看起来却多了一股难言的威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压迫力。

    那么的高高在上,下个马都要人弯腰低伏,那还是他本人吗?

    还是她心中那个待她如初,温柔挺秀的相公吗?

    忽然不敢上前了,她感到陌生,他们就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觉得就像一道深深的鸿沟,她就像是一只鸵鸟,已是没有勇气跨过去,只呆呆地不知所措。

    他转过了头,淡淡向着四周扫了一眼,登时,他身旁那些下人俱是一个个地跪倒在地,给他请安,这一幕只让董如看着呼吸困难,感觉要窒息了。过后他便是要进门,就在这个时候,从一旁的街道上,跑出来一个火红少女。

    那少女一身红衣,黑发飘扬,生的秀雅绝俗,笑起来犹如鲜花一般粲然生光。看也不看旁边的人,只跑到卫七郎跟前,美目流盼间凝视着卫七郎竟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娇憨,就像那火红的仙子,飞扑向了站在那里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男子。

    甜甜地娇声唤他:“梓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雪瑶都想死你了。”

    说罢,她不管旁人如何,只身子上前,欢快地伸出两条藕臂,紧紧攀上了卫七郎的胳膊,抬起眼眸明丽如光般地深深看着他。

    梓明哥哥......?

    董如忽地感到胸口一疼,心中无限的期许柔情就这样悄然熄灭了。

    那一幕就像一张网,紧紧将她缠绕,带着倒刺,扎的她顷刻间鲜血淋漓,呼吸也不顺畅,孩子她都感觉不到了,只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们。阳光下,那一对人儿才像是一对璧人,男的俊俏,女的娇美,被人们簇拥着像是金童玉女。

    而她的相公卫七郎,此时却是对那红衣少女淡淡一笑,轻声说了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风风火火的老样子。”

    他的语气和缓轻柔,说罢,便是当先进了大门,身后的那少女听着竟然脸蛋粉红,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也是水润异常,却是因他那一句话,羞涩的只化作了一滩水,将要瘫倒在门口了。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那个少女长得那样好看,伴在他身边是那样的合适般配。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念起以前的日子,只怪自己被卫七郎护的太好,人已是傻了,忘了自己的出身是个村姑,先前竟然妄想着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转过头来望这里一眼。

    如今如梦初醒,却是没有,都是她自作多情在心里妄想的,他从没想过要转头看这里一眼,也就无法发现她在这里。

    怀中的小家伙忽然身子动了动,董如一怔楞,呆呆地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孩子的脸蛋上已是滴满了自己留下的泪水。咸涩的味道流到孩子嘴里,他却是受不住开始咿呀叫唤着抗议了。

    她怔怔地望着孩子,这孩子如今身子已是慢慢健壮,小脸也是白嫩嫩地,轻易不哭,此刻竟然已是会轻声发出咿呀声了,可是他的父亲却变了个人,陌生了。脑海里一直反反复复闪现着方才那红衣少女抱着卫七郎胳膊的模样,而她的相公却是不排斥。

    想到这些,自卑心痛就一起像是刀子般一刀刀地剐着她,体无完肤。

    眼泪流的更凶了,往后她们母子该怎么办,董如不知道。

    “泪水最是无用,但有时候却是最有效的利器,收回去,留着它该用到的地方。”

    董如木木地抬起头,向着说话之人看去,泪水朦胧间,那一身白衣的苏流钰已不知站在她身旁多久了,也许他根本就没走,一直陪着她。

    可是他的表情却是清淡的,如流水的声音也是毫无感情,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说道:“董如...坚强些。”

    坚强些...她该怎么坚强?看到自己相公身旁陪着一个,自己就是永远努力,也无法匹及的凤凰时,那一个火红少女,她该如何坚强才能超越?或者说,才能不让自己面对她时自卑?

    她低下头去,闭了闭眼不再看一眼那诺大的卫府,抱紧了孩子慢慢转身走了开去。

    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要让我看到你们相伴的这一幕......如果要欺骗我,就请一直欺骗下去,不要让我认出你,我会受不了,因为心会痛。

第七十章:心痛

    她就像一只脱了线的木偶,呆愣愣地转过身子,连周围的景色看也不看,就那样抱着孩子走了开去,清瘦的背影倒映在周围的高墙上,衬得她更加卑微渺小,又是那么的令人疼惜。

    苏流钰静静地看着她离去,没有上前阻拦。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这种感觉来的很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也很不适应,感到陌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情感,只意识到胸腹中又一股很难言的怒气在汹涌澎湃,却又不知道怎么将它压灭。

    马车门开了,苏流渊站到了他身边,大氅底下的眼眸凝视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细弱纤细的身子在阳光下却是很沧桑,悲凉地说道:“算了吧哥,我不想害她,我也活够了,不用再用无辜的生命来续命了...”

    苏流钰微微转头,看着他半晌,忽然轻声道:“你不想成家吗?”

    成家?多么好笑,这样悲哀的命运,不男不女的身子,他哪里有资格。

    苏流渊对这个词很陌生,脸色惨淡着笑了笑,却很是苦涩,伸出一双细腻又苍白的手来,将大氅取下来,露出了一张妖娆魅惑的绝色脸蛋,只是那张面孔却是极度苍白的。

    只看着苏流钰声音干涩地说道:“你看看你那双手,是红色的,上面沾了多少血,那都是为我枉死的冤魂。”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和董如一起的日子只有一个多月,可是和她在一起我的心却平静下来,不再执念着去四处寻找解药了,也许是我大限已到,人反而没那么功利了。”

    苏流钰淡淡听着,却没什么表情,眼眸低垂,缓缓将一双秀雅的双手从袖筒里伸出来,放到了眼前。阳光下,这双手的骨节纤细修长,根根细腻秀气,皮肤白皙润泽,比女子的手都要来的漂亮,但却手握大权,替皇帝掌管着天下很多人的生死轮回。

    苏流钰看着沉默不语,苏流渊说得对,这双手沾满了血腥,不论是自己家族宗亲的,还是无辜之人的。

    “哥,你动情了。”苏流渊忽然看着他定定地说道。

    眼神似有若无地朝着刚才董如走远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方才苏流钰看着董如走远,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怒气和想要杀人的**,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更了解苏流钰,那么便是非他莫属,旁人不明白,但他只需看一眼,便知道他的哥哥为她动感情了,嘴角微微上扬,他看起来竟然有些莫名的高兴和欣慰。

    感慨地说道:“断绝七情六欲是苏家的戒律,历来如此,没想到你竟然有了感情。”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却是悲哀的,苦涩地说道:“我高兴你终于有了常人应该有的七情六欲,但又害怕因为这个,从前没有弱点的你会受伤,被人威胁。”

    感情?感情是什么?他该有感情吗?

    苏流钰抬起头淡然地看着苏流渊,眸子里是浓浓的疑惑,竟然对感情这个词很是不解。他的面容是秀雅绝伦的,但性子却是冷淡清润,即使感到困惑不解,却不会问,只放在心里。

    他很明白苏流渊说的意思,聪明如他,也是体会到了现在正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冲击着他,很陌生也很浅淡,但感觉很真实。就像一只柔弱的手,将心里垒固了多年都不曾坍塌的坚实围墙冲开了一条口子,很细微,但那只手就这么柔柔软软地进去了,来不及阻止。

    他忽然低头,眼底闪过一丝晒色,有意识的利用到了现在,他却是在作茧自缚了。

    ******

    董如一个人木然地走在街上,她想回客栈,可是迷路了,大街上道路四通八达,她坐着马车去找卫七郎的时候满心满肺地期待,根本没料到还有要回来的时候,便也没记路,现在却是迷路了。

    脑海里反反复复一直闪现着那个红衣少女紧紧抱着卫七郎胳膊的一幕,像深渊,她便是那可怜的一条虫子,卑微而无妄地在那深处痛苦挣扎。

    又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她忽然停步,醒过神来,眼眸看向了怀中被自己紧紧抱着的孩子,见他正好奇地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一张小嘴儿也是跟着街边的噪杂声音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她看着心底竟然柔软下来,那些不愉快统统消弭了。

    苏流钰说得对,要坚强。

    她缓和了下情绪,便抱着孩子走到街边跟一个卖包子的摊主搭话,柔声问他:“老板,我想去昭和楼,劳烦您指点一下路径。”

    那老板看着这么一个小妇人抱着孩子站在自己跟前,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素净衣裙,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但是那张脸蛋却看着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小小的脸容白皙莹润,一双乌黑的大眼也是澄澈清透,隐隐看去竟然还闪着泪花儿,站在那里只柔柔地瞧着他,这么凌风楚楚地模样,登时让人在心里无端升起怜爱之感。

    她身后路过她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会注意一下她,俱是眼底闪过一丝晶亮,只让董如的脸蛋羞涩更红了些。

    那老板颇有些眼力劲儿,看她这个样子,便知晓她脸皮薄,经不住这么被人看,能站在这里和他说话,但心里只怕是早就恨不得逃离此地了吧。

    当下,也是和善地笑笑,抬起胳膊向着远处一条大道一指,跟她笑道:“你看见前方那一间牌坊了吗,穿过那个牌坊再走一条街,你就看到了。”

    顺着老板的手看过去,董如已是远远地就看见了,连忙跟他道了谢,便赶紧低着头走了开去,脸蛋红扑扑地,街上的人好些都在看她,这种惊奇的眼光她受不了,就好像在看一只特殊品种的猴子,只让她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刮回去。

    直到回了客栈进了屋,董如才慢慢放松下来,但是她却又是沉默下来,坐在床边上,默默地看着小家伙,伸出一根手指头无意识地逗弄着他,双眼无神。

    室内寂静无声,木木地低着头看着孩子半晌,她忽然苦涩的张口,想说话,却是哽咽了,还没说出来,人便是留下了泪,泪水打在孩子脸蛋上,她赶忙俯身给他擦去,只哽咽着说道:“琪儿,娘亲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伸手将眼泪抹去,便开始收拾细软。

    ******

    萧勇上前一步,站在卫七郎身后低声跟他请示:“大人,要不要属下将这整个地方清场?”

    卫七郎站在昭和楼门前,背负着双手,手里拿着先前萧勇交到他手里的,那个记录着董如每天都做了些什么的盒子,正抬起头静静地凝望着二楼一面窗户,那窗户是紧关着的,但却让他看着莫名心暖。

    问言,只随口说了句“随便。”便一个人上了楼,将萧勇留在了原地。

    刚来到二楼那道窗户的门跟前,便是听到这了这么一句,他顿时皱眉。

    “大冷天的来都来了,还能回哪里去?”

    一道声音自门外传了过来,还是那么的清润柔和,和以前没有变化,但董如却是不想抬头,只一个人木愣愣地收拾着细软。

    她低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脸色其实是很苍白的,自听到那个声音起,嘴唇都在颤抖,脑海里他和那个少女站在门口的一幕却在这个时候浮现眼前,异常清晰,想忽略都很难,心口都在疼痛,硬生生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只手底下慢慢收拾着包袱,可指头却不灵活,抖抖索索地,衣服都是无法叠好放在包袱里。

    卫七郎慢慢推开门走了进来,眼底本来是融着戒备和戾气的,但待看到那坐在床边上,自己日思夜想,在无数个夜晚只能对着画像一解相思的那道人影时,他眼底的戾气忽然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染上了柔情,舒舒柔柔地凝视着她。

    快步走向了她,伸开双臂就要将人儿拥入怀中,可是他刚张开手臂,耳旁就传来董如漠然排斥的声音。

    “你别碰我。”

    她的声音是破碎的,失望的,声调有些哽咽,在颤抖,但却很疏离,清晰地穿到了他的耳朵里,卫七郎眸低霎时黯淡下来,有些受伤,但却走前一步,在她身旁蹲下身来深深看着她。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董如便赶忙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孩子。可是卫七郎却是做了个假动作,看着要蹲下来靠近她,却在她转头的时候一下子身子上前,紧紧抱住了她,眼睛也一直看着她不放。

    脑海里又是浮现他和那个少女相伴的一幕,董如只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排斥,立刻身子开始挣扎起来,可是相公的怀抱还是这么温软,她早已熟悉,脑海里即使排斥厌恶,意识却无法拒绝。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这么些天来的思念和早晨的那一幕来来回回在她脑海里交替,而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分开了许久他们又是重聚了,却是这样一番境地,董如再也忍不住,心底压抑的痛色异常难受,脸上早已流满了泪水,但却低着头坚持不理他。

第七十一章:我不会再信你

    见她不再挣扎,卫七郎却是将她拥的更紧了,又见她脸色苍白,眸低便是一阵怜惜。

    从苏流钰给他的那个盒子开始,他便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想到董如会受不了,因为他的身份是一直在欺骗着她,瞒着她的,就算当初他跟董如说要回家,也是三句话里有两句半是假话,从没有跟她说过实话。

    如今她这种反应,见了他也是排斥和厌恶,他的阿如性子柔润和善,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对待过他,见她这幅再也不理自己的模样,心底便是犹如沸水来回浇灌,痛悔的不能自己。

    但卫七郎却是轻柔地跟她说道:“阿如,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听我跟你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而董如却像没听见一般,只将身子又是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坐到了一边,离他远远地。

    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他,那双眼眸清澈见底,却蓄满了泪水,想起听到的称谓,她慢慢地张口问他:“梓明是谁?”

    卫七郎见她身子柔弱,想必是在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但现在却是远离他,避如蛇蝎,心口只觉得针扎一样疼,密密麻麻的痛苦不堪,又见她望着他的眼光是陌生的,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般,那样怯生生地望着他。

    “是我的本名...卫梓明。”卫七郎深深看着她,他的阿如不让他碰,他却是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想以自己的温暖给她传递,告诉她,即使有任何事或者人,她还是他的妻子,要走完一生的人。

    可董如感受不到,在他的手握上来的的时候,猛地一把拍开,人也是站起来走到了一边,远离他,如避洪水猛兽般陌生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自己的相公,和她生活了近一年的男人,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到底成没成家,甚至的,就在方才,若不是她问起,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姓名。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对着自己的妻子都要隐瞒任何事,董如忽然觉得好可笑,她就像个傻瓜一样完完全全地信任着这个人,把他当做自己一生的良人,在心里一直憧憬着未来的甜美日子。

    但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如果那棒上有倒刺,董如会觉得那倒刺肯定是极细的,扎到身上血流得不多,但却痛入骨髓。

    “好好听你说,听你说什么?听你还说骗我的话?”她往后退去,只想离这个陌生人远远地,他不是自己心中那个柔情似水,带自己温柔如初的相公了,只是一个自己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的陌生人。

    清粼粼的大眼里全是凄凉神色,惨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怎么这么傻,虽然出身小乡村,但我身为楚国之民,掌管七省的中书令,这个大名我还是知道的。今日若不是听别人这么称呼你,我还意识不到,我真是傻得可以。”

    见她这个样子,神情惨淡,脸色苍白,细弱的身子看着越发柔弱,脸蛋上布满了泪水,只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声音也是细弱的,却是离得自己远远地,只瞧得卫七郎跟着心疼不已,他想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抚慰,却不敢上前,因为他知道只要一上前,董如又会像方才一样,极力排斥他,不让他碰。

    便只得深深凝视着她,她的眼泪留下来,也是流进了他心里,只让他心底更是疼惜,望着她眼底的心疼之色更重,只低声柔和地说道:“阿如,别这样,我已经找你来了,有话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他说着眼眸一暗,想起他们以前的日子,也是很怀念,低声说道:“我是骗了你,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相信我,我还是你的七郎,你的相公,没有变过。”

    董如听着他说起了他们以前的生活,眼眸也是黯然神伤,那个时候虽然艰苦,但却最是无忧无虑,她没有烦恼,卫七郎也是宠着她,事事依着她。而现在,当初那些日子就像幻境,一触即碎,破碎了便再也拼接不起来,那些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成了她留存心底温暖的怀念。

    心里有隔阂,感觉到不被信任,董如心性本就敏感,她又是想起看到的那个红衣少女,她的面孔那样明丽,眼眸就像会说话一般,当时只看了一眼,便让她感到自惭形愧,在看此刻卫七郎的一身装扮。

    一身的黑衣锦缎华服,袖口领口还绣着精致的金丝线花苞,含苞待放,看起来栩栩如生,做工如此精细。她从来没见过卫七郎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只觉得他人都不像了,他只让她感觉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自己渺小自卑的像只丑陋的虫子,又怎能和掌管天下的七省之主相配。

    她想起卫七郎临走前欲言又止的神色,还有那一天之中一连问了她两遍的那句话:你信我么?原来如此,那个时候他其实就想把他的身份告诉她吧,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忍住了泪水,董如感到很累,身心俱疲,真相将她打击的楚楚不堪,连声音都是弱小了下去。

    “我不想再听你说了,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如今你说的话我不会再相信了。”她轻声说着,心里却有一把刀,生生割着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痛苦地嘶喊: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不相信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是害怕了么?害怕他再次欺骗你,到最后不要你?

    她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却是坚定地说道:“我要回家了,带着琪儿回去。”顿了顿,她默默地看着他半晌,心里大悲之感涌上来,浑身都颤抖的快要站不住,却是忽然说出了一句话。

    “回家之前,你写好休书给我。”

    尽管有多么的不舍,有多么的离不开他,但她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心在痛苦地颤抖,感觉有无数双手在生生撕裂着她,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狂呼嘶喊,可是她没有力气再说别的话了,说出这句话就仿佛要了她多半条命,顿时身子站立不住,神情悲戚地倒了下去。

    卫七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接住了她,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神色却是激动异常,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惊痛受伤,只紧紧抓着董如的肩膀,力道大得无法自持,胸膛也是急剧起伏着。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他声音颤抖着,语调却是掩藏不住的愤怒和伤感。

    这句话有千斤重,一出口就将他伤的体无完肤,卫七郎紧紧盯着她,一直盯到她眼睛里头去,不可置信,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一觉得自己受伤,就要将他推开,推得远远的。

    董如被捏的疼痛不已,而这身上的疼痛却没有心里的痛来的深,她听出来卫七郎的声音是多么的痛苦。但她却只觉得累极了,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在伤痛,只想赶快回家,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人看着她都是异样的眼光,看不起她嘲笑她,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更不想看到那个火红色的漂亮身影,只想快点离开。

    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伤心欲绝,含着破碎的音符说出了一句话:“以前不知道你的身份,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身份悬殊太大,我不配你,你休了我让我走吧。”

    静了很长时间......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卫七郎忽然整个人平静下来,手也是松开了她,只望着她,声音又是平静又是清淡地问道。

    他的声音忽然没有了任何起伏,望着董如的神色也是平静下来,但他的眼底深处却是灰败黯然下来,不再有光亮,只是凝视着董如半晌,突然平静地说道:“我接受你给我的任何一个欺骗你的惩罚,唯独这个不可能,我不会放了你的。我本来是要接你回去的,但我看你现在也累了,便好好休息。”

    他说完,立刻起身走了出去,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出了门,连门都没关。

    他一走,董如便是像失去了光彩般,整个人都萎靡下去,身子也是踉跄着靠在了桌角上。

    她说了什么心里很清楚,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看到相公眼里的灰败,为什么会跟着难过,喘不上气?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抱住了整个身体,将头埋在膝盖上,孩子就那样让她自己躺在床上玩着也不去管,只将自己深深埋起来。

    刚才卫七郎跟她说要接她回去,回哪去?回那个光是大门就看着富丽堂皇,高大巍峨的卫府吗?

    不,她不会跟着他去的,如果去了,她已经预感到府里那些人的眼光会怎样看她,肯定是极尽鄙夷厌恶,这样的眼光她受不了,会将她凌迟。

    ...夜是如此深沉悲凉,到了下午开始天气便阴沉下来。

    房门大开着,一股凉风猛地吹了进来,劈头盖脸地吹到董如身上,立刻让她打了个寒颤,脖子里有些凉,她慢慢抬起泪眼,伸手到脖子里抹了一把,才发现下雪了,鹅毛大雪。

    她转过头看向外头,才发现此时已是到了深夜,房子里黑暗如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而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这样,在这个深夜悄然降临了。

    她木然起身走到了床边,赶忙先将孩子紧紧包裹起来,放到了被窝里,而小家伙已是睡着了,一张肉呼呼的小脸被冷空气吹得有些紫青发红,她看着心头登时涌上疼惜愧悔,只暗骂自己不配当娘,为了自己的事,伤心过头便忘了孩子。

    赶忙转身要去关门,可是她却在将手搭上门把手即将关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庭院当中,独自一人伫立的卫七郎。

    他黑色的衣服上已是落满了雪花,将衣服的颜色都遮了去,眼角眉梢也是霜雪覆盖,但人却站在庭院里身姿笔直,董如隔着如此距离,都能看到他脚底下一尺地方,那鹅毛大雪已是堆积过高,即将末过脚踝。

    显然他一直站在那里很久了,身子根本就没有动过。

第七十二章:和好如初

    这昭和楼内外分为三层,中央却是一个巨大的庭院,装修豪华,颇像是深宅大院的布局,抬起头就能看到夜空美丽的繁星,院子中央种着一蓬蓬开的鲜艳的一品红,那红艳艳的颜色将雪白枯燥的庭院装点得多了些生气。

    而卫七郎就站在那簇一品红跟前,神色平静,无喜无悲,也不抬头往二楼董如那里看,任由风雪飘落埋没。

    董如刚看见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吹着冷风,便是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去,站到了他面前,大喘着气哭着骂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这么冷的天,你想生病是吗?”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焦急与表,脸蛋上流满了泪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他,那里面早已没了方才的负面情绪,有的只剩下担忧和情深。

    外头冰天雪地,董如只穿着灌了一点棉花的小花袄子,不出一刻,鹅毛大雪便也是将她的肩头秀发覆盖满了,蓝白相间的颜色在这深夜里只让看起来更加苍白瘦弱。

    卫七郎忽然上前,手臂一伸,像是要宣誓主导权般将她搂了过来,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将她的头也是埋在自己胸膛上,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雪花,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我还以为你不原谅我了呢,若是这样,我便陪在这里,陪你一辈子来让你原谅。”

    卫七郎静静说着,胸口的跳动却是加快,整个人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却是感觉活了过来般,心情舒散开来,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却又是自己渴望已久的温暖,低下头去深深凝视着她,淡淡笑了开来,替她把头发上和身上的雪花都拂去,双手护住她的手,静静说道:“我们已经分开整整一个半月了,你不在身边,我便是感觉度日如年,而今你来了,我却没保护好你,让你心痛受伤,我是该受些惩罚。”

    “可是你也不应该站在这里吹冷风啊,这么大的雪,冻坏了该怎么办?”董如却还是心疼难过,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还没有气消,“哼!”了一声,只将手伸出来,踮起脚尖替他把肩头的厚雪全部扫落。

    雪花刚被扫落,董如的手便碰到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她心头一疼,眸低却染上薄薄的怒气,眼泪也是不争气地顺着腮帮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嘴里哽咽着心疼道:“衣服都湿了,你该有多冷啊。”

    说完,人便是蹲下身去,抹了把眼泪,想要给他把鞋子周围的积雪也扫开,可是人还没弯腰下去,卫七郎便是将她打横抱起来,回了屋中。

    将头埋在她脖颈间温柔说道:“雪太大,你身子弱,还是进屋吧。”

    进得了屋里,董如便是立刻从他怀里蹦下来,着急的想给他将湿衣服脱下来,可是卫七郎身上的衣服看着漂亮高贵,脱起来却是繁琐异常,玉带盘扣一个接一个,而董如就只出去了那么一会儿,人便是冻得浑身冰冷,两手被冻得通红,手指头也是不灵活,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她心里气急,只觉得自己这样无用,一双眼眸也是大睁着,里面的泪花被自己忍了回去,只睁大眼眸细细看着他腰间那一个玉带上的盘扣,想给他解开。

    “七郎,你是不是很冷啊?我真没用,解个衣服都派不上用场。”董如边解边哭道,手底下更急了。

    卫七郎听着却是神色柔和,只轻摇头深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捂着,只轻柔说道:“关心则乱,你是担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他说着,却是动手替董如脱起衣裳来,手指头灵活,只仅仅片刻,她身上便是只剩里衣了。董如出去的时间不长,雪花倒是没有渗透到衣服里头去,所以她的里衣还是干的。

    “上去床上捂着吧,我给你去打盆热水来驱驱寒气。”卫七郎睫毛眨了眨,阿如那张脸蛋上面还挂着方才哭过的泪痕,他看着眼底浮上怜惜,说话的声音更柔了。没管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便是要出去,但在转身之际,手却被她紧紧拉住。

    他转过头来,便看到阿如一张小脸上全是担心害怕,生怕他又走了似的,但眼神却望着他很是坚定,只跟他说道:“你留下,我去打热水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而今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她语气温软,眼眸如水,就这样望着他。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舒心,没有压力的感觉了,任何来自外在的因素他都是默默扛着,直到了这一刻,望着她的眼睛,他才真正放松下来,他的阿如永远能让他柔软下来,不去想那些朝堂的尔虞我诈。

    轻柔看着她,只轻声笑道:“好,快去快回。”

    董如便是应了一声,找出了木盆便是快步端着出门了。卫七郎便将湿衣服脱下来,他整个衣服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寒冰似得雪花化成水,一将衣服脱下来,在灯光下,就很清晰地看见他身上的肌肤已经被冻的青紫了。

    卫七郎瞧着自己皮肤的颜色,只皱了皱眉,不能让阿如看见,不然她又该哭鼻子担心了。便四下里瞅了瞅,见客房的衣架子上有一件专门给客人备用的白色中衣,也不管大小,便是先穿上了。

    他刚穿好,还没来得及看床里头睡的正香的孩子一眼,董如便是端着水风风火火地进门了。

    将水放到他脚边,她便开始给他脱鞋,却不想卫七郎脚一缩,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宠溺地笑道:“不用你做这些的,我自己可以。”

    说着他便是要自己动手,可董如却是执拗,小脸皱起来,又是蹲下了身将他的手拍开,一边给他脱鞋,一边低声说道:“别动,我给你洗。”

    瞧着她一副小女儿受气包的态度,卫七郎不禁失笑,却也无奈,他心里很明白他的阿如其实还在生他的气呢,欺骗怎么可能一时半刻就被原谅呢,只不过她虽是生气,却不愿意他受苦,便冷着一张小脸表示她的不满,心里却是疼惜他的。

    坐在床边上,卫七郎心底温暖,低着头静静凝视着阿如的秀发,伸出一只手轻柔地磨擦着她的耳垂,也是不再干涉她了,只是一双眼眸望着她更是深幽,里面盛着满满地温情。

    就这样享受着难得的寂静时光,卫七郎转过头去默默地看了一眼躺在床里头的小家伙,脑海里想起董如刚开始跟孩子说要回家,喊着他的名字,琪儿。

    他的眼眸一沉,想必这是苏流钰给起的,如此说来,他的阿如在进京的路上是由苏流钰一路领着来的。

    那苏流渊必定就在他身边,一路上,董如没有任何抵抗力,他们想要这个孩子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可为什么他们没有动手呢?卫七郎冷着一张脸沉默着,手底下却是绕着董如的一缕秀发,默默思索了半晌,忽然,他眼神一眯,又是看了一眼他们的孩子,这其中原因却是无师自通了。

    “好了,你先上去吧,我去把水倒了。”董如给他把脚擦干净,端起水说道。

    卫七郎眼底的怒气迅速隐去,只笑道:“别去了,放着吧,这是客栈,不用你这么勤劳,你当是家里?”说着伸出一只手,拉住她,说道:“快上来,让我抱抱你,好长时间没好好抱你了。”

    他正斜躺在床侧,好像给客人必备的那件中衣有些小,他这么一趟,从锁骨以下的肌理起伏的曲线到腰线便是隐隐约约暴露了出来,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他身上那些冻得青紫的颜色早已舒散开,因着在室内,温度升高,看着反而有些异样的红润,在灯光下煞是魅惑。

    董如瞧得脸一红,忽然就不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刚才还气势汹汹说再也不相信他说的话了呢,可一转眼,就这么一下,这撩人的姿势肯定是他故意的,可是她竟然就毫无理由地缴械投降了,真是又失败又丢脸。

    心中腹诽着,但她还是乖巧地放下了木盆,上了床将自己整个身子都窝在了他的胸膛里,用力感受他的心跳,双手也是紧紧攀着他的腰。

    而她的脸蛋却是红红的,都一个多月两个人没有见面,如今躺到一起她竟然觉得有些像她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时候的情形便又是胆战心惊,又是害羞的不知所措。

    她正将脑袋贴着卫七郎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进来,带着无限爱怜,温柔地探进了肚兜,摸上了她的身子。

    她跟着身子一僵,本想将那只作怪的手拿出来,跟他说孩子还在呢。可是话还没出口,卫七郎另一只手便是摸了上来,捂住了她的口,就听他一声轻笑,一翻身,人便是压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儿护在了自己身下。

    她被压得身子骨都有些疼,赶忙双手抵着他,想说话但又被捂着,只得瞪着眼看他,眼里的情绪很明显:不要这样,孩子会吵醒的。

    可是卫七郎压根儿不管那些,她瞪眼的同时,身上的衣服也是被除去了,登时露出了饱满的胸脯,身下的娇妻也是柔若无骨,香气满怀,这一景象看的卫七郎再也不管不顾,只霸道地将人压严实,然后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第七十三章:往事

    大清早的,董如就被小家伙的哭声吵醒了,昨天一晚上的折腾,她已经是累散了架,此时听着儿子的哭声,竟然是不想起来,只推推身旁的卫七郎,嗔怪他:“你儿子在哭呢,快些去看看怎么了。”

    卫七郎早就醒了,此时正一只胳膊枕着头,一只手搂着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上方的幔帐,似乎在想着什么,听着阿如的说话声,才转过头去瞧了孩子一眼,说道:“他饿了。”

    无奈,董如只得坐起身来,将孩子抱过来喂养。

    清晨的空气因着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竟是比前些时候更加寒冷了,她一坐起来,雪白的后背便是接触到了冷空气,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卫七郎赶忙捞过被子给她披上,眼眸有些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董如恼了,眼一瞪,跟他说道:“你瞪我做什么?昨晚要不是你,我能这么难受?浑身都疼,也不说轻些。”

    卫七郎是浑没想到自己就担忧地瞧了她一眼,竟然惹来她连珠炮似得埋怨,顿时无奈,但却是似有若无地睨了一眼她的前胸,那眼神看的董如浑身恶寒,听他笑盈盈地说道:“这样你就叫疼,我都已经很轻了。”

    “呸...”董如脸红红地轻啐了口,不去理他,只转过头去望着孩子,忽然又是笑了开来,点着小家伙的额头,跟他说道:“你瞧瞧你儿子,现在长开了,这模样看着却是越来越像你,一点和我像的地方都没有。”

    听她语气有些泛酸,竟是吃起了孩子长相的醋,卫七郎顿时觉得好笑,也是起身上前来,和她一起看着小家伙。

    细细端详了片刻,也是跟着点头,伸手逗弄了一下他,笑道:“还真是像我,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像我,却没一处是像你的,这长像将来长大说不定还大有作为呢。”

    “你在说你自己呢吧?”听卫七郎也是这样说,董如登时心里老大不乐意,生的孩子竟然没有一处地方是像自己的,听他话音,立刻开始挑刺,嗔怪道:“夸自己也不嫌害臊,我倒是害怕他将来别将你身上那些心眼学了去,然后又是第二个你。”

    “不好吗?难道像你似的,心思单纯?”卫七郎却是笑笑,没往心里去,只当个笑话和她聊天,逗弄着孩子,轻声道:“女子单纯无可厚非,男子就不行,成家建功,这世道,没些心机又怎能活得安稳。”

    他的这套理论董如早就领教过,跟他也是无法说通的,便也不再搭话,孩子吃饱了,便将他放到一边,自己准备穿衣服下床洗漱。

    可身子还没动弹,卫七郎的胳膊便是从后腰伸了过来,牢牢勾住了她,一把便将她捞了过去按在了自己怀里,轻笑道:“给我过来,天色还早呢,再躺会。”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阵子,头顶上传来卫七郎低沉的声音,却是问她:“阿如,你是怎么来京城的?”

    董如没睡着,听闻立马睁眼,脑海里想起苏流钰,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一双眼眸笑意弯弯,回道:“我在半途中遇上了一对兄妹,他们人很好的,看我孤零零一个人,便邀请我上了他们的马车,好心送我过来的。”

    卫七郎却是笑笑,眸低寂静,看着她说道:“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吗?”

    董如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老实回道:“那个身穿白衣的是哥哥,叫苏流钰,还有一个是妹妹,可是她的名字却...”她顿住了,似乎想找语言描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只得说道:“我见过她的容貌,简直让我大开眼界,可是她的名字却听起来像个男子的,叫什么苏流渊。”

    这次卫七郎却是不说话了,只淡淡地看着她,抿着唇犹豫了半晌,他脸上神情一松,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将董如的头起来,让她直面自己,神色很是认真地说道:“他们是兄弟,那个叫苏流渊的其实是个男人。”

    “什么?”董如听着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身段柔弱,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男子,但她看着卫七郎的神色好像不是在说谎,她不禁慢慢地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捂上了自己的唇,惊叹地发出了一声:“啊!”

    卫七郎却是叹了口气,整个人很是疲惫,闭了闭眼将眼底的痛色掩去,只声音有些受伤地跟董如轻声说道:“阿如,你要听个故事吗?关于我的。”

    “什么故事?”

    卫七郎神色很奇怪,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又很疲惫,仿佛是从世事轮回过后的废墟中走出来的一样,只点点头说了起来。

    “多年前,从大漠走出来一个手拿弓箭的女子,这个女子张扬聪慧,还有一身的高超医术,凭借手中的一张弓名声大噪,她来到中原名声便是立刻传了开去,她叫苏橙儿,来自百年世家苏家,是苏家家主当时最小的女儿。”

    董如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你娘亲!”

    卫七郎点点头又是说道:“她一生都过得快意江湖,潇洒肆意,直到遇上了卫家当时的家主,就是我爹,她才算是收了心,嫁给了他,这在当时还是一段佳话。后来,苏流钰的弟弟苏流渊出生,中了南疆巫蛊之术,合欢咒印,人变得不男不女起来,每到月圆,他便是要吃一个孩子的心肝来续命。”

    卫七郎淡淡说着,董如却听到又是惊惧又是恶心,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吃孩子的心肝,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而他们竟然就像那野蛮人一样,毫不在乎,董如都能听到那些孩子凄凉的哭嚎。

    她不禁将身子往卫七郎身体边上挤紧了些,但还是感到心痛害怕,而卫七郎的声音还再继续:“苏流钰知道我娘的医术可以救苏流渊,便请求她看在同宗的份上,出手救人,可是没成功,只差一步了,而我娘也死在了救人途中。”

    他说着慢慢转过头来,跟董如说道:“阿如,我是庶子,我娘深爱我爹,她甘愿在卫家那个深宅大院里当个我爹不爱的弃妇,可最后我爹还是抛弃她了,就在她死的那天。”

    “再后来,我娘虽然死了,可药方留了下来,苏流钰便找上了我,因为我继承了我娘的医术,救治有很大把握,可是苏卫两家历来是朝堂上的死敌,苏流钰有自己的家族使命,能为了他这个将死的兄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我没有答应。”

    “你为什么不救他?”董如想起那个隐在大氅底下的柔弱人影,心底只觉得很难受,他不坏,甚至有时候还帮她说话,董如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人是怎么从小开始就在经历这种不堪的事情的。

    “因为那个时候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最后我离开了京城,却在江林镇附近遭了暗算,差点丧命,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顺着河流漂到你们村子里的,然后被村子里正要洗药材的卫七郎给救了。”

    董如接口道:“他去世了,你就顶替了他的名字活了下来。”

    卫七郎点点头没说话。

    董如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些往事,而她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想起上次在驿站里,卫七郎便跟她说过,自己一出生便是独自长大,没了娘亲,她当时还任性,不理解他,现在再听他说这些,心底却是蓦然一软,看着卫七郎闭着眼眸的脸庞,只觉得他这半生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上手悄然敷到他的脸庞上,只轻声说了句:“都过去了,今后你有我。”说完,便是将头枕在了他身上,默默地抱紧他。

    卫七郎感受到了女子的心意,心底一暖,也是将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可是过了半晌董如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是抬起头来问他:“小河村住的人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像你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流落到此,也不可能会娶我这样一个乡下女子的,我可还没自信到能让你看上的地步,你娶我肯定有原因,说,什么原因?”

    卫七郎一愣,接着笑了开了,淡淡道:“这都很长时间过去了,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当然重要!”董如看他似乎不想说,便是急了,身子扭动起来,撒娇着非要他说:“快说嘛。”

    她不依不饶,弄的卫七郎也是无可奈何,转头细瞧着阿如那张脸蛋,认真看着,他才发现,她和她的姐姐董月长得很像,只不过那时候他刚遇上董月的时候,看到的是董月眼里的倔强和强势,而他的阿如便是另外一种温婉性子,难怪董月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是一直挂念担心着她。

    董如瞧着他一直望着自己,却不回答,都是将自己看的浑身不自在,娇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阿如,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行不行?”卫七郎却是摇头,不想再提起,只揉了揉她的脸蛋,柔声道:“你现在就算知晓原因,悔不当初也是晚矣,因为你已经嫁给我了。”

第七十四章:什么时候回家?

    董如见他不愿多说,知道软磨硬泡也是无法让他开口的,便也没再提,而是转了个话题。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一幕,和他在一起的那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少女,她长得那样好看漂亮,自己在她面前简直自惭形愧,就像一条趴伏在地的卑微虫子。而且,她看起来岁数好像比她还小,和卫七郎站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好像还很亲密的样子。

    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堵得难受,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威胁。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决定要将这个事情问清楚,便慢慢调整了一下心态,尽量不让自己的委屈伤感情绪流露出来,面上维持着平静神色看向卫七郎,轻声问他:“七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卫七郎看了她一眼,她太透明,即使想着掩饰心里那份委屈,可是卫七郎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心里一沉,但却没说话,轻柔地点点头示意她问。

    董如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低下头去望着两个相握的手,声音小小的问道:“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女,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她的语气低柔,尽量维持着平静,可是她发现却做不到,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害怕伤感,仿佛真的会从他嘴里听到不好的一些话,人还没听到确切的答案,自己就先忍不住自卑凄惶了。

    为她不可回避的出身;为她无法不在意的容貌;为她不能再逃避的嫉妒自卑心理;为她不得不即将面对,将要从自己相公嘴里说出来的,不愿意听到的话语。她的心在咚咚直跳,如果...她想,如果卫七郎真的说出了一番结果最坏的答案,她想,她是承受不住的。

    过了半晌,都没有人回答,董如一颗心逐渐的沉了下去,面色凄惶绝望,果然,真的如她所想,他和那个红衣少女关系不一般,此刻就连跟她解释一下都不愿意。

    为了她,难道都不愿意照顾她的感受了吗?董如沉寂了下去,不想再说话了。

    “阿如,你太敏感了...”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感伤当中无能为力时,头顶忽然传来卫七郎的声音。他的声音还是清润平静的,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看着董如的眼神多了些疼爱和怜惜。

    将她拉起来放到自己身上抱紧了,让她抬头面对自己,董如被迫抬头,便看进了一双正轻柔凝视着自己的眼睛里,她一怔,只愣愣地看着他。

    便听卫七郎说道:“她叫江雪瑶,是夏家的嫡亲,被皇上亲封永平郡主,岁数还小,性子难免刁蛮。但是往后她若是来找你麻烦,你不要怕她,尽管拿出你卫府夫人的架子去惩治她。”

    他说着,眼神一厉,深邃如墨的眼瞳看着董如却是锐利似刀,手也是将她抓得紧了些,低声跟她说道:“你记住,你身后有我,即便出了任何事,我也会替你摆平,因为我不会允许别人骑到你头上撒野,惹我可以,惹你就不行。”

    “可我不想给你填麻烦。”董如乖巧地说罢,便是娉娉婷婷地笑了开来,先前那些心里的小九九早都被卫七郎这么一番话语抚慰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没想到卫七郎会为了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虽然不了解官阶制度和公主品级,但是一个郡主的身份,想来地位也是很高的,但是她的七郎却是愿意为了她去得罪这种人。

    你身后有我。

    她容易满足,就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她乐开了怀,坐在上头只笑眯眯地望着他,那一双眼眸灿若流光,两道秀眉微微上扬着,就宛如那江上清月,让人一见着便是打心眼儿里泛起了疼惜怜爱。

    “笨蛋,我不怕麻烦。”卫七郎见她一张脸蛋都是因着这几句话都是红晕满布,心里不禁觉得自己这娘子跟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倒是没变过,还是一副没嫁人之前的小姑娘模样,又是清纯又是柔婉,倒是容易满足,心里不禁更是怜惜疼爱,说话也是低柔了些许。

    他没告诉董如,江雪瑶和他有圣旨婚约在,他不想告诉,说了只会徒增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这件事他自会解决,三年前可以抗旨拒婚,三年后他一样可以,为了他的阿如。

    过了一阵子,卫七郎又问道:“苏流钰有没有给你东西?”

    若不是卫七郎问起,她还真给忘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是疲累不堪,便将那把青铜剑的事情给忘到脑后了。此时一想起来,便赶紧点点头说道:“有的,他给了一把特别贵重的东西,你等等,我给你拿。”说着,便是倾身到一边,捞过一旁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把被她包的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剑来,递给了卫七郎。

    卫七郎接过来瞅了半晌,眼眸却是黯淡了下来,董如瞧他神色反常,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不应该收下这把小剑,便也是在心里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七郎,你不要生气了,我当时是不愿意收下的,可是是他硬要给我的。”

    卫七郎闻言却是一愣,看向董如,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自己生气似的,心下震动,才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流露了负面情绪,赶忙收敛了,捏着那把小剑扔到了一边,笑道:“没有生你气,只是我又一次看到了这把剑,有些感慨而已。”

    董如却是疑惑,刚想问这把剑是不是跟你有关,便听卫七郎先说了起来,“这把剑是一对,现在这把是我娘的,另外一把被我爹带到坟墓里去了。”

    “他还给我们的孩子随便取了名字,我觉得好难过啊,你都没给孩子取呢却让别人捷足先登了。”董如又是双手绞在一起,委屈地说道。

    这一点卫七郎倒是不在意,转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安慰她,笑道:“名字而已,只不过一个人的代号,你若是觉得不好受,就自己再给他重新起一个吧。”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听他这么说,董如气极,没想到卫七郎却是不在意孩子到底叫什么的,顿时不乐意,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见她恼火,卫七郎也是不去安抚,只笑了笑,他是心里清楚的,苏流钰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又送来他娘的遗物,只怕是为了答谢他当初的救苏流渊之恩。

    两个人正别别扭扭呢,门外头传来萧勇冷漠的声音,跟卫七郎请示道:“大人,卯时快到了,您该上朝了。”

    里面的两人都是听到了,不同的是董如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卫七郎,却见他正转头望着窗外的天色,接着便听他说道:“跟我的阿如在一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倒是给忘了还要上朝的。”

    说着,人便是起身,先捞过一旁的中衣给她穿上,交待道:“一会我出去,会有府里的下人过来侍奉你,你不要惊慌,门外的萧勇会护送你回去,乖乖等我回来。”

    “我自己也可以的,不用她们。”董如一听由别人来给她伺候着,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皱眉说道。

    卫七郎闻言便是望着她,而董如也是皱着眉毛一脸的尴尬不痛快,回瞪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是明白阿如从小没受过这种被人侍奉的境遇,自是不愿意的,可是放她一个人回去他又不放心,何况......

    双手捧着她的脸蛋,眼睛也是看着她认真劝道:“阿如,以后就不会了,可是现在你必须要去面对,今天你出了这个客栈的门,你的身份就变了,整个京城官宦家族的人都会盯着你,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董如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抬头瞧着他,却见他正认真看着自己,轻微蹙着眉,眼眸也是看着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显然心里也是不愿意她这样的,登时心一软,伸手替他把眉头抚平,点头轻声说道:“我会的,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

    一听她说话,却是说出这种话来,卫七郎立刻笑了开来,无奈道:“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丢不丢脸我不在意。我的意思是你今日出了这个门就要提起个心眼儿,学会保护自己。”

    听着他宠溺的语气,并没有责怪自己,董如紧张的心里一松,乖巧地跟着点头。卫七郎见她已是慢慢接受,便也稍稍放心,又是叮嘱了几句,便要出门。

    可刚转身还没走出去,身后的董如却是又拉了他一把,他身子一顿,又转过身来,就见她一双眼眸清粼粼地望着自己,虽然在极力维持平静,但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小脸,眼眸泛起了水光,对他轻声问了句。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卫七郎一怔楞,阿如问的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林镇,而这里是个对她来说华丽的囚牢,她不习惯也不适应,方才能答应他去做自己做不到,也不愿意的事情,已是让她很努力了,可卫七郎明白,他的阿如是很听话,但是心里却是很难过很想家的,尤其是现在。

第七十五章:来自农村的卫夫人

    沉默了半晌,卫七郎又走上前拥住她,认真地说道:“相信我,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会将所有事解决,然后带着你回家好不好?”他说着,点点她的嘴唇,笑道:“马上要过年了,我可不想在这里过,所以我也会加快速度的。”

    卫七郎都这样说了,董如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地选择相信,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句“我等你”便没再说别的。

    等着卫七郎出了门,门外的萧勇便是站在门外,低着头跟董如请示:“夫人,您现在方便吗,若是方便,属下便让底下的人进来服侍您了。”

    他的声音冷漠无比,听起来毫无感情可言,说出来的话虽然是恭敬的,但却让屋里的董如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还没见到他人呢,就先在心里无端端感觉到一股比霜雪还要冰凉刺骨的寒意。

    她在心里想着,怎么卫七郎派了个这么可怕的人来保护她,对这人是越发害怕了。

    但是董如不敢怠慢,立时怯生生回话:“我好了,那你就让她们进来吧。”

    她刚说完,门外面便走进了四个身穿华丽侍女服的婢女,一个双手端着银盆,董如瞧了一眼,只见那银盆里热水四溢,其上还飘着几朵清香扑鼻的花瓣,可是那婢女端着这么盆热水竟然像是不烫似的,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剩下的一个双手捧着一条雪白的棉巾,还有另外两个,手里同时捧着一件女子华服。

    四个人从进门开始,便是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俱是低着头,那端着银盆的婢女当先跪倒,身后的三个也是跟着跪倒,神情恭敬地跟董如请示道:“请夫人更衣洗漱。”

    董如呆住了,彻底呆住了,这架势无端给她一种压迫力,气势巍峨,弄得她双手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浑身肌肉都紧张的要皱起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她给别人下跪,哪里想到有一天,会有轮到别人给她下跪的时候,登时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让这些人起来,其实她是不介意自己上前扶起她们的,可是又想到卫七郎临走前交代的,便又不敢上前,只得站在那里,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来。

    “你们...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这句话简直艰难之极,她说的也是声音小小,都快听不见了,显然内心很是紧张,但面上却又努力维持着平静,不想给卫七郎丢脸,这里外两面不同的情绪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那四个婢女素质效率一流,听到主子说话,便是直起了身子,神色丝毫不变,自动忽略董如那一声怯生生,不知所措的话语,直径上前来侍奉着她穿衣洗漱。

    将银盆放下来,一个走上前来向着她福了福身子,便是恭敬地说道:“请夫人洗脸。”说着,便是接过另一个手里的棉巾候到了一旁站着,等董如洗好了,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棉巾递给她。

    董如浑身那个不自在劲儿就别提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走到了脸盆旁,她刚要伸手进去搓脸,却旁地里一只手伸过来握上了她的手,顿时将她拦了下来,董如吓得一怔楞,身子都差点歪过去,但幸好她还有些自控能力,只是肌肉惊得跳动了一下,没有做出丢脸的事来。

    却是那个先前端着热水的婢女抓着她的手,恭敬地跟她说道:“夫人,水中放了精油,可以舒缓您睡了一夜的神经,请先泡手在洗脸。”

    她说话不卑不亢,眼睛就这样炯炯地望着她,瞧得董如心下一慌,又有些自卑,卫七郎府上的婢女都是这样,一个个地身子高挑,面容秀丽,看人也是大胆不骄不躁,这份气度只让董如觉得自己就是个小门小户,着实自惭形愧。

    那婢女说罢,便是自己替董如将她的手放了进去,然后又是恭敬地手捧棉巾站到了一边。董如越发不敢说话了,只觉得更加拘谨起来,大气也是不敢出,只将手放到盆里听话地泡着。

    她泡着手,那些婢女也是不闲着,前来两个在她身后站定,将她的头发取下来,慢慢梳拢,整整齐齐地给她盘了一个贵族公卿的夫人才该梳的结椎式发型,留下了两股手指粗细的黑发放在胸前,然后在脑袋上给她戴上了一对挂珠玉垂饰的玉色步摇,她一走动起来,这步摇便是发出声声清脆叮当的响声来。

    头上忽然重了好多,董如甚是不习惯,以前她都是将一头的秀发随便挽起来就可以了,哪里经受过这种繁琐,现下只感觉两个肩膀都得端着,时时刻刻警醒着才能不担心头上那些繁重的饰物不掉下来出丑。

    过后便是衣服,两个侍女手捧着衣服一人一边,另外两个却是走上前来要脱她的里衣,吓得董如立刻后退了一步,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尴尬,只得喉咙干涩地说道:“我自己来吧,你们别忙活了。”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那四个婢女正抬起了头,似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俱是望着她,可也没表现出多么明显的鄙视来,可是董如却觉得那眼神很刺眼,扎得自己浑身都难受,感觉比方才更尴尬了。

    先前那个端着热水的侍女笑了一下,说道:“夫人,还是让我们来给您更衣吧,这衣服穿起来繁琐,奴婢怕将您身子弄受伤了,不然到时传到大人耳朵里,我们便是要受罚了。”

    董如心软,一听她们做的不周到,卫七郎便是要惩罚她们,神色立刻柔软下来,也是望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两手通红,明显是先前端着热水给烫的,可是她竟然忍着,没有任何情绪露出,自始至终都是对她一副恭敬的模样,看得董如心下震撼,卫七郎管制下人的手段她算是在今天见识到了,心里不禁有些对他害怕起来,他的温柔一面是给她看的,可是对别人却是如此心狠。

    又听她说着受罚,登时联想到如果他们做的不好,也不知卫七郎该怎么罚她们,当下也顾不得尴尬,心里对她们很是怜惜同情,只乖乖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那侍女似乎没想到董如好说话,又是笑了一下,但手底下却是动作了起来,给她脱起了衣服,恭敬回道:“侍奉您是奴婢的职责,您不用这么客气。”

    她说话口气没有起伏,很是平缓,却让董如听得反感,什么叫是奴婢的职责?有些人生来难道就是要侍奉别人的吗?不过也没说话,任由她们把她像是木偶般摆弄着。

    董如还以为她们会给她留一件肚兜在身上,可没想到会将她脱光,浑身不着寸缕地站在屋中央让四个陌生的同性就这样在自己身上摆弄来摆弄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人都快羞得晕过去了。

    这简直超出了她的负荷,脸蛋也是爆红着,再也维持不下去脸上的平静神色,紧紧将眼睛闭了起来,当鸵鸟。

    四个侍女效率很快,为怕她冻着,便是不出一刻便将衣服从里到外全部给她穿着完毕,然后一个婢女拿过一旁的镜子,放到她面前请示:“夫人,您看一下,哪里需要在装饰?”

    董如先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愣怔地去看镜子里的人儿。

    那人儿完全就不是自己了,一身的曳地长裙,里面一层是粉白的里衣,外面一件颜色略浅的翠绿色广袖拖地裙,胸前露出了些许锁骨,衬得她的颈项线条更加柔美纤细,腰间缀着同样颜色的流苏,袖摆下方绑着两个蝴蝶结,衣带飘飘,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头上两对玉色步摇摇曳生辉,而她的脸蛋也是被这一身的锦衣华服衬托得更加像那来自九天的仙子。

    原来她还有这么好看的一面啊。

    董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愣怔,这衣服穿在身上将自己的缺点完全掩盖了,只衬得她是那样的瑰丽,看起来就像个陌生人,她都不认得了。

    可是想起方才自己被脱光服侍着穿衣,她脸一红,心里想到卫七郎平日里是不是也是这样,便轻声问那婢女:“大人平日里更衣起床是不是也是被你们这样服侍的?”

    那婢女扶着她的手,听了一笑,回道:“回夫人,是的,大人每天便是由我们这样的婢女更衣服侍的,不过大人有固定的婢女,我们这种下等人是轮不到的。”

    她说着,好像理所当然,神色没有变化,却听得董如心里一阵凄惶难受,一切都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她的七郎以前都是给她穿衣服,她还以为夫妻间理当如此,却在今天,这一刻,心却是沉了下去,原来他是被人这么伺候着长大的,连穿个衣服都是别人来代劳。

    想到那个平日里微笑着照顾她的七郎,而他的身子却是别人也看过了,想到这里,她真的很难过,深刻地意识到大家族不是自己这种小门小户可高攀的,也适应不了。

    就这样,她被人扶着出了门,孩子由一个侍女抱着,董如临走前又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孩子,这裙摆太长,她只有提着才算是踏出了门槛。

    刚一出门,侯在门外很久的萧勇便是迎上前来,先是抬头望了一眼盛装的董如,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艳,过后他立刻低头,跟董如冷声说道:“夫人既然已收拾妥当,就请随属下到客栈外面上马车回府。”说着,身子一转,当先下去了。

    可是董如的感受却是另外一番境遇,刚才那惊鸿一瞥,她便是瞧得真真的,那人的脸着实可怖,一道刀痕从左至右硬生生划了下来,将整张脸都毁了,而他人也是冷漠异常,身上有一股子暴戾气息,只说有用的话,迫的董如心肝都颤了起来,对这人是又惊又怕。

第七十六章:羞辱

    一路上,由四个婢女搀扶着,来到了卫府门前。董如先前已经见识过卫府的气派,而今再见,离得如此近距离看过去,却还是让她感到震撼,抬起头望着门楣感觉自己很是渺小。

    这府邸便是她的相公卫七郎的家了,而自己也在这一天走进了这一道大门。

    “夫人,大人临走吩咐过属下,让您先住进他的扶摇苑,他说让您等着他,下了朝便会回来看您。”萧勇冷漠地说着:“请随我来。”

    他说着身子一让,却是恭请董如当先动身,董如不得已,只得从卫府高大巍峨的气势上回过神来,跟萧勇点头道:“劳烦您了。”

    萧勇引领着她进了门,一面走着,一面却是有些惊异,这女子看着柔弱单纯,心思却是清透得很,跟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朴实无华,没什么架子,这也难怪大人要他亲自前来保护她了,因为她这性子应付府里的各处势力,却是不行的,也可以理解大人为何会时时刻刻担心她了。

    而董如却是不知道萧勇心里的想法的,只是一个劲儿转头看着四周,因为卫府实在太大了,各处景色互不繁复,看得她目不暇接,只觉得皇宫也不过如此。

    萧勇见她一张脸蛋儿红扑扑地,眼睛也是四处乱转着,嘴巴有些微张,似在惊叹,浑没发现四周的下人都是拿眼好奇地瞧她,他一皱眉,四下里暗中扫了一眼周围,登时那些下人俱是身子一个胆寒,都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做自己的事去了。

    回过头来,萧勇未免她看着不明白,便是介绍道:“卫府占地八进,各处院子总共三十二之多,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夫人不妨安顿好了,再由下人陪着逛逛也不迟。”

    董如脸一红,却是低下头去,规规矩矩地跟着他走着,不再看了。萧勇这话没别的意思,但是她听着却就是不对劲,感觉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心下自卑之感愈浓,只想卫七郎快点解决完事情,带着她回江林镇那个普通小屋才好。

    一路即使被引着,董如都感觉走了好久才到相公住的院落,扶摇苑。

    萧勇当先走了进去,她却是站住了步子看了一眼这扶摇苑,心下着实震撼,只见这扶摇苑是整个建在水面上的,底下的水已经结冰,亭台屋宇修建的也是巧夺天工,中央一个天井摆满了冬菊,菊花各色争相斗艳,将周围单调的霜雪都映衬的美丽繁复了起来。

    她垂下眼眸跟着走了进去,萧勇已是将屋子门打开,站在那里等候了。

    “夫人,这便是大人住的主屋了,属下先退下,等您休息够了再过来,这期间您有事可以差遣紫述前来吩咐属下。”

    萧勇冷淡地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董如身旁一个婢女,她跟着看过去,才发现就是那个跟她说话不卑不亢,手被烫了也不吭声的婢女,原来她叫紫述。

    紫述见萧勇看她,脸色一白,赶忙福了福身,回道:“回大人,奴婢记下了。”

    萧勇见吩咐好了,便是向着董如一点头,走了出去,董如也是跟他礼貌地说了声“劳烦您了”便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她便是放松下来,但是也不敢太过放松,身旁还有四个陌生的婢女陪着她呢,而她们也不多话,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只得清了清喉咙跟紫述说道:“紫述,你们先出去吧,我也暂时没有什么事需要你们帮忙的,等过会子有事了再来叫我吧。”

    紫述听着,心下转了好几个弯儿,知晓这位来自乡下的夫人现下是终于撑不住了,但也不说破,只福了福身回道:“那您先休息,我们就在门外候着,有任何事您只管吩咐就是。”

    说着,又是福了福身,便带着另外三个婢女走了出去,还将房门也是给她带上了。

    人一走光,董如便是彻底放松下来,头上的发饰太重,她就这么端了一早晨的肩膀,却是困得不行,坐在那里怔怔地不知道做些什么,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有毒,她这个不敢碰,那个不敢摸,生怕闯祸,眼眸也是无神地半睁着,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分外思念起卫七郎来。

    孤单单地坐了半晌,直到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叫唤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俯身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才觉得自己没有虚脱。

    她哄着孩子转头四顾,见这屋子陈设整齐,虽然豪华却是东西简单,除了必要的之外便是没别的东西了,倒是睡觉的地方,让董如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只见那是一张卧榻,而不是床,董如想起以前卫七郎带着她去邺城看望刘阿婆,就记得好像刘阿婆家里便是没有椅子床板之类的,而是清一色的卧榻。

    她抱着孩子坐下了去,却是绵软非常,让人坐下去就不想起来,将孩子放到上面,她的眼睛一扫,却是看见在枕头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眼底疑惑,想着这是卫七郎的房间,想必这是他的东西,便是伸手将那个东西拿了过来。

    放到眼前一看,却是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没上锁,好奇之下打了开来,却见是一张张的小纸条盛满了盒子,她不禁疑惑,放下盒子拿出一张打开看了起来。

    “十一月初七,夫人卯时起床,家中事物安排好,闲来无事在午时出门和邻居聊天,未时回家吃饭,戌时熄灯。”

    只见这张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董如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这上面写得分明就是她一天之内做的所有事情,详细之极。

    她赶忙将手里的纸条放下,然后将那个盒子的纸条全部倒了出来,看着铺满了一床榻的小纸条,她浑身都激动的颤抖起来,随手拿起一张打开来,只见上面还是记录着她的一天,她默默看着,眼眸涌上了泪花,又是将所有的纸条都打开来全部看完。

    上面的记录每一天都从不停歇,她数了数,这些纸条有四十多张,正好就是她和卫七郎分开到相聚的天数,不多不少。心底浮上浓浓的感动甜蜜,原来她的七郎即使走了也是在心里时刻挂念着她,原来他从没有放弃过她。

    那些个她不在的日子里,她的七郎便是每天看着这些从千里之外送过来的小纸条知道她平安与否,董如感动的流泪,又想起那天晚上,她激动之下和他大吵,冲口而出说让他休了她的话,此时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真是任性的可以,仿佛从来就没为他着想过。

    默默地将那些纸条又原封不动地放回盒子里,将它放回原处,静静看着那个盒子半晌,她忽然觉得在这里也没什么可以紧张害怕了。

    有个人一直在背后撑着自己,一直真心待自己,那么不论身在哪种境地,心也是不再彷徨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紫述的声音,跟她恭敬地请示:“夫人,各处院子的夫人姨娘都到正厅候着了,就等着跟您参拜见礼呢。”

    要参拜她?董如先是一慌,紧接着便是紧张了起来,她从没经受过这种世家大族的见礼,想必肯定规矩繁多,她一定会出丑的,内心便本能地产生退拒心理,但想起卫七郎,她又安下心来,想着不能给他丢脸,便赶忙正了正身子过去打开了门,看了一眼紫述,说了句“带路吧。”然后当先走出了扶摇苑。

    身后的紫述神情轻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位主子恢复的这样快,但也没说什么,恭敬地跟了上去。

    小家伙由紫述带来的掌事,王嬷嬷看管着,董如纵使不放心,但念着在相公府里,有他的名头在,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大事,便也交给王嬷嬷管着了。

    又是一阵七拐八绕,才算是走进了正厅。董如甫一入厅,便只见左右各站了两排身着各色锦衣华服的女子,一眼望去竟然有十几二十个之多,岁数参差不齐,但却个个貌美如花,俱是婀娜多姿地站好等着她。

    见她进来,便是个个娉婷俯身,面上浅浅而笑,微低头跟她见礼:“见过大夫人。”

    为首的是个貌美的半老妇人,一双眼眸里始终融着柔媚的笑意,嘴角也是勾着一抹艳丽,行过礼便是抬起了头,跟董如柔和一笑,掩唇道:“回夫人,我等收到消息,说您今日回府,便是早早在这里候着了,在场的都是自家姐妹,您有话尽管说便是。”

    董如没叫她们起来,她们便是一直维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面对着她,头微低面上含笑,丝毫看不出来,对这个刚来,便骑到她们头上立下马威的乡野女子有任何不满。

    其实她是不知所措的,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光是看着这些貌美花眷便已是眼花缭乱了,并不是不叫她们起来。幸得身后的紫述暗地里捅了一下她的胳膊,轻声在她耳边提醒,她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说道:“不必多礼,都快些起来吧。”

    说罢,她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那些丽人,一个个的看着她都笑意盈盈地,那里面的神色很友好,最深处却是冷漠鄙夷,这种神色掩藏的很深,董如是看不出来的,而她们对她也好像很亲密似的,谢过她便是各自坐好,熟稔地聊起了家常。

    为首的那个美貌妇人眼珠一转,便是红唇一勾,看了看在座的女子,娇声笑道:“姐妹们今儿个想必心里都在转着念想吧,夫人生得这样年轻貌美,也难怪我们家大人一见倾心了。”

    “何姐姐说的是啊,我等终年深居宅门大院,鲜少见到外面的女子,先前还猜想来着,今日一见,才发现夫人倒是一个大美人儿呢。”另外一个坐在她下首的年轻夫人立刻接口,浅笑盈盈地看着董如,末了,还举起手里的茶杯向着她遥遥致敬。

    她们说完,底下的那些女子便是一个个地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神态优雅,魅惑横生,眼光也是瞧着董如盈盈浅笑,倒是将董如说的脸红了起来,坐在主位上很是尴尬。

    她们说的话她都不知道怎么接口,甚至的,她的思维在这群莺莺燕燕里也是无法快速反映,看着这些人的容貌每一个都不亚于她的绝色女子,心里便是难受不自在,只觉得坐在这里很是孤单,竟是分外想念起家来。

    就在她一个人心里难过,面上正努力维持着平静的时候,另一旁的一个丽人忽然娇声叫了起来,这声音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却见是服侍她的婢女将茶水打翻了,热茶泼了她一身,她登时不快,秀眉一皱,便是对着那个婢女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走路不看人啊!”

    那婢女也是吓得身子瑟瑟发抖,赶忙跪倒,一个劲儿的磕头告饶:“晴夫人,奴婢知错了,请饶了奴婢吧。”

    董如坐在上头看着,见那婢女将头都快磕烂了,心头不忍,立时就想张口说话,可是她刚张了个嘴,话还没说出来,那坐在下方的晴夫人便是眼光一挑,朝着她这里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立时懒懒地说道:“既是知错,那你便自己去囚室领罚吧。”

    她说着,便是慢腾腾地站起身子,由婢女扶着跟董如行了一礼,娇声盈盈地说道:“夫人,我衣服被这该死的奴才弄脏了,还是先行告退换身衣服,过后再来向您请罪。”

    董如不疑有他,便赶忙点头,好心地说道:“那你快去吧,当心别着凉了。”站在她身后的紫述却是皱眉,望着董如的背影颇有些担忧。

    而她说完,那晴夫人便是心下冷笑,面上却是感激,又是一拜才转身,将要出正厅门的时候,她忽然微微回头对着坐在下面的那些丽人盈盈一笑,眼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而那些妇人也是眼中浅笑,或低头或喝茶将自己的神色掩饰去了。

    厅内静了一阵子,一个妇人便是笑道:“夫人,我看您年岁甚轻,想必今年才不过双十年华吧?”说着,状似叹了口气,悲伤道:“倒是我们这些人,老爷去世了,留下我们独看岁月,一天天的心都麻木了,还是您好啊,大人正直阳刚之年,你们也算是百岁终老了。”

    董如听着心头一软,对她们甚是同情,却是不好接话,前一任老爷是卫七郎的父亲,现下西去,倒留下了这么一大堆家眷,其中不乏二十几的年轻女子,将大好年华凋零在这深宅大院,倒是悲凉了。

    “可不是,夫人的年岁看着倒是和我那屋里的通房丫头一个岁数,都是小的过分了呵呵呵...”坐在下首的何夫人待那妇人说完,立时接口,她说着还没说完人便是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而她刚说完,董如的脸色便是爆红,同时胸口被这一句话刺激的气息不稳,差点就坐不住了,而她身后的紫述也是跟着大皱眉头,神色不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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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即安乐,一夫是美愿。 小小清纯姑娘董如,嫁了个农家汉子卫七郎。 守着一方土墙小院,买买菜,做做小生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有一天,董如发现,温柔,宠爱自己的相公,变了一个人。 当此卫七郎非彼卫七郎时。 清纯小娘子董如该何去何从? 我妻我爱,牵手今生不耍赖;我妻我爱,三生石畔缘分在; 我妻我爱,浪漫甜蜜不懈怠;我妻我爱,相伴日子最精彩……田园美娇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园美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