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头生子与王后(2)
这封信让特蕾莎意外,又有点说不出的喜悦,她没想过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写信给自己这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呢?她打开信,入眼就是一行行整齐而有力的笔迹,她忍不住将它们与之前自己看到过的,其他人的亲笔书信做比较,年轻的国王笔迹端正,字母很大,但十分用力,手指甚至摸得出金属笔尖刺入羊皮纸的凹痕,信纸上只有浅淡的没药气味,想必不是故意撒上香水,而是用了香膏的手书写时在羊皮纸上摩挲而留下的。
在这样粗粗地掠过信纸之后,公主殿下就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这封信来,信不是用现在的贵族们崇尚的拉丁文,而是用法语写成的,这让特蕾莎读起来有点吃力,幸而内容很简单,国王在信里表述了他对这桩婚事的看重态度,他说,虽然他们是秉承着上帝与国家的旨意结合的,但他希望他们之间仍然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而非彼此厌恶或是冷漠相对看到这里,特蕾莎不由得莞尔一笑,路易与她同岁,但就像她所估计的那样,男孩总是要比女孩成熟的更晚些,她自知容貌平庸,所以从未期待过爱情,而且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感,她更看重丈夫的尊重与虔诚,前者不至于令她难堪,后者不至于伤害到她和她的孩子至于爱情,法兰西宫廷中有“王室夫人”的传统,而她的父亲也有许多爱人,至于其他的国君,不,应该说是丈夫,他们的视线几乎从来不会落在自己妻子身上,或者说,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才是违背传统和可笑的。
何况正如那些侍女所说,路易若是有画像上的一半俊美,她就更加不期待丈夫对自己的忠诚了,即便他不是国王,也会有无数可爱的女孩前赴后继的。
但如果路易十四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温和,她倒可以期待与他做个朋友。特蕾莎想,然后继续看下去,之后是路易十四给她的一些建议譬如,他希望她能够巩固对于法语的学习,尤其是口语,因为在法兰西的宫廷里,人们更多地使用法语而不是拉丁语,而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能够保证自己不至于变成聋子和哑巴这点相当重要,毕竟她来自于西班牙在这里路易用和蔼的口吻说,他的母亲,法国的王太后安妮也正来自于西班牙,她在还未生下路易之前受了二十几年的折磨,其中无法使用法语与别人如常交流这点成了她最大的败笔之一,毕竟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听不懂又不能说,就不知道是应该接受还是应当拒绝,甚至连合宜的神色都摆不出来。
鉴于西班牙与法国之间还有长达数月的谈判时间,特蕾莎计算了一下,那么如果针对性的突击一下她还是能做到的她需要一个法语老师,哦,等等,在国王的信中,也提到了,如果她需要一个法语老师,那么孔代亲王应该有幸充任此职,虽然这样一些西班牙廷臣一定会感到不满,但……特蕾莎难得大胆地想到,将要去法国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她,她固然可以婉拒路易十四的建议,但作为一个妻子,这样对自己的丈夫未免不恭,而且也辜负了一个国王的好意,她不想在没能成婚前就让自己的丈夫厌烦了自己……
另外,特蕾莎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或许可以在踏入巴黎之前就为自己找到一个盟友,就像是美第奇的玛丽王太后曾经与黎塞留主教结盟,而后奥地利(西班牙)的安妮王太后又与马扎然主教结盟那样,这样她在法国宫廷里也不算是孤立无援,只是这点法国的国王是否想到了呢?也许,她将羊皮纸折叠成很小的小块,藏在自己的圣物盒里,然后吩咐自己的侍女,去看看国王陛下是否有时间见她,她好提出自己的请求。
腓力四世虽然不满于女儿还未成婚就偏向了法国人,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他还是答应了,或者,他也有尝试着看看是否能够将孔代亲王重新拉回西班牙军队的可能……
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飞速地过去了,在签订了正式的和约即比利牛斯和约之后,西班牙将既定的领地割让给了法国,之后就是有条不紊的婚礼进程,国王与公主的婚礼与其说是一场盛大的欢宴,倒不如说是和约的延续,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比庄重的交接仪式按照传统与礼仪,还有和约上的条文,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要动身前往比达索阿河中的费桑岛,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也是如此,公主殿下会在腓力四世与整个西班牙宫廷的陪伴下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然后由腓力四世交给路易。
路易也一样,他要带着整个法兰西宫廷去费桑岛,他的王弟是必然要做陪同的,王太后安妮留在巴黎这样的大事让整个巴黎都隐约沸腾了起来,据说布料和香水都翻了几倍,被或许随侍国王前往边界的火枪手、龙骑兵与近卫军们不断地在裁缝、铁匠和珠宝商人那里进进出出,尽所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不知不觉间,就连杜勒里大道上的女士们都多了很多,她们都是来看这些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的。
国王的大臣和亲眷们更是不可避免地抛费了一大笔钱,来保证自己如同孔雀一般的富丽堂皇,免得在西班牙人面前失了体统,但其中最为春风得意的莫过于我们熟悉的柯尔贝尔,在富凯被拘捕入狱之后,人人都知道他将会成为新的财政总监他是被邦唐亲自邀请到国王的书房里,然后由国王告诉他,他将有幸亲眼见证这桩显赫无比的婚事。
这样的殊荣让柯尔贝尔又是荣幸,又是惶恐,他一会儿欢喜无边,一会儿心事重重,以至于他的父亲都要以为他中了邪。
不过像是柯尔贝尔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不少,宫廷与朝廷上的人,要么曾经参与过孔代亲王或是加斯东公爵的叛乱,或是曾经为马扎然红衣主教效力,国王宽恕了孔代亲王,也没有追究加斯东与马扎然主教的下属,但他们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获得国王的信任可没有多少自信,国王的召唤无疑给了他们勇气,于是他们就一个个地开始在国王面前露面,不管是阿谀还是做事,路易近来的政令下达施行确实快而简单了不少。
大殿下菲利普公爵也终于摆脱了那些泥泞的下水道,终于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王兄面前了。
“有什么紧要事儿吗?”路易看了一眼座钟,快要晚上十二点了,现在又没有舞会和赌局,菲利普居然还没有回去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菲利普,你又打算在我的马车上打盹儿吗?”
“我在下面看到您的窗口亮着灯才来的。”菲利普理直气壮地说,很显然,他的意思是……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他还能在马车里打盹,而路易却要让人们看到他的脸的,那些欢送国王的人若是见不到国王一定会很失望国王当然可以不去在乎他们的观感,但菲利普知道路易不会那么做。
“我只是接到了一个消息。”路易说,一边按了按额角。
“我能知道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路易将一张羊皮纸放在蜡烛上点燃:“玛利近来的情况不太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确定为男孩。”
“巫师的手段?”
“巫师的手段。”路易说。
“那么他……”菲利普连提也没提起玛利,玛利可以说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菲利普不讨厌她,但年少时积累起来的情分已经因为她对路易若有似无的胁迫而损耗殆尽了,菲利普永远记得王兄在杀死费利佩之前说的话,是的,他们可以爱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贵贱或是年纪,但前提必须是他们愿意,而非被迫,路易不会永远不会接受自己的弟弟被人操纵,菲利普也不会。
“他若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会给他一个爵位,无论是在里世界还是表世界。”路易疲惫地说,玛利想要见他,但路易……至少现在,他不会进入里世界,那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世界。
菲利普点点头,这是国王的非婚生子的待遇,玛利或许已经意识到她被骗了被路易还有她的家族,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路易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和她说过,她只能成为“王室夫人”,而不是王后,不,应该说,玛利要胜过其他的王室夫人,因为至少在里世界,她与路易的婚约是得到承认的。
她和路易的孩子会成为科隆纳公爵。成为路易与里世界的纽带,或说是法国国王切入里世界的一柄利刃。
法国国王的车队离开了巴黎,前往比达索阿河,比达索阿河在新的边界上,是条不折不扣的界河,在水流平缓的地方,河流中间是一座条形小岛,这座岛屿就是费桑岛,奇妙的是这座岛与西班牙或是法国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为了这场仪式,双方在岛屿上建起了一座长方形的行宫,又分别从法国与西班牙境内营造了两座桥梁,两个国王的军队先行到达,在河岸边整旗立鼓,然后是使者们,大臣们,王室贵胄簇拥着的国王。
在行宫的大厅里早已摆好了一张精致的小桌,桌上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合约,法国的红衣主教拉里维埃尔,与西班牙的红衣主教,同时也是首相,作为见证人站在两位国王身后,腓力四世身后是玛丽.特蕾莎公主殿下,路易身后是王弟菲利普,路易今天的穿着格外奢华,赤红色的外衣,帽子上的羽毛以及精美的金边切袖,就连束袜带也缀着蓬松的蕾丝,他与腓力四世在签订了和约之后愉快地握手,这对翁婿脸上的虚伪表情倒是相当一致。
王弟菲利普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未来的嫂子,今天的特蕾莎公主穿着一身象牙白色的绸缎长裙,如法国宫廷的贵女那样,没有披着头巾,而是将头发卷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带着精美的钻石发卡。
之后的仪式就只有年轻人了,在西班牙贵女们的帮助下,特蕾莎公主卸下了身上所有属于西班牙的东西除了她的身体之外,小到别针,大到外袍,一概留在西班牙的领土上,有法兰西宫廷的贵女们为她换上成套的法国服饰,国王准备了一套珠宝首饰给她佩戴,这不是羞辱,而是必经的程序,特蕾莎虽然知道,但还是被折磨的不轻,她必须赤露上好几分钟,房间里虽然有壁炉,但十一月份的天气还是太冷了,还有的就是那些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位被人们称之为大郡主的贵女特蕾莎知道她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在这个过程中给她裹了一件很大的斗篷,从肩头垂到脚踝,让她好受了不少,这位殿下也曾与路易十四议婚,只是没能成功,这让特蕾莎更加感激,蒙庞西埃女公爵可没有那么仁慈,她只是受路易的委托而来,不让这位可怜的新娘过于窘迫。
像是这种陋俗路易早想过废除,但他的精力和时间还是放在更关键的地方,别说是特蕾莎,就连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都觉得古怪,而且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举行婚礼后还有一个公开圆房仪式,是的,他们要在见证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行夫妻之事,这让路易完全无法接受,所以在王太后与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的帮助下,他们直接在圣让德吕兹,也就是距离费桑岛不过几法里的一个小镇里举行了婚礼,然后直接完成了之后的程序,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但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坚持他,还有孔代亲王以及王弟菲利普就是这场仪式的见证人。
虽然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头生子与王后(3)
玛丽.特蕾莎与路易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性都不同,从亨利埃塔,到玛利,到蒙庞西埃女公爵亨利埃塔因为自幼就被抛弃在了埃克塞特(当时英国王后被迫在此生产),两岁的时候才被母亲接到了巴黎,在巴黎她们也是寄人篱下,尤其是在内战时,自顾不暇的法国王室几乎不记得他们,不是国王插手,亨利埃塔或许会因为高热而死,所以亨利埃塔从小就忧郁并且自卑特别是面对路易和菲利普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惧怕菲利普,虽然母亲与兄长都一再要求她向国王靠拢,但她总是踌躇不前,路易想起她的时候,对她的印象就像是穿透了满布灰尘的玻璃窗的阳光,单薄而模糊;玛利不必多言,有时候路易甚至觉得可笑,因为他和玛利在之前的恋情中,极其讽刺地各自将自己摆在了高位,他对玛利宽容爱护,是因为他乃法国国王,殊不知玛利也是这么看他的他哪怕是国王,也是一个凡人,她却是女巫;蒙庞西埃女公爵可能是他们身边最像是这个国度与整个时代的贵女了,就像是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目光短浅,性情贪婪,但在经过教训后,就会变得温顺起来。
那么这位西班牙的公主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只能说,她是一个性情平和到几乎有些柔弱的人,虽然名义上她曾是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人,但她的父亲甚至不把她当作一个备用品,她在外朝与宫廷中也找不到支持者,又因为亲生母亲离开的过早,继母又连接为她父亲生养了好几个孩子,这让她的阶级一再跌落她是那种……怎么说呢,已经习惯了忍受的人,她可以忍耐任何苛刻的对待,温柔的行为和话语却会让她有点不安,她就像是个囊中空空的孩子,渴望着和朋友一起玩,但苦于拿不出糖果与饼干与别人分享。
路易和她一同返回巴黎,在路上乘坐同一辆马车,寄宿的时候,也住在比邻的房间里,这让特蕾莎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就像是枯萎的花在汲取了清水之后会变的丰润一些,她抵达巴黎的时候,不但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憔悴,还略微白胖了一些,这让原本只是清秀的她显得更为寻常,王太后安妮是她的姑母又是她的婆母,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微的蹙眉,特蕾莎不站在路易身边还好,站在路易身边的时候就更是黯然失色,随同出迎的贵女们眼含轻蔑或是同情,在扇子后面窃窃私语这位王后的容貌实在平庸,国王要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时一定会觉得异常为难,他们一边嘲笑着王后,一边忍不住跃跃欲试,国王的爱人玛利.曼奇尼据说已经回到意大利并且已经成为了科隆纳公爵的妻子,鉴于她丈夫的身份,她只怕很难再返回宫廷,王后貌不惊人,她们的机会可总算是来了。
在路上,路易就大概与玛丽.特蕾莎描述过宫廷里的情景,她本也是西班牙公主,对于这些贵女们恶意的目光特蕾莎并不会感到胆怯,她是性情平和,但也不会对必须屈居于她之下的人畏畏缩缩,她向王太后屈膝行礼后,就轮到贵女们向她屈膝行礼了,她站直了身体,微微含笑,犀利的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路易和她说过,他暂时还没有“王室夫人”的配置,所以谁给了这些愚蠢之人鄙视她的勇气?
她或许只会有国王的尊重,但只要有国王的尊重就足够了,她在宫廷里的位置将永远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将来继承法兰西王位的也只可能是她的儿子。
路易在熟悉政务的同时,也抽出时间与王后同房,王后与他都正是适婚适育的年龄,在三个月后,特蕾莎就初步可以被判定有孕,这时候让路易哭笑不得的事情又发声了,在宫内举行舞会的时候对于舞会的禁令在国王回到巴黎的那天就取消了,按照传统,王后依然需要盛装出席,穿着精致但危险的丝缎舞鞋,束着细细的腰身,套着沉重的裙撑,国王想叫她回去休息,却被王太后责备了。原来,在这个时代,王后哪怕怀孕了,在只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仍然不能宣扬,而在未宣扬之前,王后若是不与国王出现在同一场合,臣民们就会指责王后没有履行应尽的职责。
国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开场舞(作为在场身份最尊贵的人,他们必须领舞),换成较为缓慢宁静的帕凡舞,这种舞蹈盛行于文艺复兴时期,是一种整齐有序的队列式舞蹈,结束后他就回到座位上,王后也就得到了休息一二的机会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王后显怀,国王在早餐时,用戏剧化的口吻宣告了这个消息,而后才是举国欢腾,前来祝贺国王的人多入过河之鲫,宫内更是一场舞会连着一场舞会。
为了感谢王后的辛劳,国王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串珍珠项链作为礼物,等到王太子降生,王后还能得到一份更为正式的礼物,像是一整套的钻石或是祖母绿珠宝首饰。
玛利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大哭声,以及从内到外的欢呼声,她的父亲亲自抱着小科隆纳公爵走了出去,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国王的血脉,是曼奇尼家族再次兴盛的起源一个人就在此时走了进来,玛利停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此人正是国王的使者,他向玛利打开一个扁平的丝绒匣子,匣子里是一整套光彩熠熠的蓝宝石首饰,从冠冕,到项链,耳坠,手链和戒指,价值不菲。
不过玛利在乎的不是它价值几何,而是它的象征意义,这时的丈夫们必然会为自己生产后的妻子准备这样一份礼物,除非他不爱她也不尊重她,玛利看着它,突然流下了眼泪。
米莱狄上前接过了这份馈赠,使者沉默着向玛利鞠了一躬,就离开了房间。
“看看吧,”米莱狄轻声说:“它很美。”
“我想见路易。”
“等您能够行动自如了,殿下,我们可以去那不勒斯或是西西里。”米莱狄说,“然后从那里往加来,国王在那里有行宫。”
玛利艰难地撑起身体,巫师们的体魄,医术和药物都要比凡人好,但生产对于女性来说永远是一件危险而又艰难的事情,米莱狄连忙上前,将枕头垫在她身后:“也许我错了,”玛利躺在枕头上,喃喃道:“我应该留下他的。”
“那么您真要永远失去陛下了。”米莱狄柔声安抚道,她伸出手,玛利下意识地把它抓住,这几个月里,一直是米莱狄在她身边,因为怀疑被家族与爱人同时欺骗,又因为怀有身孕而情绪不定的玛利有时候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只有米莱狄能够安抚住她,虽然曼奇尼家族对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但犹豫再三,还是让米莱狄待在了玛利身边玛利抓着她的手,指甲嵌入皮肉,但米莱狄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玛利湿漉漉的头发,轻声念诵着咒语,玛利挣扎了一会,就无法控制的昏睡了过去,米莱狄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略微瞥了一眼手背上的伤痕,她站起来,迎上正从外面回来的曼奇尼家长,襁褓里的婴儿正烦恼地挥舞着手脚,他是一个健壮的男孩,“国王陛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米莱狄说。
这句话让曼奇尼家长微微一顿,这也是他考虑了很久也没能决定下来的事情,曼奇尼家族当然愿意将这个孩子留在里世界抚养,这样这个孩子才能成为一个曼奇尼而不是一个波旁,但如果不在父亲身边,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如何能够深厚?
米莱狄的魔力或许不如曼奇尼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论起察言观色,这里没人是她的对手:“陛下希望您们能够把殿下抚养到七岁或是九岁,”他说:“然后他要到表世界去接受教导,在他身边,毕竟没有什么能够比一个父亲和国王能够教给他更多了。”
这句话果然让曼奇尼家长略微放下心来,“米莱狄女士,”他将婴儿放回玛利身边,仿佛无意地问道:“是那位使者这样说的吗?”
“当然,难道还能有别人吗?”米莱狄以一种更为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说:“他说他带来了国王陛下的亲笔信。”
“哦,我还没来及看。”曼奇尼家长说,他站在女儿床前,注视了那张苍白的面孔一会,就转身离去,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他打开了国王的信,信中确实说了对这个孩子的安排,国王将在里世界的一切都赠送给了这个新生儿,他虽然还很幼小,但也已经有了稳定的基础,而这笔庞大的馈赠曼奇尼家族完全可以善加利用……单就这些,他们之前的投入就都回来了,而且国王按照承诺,有意为曼奇尼家族与萨伏伊王室牵线,这个消息令曼奇尼家长欣喜若狂,当初选择舍弃玛利不可谓不是一桩明智之举,而且有了小科隆纳公爵,他们也有了牵制国王的筹码。
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僵硬,按照国王的计划,小科隆纳公爵将会成为曼奇尼家族的代言人,里世界的无冕之王,对他们两者都是有利无弊的,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以及付出一点额外的力量。
譬如那些被派遣到巴黎,与裁判所的修士们一起围剿吸血鬼的巫师们,这些只能说是曼奇尼家族的外围的外围人员,即便损耗了十之八九曼奇尼家长都不会觉得可惜,毕竟他们实在是太多了,比老鼠和虫子都多,而国王付出的佣金,曼奇尼家族可以截留下一大部分,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抚恤金,若是那个巫师只是单身,而是没有几个朋友亲人,他们就会直接收没,要不然呢?总不能跟着一起埋到土里吧。
米莱狄笑吟吟地向曼奇尼家长一屈膝,就走了出去。
“但如果那个孩子,”王弟菲利普担心地说:“如果也……成为了一个巫师怎么办呢?”
要他说,单看玛利就知道,又天真又贪婪。
“不会的,”路易说:“里世界里的巫师多如森林中的树木,但每个家族所选择的导师也只有那么几个,即便不是我选择的那个人,我也能够收买和贿赂他们,而且玛利一定很愿意带着他和我见面。”
“难怪您命人去修缮加来的行宫。”菲利普绕着书桌走了两圈:“那么王兄,您听说了一个谣言吗?”
“什么?”
“您要献给您的王后一座新的宫殿。”菲利普随手从画瓶里抽出一根孔雀毛,一根根地拔它的须子:“就在凡尔赛。”
“不是谣言,”路易说:“是真的,我从几年前就有计划在凡尔赛重新造一座新宫,现在只是把它放在了桌面上,不过人们若是愿意这么说,这么认为,就让他们去吧。”
“一些人在担心您过于……喜爱王后殿下了。“菲利普说。
就像是王太后安妮曾经遭遇过的,西班牙的公主在法国的宫廷里必然要过上一段很难的日子,在她没生下国王的继承人之前,她就是法国人的敌人,而不是他们的王后但玛丽.特蕾莎确实是个幸运儿,她遇到了路易,又很快地怀上来了身孕,但仍然有人质疑她对法国的忠诚,以及担忧她会在国王的耳边吹枕头风,让法国在对西班牙的政策上让步或是绥靖。
路易放下文件,笑了笑,“所以他们要你来做一个说客?他们想要我做什么?”
“他们希望您能够选择一位王室夫人。”菲利普说。
这可让路易惊讶了,他思索了一会,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传统……”
第一百二十章 头生子与王后(4)
路易对男女之情,又或是单纯的欲求没有太大的渴望,他曾尝试着在玛利身上寻找一份安慰,但事与愿违。他努力让玛利相信自己与她缔结了巫师之间的婚约是因为爱情,但国王很清楚,这只是他与曼奇尼家族做的一次交易,也是他对里世界的野心。
现在大臣们担心他被一个西班牙女人迷惑,要求他点选一个“王室夫人”,对此路易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如何能够将这件事情发挥到最大的效用,他的思想飞快地在一干贵女身上掠过,但他想的只是能不能从这些贵女身上找出值得利用的点,至于她们是否美貌,是否聪慧,并不在国王的考虑安慰之内。
“我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弟弟说::“去告诉王太后,我会仔细考虑的。”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优雅地一躬就退了出去,路易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他已经知道,玛利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从里世界这里说,他是路易的头生子,路易在信中把他命名为克洛维,克洛维是法兰克时期的国王,法兰克人在克洛维一世的带领下战胜罗马帝国在北部高卢的最后统治者西格里乌斯。这场胜利使用法兰克人的统治扩张到了卢瓦尔河以北地区,并建立了法兰克王国,用这个名字为新生儿命名代表着国王对他的期望。
但王后的儿子,表世界的头生子会被命名为路易,因为路易九世又是国王,又是圣徒,所以人们都喜欢将他的后代称之为圣路易之子,而仿佛为了表明自己的正统,从路易十三开始,国王们都会将自己的长子命名为路易,他的儿子会是路易十五,孙子会是路易十六,曾孙则会是路易十七……虽然听起来听可怕的,但无论是国王还是继承人,他们的名字被呼唤的机会少之又少,就像是现在,路易被称为国王陛下,王弟菲利普则是大殿下或是奥尔良公爵……而蒙庞西埃女公爵也时常被称之为大郡主,也许是因为此时的人们名字重叠的太多了……
国王的思想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的马儿那样奔驰出很远,在如山的案牍之后,陛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做短暂的消遣,他在随心所欲地游神了半小时之后,召唤邦唐,告诉他今晚请王后来与自己共进晚餐,请他为自己准备一样珍贵的礼物。
特蕾莎王后很少与国王共进晚餐,这种殊荣一般只属于前朝的大臣,或是王弟菲利普,她盛装前来,感谢路易之前为了敛财而设法研制出来的紫茉莉粉与胭脂,王后的脸白得就像是刷了石灰,但还不必担心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比起国王,怀有身孕的王后显得胃口很好,她用了两道汤、一份烤肉、一份鹌鹑炖蘑菇,以及面包、煮鸡蛋和奶酪,她在国王面前一向从容,也许是因为路易这几个月来对她的尊重,外面的谣言虽然难听,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有所依仗,宫廷中的贵女也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
尤其令国王没有想到的是,有关于“王室夫人”的话题,竟然是王后先提起的,“陛下,”她挺着胸膛说道不是她有意如此,而是那个隆起的腹部实在不允许她屈身弓腰,“您该有个爱人了。”
这句话让路易立即去看她的神情,年轻但不够美貌的王后脸上并无太多的异样神色,既不痛苦,也不失望,她不是不爱路易,但这点是她早在孩提时期就确定了,即便身为女王,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的丈夫能够对自己忠心不二,就像是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她虽然以叛逆的罪名处死了自己的爱人,但人们仍然传说她是因为女人的嫉妒,这点让民众们议论纷纷,因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不够宽容雅致,有失风度,她现在仍在巴黎客居,但想要继续获得法国的支持,回到瑞典或是成为那不勒斯女王,着实希望渺茫,世间就是如此,原本应当是荒谬的,反而受到拥趸,原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成了罪过。
对于特蕾莎来说,国王没有爱人,或者说,在和她拥有一个继承人前,没有爱人,以及这几个月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她感怀国王的仁爱,当然不会让他感到为难,另外,对于一个西班牙王后来说,她也不希望国王的那位曼奇尼小姐再回宫廷,她是国王的第一个爱人,生性粗鲁,对她的威胁要比任何一个贵女都大。
“我还没决定呢。”路易说。
“那么就举办几场舞会吧。”王后说。
接下来,她果然举行了几场舞会,因为她的身孕已经得到了承认,所以她只和国王跳了开场舞就告退了,留下国王和一群青春可爱的贵女在一起,其中不乏权臣贵胄的女儿或是侄女。
但她们越是殷勤,就越是让路易厌烦,他向王弟菲利普抱怨说,竟然不像是自己在挑选爱人,倒像是一群小猫在争夺一个毛线球,就算那些爪子和牙齿都很可爱,但被抢来抢去的毛线球可不会感到愉快,这种奇妙的比喻让菲利普放声大笑,他一边笑,一边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下一刻,笑容突然从王弟的脸上消失,菲利普在一瞬间就拔出了剑,指向走廊的阴影:“出来!”他沉声喊道。
国王也拔出了剑,这条走廊属于国王,旁人无权行走,现在获得特许的只有王太后,王弟以及寥寥几个可信的重臣。
过了几秒钟,从阴影里移出了一条裙边,然后是这条裙子的主人,菲利普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为此人正是他们熟悉但又不算亲密的一个人亨利埃塔公主的侍女露易丝。
她的样貌也让菲利普感到了几许陌生,随后他突然发觉,他觉得陌生是因为这个侍女难得地做了精致的装扮,又穿上了华美的衣服,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王兄一眼,垂下了剑尖,路易停顿了一下,露易丝给他最深的印象,莫过于在红孩子集市上的百发百中,他没有放下警惕。
“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的吗?女士?”菲利普问道。
露易丝面色苍白,但还是坚决地提着裙摆走了出来,然后深深地向国王与公爵行礼……在宫廷里浸润了那么久,她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笨拙,手足无措,但还是紧张地快要绷断了肩膀。
“我有事情,想和您单独说。”她的话让菲利普的笑容变得更真实了一些,“陛下,”他问:“或许我需要回避一下。”
“不会很久,”路易说,“你先回房间吧,让邦唐来接我。”
“我等你,”菲利普说:“我就在走廊的那一端。”
然后他把蜡烛留下,借着月光走远了。但国王还是能看到他,他也能看到国王,只是听不见他们的话。
露易丝是英国公主亨利埃塔的侍女,但58年时国王认定的叛贼,也是英国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一死,继承了他的爵位,头衔与军队的长子理查德,克伦威尔并没有父亲的手腕和野心来控制议会、长老与将军们,他生性懦弱,愚昧无知,短短几个月,就将父亲留给他的权势丢得七七八八,那位曾经被路易提起名字的乔治.蒙克倍感失望之余,联合了回到了政治中心的托马斯.费尔法克斯,策反了大部分将军,意欲迎回依然在外流亡的查理二世,如果查理二世能够回到伦敦,成为名副其实的国王,那么他的母亲与妹妹也不会在巴黎继续寄人篱下,露易丝自然也要跟着她服侍的公主回去。
菲利普猜想露易丝或许也想如那些贵女一般,尝试一下自己是否有得到国王青睐的机会,所以他立即识趣地退让了,虽然这位侍女容貌特殊不是不美,但不符合现在人们对女士的要求,也就是说,她虽然纤细,但健康的过分,几乎可以说是强壮,从不晕倒,更有着很大的力气这点是因为她数次直接将昏厥过去的亨利埃塔公主搬回寝室,单独地。
但菲利普也知道,自己的王兄有着非常奇特的审美观,就像是玛利,她美则美矣,但不够温顺,而且过于贪婪,但国王总是对她另眼相待。谁知道露易丝会不会是下一个玛利呢?
“现在您可以说了。”国王和蔼地说。
“您能和我到旁边的房间里去吗?陛下。”露易丝轻声说,一边蹙着眉,仿佛做出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路易沉默了一下,摩挲了一下口袋,口袋里的猫仔动了动,“好吧,”他说:“如您所愿。”
他们一起进了房间,这个房间空荡荡的,露易丝将覆盖在窗前的帷幔略微拉开了一点,让月光照进来,她神色忧愁,又紧咬下唇,这样的神色几乎会让人请求她别再这么为难了。
“我想,”露易丝站在距离路易有七八步的地方几乎就是房间的这端到那端了,说:“您必然还记得布雷兰先生吧。”
“我记得。”这个路易可不会忘。
“他是我父亲。”
路易轻微地哦了一声,已经不再那么惊讶,毕竟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布雷兰,他将手伸到外套口袋里,梵卓猫正从里面探出头,它的眼睛发着冷酷的寒光,小鼻子努力地嗅着,但要等到几秒钟后,它才终于炸了毛,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露易丝正在解下脖子上的项链,这根银蕾丝的项链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想来这也是布雷兰为自己女儿预备的一样魔法用具,用来掩盖狼人的气味和特征。
解下了项链后,国王即便无法嗅见露易丝的气味,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金黄的亮光,在亮光之中是锥形的黑色瞳孔,她曲着头,痛苦地忍耐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要感谢您,陛下。”
“说吧。”路易冷静地回答。
“您两次拯救了……我父亲的性命。”露易丝说:“我……我希望能够给您回报……”
“什么样的回报?”
“我希望能够和您……做一个特殊的结交仪式……”
“我听说过狼人的结交仪式,”国王轻声说:“但您的父亲都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
“这正是父亲的嘱托,”露易丝喘息着:“我的父亲……他已经离开了我,永远地……陛下,虽然您救了他,但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所以,他请求我……让我来与您结交。”
“只是为了那两次的恩情吗?”
露易丝转过脸,露出了羞惭之色:“还有我的族人。”
“哦……塞尔维亚狼人。”
露易丝发出了如同哭泣一般的声音:“塞尔维亚的奥斯曼土耳其总督正在驱散我们,我们无处可去,所以……我的父亲愿意屈身为查理一世效力……但……”
“你还有多少族人?”
“只有一百多个了。”
“原来如此。”一百多个,这个数量实在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对里世界,也纯属鸡肋,难怪查理二世在发现归国有望之后,就立即抛弃了狼人。
“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蔽身之处。”
“我能得到什么呢?”
“我们将从此追随左右,听候吩咐。”
“你来见我,是想要成为我的爱人。”
“我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留在您身边。”露易丝的脸即便是在月光下,也依然呈现出了动人的酡红,她虽然少言寡语,但一直犹如男性般的爽朗直接,这样的行为实在令她感到羞愧。
“那么,我接受。”国王说:“来,”他伸出手,“到我的身边来吧。”
露易丝颤抖着,“别畏惧我,陛下。”说完,她的脸就可怕而缓慢地拉长了,白色的皮毛从她的皮肤下翻出来,她痛苦地低声嗥叫,身体弯向地面,双手伸直,然后变化成了利爪,双足亦然,她的衣裙和软鞋被撕裂,戒指崩开,她最终停止变化的时候,蹲伏在国王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银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头生子与王后(5)
本章大修,明日上午更替以下是新文预告。
尼禄
前言
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
只要别像是尼禄.克劳狄乌斯那样的就行。
哦!好的!
……
等等……我之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呃,还是想办法来弥补一下吧……
要让一件坏事变得更坏该怎么做?
弥补一下就行了尼禄/不是那个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如是说。
楔子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ome,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禄毒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一种无领套头长衫),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顶与黄金的镶嵌物……当时就有人嘲讽地说,怎么才能做一个好的罗马公民?
离开罗马。
一路上,马库斯的头脑一片混乱,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乎可以挽回一切的时候,他握着祖父的手,心中颤抖不已,这时候,尼禄还未暴露暴虐的本性,从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温和而有点懦弱的大孩子,为了表示尊重,像是这样的宴会,鲁齐乌斯的卧榻距离皇帝的卧榻并不远,他完全可以手持着切割肉块的匕首,一刀刺入尼禄的心口,那么之后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再发生了。
这个想法激动着他的心,年轻的马库斯甚至有点目眩神迷起来,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抵达第比留宫的,这座宫殿不如另外两座宫殿来的华美,尼禄很少选择这里,至少马库斯对这里十分陌生,他和父亲在奴隶的服侍下清洗了双脚,换了舒适的袍子,来到晚宴厅,另外两位客人到来的比他们更早,他们分别是帕拉斯(他也曾为尼禄的养父工作),近卫长官赛克斯图斯.布鲁斯,他们身边还带着几个少年,年纪与马库斯相似,马库斯一下子就辨认出其中的几个,他们后来和自己一起成为了尼禄的玩伴,他们曾经在一起学习,一起游泳,一起骑马,一起在黑夜的罗马城中游荡,一起……做一些坏事,像是盗窃、斗殴,与女人们谈情说爱,那时候,他们年少张狂,甚至没有意味到自己正在犯罪,不,应该说,从那个时候,尼禄就在微笑中看着他们不自觉的堕落。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马库斯仍然记得在翻阅与自己相关的卷宗时,祖父又悲伤又绝望的神情,这个高尚而又可怜的老人,他没能得到一个好学生,也没能得到一个好孙子。
皇太后小阿格里皮娜先于皇帝到来,马库斯抬起头,人们传说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性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情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关键词,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快乐的查理二世给路易的一封信
至高无上、伟大的国王,我最亲爱的兄弟路易,愿神以美好祝福使您更显尊荣。
我正在4月的最后一天给您写信,可敬的陛下,承蒙天主的恩惠,我听闻您已经有了一个健壮漂亮的继承人,祝贺您!只可惜他并未能加深不列颠与法兰西之间的渊源,但命运就是如此,它从不等待,也从不回头。
您上次所询问我的事情,我大概已经有了回复,虽然议会中意见不一,但在我的坚持下,他们愿意就敦刻尔克事宜与您派遣的使者商榷,只是有关于您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与我的妹妹亨利埃塔公主的婚姻……他们像是正在谋求利奥波德一世或是唐.璜.何塞的婚事,后者曾经在敦刻尔克时与您见过面,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年轻人?虽然有公爵的头衔,他依然是个私生子,我觉得除非西班牙能够拿出足够体面的代价,不然我不是不会做此考虑的。
我当然是期望着亨利埃塔能够冠姓波旁的,但问题是,如果您坚持之前的提议,您是否能够忍受一个嫁妆微薄的弟妹?虽然我很想说,我是很爱这个妹妹的,可您也知道,一年前我在荷兰发布的布雷达宣言,不但宽恕了我的人民,保障他们的信仰自由,同时也承认他们在混乱时期取得的财产的所有权关键就在这里,因为王室土地就是在那个时期被拍卖的,我现在的财政几乎全都依仗议会,他们给我以及所有的王室成员立了一个所谓的王室费用项目,每一笔拨款都需要他们签字,您也是国王,您知道我们和王室的支出有多么可怕,所以亨利埃塔的嫁妆只怕不如人意。
但若是您不在意这个,陛下,我可以试着再一次向议会争取,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法国的敌人,但我是法国的朋友,您在我遭受创伤时予以我的帮助我从未忘记,始终铭刻在心我是说,如果您确实需要敦刻尔克,我会竭力促成此事。
另外,蒙克先生,我是说,阿尔比马尔公爵,建议我尽可能地宽恕那些叛贼,虽然我无数次地想过要从多佛(查理二世回程登陆港口)到伦敦的一路上竖立起无数绞刑架,然后就像是弗拉德三世(穿刺大公)那样,将这些恶毒的家伙一个个地吊死在上面,但我最后还是接纳了他的意见,是的,我慷慨地回报我的支持者们,然后宽容地对待那些活该下地狱的家伙我只在一张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那上面有九个名字,每一个人都曾在我父亲,他们的国王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这是一种回报,正如上帝的使者所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还有的就是理查德.克伦威尔,他逃走了,在这点上,我们可以看出他毫无其父的勇气与胆量,同样地,鉴于对未来的考量,我决定不再追捕他,除非他回到英格兰。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重点,我亲爱的兄弟,路易,有关于奥利弗.克伦威尔的事情,很幸运,在我回来之前,他死了,以护国公的名义,在人民的诅咒下被埋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据说他的尸体被放置在石台上的时候,唯一一个愿意为他哭泣的只有一条狗,当然,每个人都在憎恨他。我把他从坟墓里挖了出来,用铁的鞭子抽打他的尸体,然后割下他的头颅,用铁丝绑起来,吊在大教堂的十字架上,我希望您也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景,因为我知道您和我一样憎恨叛逆,只可惜这只怕不太容易,所以我命令我的画师素描了这一景象给您。
接下来我还要说说我的婚事,也许您也已经听说了,他们为我找到了一个葡萄牙妻子,若昂三世的女儿凯瑟琳,她会为我带来八十万英镑的嫁妆,还有两个城市,丹吉尔与孟买,我不知道此人如何,只希望能够与您的妻子一样好,陛下,我比您大了八岁,我早该有个正式的继承人。
对了,我还听说,您重建了巴黎?真是令人羡慕,这简直就像是一件如罗马的贤王哈德良建起延绵的城墙那样的伟大工程,我也同样在为伦敦的潮湿肮脏烦恼,如果可能,请您派几个可信的人过来,让我看看是否有能够仿效一二的地方。
又及,克伦威尔(奥利弗)曾经与西班牙人密谋,意图合作,以争取加来,您对是否知情?
最后,我们将要共同面临的两件重要的事情,敦刻尔克与亨利埃塔,希望您能够认真考虑,我在此致以诚挚的谢意,我将会与我的母亲、我的妹妹一同为您祈祷。
愿上帝保佑您。
1661年4月30日写于伦敦,您最亲爱的朋友,查理。
王弟菲利普朗声读完最后一句话,才放下了来信,虽然这封信中有两次提到了他的婚事,作为一个本应对自己的婚事十分看重与向往的年轻人,菲利普倒毫不在乎,不过既然路易与特蕾莎的婚姻也是责任大于情感,对这他也无话可说,而且按亨利埃塔还在巴黎的时候,两人相处的情况来看,他们别相互憎恨就算好的了。
路易不得不提醒菲利普,这桩婚事是很有可能达成的。
“但您不能要求我爱她啊。”菲利普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可您要尊重她,”路易说:“一位女士在婚姻中,如果得不到丈夫的爱,也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她的生活将会变成极其可悲,即便是出于怜悯,我也希望您能够好好地对待她。”
“我会的,王兄。”菲利普说,然后他又看了一遍查理二世写给法国国王的信,从信上可以看出,查理二世事实上是非常恳切地想要达成这门婚事的,“因为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危险而又尴尬的位置。”路易让菲利普坐到自己身边来,菲利普当然不会被允许拥有密探,所以有很多事情,他不了解查理二世信中的很多内容都是一言以蔽之或是有意略过,譬如说,在查理一世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的一共有五十七人们,等到查理二世复辟,之中的三分之一早已离开了人世,三分之一流亡国外,查理一世处死的人一共是十一个,而不是他宣称的九个,因为其中有两个被处以了可怕的极刑,路易现在知道的一个,叫做约翰.库克的,就是被处以了五马分尸的刑法,尸块也被丢在了市场上任人践踏克伦威尔的头颅被吊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顶上,他的尸体被鞭打后还被悬挂在了泰伯恩刑场的绞刑架上,成为警示叛贼们的最好标牌与人们嘲笑讥讽的对象。
没错儿,对于很多人来说,奥利弗.克伦威尔是个英雄,但对于被他的严苛法律威胁和限制的平民们来说,他就是一个残暴的伪王,之前查理二世在信中讥讽说,克伦威尔死去的时候只有一条狗为他哭泣,这句话或许没有太多夸张的成分自从查理二世重新登上王座,他就一下子取缔了所有与克伦威尔有关的法律,赌博、赛狗赛马、舞会、精美的装饰与华服,美酒佳肴再一次回到了人们的生活中,他甚至每晚都要举行宴会,通宵达旦,仿佛要将之前的十年丧失的快乐与享受在一天之内全都找回。
这点让他获得了大部分平民的拥护,就像是路易评论过的,人都是喜好享乐,厌恶劳动和规矩的生物,奥利弗.克伦威尔尽可以做一个虔诚刻苦的教徒,也许还会有人赞颂他,但他不能要求别人也这么做,他的官员与军队,在他一死之后就立即倒向了查理二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别说是这些人,就连跑到了荷兰的理查德.克伦威尔也过得很不错,夜夜笙歌,还有了好几个爱人,显然他也被约束的十分辛苦。
“除了这些之外,”路易说:“还有的就是查理二世现在的处境了吧。”
“难道还有第二个奥利弗.克伦威尔吗?”菲利普问道。
“一个奥利弗.克伦威尔就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榜样。”路易将下一句话留了下来这个傲慢之人,扯下了君王在脸上戴了足有一千年之久的荣耀的面具,他让平民们知道,国王也是可以死的被一些卑微的人判罪,然后处死,他的头滚落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天使降临到地面,用雷霆惩罚那些大逆不道之人,很难说,不,应该说,将来必定还会有被按在断头台上,等着刽子手挥下利剑的国王或是女王。克伦威尔打破了人们的认知,毁坏了规则,这正是路易最感到愤怒的地方毕竟他现在就是国王,如果可能,他的儿子,孙子也会是国王,克伦威尔虽然死了,但那颗恶毒的种子已经四处蔓延,并且种植在人们的心里了。
菲利普对此并没有正确的认知,虽然路易一直带着他学习,但他终究不是国王,他只是单纯地讨厌亨利埃塔,虽然他们的交恶只是从两国王太后的防守他是说,在第一次暴动之后,亨利一世的王太后有意促成亨利埃塔公主与路易的婚姻,而被她的嫂子王太后安妮竭力破坏的事儿中产生的,但留给这对年轻男女心中的只有对彼此强烈的恶感。
“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路易没有让菲利普想的太多,指着一份密报说道,菲利普可以说是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那条纸卷,在看了里面的内容后,他也不由得怜悯起现在的查理二世来。也难怪查理二世写给路易的信如此谦卑,现在路易可以将朝廷后宫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了手里,单就属于国王的连队,就有近卫军队,龙骑兵与火枪手们,这些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除了他们,还有孔代亲王、蒂雷纳与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三人掌握在手里的军队,以及在凡尔赛,半军半民的一万人,这些人都是忠诚于国王的还有菲利普掌握着的奥尔良势力,以及蒙庞西埃女公爵所掌握着的领地中的军队。
而现在的查理二世,虽然身为国王,但他所能持有的军队只有近卫军以及少数留在别处的零星士兵,也难怪他既不愿意给亨利埃塔公主足够的嫁妆,又期待着未来妻子带来的八十万英镑,还努力想要促成敦刻尔克的买卖了。
谁都知道,要供养一支强大的军队,所要耗费的钱财简直比重建一座城市还要多得多。
“但英国的使臣不太愿意放弃敦刻尔克,而且他们提出了五十万英镑的赎金……”菲利普说,路易或许可以支持,但这个价码可远超过他的预算。
“那么就让敦刻尔克的人动起来吧。”那时候国王为何要举行入城仪式?正是因为要强调法兰西对敦克尔刻的所有权,在之后的谈判里,幸而有孔代亲王与蒂雷纳子爵,虽然他身在里世界,但他们还是按照国王的期望与英国人签订了协议,也就是说,在敦刻尔克有属于法兰西的一千名驻军。这个协议因为是与克伦威尔的女婿签订的,而在今天被英国议会和王室否认,但敦刻尔克的一千名驻军可从未放松过自己的警惕毕竟他们知道国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弃敦刻尔克。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敦刻尔克里的英国驻军都是新模范军,这意味着,对于查理二世来说,他们都是逆贼,虽然查理二世宣称并不追究,但他们也难免人心惶惶,于是在路易的命令下达的当晚,敦刻尔克就悄然易主了这下子,无论英国与法国如何谈判,敦刻尔克的实际所有权已经在路易手里了不枉他挨了那一下子。
也许不但是英国的议会,查理二世也不免暴跳如雷,心痛欲绝,可之后的谈判就完全变成了英国人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被驱逐显得优雅从容一些,而法国的使臣们一反之前的急切态度,痛痛快快地看起了对岸的笑话如果不是国王的命令第二次抵达敦刻尔克最后敦刻尔克的赎金从五十万英镑直接降到了十万英镑,几乎等于免费赠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查理二世在逃亡中的一些琐事与国王的密探们
“大殿下。”
王弟菲利普对王太后身边的亲信女官一点头,就走进了王太后的阳光室,在这个几乎全都被铅条边框的玻璃拼花窗包围的六角小房间里,贵女们以蒙庞西埃女公爵为首济济一堂,王太后被她们簇拥着,虽然年华已逝,却气质出众,她的光华,如同每一个来自于异国的王后一般,几乎都是在国王死去之后才得绽放,国王路易对她的尊敬与宽容更是加深了人们对这点的认识,可以说,除了一年多前,国王因为遇刺而险些永远地留在了敦刻尔克,令得她白完了另外一半头发之外,几乎无人可以从这位姿态优雅的女性身上挑剔出什么。
不过王太后现在也不会再被别人挑剔,只会挑剔别人,就像是现在,她身边居然看不见王后的侍女,这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虽然这位王后是她的侄女也是她的儿媳,但王太后对于王后,即不满于她的平庸,也不满于她所受到的爱戴主要是国王的。王太子的降临过去没几天,王太后依然记得当初她诞下路易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份寻常的礼物,国王,也就是路易的父亲路易十三,甚至没有吻她,因为这件事情,她在宫廷里的地位一再下落,凡是贵女没有不在背后嘲笑她的,而她却只能在黑夜里藏在床幔之后哭泣。
而且,特蕾莎王后几乎是一成婚就有了身孕,而安妮王太后却足足等了二十三年才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路易。
她还不至于因为嫉妒而做出什么来,但第一,她向国王提出,她来抚养王太子,第二,她几乎并不愿意看见王后,王太后与王后的关系不太好,宫廷中人尽皆知,所有的贵女都跟着王太后一起假装宫廷里没有这个人。
想到玛利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待遇,也许这就是不可避免的,母亲对夺走心爱的儿子的人的嫉恨吧,想到这里,菲利普就不由得放软了心肠,当然,这可不是对玛利或是特蕾莎,他爱着母亲,胜于母亲的只有王兄,而只要王兄没有提起,他也乐得满足母亲的小小心愿。
王太子的摇篮就放在王太后脚下,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个孩子就已经长出了一头茂密的金发,这点和路易,还有菲利普小时候一样,只是他们长大之后,浅金色的头发就慢慢地变成了金褐色,也许以后颜色还会加深,变成栗子色或是深褐色,但也要看他究竟是像母亲,还是像父亲,因为特蕾莎王后就是浅色的长发。
按照传统,即便还是婴儿,小王子也穿着蕾丝的长裙,他睡得正好,捏着两只小拳头,两个乳母的哺育让他的面颊就如鼓胀的白面包,菲利普很想要去捏一捏,但肯定会被王太后阻止和斥责,于是他就有意坐到王太后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一两次。
“大殿下,您是到陛下那儿去了吗?”王太后一边翻看着一本画册,一边若无其事般地问道。
“是的。”菲利普回答,然后他想起王太后说过,别总去打搅自己的哥哥,所以他连忙补充道:“是国王让我去的。”
王太后点点头:“可以告诉我吗?他要您做什么呢?”
“我们聊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菲利普谨慎地说:“也许是因为国王一个人看文件看的太久,太无聊,所以才想要和什么人说说话儿。”之前有马扎然主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马扎然主教去见了他可敬的天主,国王身边能够随意说话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陛下也让你看了文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么说的时候,菲利普的心情顿时阴郁起来,因为他能够觉察出王太后的用意在敦刻尔克事件之后,鉴于他对国王的忠诚,路易信任他就像是信任另一个自己,但王太后那时虽然也曾推动过所谓的摄政国王一事,但在路易回来之后,她就立即倒向了她的长子,对自己的幺子反而更加戒备起来,对此菲利普真是无言以对,当初要他更进一步的是王太后和主教,但后来转而将利剑对着他的也是他们,不过他也可以说已经习惯了,于是他只是微笑着说:“如果您想要知道,母后,我倒可以和您说说那些发生在查理二世身上的事情,我保准,您们听了之后一定会哈哈大笑。”
“可以么?”
“可以,”菲利普说:“我说过,王兄只是和我分享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然后他就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当然,对宫廷贵女来说,这些都是极其新鲜的故事,尤其是它们都与一个国王有关。
菲利普所描述的正是查理二世在第一次复辟战争失败之后,从英格兰逃到法国之间的六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战败,军队溃散,只有他一个人孤身流亡在外,而奥利弗.克伦威尔对他的赏金是一千英镑,那时候一个农户家庭所有的年收入只有二十英镑,可以想象,这笔赏金有多么诱人,而且查理二世坏在身高出众大约有六英尺六英寸,也就是差不多一米九,皮肤黝黑,五官立体,令人印象深刻,要把自己藏起来可不容易。
这时候,菲利普跳开了一段,主要是因为当时查理二世能够从战场上逃出来,是因为有狼人布雷兰以及族人的救援,但这可不能说,他不能对那些贵女说,英国国王是依靠着邪恶的黑暗生物才侥幸得生的,更别说现在查理二世已经彻底地抛弃了布雷兰以及他的族人所以他索性将时间线直接拉到查理二世终于被威尔默特勋爵找到,此人的名字才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暧昧的微笑,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为这位勋爵大人姿态优雅,容貌俊俏,乃是玛丽王太后的“侍从”,很难说,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来自于其父还是来自于其母。不过此人确实有着出众的武力和惊人的勇气,以及,极其具有骑士风度,并且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即便那时候危机重重,他也不曾对自己的身份做过任何伪装。
在查理二世有幸得到法国国王路易的支持,但这份支持只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却无力支持他与克伦威尔一战的时候,也是这位骑士,孤身前往西班牙,意欲说服西班牙国王,与西班牙连同起来对付法国,以求取腓力四世给予更实际的“帮助”……幸而那时候路易因为厌恶克伦威尔,而坚持与查理二世同一立场,腓力四世觉得这位勋爵的话未必那么真实,所以拒绝了,要不然,当时的法国在国际上的形势只怕还要糟糕点。
总之,这位勋爵先生,虽然没能办成功这件事情,但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倒是毋庸置疑的,在查理二世在战场上流浪了一个多月,才被他找到后,这位勋爵始终如一地守护在侧,他为查理受过伤,几乎死去,所拥有的财产与土地也因为被人认出而被克伦威尔收缴,他可以说是为查理二世舍弃了一切,菲利普说起来,不由得这些贵女们感叹不已,哪怕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说是路易的敌人。
不过在此时,国家与国家,国王与国王,贵族与贵族之间的敌我关系总是变来变去,像是这种没能发生的事情,更是不会令人念念不忘了,于是菲利普说起了这位勋爵与查理二世在逃亡途中遇到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才是真正的趣闻呢。
这里又要涉及到此时英国的宗教信仰问题,不列颠的君王是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舍弃了天主教,而信奉新教的,虽然那位一心一意想要个亲生儿子做继承人的国王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但他留下的问题还是差点毁了整个英国的宗教界或许是为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复仇,在玛丽女王执政时期,她疯狂地迫害所有的新教教徒,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伊丽莎白一世登基,这位童贞女王虽然偏向于新教,但为了国内安定,而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容许两教并存,之后的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也是如此,但克伦威尔作为清教徒,他深深地厌恶着所有的天主教徒,破坏教堂、圣像与圣物等等之外,他还要求他的士兵,要保证每个天主教徒都在他的严密监控之下,这样的行为当然很容易让天主教徒们感到危险和憎恶,所以在查理二世一路从伍斯特逃到肖勒姆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天主教徒的帮助。
对于这些教徒,信仰的重量显然要大于那一千英镑,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潘德拉五兄弟和简.莱恩。
潘德拉五兄弟不是贵族,甚至不是商人或是官员,只是最普通的平民,但他们在遇见查理二世的时候,不但没有喊叫起来,而且竭尽全力地保护了他们的国王他们先是将国王的长发齐着脖子剪掉,然后在前额剪出一个平平的厚刘海,好用它遮住国王显眼的眉毛,这个发型类似于教士,又类似于锅盖,在平民百姓中非常常见,极其丑陋,他们又给他换上粗糙的亚麻衣服,由五兄弟中的次子把国王带到博斯克贝尔,在那里五兄弟的长兄威廉在那里等待和接应,不幸的是,在那段短短的路程中,他们还是引起了一队新模范军的注意,于是威廉就带着国王,把他送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上,自己故意弄出响声,把巡逻队带往其他的方向。
后来,在国王与勋爵一同逃亡的时候,遭到骑兵追捕,他们堪称九死一生地逃进了一座教堂,在教堂里有一位天主教神父,那时候神父的境况也很糟糕,但他毫不犹豫地收容了国王和勋爵,他给他们治疗了伤口,又把他们藏在了教堂专供受迫害的天主教徒所设置的密室里。
要说这个密室在什么地方呢,就在连接一二层楼的阶梯里,也许有人要问,阶梯里怎么能够藏人呢,事实上完全可以,菲利普用纸张折叠出一个楼梯的概念图,原来这几阶楼梯可以整个儿地翻起来,翻起来后就是一个往下的通道,里面的空间很小,小到国王和勋爵只能紧贴着站在一起,但足以让他们逃过骑兵的搜捕。
说到这里,贵女和王太后们已经一再地惊叹不已了,甚至必须握着嗅盐瓶才能继续听下去,免得因为太紧张而昏厥过去。
“但这些与简.莱恩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菲利普说。
简.莱恩出生于一个小贵族家庭,她的兄长是个王军军官,虽然容貌平庸,却敏锐而勇敢,因为正是她,国王和勋爵才能走完最后一段路,从塞肖姆乘船前往法兰西。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克伦威尔的将军们因为护国公的要求,对领地中的天主教徒看管的都十分严格,所以虽然他们能够帮助庇护国王,却没办法把他们送出去如果他们想要离开自己的家超过十英里,就要取得郡县长官的许可证,没有许可证,他们寸步难行而伪装成新教教徒,此时的威尔默特勋爵又坚定地予以拒绝,对此查理二世可以说是十分感动……但绝对在暗中诅咒了。
万幸的是,在当时当地,简.莱恩正因为想要拜访远亲,而要离开当地,所以她是有许可证的,许可证上允许她携带一名仆人所以查理二世就得以从容地摆脱了克伦威尔投下的最后的阴影……
虽然这么说……但这里,为了国王的尊严,无论是勋爵,还是简.莱恩,还是查理二世本人,都巧妙地避开了一个问题,又因为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知道对,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一位虔诚的女士,是不会有……可以一马共骑的男性仆人的……
听到这里,王太后也不禁睁大了眼睛:“上帝!”她喊道:“难道那位陛下伪装成了一个女仆吗?”
“正是如此。”菲利普一本正经地说:“那位陛下正是伪装成了一个女仆。”
从王太后开始,贵女们在微微一怔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大笑。
本章明日加更千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路易
王太后被大殿下奥尔良公爵隐瞒过去的事情是,路易不但让菲利普看了密信,还给了奥尔良公爵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职位,那就是为国王陛下掌握一部分的密探。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路易手中原本没有什么堪称成熟的情报网,他的密探是马扎然主教从黎塞留主教那儿继承过来,然后又拓展了一部分,最后交在他手里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些密探的组成部分,就与黎塞留主教一样,一些密探是由修士和神父兼任的,因为人们总会去找他们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们掌握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虽然依照教会的法律,他们听到的任何秘密都不被允许外泄,但……主教是有权利倾听神父或是任何一个圣职人员的忏悔的,所以,想要彻底地保守秘密,就必须忍受来自于精神上的鞭挞。
还有的就是如米莱狄夫人那样,从监狱里被提出来的罪犯,他们若是不愿意为主教效力,那么就要回到监狱甚至断头台,绞刑架上去,而且他们身上的烙印罪犯必然有的烙印,也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还有的就是一些游商,他们不值得信任,与其说他们在为主教效力,倒不如说是在为叮当作响的钱币效力,他们的情报往往是不连贯的,不可靠的,但有时候也会误打误撞地抓到一条大鱼。
像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在里世界的时候,凭借着学习中的一些零碎时间,国王也和米莱狄夫人谈论了一番,结果就是他决定回到表世界后,就要对这个乱象做一个整改,他并不打断将密探们交在一个人手里,这样,若是那个人想要蒙蔽自己,那就太容易了,路易要将情报网络分作三部分。
他要交给,或者说,请菲利普组建的第一部分,就是“沿袭”了数百年后的人们所通常的做法,也就是说,在法国之外的国家,担任大使以及其随从,官员的人,都会是路易的眼睛与耳朵,虽然这点几乎人人相同,但路易的期望,是一个更为正统和有效率的组织,他之所以要让菲利普成为这些人的首领,也是因为菲利普身份超然,在很多时候,有奥尔良公爵在,足以担保和庇护下很多被怀疑的人,或者在紧要时刻,他也是别人最不敢阻挡和伤害的对象。
菲利普无比激动地接过了这个旨意,哪怕对于除了国王,以及寥寥数人之外,这个职位永远不会落在纸面上或是广为人知。
第二部分,也就是马扎然留给国王的那个情报网络,这个网络,在暂时剔除了教士与修士之外因为国王并没有天然的压制他们的身份,要收买这些圣职人员并不容易,甚至有可能反而落入了教会的圈套,所以,只有如米莱狄夫人这样的罪犯,以及一些一只脚踏在监狱门边的盗贼,佣兵,还有酒馆老板之类的边缘人物还能一用,这些人,国王在考虑了一番之后,将达达尼昂伯爵暂时提到了密探首领之一的位置,前来接受这份职务的达达尼昂伯爵一开始是很高兴的,但一听说,将来可能还要与米莱狄夫人共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可悲地变了。
但这是必须的,他们原本就是米莱狄夫人的下属,达达尼昂伯爵要与米莱狄夫人交接国王微笑着提醒这个生性轻浮的先生说,他与米莱狄夫人之间原本就有一段缘分,“虽然米莱狄夫人和您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先生,她终究还是一位相当有魅力的女士,难道这点还不足以令您原谅她么?”
“您所言不假,但,陛下……”达达尼昂伯爵愁眉苦脸地说:“问题也就在这儿啊。”不仅仅是因为米莱狄无情地耍弄了他,更因为她和达达尼昂正是一样的人,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他们如同野兽,放肆,恶毒并且冷酷无情别说性情相投,就算是达达尼昂,或是米莱狄,也肯定更愿意接受一个真正的好人做同伴。
只是不管达达尼昂伯爵如何不情愿,他都要和米莱狄夫人共事上一段时间了,米莱狄夫人被路易放在里世界,一来就是为了隔绝她与原先下属的亲密关系,二来就是米莱狄也需要在里世界为国王构建起一张大网,但要达成目标,表世界的支持必不可少,国王当然不会亲力亲为,那么代为效劳的自然只有达达尼昂伯爵。
达达尼昂伯爵离开的时候,正逢王弟菲利普来受国王的召唤而来,他虽然有点疑惑,但在公事上他几乎从不置喙,还是国王告诉他说,他有意让达达尼昂成为密探首领,这让菲利普更加迷惑了,因为达达尼昂伯爵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善于保守秘密的人。
国王没有告诉王弟的是,有些时候,过于花俏的外在反而可以成为最好的伪装,擅长与嗜好谈情说爱的人突然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他声势赫赫,就会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拖带到自己身上,就像是人们很难看清强烈光线下的影子所覆盖着的东西。
当然,正如之前所说的,他将宫廷中的密谋事务交给了菲利普忘记说一句,除了国外之外,法国宫廷之中,也同样在王弟的职责范围之内。
真正的密探首领是柯尔贝尔,人们鄙夷他的出身,因为他只是一个随驾商人,但商人的覆盖面本来要比“名姝”和贵人更广阔,和他们打交道的人更多而且商人们对情报原本就足够敏感,不然他们又怎么能够囤积居奇,买空卖空呢?而且无论何时何地,战争永远与粮食、军备与运输脱不开关系,只要能够掌握住商业社会的动向,想要推测出任何一个国家与地区的情形就不是什么难事。
另外,虽然有主教的馈赠,国王更愿意打造出一支仅属于自己的队伍,商人适逢其时地进入了国王的视野,相比起“名姝”,盗匪和教士,商人的涉及面更广,而且如过有商人多嘴饶舌,察形观色也不奇怪,毕竟很多时候商机还胜于军机,更重要的是,接受了查理一世的教训,路易不想将商人阶级逼迫到暴动然后砍掉自己的脑袋,在暂时无法撼动教士与贵族的利益又不能减免商人的税负之前,他只能设法将荣誉和头衔挂在钩子上,看看能不能设法钓起这条仍然被人忽视的大鱼。
大鱼肯定是有的。
菲利普才离开,柯尔贝尔就来了,他带来了最新的铸币在路易登基的时候,他虽然只有五岁,但马扎然主教还是为他铸造了一埃居的银币作为庆贺,在那枚银币上,路易的侧面头像简直就像是一只烘烤得非常完美的小白面包,鼓起的面颊让他显得十分稚气,马扎然主教在路易十四岁成年的时候曾经想要重铸一枚银币作为庆贺,但当时局势紧张,所以路易在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现在他不但已经正式执政,而且也有了一个继承人,铸造钱币的事情也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行程表的前列。
柯尔贝尔只是财政大臣,虽然被授命负责最新的金路易的铸造事宜,但负责设计钱币的人还是有专业人员负责,夏尔.勒布伦,他的家族一直在法兰西王室服务,只是他的父亲与祖父都擅长雕刻,而他擅长绘画,他的老师也是深得路易十三青睐的普桑,他还曾经跟随普桑到意大利学习过,对于古希腊的人像雕刻有着深刻的认识与心得。
这些还不是路易最终选择了他来负责这项重要工作的缘故这位正当不惑之年的画家之所以得到了国王的信任,是因为他,他的家族彻头彻尾的都是保王派,在国王流亡在外的时候,他甚至曾拒绝过为加斯东公爵和孔代亲王服务,对一位画师来说这样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两者都有权力把他投入监牢,甚至把他绞死,幸而他还没愚蠢到束手就擒,在回绝了那两位大人物后他就马上逃走了,之后听说国王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他还委托了一位顾客代为转奉了一本精美的手抄圣经,献给王太后。
就像是记住仇人,像是这些尽了一份心力的小人物,路易也不会忘记,虽然夏尔先生的天赋实在只能说是平平,无法与那些天资卓绝的画师相比,但路易还是将一大笔买卖在暴乱中,卢浮宫的天顶画几乎全都被烟灰和火焰毁了,需要大量的修补与重画,这些工作全被交给了夏尔.勒布伦,他也不负国王的期望,完成的又快又好可怜的是王弟菲利普总是欲言又止……他的王兄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除了那糟心的审美,倒不是说他的审美等同于审丑,而是……路易显然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或者说……直男主义,对于一些细微的差别他即便能够分辨出来也不会在乎。
所以在人们暗地里众口一词的emmmm后,夏尔.勒布伦还是骄傲地接过了国王交给他的任务,他设计了一埃居的银币,也设计了价值二十里弗尔的金币,银币上的路易带着桂冠,卷发披散在肩头,下方是扣住的斗篷,他年轻的额头平直光滑,眼睛炯炯有神,直视前方,鼻梁高挺,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银币的反面是如路易登基时的盾牌纹章,上方是王冠,盾牌里是王家的象征百合花。
金币上的路易则去除了桂冠和斗篷,完全地呈现出了年轻国王的个人魅力,钱币反面是一个等长十字架,十字架的顶端是王冠,中间是四朵百合花。
“都很好。”路易说,一边摩挲着钱币的表面,此时的钱币铸造已经开始使用螺旋压币机,更快,也更美,银币与金币的边缘都有一圈防止有人故意磨掉一部分来敛财的锯齿纹,人像精美,年代与字母都很清晰,国王点头表示满意,一边放在手中轻轻地掂量着分量:“这里面有多少金子和银子?”他问。
每一国,甚至每一个拥有铸币权的领主,都会对钱币中的含金银量讳莫如深,这很正常,在大量发行钱币的时候,只要些许差异就能获得大量的纯利,路易现在很需要钱,但他并不打算在钱币上做手脚,就像是意大利的弗罗林,西班牙的皮阿斯特,匈牙利的福林,荷属安的列斯盾,波兰的兹罗提……钱币的真正价值同时也意味着一个政府或是国家的公信力,除非法兰西能够如同之后的庞然大物,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才能够不去在乎这些,别说是钱币的真正价值,哪怕是一张彩色印刷的纸张,一样可以令人趋之若鹜。
“但……”柯尔贝尔说,他还有些不甘心,因为他始终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可能地保证法国的金银储备,他曾经只是个商人,但现在他也已经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对于金融和经济的进一步掌握,让他坚决地认为,一个国家所能拥有的贵金属,也就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力量。
路易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国王不由自主地想要发笑,“再等等吧,让,”他亲昵地叫着柯尔贝尔的教名,“如果您坚持您的想法,那么就请相信我,比起在我们可怜的国民身上寻求金银,上帝为我和法国准备的恩赐只会更多。”
柯尔贝尔礼貌地露出询问的眼神。
“再等等,”路易想起在那两处遥远的新大陆上的金矿与银矿,“等到了那时候,我会让您去看,那是天主的应许之地,金子就如同埋在地下的树根那样蜿蜒而行,每一条河流里也会闪烁金光,您甚至无需开掘,只要低下头就能踢开纯正的金块,就像是在果园里踢开提前掉落的果实。”
柯尔贝尔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说梦的痴人。
这怎么可能呢?
明日本章加更千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来的玛利和孩子
柯尔贝尔的怀疑完全在国王的预料之中,对于还没有足够多和先进的勘探手段的人们来说,无论是非洲还是美洲,新大陆给予他们的就是鱼获和皮毛,尤其是法兰西的探险者们为法国打开的道路还被停滞在后来被称之为魁北克现在被称之为新法兰西的地方,从亨利四世到路易十三,他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欧罗巴,对新大陆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因为在1555年和1612年的时候,法兰西开辟新大陆的行为连续遭到了葡萄牙与西班牙的狙击,他们不得不退出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和圣路易两地,更是让国王们丧失了对新领地的渴望。
但路易知道,那是天主许给他们的宝地,流着奶与蜜,埋藏着黄金与白银,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此时的法国还无法做到多处开战,甚至可以说,在内战损耗的人口增长起来之前,路易甚至不想与任何国家开战,这时候他就要感谢历任法国国王对王权的敏感与努力了,因为查理二世又写信来抱怨说,议会正在威逼他对荷兰宣战,因为荷兰人的船队直接影响到了英国人的生意,与路易一样,查理二世也不愿意随意开战,但这时候的英国议会几乎都被商人们把控着,这些新的贵族们,曾经为了自己的钱囊处死了一个国王,又放逐了一个护国公,现在又来威胁一个国王……路易提醒自己,在重用这些商人的时候,也要小心他们的野心,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的,哪怕是名誉、生命甚至是国家。
国王的沉默让柯尔贝尔担心地看了一眼邦唐,邦唐轻轻摇摇头,表示这不代表国王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些钱币做的很好,”就在这时候,国王说,然后他亲自拿起一枚银币和一枚金币,放在柯尔贝尔手里,“这是为了犒赏你的辛苦,”他说,“邦唐,你也来拿一枚,对,各拿一枚,剩下的我要带去给王太后看。”事实上,在将这两盒铸币交给王太后之前,路易就拿了几枚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在晚上的时候,他将它们给了王后,特蕾莎王后后来把它穿了一个孔,当做项坠挂在脖子上。
这样做的不单单是王后,王太后和王弟也这么做了,于是这件小小的装饰品就突然在巴黎风靡起来,并且迅速地传向四面八方,这造成了一个微小的问题,那就是这两种钱币的流通性成了一些问题,幸而国王还没有那样大的野望,希望它们能够立刻取代意大利或是西班牙的铸币成为法国的流通货币现在的法国人对本国铸币还是有点不信任,这也是个问题,不过这就要交给时间来处理,或说,培养出更多可信的人,在新大陆上为国王找到黄金或是白银,在数百年后,流通的几乎全是纸币和虚拟的数字,但银行还是会有金库,国家也依然必然保有一定的金储备,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路易与特蕾莎的头生子满月的时候,国王还去了一次加来,他没有忘记还要一个里世界,他记得他在里世界里读到过一本书,上面描述了一种奇特的小动物,对贵金属十分明锐,巫师们一直烦恼于它会剥掉纽扣,咬开法杖,或是损坏珠宝,路易想,这种小动物有没有可能,在地下或是地上寻找到他们需要的矿物呢,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些矿物距离地面并不远,甚至可以在河流中找到。
国王要去加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上次他去敦刻尔克遇到了怎样的事情,谁都知道,王太后更是不太希望他离开巴黎,只是作为一个国王,他必然是要出征和巡视的,在好一番依依不舍之后,路易还是在四旬斋后动身前往法国北部,这是他正式执政后第一次正式出巡,与流亡时期完全不同,一路上每座城市,每个领地与每个公爵或是侯爵们都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们的国王,能够与国王说上一句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市长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觐见国王的资格,让路易感到无奈的是,王后坚持要他带上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居然也成了人们阿谀奉承的对象,不,应该说,幸而有她,不然那些贵族们的女眷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一个被王室承认的“夫人”在这里取代了王后。
拉瓦利埃尔夫人倒是意外的擅长用沉默和微笑来对付这些场面,国王这才想起,她毕竟也是亨利埃塔公主的贴身侍女,在亨利埃塔身份尴尬的时候,她的身份就更是不值一提,想也知道,她肯定在法兰西的宫廷里受到过不少刁难与折辱。
他们在路途中停留了很多个城市,国王与拉瓦利埃尔夫人收到的礼物几乎可以说是堆积如山,而且多半价值不菲,尤其是在经过胡格诺派教徒居多的城镇时,可能是因为这些教徒也对国王当初遇刺的事情……有所耳闻,不过北方的胡格诺派教徒还是不如南方多国王在经过一座教堂的时候,微微驻足,里面出入的全都是胡格诺派教徒,随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但最后国王还是什么也没说。
路易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些曾经想要谋害他并且几乎成功的人,但问题在于,胡格诺派教徒在南方有着很大的势力,而且他们的组成成分几乎都是商人与手工业者,如果路易如马扎然主教当初担忧的那样一意孤行,取缔亨利四世发布的南特敕令,很有可能直接动摇法兰西的工商业基础,这点不但马扎然主教与路易分析过,就连一直对国王忠心耿耿的柯尔贝尔也巧妙地劝诫过国王。
看来除了美术学院,科学院和文学学院之外,路易想,为商人与手工业者开办的小学和中学也必须摆上日程,他接受过那样的教育,知道有时候孩子们从教师那里接受的教育,要比他们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指导更迅猛和强烈,记忆深刻,或者,他也可以邀请科学院的院士,对现有的手工制业做出一些创新与改造,譬如,以机械来取代人工,这样,即便这些胡格诺派教徒因为敕令的取缔而离开法国,也无法对法国的手工业产生冲击,因为机械原本就是要取代人类的,而且是大多数人。
这样的想法,等国王到了加来,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因为加来正是盛产薄纱、花边与编织蕾丝的地方,作为一个气候温和的港口城市,这里的居民,尤其是女性,也如同花边和蕾丝那样精巧可人,因为此时已经入夏,她们的衣衫也变得更加轻薄这里的女人们,即便是贵女,也不会如巴黎的人们那样穿着整齐到有些刻板,她们的裙装几乎都是以层叠的薄纱制成,而后在重要的位置上点缀蕾丝,在一些私密场合,她们甚至只着一件宽松的长裙,而后在腰上系上宝石的腰带。
玛利就是如此装扮的,她一见到路易,立即欢喜地向前走了几步,像是要扑上来,但随即她又站住了,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她的踌躇不决让路易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国王拥抱了她,玛利虽然做了一个母亲,但身体并没有丰盈多少,甚至更为瘦削,她的蝴蝶骨就像是一对刀刃那样危险地从皮肤下凸起,而国王可以摸到那一粒粒清晰的脊骨,“您还好吗?”他问。
“不好,”玛利回答,虽然很无礼,但还是让路易笑了起来,玛利似乎总是这个样子,他也许从眼睛里暴露出了担忧的心思,玛利似乎是想要和他争吵,但又突然平静了下来:“我……我知道,路易,”她难过地说:“我做错了事。”
路易没有回应,因为他猜到这不是玛利的最后一句话,果然,玛利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我做错了事,但路易,不要把我看做敌人,好不好?我不期望做你的妻子,也不奢求是你唯一的爱,但你不要恨我,好吗?就算是看在小卢西安诺的份上?”
小卢西安诺正是路易真正的头生子,作为女巫的后代,他在出生数日后就被确定也是一个巫师,而且也许是因为路易同样有着卓越天赋的缘故,小卢西安诺几乎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强大之人,他的名字是路易给予的,在拉丁文中,是来自于光辉之地的意思,也有着荣耀的意味,这个名字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国王的期待,虽然他无法如另一个兄弟那样生而为王,但路易希望他能够成为里世界的王这也是他用来打动曼奇尼家族的东西。
小卢西安诺现在还是一个只能四肢着地爬行的动物,他很熟悉母亲,在母亲说话的时候,他就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着,路易起身,坐到他身边的地毯上,“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敌人,”路易说:“玛利,我不会将我孩子的母亲视作敌人。坐到我身边来,”他将手递给玛利,在玛利坐下后,他对玛利说:“我确实生过你的气,因为玛利,你明明知道我为了能够担起起身上的重责,付出了多少心力,而我从一开始的时候也提醒过你,我不但是你的路易,也是法国的国王,我父王与母后的孩子,王弟的兄长,民众的保护人,我承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如同苦涩生活中的一点蜜糖,所以显得尤其珍贵,但玛丽,若是我当真放弃了我的职责,天主赋予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一定会终日生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也许你不在乎……”
“我……”
“别否认,”路易让小卢西安诺握着自己的大拇指:“你认为我会成为巫师,而一个巫师永远是高于凡人的,我不应该为此恨你,或是厌恶你……但你现在也应该知道,当人们对你说,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时候,你的感受并不会太好。”他所指的是曼奇尼家族与国王达成协议后,就无情地欺骗了玛利,在玛利以为路易会和她一起留在里世界的时候,路易只给了她一个孩子。
“不过我可以承诺你一件事情,”路易说:“玛利,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将来的科隆公爵,我已经从科隆家族那里拿到了这个身份,在里世界,他的身份是完美无瑕的,他出生在一场正式婚姻里,拥有梅林的祝福,等他长大,玛利,等他成为里世界的国王,你就让他来迎接我。”
“那会是很久,陛下……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就把它当做我对你的惩罚,”路易说:“除非你的爱情无法持续那么久。”
“我的爱情会持续到六尺之下,陛下,”玛利说:“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
“那么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路易说:“有任何需求,你都可以告诉米莱狄夫人,她是可信的。”
“我不喜欢她。”
“如果你是在说,她过于轻浮,”路易想了想,说:“我只能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无需担心,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有意于这样一位女士吗?”
“她受到了很多年轻巫师的欢迎,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确实没有别他的血统,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另一个曼奇尼了。”
“曼奇尼家族确实盛产美人。”路易发自内心地说,就看小卢西安诺还有小路易,虽然都还是婴孩,但在容貌上,小卢西安诺确实要比小路易更胜一筹,他看上去也要比小路易更健壮,不但是因为大了近一年的关系,巫师的体魄确实要远超凡人。
“那么,”玛利又说:“与那位拉瓦利埃尔夫人相比呢?”
“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路易说:“她是狼人。”
“她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
“也许你要说我嫉妒,但路易,”玛利给了地毯一个冷酷的微笑:“巫师的孩子或有无法成为巫师的可能,但一个狼人的孩子必然是狼人,陛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诸国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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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还有现金买卖呢。李敖说。上次买卖还要继续。朱利奥说。大公与国王。现在要从我们这里争取的。就是新兴贵族与手工业者。还有商人。但原先的。贵族们他们也没放弃。不管怎么说。这些贵族才是他们与我们的基础。如果。断绝了圣职买卖。那么他们就会投向我们的敌人。而且。朱利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敖一眼。我听说你还准备重新修建美第奇家族的陵墓。这笔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我这里的情况已经趋向于平稳。无需追加更多的费用。但我想你肯定还有。更多的追求要达成。还有你的葡萄酒,蛋糕情人与那些愿意阿谀奉承你的仆人与工匠。要叹了口气。你是了解我的。我本想成为一个最乐观最人文。最愉快的胜负。但你现在看看。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和处理。我的心沉浸在烦恼与苦闷中。难以解脱。朱利奥忍不住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处理那些事情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孕妇笑着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还要区分的那么清楚吗?他耸了耸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工作如此,钱财如此,权力也是如此。说到这里。他微微的等等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进助理啊,握住兄弟的手,说乌克兰。眼睛。离开我们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再有一个情人吗?不会再有了。具体要说,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科西莫,以及,美第奇家族,都不会再有了,而且,助理要说,有关于圣职人员,不能有事实上的婚姻,乃至于名义上的妻子,这条法令,我将会继续下去,因为这事,教会的法律中,仅有的几条,我认为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的东西,我可以听听理由吗?你要说,因为甚至人员,已经有了超脱俗世的权力,那么他们也应该有超脱俗世的义务,一个教会人员,若是有了妻子孩子,那么它与世俗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天主赋予他的权利,会被他用来营造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天主在地上的住所,所以这一条,你必须坚持下去,即使为了教会的纯洁,也是为了避免民众对,就会产生不信任,毕竟现在的教会已经相当腐朽,摇摇欲坠了,但你还那么年轻,政府说,那么俊美,即便不是妻子,也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孩,愿意来慰藉你的,朱利奥知道,这是来自于,胜负,发自于本心的爱护,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一个强壮的,健康的年轻人,没有爱情,是一件非常可悲而又无趣的事情,但他真的不需要了,如何来写?还有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烙印,这不是区区一两个娼妓就能抚平的,胜负并不因为朱利奥的拒绝而生气,他抬了抬手,抚摸了一下周礼耀的肩膀,让他继续去完成它永无止境而又沉重的工作,不过他还是提醒朱利奥说,别忘记明日的宴会,为了欢迎西班牙人,他们将来的,神圣军队的统帅,带着这样的心情,这里要回到了皮克罗米尼宫,不过相对于,立即投身于工作中,他还是先去见了见自己的儿子科西莫,可惜我今年已经13岁,一个少年,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眼睛近似于一个成人,因为他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都都不在她身边,而他的父亲,又是一个性情温和到近似于脆弱的人,他一直被朱利奥带在身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担任起了秘书的职务,这样他比许多同龄的孩子更沉稳,更敏锐,遗传与生身父母的天赋,让他在成人的阴谋诡计中,也能游刃有余,但助理啊,之前带她去伊斯坦布尔,却不是为了让他看见更多的污浊与黑暗,而是
科西莫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书房小小的,但阳光充足,靠近庭院,打开窗户,就夹杂着花香的微风吹进来,他难得的没有忙于抄写和阅读,而是斜靠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与他的教师之一,埃吉奥,谈论着他在伊斯坦布尔之漫长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那么说,埃吉奥说,那两名女奴,被你带回了意大利吗?没有,科西莫说,虽然我知道,不是过我的女奴,王子不会再接受他们,他们会再次被卖掉,或者直接处理掉,他平静的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来,因为如果有人想要深究,主角在这段时间的去向的话,那么他们就是人证。这样冷酷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埃吉奥明确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学习你的父亲,虽然看上去那么温柔,对待那些爱慕他的人,却始终冷酷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科西莫,想了想,您这句话可有失公允,他对别人冷酷,是因为他仍然爱着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当然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只爱我自己的妻子,爱我孩子的母亲,绝不会轻易移情别恋,听到科西莫这么说,埃吉奥的心中,也不免泛上了一丝,怜悯之情,还有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爱恋,他也曾这么爱上过一个少女,期望与她结婚,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们已走在不同的道路上,现在他的孩子,甚至比科西莫还要大一些,他望着远方,感到了一丝疲惫,始终漂泊在天地之间的因,也终于有了想要落在某个,小窝里的,愿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到,然后另一个问题,浮现在他的心头,相比其他的婚姻,科西莫的婚姻更令人烦恼,因为科西莫的身份很奇特,他出生于商人之家,但现在的他身份,又要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美帝奇家长,更高贵,他已经是大功,之后还有可能成为国王,顺治皇帝,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一个公主,至少要是王室成员,但无论是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法国,都没有适合的人,女孩子,而且要这几直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得到处理,我们感到什么也不知道,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快乐吗?我感到很奇怪份也一样尴尬,因为他的母亲,不要是一个国王的妹妹,一个国王的表妹,但他的父亲却是一个教皇的私生子,他虽然有着公爵夫人的新头衔,却也受到了众人的蔑视,而且它没有封顶,只是一个空头公爵而已,但他的确在朱利奥的宽容下,与科西莫,如同兄妹一般的长大,难道,这就是朱利奥,要为科西莫确定的妻子人选吗?也许是出于个人的偏见,埃吉奥觉得,科那么还有现金买卖呢。李敖说。上次买卖还要继续。朱利奥说。大公与国王。现在要从我们这里争取的。就是新兴贵族与手工业者。还有商人。但原先的。贵族们他们也没放弃。不管怎么说。这些贵族才是他们与我们的基础。如果。断绝了圣职买卖。那么他们就会投向我们的敌人。而且。朱利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敖一眼。我听说你还准备重新修建美第奇家族的陵墓。这笔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我这里的情况已经趋向于平稳。无需追加更多的费用。但我想你肯定还有。更多的追求要达成。还有你的葡萄酒,蛋糕情人与那些愿意阿谀奉承你的仆人与工匠。要叹了口气。你是了解我的。我本想成为一个最乐观最人文。最愉快的胜负。但你现在看看。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和处理。我的心沉浸在烦恼与苦闷中。难以解脱。朱利奥忍不住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处理那些事情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孕妇笑着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还要区分的那么清楚吗?他耸了耸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工作如此,钱财如此,权力也是如此。说到这里。他微微的等等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进助理啊,握住兄弟的手,说乌克兰。眼睛。离开我们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再有一个情人吗?不会再有了。具体要说,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科西莫,以及,美第奇家族,都不会再有了,而且,助理要说,有关于圣职人员,不能有事实上的婚姻,乃至于名义上的妻子,这条法令,我将会继续下去,因为这事,教会的法律中,仅有的几条,我认为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的东西,我可以听听理由吗?你要说,因为甚至人员,已经有了超脱俗世的权力,那么他们也应该有超脱俗世的义务,一个教会人员,若是有了妻子孩子,那么它与世俗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天主赋予他的权利,会被他用来营造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天主在地上的住所,所以这一条,你必须坚持下去,即使为了教会的纯洁,也是为了避免民众对,就会产生不信任,毕竟现在的教会已经相当腐朽,摇摇欲坠了,但你还那么年轻,政府说,那么俊美,即便不是妻子,也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孩,愿意来慰藉你的,朱利奥知道,这是来自于,胜负,发自于本心的爱护,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一个强壮的,健康的年轻人,没有爱情,是一件非常可悲而又无趣的事情,但他真的不需要了,如何来写?还有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烙印,这不是区区一两个娼妓就能抚平的,胜负并不因为朱利奥的拒绝而生气,他抬了抬手,抚摸了一下周礼耀的肩膀,让他继续去完成它永无止境而又沉重的工作,不过他还是提醒朱利奥说,别忘记明日的宴会,为了欢迎西班牙人,他们将来的,神圣军队的统帅,带着这样的心情,这里要回到了皮克罗米尼宫,不过相对于,立即投身于工作中,他还是先去见了见自己的儿子科西莫,可惜我今年已经13岁,一个少年,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眼睛近似于一个成人,因为他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都都不在她身边,而他的父亲,又是一个性情温和到近似于脆弱的人,他一直被朱利奥带在身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担任起了秘书的职务,这样他比许多同龄的孩子更沉稳,更敏锐,遗传与生身父母的天赋,让他在成人的阴谋诡计中,也能游刃有余,但助理啊,之前带她去伊斯坦布尔,却不是为了让他看见更多的污浊与黑暗,而是
科西莫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书房小小的,但阳光充足,靠近庭院,打开窗户,就夹杂着花香的微风吹进来,他难得的没有忙于抄写和阅读,而是斜靠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与他的教师之一,埃吉奥,谈论着他在伊斯坦布尔之漫长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那么说,埃吉奥说,那两名女奴,被你带回了意大利吗?没有,科西莫说,虽然我知道,不是过我的女奴,王子不会再接受他们,他们会再次被卖掉,或者直接处理掉,他平静的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来,因为如果有人想要深究,主角在这段时间的去向的话,那么他们就是人证。这样冷酷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埃吉奥明确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学习你的父亲,虽然看上去那么温柔,对待那些爱慕他的人,却始终冷酷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科西莫,想了想,您这句话可有失公允,他对别人冷酷,是因为他仍然爱着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当然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只爱我自己的妻子,爱我孩子的母亲,绝不会轻易移情别恋,听到科西莫这么说,埃吉奥的心中,也不免泛上了一丝,怜悯之情,还有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爱恋,他也曾这么爱上过一个少女,期望与她结婚,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罗马热闹滚滚
年轻国王毫无掩饰的狂妄行为当然引起了一些国家的不安和愤怒,但更多从阴谋中伸出的触须若无其事地我是说,就像是没出现过的那样收了回去,法国大使重新回到西班牙,西班牙大使则再度来到巴黎,他们同样门庭若市,只是前者以恭维者居多,后者的宾客则更多的想要试探西班牙人的态度他们遭受到这样的待遇,难道就会这样算了吗?事实上真的只能算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人们或许可以指责法国国王过于鲁莽,但西班牙的腓力四世担忧的正是这点西班牙在半个世纪前就开始衰退,它曾经引以为豪的海军在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打击下已经摇摇欲坠,黎塞留主教曾经从西班牙租借了四十艘战船,但还未使用就归还给了西班牙,当然不是因为战争突然消失了,而是因为这四十艘战船陈旧不堪,缺员少将,这让红衣主教大失所望,之后他派出密探,想要知道这是西班牙国王有意为之还是西班牙的窘况确实如此,答案是后者三十年后,西班牙的情况只有变得更坏,他们在与葡萄牙人作战的时候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失败,根本无力两线作战,而且还是与孔代亲王率领的法国军队,这才是路易如此大胆的理由。
这可以说是路易在国家与国家的风云变化中所做的第一次博弈,他没有做国王的经验,这次投下赌注不可谓不危险,不但是西班牙不想要打仗,路易也不想,若是真的发生战争,这只贪婪的吞金兽会大大延误他改革的时间挟带着这次成功带来的权势与威严,国王的财政大臣柯尔贝尔迅速地颁布了数条律法,国王的监政官再一次出现在领主们的领地上,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证这些官员与领主都能够如实并且及时地缴纳应付的税金,以及监视他们,不让他们将一些莫须有的征税条令挪移到国王身上是有一些人这么做,而那些愚昧的平民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诅咒的是谁,效果立竿见影,当年王室的收入就增长了三分之一有余,而且随着国王的势力逐渐渗入法兰西各地,这笔收入还会进一步地增加,这让路易轻轻地松了口气,毕竟这段时间国库里的白银黄金就像是流水一般,这里刚进来,那边就流走,有时候他还要向王太后、王弟和蒙庞西埃女公爵借贷,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不安。
国王的政策无疑妨害到了不少人的利益,他们不敢对国王如何,却敢对柯尔贝尔指手画脚,横加污蔑,达达尼昂伯爵和奥尔良公爵菲利普都有向国王回报,他们的情报中都有贵族暗中辱骂和中伤这位重臣的话语和行为被视作最大目标的莫过于这位大臣的出身,他起初只是一个呢绒商人罢了,还不如尼古拉斯.富凯呢,他也隐约成为了一个被达官显贵们孤立的人物,达达尼昂在向国王回禀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国王并不在意这个,“还有人向这位大人提出决斗呢。”达达尼昂伯爵说,他可不比外面的那些人,能够被国王相信的人很少,他自认是一个,而柯尔贝尔无疑也是其中的一个,鉴于国王的宽容,他们这些人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被轻易抛弃。
“巴黎早就不允许决斗了,”国王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有人这么做,我的队长,我允许你把他们立即逮捕起来。”巴士底城堡已经被国王整改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狱,正等着被填充呢万森那里的监狱只会被用来关押重犯,狼人们会保证,就算是吸血鬼也无法轻易突破他们的防线,像是阿蒙简直就像是玩笑那样将孔代亲王等人带走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而后,如果有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国王的绞刑架和断头台等着他们呢。
国王一直在等待着柯尔贝尔向他诉苦,但这个性情坚韧的呢绒商人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在一个黄昏,国王正要用晚餐的时候,将柯尔贝尔找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询问他,想要怎样的奖赏和保护……柯尔贝尔想了一会之后说,如果可以,等到国王交给他的事情确实如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了,那么他就请国王为他的三个女儿主持婚事,这句话让路易不禁失笑:“唉,”他说:“我可不认为我的箭袋里会有几枚金箭哪。”
“婚姻原本就是一份庄重的契约,爱情只是轻浮的游戏罢了。”柯尔贝尔说。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呢?”
“我希望他们有着一个高贵的出身。”
这样的回答可真是让国王疑惑,“你知道在诽谤和轻蔑你的人就是他们吧,既然如此,您的孩子又如何能够获得幸福呢?”
“正因为他们羞辱了我,我才要让他们感到懊悔,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沉重的打击了,他们嘲笑我,却要娶我的女儿,他们的后代必然会继承来自于我的血脉。那些认为我只是一个呢绒商人的人,最终还是要向我的外孙和外孙女屈膝行礼。”
“这可真是令人为难,”路易说:“我想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
“我知道,陛下,”柯尔贝尔说:“我发誓我不会强求,但请您看着我,如果我能够做出让您满意的成绩,那么我就要这么一份奖赏。”
“好吧,”路易说:“只要你能做到。”他甚至可以赏赐给柯尔贝尔一个爵位。
柯尔贝尔得到了国王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路易去看了王后,这几天他几乎一直与王后同床共枕,不是为了尽快有第二个孩子(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只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只怕特蕾莎王后就要陷入到无尽的忧郁中去了,这个时代的王后最畏惧的莫过于此,欧罗巴的君王们都可以说是姻亲,或远或近,但他们要打仗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自己的姐妹、妻子或是女儿,而作为王后的女性则是最为不幸的,因为她无法抛弃自己的母国(即便她这么做了,别人也未必相信),也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国家,对于她的母国来说,她已经嫁出去了,但对于她所必须忠诚的国家,她又是一个不可信的外国人。
就算特蕾莎王后已经为路易诞育了长子也是如此,没见王太后将小太子带走,根本不让她亲自抚育吗?
不过今天,拉瓦利埃尔夫人难得地送来了一提篮气味馥郁的玫瑰,见到它们,虽然王后很不高兴,但还是大方地让出了国王,国王见到送来玫瑰的乃是王太后的侍女,也猜到王太后对他近来一直留在王后这里感到不满,正催促他去拉瓦利埃尔夫人那里留宿,按理说,拉瓦利埃尔夫人应该比王后更受宠爱,才能让法国人感到安心。
国王可以说是哭笑不得地去了拉瓦利埃尔夫人那里,拉瓦利埃尔夫人还真有事情找他,原来是弗朗索瓦.德.克雷基侯爵向她奉献了一份昂贵的礼物,希望她能够向国王求情克雷基侯爵在第一二次暴动中都始终如一地效忠于国王,本来他应当凭借着这份忠诚得到国王的重用,可惜的是,他竟然愚蠢地投靠到了尼古拉斯.富凯那里去了,路易可以理解,马扎然主教离世的几个月后,人们一直相信他会任命富凯为下一个首相,殊不知国王早就决定,如马扎然主教所嘱咐的那样看,不再设立首相这个会与国王争夺权力的职位。
敏感的人,早就在大臣们询问国王,那些曾经由马扎然主教处理的事情,该向谁回报的时候,国王傲然地回答说:“我。”的时候,明智地选择观望了,但克雷基侯爵显然有些迟钝,直到富凯被拘捕,他还在努力游说奔波,想要援救这位恩主,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说,富凯被秘密关押,刑期不定,而克雷基也和其他没能来得及抽身的富凯党徒一起,被流放到了巴黎之外的地方他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为时已晚,幸而他还有一个称职的岳父,也就是王室总管莱迪吉耶尔公爵,公爵向国王的第一个王室夫人拉瓦利埃尔夫人递了不少橄榄枝,拉瓦利埃尔夫人不得不向国王提起这个人,但她也向公爵先行说明了,她不保证国王会回心转意。
她对国王也是这么说的,她依然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国王的臣属位置上,这点让路易感到安慰,毕竟谁都在猜想他是否会允许拉瓦利埃尔夫人将手伸到朝廷上,拉瓦利埃尔夫人有这样的认知是最好的,他就安慰她说,他对克雷基骑士的流放原本就是暂时的,毕竟克雷基原本就是一个闻名于世的军事家族,曾经羡慕过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国王陛下当然不会随意地抛费一个可能的将帅之才,但克雷基侯爵的行为无疑大声地向国王表明他在政治上完全是个傻瓜,国王不得不让他到北方去清醒清醒他发热的头脑,看看能不能让他变得正常一些。
有拉瓦利埃尔夫人从中游说,克雷基侯爵终于从惴惴不安中解脱出来了,他高高兴兴地接过了最新的任命,他还是不能回巴黎,但能被国王任命为罗马大使,也可以说是一种殊荣,只是这位性情刚烈,偏于鲁莽的骑士先生,才到罗马,就和教皇卫队发生了冲突。
虽然后世的人们时常调侃地将法兰西称作天主的长女,但事实上,虽然继承了最多来自于查理曼罗马政治遗产的是法兰西,法兰克的国王们也一直标榜为教会的标杆事实也确实似乎如此,毕竟他们不折不扣地与异教徒打了两百年的仗,以至于异教徒们将所有的欧罗巴人称之为法兰克人但自从腓力四世开始,虔诚的国王们就开始言行不一起来,或者说,他们原本如此,只是从腓力四世(这位国王无比慷慨地邀请教皇到自己的领地上做了一回客)开始,就懒得再做遮掩了,在这之后,为了突破哈布斯堡家族对法国的围追堵截,大下巴弗朗索瓦一世毫不犹豫地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苏丹结盟,一结就是一百多年,等到了黎塞留首相时期,法国人又从容不迫地与新教教徒成了盟友,在三十年战争中将另外的天主教国家打的落花流水……
后来等到路易十四即位,马扎然主教成为首相,罗马教会也曾经与这位比起教会显然更忠于法国的红衣宗教亲王接触过,希望他能够在政策上偏向与教会,譬如说,在三级会议上,取缔之前国王所下达的不利于教会的法令类似于未经国王允许,不得把金银、货币、武器、马匹等输往国外之类的律法因为这种律法令得教皇无法向法国的贵族、教士征税。还有一些如空置教职,任免圣职人员之类从教会口中夺食的行为就更不必说了,但马扎然主教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们。
就如一开头我们看到的,教会的报复就是将巴黎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抽调到罗马,巴黎针对黑暗生物的防线因此出现了出乎预料的可怕空洞一队受雇佣的外来狼人无声无息地取代了巴黎郊外的原生狼人,国王与王太后险些就葬身狼腹如果不是主教先生留在王太后那里的小女巫玛利,也许教会的阴谋真会得逞。
作为回报,马扎然主教也没客气,他直接指派了自己人,也就是以拉略取代了大审判长的位置,将巴黎的宗教裁判所牢牢地抓在了手里,而且从那时候开始,所有被主教和国王掌握在手里的地区,从教堂到修道院,从田地到商铺,从修士到神父,教会除了公开的税金之外,就没能得到一个子儿,就连马扎然主教应该交回给教会的遗产,也在他死去之前被转赠给了如同他儿子一般的国王,所以说,罗马教会会对路易的大使客客气气才是怪事。
但他们实在是太轻视这个新的法国大使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雷基干的好事儿以及马里奥.齐吉干的好事儿
要说,路易虽然无论出自于什么原因,对罗马教会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还不至于太过轻视那群教士们,哪怕这个时代的教会已经不如几百年前声势赫赫,但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教会现在外强中干,所以对声名格外看重国王没有蠢到让自己的使臣去挑衅教会,克雷基在富凯的事情上犯了错,但翻开他的履历看一眼吧,十四岁的时候就从了军,1640年的时候在阿拉斯围城战中初次上阵,41年到47年的时候在佛兰德尔服役,48年的时候在托尔托萨围城战中立下功勋,49年的时候在卡塔洛尼亚就成为了步兵团长,暴乱中忠于王室,在国王命令绍姆贝格将军在赫泰勒老城之战中与蒂雷纳子爵作战的时候,他正是闻讯聚拢而来的军队之中的一支,国王在胜利之后还曾经嘉奖过他呢,之后在康布雷附近的艾斯克桥之战中他再次英勇负伤,伤愈后,在红衣主教马扎然的指派下,他回到阿拉斯作战,55年更是有幸出任贝蒂那总督,那时候他已经是中将司令,56年的时候他又在瓦朗谢纳战役中负伤。
让国王印象深刻的是敦刻尔克围城战与沙丘之战中也有他的身影,并且做出了不小的功绩国王还在考虑是否应该赐予他元帅权杖的时候,这位战功显赫却极度欠缺政治敏感性的年轻将军却在此时愚蠢地靠近了富凯,虽然说,那时候尼古拉斯.富凯为了谋夺并且坐稳之后的首相位置,确实拉拢了不少官员和将领,而且因为军队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吞金兽的关系,当时还是财政大臣的富凯确实是需要将领们虚与委蛇的对象,只是能够傻白甜到富凯被国王拘捕,押入秘密监狱后还会去和国王求情,要求释放富凯的人好像还只有克雷基。
所以,他还真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国王把他流放到了里昂也是一样,只是作为一个曾经备受重用的将军,不想回巴黎这种说法就算是疯子也不会相信,他身后还有一个以军事世家著名的家族,他们百般打探,筹谋,可总算把通道打到了国王的新宠拉瓦利埃尔夫人身边。
虽然,克雷基暂时还不能回巴黎,但他还是相当满足了,至少作为大使,国王就不可能不看到他的名字,他的信件必然是国王需要阅读而不是随意丢弃的那种,等到国王不再那么生气了,他就能回巴黎,或是去到任何一个战场上,为国王打仗了之前在听到孔代亲王率军驻守在西班牙与法国边界的时候,他一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说,既然是孔代亲王压阵,那么就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开战但同时他都不免酸溜溜地想,如果真的开战了,那么与西班牙人的战阵必然伴随着累累功勋,他曾经服从过的两个统帅,孔代亲王和蒂雷纳子爵都在其列,还有绍姆贝格将军等等他熟悉的将官只怕也是适逢盛会,他却还在和一群教士你来我往,在葡萄酒和名姝的包围下虚耗自己的生命。
西班牙愿意屈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克雷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这里或许就要问了,像是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时刻想要回到战场或是巴黎的凡俗之人,又怎么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呢这里就要提到隆格维尔夫人了,或许读者们还记得这位夫人,她曾经被迫嫁给了一个年龄有她两倍的鳏夫,也就是隆格维尔公爵,考虑到在之后的暴乱中,隆格维尔公爵一直坚定地站在孔代亲王这边,这桩不相称的婚事其缘由昭然若揭,也许隆格维尔夫人为何这样固执地要求她优柔寡断的弟弟孔代亲王谋反也正是为了这个,毕竟她已经做出了非一般的牺牲,当然希望能够看到结果。
可惜的是孔代亲王最终功亏一篑,国王回到了巴黎,亲王逃亡到西班牙,而隆格维尔夫人先是被囚禁,再被流放,她曾经有个爱人,也就是拉罗什富科公爵,问题是从一开始,这位公爵就居心不良,之所以成为隆格维尔夫人的爱人只是为了借他攀附上孔代亲王,事实上,他最后不但抛弃了自己的爱人,还毫不犹豫地投向了国王,对此不由得不让隆格维尔夫人心灰意冷,她在流放地据说也有几个新的爱人,但都不持久,在听说蒙庞西埃女公爵以一笔慷慨的馈赠赎罪,回到巴黎之后,她也不禁心动了起来,但要回到巴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蒙庞西埃女公爵毕竟还是大郡主,作为一个聪明的女性,隆格维尔夫人在反复阅读了有关于国王回到巴黎之后的一些记叙后,不但同样拿出了一笔可观的献金,向国王推荐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都是教士,关键在于,他们都是詹森主义派的教士。
詹森教派近似于加尔文派,简单点来说,他们的主旨与很多改革后的天主教派相似,认为教会最高权力属于公议会而不属于教皇,反对天主教教皇的荒唐行为,这样的教派当然不会被教会允许存在,在1643的时候,教皇乌尔班八世就颁布通谕,谴责詹森主义,53年,教皇英诺森十世则将詹森教派指为异端,等到了亚历山大七世,这位可敬的锡耶纳人,也再一次重申,教会不会承认任何来自于詹森教派的主张与指责,詹森教派是异端。
但对国王来说,詹森教派的教士们若是发声,可比他或是某个大臣发声好多了,虽然他暂时还无法彻底地回报罗马教会,但他,不,应该说,每个法国国王虽然都自称是“圣路易”的后裔,但他们的心中究竟有几分虔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罗马教会可谓孜孜不倦地尝试着插手法国内政,法国的国王和主教们也在不辞辛苦地将他们的手抽回去果然,这边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才向国王举荐了这几名教士,那边的罗马教会就发来了义正严明的声明,要求国王陛下处死或是放逐这些异端。
当然啦,巴黎的宗教裁判所也得到了密令,如果国王不愿意,他们也可以代劳,不过很遗憾,无论是路易,还是以拉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受人摆布的人,而且罗马教会气急败坏的样子确实令人感到愉快,前者或是接下了文书,后者或是受到了密令,但他们的表现都像是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那些詹森教派的教士们还是该祈祷的去祈祷,该去讲道的去讲道,该去朝圣的去朝圣,该出没在各个达官显贵的私密会客室里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处游走……他们的理念确实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尤其是国王,路易对于詹森教派的一些理念颇为赞赏,譬如说:总有一些神的戒律是人类无法依从的,无论他如何虔诚这点可太重要了,毕竟路易可不想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罗马教会处处掣肘,哪怕只在信仰和礼仪上。
这样堪称明目张胆的行为当然会让罗马的教士们又是气恼,又是愤怒,但他们在三十年战争结束的时候,曾经想要借着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时机重现与巩固教会权威的尝试已失败了当时在合约签署会场上振振有词的正是这位压力山大七世,他当时只是罗马驻科隆的大使,但结果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天主教国家,也没有遵从教会意旨的意思,他的理想最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再加上马扎然主教的落井下石,我们就不必指望这位亚历山大七世能够对法国人抱有多好的观感了,等马扎然死了,路易正式执政,教皇的思想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他的兄弟马里奥.齐吉这里,马里奥正是教皇卫队的首领,这个卫队里的士兵几乎都是科西嘉人,科西嘉岛曾经属于阿拉伯人、比萨人和热那亚人,1553年到1559年法国曾经短暂地占领过那里,直到被科西嘉起义军赶出来,那段时间对法国人和科西嘉人都不太友好,唯一的结果就是两者成为了死敌。
因此,当达达尼昂的密探传来那个惊人的消息时,达达尼昂伯爵很难确认那真的是个意外,还是一个有意设下的圈套。
之前我们说到,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凭借着自己的聪慧,窥见了国王的心思,得以回到巴黎,回到宫廷,而为了重新获得国王的信任,从流放地回到巴黎的克雷基侯爵也设法弄到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沙龙的邀请函,达达尼昂相信,他最初是冲着那些詹森教士去的,和很多人一样的想法,但后来,他也确实成为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座上宾”也没错,反正他在离开巴黎前,确实和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依依不舍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就在克雷基侯爵来到罗马没多久,在他喜欢的一个酒馆入座的时候,听到了一群科西嘉人正在大肆非议法国的女人们,提到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更是污言秽语,下作至极,这样的言语当然让克雷基侯爵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来要求决斗。
这是一场从决斗演变到了群殴的混战,在这场战斗中,克雷基侯爵作为一个英勇的将领,大获全胜,但这样,法国的使臣持械袭击教皇卫队的事情就不胫而走了,在一个晚上,他们纠集了百多人的雇佣兵,围攻了克雷基侯爵的宅邸,克雷基侯爵和他们打的堪称有来有往有声有色,不幸的是,当时侯爵夫人正好回到宅邸,在门前遭到了突袭,一个侍从死了,另外几个人受了伤,侯爵夫人受了惊,立刻发起高热,在这种情况下,克雷基侯爵只能低头,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罗马,回到巴黎。
他回到巴黎的第二天,就去请求谒见国王,而他的申请几乎立刻就获得了批准,让克雷基侯爵不知道应该是欣喜呢,还是应该紧张,国王或许会斥责他,毕竟从很早之前,国王就不允许决斗了,更不用说,他们在那场战斗中,杀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身上都穿着教皇卫队的制服。
在前往国王书房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隆格维尔公夫人,他们向公爵夫人行礼,而公爵夫人只是看似寻常地点头还礼,但在邦唐举步前行的时候,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立刻举起手来,指向嘴唇,无声地发出詹森这个单词的发音,克雷基侯爵立刻安下心来,他根本不在乎教皇,但在乎国王对教会的态度年轻的国王正式执政不过数年,人们理所当然按地认为他也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很难说他是否会倾向于教会,或是认为为了一个克雷基侯爵,得罪教会得不偿失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暗示是在说,国王更喜欢那些詹森教派的教士,或是愿意采用他们的理论,而他们的理论是什么呢?
克雷基侯爵在心中发笑,但在见到国王的时候,他还是立刻跪了下去,为了表示忏悔,他哭泣着吻了国王的袍边,并且请求得到国王的惩罚。
“那么。”国王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您认为我应该为了什么惩罚您?”
若按照克雷基原先的想法,当然是为了他对教会与教皇的冒犯,但有了公爵夫人的提醒,他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大胆地说:“因为……我败了?”
随即,他听到了国王的大笑声。
克雷基侯爵的肩膀立刻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国王若是要责备他,不会是因为他冒犯了教会和教皇,而是因为他可以说是逃出罗马的,作为法兰西的使臣,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过于狼狈与不名誉,“但我可以理解,”国王说:“男人们可以为了名誉付出性命,但若是牵连到无辜的女性,那就是一桩无法赎还的罪过了更不用说,她还是您的妻子。”国王在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只是……我想您依然会为此感到羞愧。”
“毫无疑问!陛下!”克雷基侯爵当即大声回答道。
“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先生。”路易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钱永远是个问题(上)
克雷基侯爵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即是为了表现对国王的忠诚,也是为了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确实有想象过,但不是很确定,法国内乱过去没几年,而且国王对内政的看重也意味着国库的钱不断地流淌到街道和庄园里看看焕然一新的巴黎就能知道国王在这上面耗费了多少心力,还有逐渐收容了近五万流民的凡尔赛,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村落,鉴于国王慷慨地允许他们利用沼泽和森林的资源,愿意在那里定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城以及环绕它的几个村落。
他也听说过陛下有意改革军制,当然,从国王愿意宽容地接纳一个外国人,一个新教徒来成为他的元帅,并且干脆利落地饶恕了孔代亲王以及他的一干亲友,就能知道,陛下对有军事才能的人才是多么的珍视和看重他还有意创立新的军团,并且为原有的军团授旗、制衣和配置统一的武器,作为一个同样从低级尉官做起的降临,克雷基侯爵知道这些举措所需要的钱财会如同塞纳河的河水那样流出去,并且永不回返。
但作为一个将领,他乐于看到这些,就像他也乐于看到自己的国王敢于面对任何一个敌人,无论是西班牙国王还是教皇,只是,他也必须为国王的钱囊考虑,毕竟他比国王年长,而年轻的国王很有可能考虑的不是那么周全,而那些必须承担沉重税赋的商人与平民,也不若三十年战争的时候那样温顺,之前的两次暴乱就几乎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克雷基侯爵低头仔细考量,几乎忽略了国王的问题。
“克雷基先生?”
“是的,陛下,抱歉。”
“没关系,”路易说,他可以看出克雷基侯爵并非有意轻慢,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题:“之前孔代亲王已经率领着他的军团停驻在上比利纽斯一带,现在西班牙与法国已经和平,他向我询问说,是否应该回来了,唔,我觉得,您应该到那里去,带着我的亲笔信,我要你们前往佩皮尼昂,我调拨十五艘加莱船过去。”他朝瞪大了眼睛的克雷基笑笑,你们在撒丁岛等待我的命令。”
“您是说……”克雷基侯爵试探地问道。
“嗯,我们可能会对意大利,不,罗马作战。”路易几乎可以说是和蔼可亲地说:“虽然教皇或许有他的想法,但我也希望我的国家受到尊敬。”
“但陛下,撒丁岛是属于西班牙的。”
“我相信腓力四世陛下会愿意给我们这个便利。”路易说。
“我以为你会先采取一些和平的手段。”
“会的,”路易说:“但和我调遣军队有什么关系?”他当然可以等教皇做出反应,再来派兵遣将,但首先,在那段时间里,教皇很有可能设法挑拨他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来阻止他对罗马发兵,其次,教皇也能乘机煽动国内的天主教徒与教士们做出反对他的姿态,更有可能,教皇还会将他革出教门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知道敌人会怎么做,那么他又何必傻乎乎地等着对方发牌呢?路易年轻,麾下的大臣,即便年纪老迈也不得不做出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来,克雷基侯爵的指控第二天就交到了高等法院,高等法院在国王第二次回到巴黎的时候就成了国王手中任由操纵的偶人,第三天判决就下来了,教皇亚历山大七世,或者说,他之后的历任教皇们,因为对法国国王的不敬,丢了他们在法国的领地阿维尼翁。
说起阿维尼翁,当然,对罗马教会和教皇们来说,是个耻辱,因为当初就是法国国王美男子腓力因为税收等问题与当时的教皇劫掠到法国的阿维尼翁,并且在之后的一百年,操控了教皇选举,在那一百年里,教皇始终是法国人,并且教皇驻跸之地也从罗马变成了阿维尼翁,虽然之后的教皇终于又把教会迁回了罗马,但阿维尼翁依然被视作第二个圣城也可以说是教会在百年耻辱中唯一的收获在1347年的时候,阿维尼翁所在地普罗旺斯的主人乔万娜女伯爵(那不勒斯女王)因为被判定谋杀亲夫而被自己的小叔子追杀,迫不得已,她向教皇克雷芒六世祈求庇护。
克雷芒六世开出的价格就是阿维尼翁,阿维尼翁的价格是八万金弗洛林,近似于大赠送。从那时起,法国国王们就一力想要夺回阿维尼翁,但罗马教会也不是傻瓜,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枚刺在法国腹部的钉子,事情拖宕至今,没想到却因为一次寻常的争执得到了解决。
另外,克雷基先生担心他的莽撞行为会导致国王对他的不满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没人能比路易更懂得,与罗马教会的这一仗必须打,别说在狼人事件中,他是受害者,但就算是为了逃避受害者的报复,罗马教会也会竭尽全力地让法国换个国王的而且路易也表露出了一个统治者应有的心胸,在宽容的时候犹如大海,在狭隘的时候犹如针眼,现在就是他狭隘的时候了。在罗马教会还在用吊死一个科西嘉人和一个盗贼来敷衍法国的责问时,法国国王的军队已经悄然越过了半个利古里亚海,抵达撒丁岛,在教皇纵容自己的兄弟离开罗马,跑回他们的家乡锡耶纳的时候,国王的军队已经整军待发,只等信鸽带来国王的命令,就要在那不勒斯登陆,直插罗马的要害了。
不过当克雷基侯爵站在起伏的加莱船甲板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面时,也不免怀疑国王的动作如此迅速,是否早有预料,又或是绸缪已久,但这些在他望见那不勒斯的时候,就全都丢在了脑后法国军队里并没有可信的海军将领,虽然一位将军走了王弟菲利普的路径向国王自荐,国王还是拒绝了他国王当初在敦刻尔克遭到刺杀,又因为需要解除诅咒而在里世界滞留不归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撺掇王弟菲利普以摄政国王的名义参与敦刻尔克会谈,菲利普坚决地拒绝了,国王因此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却不愿意提拔那些阿谀奉承,随风转舵的将领与臣子,他无法责备自己的母亲和马扎然主教,还不能冷待那些簇拥在王弟身边的小人吗?再三考量之后,他选择了孔代亲王的挚友,也就是孔代亲王逃亡到了西班牙,也依然不离不弃的弗朗索瓦.亨利.德.蒙莫朗西-布特维尔
说起来,这位曾经的布特维尔伯爵与孔代亲王如此亲密也实属正常,他出生的那天父亲就因为杀死了决斗的对手而被处死,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交给孔代亲王的母亲抚养,孔代亲王比他大六岁,但他们相处的时候也确实如同兄弟一般,在孔代亲王于沙丘之战中被俘虏后,布特维尔伯爵也投降了,他们一起回了巴黎,孔代亲王虽然被国王宽恕,但还是被剥夺了从王家骑士团团长往下的一系列荣誉和职务,伯爵先生也是如此,但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如此沉寂下去的时候,先是孔代亲王被派往西班牙与法国边界以威胁腓力四世,之后他又被任命为军团统帅,往那不勒斯,直指罗马。
这样的任命不由得让他感到惊奇,他甚至愚蠢地当着使者的面说:我不是一个海军统帅啊!这句话让充当国王使者的柯尔贝尔笑不可抑,“唉,”他说:“公爵先生,如果您要统领一支舰队的话,我想今后还是有机会的,但这次你所要率领的还是步兵长矛手、火枪手与掷弹兵,只是要从海路过去罢了。”弗朗索瓦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连忙向这位炙手可热的大臣道了歉,邀请他在自己的府邸做客并且着意地向他打探了一下国王的真实用意。
这里还要提一桩事情,那就是这位伯爵先生如何会变成了公爵先生呢,这又与他的婚事相关在孔代亲王流亡到西班牙,为西班牙人与法国打仗的时候,西班牙人将他册封为卢森堡公爵,这个头衔让马扎然主教与国王都十分不满,等到西班牙在与法国的战争中一败涂地后,比利纽斯和约中,西班牙迫不得已地将卢森堡南部划分给了法国,在孔代亲王的百般筹谋下,伯爵先生通过婚姻取得了卢森堡公爵的称号虽然新娘老丑,新郎矮丑,但这桩婚事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嫉妒,一些人认为国王不应当如此宽纵孔代亲王以及其党羽,只是这里卢森堡公爵的头衔才被确认,孔代亲王与弗朗索瓦的任命就接踵而至,可以说,这是国王给他们一个用功绩来证明自己确实已经一心一意地效命于国王的机会这种方式很有年轻国王一贯的风范,他很少会玩弄卑劣的手段,或是用威胁和恐吓来让人屈服,他只是摆出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无论是孔代,还是弗朗索瓦,他们都要为国王尽心竭力,不然,不管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了疏忽,另外一人都难免会被牵累。
克雷基看到的卢森堡公爵弗朗索瓦就是如此,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声名显赫的将领,他身躯矮小,驮着脊背,双眉紧蹙,两眼之间的间距很宽,眼睛小,鼻子往下弯,还有着一个难看的小下巴。
“您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么?”公爵注意到了侯爵对他的注视,就问道。
“抱歉,阁下,”克雷基侯爵说:“我只是担忧之后的战斗。”
这句话让卢森堡公爵笑了,“哦,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您难道以为,罗马的教皇能够派下天使为他打仗么?”
“如果真有天使从云层上下来,第一件事情就会毁灭第二个巴比伦吧,”克雷基侯爵说。
“罗马真的如此不堪么?”
“比您想象的更糟,”克雷基说:“虽然人们都说,一百年前罗马比现在还要坏上一百倍,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就算是现在的罗马,我都觉得我突然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好人。”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那么您认为罗马有军队或是坚实的城墙吗?”
“教皇是没有军队的,但他的国王有。”克雷基说:“而且人们心中的信仰也要比城墙更难攻破。”
“您说得对,”卢森堡公爵说:“但您知道国王陛下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若是我有幸聆听,”克雷基侯爵鞠了一躬,“请说吧,我很愿意知道。”
“陛下说,”卢森堡公爵重新看向闪烁着点点星火的港口“若是宝剑锋利,那么就握住剑柄,把它朝向我们的敌人。”
说真的,这句话克雷基侯爵几乎没能听懂,不过军队一登陆,他就明白了,因为他们只休整了一个晚上,就在黎明还未到来时整军出发了,那不勒斯港口距离罗马不远,约五十法里一路上所有遇见他们的人,佣兵也好,商人也好,平民也好,全都被拘禁了起来,若是有人反抗或是想要逃跑,就直接杀死,这样,直到他们抵达哈德良宫,罗马城中的人才有所察觉,而在教皇卫队与家族佣兵们纷乱一片的时候,法国国王的蓝底金百合旗帜已经投入了罗马民众的视野。
这不是罗马第一次被法国军队包围,上一次可悲的卜尼法斯八世被抓捕,囚禁并被大肆凌辱,即便最后逃出生天,也因为忧惧交加,一个月后就死了,之后长达百年的阿维尼翁之辱更是让教会至今耿耿于怀现在眼看悲剧又要重演,一路慌忙逃到圣天使堡的亚历山大七世更是快要紧张地昏厥过去,他一连写了很多封信,向天主教国家的君王们求援,但这些信根本递交不出去。
路易固然可以只是恐吓一番,教皇依然会屈服,但既然军队已经踏入了那不勒斯,士兵的俸金、给养和装备,运输等等的损失已经不可能再挽回,路易就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第一百三十章 无耻的路易十四
本章还需修改,明早九点左右更替,抱歉。“他们现在还有了一个被绝罚的国王。”安妮平静地说。
路易十二的怒火顿时填满了胸腔,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爱他,也不尊重他,甚至憎恶他,但没关系,他需要的是布列塔尼,而非一个女人,但这样的话依然深深地刺痛了他,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这个可恶的妇人,但她只是笑吟吟地,过了一会,他发现安妮的笑容下同样掩藏着疲惫、不安与愤怒,他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他的确令她失望了,还有他的臣民们,他曾暗中嘲笑过查理八世,仿佛是命运,或是诅咒,他竟然也落入了同一境地,如果说还有什么安慰,大概就是他还有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为了两人共同的儿子,安妮至少要在与诸侯的战争中站在他一边。
确实如此,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只是轻微地抱怨一下罢了,她也没有希望如今的国王能够给出什么好主意来:“一年,陛下,解除破门律的时限只有一年,”她重复道:“时间总在飞逝,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接下来,您要好好修养几天,然后就要准备到罗马去,去恳求教皇的宽恕。”
路易十二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卡诺莎之辱是压在每个国王心头的巨石,即便亨利四世以摧毁了半个罗马,放逐了教皇格里高利七世的方式洗刷了这份屈辱,但他之后依然因为第二次被绝罚,而面临着不断的叛乱与攻击,包括他的亲生子,后来的亨利五世。以至于他最后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在囚禁与流亡中度过了后半生,死去后,当时的教皇帕斯卡尔二世甚至不允许人们为他举行葬礼,遑论临终圣事,人们都说,他会落在炼狱里,直到世界末日也无法解脱。
但他也很清楚,他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正如安妮所说,按照破门律,被惩罚者不在一年之内获得对他施以戒律者的宽恕,那他的附庸都要对他的解除效忠宣誓,也就是说,他的诸侯,甚至一个最卑微的平民也能够对他举起武器而不受谴责,他的婚姻会被判决无效,他的儿子会成为私生子,他不会被允许进入教堂,也不会被允许接受或是参与任何宗教仪式,即便死了,他也只能如同曾经的亨利四世那样,如同一个奴隶般地被抛弃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问题是,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提醒,或说警告了路易十二后,布列塔尼女公爵,法兰西的王后就离开了国王的房间,走廊上站满了担忧的贵胄重臣,有法兰西人,也有布列塔尼人,而走廊的尽头站着她的儿子弗兰西斯。
“我会成为私生子吗?”在被安妮揽入怀中的时候,出于忧虑,弗兰西斯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安妮坚定地回答:“永远不会。”
她将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那只手轻柔而有力,让弗兰西斯忐忑不安的心略微平静了一点。
虽然布列塔尼女公爵如此说,而他的同伴与侍女们也尽可能地给予了他们能够给予的些许安慰他们问他要不要来点甜蜜的点心,或是出去打猎,或是与侍女们一起跳跳舞,不幸的是,对于弗兰西斯王太子的教育,女公爵从未放松过,他的历史老师很早之前就和谈起过卡诺莎城堡前发生的事情,多么可怕啊,一个皮匠家庭出身,臭烘烘的平民,就因为攀爬到了教会的最高位置,就能够逼迫一个尊贵的国王,还有他的妻子与儿子一同站在城堡门外,在风雪中抖索着,连续三日三夜,念着祷词,祈求他的宽恕,就像奴隶跪拜主人那样跪拜他,之后还签下了满纸屈辱的契约。
弗兰西斯毫无兴致,他把他们打发到门外,孤身一人坐在书桌前,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无意地放在了圣经上的时候,他就像是被一只蝎子咬了一般地迅速缩回手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国王与父亲为何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虽然他的母亲,布列塔尼的女公爵也不怎么虔诚,但谁都知道,教会在人们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个无比重要而又特殊的位置,当然,你可以轻蔑它,也可以无视它,或者摧毁它,但你也得接受因此接踵而来的种种恶果。
他一想到,自己或许要跟随着父亲,站立在罗马城外,赤着脚,披着亚麻的长袍,在凛冽的寒风中念着祷词,任凭呼吸产生的气息与眼泪一起凝结成冰,直至昏厥,好让那位从未谋面的教宗阁下赐下几分怜悯……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这时候,那些法兰西的侍从与大臣们曾经向他描述过的,路易十二的伟岸形象顿时褪去了原有的色泽,变得斑驳不堪,难以入目他甚至有些憎恨起他的父亲,因为路易十二的缘故,他无辜的母亲,这位高贵的夫人也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若说他赐予了自己生命,王太子想道,那么他是必须还债的,但他的母亲,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又为何要受苦呢?她并未向教会宣战,也未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唯一的过错,不过是有了这么一个丈夫而已。
门被敲响了,一个与他十分亲近的侍卫询问他是否需要陪伴,王太子拒绝了。
这个侍卫正是奥日朗亲王的幺子,这位布列塔尼的大臣在女公爵这里有着十足的宠信,他的幺子也是一个诙谐开朗的人,所以平时很得王太子的欢心。虽然弗兰西斯偶尔也会从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那里听到一些流言,但他并不相信,其他不论,他与自己的母亲朝夕相处了十几年,难道他还不了解她是什么人么?她或许并不爱她的丈夫,他的父亲,但她有着一颗滚热的肝胆,从思想上来说更像是一个男人,她嘲笑爱情,也不相信男人能贞洁,议事厅比床榻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一定要说她有一个爱人,那么除了布列塔尼不再会有其他,就连他,也是为布列塔尼而生的。
王太子从书桌前起身,来到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十二年前,佛罗伦萨人找到了制作清晰玻璃镜的方法,后来,为了赎回当时正在布雷斯特的朱利奥.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康斯特娜向他的父亲路易十二献上了这份珍贵的文书,路易十二借此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大笔钱财,只是这些钱财都被投入到战争这个永不见底的深渊里去了。
不过在布卢瓦,明亮的银镜还是有幸成为了贵胄重臣们房间中的必备品,尤其是女性,她们若是没有一张足以照见全身的镜子,甚至会羞于见人。
王太子也喜欢镜子,他知道自己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孔,这让他在很小的时候,即便不凭借着身份,也能获得民众的崇敬与爱慕,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一致认为,容颜出众的人必然是有福的。
而在他的想象中,他的父亲也应该是个容颜俊秀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那时他还很小,小得还没有那个意识,但今天他确实仔细地看了路易十二的脸,并与自己做了比较流言或许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路易十二虽然自诩姿容出众,又有无数逢迎阿谀之辈时常将他比喻为太阳王阿波罗或是战神马尔斯,但事实上他颇为丑陋,而且过于严肃,他有着颜色深沉的头发与粗壮的双眉,眼窝凹陷,鼻子很长,鼻尖向下弯钩,嘴唇发暗缺乏血色,面颊在年轻的时候还能说是丰满,但今年他也四十九岁了,又遇到了这样大的挫折,长期的征战生涯更是毁了他的健康,面孔已经整个儿地向下垂,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以及难以亲近。
奥尔良公爵,弗兰西斯殿下却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孔,人们都说,这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血液更占优势的缘故,就像他的发色,问题是他的面部轮廓罕有的柔和与精致,这是像了谁?人们窃窃私语,毕竟无论是从布列塔尼一系,还是从奥尔良一系,都没有这样可爱的下颌与温柔的颊线,谁都在说,他们的王太子如同画家陛下的阿多尼斯一般有着无可挑剔的容颜,但他们也必须要说,他和他的父亲,还真没什么相像的地方。
王太子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但他身边的人,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外形特征,就连他母亲安妮的面骨也要比他更为强硬。
他感到恐惧,伸出手去,拉下了镜子两侧的帷幔,将那副可怖的景象遮住。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可能只是他母亲的孩子,更是因为,他突然发觉,他不爱自己的父亲,也不爱自己的国王。
相比起忧心忡忡,万分苦恼的法兰西人,罗马的教宗利奥十世就要快活多了。
在被迫斋戒了十来天后,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赦免,虽然分量还会受到限制,但他终于可以吃到肉与蜜了,“这才是生而为人的价值所在。”他感动地说,就连祈祷也变得虔诚了许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他还在抱怨着单调的饮食时,就由他的兄弟与臣子,朱利奥.美第奇在一夜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解决了,就像是亨利四世在卡诺莎遭受的羞辱最后要以洗劫罗马,废黜教皇来洗净,自从三教皇之后,教会也是日日在渴望着重振天主的威势,令得皇帝与国王再一次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虽然这样的可能,随着教会愈发的腐败与堕落,是愈发的渺小了。
对法国的胜利,尤其是在罗马的,毫无疑问地振奋分教士与主教的心,除了还被关在牢狱中的乔治枢机等人。
教皇利奥十世更是得意洋洋,无比激动,他甚至召来了许多裁缝,要为自己制作更多华美的衣服。
“绣上这么一句话,”利奥十世说,“我若磨我闪亮的刀,手掌审判之权,就必报复我的敌人,报应恨我的人。”
“用金线还是有色的丝线?”裁缝问道。
“金线。”利奥十世说:“在报复一词上缀上红宝石。”
“遵命,阁下。”
裁缝立即记下了教皇的要求,还有更多的裁缝围绕着教皇,查看新的基督白衣是否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您的身躯变得更为健壮高大了。”一个裁缝这样恭维道:“您的确需要重新制作法衣了,之前的法衣已经完全不合身了。”
利奥十世心知肚明他只是因为饮食节制而瘦了,但这样的话听起来着实动听,他就赏了这个裁缝十个金弗罗林。
对了,教会的内库也终于又一次充实起来,那些罗马与拉文纳战役中的俘虏,无论是法兰西人,还是那不勒斯人,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既然成为了教皇的敌人,要赎回自己的罪过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简单点来说,他们的赎罪必然是最昂贵的,还有赎金,和解费……缴获的装备与马匹……被查抄与收缴的宅邸、田亩、葡萄园和作坊……甚至还有教士离世后产生的褫夺收入那些不幸站错了立场的可怜人,有些是自己吓破了胆,而有些是被人落井下石……总之,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吧。
那些曾经抱怨过慈悲修士会的修士们抢走了不少生意的教士们也不再抱怨不休,因为单单这么一笔买卖,就让他们吃得挺胸抬腹,不会再去在意那么一点残羹剩饭了。
“哦,”正在抬起一只手,让裁缝测量胸围的教皇突然提高了声音:“朱利奥,朱利奥,我的兄弟!你在干什么,快到我这儿来!”
朱利奥不得不收回了踏向签字厅的脚步,他现在后悔起将自己的寝室安排在教皇寝室隔壁的行为了,他一边提醒着自己要尽快向教皇辞行,一边退回几步,走进教皇的寝室。
宽敞的寝室里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教皇将试衣的木台也放了进来,除了裁缝和他们的助手,还有成排的木架,悬挂着价值连城的法衣,除了圣洁的白色,还有浓烈的红色。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五百年后人们所看到的
邦唐是路易身边的第一侍从,也是寝宫总管,可以说,在宫廷的仆中,他是无可置疑的首相,在一些时候,就连国王的龙骑兵与火枪手也要听从他的命令,他与国王相伴十五年,从路易还是一个懵懂幼童开始,到现在,一个真正的国王,邦唐对他又爱戴又尊敬,能够让邦唐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路易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事实上,在罗马教会的秘密藏书库里,确实有着许多可能在千年之内都不会公之于众的文书,这些文书从各处搜集来的圣经残卷注解,到教会与各个势力其中包括并不限于那些所谓的异教以及巫师,黑暗生物之间的交易不等,还有的就是一些屈辱或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和约或是契书,像是路易十四与罗马教会签订的这一份文书也被理所当然地归在其中,在数百年后,当法国的学者们向罗马教会提起诉请,意欲向人们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时候,罗马教会的教士们几乎可以说是冷酷地微笑着,将那张保存的极其完好的犊皮纸丢在了他们面前。
克莱芒七世的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高见远瞩,他之所以要求教士们尽可能地保留下这份文书,是要让每个有权进入到这里的人都能得以亲眼看看法国人的国王有多么无耻和下作。
十六世纪中叶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好的纸张,但正统的文书,尤其是与教会的,人们还是会使用羊皮纸或是犊皮纸,这张犊皮纸制作优良,因为取自于小牛,即便超过了三英尺,依然没有接缝和黏贴的痕迹,是完完整整的一张,即便历经数百年,却依然富有弹性,表面光滑,磨石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纸面上用精细并且保留时间长,不会褪色的铁胆墨水,墨水混合着树胶,令得字迹厚重得就像是随时都会被揭起来,只是这些字迹,在阐述着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是如何一个贪婪之人的同时,也将当时罗马教会的虚弱展露无疑很难说,这次罗马教会愿意将这份珍贵的文书展露在众人面前,是否与新一轮的教皇竞选有关,因为此时呼声最高的正是来自于锡耶纳的巴蒂主教,他的姓氏正是齐吉。
哪怕相隔数百年,提起克莱芒七世,教会的人们还是忍不住要感到羞愧,因为在他身上,罗马教会打破了许多的第一次,甚至是卜尼法斯八世,也没将教会的脸面丢得如此干寂静对此法国的学者们根本不在乎,他们换上了干净的防护服,软底鞋,进入到罗马的腹地。在温度与湿度都保持恒定,只能感觉到光线,却看不到发光源的大房间里,他们等了一会儿,就有教士亲手捧着一个暗色的玻璃匣走入房间,他们与教士间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桌子,教士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犊皮纸因为一直被压在两张木板间保存着,所以原本被卷在圆筒里的犊皮纸早已变得平平整整,从犊皮纸的边缘,暗红色近黑色的封蜡残留的痕迹清晰可见。
一看到上面的字迹,这些学者们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又兴奋的呼叫,太阳王路易十四留在世间的亲笔手书可不少,尤其是他的孩子们,无论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都会在每年的生辰日获得父亲的一份礼物和亲笔书写的祝福纸条,这些纸条多半都被珍重地保存着,直到今日,还经常会在太阳王后裔的家族聚会上拿出来展示,也有很小的一部分因为绝嗣,而被捐给了博物馆,每个人都能得以一观太阳王深刻而又优美的笔迹。
学者们更是对这个字迹熟悉至极,不夸张地说,比他们自己的还要熟悉,所以只看到了一个起始的大写字母,他们就确定这确实是路易十四的亲笔,接着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轻呼了一声:“果然是法语!”在大鼻子弗朗索瓦时代,法国人的民族主义就有抬头的迹象,远胜于他们的信仰,等到了路易十四时代更是登峰造极,在欧罗巴的人们还在以拉丁语为通用语言,用拉丁文书信往来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写给教皇克莱芒七世的信已经是法语了。
一排排略带倾斜,却又如同春天的藤蔓那样纤细柔韧,富有美感的字迹在杏黄色的纸面上一字排开,除了开头的大写字母之外,其他的字母说不上花俏,但有着一种凛然和傲慢的气势,“那时候太阳王……”一个学者忍不住说。
“二十三岁吧。”另一个学者说。
“年轻人。”第三个学者说,“国王。”之后他又补充道,直到教士责备地嘘了一声,他们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履行起作为一个学者与研究者的义务。
例行公事里向教皇虚伪地致敬后,路易十四提出了五条要求。
第一条:他要求教皇交出袭击了国王使臣以及家眷,也就是克雷基侯爵一行人的匪徒,这些人中的首领就是教皇克莱芒七世的兄弟,教皇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兄弟,他当然无法让自己的兄弟去死,所以,人们都知道,在这份和约签订了之后,教皇的兄弟就被驱逐出了罗马,而参与到前后两次战斗中的科西嘉人,都被判处了绞刑或是斩首之刑。
第二条:国王要求,教皇卫队必须被解除事实上教皇卫队确实被解除了,之后的教皇也一直没有再次建立卫队,要到三百年之后,罗马教皇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因为梵蒂冈的安全所需,重新建立了卫队。
第三条:罗马教会必须就此事向法国国王致歉,而且不是那种短暂而又容易被人忘却的,或是不公开的仪式,必须有个教皇特使动身前往巴黎,在巴黎的卢浮宫,诸多使臣与达官显贵的众目睽睽下,对国王,作为教皇的代表对这位可敬的陛下卑躬屈膝。另外,在罗马,必须立起一个石碑,石碑上写明整件事情的经过与主事人的忏悔。
这个石碑原本就矗立在教皇宫的西侧,位于圣彼得大教堂的围廊末端,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虽然作为历史的见证它很有价值,但教会的官员们坚称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因为炮火而毁。不过现在,文书证明看了它确实存在过,国王还特意写明了石碑的尺寸和字体等等要求呢。
第四条:罗马教会要将卡斯罗特与龙奇利奥那归还给帕玛公爵,以及将柯玛吉奥还给莫德内公爵或是赔偿他因此遭受到的损失学者立即鼓噪了起来,因为这位帕玛公爵的后人依然宣称自己对这两座城市有所有权,而他确实保有相关的证书,至于柯玛吉奥,万幸,最后那位莫德内公爵还是拿了赔偿了事,不然现在的意大利政府肯定又要头痛罗马教会给他们带来的大问题。
而这第四条,也正是罗马教会们之所以痛斥太阳王路易十四实在是无耻之尤的缘故法国对意大利半岛的垂涎可以溯源到高卢时期,他们的祖先还在为罗马人做雇佣兵的时候,但路易十四,这个正式执政还不到五年的小子,竟然就敢宣称自己是意大利各个诸侯的保护者,并且意欲将此变作现实而不是徒然的口舌之利令教会沮丧的是,他确实做到了。
要说单单只是这个,也许还不会让克莱芒七世气恼到将这份文书如同圣经古本般的保护起来,最让他悲愤的是,无论是帕玛公爵还是莫德内公爵(他们都是意大利的诸侯,先前的城市也都在意大利,并且都是教皇国曾经的领地),都默认了这一点,并且因为这两件事情,给了法国人一大笔钱是的,请注意,诸位,重点就在这里!法国的路易十四一边将教皇克莱芒七世压制在圣天使堡不敢动作,一边威胁他交出了教皇国的领地,当然法国国王也很清楚,他的军队不可能永远地留在意大利,这里的领地对他如同鸡肋,所以他的使臣就半公开地开了一个秘密会议简单点来说,就是问问意大利的诸位,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教皇恩准的,如果有,卢森堡公爵和他的国王可是很慷慨的哦,很愿意代你们向教皇询问此事的,也能为你们争取一个满意的答案,只需要你们付出一点点庸俗的金子罢了……
虽然这种做法让很多人暗中诟病或是哈哈大笑,但还真有勇士站了出来也就是帕玛公爵和莫德内公爵,据说他们拿出来的献金丝毫不逊色于教皇为自己缴纳的赎金。
第五条就是赎金,法国国王厚颜写道,因为教皇卫队中的卑劣小人所犯下的错误,他不得不派出使臣以及保护使臣的忠诚之人前往意大利,向可敬的圣父问询此事,虽然他不认为这件事情会有圣父参与其中,但事情终究因教皇的兄弟而起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他相信,圣父必然会因此感到悲痛与愧疚,为了缓解这份悲痛,解除天主在地上的代言人的愧疚,他请求罗马教会来承担这场战役,或说武装大游行的所有费用,以及国王的信仰损失费至于为什么会有信仰损失费这东西,正因为法国国王是如此虔诚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圣人,竟然必须接受自己的使臣被教会从罗马驱逐出来,以及自己必须派出军队包围罗马这一可怕的事实,已经连续好几天无法入眠和正常用餐了,所以……
他要举行很多场弥撒来安宁自己的内心,虽然弥撒什么时候举行,在什么地方做,由谁来主持,在信中一字未提,但为了不至于让圣父思虑太过,罗马教会只需要给钱和红衣主教的披肩就行了国王甚至仁慈地表示,如果教会一时间拿不出这笔钱,那么也可以用教士与修士们对教会应尽的义务与税金做偿还。
“一个新造词!”学者之一说,几乎忍俊不禁,信仰损失费,这个词就是从这里被生造出来的,之后也曾被许多君王使用过,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无耻。
“更重要的是,”学者之二说:“从这个时候起,太阳王路易十四就在有意向教士和修士们征税了。”
“是的,他可能从几年前就开始考虑了,克莱芒七世的兄弟给了他一个好借口,如果他直接向国内的宗教人士收税,一定会遭到反击和报复,但若是以教会的名义……”
“我想应该有聪明人看的出来。”
“也许国王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绝对可以解决那个聪明人。”学者们笑了起来。一边的教会人士却十分尴尬,因为当时教会中确实有人看了出来,但他很快就遇到了情理之中的意外,而且并不是法国国王的阴谋,而是克莱芒七世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罪责,因为他还不想到巴黎或是阿维尼翁一游。
五百年后的讨论年轻的国和邦唐并不清楚,邦唐一边惊讶于国王的异想天开,一边怀疑这是不是能让国王彻底地从法国教会人士的质疑中摆脱出来。
这里就要提到法国的税赋问题了,法国国王的骄傲并非空穴来风,在英格兰的国王还要因为征税的问题与议会的议员们明争暗斗的时候,法国国王已经因为百年战争获得了自由征税的权力,法国国内的税种不但多而且复杂,有很多都是为了战争服务的,而且真要开战的时候,国王还会临时加税,或是更糟糕,向国内的银行家借款,然后用将来的税收做抵押也就是广为人知的包税制度,将一个地区的税收全部交给一个人去处理,对于国王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有益并且轻松的事情因为免了收税过程中的许多工作与烦心事儿,又能得到足够的钱款来满足自己或是国家的需要。
关键在于,就像是任何一个买下了官职的官员,为了保证自己的借款不至于打了水漂,或是不能得到足够的利益,那些大包税者会竭尽全力的盘剥那些需要缴税的可怜人。
但当时的贵族无需缴纳大部分税赋,然后,国王所要针对的宗教官员,那些教士与修士们,只需要每几年缴纳一笔献金就够了,哪怕每次都有几百万里弗尔,但相对他们真正该缴纳的,只是杯水车薪。
那么拉动法兰西这座沉重的大马车的又是谁呢?
平民,只有平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王提供给巫师们的工作
从很早之前,柯尔贝尔,甚至是富凯,又或是马扎然主教就发觉了,与路易十三以及之前的各个国王不同,他们年轻的国王似乎从未打算过从平民百姓身上谋取军费或是王室支出,无论是在流亡途中,还是回到巴黎,国王简直就像是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行走的杂技演员,无数金路易这边从叛逆的家眷或是那些需要国王宽恕的人那里流向国库,一边从国库无限制地流向军队与那些忠诚的大臣邦唐完全可以理解国王对富凯的愤怒,也许富凯是因为看到了马扎然主教也是这样中饱私囊的,但问题是,马扎然主教离开了这个罪恶的人世间,并且将原应该交给教会的一笔惊人的巨额款项赠送给了国王。
当然,富凯先生如果也愿意去死,将自己所有的财产留给国王,国王也会怀念他的,不过即便如此,国王也没有在他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现在这位财政大臣正待在巴士底城堡,享受他的囚徒生活,要邦唐说,他的生活依然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法国人要好。
富凯先生的财产被收缴后,也成为了国王用于支撑政府与军队的一大助力,但让邦唐来说,任何一个人的财产都不可能完成这一艰巨而又漫长的任务固然丰厚,但主教先生与富凯的财产就如同一个湖泊,看似储量可观,但在不断的汲取下,总有干涸的一天,只有平民们的税赋,虽然落在每个人身上的都很少,但数千万人聚集起来的力量就如同湍急的河流,只有它们才能支托起法兰西这艘大船。
路易知道邦唐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已经有银行家,监政官,以及领主们前来试探国王的想法,想要争取包税官的职位,这个职位所能带来的丰厚利益,甚至让他们的贿赂得以堆满整个卢浮宫,但他们越是如此,国王就越是警惕,别忘了,这些以敛财为目的的人们,他们现在付出一,将来就要得到百。
所以,年轻的国王甚至宁愿暂缓敦刻尔克的基础建设,也不愿意增加人们的赋税或是任命新的包税官,又或是将某个地区的税赋直接卖给银行家,邦唐认为法国人民身上的赋税并不重,而且几年内战,国王甚至没有调高税金或是增加新税种,已经算得上仁慈,但路易并不是那种没有离开过巴黎乃至于卢浮宫的国王,即便他现在确实很少外出,但他散布出去的密探在他的要求下,源源不断地将法国各个地方的情况回报给国王。
这样说吧,战争损耗了法兰西不少人口,尤其是成年男性,若不是路易有意推行种植土豆和红薯,那么可能现在的法国就要迎来一场大饥荒,现在,也只能说民众们只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并不是说他们就已经经得起又一次疯狂的盘剥了。
幸而连续两次对外战争,一次威慑性的,对西班牙,以及一次真实的,对意大利,都胜利了,路易毫不犹豫地从西班牙宫廷和罗马教会身上勒索了一大笔,单单教会为了赎回教皇所让出的利益,就不是平民们身上那可怜巴巴的几个利亚德可比的,只是这样做的可能暂时还只有路易一个,至于其他的君王,还是会选择压榨自己的子民吧,毕竟这两场战争,一旦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全盘覆灭的下场,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敲打那些卑贱之人的脚底板呢?他们不懂得反抗,也不敢反抗。
真的吗?路易在心中想,任何一个有智慧,不,应该说,具备了求生本能的生物,在被压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真的不会显露獠牙利爪吗?英格兰的查理一世在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欧罗巴的君王们的愤怒依然集中在护国公克伦威尔身上,也许对他们来说,他们尊贵的视线是永远不会往下看的。
事实上,不但是表世界,里世界同样如此,小卢西安诺还在蹒跚学步,但他已经在巫师们的议会中有了一席之地,科隆公爵的纹章与标示也已经被里世界中的人们所熟悉,米莱狄夫人在人群中以公爵侍女的身份行走,竟然要比她之前以一个自由身份的巫师行走更受尊重与便利。路易想起不久前她给出的回报,在里世界,如同瓦罗巫师这样的可怜人非常多,但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固化的阶级与传统的教育方式也滋养出来了一批胆小鬼,他们不但不想要去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也不愿意看到别人这么做瓦罗巫师这样的人就更多了,他们能够做出一些微小的反抗,譬如逃走,但他们的思想依然固定在青年甚至少年时期不过,若是路易愿意,他依然可以引燃一把大火。
但他不,不能,也不愿意,他站在这里,身为国王,就注定了无法完全地背叛他的阶级,他是统治者,他的统治也必然会继续,从昨日到明日,从表世界到里世界,所以,他不会造出革命者,只会造出一个新的,更为仁善的君主:“快快长大吧,小卢西。”他在心里说,然后将注意力重新返回到手中的文书里来,西班牙与罗马教会的屈服让国王的钱袋又一次充盈起来,这笔钱在法国军队进入罗马的时候国王就安排好了。
敦刻尔克,这座只要站在海滩上就能看到英国的城市,当初英国的护国公克伦威尔之所以愿意在路易十四迟迟不愿承认他的情况下同意派出军队,与法国人组成联军,攻打西班牙人,只是因为西班牙人占据敦刻尔克的时候,这座城市成了西班牙劫掠船的巢穴,只要有敦刻尔克在,英国的大部分船只就很难逃过西班牙海盗们的掳掠与破坏,那么问题来了,虽然现在这个港口城市属于路易,路易就不会那么做了吗?
怎么可能!别说马扎然主教和孔代亲王,尤其是后者,哪怕当时国王生死未卜,孔代还是刚刚被俘虏的叛贼,他们也立刻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从英国人那里夺下驻军的权利,哪怕只有一半,这更是路易起初的计划,至于克伦威尔,如果不是他那时已经重病不起,只怕英国人的阴谋也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下一步就是与西班牙人合作,夺取法兰西的加来,是的,奥利弗.克伦威尔原先的打算就是这样,和法国人一起夺取西班牙人的敦刻尔克,再和西班牙人一起夺取法国人的加来,这样英国人就有了两个至关紧要的港口城市,一个可以保证英国的咽喉不至于被敌人扼住,另一个既能威胁到法国,也能威胁到佛兰德尔地区主要是英国现在的大敌荷兰。
可惜的是他还是不得不应从上帝的召唤,上天堂去了,留下了查理二世,虽然人们都说,查理二世之所以将敦刻尔克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路易十四,是为了感谢路易十四在他流亡时给予的帮助,但明眼人都知道,若不是当时敦刻尔克的新模范军因为失去了克伦威尔,担心自己因为属于叛贼而被绞死或是服苦役,以至于无心坚持作战,导致敦刻尔克事实上已经落入到了法国人的手里,这位看似轻浮天真的君主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他终究也是一个国王呢。所以说,路易叹了口气,英国议会着实不应该对查理二世咄咄逼人,谁都知道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为英国挽回一些面子和损失罢了,要不然呢,谁能真的重新夺回敦克尔克?他们与荷兰人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因为第一次英荷战争英国大败,所以这次英国人必然要用一次大胜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在这种紧锣密鼓,枕戈待旦的状态中,英国不可能再有和法国开战的可能,但出于对国王的敌视,英国的议员们还是就此罢免了国王的海军大臣海德,这种行为完全可以说,只是为了削弱国王的羽翼有意为之,实在是过于卑劣查理二世在信件中抱怨了很多,但是不是想要借此谋求路易的同理心或是同情心就不好说了。
若是查理二世有意寻求军事方面的帮助,至少是现在,路易是力有未逮,经济方面也是如此第一笔来自于帕玛公爵的款项到位的时候,国王立即向敦刻尔克拨款,他早已准备好从海陆两方面来增强敦刻尔克的防务,敦刻尔克原本就有一个船坞,但国王希望它最少能够停泊三十艘战舰,所以可能需要上万人工或是更多,这些劳工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就如之前所说的,法国的人口也可以说是一片凋零,虽然在凡尔赛以及巴黎盆地,可以召募到不少强壮的男人以及女人,但这些人可以说是路易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将来的士兵,或是士兵的母亲。他可不会因为这种艰苦但简单的劳役使用他们。
那么从外面寻找人手呢?很难,要雇佣兵倒是有很多吗,但在达官显贵们还是以庄园与作坊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时候,他们对于人力也同样看重,现在要想找到大批任劳任怨的劳力,路易仅有的两个尝试,一个是奴隶,另一个还是奴隶只不过一个是来自于新大陆的黑人,而另一个则是来自于里世界的巫师。
在加来,与玛利相处的时候,国王也不止一次地听她抱怨过,里世界的人口已经愈发膨胀,一些家族成员都被迫成为了农庄中的监工,但因为田地里劳作的都是一些被拿走了灵魂的凡人,事实上并不需要他们督促,他们只能说是被打发到那里去罢了,至于那些外来巫师,他们的命运就更加不可测与可怜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们接受的教育与指导依然让他们不敢离开里世界,或是说,他们绝对不屑于如同一个凡人般地在表世界生活。
那时候,国王就想过,若是巫师的魔法,能够做到一些凡人现在还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倒是可以从里世界雇佣一些巫师,他甚至不必担心他们会不甘愿遵守凡人的法律与接受凡人的指挥,反正有曼奇尼家族在,而且他们若只是在晚间或是不为凡人所见的地方工作,那么也不会影响到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那些非凡者所要保持的隐秘性。
胡德是一个巫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算是一个外来巫师,因为他的祖父就是一个巫师,并且有幸与一个家族的旁支女性结婚,但很不幸的,他的血统依然无法让他登上家族的谱系图,他的名字甚至没有任何意义,他的魔力只是平平,导师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予以指导,他不止胡德一个学生,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他所需要负责指导的,这样,胡德就从一个普通的弟子,成长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巫师,他甚至未被允许进入商铺,或是庄园,遑论议会和法院。
就在他又一次失败后他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巡逻队队员,没有成功,曼奇尼家族有意招募一些巫师前往表世界做事的消息流入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怀疑地看着那只乌鸦它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之前说出的消息只是无意义的呱呱叫,胡德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乌鸦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里,“再说一边。”胡德说。
乌鸦啄了啄小布兜,又等了好一会儿,看自己不可能再从胡德的口袋里敲出另一枚银币了,才悻悻然地快速重复了一遍,胡德这次听清楚了,这不由得他不心动,一来这次居然是曼奇尼家族发布的工作,二来虽然要前往表世界,却可以直接拿到表世界的钱,表世界的钱要比里世界的钱值钱,这点谁都知道,哪怕要兑换,它们的价值依然胜于里世界的钱币。
然后他一低头,看到那只乌鸦还在,“哦,”他说:“你可以走了,带翅膀的蠢货!”
那只乌鸦恶狠狠地啄了他,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