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路易十四的首次御驾亲征!(5)
马尼特是驾着篷车而来的,波西尼亚人和在其他地方的吉普赛人或是弗朗明格人,又或是茨冈人(这都是各个国家对他们的称呼)那样,人们一见到他们,就认为这群小偷、诈骗犯和恶妇是来为非作歹的,她们的车队在距离狩猎行宫还足有几法里的时候就遭到了阻拦,如果不是她们都是女巫,还没法儿进入凡尔赛呢——而她们既然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也不由得让军官还有将领们有了几分忌惮,虽然里世界还是垂着深重的面纱,但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承认有魔鬼和恶魔存在的——另外,这些人也坚称,她们是受国王雇佣的,还报出了国王御医,瓦罗.维萨里的名字,维萨里不会出现在御前会议里,但他的名字卢瓦斯也有所耳闻。
“哦,我知道这件事情,”国王微笑着对自己的大臣说,“你去安排她们吧,”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把她们当做一队比较特殊的雇佣兵,但不用多去管束她们,也不要让别人去打搅她们。”
以往也有国王或是将领在大战前或是凯旋后将女人作为战利品或是慰劳分发下去,浩浩荡荡的“名姝”跟随在军队后面的事情直到二十世纪的时候仍然时常发生,卢瓦斯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他不太明白国王为什么会选择一群波西米亚女人,是的,对于很多人来说,让波西米亚女人即便从事这种工作都是一种过于高看的行为——不是对前者,而后对后者,不过既然国王这样说了,卢瓦斯就没有否决的意思。
波西米亚的女巫来到凡尔赛后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波澜,比起凡俗的女性,甚至那些游荡在街道上的女人,她们都要艳丽和年轻的多了,而且波西米亚人从来就是放纵的代表——准确地说,他们有着自己的法律与道德,而这些都不是被非波西米亚人承认的——国王在几天后听说,有很多士兵有了一个波西米亚妻子,这种更近似于玩笑的婚姻很简单,只要彼此中意的男女一起走到众人面前宣布已经结婚就可以了,而他们要分开的时候,也只要说声离婚就行了。
这些士兵们固然是被这些漂亮热情的女孩吸引了,而这些女巫,也是被这些士兵们迷惑了,她们之前一直居住在如孔弗朗这样的密林深处或是人迹罕见之处,那里的生活何等贫乏就不必多说了,这里的士兵,即便是凡尔赛的新人,也因为国王慷慨的赐予而手头宽裕,而众所周知的,巴黎就在距离凡尔赛不远的地方,而巴黎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万国的宫殿,这里你可以见到任何你在别处见到的东西,也能见到你在别处见不到的东西,这里的各种时尚与思想则在不断地从法兰西风行到每个国家。
“米莱狄夫人。”卢瓦斯向那位有着动人的红唇,以及如同深夜湖面一般潋滟的眼睛的贵女鞠了一躬,这位是未曾获得承认的“王室夫人”,虽然不能如拉瓦利埃尔夫人那样拥有头衔和年金,但这位夫人也时常出没于国王的寝室,这点让旁人无法小觑这位据说出身相当不堪的女人。
“卢瓦斯先生,”米莱狄巧笑倩兮地瞥了对方一眼,他们都没有资格住在国王的狩猎行宫里,所以这里是米莱狄向凡尔赛的居民们租借的一座农舍,说是农舍,也是一座整齐的二层小楼,米莱狄一点也不奇怪这里的人们为何会对国王如此忠诚,十几年前他们还是一无所有的流民,除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之外一无所有,她站在露台上,往外望去,深沉的夜色下是新宫隐约的白色轮廓——即便大战在即,凡尔赛宫的工程依然没有停止,数之不尽的工匠依然在庞大的工地上忙碌着,数以万计的火把让那座高地看上去就像是着了火。“说吧,先生。”米莱狄说:“我知道您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这样直截了当的话语让卢瓦斯不由得蹙眉,“我是为了……那些波西米亚女人。”
“怎么了,”米莱狄轻轻地摇晃着手里的扇子:“她们对您造成了什么妨害吗?”
“她们能够对我造成什么妨害?”卢瓦斯说:“问题是她们正在与国王的士兵结婚。”
“大家心知肚明,”米莱狄无所谓地说:“只是游戏而已。”
“一些是,一些不是。”有愤怒的父母找到军官,要求他们驱逐这些波西米亚女人,因为有些士兵居然认认真真地在考虑,要为自己的爱人受洗,真正地把她娶入家门,如果他们还是流民那就算了,但现在的凡尔赛人几乎不将巴黎之外的人放在眼里,即便是客人来自于里昂或是普罗旺斯,他们也只会轻蔑地称其为外省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儿子娶一个波西米亚人。
而且开战在即,他也很担心,这些波西尼亚女人会影响到士兵们的勇气与忠诚。
“别担心,”米莱狄说:“这些波西米亚人也是要到战场上去的,只是不与你们一个战场。”她的耳目要比卢瓦斯敏锐的多,当听说有不少女巫竟然和士兵们在一起后,她也思考过要不要阻止此事,但几乎只用了几分钟,她就决定不予干涉,为什么呢,因为她想起了国王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国王说,这个世界上,最美妙往往也是最短暂的,也因为最短暂,也就最珍贵,最能够证明这点的就是爱情。
波西米亚的女巫们是受国王的胁迫而来的,但她们可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她们依然保持着波西米亚人的习惯和传统,其中就是大胆而热烈的,对于爱情的追求——国王也曾说过,一段爱情至多只能保持九十天,多么有趣啊,这正是佛兰德尔战役预计将要耗费的时间……
卢瓦斯迷惑不解,但幸而军队今天就要全面开拔,既然如此,那些深感困扰的父母也没法儿追上来,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吧。
他向米莱狄夫人告辞,就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了,当然,他没法太早安歇,离开巴黎之后才是他真正忙碌起来的时候——国王将军队的军需交给了他和柯尔贝尔,虽然说是还有柯尔贝尔,但事实上,柯尔贝尔的精力主要还是投注在国内和国外,最紧要的工作还是随驾的卢瓦斯,卢瓦斯以及他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陆军大臣,为此调动了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他聪明地将国王将要经过的地方标注成点,而后按照路程的长短和军队的行军速度分割成一部分一部分的,军队所需的补给与装备也不是一起准备好,千里迢迢地从各处到巴黎,再随着国王去到佛兰德尔,而是就近往预定好的补给点,这点既可以减少运送途中的损耗,也不至于拖累军队。
只是这样,需要关注的地方就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大雨、火灾、盗窃和抢劫,又或是监政官或是领主的阳奉阴违……所以卢瓦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但他将注意力投注到羊皮纸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的暗示在今天得到了确证,他不由得一阵烦恼,比起火枪和刀剑,让一个凡人胆寒的当然还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魔怪。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事情似乎愈来愈多了——女巫、狼人和魔鬼,以往虽然也偶尔出现,但最多的还是在人们的嘴里,而现在……无论是法兰西,又或是欧罗巴的其他地方,说起这个,人们甚至都做出了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而不像是十来年前那样惶恐不安了。
卢瓦斯不知道这样的趋势是好是坏——米莱狄夫人的回答让他心悸,如果这些波西米亚女人正是国王为了这场战争预备的“非凡”士兵,只略略看去就有数百人之多的……几乎可以与国王的龙骑士连队相比的数量,难道是说,佛兰德尔一方也会出现这样数量的非凡之人参与到这场战争里吗?卢瓦斯简直不敢相信,虽然随着地位的攀升,他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但这个猜想还是让他周身发寒。
国王对卢瓦斯的苦恼一无所知,比起波西尼亚女巫的风流韵事,他更注重卢瓦斯提出的,对于行军主路线以及边境线上的仓库与兵站的配置与安排,随着国王的军队一路向南,各省的士兵与佣兵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在离开巴黎的时候人数约在三万人,现在约有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国王分做三部分,八千人由奥尔良公爵统领,以敦刻尔克为据点,攻打库德凯尔,而后让孔代亲王率领一万两千人,让孔代亲王与他的密友卢森堡公爵攻打卢森堡(这座领地虽然名义上归属卢森堡公爵,但依然在西班牙人的掌握之中),而后以卢森堡为据点,攻打埃尔隆,而他则率领其余的人马,直接向里尔进发。
选择佛兰德尔作为自己御驾亲征的第一战,路易不是没有考虑的,相比起宿敌英格兰,以及虽然是姻亲,但也如同仇人一般的西班牙,又或是命中注定要成为对手的神圣罗马帝国,佛兰德尔虽然名义上被西班牙统治着,它与西班牙之间却间隔一整个法国,现在的西班牙根本无力调动大军前往佛兰德尔驻防,对那里的情况甚至不如法国人来得了解,密探的回报中,也罕有提起佛兰德尔有什么难以摧毁的堡垒和城墙,所以对路易来说,佛兰德尔是他在军事上试手的最好材料。
而且路易没认为自己在军事上有什么天赋,他将蒂雷纳子爵留在自己身边,也不会越过蒂雷纳子爵去干涉军队的行动,虽然说是御驾亲征,路易很明白,他只是一张辉煌的旗帜,用来鼓舞士气与震慑敌人,而不是真的跑到战场上好让自己的敌人欢喜,臣属烦恼。
就这样,如同厚重的云层投到地面的阴影,军队的箭头缓慢而稳定地指向了第一座城市,夏勒罗瓦。
此时的夏勒罗瓦还是一座小城,只是为了抵御可能,不,现在已经确定的敌人,西班牙人在这里建造起了一座城堡,城堡面对法西边境,位于塞布尔河边,但这座城堡并未如建造者所期望的那样起到应有的作用,夏勒罗瓦的市长只登上城墙,匆忙地看了一眼如同田地里的麦子那样密集而又繁多的士兵,就面色惨白地昏厥了过去,等人们好不容易用嗅盐和葡萄酒把他弄醒,他就做出了众人期望的决定——向法国人投降。
正如之前所说,因为在十四世纪的时候,身为附庸的佛兰德尔伯爵极其擅长搜刮,一旦不堪重负的民众暴动,他就雇佣或说请求法国国王派兵镇压,所以佛兰德尔的人们并不欢迎法国人,问题是,现在不是他们愿不愿意欢迎的事儿了,夏勒罗瓦的城墙低矮而又古老,根本无法抵御数百年后火炮的轰击,市长明智地拿出了代表着这座城市所有权的银钥匙,放在丝绒的托盘里,打开城门,向国王献上这座城市。
因为有过敦刻尔克的教训,哪怕夏勒罗瓦是一座小城,蒂雷纳子爵依然异常小心地梳理了好几遍,可以看得出,那些从家里被驱赶到广场和街道上的民众更加愤怒了,但不能转化为力量的愤怒就如同火焰的烟雾那样毫无用处,国王的马车碾压过街道的石子时,这里的人们还是在火枪和刀剑的注视下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作为城市标志的银钥匙甚至没让国王碰上一碰,他被蒂雷纳子爵代为收取,而后转给邦唐,紧接着,市长又献上了珍贵的礼物——如银器和珠宝之类的东西,这些也都先行放置在别处,反正不会让国王见到。
不过国王还是见到了一样古怪的东西,它是一张大概只有一尺见方的圣人像,挂在城堡大厅的炉床上方,距离地面有三人高,但无论画布还是画框都没有一点烟尘和岁月的痕迹,甚至没有蛛网和老鼠咬过的痕迹,色彩鲜艳,风格独特而又熟悉——正是加斯东公爵曾经从佛兰德尔带到法国的那些博斯派画作。
在国王的坚持下,两位修士把这幅画摘了下来,他们检查后向国王摇摇头,表示上面没有施加过诅咒。
“耶罗尼米斯·博斯。”国王说,虽然没有签名,但没人能画出这样荒诞的画——看似圣人,但圣人身边环绕着数个赤身露体的魔鬼,举着圣杯,圣杯中流出毒蛇——画像虽然很小,但魔鬼依然栩栩如生,就像随时要从画面里跳出来。
“我不太清楚,陛下。”市长说,国王面无表情,他不知这位尊贵人的心意,只能更加小心:“这幅画挂在这里很久了——大约又两百年了,因为……挂得很高的缘故,后来人也没想过把它摘下来。”
国王没有说话,他将画像丢到地上,而后一脚把它踢进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炉床。
巫师向后一退,堪堪躲过了猛然窜起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一张方正的面孔,双眉与鬓发都如同煤炭那样黑,青灰的肤色让人联想起白锡或是蜂蜡,而不是别的什么有生机的东西,他站起来,听到一声嗤笑:“哦,”来人说,“什么让我们的耶罗尼米斯·博斯先生如此狼狈?”
博斯没有在乎对方的讽刺:“我看到他了。”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
第一百七十八章 耶罗尼米斯·博斯
耶罗尼米斯·博斯,这个名字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闻名遐迩,虽然不算什么好名声,在人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愤世嫉俗,阴沉古怪的人——兼之十分神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固然有名,但鲜少留下与他有关的痕迹,最多为人所知的,是他有个富有的妻子,在很多地方都有地产和房子,这也契定了他得以自由而富足的度过一生,同样的,在国王的密探眼中,这也意味着,那些无法明示于人的收入也得到了一个齐全的解释。
博斯这个姓氏在佛兰德尔并不算少见,历史也很悠久,而在这个铁匠的儿子是铁匠,国王的儿子是国王的时代里,他的家族也将画家这个职业承袭了整整六代,博斯也不例外,但他的风格与父亲以及兄长的完全不同——这里单指对人物和景色的塑造,而不是技巧,因为耶罗尼米斯的技巧显然师从长辈,博斯一家都很擅长逐层叠加式的油画技法,也就是说,首先在敷着石膏的画板上以炭笔勾勒简单灵动的线条,而后在线条上确定完整而详细的草图,最后再在草图上一层,一层地涂抹透明而轻薄的颜料,完成后的蛋彩画色彩鲜艳,层次丰富——之所以让人们觉得他古怪,是因为耶罗尼米斯.博斯虽然一生都在为当地的“圣母兄弟会”,也就是一个天主教会服务,但他所有的作品都充满了荒诞的气氛,畸形的动物与景物,还有丑陋的人类,与狰狞的魔鬼,还有许许多多仿佛有着无数特殊寓意的符号。‘
值得嘲讽一番的是,博斯在公开其巫师身份之前,人们都认为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对他的画作中透露出来的邪恶视而不见,不过,这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画作一再而,而在三被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因——就像加斯东公爵对路易十三所做的事情那样,博斯的画作在教会冠上不道德的名义收拢焚毁之前,几乎遍布整个佛兰德尔——其中的妙用不必多说,总有无法继续等待下去的继承人,对妻子的嫁妆虎视眈眈的丈夫,或是嫉火熊熊的少女或是少年,又或只是一次寻常的争吵,一次突发的斗殴。人人心知肚明,只要向耶罗米尼斯的画作祈祷,就有魔鬼下来,为他们达成心愿。
别说,博斯还真有几个宫廷和教会里的常客呢。
加斯东公爵就是耶罗米尼斯最大的顾客,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如许的壮年人就是耶罗米尼斯,他只以为对方是博斯的后人,他从博斯这里买了不下一百万里弗尔的画作,是现在的法国王后应有的嫁妆的两倍,但耶罗米尼斯必须说真可真是个友情价,加斯东公爵成功地诅咒了路易十三,他的兄弟,让这个国王跌落马下,最终在床榻上痛苦地*****着死去,他也成功地诅咒了他的侄儿,也就是路易十四,那次也成功了,如果不是路易十四之前就大胆地与吸血鬼做了交易,又近似于孤注一掷地与加约拉岛的巫师,曼奇尼家族达成了契约,那么如今,坐在王座上的可能就是加斯东公爵了。
但随着加斯东公爵的逝去,那些画作在大火中无奈地化作了灰烬——对此耶罗米尼斯深感遗憾,毕竟他的画作并不能直接召唤出魔鬼,只能作为一种媒介和引子——不过没关系,他依然可以创造出无数画作,就像蘑菇撒播孢子那样,它们也会将里世界的黑暗带到人心的每一个角落里。
耶罗米尼斯这样想着,站起身来,来人终于收起了唇边的笑容,向他鞠了一躬,虽然不是那么情愿——波西米亚女巫们畏惧西班牙的黑巫师们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连加约拉岛的巫师也认为,他们是一群强悍的敌人,但有件事情是路易无法得知的,那就是里世界的巫师们对佛兰德尔巫师们退避三尺的最重要的原因——据说耶罗米尼斯拥有的《所罗门的钥匙》。
《所罗门的钥匙》,依据传说,是天使罗杰埃尔因为怜悯被天主驱逐出伊甸园的人类,将天堂的知识写成一本书,交给亚当,但亚当还没来得及学习其中的内容,就被另一个心生嫉妒的天使夺走,投入大海,在很多年后,所罗门王偶尔从海鱼腹中得到这本书,并且以此获得了召唤七十二魔王的能力——这并不是真正的事实,《所罗门的钥匙》是八世纪的时候,巫师们撰写的一本魔法书,但这本魔法书上确实留下了不少古老的,与魔鬼有关的知识,在巫师们被迫遁入里世界的过程中,这样古老的知识几乎全都遗失了,所以在十二世纪,这本魔法书再次出现的时候,曾经引发了数次血腥的战争。
耶罗米尼斯.博斯是如何以一个表世界的巫师身份得到这本魔法书的人们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是,这本魔法书确实给了强大的力量与悠长的生命——虽然巫师们普遍比凡人强壮长寿,但两百年了,耶罗米尼斯却始终保持着年轻的外表,强壮的躯壳,也不由得巫师们不心生嫉妒,问题是,他们没法从耶罗米尼斯这里找到《所罗门的钥匙》。
耶罗米尼斯也知道自己被很多人憎恨和嫉妒着,但那又怎么样,除了吸血鬼,那些和他往来的巫师都换了好几个了。
“今天是你吗?”耶罗米尼斯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我。”来人回答说。
“那么就跟我来吧,今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来人正是耶罗米尼斯的弟子之一,他的名字是彼得.保罗.鲁本斯,他一直以为他的老师只是一个专精博斯风格的画家,没想到他就是博斯本人,当然,这些都是在他成为巫师之后才知道的,除了鲁本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彼得,彼得.博鲁盖尔,和凡.戴克,他们都是博斯的弟子,博斯在两个世纪的不同阶段教导他们,不仅仅是绘画的技巧,也有诅咒、祷告和制作魔药的种种手法,他们也确实在凡间获得了丰厚的酬劳,作为代价,他们在巫师的一生结束之前,要为他们的老师博斯效力。
除了博鲁盖尔,鲁本斯与戴克对耶罗米尼斯的态度都不怎么好,不过耶罗米尼斯从来不在乎这个,他有很多学生,无论是巫师还是凡人,但能够从他苛刻的要求中脱颖而出也只有这么三个,尤其是鲁本斯,他可能是将自己的残酷、疯狂和混乱掩藏的最好的一个,博鲁盖尔对自己的老师十分忠诚,但他虽然有天分,但还是脱不去博斯留下的桎梏,他的画作有很多被误认为是博斯的作品,所以一样遭到了教会的追歼与焚毁。
在另一个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三块巨大的画板,通常人们在祭坛上时常看到这样的三联画,鲁本斯最为著名的三联画,上下十字架也是这样的大小,最大的一块与他额头齐平,有两个他那样宽,石膏已经完全干燥了,炭笔已经准备妥当,调制颜料所需要的蛋剂(蛋黄或蛋清)、亚麻仁油、清水、薄荷油、达玛树脂、凡立水、酒精、醋汁,还有林林总总的矿石与金属粉末也都已经被安置得整整齐齐,其中还有一些来自于洛林的最新颜料,据说是意大利的巫师们在法国国王的支持下,从煤炭里提取出来的颜色,对此博斯也做了一番尝试,不过他暂时只能调制出一种鲜艳的紫红色,其他的颜色总是会发暗,或是不持久。
在画板上,已经有了初步的草图,鲁本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耶罗米尼斯之前曾做过不少有名的三联画,像是最后的审判,干草车和人间乐园,但现在这幅三联画所表现的东西似乎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幅画都要来的少,“所以我才会召唤你,而不是博鲁盖尔或是戴克。”耶罗米尼斯说:“我的孩子,我需要你的力量。”
说起诅咒,事实上是博鲁盖尔最为擅长,但路易十四不是路易十三,那是个狂妄的年轻君王,他既保持着对天主的虔诚有不吝啬于对非人的信任,他身边有不少里世界的人,直接的诅咒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在还未碰触到国王时就会被发现;凡.戴克则不擅长诅咒——他更擅长祈祷和制作魔药。
至于鲁本斯,鲁本斯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情绪与意志直接表露在画笔间,但只要有人站在鲁本斯的作品前,就会不由自主地被画面所表达出来的情感所征服,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它牵引和控制——只是鲁本斯很少用自己的力量来伤害别人,他的画作大部分都代表着祝福,除了少数的几个敌人——他们在改信新教之后遭到了驱逐和追杀,颠沛流离的生活结束之后,鲁本斯做过三幅画,分别送给他们的敌人和出卖了他们的朋友。
所以对于疯癫的耶罗米尼斯,鲁本斯一面屈服于对方的力量和天赋,一面也不由得对博斯的冷酷和无所顾忌感到厌烦,一看到画面上盛开的鹫尾花(也就是法兰西金百合),他就知道自己的老师所要对付的是怎样一个人:“您确定吗?”他说:“我听说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都在设法……”
“嗯,没错,他们找到了我。”耶罗米尼斯说。
鲁本斯一下子卡住了,他曾做了近十年的西班牙的外交官,最显赫的功绩就是缔结了西班牙与英国之间的良好关系,鉴于此,查理一世还曾经授予他爵位,他也为伦敦的宫廷白厅做过一幅天顶画,但现在查理一世死了,而英国与法国之间的关系依然十分僵硬——问题在于,鲁本斯在离开表世界之前也听说新的英国国王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一直保持着好友与姻亲的关系,作为一个爵爷,他并不会如博鲁盖尔那样毫不犹豫地投入到任何一件对君王不利的事情中去。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拒绝,但博斯袍子下蠢动的黑影阻止了他的冲动之举,鲁本斯坐到画板前,“告诉我,老师,”他说:“这幅画的名字。”
“圣但尼。”
一群人进到夏勒罗瓦的小教堂里,在短暂的嘈杂后,圣乔治(英国的主保圣人)被移动了一下位置,从中央转移到右侧,原先的位置放上了圣但尼的圣像,因为这里的新主人,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要进来做感恩弥撒和祈祷——虽然天主还是一个,但主保圣人最好还是换一个比较好,虽然这里的人们讨厌法国人,更倾向于为他们提供羊毛的英国人,但民众在刀剑和火炮的面前总是相当理智。
有敦刻尔克的前车之鉴在,这里只有国王的教士,大臣和士兵,而且停留的时间很短,国王匆匆做了祈祷,向天主和圣但尼祈求之后的攻势依然可以如此顺利,就起身离开了。
虽然不战而胜,总是会令一些自诩勇武的君王和将领觉得遗憾,就像是功勋也蒙上了一层灰尘似的,路易可不会这么认为,对他来说,最好之后的城市都能如此,一场惨烈的战争取得的胜利固然如同鲜血养育出的花朵那样令人目眩神迷,热血沸腾,但对如路易这样,理智胜于虚荣的君王来说,战争更类似于一场与魔鬼的交易,既然如此,付出的代价当然是越少越好,尤其是考虑到西班牙人的军队可能有收缩防守的可能——也就是说,放弃一些边境小城,在主要的大城市严阵以待,现在没有任何损耗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儿。
国王闭上眼睛,思考着之后的进攻路线——蒙斯,阿特,然后是图尔奈,这几座都是小城,想来即便有反抗,也不会比洛林或是阿尔萨斯更艰难。
这样,夏勒罗瓦,阿特,图尔奈就连成了一线,路易并不准备过于急进,他的军队必须与敦刻尔克以及卢森堡两处的军队保持呼应,那么之后是里尔,这座城市大概是这一线最为繁荣的城市,密探回报说,里面大约有六千名守军,里尔更有着坚固和高大的城墙,也许他们会在这里遭遇一场真正的战斗。
路易抬起头,在摇晃的烛光下,圣但尼的笑容甚至有点诡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圣但尼
说到圣但尼,他在法兰西可能是仅次于天主圣子圣母的显赫人物了,在巴黎的诸多教堂里都有他的圣像,特征十分显著——路易始终不太明白,这个时代与之前的人们为什么总要让圣人随身携带着他们受死时候的刑具和受到残害的躯体,像是耶稣总是背负着十字架,头戴荆棘冠冕,圣阿加莎总是握着钳子(罗马皇帝命令士兵用钳子伤害她的胸部),圣巴多罗买手持匕首(他被剥掉了全身的皮肤)……但就算是神圣巴多罗买也是完整的,至少没有露出被剥掉皮肤之后的悲惨情状,但只有圣但尼,这位圣人是没有头的,他的圣像上面,脖子以上是一个圆形的圣光。他的头颅被捧在自己手里,视情况而定,有时候看上去还颇为悠然自得。
圣但尼是法兰西的主保圣人,但他是怎么被法兰西人供奉起来的呢,这要追溯到公公元三世纪的时候,那时候的法国还是罗马统治下的高卢,人们的信仰依然属于奥林匹斯的诸神,基督教只是异端邪说,而且随着基督教徒逐渐增多,罗马的祭司和官员的态度,也从无视冷漠变成了严苛凶狠,凡是信奉天主的人,都是要被捉起来受罚甚至处死的,除非他们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改信奥林匹斯的神。
圣但尼原先是雅典的一个法官,自从皈依基督教后,他就成为了最为忠诚的信徒,为了传播信仰,他和另外三个追随者来到巴黎,在那里有了诸多信众,他更是成为了第一个巴黎主教,罗马的行政长官因此拘捕了他们,圣但尼曾经被投入狮子笼,也被钉上十字架,但他始终没有屈服,背叛天主,在公元261年的时候,圣但尼和他的追随者被处以斩首之刑。
处死他们的地方现在叫做蒙马特高地,在这个时代被称为殉道者之丘,但他们并未葬身在那里,因为行刑的第二天,人们想要去为他们收敛尸身的时候,却惊骇地发现,三个没头颅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抱起自己的头颅,走到不远处的溪水里,将头颅洗干净,然后高高地把它举起来,向着北边走去,一直走到大约两法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庄,才倒下来真正地死去。
人们在那里安葬了他们,并且在很多年后,就地造起巨大的教堂,这座教堂就是圣但尼教堂,也是法国王室最熟悉的教堂之一,因为所有的王室成员最后都要葬在那里,从克洛维一世开始,路易去过两次,一次护送自己的父亲路易十三,一次是和原先的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做一个彻底的了结——王室陵墓并不阴森,白昼有阳光,夜晚有蜡烛和火把,这里看不到沉重的石棺,只有一尊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他们衣冠整齐,头戴冠冕,平静地合目躺在陵墓上方,双手合十,仿佛正在做最后的祈祷——安妮王太后对路易说,今后她会在这里,路易也是,菲利普更是不会例外,他们会在这里等待末日降临,而后在天使的指引下,升上天堂,与天主和圣人坐在一起。
“也许就是圣但尼。”那时安妮王太后这样微笑着憧憬道。
路易当时忍耐了好一会儿才没说出,也许圣但尼并不打算和那些折磨然后杀死自己的人的后裔坐在一起,而且让一个在巴黎殉道的圣人成为法兰西的主保圣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该诅咒这些不信天主的家伙并且抱怨一万年吗?反正他大概是会那么干的,只能说圣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圣人,也就是因为他们愿意以德报怨吧,另外说一句,圣人之所以死后次才能册封,难道不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吗?
总之路易的种种腹诽实在是难以公之于众,不过这正是让曾经的马扎然主教感到欣慰的地方,若说一个国家之中,谁最不应该虔诚,大概就是国王了,如果有人想要持反对意见,就去看看在十字军东征中做了无数白工的路易七世,腓力二世,路易九世(圣路易)吧……虽然也许会有人说,至少腓力二世还是在乘乱打劫(不不不,不是对异教徒,而是对狮心王理查)得到了一些好处,但这些好处绝对无法弥补法兰西的损失。
写来虽然冗长,但真正的祈祷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路易起身,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真心实意地祈求之后的战事也能如此顺遂——在大臣和将领簇拥下离开前,路易再一次注视着圣但尼的圣像,这次法兰西的主堡圣人——也许是因为被移动到阳光下的关系,看上去已经不再那么阴森了,甚至有点慈祥。
耶罗尼米斯·博斯笑吟吟地举起了炭笔,三联画一般是可以连起来,也可以分拆开,但主题必然一致的绘画方式,既然他说了圣但尼,就表示圣但尼就是这幅三联画的主题,鲁本斯坐在老师的身后,注视着这位年老的巫师在最左边的画板上描绘出三个人的轮廓,他们身着素袍,但头上都有属于圣人的光圈,也就是说,博斯所要描绘的应该是圣但尼动身离开雅典时的情景,另外两个正是他的追随者,圣但尼做出祈祷的手势,一手指向天空,表示已经听到了天主的召唤与命令,那两个人则低头,交叉手臂,做出服从的姿势。
这个题材,按照三联画的习惯不太对,因为一般来说,三联画的中间一张是整个画面的gaochao,是最重要的场景——让其他画家来策划,最左应该是圣但尼传教,中间是圣但尼手捧头颅的场景,右侧则是圣人升入天堂,地上立起教堂——按照博斯现在的规划,那么中间的主画板可能就是要用来描绘圣人传教的情景了,最末才是圣人显示圣迹的场景……
随即,鲁本斯就笑了起来,他真是犯蠢了,耶罗尼米斯·博斯的绘画是诅咒,是引人向地狱的,既然如此,他的画怎么会令人得到平静,受到安抚。
这样想过之后,鲁本斯的神情就淡漠了很多,接下来,耶罗尼米斯·博斯做了一个出乎人意料的举动,他没有一气将所有的草图勾勒完毕,“去调颜料吧,鲁本斯,”他说,一边换了一根炭笔,开始描绘底稿,用更精细的手法。
蛋彩画的颜料配置虽然都要用到鸡蛋,但有三种方法,分别用到全蛋,蛋黄和打发的蛋清,各有妙处,不过鲁本斯倒不需要做选择,因为博斯绘画时候用的颜料,从来就是用癞蛤蟆的蛋,也就是它背负在身上的卵做成的,这种卵粒在研磨前都必须是活的。
他随手从一旁的坩埚中抓起一只足够婴孩面孔大的蛤蟆,这是要有技巧的,因为不能弄破蛤蟆背部皮肤里藏着的卵,他一手按住蛤蟆,一手举起一根很小钝头银叉,开始一只一只地把卵从蛤蟆的皮肤上挑下来,这是一份很讲究眼力和技巧的工作,蛤蟆不安地蠕动着,挣扎着,也许它也意识到它的孩子命运悲惨——那些卵连带着蛤蟆皮肤上分泌出来的白色毒液落在石臼,这种石臼在别处也常见,人们用它来捣碎胡椒和大蒜——鲁本斯用来捣碎蛤蟆卵,捣碎这种圆溜溜,滑腻腻的东西的感觉很差,幸而他也做习惯了,可能只用了几分钟甚至更少。
接下来就是在“蛋液”里倒进色粉。
要说色粉,也与凡人使用的不同,像是黄色,凡人们使用的多半是雄黄粉末,但在巫师的手中,是母牛的胆,在博斯这里,是受水刑而死的女性的胆,可笑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不少来自于教士手中,他们擅自为人们举行女巫审判,那些不管是不是无辜的女人们,被沉入河流或是湖泊,浮上来就表示她被魔鬼诱惑和庇护,沉下去就是无辜清白的——她们或许是生了太多孩子,因为魔鬼会给女巫旺盛的生殖力;也许是不生孩子,因为她是魔鬼的爱人;也许很丑陋,因为天主要用这个来警告众人远离她,也许很漂亮,因为她们要靠着魅惑的面容来引诱别人堕落;也许衰老,因为正是因为失去了青春,才会背弃天主,向魔鬼发愿,也许很年轻,因为正是无知,容易被魔鬼引入地狱——她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有着一枚浸透了憎恨与恐惧的苦胆,它表面是褐色的,内里是黄色。
青蓝色,这种夺目的颜色时常被凡人用来描绘天空与圣母的衣袍,它应该来自于青金石的粉末,但在博斯这里,从瓶子里倒出来的是干瘪的眼珠,在主人活着的时候,那一双双雏菊蓝,天空蓝,湖水蓝的眼睛是多么的漂亮啊,现在它们就像是皱缩的杏子干,但磨碎后,那种蓝色显露出来的魅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令人无法自拔。
深紫色,这种颜料对于凡人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啊,二十五万只只有针尖那么大的海螺还能提取出半盎司染料,只够染一件长袍,以往只有罗马的皇帝才有资格穿着,但对于巫师,尤其是博斯这样的黑巫师,想要得到它们并不困难,只要去找因为曼陀罗,附子或是乌头中毒的人,提取出他的骨髓,就能得到这种艳丽的紫色。
明亮的红色,不是朱砂,就是近年来才找到的胭脂虫,但巫师们只要去寻找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或是失去了恋人的女孩,又或是失去了挚友的年轻人,他们痛苦的眼泪混入明矾,就是最艳丽的红色,这是心血的颜色。
只有一种颜色是巫师与凡人共用的,那就是木乃伊棕。
也许有人要问,要筹集这些色粉,要花费多么大的力气与时间啊,咳,像是博斯这样的巫师,并没有那种耐心去等待——无论是哪一种颜色,他都是能够随时拿到的。
若是有人来看耶罗尼米斯的草图,很难看出什么,只有最小心,也最有知识的人能够看出,圣但尼面容愁苦,祈祷的手指不自然地卷曲,向着天空的手更像是在遮挡来自与上方的惩罚,两名随从一个看着圣但尼的影子,一个望着一只落在树枝上的鸽子,鸽子的尾羽中伸出一条蛇,蛇做出了吞噬的姿态。
等到底稿完成,能够找到的细节就更多了,圣但尼走在了赴死的路上,他的脚被如同镣铐的野草覆盖,他的长袍上投下了生着角的影子,天空不是明朗的蓝色或是白色,而是一种如同黄昏时分的赤红色——他的一个随从露出笑容,笑容中满是诡异的恶意,他和另一个人贴近圣但尼的身体,只有一只手露出来,另外一只手隐藏在圣但尼的后背,像是催促,又像是在做行凶前的准备。
“接下里的工作你来完成。”耶罗尼米斯说——鲁本斯犹豫了一下,“我并不擅长诅咒。”这是真话,鲁本斯虽然师从博斯,又是一个巫师,但他固然能够在画面中倾泻情感,投注魔力,但他的画很少会令人疯狂或是陷入迷乱——除了那些敏感的人,他们或许会因为鲁本斯残留在画面里的情感而感到惊恐或是彷徨。
“我要的就是这个。”耶罗米尼斯说,听着老师不容置疑的语气,鲁本斯只得坐到画板前,蛋彩画是用许多轻薄的颜料,一层层地叠加上去的,耶罗米尼斯与鲁本斯的风格不尽相同,而且想到这幅三联画很有可能对法国国王不利,鲁本斯更是迟疑——虽然可能令老师不满,他还是尽力将一些温暖的,和善的思想和感情透过笔尖流露出去,圣但尼原先苦涩的面容变得虽然悲哀但坚定,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但又毫不畏惧,他的手指也变得更为丰润柔和,这样看起来至少不像是一只爪子,而是一个圣人的手,他的随从的表情也不再那么险恶,只显得有些愚蠢和天真。
他一边画,一边窥视着老师的神色,他以为耶罗米尼斯会恼怒,但后者只是笑吟吟地一言不发。
第一百八十章 圣但尼(2)
一切都似乎在往路易期望的方向发展。
在夏勒罗瓦之后是图尔奈,接着是阿特,在攻打里尔之前,又有三座小城市向国王献上了银钥匙,只有一座名为杜埃的城市显露出了轻微的反抗意图,说是反抗,也不过是用沉默来拒绝国王的使者入内,但等到路易的王旗展开在他们的视野中后,犹豫了半日,那座看似森严的城门还是缓缓地打开了。
但接下来,就是据说有着六千名守军的里尔,军队抵达里尔城外的时候还是黄昏,国王的队伍则要等到天色完全变得漆黑才出现,当然,不会有人去责怪国王陛下,要他们说,国王已经足够宽容仁厚了——他本可以在图尔奈或是阿特等待,直到他的将军与士兵为他夺来里尔,他再从容不迫地乘坐着马车,或是骑在白色的骏马上,在恭顺臣民的簇拥下,为这座城市增光添彩。
还有的就是蒂雷纳子爵与沃邦上尉的一点私心——不管怎么说嘛,他们一直很担心国王有意插手战局,毕竟国王也是一个年轻人,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希望能够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运筹帷幄的……幸好路易还是保持了谦恭谨慎的态度,作为一个身份尊贵的吉祥物,他对蒂雷纳子爵或是沃邦上尉的建议总是愿意多加考量的……“不过这是什么?”他指着沙盘上的平台问道。
这个沙盘大约有书桌大小,也许是随行的工匠误会了国王的意思,沙盘里的模型都做的过于精致了,看上去就像是女士们用来装饰头发的玩具,里面堆放的也不是泥土,沙子,而是金灿灿的小麦,现在这些小麦被分割出一道道的壕沟——这个路易看得懂,问题是最外侧(靠法国阵地)的壕沟往后,一座平整的高台是什么意思?上面还插着一面很小的王旗,“这是代表我吗?”
“是的,”沃邦上尉挺着胸膛骄傲地说道,“陛下,这是我为您搭建的看台。”
“看台?”路易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一场演出啊。”
“的确不是,”蒂雷纳子爵在一旁说道:“但陛下,如果有您注视着,我们的士兵一定会奋勇百倍的。”
路易看着他们,非常仔细,好确定他们是不是突然犯了蠢,又或是被收买了来嘲弄他和他的士兵,但他悲哀地发现,这两人居然是认真的,他们真心实意地认为此举极其明智。
“这里距离城墙约有一千五百尺。”沃邦说,“他们只有小炮,不可能打到这里,您也不用担心会看到不堪的景象——只会看到您的士兵是如何英勇作战的。”
“我相信我的士兵中不会有怯弱的小人,”路易说:“但您们确定吗?您们问过士兵,他们是否愿意?我是说,他们付出的是鲜血和生命,我觉得我们应当更尊重他们一些。”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尊重吗?”蒂雷纳子爵说:“事实上,沃邦上尉才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也犹豫过,陛下,您的身躯贵过万金,不应出现在危险的战场上,但……”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您需要的胜利是不容置疑的。”
路易微微点头表示肯定,蒂雷纳子爵没说错,在这个时代,国王的武功依然排列在文治之前,一个能够为国家取得胜利的国王会被臣民崇拜和爱戴,反之亦然,自从亲政以来,他不曾增加税赋,不曾设立苛刻的刑罚,甚至有意引入了土豆与红薯来改善民生,清理匪徒,驱逐异类,整改城市的混乱局面与配置上下水系统,但人们只会说,他确实是个好国王,但不如他的祖父和父亲勇武,因为他还没有为法国或是自己取得一场胜利。
路易之所以御驾亲征,正是为了打破这一不利的传闻,而且,虽然他自嘲只是一个大号的象征,像是金属纹章和旗帜什么的,但也有跃跃欲试的时候。
“如果你们觉得可以……”路易试探着说。
“毫无疑问!”蒂雷纳子爵说。
于是在第二天的早晨,士兵们就看到在最外的壕沟那里,平坦的高台上面架设起来一个巨大的帐篷,帐篷是染成白色的牛皮制成的,可以容纳一百人,面对着战场的一面被左右打开,帐篷的正中是一张金碧辉煌的高背椅,铺着鲜红色的丝绒鹅毛垫子,椅子前面还有一个同样质地的脚踏,在座椅后面是一张华盖,皇室蓝色的帷幔从两侧落下,在他们的期待中,一个被人们拥簇着的身影走进帐篷。
路易还没坐下,就听到一阵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他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听到人们都是在喊着“国王万岁!法兰西万岁!”的时候,他就安心下来,他没有继续落座,而是大胆地走到帐篷前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沃邦挖掘的三条壕沟,壕沟里的士兵原本都在忙碌或是奔跑,现在几乎都站住了,向着帐篷——他们中的一些人根本看不清国王,但也在不断地将帽子抛起来和大声呼喊。
路易几乎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喜悦,他也摘下帽子,向着士兵们高高举起,挥舞起来,而士兵们更是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
“感谢法兰西,”路易好不容易才在大臣们的安抚下回到帐篷里,士兵们也终于在军官的命令下继续自己的工作:“感谢法兰西,它让我有了这样可亲可敬的士兵,”他可以说是心满意足地在椅子上坐下,帽子则放在膝盖上,“也要感谢您们,不然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我被这样多的人爱戴着。”
他看向沃邦,“告诉我们的士兵,”他说:“就说是国王为了感谢他忠诚的朋友们,每个士兵都能拿到一个大埃居。”
一个大埃居对一个火枪手来说,还不够一顿饭,但对普通士兵来说,已经是笔不菲的意外收入,而且还要考虑到可观的人数,国王此举十分慷慨。
“他们会欣喜若狂的。”蒂雷纳子爵说。
“我正希望他们能够体会我现在的心情。”路易说,而后他的神色略微黯淡了一些:“只希望接下来的战斗中这些好小伙子都能足够幸运。”
“会的,”沃邦上尉胸有成竹地说道:“圣米迦勒与圣但尼都在保佑着我们。”
“您是说,”一直微妙地保持着安静的卢瓦斯侯爵突然开了尊口:“假如我没弄错,您们是打算让国王留在战场上?”
“先生,”路易听出了他的不赞成,就温言安慰道:“这里距离真正的战场还有一千五百尺呢,而且您应该相信我们的将军和士兵。”
“可是陛下……”
“您也许不知道,”路易说:“我听说我的弟弟奥尔良公爵总是在作战的时候身先士卒,孔代亲王也时常将他的元帅权证扔到敌人的壕沟里——对此我一向是非常羡慕的……”
卢瓦斯侯爵,以及一些不怎么赞成的大臣立刻闭上了嘴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圣但尼(3)
沃邦上尉为国王砌筑的高台也不是那么高,他还没疯癫到将国王竖立起来,作为一个显眼的标靶,但足够路易从上而下地俯瞰三条宽阔的壕沟,以及壕沟前平整的地面,再往前就是波光莹莹的护城河,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被高高悬起,坚决而清晰地表露出里尔的敌意。
里尔这座城市虽然不比布鲁塞尔或是巴黎,但它也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古旧,至少它的防卫体系,应该在十五或是十六做过一次大调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十四世纪之前,火炮不够普及,而且威力也不够大,所以当时的城墙主要是为了防御敌人攻入城市,总是造得尽可能地高,当然,我们都知道,越高的城墙,就越难做得厚重,因为它本身的重量就会让地基塌陷,或是城墙倾倒,所以当时的城墙,一般都在三十尺到五十尺,厚度在十尺到十五尺左右,但等到火炮更多地得到应用,而威力也愈发强大,高耸的城墙总是会在火炮的轰隆声与烟尘中无力地屈服,于是人们很快地做出了相对的反馈,那就是将城墙的高度降低,而后将城墙加厚,此时的城墙一般都是内里用碎石和泥土,外面用砖头或是石块,厚度可以达到二十五尺或是更多,并且有着一个倾斜的角度,好让炮弹的动能不至于全都作用在城墙上。
但这样的厚度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士兵们在城墙上固守的时候,很难看到城墙下的敌人在做什么,也无法防守那些动摇城墙基座的敌人——于是原先不是正方,就是圆形的城墙又发生了一些改变,那就是增加了半月堡、棱堡和凸角堡,顾名思义,半月堡就是城墙向外突出的一个半圆形堡垒,棱堡就是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堡垒,凸角堡则像是从城墙上伸出的一根短手指,这样的堡垒不止一座,与城墙等高,有时候会在堡垒中间加设小高台,用来增强火力或是作为瞭望台。所以从若是能够从天空往下看,往往可以看到这些城市就像是一朵朵上盛开的花儿,或是一个五角或是六角星。
里尔就是这样的一颗星星,这些向着四面八方伸出去的棱角就像是这座城市的獠牙,若是有敌人前来攻打,那么棱角的每一条线上都能够有士兵予以全面的打击——沃邦上尉举起他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就胸有成竹地放下了它,虽然还未开战,但综合之前得到的情报和他看到的,里尔的棱堡防线不够完备,攻击范围是有死角的,虽然还有一些显然是新造的凸角堡,但过于低矮,并不能造成很大的威胁。。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蒂雷纳子爵,都不会愚蠢到徒然耗费士兵的性命,十七世纪的战争,无论是在开阔的战场上,还是一场艰难的攻城战,都是以火炮的訇然巨响为开端的——那些曾经被国王摩挲过的金属野兽被推了上来,火炮的基座早就被齐备,支架也被迅速地安装了起来——这是指中型和大型火炮,小型火炮只要拆掉小车上的轮轴,就已然就绪——国王坐在他的宝座上,看着那三道壕沟里的士兵就如同沟渠里的流水一般动作起来。
沃邦可不是毫无理由地挖掘那三条壕沟的,第三条,也就是距离国王最近,距离敌人最远的那条,放置着子弹,火枪和火炮的石弹和铁弹,还有成箱的火药,是作为露天的军备仓库存在的,这个距离可以保证,敌人的火炮即便有着上帝的祝福,或是魔鬼的诅咒,也别想打到它,而在它与第二条壕沟,第一条壕沟之间,被Z字型的通道连接,第二条壕沟则被用来安置炮台,这里就要提到路易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招揽学士,广开言路,并且不吝奖赏,与那些国王火炮相称的是它超乎寻常的射程与安全性——沃邦完全不必担心那些圆滚滚的炮弹无法落在里尔的城墙上;第一条壕沟被用来安置即将被投入战场的士兵们,他们大多是火枪手,在国王看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检查自己的枪支,这些拥有了膛线的枪支固然提高了子弹的速度和准确度,但在装填火药和子弹的时候,它又不如没有膛线的枪支来的方便,所以路易也不得不做出退让,每根枪管里只有4根膛线,根本无法与后世的最多一百多根膛线的滑膛枪相比。
但对士兵们来说,这样的改变恰到好处,另外孔代,蒂雷纳子爵以及其他将领也在自己和士兵的试用反馈下改变了原先的战术——这个还请稍待详述,总之,改变最大的却是火枪手们的短柄火枪,因为短柄火枪的枪管足够短,火药和子弹都不会卡在半途,所以他们的膛线可以达到八根或是十根,这几乎是极限,因为此时的枪管膛线还只能用带着钩子的铁条来制作,十分缓慢且没有效率,报废率也很高。
国王能够配齐足够这次战役使用的滑膛枪,还有着加约拉岛的巫师们的功劳呢,虽然他们能够像是一具还魂尸那样日以继夜的劳作完全是因为国王的金子。
沃邦只在第二条壕沟里安置了十门火炮,它们发出如同巨龙般的吼叫时,就连国王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里尔城墙上的火炮也发出了轰鸣声,但它们听起来是那样的疲弱无力,炮弹甚至还不到第一道壕沟就颓然坠落在地上,没有对法国人的军队造成一点伤害,士兵们哄笑起来,有勇敢的人跳出战壕,跑出去捡起一枚铁质的炮弹,而后回到自己的阵地,得到了一阵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种行为,在后世的军队是不可想象的,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勇气的证明,至少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都得到了极大的鼓舞,那枚圆形的炮弹很快被送到国王手里,路易接过它的时候它还是滚烫的,“这也许是最好的礼物了。”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交给沃邦,“把这个交给那个士兵,”他说,:“作为我的奖赏。”沃邦向他鞠了一躬,就飞快地跑了下去。
路易今天的帽子是鲜红色的,即便有了巫师们制造的颜料,无需用到昂贵的胭脂虫,但因为国王一再重申,这些染料尚未公开大量地出现在市场上,所以依然保持着高昂的价格,另外,在国王的服饰上,总是少不了珠宝,像是这顶帽子,用来固定那枚雪白的鸵鸟羽毛的扣子,就是一枚银座蓝宝石的别针,不过那枚鸵鸟羽毛可能还要比别针更贵些。
这确是一份慷慨的赏赐,在路易十三时期,法国国王就颁布过一系列禁奢令,简而言之,既是为了堵住罗马教会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也是为了保证法兰西的金银不至于大量外流——毕竟在这个时候,法国尚未能够成为风尚之都,意大利的金银饰品、英国的花边,荷兰的呢绒等等,才是法国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当然,贵族和国王总是例外的。
那个勇敢的士兵立刻摘下自己的帽子,戴上了国王的帽子,虽然看不见,但从那根不断摇摆着的鸵鸟毛,国王可以想象得到他是多么的得意洋洋。
对于法国人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有趣插曲,但对于里尔人来说,就可以说是羞辱了,又或者是——他们的火炮虽然没有办法打到法国人的阵地上,法国人的火炮却能持续不停地动摇他们的城墙和信心,如果说那十门被安置在壕沟中的火炮还能让他们怀抱侥幸,那么十五门被沃邦推向更深处的小炮就另当别论了——只是这种小炮路易暂时还没能做出什么特殊的改进,除了增加膛线之外,就是为炮手们准备了更为精准的铁准尺,也就是现在的测距仪,虽然现在的炮手看到这种测距仪一定会破口大骂——尤其是先前的那种……
那就是一根刻着横条的木棍,炮手将木棍在火炮上竖起来,与火炮环(炮身上的圆形铁条)垂直,而后将目标套入两条虚拟线的交叉点——嗯,可以想象这种瞄准方式有多么的粗劣,反正在三百尺内,这种小炮是无法轻易击中目标的,就算有了膛线也是如此,但沃邦需要的也不是精准度,而是为了清理那些外围的凸角堡,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这些凸角堡只有六尺左右高度的胸墙,小炮的炮弹能够直接击中里面的士兵和火炮。
但同样地,这些炮手也就必然会笼罩在敌人的炮火下,这时候新造的云梯被推送了上来,掷弹手和他们的瓦罐,火药都在上面,原先被用作攻城器械的云梯在这里发挥了新的作用,掷弹手不但居高临下,还能将弹药投掷的更远,甚至威胁到了城墙上的士兵——但法国人不是没有损失,一些小炮被掀翻,炮手倒下,木架燃烧,云梯也有被击中的,掷弹手从上面坠落,爆炸时产生的烟雾和尘土顿时将他整个人完全地淹没了。
路易不禁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虽然看不到鲜血淋漓,听不到哀嚎shenyin,但他很清楚,战场上必然已经处处狼藉。
没有亲眼目睹死亡,没有亲身经历过厮杀的人,就算能够作出最激昂的乐曲,写出最悲壮的诗歌,也永远无法理解和领会到路易现在的情感,就算他曾经被狼人追逐,被巫师谋算,被自己的亲叔叔诅咒,也经受过失去亲人与自由的痛苦……但战争是不同,永远无法相同,这是天主赐予人类的最大恶意,也是魔鬼在人世间举行的一场欢宴,在战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倒下去,受伤和死去,无论他之前是个善良的人,又或是是个恶毒的人,是懦弱,还是勇敢,身上是否背负的罪孽……一样,没有区别,在炮火下,倒下的士兵就和被飓风摧折的草木那样,无声无息,没有一点预兆。
但这只是序曲,只是开幕,沃邦上尉已经在壕沟里,而蒂雷纳子爵也已经进入战场——士兵们从第一道壕沟里走出来,第二道壕沟里的火炮正在向第一道壕沟移动,接下来这些威力最大的火炮会再齐射三次——三次之后,里尔的城墙也已经摇摇欲坠,而里尔的守军也似乎已经意识到无法再依靠城墙的保护,城门后的土袋和石块被搬开,西班牙人与里尔民兵鱼贯而出,在城市前排列整齐。
这支军队同样也有火枪手,但里面还有传统的长矛手和长戟手,他们排成熟悉的分队行列,也就是荷兰人常用的三十人队列,三十人一个编队,三个纵列,每列十个人,分队与分队之间有大约六尺的距离,人与人之间约八尺,呈现在法国人面前的是五个分队,周围还有一些游离的火枪手,拉开了一条很长的战线。
蒂雷纳子爵采用的则是一种新队列,两个连队,八十名火枪手,每列八名火枪手,之间的距离约在九尺,因为他们正面作战的时候采取的是行射击法,也就是说,第一个人射击完毕后,要立刻跑到最后一列去清理枪膛,装填火药和子弹,所以一定要留出足够的空隙。因为是第一次与敌人正面作战,站在最前方的都是沉稳的老兵,他们射击一次只需要十五到二十秒,后方的新人则需要二十五秒到三十秒,即便如此,法国军队依然可以保证每分钟有四十颗子弹被发射出去。
路易也曾经腹诽过这个时代的火枪战术犹如排队枪毙,但当他真正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地刺痛,那些在烟雾弥漫中,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也许是个温顺的儿子,也许是个忠诚的丈夫,更有可能是个慈爱的父亲,但他们的生命之线到此就被命运一刀剪断,之后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他身边的教士与拉里维埃尔主教都在喃喃祈祷——路易也念起了经文,虽然他并不怎么相信这样就能让死去的人升上天堂——但此时他确实理解到了那些将希望寄托在僧侣和圣物上的人。
两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就这样笔直地向着对方前进,前进,在距离彼此可能只有两百尺的时候,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沃邦看到对方的阵列中,长戟手和长矛手也有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在突然之间,伴随着骤然响亮和急促起来的鼓声,还有军官的呼喊声,第一列的法国火枪手突然矮了半截,他们半跪下来,用膝盖抵住地面,长枪一端搭在肩膀上,而第二列的火枪手也立即向着右侧跨出一大步,第三列的火枪手顿时直对了里尔的士兵——这三个人同时点燃了火绳,枪声大作,三倍的子弹就如暴雨那样冲刷着里尔的士兵,那些还没来得及举起火枪的枪手,那些正在预备冲向敌人的长戟手和长矛手,他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密集的发射,前几排队列里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圣但尼(4)
人们只看到国王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卢瓦斯侯爵突然意识到了——因为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国王有一具足以清晰地看到里尔城下的望远镜,其他人只能猜测或是等候传令士官的回报——国王的手握成了拳头,一声被压抑下来的大喊让他嘴唇紧绷,他将鎏金的铜管紧紧地抵在眼眶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烟尘弥漫的战场。
在法国人的新战术下,首先死去的几乎都是那些亲临过战场的老兵,当然,谁也不会轻易将新人放在阵列的前方,他们不懂得如何面对敌人,也不知道如何规避同伴,简单点来说吧,就是他们连逃跑都未必能逃好,他们需要有人率领与鼓舞,但事发突然,就连军官们也有一瞬间的惊愕,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法国人以三倍的火力将前列的士兵击倒后,又将火枪从肩膀上方移动到胸膛以下——当然,他们也看到了那些火枪枪管上闪烁的寒光,起初他们对此根本不以为意,此时的步兵火枪长度约在四英尺左右,加上套管上的刺刀,也不会超过六英尺,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成年男性的身高,而无论是长戟,还是长矛,都超过了七英尺,这一英尺的距离却能够决定生死。
问题是,这些长矛手和长戟手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人,而且这时候法国人已经跑了起来,一百多尺的距离,对无需身披重甲的火枪手们来说是很快就能抵达的距离,林立的长矛甚至还未完全放下,更糟糕的是,就算是经过战场的老手,在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时候,也不免本能地想要闪避,他们可能要在好一会儿后才能想起这些人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但就这么一会,皇室蓝色的激流就冲进了里尔军队的阵列了。
事实上,里尔的军队虽然遭到了之前的重击,但西班牙人也曾经以军力与战术称雄整个欧罗巴,若是里尔的指挥官能够当机立断,无论是命令军队后撤,又或是奋力上前,都不乏是个对应的方法,但甚至连他都在迟疑——士兵们无法得到指示,因此有些人还在搏杀,有些人却已经后退,还有些人拼命地寻找着自己的长官,即便如此,直到这一刻,里尔人也未必没有反击的机会,但这时候,随着一声响亮的号声,国王的近卫军从两侧从容地杀入,在增加了膛线之后,火枪的子弹拥有了更大的威力,他们甚至不轻易靠近长戟与长矛的战阵,只在他们周围游走射击——每一次,都会有几个长戟手和长矛手倒下,在几百年前,蒙古人就曾经以此令得骄傲的基督徒们颤抖不已,现在国王的近卫军用火枪取代了弓箭,一样可以从敌人的身上撕咬下大片的血肉。
国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望远镜,即便他拥有数以万计的大军,又有着如同蒂雷纳子爵与沃邦上尉这样出色的将领,但战争,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战争,往往更像是命运对人类的捉弄,明明占有优势却突然因为各种意外大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死在战场上的国王更是不在少数,不然就没有那句著名的“我愿意用王冠换一匹马!”的遗言了,而对于路易十四来说,他不但需要胜利,还需要一场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辉煌的胜利,才能最终奠定他作为一个雄主的基座。
里尔的陷落在国王的近卫军出现之前就已成定局,而当里尔人急切地关上城门——将溃散的己方士兵关在外面的时候,掷弹手策马而来,隔着一条护城河,将陶罐投向城门,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因为城墙上依然有士兵在跑动,他们可能会被箭矢子弹击中,也有可能在火炮的轰鸣中失去性命,但也许是里尔人也意识到了,他们的任何反抗都除了激怒敌人之外毫无作用,竟然没人做出有威胁的举动。
“等到战斗结束,”路易十四对卢瓦斯侯爵说,“提醒我,我要给每个士兵一个大埃居,然后给这些掷弹手一个金路易。”
“遵命,陛下。”卢瓦斯侯爵愉快地向国王鞠躬,刚才国王将望远镜递给了他,而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很显然,这份赏赐才是卢瓦斯侯爵与他的父亲,现在的陆军大臣最想要得到的——在国王举步向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紧随在后,而其他人都必须落后一步。
路易方才的行为确实是有意为之,卢瓦斯侯爵并不是一个擅长战斗的人,在离开巴黎之前,他给国王留下印象的凭据是对于套管刺刀的改进,在离开巴黎之后,他执掌三支大军,总计近五万人的军需,没有出过一点儿错,国王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恩惠,如果这次他能够如愿,那么他也会让身边这些立下功绩的人如愿——卢瓦斯侯爵应该是想要接过他父亲,陆军大臣的位置。
路易一边这样想着,在高高的土丘边缘站定,他身后是乳白色的巨大帐篷,蓝底金百合的王旗,还有用金线绣着太阳纹章的私人旗帜在他的身侧猎猎作声,大臣们毕恭毕敬地簇拥着他,此时正值黄昏,夜晚即将到来,但看到国王的人,莫不认为,自己见到了一轮旭日的升起。
里尔的市长是个佛兰德尔人,他冒着巨大的危险站在城墙上,往远处看去——他手里也握着一柄望远镜,望远镜原本就是尼德兰的产物——在1604年的时候,从一个眼镜商人的手中,第一柄粗糙的望远镜诞生了,即便它只能将物体扩大五倍,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后来意大利人伽利略又设法改进了它,就此望远镜可以将五十里的东西拉近到五里左右的距离,但制作望远镜的最好的工匠还是在尼德兰——像是市长手里的望远镜,竟然也不比法国国王手里的差。
他也看到了国王,一个年轻的,雄心勃勃的国王,他的心就像是一个踏空的人那样猛地坠落了下去,他也曾听闻过西班牙的新王卡洛斯二世,是怎样一个无用而又孱弱的人,那时候他还会感到欣喜,因为这无疑代表着西班牙必然无法继续以强权控制佛兰德尔地区,但他实在不该忘记,在欧罗巴的土地上,如果一头狮子衰弱了,那么一定会有另一头狮子取而代之。
而佛兰德尔只是一群羚羊,羚羊并不能决定被那头狮子吃。
“指挥官呢?”他问。
市长还以为自己不会立刻得到回答,没想到他身边的人马上就回答他了:“他死了。”
西班牙人的指挥官很不幸地在城门前被法国人投来的手雷炸死了,瓷片割破了他的喉咙,血根本无法止住,人们把他抬到市长面前的时候,血迹凝结,他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盔甲。
这家伙不是一个好人,但市长还是去找了一个神父,给他做了最后的圣事。
接下来,就是还活着的人要担心的事情了。
路易和他的臣子,或是随便哪个法国人都不会在乎里尔市长在想些什么,国王只在里尔的城门前终于垂下了一条白色的旗帜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您知道么?”在被护送往里尔的路上,国王还饶有兴致地向卢瓦斯侯爵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在承认失败的时候,都会打出一面白旗呢?”
“据我所知,”卢瓦斯侯爵谨慎地不让自己的马头越过国王,又保持着无需大喊大叫也能和国王交谈的距离:“应该是因为这样的旗帜一片雪白,代表着失败的一方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所有的作战能力。”他小心地观察着国王的神色:“还有的就是,陛下,这也意味着他们允许战胜者在上面描绘他的纹章,作为这个城市的新表征。”
这句话果然让国王莞尔一笑,“也许只是因为这是最容易得到的布料。”他说。
而后他在打开的城门前勒马止步,在里尔的人们畏惧的视线中,他抬起马鞭,指向这座城门——里尔的这座城门有三个门洞,中间最大,两侧较小对称,它原先有个西班牙式的名字,但:“从今天起,”路易说:“这里就是巴黎门。”
相比起在白布上画上自己的纹章,他宁愿以这种方式铭记自己在今天的胜利,旗帜随时可以更换,但他会让之后的人们永远记得这座巴黎门,这里是太阳王的第一座凯旋门,但不会是最后一座。
里尔的市长微微抬了抬头,却什么话都没说,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而且,他也听说过法国的国王是个虔诚而又仁厚的人,也许他的统治会比西班牙人更温和一些。
路易确实温和,也确实仁厚,但他的仁厚与温和都是对他的子民的,那些愿意忠诚于他,缴税给他,供养于他,并且愿意为他献出性命的那些人,而不是洛林人,阿尔萨斯人,或是里尔人,而现在的民众也不如后世的人们以为的那样温顺,他们即便是羔羊,也口生獠牙,就连法国人也会谋杀法国的国王,遑论这些佛兰德尔人?
加斯东公爵是如何从佛兰德尔得到那些博斯画作的,到现在,就算是米莱狄夫人也尚无可信的讯息,但要说佛兰德尔人与之毫无干系,路易是不会相信的。
在接受了里尔市长的银钥匙之后,路易就发布了禁令,在晚祷之后能够走在街道上的只有法国人,白天的时候,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许离开房屋,繁荣的里尔城仿佛成了一座被瘟疫洗劫的死城,人心惶惶,但这样的措施确实赶出了不少暗藏的老鼠——这些人在绞刑架和车轮上晃悠的身姿想来可以给不少人提个醒,果然,之前还有里尔的贵族巨贾有意向国王陈情哀求,让他撤销禁令,第一个人被绞死的时候,就没人再尝试或是窃窃私语了。
那些向法国人投降的士兵,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里尔人,都被赶去修筑破损的城墙和城门,还有沃邦上尉跃跃欲试的新工事,繁重的劳役一下子击倒了不少人,与城墙与工事一同矗立起来的,是俘虏们的坟墓。
“看来法国国王也不是一个如传言中的仁慈君主呢?”
在凡人们无法看见的阴影里,两个巫师正注视着这一切,其中一个尤为悠然自得,“这样你觉得好点了吗?我最最好心的弟子?”
“一个君王不是我们能够评价的。”鲁本斯说。
“一个君王,也是一个凡人。”耶罗米尼斯说,他是个生性傲慢的人,就连一般的巫师在他眼里也只是材料和祭品,遑论一个凡人,就算他是法国国王,他曾经杀死过一个法国国王,也能杀死第二个而他甚至不知道杀死他的人是谁。“或许你还在念叨你的天主。”他尖刻地说,“我没有!”鲁本斯立刻否认道,同时心头泛上一阵苦涩,与博斯的第一个学生老彼得不同,鲁本斯乃是贵胄之后,从小在一个伯爵夫人那里做侍童,后来又获得了公爵的赏识,一路青云直上,他不但是个画家,还是一个外交大臣,但他也有不能为人道的苦楚,首先,他是一个巫师,其次,他的老师(那时候伯爵夫人并不晓得)是耶罗米尼斯.博斯。一个疯癫的黑巫师。
博斯事实上,不但是个黑巫师,也许会令很多人不敢置信的是,他还曾经是个助祭,距离一个真正的神职人员只有一步之遥,这也让他的画在荒诞之余更多地向人们呈现出了一种神圣而又悲悯的景象,这也是罗马教会将他的画列作禁品的原因之一,说真的,若只是愚蠢下作,愚蠢下作的画作真是太多了,正是博斯向人们揭示了某种可怕的真相,他才会这样无法被容忍——不过现在的博斯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更热衷于用给自己的画作为人们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地狱,尤其是对那些达官显贵们。
能够将这些显赫之人,智慧之人,出众之人的命运掌握在手里,他喃喃自语道,感觉真是好极了。
说完,他就带着鲁本斯回到他的工坊里,继续圣但尼三联画的创作。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圣但尼(5)
在鲁本斯的,原本扭曲的画面已经得到了相当隐晦但确实存在的修正,博斯对此视若无睹,只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开始绘制中间一副的草图,这是最重要的场面,正如之前所说,一般画家会在这里描绘圣但尼获得天使赐福,捧手行走的画面,但博斯却画上了圣但尼以及三个随从遭受的折磨——圣但尼和狮子被关在一起,狮子扑在圣人身上,撕开了一大块皮肉,依然与身躯黏连在一起的皮肤和肌肉就像是一块腐烂的布匹那样被拉开,露出黑色的破洞,洞口里露出跳动的心脏,白色的肋骨,圣人倒在地上,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又像为了自己的随从和自己所遭受的苦难而欢喜。
他的两个随从就在圣人的下方,一个被带刺的鞭子抽打,一个则被烧红的铁棍烧灼,诡异的是他们都笑着,就连飞翔在半空的天使也是如此。
“再给我画些开心的观众吧。”耶罗米尼斯.博斯这样对鲁本斯说。
耶罗尼米斯的恶意暂时还不为人知,法国的国王在通过巴黎门后,就开始在里尔办公,现在的人们很难想象,此时的君王若是出征,会将半个宫廷带在身边,数以百计的大臣和官员在里尔的市政厅里忙忙碌碌,幸好也是因为已经有了加约拉岛巫师们豢养的渡鸦与猫头鹰,聚拢到巴黎的种种紧急事务才能在几个小时内就传到佛兰德尔,如果有更紧要的事情,国王会通过镜子与为两个儿子镇守巴黎的王太后面授机宜,不过在没有加斯东,孔代也已经臣服,洛林与阿尔萨斯也已经被国王忠诚的子民掌握的现在,需要国王忧虑的事情并不多。
卢瓦斯侯爵倒是前来请求觐见过一次,他是国王的军需大臣,也负责着军队的补给、装备与住行,在国王的命令下,他迁移了三分之一里尔的市民,把他们的房屋变作了军营,这种方法蒂雷纳子爵早在敦刻尔克的时候就采用过,虽然不免招致民众的诅咒和厌恶,但如果他们不这么做,这些里尔人难道就会爱他们吗?那些军队里的士兵,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俘虏,可不单单只有西班牙人。
士兵和军官们都很好安排,补给的车队也已经跟了上来,还有里尔的仓库给予的补充,问题是那些波西米亚女人,卢瓦斯侯爵将她们和“名姝”们安排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愤怒地拒绝并且大肆抗议,卢瓦斯侯爵不是一个善战的军人,但也足够勇敢,但当一堆女人用柔软的身躯碾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狼狈不堪地逃走,而那些女人还在身后哈哈大笑,这位年轻但是严肃的大臣气得要命,他来询问国王,也有轻微的责备之意,因为这些女人的到来——不太尊敬地说,可能就与他们的国王陛下有关。
经过了严格训练的邦唐板着脸给这位大臣端来了一杯——牛奶,毕竟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您是想要让她们做什么啊?”卢瓦斯侯爵不太愉快地说。他停顿了一下之后说:“我知道她们之中,可能有些……有些您需要的人,但您这里不是还有另外一些人吗?”
不明白的人可能听得一派糊涂,不过路易也猜到卢瓦斯知道了一些应该被他知道的事情:“我想让她们做……一些护理工作。”
“护理工作?”卢瓦斯侯爵大惑不解,这是一个新词,不过他还是分析词意,摸索出了大概的意思:“我们不是有医生吗?您不是想用那些草药来治疗您的士兵吧。”
“有这方面的原因,”路易一举手,打断了卢瓦斯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毕竟巫师们的草药简直和诅咒一样有名,而且罗马教会也会感到不满,但加约拉岛的人会帮我们监督他们。”
“有什么她们能做而加约拉岛的人不能做的事情吗?”
“有啊。”路易说。
是的,对这些波西米亚女巫,路易是轻蔑而又不满的,若是算上路易十三的账,她们还要承担起莫大的罪责,但这场战争也让路易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事情,譬如说,对于伤员的救护与管理工作——在十七世纪,人们对于伤员的救护工作还是相当冷漠和草率的,也许是因为在这之前,国家和地区几乎都没有自己的军队,多数都是用钱来雇佣佣军来为他们打仗的关系,除了骑士和领主、国王会在受伤后被救援之外,其他的伤员几乎就只有留在战场上等死,除非他们有不愿意放弃他们的朋友和兄弟。
从弗朗索瓦一世开始,人们才逐渐开始在战斗结束后寻找侥幸未死的幸运儿,但他们是否能够恢复依然要看他们是否能够继续走运下去,除了十之八九的,致命的感染之外,伤员几乎很难吃到有营养的东西,喝到干净的水,在温暖的地方休息疗养,还有他们的伤残,必然会伴随他们一生,没有法定俗成的抚恤,他们之后的生计也是问题,有很多人都可以说是绝望而死的,比起治疗,有时候他们更愿意得到一桩临终圣事。
路易没有打算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别忘记,这是他的军队,他也知道,一个经过战场的老兵有多么重要,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有意创立医学院,招募更多有识的医生——也就是说,不用理发匠做助手,不会只会用放血和灌那个器官,或是往那个你知道的位置里吹烟草的医生,但这个进程甚至要慢于国王的所有事务,这不奇怪,虽然意大利早在十二世纪就有一个成熟而又理智的医学院(里面甚至有女性医学和女性医生),但罗马教会一向对这种直接涉及到教义以及宗教理论的学院十分警惕,要在他们的监督下创办学院,可不比戴着镣铐跳舞容易一些;再有就是国王需要的那种,有真才实学的医生现在很少见了,瓦罗.维萨里的先祖安德烈.维萨里是一个,可惜的是就算是巫师,他也是一百年前的人了,而且他的死亡可是罗马教会亲自认证的。
随军医生暂时只有三个,这个数量相比起五万个士兵就连杯水车薪也算不上,国王由此想到了护士们,虽然说,护理伤员,男性也可以,甚至更加方便,但在这个时代,人口是一种珍贵的资源,说珍贵,就是说,征募的士兵数量对于民众们来说已经更是不轻的负担了,如果再抽调年轻或是壮年的男人,那么,紧接着国王就要面对下一年的饥荒了,就算有土豆也不行;那么,女性呢?这里又要说到此时的人们对女性的要求了,虽然“名姝”是一桩人尽皆知的买卖,但就算是这些“名姝”,你让她们专职去照看伤员,她们也会把这个视作负担和耻辱——更别说是普通人家的女性了,让她们去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密的接触(有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拥抱在一起),给他们擦拭身体包括一些隐秘的地方),给他们喂食,喂水,处理粪便,这绝对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马尼特生气地说。
“这是国王的命令。”沃邦说,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一群女巫,但他对于国王的命令从来就是如奉圭臬,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否认陛下的意旨:“这是你们承诺过的。”沃邦重复了陛下的话:“你们用这个来换取一个栖身之所。”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这些波西米亚人本来就是一群流民,也许这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时慈悲。
马尼特听懂了:“我们只负责国王。”她说,她以为国王只是惧怕那些佛兰德尔的黑巫师,虽然国王要求的数量有些惊人,但她也只认为是贵族们的夸张习性导致的——没想到,他竟然要求她们去照看一群凡人?她们是女巫,原本应该受到凡人的尊敬和崇拜,可不是来做仆人的!
“如果你们不做,”沃邦说:“那么你们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
“我不留废物。”沃邦硬邦邦地说:“陛下让我转达这句话。”就算是转达,马尼特也听出了其中的不祥之意——是的,她也觉察到了,法国国王对她们并不在乎,甚至有些厌烦,只是就算时马尼特,她也依然缺乏对政治的敏感性,或者说,女巫们原应有的东西,早在她们抛弃王室的时候被剥夺了,波西米亚人的生存智慧让她们只懂得凭借着天赋和容貌,大胆的行为玩些无伤大雅的把戏,如果她们面对的人不愿意怜悯她们,也不被她们引诱,她们就很难做到什么。
“马尼特。”她身边的一个波西米亚女巫悄声说道:“我觉得……”
“什么?”
“我们并不在意这个。”那个女巫说:“我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和士兵结了婚,她们只是在照顾自己的丈夫。”
“那么没结婚的怎么说?”马尼特恼火地插着腰。
“那就结婚。”那个女巫无所谓地说,反正波西米亚人要结婚很容易,不需要教堂,不需要神父,不需要父母的承认,只要在众人面前宣布两人成为夫妻就行了,“但这里也有太多人了。”马尼特说。
“那么就先离婚,再结婚。”
“没有爱情的婚姻吗?”“这是为了救人,马尼特,”那个女巫说:“我们不介意,而且我们也需要那些士兵的保护。”
“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马尼特说,她看似还在考虑,实际上却已经屈服,毕竟最大的牌还是在国王手里,国王中断交易没什么,她们却要被驱逐出法兰西,四处漂泊,虽然波西米亚人认为这是一种自由,但她们还是不想离开这里,去面对险恶而又陌生的世界:“好吧,如果你们愿意。”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沃邦一直在安静地等着,似乎早就看穿了马尼特的外厉内荏,马尼特在心虚之余也有点恼怒,“您怎么还在这儿?”她看了一眼沃邦的肩章,在外面的人们还只以为军官们肩膀上亮晶晶的只是装饰的时候,善于察言观色(占卜的时候好胡说八道)的女巫早就了解到了军衔的妙用,在沃邦的肩膀上,有三颗银色的星星,一根箭矢,“上尉先生?”
“跟我来,马尼特女士。”沃邦上尉说。
国王不但为他的士兵和军官准备了衣服,也为波西米亚女巫们准备了统一的着装,马尼特看了它们一眼,就不由得啐了一口,国王连这些都准备好了,显然不打算接受她们的拒绝和要挟——这些并不是成套的衣服,而是白色的亚麻围裙和头巾,这样波西米塔女巫们不但和那些“名姝”有了区别,看上去也正式多了,女巫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没想到之后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像是总要时不时地用淡酒洗手啦(国王可真是奢侈!),每天都要更换围裙和头巾啦,每天都要按照医生的规定给伤员更换药物和绑带啦……就连提供给伤员的食物也有要求,他们待着的屋子每天都要打扫,也不容许有动物(从老鼠到猫狗)跑来跑去。
也幸好这里几乎都是女巫,不但是寿命,巫师们要比凡人更强壮和敏捷,女巫们每天只需要休息很少的时间就能精力充沛,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还会用药草和魔法作弊,也让她们免除了很多繁复而又沉重的劳动——她们和士兵们半真半假的结婚又离婚,离婚又结婚,居然也激起了不少士兵的求生欲望,当然啦,她们就算是波西米亚人,也是漂亮又年轻的。
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国王的心情相当不错,原先他可能要损失上几百个士兵,现在的数字还不足一百,也有可能,一些女巫用了她们的药草,但只要士兵们不知道,女巫们不暴露,罗马教会不会跑来指手画脚,国王为什么要介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圣但尼(6)
今天帮父母大采买去了,没写完,明早更替,抱歉啊。
——————喜爱食肉的文艺复兴人(上)
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每天消耗着大量的肉食,甚至大大超过了现代美国人的食肉量,这个量对现在以面食为主的意大利人来说,足以引发蛋白质休克。比如,在1532年曼图亚(Mantua)的一次“家庭晚宴”上,用餐者为八位绅士,除却沙拉、面包、水果和甜点,上桌的菜式包括十八盘野鸡肉沙拉、五只阉鸡、九十根香肠、肉丸子、美味肝脏料理、五只鸭、三条舌、五份意大利熏火腿(prosciutto)和摩泰台拉熏香肚(mortadella)馅饼、十五只鹌鹑、十五根米兰香肠和一只雄鹿——而这些只是第一道菜。
——五乡地的贝伦加里奥(Berengariodellequeterre)
据文艺复兴时期的烹饪书籍记载,在那时,厨师们都竭力购买各种市面有售的香料。英国有两本书名不详被称为“哈雷抄稿”279号(theHarleianMs.279,约1430年)和4016号(theHarleianMs.4016,约1450年)的烹饪书,建议厨师们在烹饪百分之九十的鱼肉类菜肴时都毫不吝啬地添加大量香料。这两本书中最常提及的香料是姜、黑胡椒、肉豆蔻皮、丁香、肉桂和山姜(galingal)。“中世纪统治阶级酷爱味道浓郁的菜肴,”沃尔夫冈?施菲尔布施评论道,“社会地位越高的家庭,使用香料的量越大。”作为贵族阶级成员的马蒂诺和普拉蒂纳,也在他们的菜谱中强调大量香料的使用。这绝对是上流社会炫耀性消费的一种形式,因为我们明显地可以从他们的菜谱中看出香料的使用与财富、地位和声望是密切相关的。确实,在厨房里豪放地使用香料是常有的事,但这绝不是偶然发生的。香料的用量是在等级制度之下经过精心安排的,并且与食物的等级是并列的。
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早期人们大量使用香料的事实之下还有另一个原因——香料具有药用功效。每一种厨用香料最早都是作为药物引进的,随后才用于烹饪。从十三世纪到十七世纪之初,几乎所有医师都建议在烹饪肉类时加入大量香料,以便人们更好地消化它们。在这一时期,人们普遍认为消化也是一种烹饪形式,它发生在胃里,辅以人体的“动物热能”而完成。正因为如此,被视为“热”性的香料,正好可以帮助消化。人们判定胡椒有第四级的“火热”与“干燥”度,而丁香、高良姜、小豆蔻属于第三级;肉桂皮、孜然、荜澄茄和肉豆蔻为第二级,以此类推。
有趣的是,尽管香料有助于消化,但是患病的人却是被禁止与之接触的。发烧的病人不能使用香料,因为又热又干的香料会使病情恶化。病人的食物一般是煮熟后添加糖来代替香料,因为糖是“最温和的”调味品。
当然,任何一个时代在烹饪中使用香料的基本原因都是它们可以增添菜肴的风味,使清淡的食物有滋有味;不过香料也可以杀菌——如上两个理论是不可分割的。詹尼弗?比林(JenniferBilling)和保罗?W.谢尔曼(PaulW.Sherman)在他们的著作《香料的杀菌功能:为什么人们爱吃辣》(Anti?MisofSpieLikeItHot)中提出食谱上记载的实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竞争,这场争夺食物的竞争发生在我们和寄生虫之间。我们在烹饪中所做的一切:洗净、烘干、烹煮、加盐、调味,都是为了避免食物被这些寄生虫污染,毕竟调味用的香料大都有杀菌的作用。两位作家总结道:“我们认为烹饪时使用香料的最根本原因是消灭食物产生的细菌和真菌。”
在达?芬奇的时代,香料受欢迎的程度空前绝后,但这一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个问题一直制约着威尼斯香料贸易,那就是运送胡椒等香料的曲折路线——从印度到埃及和叙利亚,取道苏伊士地峡至亚历山大港,完成装载和运输到威尼斯后,还要花费昂贵的运输费翻越阿尔卑斯山抵达中北欧。当威尼斯人在这一贸易中赚取了过高的利润时,其他国家的商人就开始进入香料贸易这个领域。显然,消除贸易中间人的方法就是开辟一条从印度直达欧洲的海路。因此当通往印度的航线被发现之后,葡萄牙人以及其后的荷兰人从威尼斯人手中抢走了香料生意。而这一事实导致了香料价格的大幅下跌,更多的人有能力购买这些香料了。这样,香料不再如以前那样神秘而富有异国情调,它们变得寻常起来。此外,文艺复兴中晚期的营养师建议要更加慎重地使用香料,如此一来,风靡一时的香料在欧洲渐渐衰落了。
可供文艺复兴时期厨师选用的香料种类很多,胡椒就有三种:黑胡椒(Pipernigrum)、长胡椒(Piperlongum)以及荜澄茄(Pipercubeba)。厨师的橱柜里面可能还会有肉桂皮()、天堂之谷(摩洛哥豆蔻,melegueta)、孜然()、肉豆蔻(nutmeg)、肉豆蔻干皮(mace)、藏红花(saffron)和丁香(cloves)。厨师们通常使用的是磨成粉状的香料,将它们加入菜汁或者酱汁之中,经过滤再重新浇于菜肴上。使用这个方法可以保证香料不会在与食物一同烹煮的过程中失去其原有的?味,从而最大限度地保留香料浓郁的味道。
文艺复兴时期人们使用的其他调味品及香草还有欧芹(parsley)、茴香(fennel)、墨角兰(marjoram)、薄荷(mint)、鼠尾草(sage)、迷迭香(rosemary)、牛至(ano)、百里香(thyme)、莳萝(dill)、罗勒(basil)、大蒜(garlic)、青葱(shallot)和洋葱(onion)。虽然最后三种被认为是蔬菜中最不“高贵”的,但它们也曾出现在贵族的餐桌上。
动物肉类的等级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但凡受过教育的人们都认为世间万物皆生于土、水、气、火,且由“存在之巨链”(GreatofBeing)决定其秩序。而自卢克莱修(Lucretius)时代起至哥白尼**和文艺复兴时期,大多数文化人都接受这一关于宇宙结构的概念。“存在之巨链”由许多存在着等级关系的链接构成,囊括从最基本的低级元素(如岩石)到“至臻的完美”(指上帝)的各种事物。依照这个观点,动植物的等级取决于它们在这个链条中的地位。诸如洋葱这类的块茎植物列位最低,而像凤凰这样的神秘生物,因其属火生类且仅次于上帝的地位,则高居链条的顶端。每一种动植物都比其上级低等,同时比其下级高贵,因此,没有任何两种动物或植物享有相同的尊贵度。
水生物中最低等的生物是底栖喂食型的壳类水生物,如牡蛎和蛤;居于其上的是虾、蟹及龙虾;鱼类在其上一级。最高等级的水生动物是鲸和海豚,那时人类已经掌握了捕获它们的技术。鲸和海豚会游现于海洋表面,因此人们认为它们是在奋力呼吸空气,正因为这样,它们被赋予了一定程度的高贵性。
博洛尼亚大腊肠(Bologna)的历史
摩泰台拉(Mortadella)是博洛尼亚最有名的香肠,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六世纪。现在,艾米利亚-罗马涅地区(regionsna)、伦巴第、威尼托(Veo)、托斯卡纳、马尔凯、拉提姆、特兰托省都出产这种香肠。
在存在之链中,居于海豚和鸟类之间的是陆生动物,这些动物中在最底端的是猪,羊肉居中,牛肉,特别是小牛肉位于这一系列的顶端。按此理,空中的飞禽便是最高档的食物,其顺序是,鸭肉和鹅肉(水鸟)在底端,鸡肉居中,鸣禽在顶端。艾伦?格里科(AllenGrieco)对这一等级体系在宫廷宴会中的运用做了如下说明:
在宴会上,例如1466年以南尼娜?美第奇之名为贝纳多?卢彻莱(BernardoRucellai)举行的那次盛宴上,主人用小牛肉招待在两家乡下的地产名下的客人,而最重要的宾客享用的是阉鸡肉、鸡肉以及其他禽肉。按肉类的等级来划分,羊肉(极有可能是当时商人阶级的日常食品)居于小牛肉之下,猪肉的地位最低。猪肉,特别是经过盐腌的,在当时颇受轻视,其中最可能的原因是,猪肉是底层阶级最经常食用的肉类。
喜爱食肉的文艺复兴人(下)
喜爱食肉的文艺复兴人(下)
1492年1月,在费拉拉(Ferrara)举行的安娜?斯弗查(AnnaSforza)与亚法若?埃斯特(Alfoe)的婚宴上,人们在一周之内吃掉了四万五千磅肉。如何才能负担得起这一庞大数量的肉呢?亚法若的父亲埃尔科莱?埃斯特公爵采取了一些提高收入的非常措施,以保证这场盛大豪华的婚礼顺利完成。这些措施包括:征收额外的税款以及强制性地从偏远地区运回艺术品和装饰品。
所幸这些等级区分并没有阻碍烹饪和菜谱的发展;事实上,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著作都深入地研究了当时已有的大部分食材,而没有受制于与原料相对应的贵贱等级。马蒂诺的大多数肉类菜谱都是关于小牛肉的,但是他并没有忽视那些等级较低的肉类:
关于香肠的制作
如果你想要用猪肉或其他肉类制作美味的香肠,所选用的肉必须肥瘦兼有,去筋并且剁成小块。十磅的肉需添加一磅盐、两盎司洗净的优质茴香籽及两盎司经粗磨的黑胡椒,将它们搅匀,静置一天。取适量清洗干净的肠衣,将肉灌入后,挂起来用烟熏干。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猪肉的地位低下,人们却认为它适于制作香肠。有钱人食用除猪肉外的各种肉类,甚至包括医师们认定会对人体产生伤害的那些,其目的只是为了炫耀和满足他们自身的优越感。这些被认为是“有害的”食物还有水果、鹿肉、河鲜、七鳃鳗(lamprey)和鼠海豚(porpoise),不过,人们在烹制和调味时,会采用各种方法来降低它们的危害性,使它们变得适于食用。对于居住在海岸线以内六十英里的人们来说,他们日常食用的等级最低的动物是水生有壳类;而人们能吃到的最高档的食物就是经烹制后重新饰以七彩羽翼的孔雀肉,有时还带有喷火的装置,详见第六章中马蒂诺的食谱。
除禽肉和小牛肉之外,一些用乳猪(最高档的猪肉)、小山羊肉和羔羊肉制成的春天特有的风味菜肴也大受欢迎。夏天人们最常吃羊肉。关于文艺复兴时期人们食用野味的情况,从各种资料看来,研究者们各执一词。其中,一位研究者认为野味在当时是并不常见的,而另一位则声称野味在农村广为食用,只是很少见于宫廷之中。而笔者本人在研究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食谱中发现两位大师经常提到野猪、熊及狍,但是如果不算鸣禽肉和野兔肉,以野味为主料的菜谱就很少。
不过该怎么烹制这些肉类呢?下面是马蒂诺的建议:
阉公牛肉和母牛肉都需煮食。牛犊肉适于煮食,不过其里脊部位最好烤食,腰腿肉则适于做肉丸子。绵羊肉适于煮食,但其肩肉和腿肉适于烤制。阉公猪肉不论经过怎样的烹制,都不利于健康。在一月食用配以蒜汁的山羊肉尤其美味。所有种类的兔肉都适合烤制,而熊肉最好做成派食用。
在大斋期以及每周三、周五,因为禁食肉类,鱼类便是最佳的选择。人们最常食用的淡水鱼(包括新鲜的和盐腌的)是欧鳊(Bream)、鲱鱼、鲤鱼、鲑鱼、梭子鱼、鳗鱼和鲟鱼,而餐桌上最常出现的海鱼是鳎(sole)、鲭鱼(mackerel)、金枪鱼、鳕鱼和红鲣(redmullet)。当时,鲜鱼的货源不是很稳定,加之长途陆运会使鱼的新鲜度难以保持,因此,住在内陆的人们吃到的鱼几乎都是经盐腌制的。
从卷心菜到葡萄
学者们研究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各皇室和修道院的食物开支情况以及所购买食物种类所依据的主要是当时的账簿,而这些账簿中却没有出现关于蔬菜的记录,因为蔬菜的消费并不是那时市场经济的一部分。如同鸡蛋和蜂蜜、蔬菜都是自产自销,很少与鱼类肉类一起作为商品出现在市场上。在地位低下的农家的菜园里和精致的皇家菜园里都普遍种植了如下蔬菜:卷心菜、韭菜、菠菜、蚕豆、生菜以及欧洲萝卜。其他有些蔬菜则与阿拉伯文化有着密切联系,比如芦笋、洋蓟、南瓜、甜瓜和茄子。当然,还有另一些蔬菜,比如玉米、土豆、西红柿和辣椒,虽然它们在1500年以后就被引入意大利,但却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被意大利人用于烹饪。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圣但尼(7)
今天也没能写完,明天上午替换,抱歉。
————夏秋两季人们经常食用各式新鲜的蔬菜;在冬季,卷心菜就是蔬菜之王了——因为它易于保存,并且在冬天也有充足的供应。咸猪肉煮卷心菜就是一道典型的农村家常菜。冬天人们也用干菜做饭,比如干豌豆、干豆荚、干鹰嘴豆和干扁豆,它们通常与牛肉原汁一起炖煮成浓汤。其他的冬季食物还有干笋瓜(脱水保存,在烹饪时还原)和干果(如葡萄干、无花果、西梅干和各种坚果)。
关于豌豆
豌豆是蔬菜中最高贵的,尤其是连豆荚都吃起来相当美味的那种。豌豆适于与香草一起煮出各种口味浓淡皆宜的菜肴。烹饪味道浓郁的豌豆菜肴时,我们需要在优质的肉汤中将豌豆煨煮至半熟,最后加入硬?培根油脂调味,培根油脂需用小刀剁碎,或者用捣钵臼至如黄油般黏稠。
——吉亚科摩?卡斯特尔维特罗(GiaoCastelvetro),《简论意大利的水果、香草和蔬菜》(ABriefAtoftheFruit,HerbsaablesofItaly),1614年
罗马时代起,流传着一句谚语警告人们不要食用沙拉——“再美味的沙拉都会导致糟糕的一餐”,因为沙拉是“凉性”的。尽管如此,人们还是经常将生菜或菠菜和新鲜香草混合,再配上盐和橄榄油以“加热”这些凉性的菜。有趣的是,文艺复兴时代的菜谱中很少有沙拉食谱。有些美食史学家认为马蒂诺对沙拉保持缄默是因为对像他这样卓越有成的厨师而言,沙拉的制作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有人认为水果是“有害的”,但是在存在之巨链中,它们的地位高于其他所有的植物,因此被认为是适于上层阶级食用的。大部分水果都长在树上或灌木中,从高度上胜于洋葱等地生的植物,正是基于此,水果在植物的等级中占据了最高点。在近一千年中,葡萄、无花果以及像蜜桃这样的核果类水果一直是地中海文化的一部分,不过,诸如橙子和柠檬这样的柑橘类水果是由阿拉伯人从印度带到南欧的,并且大约从十三世纪起,在意大利变得普及起来。当时人们吃橙子的方式与我们现在无异,而柠檬汁也是煎鱼或烤鱼类菜肴的最佳配料。
除了用作酿酒外,人们还用那种未成熟且略带酸味的葡萄制作酸果汁(verjuice)。晾干后的葡萄还可以制成葡萄干。不过,绝大部分的葡萄仍是用作酿造酒类,就连达?芬奇都曾涉足葡萄酒业。1497年的深秋,也就是《最后的晚餐》快要完成的时候,达?芬奇正为路德维柯?斯弗查的宫廷效力,并从后者处获赠了一块土地。那片土地约三英里,其中有一个葡萄园,达?芬奇将其称作“我的米兰墙外的世外桃源”。对于那片葡萄园,人们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大约220码×55码,并且直到去世前达?芬奇一直保留着它。达?芬奇还曾出租这一地产上的某处房屋,根据这一事实,我们可以推断他大概也将葡萄园租赁出去以分享葡萄酒的销售利润。直到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达?芬奇的葡萄园仍在原处,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城中花园。
素食主义的回声
素食主义的回声
从前面我们已经知道,像洋葱和大蒜这样的根茎作物的地位一直比较低,但它们也会出现在上至宫廷下至平民的餐桌之上。不过,当人们用大蒜与某种颇受青睐的肉类(比如禽肉)一道制作菜肴时,大蒜就不再低廉,而变得“高贵”起来了。任何一场奢华的盛宴的焦点都是肉类佳肴,十六世纪的蒙田却在他的《意大利旅游日志》(TravelJournalofItaly)中写道:“这个国家的人们不习惯吃太多肉。”意大利的厨师将水果、蔬菜和意大利面提升到与肉类同等的地位,而在英国、法国和德国,肉食是绝对的主导。在斋戒日人们吃鱼,因此,某些种类的鱼被视作肉类的最佳替代品,比如说鲟鱼。斯嘎皮在《Opera》里面记录了二十三个烹饪鲟鱼的食谱,而书中提到的斋戒日宴席也都是以鲟鱼这种特殊的鱼类为主的。鳗鱼也备受重视,因为捕获后装在草编的篮子里,它们还可以存活数日,给运送带来便利。“比起那些最能满足人们的味蕾的肉类,鱼类并不逊色,”斯嘎皮写道,“实际上,鱼是自然赐予我们的最鲜美可口的食物。”
奶酪是另一种可以替代肉类的食物。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这个曾经的“农民食品”地位不断提高,在从最初的斋戒日到后来的四旬期四旬期(Lent),从圣灰日至复活节前的40天。——译者注里愈发受到重视。《SummaLa》(1469)是最早一部关于乳制品的著作,其作者潘塔莱奥内?达?孔菲恩扎(Pantaleonedaza)在该书中写道:“国王、公爵、伯爵、侯爵、男爵、士兵、贵族和商人(都食用奶酪)。”奶酪通常也是皇家宴席的一个组成部分;梅西斯布戈(Messisbugo)推荐的是“硬质、脂肪丰富的奶酪”,比如佩科里诺(peo,羊奶干酪);而斯嘎皮喜爱的是“现削片儿的帕玛森奶酪”和马苏里拉(mozzarella,意大利白干酪)。他们的前辈普拉蒂纳早在十五世纪中期就提到有两种奶酪在意大利“平分秋色”,它们分别是托斯卡纳产的玛佐里诺奶酪(marzolino)和帕尔玛产的帕玛森干酪。有趣的是,牛羊奶在当时并不是用作日常饮料,而是作为烹饪或者制作奶酪的配料之一。普拉蒂纳认为:“山羊奶最佳……母羊奶次之,而牛奶居第三位。”这可能是因为当时没有冰箱,牛奶难以长期保存。
古罗马时期的奶酪
古罗马时期的奶酪
佩科里诺罗马DOP干酪(PeanoDOP,罗马硬质羊奶酪)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奶酪之一,发源于古罗马时期的拉提姆。它是罗马军队每日定量口粮的组成部分之一。现在每年出产的佩科里诺罗马干酪超过六千七百万磅,大多是由撒丁岛生产的。
和欧洲其他地区的人们比起来,意大利人更喜爱在烹饪中使用各种蔬菜,而此倾向一直为人所诟玻科斯坦佐?费利奇(zoFelici)于1569年完成一篇以可食用的植物为主题的专论——《关于成为人们食物的沙拉和植物》(De?iequalunquemodovengonopero),他在书中提到:“居住在阿尔卑斯山脉另一侧的人们认为沙拉是贪婪的意大利人的专属食物。正是意大利人抢夺了那些以绿叶青草为食的低等动物的粮食。”尽管如此,自马蒂诺起,所有伟大的烹饪书籍作者都记录了以蔬菜和香草为主的菜谱,比如用卷心菜、茴香、南瓜、生菜、蚕豆、豌豆、墨角兰(marjoram)、薄荷或欧芹制作的汤、派和油炸馅饼(fritter)。
吉亚科摩?卡斯特尔维特罗(GiaoCastelvetro)是一位意大利人,因为他的新教徒身份流亡到了英国。他于1614年著成了一本关于“意大利人食用的根茎类蔬菜、绿叶蔬菜和水果”的书籍,该书直到他去世后才得以出版。在书中,他声称“意大利人食用的蔬菜和水果多于肉类”,同时给出了如下理由:
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可爱的意大利对肉食的着迷程度远远低于法国和这片岛屿(英国)。因为我们意大利人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去寻找新的食物以养活在如此小的一片土地上居住的众多人口。还有一个因素,与前面提到的那个原因一样具有不可抗力,那就是意大利一年的九个月都处于高温之中,使我们变得厌倦吃肉。
文艺复兴晚期最受人们欢迎的蔬菜是洋蓟。虽然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书中没有提到洋蓟,它却出现在梅西斯布戈和斯嘎皮的著作中。科斯坦佐?费利奇在上文曾提及的那篇专论中写道:“它们是草丛刺间生长的果实,到现在已广为人知。人们对它们的狂热一直不减,所以现在大家对它们都很熟悉。在那些伟人之中,它们是有口皆碑的蔬菜。”这些伟人们吃洋蓟的方式包括生吃,也会“用烤架或炉火烤食,或者与味道浓郁醇厚的肉汤一起炖煮后”食用。保罗?扎克基亚(PaoloZacchia)在他1636年的著作《四旬期的美食》(FoodforLent)中写道:“煮食的洋蓟宜于吞咽;烤制的洋蓟宜于消化吸收;与松露一起烹调的洋蓟(按厨师们的介绍,是指经野薄荷、少量剁碎的大蒜、胡椒、油和盐调味的做法)可以唤醒人们的味觉。”
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烹饪书中都有很多纯素食的菜谱,这在当时确实是一种显著的进步。在中世纪,人们认为只有穷人才吃蔬菜,而且大多是煮成汤来食用。而在文艺复兴时期,为了保持健康,人们开始提倡吃蔬菜——据说,蔬菜可以使用餐者的胃从消化肉食的重负中解放出来,以便保持他们心智的自由。意大利的烹饪书籍作者们颠覆了自中世纪以来富人吃肉、穷人吃菜的古老成见,因此在烹饪史上开辟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显然,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最为重要的一种素食是意大利面。有些种类的意大利面自古罗马时期起就已经存在了,比如lagana,就是现在的宽面条(lasagna)。在中世纪,厨师们尝试着以不同的方法烹饪不同形状的意大利面,这种类似的尝试一直持续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古罗马人是将意大利面烤熟食用,而文艺复兴的厨师们用水、牛奶或者肉汤将现和的生面团煮熟。他们还使用经干燥处理的意大利面,这样更便于保存。也正是脱水干燥这一工序使得意大利面从一种手工制作的食品变成了商业产品。生产商品化的意大利面的中心城市主要是西西里、利古里亚(Liguria)和热那亚;而不少早期的烹饪书籍中提到意大利面都是说“热那亚的”。关于通心粉(mai,脱水的意大利面的通称)的详述请参见第三章。
马蒂诺是第一个提出如何制作和烹饪细面条(vermicelli,也叫“小爬虫”)的厨师:
按如上方法揉好面团,然后用手指做出像小爬虫一样的细条;将它们置于阳光下晒干,这样可以保存两三年。烹饪时,先用肉汤或者浓郁优质的鸡汤将细面条煮半小时,装盘后配上磨碎的奶酪和香料。如果是在禁肉日,就用加糖的杏仁乳或者山羊奶来烹煮。不过因为奶的烹煮时间没有细面条长,所以可以像煮米饭那样先用水煮细面条然后再用奶煮。烹饪宽面条、特里亚面(tria)、佛蒙蒂尼面(formentini)的方法也是如此。除了用奶液烹饪的之外,所有的意大利面菜肴上桌时都需呈现出藏红花般的金黄色。
值得注意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厨师们煮意大利面的时间都很长,因为似乎他们还没有aldente(指煮熟的面的口感“弹牙”,有嚼劲)的概念。直到十七世纪,厨师们才建议在煮意大利面的过程中,可以在水沸腾时倒入冷水,通过这种暂时性中止煮制的方法,使煮出来的面条带有坚韧的口感。当时厨师们在烹饪中使用意大利面的方式跟现在截然不同,比如斯嘎皮建议“将煮熟的家鸭配以通心粉,就是古罗马风味的菜肴”,以及“将肥鹅煮熟填馅,浇上小开口包(annolini)”。当然,这些都是只会在当时的宴会上出现的佳肴,其中,意大利面或者作为配菜出现,或者就只是主菜的一个部分。而对农民来说,配以黄油、奶酪、糖和肉桂皮的,或者是浇上香辣酱汁的意大利面就是他们一餐中的主菜,同时也是一份典型的素食。
斯嘎皮的伦巴第风味米饭
先炖阉鸡肉、鹅肉和塞尔维莱特肉肠(cervellate,猪肉肠)的高汤,用此高汤将去壳的米煮熟。用陶质、银质或锡质的碟子盛好煮熟的米饭,并且撒上奶酪、糖和肉桂皮。再铺上一层新鲜的“布提洛”(butiro)奶酪片、鸭胸肉片和鹅肉片,以及切成大片的塞尔维莱特肉肠。再在其上撒上一层奶酪、糖和肉桂皮,形成三层。最上面需铺上一层润泽的刚融化的“布提洛”奶酪。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但尼(8)
今天没写完,明天上午更替,抱歉。
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食品储藏柜
食盐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厨房必需品,而且相对较为昂贵。常用的盐有两种,一种是餐桌上使用的精盐,另一种是适用于烹饪或者腌制鱼和肉的粗盐。意大利的绝大多数食盐都来自伊比沙岛(Ibiza)的矿山,此外北欧的食盐也由此处供应。关于盐的重要性,普拉蒂纳如此写道:“餐桌上不可缺盐,否则所有的食物都会淡而无味;这就如同我们将一个没有品位而又令人乏味的人称作傻瓜一样,因为他的品性之中缺乏精华之处。”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菜谱中很少提到盐。虽然当时人们在煮意大利面时可能将盐加入了煮面用的肉汤之中,但是很显然,两位大师都认为应当等菜肴上桌后再由用餐者自行加盐。
说到意大利面,美食史学家克里弗德?莱特(Cliffht)提到:“有足够多的证据表明,通心粉在十四世纪就广为人知了……通心粉早期的历史大都和西西里密切相关。虽然我们无法确定西西里是否为通心粉的诞生地,但是我们知道在那里作为特权阶级的贵族们和犹太族裔都食用通心粉。”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食用意大利面的风潮是从西西里扩展到整个亚平宁半岛的。另一位美食史学家奥迪尔?雷东(OdileRedon)补充说:“我们一直认为使意大利面广受欢迎的是马可波罗,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怀疑这个大家钟爱的传说,因为我们在马可波罗出生以前的文献资料中发现了关于mai(现代意大利语中的mai)的记录。”在中世纪,佛罗伦萨还有一个意大利面制作者的行会,叫做宽面制造者同业会(Lasagnai)。第三章将对意大利面做更详细的介绍。
提到奶制品,牛羊奶是极易腐烂的。因此,由城中的小贩出售的牛羊奶,有时是经加水稀释的。总体来说,山羊奶和绵羊奶的产量比牛奶多,特别是在意大利半岛较南部的地区。比起意大利南部地区,北部的人们更经常使用黄油;在南部,人们更多使用橄榄油烹饪。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烹饪书籍中都没有提到奶油,个中缘由至今仍是个谜。蛋类的使用比较广泛;而且有时候人们烹饪它们的方法也相当简单,有一个菜谱甚至提议将它们直接打到炉火的余烬中烹制。
奶酪则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像瑞可塔奶酪ricotta,乳清奶酪。——译者注那样的软奶酪,通常它们都在春天制作,并且多用作炸馅饼的填馅。另一类是磨碎后撒在蔬菜和意大利面上的那种硬奶酪——多用绵羊奶制作。奶酪也通常做成派来食用,其制法就像做芝士蛋糕那样,将“所有在你看来适于混在一起吃的各色奶酪”一起融化,再与蛋黄和搅打好的蛋清完全混合,最后灌入饼皮中烘烤即成。
烩鸡肉块(Gratonata)
切好鸡肉,用猪油和洋葱煸炒。炒时加入少许水,以帮助炒熟;并且不时用大勺翻炒;加入香料、藏红花和酸葡萄汁后,开始煮。另一边,按每一只鸡四只蛋黄的比例取来蛋黄,与酸葡萄汁一起搅匀,在另一锅中煮蛋黄液。其后,将所有材料放入平底锅里搅打,并与鸡肉块一起煮熟。此时便可关火享用美味的烩鸡肉块。
——选自《十四世纪的厨房》(LibrodellaadelsecoloXIV)
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食品柜中自然还有各种形式的猪肉油脂:新鲜的或者盐腌的猪五花肉(培根肉)、猪背肥肉和猪油。它们多用于油炸和制作派的酥皮,还可将猪油涂抹于瘦肉条的切口之上以便烤制。
当然,在文艺复兴时期,缺少了橄榄油的食品柜是不完整的。橄榄油不只是在烹饪中无处不在,而且还被用作照明的燃料、药膏和润滑剂。达?芬奇一生的大多数时光都在橄榄园环绕的环境中度过,在他的笔记中还出现过橄榄榨油机的草图。他试图设计出一种更好的榨油机以便榨出适用于他绘画创作的橄榄油。他还写了一则关于橄榄的“预言”(prophecy):“从天国的方向一泻而下,赐予我们光和食物。”这则预言所对应的解答便是“从橄榄树上落下的橄榄”。尽管许多人在其住所附近就栽种了橄榄树,但橄榄油的商贸活动以及专业的橄榄油商人在当时也是存在的。
在本章中,马蒂诺和普拉蒂纳有了一个简短的出场亮相,随后,笔者将要展开对这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厨们以及他们**性的烹饪书籍的详细介绍。
甜味香料粉
甜味香料粉
《烹饪艺术集》(Operadell?artedeare)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具影响力的烹饪书之一,其作者巴托洛米奥?斯嘎皮是教皇圣比约五世(PopePiusV)的御用主厨。斯嘎皮在书中推荐了这种糖和香料的混合调味料,以增添菜肴的风味。现在,用这种甜味香料粉搭配肉类和禽肉仍然十分美味。
24支桂皮枝
1盎司丁香
1/2盎司糖
1/2盎司干姜
1/2盎司磨碎的肉豆蔻末
1/4盎司天堂之谷(摩洛哥豆蔻)
1/4盎司藏红花
将桂皮枝捣成小片,与其余配料一起混合装入香料磨粉机,然后碾成细末。用密封的罐子储存这种混合粉末,可以保存3—4个月。
最后出产量为1/2杯。
嫩洋蓟、帕尔玛火腿配宽直面条
洋蓟这种在文艺复兴早期风靡一时的蔬菜在这道意大利面料理中为传统的老式菜肴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同时,在这里,洋蓟其自身也经历了一场精彩的重生——嫩洋蓟出现了,现在,全年任何时候在特产食品零售商那里都可以买到它。准备嫩洋蓟时,需将其头尾切除,并且去除所有紫色或粉色的叶子。将处理好的洋蓟蒸软或煮软,然后纵向切成四瓣。
3汤匙黄油
1杯切丝的帕尔玛火腿
2汤匙切碎的葱
1茶匙剁碎的蒜
1杯鸡汤
4杯煮好的热宽直面条
1又1/2杯煮好的嫩洋蓟
1/4杯磨碎的帕玛森奶酪,或按个人口味增减
1/4杯剁碎的黑橄榄
装饰用意大利欧芹,需切好
取一口大平底锅,将黄油融化,放入火腿、葱、蒜翻炒3分钟。加入鸡汤,煮沸。再加入宽直面条,并且轻轻翻锅。此时,加入洋蓟后搅匀,保持火力。最后撒上帕玛森奶酪末和黑橄榄,饰以欧芹即可出锅上桌。
供4人食用。
罐闷鸡/猎人式闷鸡
“Allacacciatore”翻译作“猎人式的”,通常是指炖的肉类或禽类的菜肴。如今,这道菜肴中往往会添加更多的配料,比如胡萝卜、芹菜、洋葱和西红柿。不过如下这道来自翁布里亚(Umbria)的简单菜式却保留了早期的风味以及那时人们使用的配料。这道菜可搭配米饭或者意大利面食用。
1/2杯红酒醋
1茶匙现剁的迷迭香
盐和现磨的黑胡椒粉,分量依个人口味
2又1/2磅切好的鸡肉
1/2个柠檬
1/4杯橄榄油
用碗盛好醋、迷迭香、盐和黑胡椒,置于一旁备用。用柠檬涂抹所有的鸡肉块,并且在鸡肉上均匀抹上盐和黑胡椒调味后,放置10分钟。
在一口大平底锅里加热橄榄油,小火慢炸鸡肉块约30分钟,其间需不时翻面,直至鸡肉变成金棕色。
将混合好的醋液倒在鸡肉上,快速加热;不停搅拌,以免锅底产生残渣粘锅。当锅里的汁烧到只剩一半时,此菜即成。
供4—6人食用。
干酪烤芦笋
在意大利,芦笋通常被扎成小捆,烹饪时竖直放在一种又高又窄的锅中,以保证芦笋的底部可以充分煨煮,而顶部可以蒸熟。芦笋是非常受欢迎的春季时蔬,干酪烤芦笋是烹制芦笋的经典菜式;不过如果你喜欢,可以随意在其中放入香料或者使用其他种类的奶酪,比如说芳汀那乳酪(Fontina,意大利果仁味羊奶干酪)。
2磅芦笋,削成适于放入煮锅的长度,并且捆成4小捆
1/2杯现磨的佩科里诺罗马奶酪
1/3杯黄油
依个人口味,适量盐和现磨胡椒粉
先将烤箱预热至华式350度。
将芦笋捆置于煮锅中,加入冷水,淹没至芦笋的1/3处即可。加盖煮至沸腾,此时把火关小,慢慢煨煮芦笋至口感“弹牙”,此过程约需5—7分钟,具体时间视芦笋芽粗细而定。
将芦笋捆从水中取出,解捆后置于一椭圆形烤盘上。撒上少许奶酪粉,放入烤箱中保温。
在小平底锅中将黄油融化,再倒在芦笋上。加入余下的奶酪粉和适量的盐及胡椒,再放?烤架上烘烤一小会儿,至奶酪形成浅棕色脆皮即可。
供6—8人食用。
最早的明星主厨
文艺复兴的光辉成就之一便是重新发现了古希腊罗马的经典世界。这一发现主要是通过出版书籍,以及各种力图重现古希腊罗马世界的尝试来实现的。在达?芬奇的时代,还有一本烹饪经典也得以重现,那便是阿匹西乌斯(Apicius)的《论烹饪的艺术》(Derearia)。阿匹西乌斯是公元四世纪晚期的罗马作家,专写美食及烹饪。之前,《论烹饪的艺术》只以手抄稿的形式为学者们所知。而当该书于1498年作为一本书籍正式出版时,其影响极为深远。“突然之间一种截然不同的烹饪风格展现在了我们面前,”罗伊?斯特朗(R)写道:“那是一种属于一个高度成熟的社会的烹饪习俗,人们都享受着餐桌的乐趣,并且乐意屈就于任何一种来自于食欲的诱惑,而内心不会有一丝罪恶感。”斯特朗把阿匹西乌斯的深远影响称作“古代指古希腊古罗马。——译者注美食的人文主义复苏”。文艺复兴时期的饮食受其影响,重拾了对松露和其他真菌、海鲜和鱼子酱、碎肉和香肠,以及对像芦笋和卷心菜之类蔬菜的兴趣。这些食物现在都带着“一丝古希腊古罗马似的芳香”,并且因此风靡一时。当然,随着诸如《论烹饪的艺术》这样的古典书籍的再次出现,还有另一种形式的复苏——投身于烹饪之美和饕餮之乐的美食家们的大量涌现。要知道,在文艺复兴时期,能够站在风口浪尖,引领大众口味的美食家可能比今天的还要多。
肉汤煮新鲜蚕豆
如下菜谱来自马蒂诺,另一个相似的菜谱在普拉蒂纳的书中也出现过,只不过将蚕豆译作了“broadbean”。
将蚕豆浸泡在热水中以便去皮,就像剥杏仁皮那样。去皮后,将蚕豆倒入上等的肉汤中煮,再添加少许优质咸肉。煮到快好时,放入少许剁碎的欧芹和薄荷叶。这道菜的成品需略带翡翠色,才能让用餐者食指大动。你也可以用此法烹煮豌豆及其他新鲜蔬菜,只是不需要像处理蚕豆那样事先经热水浸泡;让豌豆在其薄薄的一层豆荚中保持新鲜即可。
马蒂诺和普拉蒂纳
大师马蒂诺是《烹调艺术全书》(LibrodeArtearia)的作者,该书写于1460年。马蒂诺是一位兼有学者身份的大厨,他曾效力于米兰斯弗查的宫廷,不过任职的时间正好是在达?芬奇抵达米兰之前。他也曾是教皇保罗二世和其继任西斯都四世(SixtusIV)的私人厨师。罗伊?斯特朗赞誉《烹调艺术全书》道:“标志着烹饪史上一个全新的篇章……呈现出之前的菜谱里从未有过的清晰流畅、组织严谨、准确精密的风格,是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书。”
而《烹调艺术全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本“书”,它实则是用木板和小牛皮捆扎起来的一部手抄稿,大小为9×5.75英寸。85页的抄稿上记录了240个用意大利语(而非拉丁语)写的菜谱。其中约四分之一来自于更古老的手稿,而余下的便是马蒂诺的原创之作了。
烤乳猪的烹制
这份来自马蒂诺的菜谱看起来很像现在美国许多烤肉野餐者们的做法,只是前者还要求将整只乳猪从里向外翻出烘烤。
首先需要确认乳猪是否打理干净。接着按其脊椎的长度将猪开膛,去除所有内脏,并冲洗干净。取猪肝,将其剁碎;另取上好的香草、少许切得细碎的大蒜、少量优质培根肉、磨好的奶酪、几个蛋、碾碎的胡椒粉和少许藏红花。将上述所有配料混合均匀,置于猪腹内;然后像处理丁(tench)、鲤鱼那样将其从内翻出,让皮肤那面在里面;将开口缝合并仔细捆绑好。此时便可使用烤架或烤肉叉慢火烘烤乳猪,以便猪肉和填馅都可以烤熟。另准备一些涂抹用酱汁——醋、胡椒和藏红花。再取两至三枝月桂枝、鼠尾草或迷迭香枝,烘烤时不停用它们将酱汁洒在乳猪上。烤制鹅肉、鸭肉、鹤肉、小公鸡肉及鸡肉,此法皆宜。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但尼(9)
今天没能写完,明天上午更替,抱歉。
————作为哲学家、历史学家以及人文主义者的普拉蒂纳出生于1421年,其身世不详。他曾出任罗马教廷图书馆的高级官员,不过此前也曾被教皇保罗二世囚禁入狱并且受刑。普拉蒂纳是“缩写者学院”(theCollegeofAbbreviators)的成员,该组织是罗马的一个人文主义团体。保罗二世下令解散该组织,普拉蒂纳毅然致信教皇以示抗议,1464年的9月,被激怒的保罗二世将普拉蒂纳囚禁在位于圣天使堡的(t?Angelo)监狱中,并以死亡威胁之。普拉蒂纳的牢狱生涯持续到了1465年1月,在红衣主教公撒格(alGonzaga)的安排协助下重获自由,不过他与教皇保罗二世的纠葛并未就此了结。
1468年,保罗二世逮捕了罗马学院(theRomanAcademy)的众多成员。“从已知的信息看来,”普拉蒂纳著作的译者玛丽?埃拉?米勒姆(MaryEllaMilham)写道:“这个非正式的组织集聚了许多来自于罗马社会不同阶层的有志之士……他们都饱含着对古罗马的无限激情,并且在学院内都以各自的古典名号相称。因此我们怀疑他们很有可能参与了一些异教的仪式,甚至膜拜异教的众神。”这些“异教徒”被控密谋暗杀教皇,并因此锒铛入狱,他们中的有些人还被施以酷刑。“普拉蒂纳的右臂因受刑遭到了严重的损伤,他获释后急需休养和治疗。”米勒姆这样写道,接下来她还指出对于这些指控,普拉蒂纳是清白的:“虽然时有怪诞的行为出现,但没有证据可以表明罗马学院是反基督教的。”
普拉蒂纳的爆炒蚕豆
先将蚕豆与洋葱、无花果、鼠尾草和其他几种你喜爱的香草一起煮软;再放入抹好油的平底锅中爆炒。炒好后放在一平板或碟子上铺成蛋糕的形状,最后撒上香料。
1469年,普拉蒂纳再次获释,而保罗二世也于1471年逝世。其继任者西斯都四世(SixtusIV)非常看重普拉蒂纳。普拉蒂纳迅速成为新任教皇的宠儿,并创作《教皇的生活》(TheLivesofthePopes)以回报教皇的恩典。1475年,西斯都(正是他下令修建和装潢西斯廷教堂)任命普拉蒂纳为梵蒂冈图书馆的第一任管理员,该图书馆有藏书上千册。
史学家们无法确定《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的具体成书年代,但是他们都认同一点:应该是在普拉蒂诺的几次被捕之前。因此,较为公允的出版时间通常定在1465年。1463年的初夏,普拉蒂纳与公撒格主教一道在位于阿尔巴诺(Albano)的红衣主教路德维柯?特雷维桑(alLudovi)家中做客。当时担任特雷维桑家主厨的正是名噪一时的马蒂诺。人们推测马蒂诺曾以一份《烹调艺术全书》的手稿相赠普拉蒂诺,这就为后来《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一书百分之四十的内容提供了素材,而这部分就涵盖了马蒂诺的烹饪书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内容。普拉蒂纳写道:“但凡(厨师)都应以那位来自新科摩的男人(马蒂诺)为最佳榜样;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厨师之星,从他那里我学到了烹饪的艺术。”
在一封日期不详的致吉亚科摩?阿曼纳第?皮科洛米尼主教(alGiaannatiPiini)的信中(也是最发人深省的一封),普拉蒂诺作了如下评论:
在我的(第一次)牢狱之灾之前,我写了《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这本小书。我将它交付给慷慨大方的您,以期获得一位资助人的庇护。正如您所知,书中讲述了所有食品商人的生意,甚至囊括了那些小旅店,因此是一个相当油腻肮脏的话题。不过,所有精于厨道的人都拥有某种天赋,因为精心烹制出的餐食其本身就是一件件巧夺天工的作品。正因为如此,这种人必须在厨艺方面驾轻就熟。此外,所有志愿以此为终生职业的人必须熟知这一切。当然,后一种分析对我来说的确是个令人乏味而又不太优雅的话题,所以我就尽力使之完美,而就我自己的理解而言,这种努力不容失败。不容置疑的是,高贵的人们大多对此类事情拥有良好的判断力,并且会使其更上一层楼;因此,就算可能引起你的不快,我仍忐忑不安地将此书呈到您手中(如果您乐意,它也有可能会给那些心灵手巧的人们带来灵感),以求获得您宝贵的意见和批评,并请您满足我上面提到的请求。
而诗人雅科波?桑那扎罗(Jaazaro)却如此批判普拉蒂纳:
你曾写过教皇们的性格、习惯、生活和死亡
多么富于鲜明的历史意义
现在,普拉蒂纳,你写论文教人?烹饪黍粒
只为供教皇们吃
罗马的红衣主教巴托洛米奥?罗维瑞拉(alBartolomeoRoverella)是1445—1476年间拉文纳地区(Ravenna)的大主教,正是在他的庇护和支持下,《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成为了第一本付梓的关于烹饪学的书籍。普拉蒂纳在一封献呈给罗维瑞拉主教的信中为自己做了如下辩护:
(有人)就我写作与美食相关的书籍一事谴责我,在他那里我好像是个贪婪而好吃的人,是在向人们推广通向欲望的工具,不断刺激着那些放纵而邪恶的人们。如果那些人能够自发地坚持适度和节俭的原则,不管是自发自愿的,还是听从了他人的教诲,就像我一贯坚持的那样,我们今天就不会在城镇之中见到那么多所谓的厨师、那么多贪食者、那么多花花公子、那么多社会的蛀虫,以及那么多暗藏着私欲,并且勤于滋养他们的人们,还有不断增加的热衷于暴食和贪婪的官员们。我写作美食是为了效仿从古至今那些杰出的人们,比如优秀的加图,比如最有学识的瓦罗(Varro),还有克路美拉(ella)、C.玛蒂斯(Matius)以及凯里乌斯?阿匹西乌斯(CaeliusApicius)。我不可能会鼓励我的读者们去放纵挥霍,一直以来我都通过我的作品劝阻他们远离恶行。而我写作的目的向来都是为了帮助所有的公民追求健康、适度且优雅地享受美食,而不是沉溺于酒色之中。同时,我希望借此向后人们展示,就算我们时代的人们没有足够的才华来写出可以与先辈们的作品媲美的文章,至少我们还可以完美地模仿。
普拉蒂纳的西西里式通心粉
白面粉经仔细过筛后,与蛋清、玫瑰露和清水一起搅打均匀。将面拉成每份半英尺长形如麦秆的条状面团。取一极细铁棍将面团掏空:插入铁棍,取出后,面团就会变成空心。用此法制作的通心粉在阳光下晒干后可保存两至三年——特别是在八月的下弦月之下。食用时,用浓汤煮好,装盘,再撒上新鲜黄油和甜味香料即可。
《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第一版问世之后,一股疯狂的再版狂潮随之而来。据此,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普拉蒂纳的这本书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杰作。在1475、1498、1503和1517年,《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于威尼斯再版;1480年在鲁汶(Louvain)和奇维达莱-德尔弗留利(CividaledelFriuli)再版;1499年在博洛尼亚(Bologna)再版;1517年在斯特拉斯堡、1529年和1537年在科垄1530年在巴黎、1541年在里昂和巴塞尔都得以再版。而那时普拉蒂纳这本书的拉丁文版本都已经有十六个之多了。
当然,和所有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普拉蒂纳用拉丁文写作。然而对于当时大多数从事烹饪的人们来说,要阅读普拉蒂纳的书就必须借助翻译。因此,该书的生命力又凭借着无以计数的多国文字版本得以延长:1487、1494、1508和1516年译成意大利语;1530、1533、1536和1542年译成德语;1505、1528、1548和1571年在里昂,1509、1539、1559和1567年在巴黎译为法语。
“《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的热销可被视作经扩大了的文艺复兴启蒙的影响中的一部分,”烹饪书籍专家芭芭拉?费雷(BarbaraFeret)如此评论道,“这一启蒙使个人的能力和创造力逐渐成为被世人所认可的标准……该书广受欢迎、风评甚佳,并且无疑是促进欧洲烹饪艺术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
普拉蒂纳的香炸葫芦
葫芦去皮并切成薄片。放入加水的锅中,煮沸,捞出置于平板上。稍微晾干后,裹上盐和面粉,入油锅炸。装盘后,放入蒜汁、茴香花和浸过酸果汁的面包屑。
对于作为配料的植物以及其中某些的生长过程,普拉蒂纳给予了相当详细的描述。谈到椰枣树,他如此描写道:
据说,缺乏雄株的椰枣树雌株通常无法结出果实,因此雄株需种植在雌株近旁;一旦雄株被砍掉,雌株马上就会失去结果的能力。然而椰枣树的果实并不长在叶子之中,而是在新生的枝丫中。
对于烹饪技法,他也作了翔实的记录:
人们相信经常同时食用松仁和葡萄干可以唤起深藏的激情。加以糖调味后,也有相同的魔力。在四旬期,贵族和富人们经常将此作为头菜和末道菜食用。将糖融化后,倒入松仁,用小勺将松仁在糖浆中裹匀,做成含片的形状(菱形)。为了装点出富丽堂皇的样子,还会加上一片金叶子——我认为这么做也是为了增添乐趣。
当然,还有类似的医学建议贯穿全书:
不管是养殖的还是野生的墨角兰,作为药剂比作为食物更有效力。加白葡萄酒碾磨后,它可以抵御蝎子和蜘蛛的毒性。墨角兰还可以治疗消化不良。另外,与温水一同服下,可以缓解胃绞痛。
普拉蒂纳的大多菜谱听起来都让人垂涎,比如下面这道蒜汁小山羊(KidinGarlic)。这些菜谱都相当完整,甚至还附了上菜建议,非常适合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在厨房做烤肉:
将整只或四分之一只小山羊涂抹上少许猪油和剥好的蒜瓣混合物,在点上火的烤肉架上翻烤。不时加水,再添加些月桂和迷迭香细枝。此时再按如下方法准备好一种特殊的调味汁:在酸果汁和浓郁的酱汁中加入两只打好的鸡蛋黄,两瓣捣碎的大蒜,少许藏红花和胡椒粉,将它们放置于一平底锅中。将这种酱汁洒在正在烧烤的小山羊上,烤好后,装盘,再倒入剩余的酱汁,此时再在表面撒上些剁得细碎的欧芹。这样一盘现烤的蒜汁小山羊需趁热食用,以保证其风味。
普拉蒂纳以乐观积极的笔调结束了《论正确的快乐与良好的健康》。他写道,如果你一贯坚持“节制、坚强、适度和审慎,”这样“贪婪、野心、纵欲、过分讲究、迷醉、粗鲁、欺骗、罪恶、恶行、轻率、欲望、疯狂和绝望就不会破坏你正当的快乐和最佳的健康。”普拉蒂纳这一生活哲学得到了达?芬奇的回应和赞同,详见第五章。
普拉蒂纳的苦草炸馅饼
夜幕降临时,将苦草切碎,放入浸湿的面粉中,与面粉一起发酵。第二天早上再放入剁碎的干无花果和葡萄干,搅拌均匀。此混合物不可过希过油炸熟,炸好的馅饼上裹上糖和蜂蜜即可。此菜虽不够营养,但可促进肝功、化痰、防止肠道胀气。
一本盛宴之书和一场没有音乐的“歌剧”
最早一本对意大利的地区烹饪做过详细分析的书是出版于1548年的《意大利风物名录》(eabiliemostruosed?Italiaed?altriluoghi),作者是米兰籍的奥尔特恩斯奥?兰多(OrtensioLando)。兰多在书中采用了小说式的手法,讲述一位旅人从意大利东南部出发前往西北部的旅行经历。在途中,他受到了意大利各地旅店老板的热情款待,得以遍尝当地的风味菜肴。在西西里,他品尝到的是“通常用肥阉鸡肉和新鲜奶酪制作的,满是黄油和牛奶味儿”的通心粉;在索伦多(Sorrento)他吃到了“美味得足以使死人复活的鲜桃”;他还发现“壮观的费拉拉城不仅在加工香肠与种植绿叶蔬菜、水果和根茎蔬菜方面首屈一指”,同时还出产“优质的西鲱(shad)和鲟鱼。”
梅西斯布戈钟爱的肉类
《盛宴:美食与排场的结合》(1592—1594)的作者克里斯托佛罗?梅西斯布戈列出了他钟爱的肉类,排在最前面的可能就是他最喜欢的:“公牛、母牛、牛犊、野生或家养的公猪、牡鹿、鹿、雄獐、羔羊、小山羊、乳猪、野兔、兔、睡鼠、孔雀、野生或家养的雉。山鹑、鸫、山鹬、圃鹀、园莺、鹌鹑、斑鸠、稚鸭、鹤、鹅、麻鸠、苍鹭、沙锥、野生或家养的鸭子、鸻及其他禽肉。肥硕多肉的阉鸡及类似的母鸡,家鸽和斑尾林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圣但尼(10)
耶罗米尼斯.博斯的三联画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幅,也就是右侧的小画,第二幅,也就是主画面已经完成了,画面上由鲁本斯加上了金色的光辉,鸟儿与花朵,画面是那样的残酷,而每个人的面容又是那样的欢喜,尤其是圣但尼,几乎可以说是在手舞足蹈——最后一幅的草图已经描绘完毕,无需赘述,当然也不会是寻常之人会描绘和看到的圣人如何显现圣迹的,画面上的圣但尼和随从姿态从容,刽子手的斧头已经落下,鲁本斯感到了一丝迷惑,因为那三人的头还好好地待在肩膀上。
“该掉的时候会掉的。”博斯这样说,他坐在画板前,在开始为第三幅画上色之前,他凝视着主画面很久一段时间——“多美啊,多辉煌啊,多荣耀啊。”
沃邦上尉在将国王送回行宫之后,依然不曾感到疲累,一来是因为他还年轻,二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给予的刺激,他知道这样对明天,或者要持续更长时间的战斗不利,所以他回到帐篷里,就吩咐身边的侍从,为他找一个空帐篷,他要洗个澡。
上行下效,在国王表示出对洁净的苛刻要求后,他的大臣和将领也习惯了将自己浸在温暖的水里,只是在战场上,能够随身携带浴缸的可能只有国王,想要腾空一个帐篷很容易,但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浴缸就不太容易了——但那几个灵巧的孩子,很快搬来了一个马用的水槽,天气炎热,若是在白天,那么晒一晒也能保证水温合宜,幸而备餐才结束,火堆尚未完全熄灭,煮上几铁皮桶的水也不是难事。
在雾气升腾中,沃邦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水槽底部的木刺让他不由自主地笑骂了一声,但也没有想要去责备他的侍从,他的皮肤还没娇弱到需要铺垫丝绸的地步,但突然之间,那些木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犹如丝绒一般的触感——国王的上尉先生将手没入水下——那里他随手丢了一柄匕首,之前他还在嘲笑自己过于敏感呢,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没有恶意,先生。”一个人从帐篷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路易在里世界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巫师们从火里,从水里,从花海里走出,而波西米亚女巫们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她们的移动方式只能从阴影和泥沼里,给人的观感也差了很多。
除了这个,马尼特依然是个有着几分魅力的女性,她与沃邦所熟悉的那些女士不同,她的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咄咄逼人,波西米亚人很喜欢在领口和袖口缀上流苏,或是将边缘撕成条状,马尼特也不例外,这种褴褛的装扮让她露出了光滑的浅褐色皮肤,腰部、大腿和手臂,在若隐若现中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我现在的状况可不太适合接待一位女士。”沃邦说,他的手在水面上移动着。他尚且没有那个资格通晓里世界与表世界的事情,但他也隐约有所听闻,尤其是这些波西米亚女人——士兵们都说她们会施展巫术,在她们的巫术下痊愈的人不少,但有些人心怀感激,而更多人则窃窃私语,想要请教士来看看,自己的身体是否被女巫控制和诅咒了——因为这场大战,国王调配来了很多医生,但您们也知道,在十七世纪,医生与修士的区别并不大,如安德烈.维萨里这样疯狂的人可不多,
“只是一些小木刺。”马尼特说,一边转动着手指,“先生,无需大惊小怪。”
“摸上去像是丝绒。”沃邦说。
“一个小法术,”马尼特走到沃邦身后,看到男人的肩膀肌肉明显地紧绷起来,她慢慢地将双手放在他身上,在皮肤上滑动着,沃邦的皮肤不比女巫们的更浅一些,他要比任何贵族更喜欢战场,无论训练还是作战都能身先士卒,“我们有时候想要坐坐的时候会用到它。”
“你们是女巫?”沃邦问。
“巫师。”马尼特说:“您应该有所察觉,我们可没多做掩饰。”
沃邦下意识地想问国王知道吗?不过他立刻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国王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绝对不会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放在自己的军队里,“您有什么吩咐吗?女士?巫师女士?”
马尼特笑了,她握着沃邦的肩膀,慢慢地推开那些纠结的肌肉:“我想您应该是需要放松,”她说:“我有比热水更好的方式。”
“在没有确定价格之前,我可不会轻举妄动。”沃邦说,同时有点喘息,虽然军队的身后必然会有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名姝”跟随,但他这几天一心一意地扑在国王交付的重任上,根本没有这个心思,现在——他也是看过那本《女巫之锤》的,虽然嗤之以鼻,但他如今也不得不承认里面的一些内容真是说的很对——女巫们想要诱惑一个男人的时候,男人们很难摆脱和拒绝。
“我可以给你金子。”沃邦握住那只正在往水下移动的手。
“我不要金子。”马尼特说。
“难道还要我和你结婚不成?”沃邦戏谑地问道。
“我可不要你这样的丈夫,”马尼特的另一只手也落在了水面之下,她的呼吸近在耳侧,卷发被蒸汽浸湿,柔软的触感从沃邦赤露的脊背上传来:“您的忠诚属于您的国王,而不是一个女人。”
“毫无疑问,”沃邦悄声说:“所以您可以说了,如果不要金子,您还想要什么呢?难道会有一个比我们结婚更可笑与荒谬的事情等着我吗?”
“一桩小事。”马尼特说:“您认为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路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的咖啡从来就是只加牛奶,严禁加糖的,这个习惯实在是有些倾向于清教徒——邦唐为沃邦上尉端来的咖啡旁边还有一碟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糖块,于是沃邦上尉就坦然地将它们都倒在了自己的咖啡里,“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陛下。”
路易举起一张羊皮纸,眼睛从上往下看:“看来您昨晚过得很不错。”
“是很不错。”沃邦说:“不过在得到您的同意前,我不曾说出哪怕一个字。”
“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国王说:“她只是想要借您的口,来试探我的想法罢了。”想来这些波西米亚女巫一定很失望,她们以为,在抛弃了王室近百年后,波旁的国王一定会亟不可待地将她们迎回宫廷,但这根本就是她们的臆想和自我安慰,就像她们总将颠沛流离的生活描绘为“自由”一般——但对路易来说,一群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巫师,甚至无法与一群流民相比,流民可以管理,可以教育,可以被法律与信仰桎梏,但女巫呢?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有什么事情,什么人,什么话语让她们感到不快了,她们最有可能做出的事情是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而后逃走。
之前她们甚至抢先拒绝了,就是说,她们猜想国王也许会让她们去对抗黑巫师——而她们愿意屈服在一介凡人的身前就是无法面对那些可怕的同类——若是知道了这场战争的时限,那么若是事情有变,她们也可以推测出国王的用意。
但路易怎么会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这群不可信任的女人手里,所以,国王虽然还是命令她们服役,并且给出了一个可观的数字,但也承诺了不会让她们出现在里世界的战场上——在军队中设置军医与护士是路易很早之前就有的计划,但这个时代,人们的道德观念实在是很奇怪,结了婚的男女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找各自的乐子,但未婚女性,哪怕只是越雷池一步也要会被蒙上无法洗净的污垢——尤其是军队,民众已经默认,跟着士兵们的全都是赚皮肉钱的女人,所以不会有好人家的女孩和士兵们在一起,遑论看他们的身体,为他们裹伤,擦拭和处理更为私密的问题。
要说,军队中这样的女人并不少,她们也确实身兼数职,但问题是,她们太少了,也太散漫了。
使用女巫只是一个尝试,如果在这里也没法安置她们,那么路易就要设法寻找另一个,正确地说,最后的处理方式了。
出乎意料,女巫们做的不错,但马尼特,路易在心中斟酌道,正如他之前所想的,这些女巫们即便可用,女巫教团的成员也依然要被肃清,就像是抽掉炖鸡身体里的骨头,没有主事和首领,剩下的人才好摆布——路易无意识地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羽毛笔,上面的羽毛是青蓝色的,带着金属光泽,人们只以为这是一只大渡鸦身上拔下来的羽毛,事实上它来自于里世界,加约拉岛的一种鸟儿,它从不鸣叫,身上只有三根这样的羽毛,从同一只鸟儿身上拔下来的三根羽毛,分给三个巫师拿着,其中无论是谁发生了意外,只要折断了,另外两根也会随之折断,这是小科隆納公爵献给自己父亲的礼物——但路易之所以留下这些波西米亚女巫,却是为了保证宫廷不至于完全地被加约拉岛的巫师占据。
“我希望这些波西米亚人可以改变一下人们的想法。”路易说,:“沃邦上尉,您也看到了,护理人员的存在,有些时候甚至要超过医生,”此时战场上的医生,最擅长的是截肢,虽然说,截肢确实可以让受伤的人避免感染后高热而死,但失血和疼痛还是让手术中,手术后的死亡率居高不下,更别说一些医生坚决不洗手(这样浪费了很多时间)就做手术,一台手术杀了三个人的事情也发生过(这里是说,有一个医生为一个病人做截肢手术,结果用来截肢的刀械先是砍掉了病人的腿,而后伤到了助手的胳膊,最后落在医生的脚上,造成的创口感染一下子把他们都干掉了),所以士兵们看到医生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羊羔看到了屠夫。
但由女性充当的护理人员就不同啦,想想看,在你以为自己快要掉进地狱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干净的帐篷和房间,身着白色围裙(这是国王的要求)的年轻姑娘笑吟吟地看着你,手里捧着滚热的汤或是牛奶,她们的声音是那样的悦耳,姿态是那样的轻盈,就算是用盐水和烈酒清洗伤口,让可爱的女孩来做,也似乎不是那么痛了。
“但那些,陛下,她们并不是凡人啊。”
“凡人难道做不到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吗?”国王说,“我让这些波西米亚女人到这里来,服侍我的士兵,是想让他们知道,并不是所有在军队中的女人都是卑贱的,被人鄙视的,这才是最重要的,等他们有了这样的认知,才有可能招募寻常人家的女儿。”不然,就算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女儿和妻子来做事,士兵们的粗鲁行为也会让她们受惊,感到屈辱,继而拒绝继续为他们做事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要在一朝一夕间改变人们的想法太难了,别说别人,就连波西米亚女巫们,也有必须与一个士兵结婚,而后用照料丈夫,照料丈夫的兄弟,照料丈夫的朋友这种理由,才能说服自己的人存在呢。
“说到这里。”国王问:“成效如何?”
“非常好。”沃邦说:“还有一些混蛋小子羡慕的不得了,甚至想要受个伤呢。”
国王大笑了起来,“对了,”他说:“你不用去回答马尼特的问题,如果她再来问,你就告诉他,国王并未改变原先的主意,这就行了。”
马尼特没有再去询问沃邦,也许国王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也有三分之一的女巫和伤员一起被留在了里尔,国王也没有调用她们往别处的意思,但她还是时常感到不安。
但在这场战争中,她能做到的事情,确实不多,在次日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布鲁塞尔攻城战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圣但尼(11)
布鲁塞尔乃是佛兰德尔最大的一座城市,它曾经属于法国人,西班牙人和尼德兰人,而且因为它地理位置相当关键,所以一直被诸多势力疯狂地争夺着,每一个争夺者都会尽心竭力地为它加上一层盔甲,因此在路易能够望见它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座雄伟的坚城,有着双层城墙,突出的棱堡,棱堡之间的凸角堡,还有围绕在城墙外的简陋工事,虽然看得出这些工事都是仓促造成的,但只要它们还是石头与灰浆黏合而成的,还是能够给法国的军队造成一点麻烦的。
但蒂雷纳子爵与沃邦上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白白耗费士兵们的性命,说来蒂雷纳子爵还有点心情复杂,因为国王陛下在开战前,不知道是否是玩笑般地说道,如果他们能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尽量避免士兵们的伤亡,国王会将通常可能损耗的士兵伤亡数量下的抚恤金,打个折扣作为他们的奖赏——这个时代的军人和大臣都不会认为国王用金子和银子来说话是一种羞辱呢,恰恰相反,过于口惠不实的国王才会被鄙视,甚至被认为有意欺骗他的臣子,像是钻石别针,刺绣外衣,骏马枪械,除了最后一种,国王用来犒赏大臣的东西和赐给王室夫人的也差不多。
国王有这样的命令并不令人意外,他们的国王一向如此慈悲,于是在战场上,蒂雷纳子爵对沃邦上尉让了步,毕竟沃邦上尉的战术才是折损最少的,就是进展必然非常缓慢,但谁会来救援呢,布鲁塞尔城里的人一定在期望着,同为哈布斯堡一脉的利奥波德一世会派他的军队来,又或唇亡齿寒的荷兰人,但他们并不知道,荷兰人现在正被英国人死死地拖在了大海上,而且就算他们能够救援,他们的陆军可远不如他们的海军,至于利奥波德一世,在那份证明了其贪婪与愚蠢的文书没有被销毁之前,他并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这位国王还太年轻,若是曾经的腓力四世或是斐迪南三世,可不会在乎他之前与法兰西签订了怎样的协议,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悍然出兵,将路易十四的野心扼杀在摇篮里。
利奥波德一世也许还在犹豫,即便瑞典已经与法国达成盟约,但他还有丹麦,瑞士以及……英国议会,还有罗马教会,在欺诈和武力中失去的东西,能从谈判桌上拿回来也说不定——但这一切,必然要等到尘埃落定,在法国人疲惫不堪的时候,联军压阵,法兰西也必然会做出让步——在这样的想法下,布鲁塞尔是不可能得到援军的。
在路易反复斟酌着夺取了布鲁塞尔之后的操作时——夺取佛兰德尔并不难,难的是之后的统治与管理,荷兰,神圣罗马帝国和瑞士,意大利的诸侯们一定会伸手……无论是遏制法国的发展,还是从这块肥美的好肉上切下一块——路易若是愿意妥协,那么即便是利奥波德一世也会将西班牙的哭诉与哀求丢在脑后的,但若是在夺取里尔之前,路易还没有十分的把握,那么现在他不愿意让出哪怕一寸土地!这里将会是法国的佛兰德尔高官号鸣响,法国人的进攻开始了。
不过仿佛是要否认蒂雷纳子爵在马车里与国王的描述,国王和大臣们在帐篷里看到的东西并不令人感到振奋,在已经挖掘妥当的横向壕沟里,一列工兵先是立起木头和石块的胸墙,而后在胸墙下方开始挖掘纵向的壕沟,为了保证壕沟不至于塌陷,后面还有人举着木方来支持——而那个工兵身后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箩筐,用来盛放挖出的泥土,等到壕沟越过了胸墙,他们就用装满了泥土的扁箩来作盾牌,从城墙上呼啸而下的石弹翻滚着,砸的灰土飞溅,却始终没有办法伤害到下面的人。
“我怎么觉得我回到了凡尔赛。”国王喃喃地说。
“凡尔赛的土木工程已经结束了。”另一个臣子回答说,他当初就在凡尔赛监督过这项浩大的工程,但要他说,现在场面也和凡尔赛差不多了。
“这些可能比凡尔赛还要壮观一些吧。”国王说,因为在国王未曾到来之前,沃邦上尉还调集了大量的建筑工程所需的器械,堆积如山的木头,茅草,还有成马车计量的铁镐、铲子、斧头和木槌,成排的木桩被工兵们打入泥土,彼此之间缠绕绳索,形成疏散但漫长的防线,在防线外是警惕的骑兵队伍,他们需要提防城市里的守军出击,也要谨防有援军到来。
布鲁塞尔分作上下城区,上城是王宫与城堡,下城是平民与商人的居所,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今天,这座如同碧茵一般的荒野被破坏了,宽度足有十二尺,即便是二十四磅的加农炮也能运进来的壕沟正在不断地,缓慢地向布鲁塞尔城门逼近,当然,布鲁塞尔人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擒,他们先是使用了抛石机和火炮,在发现不奏效之后,城门打开,布鲁塞尔的守军冲了出来,但国王的近卫军立即迎面而上,布鲁塞尔有骑兵,但他们无论是马匹和火力都无法与近卫军相比,在一阵密集的枪声,呐喊声,腾起的淡淡烟雾消失之后,布鲁塞尔的守军后退回城,而近卫军并不追赶——所谓的乘胜追击,直入城门,只有坚盔厚甲的重骑兵才敢尝试,就算是里尔的城墙,两侧也有藏兵洞,上方还有机关可以投下短矛和石头,像是布鲁塞尔,还有可能在冗长的通道顶端预设浇注火油的管道,像是只穿着胸甲的近卫军,轻率闯入的结果就只有一死。
不过他们的职责也就是驱赶可能妨碍到壕沟深入的守军,消磨他们的力量,他们很快回到自己的阵地上,没有一个人受伤,国王抬起手向他们挥动自己的帽子,他们也这样做——之后这样的事情还发生了两三次,直到又一个黎明到来,法国人的壕沟还是不容动摇地进行到了第二道平行壕沟,第一道壕沟距离布鲁塞尔城墙约有两千尺,到了第二道壕沟就只有六百尺了,到了这里,沃邦上尉就命令火炮就位,这里有二十门二十四磅火炮,还有卢瓦斯侯爵竭尽全力从奥尔良千里迢迢运来的八门三十三磅火炮,总计二十八门黑洞洞的炮口直接对准布鲁塞尔的城墙时,也不由得他们不满心绝望,但这些倔强的布鲁塞尔人居然没有决定投降,国王的使者回来说,他们只希望法国的国王能够足够仁慈,允许他们的妇孺先行离开这座即将被硝烟炮弹覆盖的城市,路易允许了。/
于是在阳光最为充沛的时候,布鲁塞尔的城门打开,一辆辆的马车鱼贯而出,里面都是达官显贵们的妻子与姐妹,还有他们的女儿,母亲,还未成年的孩子和她们在一起,只有两名骑士为她们做前导,她们的车队后是惶恐的平民女性,她们的丈夫,父亲和儿子,或许是自愿的,或是被征召,都留在了布鲁塞尔。
等到这些人离开之后,火炮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沉重的轰鸣声,此时那些妇孺距离布鲁塞尔还不远,她们听到了,就大声地哭泣了起来,“安排她们到滑铁卢去吧。”路易说,之前为了防御,布鲁塞尔附近的建筑,但凡在城墙外的,都被焚毁和拆除了,在没有雇佣兵的情况下,只有妇孺的队伍可走不远,“她们会感激您的。”卢瓦斯侯爵说,这倒不是完全的恭维。
“我并不在意这些,”国王斜靠在座椅的扶手上:“诅咒也好,感恩也罢,没有这样的觉悟,如何能够坐在王座上呢。”这是他亲政以来最大的感悟,在你需要考虑的东西愈来愈多的时候,就不得不将很多事物简化为数据,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数万人的命运,个人的悲喜在其中永远渺小的如同大海中的一粒沙子——或者说,当你站在一个高度上的时候,你就很难,也很少会去在意最底层的人的想法,路易为了保证自己的子民不至于受苦就已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又怎么会去关注敌人?他这么说,也只是因为她们就在自己面前。
这样吩咐了一声,国王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战场上,在沃邦的命令下,重型火炮集中往三处堡垒射击,先是石块,然后是土层,碎石,布鲁塞尔的外衣就这样被一点点地剥去,支撑着这样消耗的是国王和卢瓦斯侯爵,这位侯爵先生运来了大量的炮弹,火炮和其他军火,沃邦上尉可以持续不断地射击——即便炮筒发红,他也只是命令士兵们往上浇水,这样的炮击持续了一夜,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法国军队与守军的距离再一次拉近,这时候沃邦上尉用臼炮替换了重型火炮。
这些臼炮一部分是从法国运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里尔等城市收缴的,这种臼炮起源于十三世纪,用的是石弹,它的形状可比国王看到的火炮有趣多了,如果说国王的火炮是身材颀长的成年人,那么臼炮就是婴儿或是幼童,它们的口径与炮身的长度只在1:12左右,看上去矮墩墩的,傻乎乎的,但别以为它们古老矮小就没用了,它们虽然射程很短,但威力和射角都很大,沃邦上尉用这种火炮来攻击躲藏隐蔽墙后的守军——臼炮炮口上扬,炮弹呈一个抛物线越过斜堤,胸墙,直接打击里面的人员和火炮——法军原有的臼炮和收缴来的臼炮总共有三十几门,炮弹就如同冰雹那样不断地落在守军头上,而举着望远镜,在云梯和木塔楼上的士兵,一看到有那座棱堡露出了衰弱之态,就马上大声地报告,沃邦上尉会因此调整炮击的频率与力度。
这时候,步兵们到了冲锋的时候,这时候也是损失最大的,沃邦上尉身先士卒,几步就攀上了斜堤,翻过了胸墙,落入下方的护城濠,布鲁塞尔的护城濠很不幸地因为事故只有数尺高的水,虽然会让人湿透了紧身裤和靴子,但对战斗造不成什么影响,数以百计的士兵紧随在沃邦上尉身后,掷弹兵挥舞着手里的绳索,将火药罐投入棱堡和凸角堡,伴随着惨烈的叫声,几个守军被杀死。
之后的战斗对这些士兵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考验,死亡与诗歌和戏剧上的完全不同,受伤的人会痛苦地嚎叫,无论是敌人和战友,死去的人却悄无声息,仿佛就在一瞬间,生机就从他们身上离开了,在前一个晚上,还在和你说笑话,抢肉干,讨论哪个波西米亚女人更漂亮的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到了下去,他们的灵魂离开躯壳,躯壳将会腐烂,发臭,最终化作一抷黑土。
只是在这个时候,暂时还未有人能够想到这么多,长达数年,严苛刻板的训练在这时候起到了作用,他们勇敢而又冷静地往前冲去,甚至没去注意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有没有被击中,杀死敌人成为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为国王而战!“他们这样喊道。
火焰就在此时腾起,沃邦上尉看到两个小伙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这座棱堡两侧的堡垒发现这座棱堡已经失守,因此里面的守军毫不犹豫地扭转炮口,向它射击,幸而蒂雷纳子爵已经指挥着后续的火炮跟了上来。
在取得了一座棱堡之后,沃邦上尉马上命令将臼炮运送上来,每座棱堡之间,为了保证覆盖射击面(火枪),只有两百尺,这个距离正适合臼炮的发挥,两处相邻的棱堡顿时被打出了好几个缺口,更多的法国士兵如同蚁群般地攀了上来,守军们虽然也试图举起火枪来阻止他们,但被占领的棱堡上也有法国的士兵在向他们射击,而法国人的火炮还在不断地轰鸣。
第一百九十章 圣但尼(12)
今天没写完,明天上午更替,抱歉。
————梅西斯布戈钟爱的肉类
《盛宴:美食与排场的结合》(1592—1594)的作者克里斯托佛罗?梅西斯布戈列出了他钟爱的肉类,排在最前面的可能就是他最喜欢的:“公牛、母牛、牛犊、野生或家养的公猪、牡鹿、鹿、雄獐、羔羊、小山羊、乳猪、野兔、兔、睡鼠、孔雀、野生或家养的雉。山鹑、鸫、山鹬、圃鹀、园莺、鹌鹑、斑鸠、稚鸭、鹤、鹅、麻鸠、苍鹭、沙锥、野生或家养的鸭子、鸻及其他禽肉。肥硕多肉的阉鸡及类似的母鸡,家鸽和斑尾林鸽。”
在费拉拉,埃尔科莱一世(ErcoleI)是第一位允许群众参观他的宫廷宴会的公爵。克里斯托佛罗?梅西斯布戈(essisbugo)正是策划操办埃尔科莱一世的那些盛宴的组织人,或称“斯卡尔科”(scalco,宴会执事)。梅西斯布戈是一位高级宫廷官员,1534年埃尔科莱去世后,他仍长久留任该职。梅西斯布戈的著作《盛宴》(Bai,posizionidivivendeeapparecchio)在他去世后于1549年出版。该书的第二部分是宫廷日常饮食的常规菜谱,同时还描述了可以制作出宫殿型、鹰型及鸢尾花型的酥皮点心的模具,以及梅西斯布戈筹办的十四次宴会和晚餐的详情。该书的第一章则是概要性地介绍了举办费拉拉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盛宴所需要的各种器物:从大厅布置和餐桌装饰,到音乐和娱乐项目,再到一份列出了所有必备食物的冗长清单。就像达?芬奇为斯弗查宫廷创造出的类似的盛事一样,餐食只是宴会的一个部分,对此,笔者稍后会有详述。
香炸接骨木花(ElderberryFlowers)馅饼
此菜谱来自于克里斯托佛罗?梅西斯布戈,文艺复兴时期费拉拉的德?埃斯特宫廷的“斯卡尔科”,或说宴会组织者。
取四盎司面粉、当天制作的新鲜瑞可塔奶酪三块(或一磅软奶酪)、一磅半磨好的奶酪、三盎司咸奶酪、半个鸡蛋大小的酵母,将如上所有配料在臼钵中捣碎。再在这一混合物中放入六个打碎了的鸡蛋、一杯牛奶和三盎司玫瑰露。搅拌均匀。如果太过浓稠,可用适量牛奶稀释。此时加入三盎司葡萄干。如果在夏天制作此菜,在臼钵中捣碎所有材料时,你还可以加入一盎司的接骨木花。接着便可用勺子制作出你喜欢的任意形状的馅饼,入油锅炸熟。你还可以使用黄油或者三磅猪油来炸馅饼。炸好装盘后,撒上三盎司糖粉,即可上菜。
“作为一位伟大的斯卡尔科,”美食史学家罗伊?斯特朗写道,“从他的著作看来,梅西斯布戈是个拥有广博的知识、敏锐的视角、高水准的艺术品味,并且对音乐充满了无限激情的人。从某个角度来说,梅西斯布戈堪称戏剧天才,不过他的组织策划技巧则更为突出。”的确,一个好的斯卡尔科必须具备可以管理众多的工匠和演员的组织能力、演出制作人般有创意的头脑,以及管理财物资源的实践经验。
沿承马蒂诺和普拉蒂诺等人所著的伟大的烹饪著作的传统,接着登场的便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具影响力的(此定义略有争议)大厨巴托洛米奥?斯嘎皮(BartolomeoScappi)。因为名字太过相似,这两位巴托洛米奥经常被混淆。实际上,在我参阅的那些资料中,有不少都出现了这个身份混淆的错误。巴托洛米奥?斯嘎皮是教皇比约四世(PopePiusIV)和比约五世(PopePiusV)的御用主厨,然而除此之外,人们对他的一生所知甚少,就连他的生卒年月都无从查实。我们只知道,1536年的4月,也就是达?芬奇逝世后的第十七年,斯嘎皮为他所效力的洛伦佐?坎佩基奥主教(peggio)统筹策划了一次向查理五世(CharlesV)致敬的宴会。此后,在1567年,他还策划组织了纪念比约五世任期一周年的庆祝宴会。
使斯嘎皮盛名不衰的是他的著作《Opera》(Operadell?artedeare,《烹饪艺术集》)。这本书的出版具有突破性的历史意义,书中详细记录了欧洲最为显赫的宫廷中四十余年的烹饪秘史。全书共有六篇,包含了一千多个菜谱。第一篇是一段古典式的对话,发生在烹饪大师和他的学徒之间,涵盖了诸如烹饪的任务、三餐的组织、厨房用具的种类,以及各种食物的检疫和保存方法。其余五篇以翔实的信息和丰富的菜谱讲述了家畜、野味、禽类、鱼类、蔬菜和蛋类,就像普拉蒂纳那样。随后他向读者呈现了一百一十三份季节性菜单,适用于从简单的晚餐到豪华的盛宴等各类场合。此外还有几篇是关于糕点师傅的工作和适宜于病人的食物。
文艺复兴时期的厨师,比如斯嘎皮,都认为许多病症可以用不同种类的食物来治疗。这样,以香料作为食物和药剂的传统得以延续。有些时候,厨师们就像医生一样,有责任保证人们的健康。斯嘎皮还把自己比作一个“审慎而明智的建筑师”,“在他精准的设计上,建造起了坚固的根基,并在此基础上为世界创造出了实用而非凡的建筑”。
“伦巴第风味”香草意大利云吞
这份来自巴托洛米奥?斯嘎皮的菜谱正是文艺复兴时期米兰风味意大利面的代表之作。“Tortelli”(意大利云吞)也作“Tortelloni”,此法烹制的菜肴现在在伦巴第和艾米利亚-罗马涅地区也很盛行。
将甜菜和菠菜的叶子剁碎;入水冲洗数次,将水挤干后备用。菜叶入新鲜黄油中炖煮,炖时加入少许香草,如欧芹或百里香。关火后将此混合物倒入陶罐或者镀锡铜罐中,加入同等分量的帕玛森干酪(磨好的)和新鲜的瑞可塔奶酪,再以胡椒、肉桂皮、丁香、藏红花、葡萄干和打碎的生鸡蛋调味。混合均匀后,如太过稀薄,可加入适量面包屑;如太干,就加入少许黄油。此时制作一片生面团,方法请参见第一章。将上述混合物置于生面团上,对折且同时挤压两边,即可制成或大或小的意大利云吞;以浓郁的肉汤烹煮后,装盘,撒上奶酪、糖和肉桂皮即成。
《Opera》全书最负盛名的部分是厨房插画,现在出版的绝大多数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烹饪的书中都使用了这些插图。斯嘎皮当时主管着梵蒂冈的(教皇的)厨房,是他率先描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现代厨房。《Opera》里有许多厨房设施、工具和小器物的铜板印刷的详图,比如一台面食切割机和一个顶级的烧烤架。
书中的插图还向人们展示了推选教皇时期的膳食配制程序——为了防止在饮食中下毒的可能性,准备餐食的过程需要高度的安全保障。每一位红衣主教的食物都由他的私人主厨料理。斯嘎皮参与了这一程序,并在他的书中作了细节的描述。“食物都盛在装饰有每位红衣主教徽章的豪华容器里,”莱利如此写道,“经四位主教组成的小队审检后,由一个转动的旋转门传入红衣主教团所在的秘密会议室。所有的酒类都带有清楚的标记,并统一由玻璃容器装盛。整只的派或者鸡肉不许入内,所有的食物都得切割开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排除在用餐室出现危险刀具的可能性,因为在那里主教们可能有机会串通侍者来非难红衣主教。
为了更加清楚地阐述意大利的烹饪艺术,斯嘎皮将意大利分为三个部分:伦巴第(波河平原〔thePoValley〕)、大公国(grandduchys)和罗马,以及“王国”(“theKingdom”,指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他集中讲述了三个城市:米兰、罗马和那不勒斯,但同时,在书中他也明显表露出了对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热那亚的地方烹饪的熟知。他是第一位对意大利的地区美食进行了对比分析的作家,他的书中所包含的上百个菜谱中只有一个被称作all’italiana(意大利式的),那就是意式浓汤茴鱼片(PiecesinBroth)。作为伦巴第人,斯嘎皮的许多菜式都可以反映出伦巴第的地方传统,比如伦巴第风味汤和伦巴第风味米饭,还有填馅的肉类、派和面条也在书中多次出现。
威尼斯风味的菜肴通常以鱼类为主,比如浓鱼汤酿小鱿鱼(SmallStuffedSquidinFishBroth),但也有类似于炖牛里脊(BraisedLoinofBeef)和肉桂皮蛋糕(Cakes)这样有名的菜式。在斯嘎皮的第二故乡罗马,菜肴的种类非常多,有肉糜糕、各色通心粉、罗马风味卷心菜和煎鱼饼。而来自那不勒斯的美味有酥皮嫩鸽肉(PuffPastryFilledwithSquabMeat)和摩泰台拉肠洋白菜汤(ortadella)。很显然,斯嘎皮明白意大利的各地区风味美食的出现是一种以各城市为基础的现象,并且认定他自己所选择的那几座城市足以代表相关地区的整体烹饪风格,因为它们是该地区的贸易中心和食品集散地。
与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著作不同,巴托洛米奥?斯嘎皮的菜单向我们展示了将沙拉和水果制作成精美菜肴的过程,使它们更适宜于豪华的宴会。各色沙拉和水果穿插在宴会的每道大餐间上桌,可以缓和用大量香料烹制的鱼肉类菜肴的浓郁口感,使用餐者的食欲重新一振。
斯嘎皮见识广博,他甚至还写到了腌泡汁和阿拉伯式的酥皮糕点的制作。他在书中记录了两百个制作华夫饼、酥饼和一种叫pizze的蛋糕的食谱。《Opera》里所记录的异域风情菜肴还包括摩尔式的蒸粗麦粉和德式(allatedesca)鲑鱼。在文艺复兴之后的时代里,斯嘎皮的后辈美食作家们都没有再尝试着去总结出意大利半岛的几个主要美食城市,并在此基础上创作出一份“全国性的”烹饪大全。相反,他们选择聚焦在一个特定的地区内进行阐述。例如1643年在那不勒斯出版的《朝臣的油灯》(Luadei),作者是乔瓦尼?巴蒂斯塔?克里斯奇(GiovanBattistaCrisci)。该书的关注点便是意大利南部的美食,特别是奶酪和水果,书中列出了从那不勒斯到卡拉布里亚(Calabria)再到西西里的美食产品的详单,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书中的焦点不再是大城镇,而是农村地区和那些小村庄。实际上,在谈论南方的美食时,克里斯奇惟一提到的城市只有那不勒斯——那不勒斯王国的首府,清单的大?分则是关于水果产地的记录,如阿马尔菲(Amalfi)的桃子、莫伊阿诺(Moiano)的苹果、索玛(Somma)的野樱桃、卡普阿(Capua)的盐渍瑞可塔,以及阿韦尔萨(Aversa)的上等马苏里拉。
斯嘎皮的《Opera》以及书中记载的各地区菜谱引发了专门以区域性美食为主题的烹饪书籍的创作潮流。不仅如此,这些烹饪书籍的作者还更为深入地挖掘了每个地区特有的风味。还有一位作家对意大利南部美食也是情有独钟,他便是安东尼奥?拉蒂尼(AntonioLatini)。拉蒂尼于1692—1694年间在那不勒斯出版了一套两卷的《现代的宴会组织者——一场盛宴的策划组织艺术》(Losoderedibei)。第一卷是“那不勒斯简况”,主要讲述“那不勒斯王国不同地区出产的珍贵水果及其他名贵特产”,王国的十二个省都涵盖其中。除此之外,拉蒂尼还记录了各省内小村庄的特色食品,例如,坎帕尼亚(ia)的波焦雷亚莱(Poggioreale)为那不勒斯供应“精美的水果”;基亚伊(Chiai)出产著名的豌豆、刺菜蓟()、洋蓟、萝卜和山葵(horseradish);伊斯基亚(Ischia)和卡布里(Capri)出产“大量的野鸡”和“上等的小牛肉”;乌尔特拉(PrincipatoUltra)则是“猪脑香肠”(brainsausages)。
在文艺复兴时期及其后的意大利,在众多精彩绝妙的烹饪书籍及其他美食文学中,克里斯奇和拉蒂尼的著作是当之无愧的顶级之作。这段时期出现的最后一本全面系统的食谱集便来自拉蒂尼。而在随之而来的十七世纪晚期至十八世纪中叶这段时期,烹饪文学迎来的是一段空白。“这种沉默,”美食史学家阿尔贝托?卡巴蒂(AlbertoCapatti)和马西莫?蒙塔纳里(MassimoMontanari)解释道:“体现了法式美食开始席卷整个欧洲时,意大利人所经历的文化自卑的情感,而事实证明,这一情绪的影响是深远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地方传统和口头传播的回归,这两者正是延续本国文化传统的主要工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另一场战争
“伦巴第风味”香草意大利云吞
这份来自巴托洛米奥?斯嘎皮的菜谱正是文艺复兴时期米兰风味意大利面的代表之作。“Tortelli”(意大利云吞)也作“Tortelloni”,此法烹制的菜肴现在在伦巴第和艾米利亚-罗马涅地区也很盛行。
将甜菜和菠菜的叶子剁碎;入水冲洗数次,将水挤干后备用。菜叶入新鲜黄油中炖煮,炖时加入少许香草,如欧芹或百里香。关火后将此混合物倒入陶罐或者镀锡铜罐中,加入同等分量的帕玛森干酪(磨好的)和新鲜的瑞可塔奶酪,再以胡椒、肉桂皮、丁香、藏红花、葡萄干和打碎的生鸡蛋调味。混合均匀后,如太过稀薄,可加入适量面包屑;如太干,就加入少许黄油。此时制作一片生面团,方法请参见第一章。将上述混合物置于生面团上,对折且同时挤压两边,即可制成或大或小的意大利云吞;以浓郁的肉汤烹煮后,装盘,撒上奶酪、糖和肉桂皮即成。
《Opera》全书最负盛名的部分是厨房插画,现在出版的绝大多数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烹饪的书中都使用了这些插图。斯嘎皮当时主管着梵蒂冈的(教皇的)厨房,是他率先描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现代厨房。《Opera》里有许多厨房设施、工具和小器物的铜板印刷的详图,比如一台面食切割机和一个顶级的烧烤架。
书中的插图还向人们展示了推选教皇时期的膳食配制程序——为了防止在饮食中下毒的可能性,准备餐食的过程需要高度的安全保障。每一位红衣主教的食物都由他的私人主厨料理。斯嘎皮参与了这一程序,并在他的书中作了细节的描述。“食物都盛在装饰有每位红衣主教徽章的豪华容器里,”莱利如此写道,“经四位主教组成的小队审检后,由一个转动的旋转门传入红衣主教团所在的秘密会议室。所有的酒类都带有清楚的标记,并统一由玻璃容器装盛。整只的派或者鸡肉不许入内,所有的食物都得切割开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排除在用餐室出现危险刀具的可能性,因为在那里主教们可能有机会串通侍者来非难红衣主教。
为了更加清楚地阐述意大利的烹饪艺术,斯嘎皮将意大利分为三个部分:伦巴第(波河平原〔thePoValley〕)、大公国(grandduchys)和罗马,以及“王国”(“theKingdom”,指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他集中讲述了三个城市:米兰、罗马和那不勒斯,但同时,在书中他也明显表露出了对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热那亚的地方烹饪的熟知。他是第一位对意大利的地区美食进行了对比分析的作家,他的书中所包含的上百个菜谱中只有一个被称作all’italiana(意大利式的),那就是意式浓汤茴鱼片(PiecesinBroth)。作为伦巴第人,斯嘎皮的许多菜式都可以反映出伦巴第的地方传统,比如伦巴第风味汤和伦巴第风味米饭,还有填馅的肉类、派和面条也在书中多次出现。
威尼斯风味的菜肴通常以鱼类为主,比如浓鱼汤酿小鱿鱼(SmallStuffedSquidinFishBroth),但也有类似于炖牛里脊(BraisedLoinofBeef)和肉桂皮蛋糕(Cakes)这样有名的菜式。在斯嘎皮的第二故乡罗马,菜肴的种类非常多,有肉糜糕、各色通心粉、罗马风味卷心菜和煎鱼饼。而来自那不勒斯的美味有酥皮嫩鸽肉(PuffPastryFilledwithSquabMeat)和摩泰台拉肠洋白菜汤(ortadella)。很显然,斯嘎皮明白意大利的各地区风味美食的出现是一种以各城市为基础的现象,并且认定他自己所选择的那几座城市足以代表相关地区的整体烹饪风格,因为它们是该地区的贸易中心和食品集散地。
与马蒂诺和普拉蒂纳的著作不同,巴托洛米奥?斯嘎皮的菜单向我们展示了将沙拉和水果制作成精美菜肴的过程,使它们更适宜于豪华的宴会。各色沙拉和水果穿插在宴会的每道大餐间上桌,可以缓和用大量香料烹制的鱼肉类菜肴的浓郁口感,使用餐者的食欲重新一振。
斯嘎皮见识广博,他甚至还写到了腌泡汁和阿拉伯式的酥皮糕点的制作。他在书中记录了两百个制作华夫饼、酥饼和一种叫pizze的蛋糕的食谱。《Opera》里所记录的异域风情菜肴还包括摩尔式的蒸粗麦粉和德式(allatedesca)鲑鱼。在文艺复兴之后的时代里,斯嘎皮的后辈美食作家们都没有再尝试着去总结出意大利半岛的几个主要美食城市,并在此基础上创作出一份“全国性的”烹饪大全。相反,他们选择聚焦在一个特定的地区内进行阐述。例如1643年在那不勒斯出版的《朝臣的油灯》(Luadei),作者是乔瓦尼?巴蒂斯塔?克里斯奇(GiovanBattistaCrisci)。该书的关注点便是意大利南部的美食,特别是奶酪和水果,书中列出了从那不勒斯到卡拉布里亚(Calabria)再到西西里的美食产品的详单,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书中的焦点不再是大城镇,而是农村地区和那些小村庄。实际上,在谈论南方的美食时,克里斯奇惟一提到的城市只有那不勒斯——那不勒斯王国的首府,清单的大?分则是关于水果产地的记录,如阿马尔菲(Amalfi)的桃子、莫伊阿诺(Moiano)的苹果、索玛(Somma)的野樱桃、卡普阿(Capua)的盐渍瑞可塔,以及阿韦尔萨(Aversa)的上等马苏里拉。
斯嘎皮的《Opera》以及书中记载的各地区菜谱引发了专门以区域性美食为主题的烹饪书籍的创作潮流。不仅如此,这些烹饪书籍的作者还更为深入地挖掘了每个地区特有的风味。还有一位作家对意大利南部美食也是情有独钟,他便是安东尼奥?拉蒂尼(AntonioLatini)。拉蒂尼于1692—1694年间在那不勒斯出版了一套两卷的《现代的宴会组织者——一场盛宴的策划组织艺术》(Losoderedibei)。第一卷是“那不勒斯简况”,主要讲述“那不勒斯王国不同地区出产的珍贵水果及其他名贵特产”,王国的十二个省都涵盖其中。除此之外,拉蒂尼还记录了各省内小村庄的特色食品,例如,坎帕尼亚(ia)的波焦雷亚莱(Poggioreale)为那不勒斯供应“精美的水果”;基亚伊(Chiai)出产著名的豌豆、刺菜蓟()、洋蓟、萝卜和山葵(horseradish);伊斯基亚(Ischia)和卡布里(Capri)出产“大量的野鸡”和“上等的小牛肉”;乌尔特拉(PrincipatoUltra)则是“猪脑香肠”(brainsausages)。
在文艺复兴时期及其后的意大利,在众多精彩绝妙的烹饪书籍及其他美食文学中,克里斯奇和拉蒂尼的著作是当之无愧的顶级之作。这段时期出现的最后一本全面系统的食谱集便来自拉蒂尼。而在随之而来的十七世纪晚期至十八世纪中叶这段时期,烹饪文学迎来的是一段空白。“这种沉默,”美食史学家阿尔贝托?卡巴蒂(AlbertoCapatti)和马西莫?蒙塔纳里(MassimoMontanari)解释道:“体现了法式美食开始席卷整个欧洲时,意大利人所经历的文化自卑的情感,而事实证明,这一情绪的影响是深远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地方传统和口头传播的回归,这两者正是延续本国文化传统的主要工具。”
最受达?芬奇青睐的菜肴
不少达?芬奇的传记作者都提到,达?芬奇最喜爱的菜是意大利浓菜汤。下面这道是托斯卡纳风味浓汤(Mioso),来自于达?芬奇早期的家乡佛罗伦萨。上菜时,需配以整片的烤面包和少许用于蘸涂面包的橄榄油。传统上,制作这道浓汤所需要的意大利面是米粒状的那种,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使用米。
9杯水
1又1/2杯干白豆
适量盐
1瓣大蒜,需切碎
1/2个洋葱,需剁碎
2汤匙西红柿酱
1根芹菜,需剁碎
1根胡萝卜,去皮剁碎
1/2窝卷心菜,需剁碎
2根韭葱,需剁碎
2个小胡瓜(zui),需剁碎
1根新鲜罗勒(basil),需切碎
1整枝丁香
2枝新鲜迷迭香,需切碎
1/2杯里索诺(risono)或者沃尔佐(orzopasta)
在一汤锅中将水烧至沸腾。将白豆倒入其中,煮两个小时。从锅中取出一半的豆子,在锅上方过筛。盖上锅盖,置于一旁备用。
取一大口煮锅,油加热后,倒入大蒜和洋葱以中火翻炒一分钟。用一茶匙水将西红柿酱稀释后,倒入锅中。此时倒入其余所有的配料以及已做好的白豆汤,加盖慢火炖制30分钟即可。
供4人食用。
酸果汁焖鸡脯
对于这道来自于马蒂诺的《烹调艺术全书》(约1465年)的菜式,研究文艺复兴美食的专家吉莉安?莱利作了如此评论:“作为手稿中最为美味的一道菜,它的易操作性正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全新而简便的烹饪风格——简单的调味、新鲜的口感以及毫不复杂的加工过程。”如果你无法找到未成熟的葡萄,在使用成熟的葡萄烹饪时需加入1/8杯柠檬汁。(酸果汁是未成熟的葡萄榨汁而成,因此口感偏酸。)制作藏红花粉时,在微波炉中将藏红花枝烘干,以杵臼捣碎即可。
2片培根肉
4块鸡脯肉,脱骨去皮
1/2杯鸡汤
24颗大粒半熟的葡萄,每颗从中间切成两半儿,去籽
1汤匙切碎的意大利欧芹
1汤匙切碎的留兰香(spearmint)
1/4茶匙现磨的黑胡椒粉
1小撮藏红花粉
用平底煎锅将培根熬出油,然后取出剩余的培根肉片。放入鸡脯,每面煎2分钟,直至色泽金黄。倒出锅中多余的油,加入鸡汤和葡萄。接着加盖,以慢火炖20分钟;20分钟后,取下盖子,加入剩余的配料,即可上菜。
供4人食用。
烤小羔羊肉配藏红花酱
制作此道菜,马蒂诺说需要“1/4只小山羊”,然而实际上一只小羔羊腿也可。“小山羊身上所有的肉都适于煮制或者烤制,”马蒂诺写道:“但里脊肉最好还是烤制。”他还指出小山羊“需要趁热食用”。上菜时需配以意大利肉汁烩饭(risotto)。
1只小羔羊腿,约3磅重
2盎司猪背肉,或是培根或意式培根,需切成小条状
6瓣大蒜,切成小片
适量盐
1杯鸡汤
半个柠檬,榨汁
2个蛋黄
1/2茶匙粉状藏红花(先微波烘干后碾碎而成)
2瓣大蒜,需切碎
1汤匙剁碎的意大利欧芹
烤箱预热至华氏400度。
以尖刀将羊肉划出数条小口,每道小口中塞入一小条猪背肉和一小片大蒜。羊肉表面全部均匀撒上盐。
在一只煮锅中倒入鸡汤、柠檬汁、蛋黄和切碎的大蒜,仔细翻炒后,焖煮5分钟。
将羊肉放于烤盘上,羊肉浇上前述酱汁。烤制90分钟,或者烤到内部温度达到华氏150度,此时羊肉正好熟成。烤制过程中,每15分钟取出,以盘内酱汁重新涂抹羊肉。烤好,切片,上菜时在羊肉片上抹上适量剩余酱汁即可。你可能需要往烤盘内倒入少许鸡汤,以便刮取出烤盘底部的酱汁。
供6—8人食用。
糖渍杏仁蛋白饼
有些美食史学家认为这道甜品是法国埃克斯市(Aix?en?Provence)的名点——钻石状的“埃克斯的杏仁水果霜脆饼”(sd?Aix)的前身。马蒂诺更是给它添上了极富色彩的一笔:“如果你有雕刻得美轮美奂的木制模具,将此模具压在杏仁糕上,成品将更具美感。”请注意:这道菜需要较为复杂的准备工序。
填馅所需:
2杯未经焯水的杏仁
1/2杯玫瑰露
1又1/2杯糖
面团所需:
1/2杯面粉
2汤匙特级砂糖或精白砂糖(castersugar)
1小撮盐
2—3汤匙玫瑰露
制作填馅时,将杏仁放入碗中,倒入刚好淹过杏仁的开水,晾冷后,将水倒出;杏仁需再次过水冲洗数次。杏仁浸泡一整晚,第二天便可轻易去皮。使用搅拌机或食品加工机将去皮后的杏仁与玫瑰露和糖混合后搅打至均匀顺滑。
烤箱预热至华氏250度。
将面粉、砂糖、盐和足够多的玫瑰露混合,揉成面团,不粘手即可。以塑料袋包裹好面团,静置一个小时。砧板上撒上少许面粉,将面团擀至尽可能保用刀将擀好的面团切成2英寸的小方块。在每一块切好的面团中央放上将近一汤匙的填馅,此时用一把不太锋利的刀将填馅均匀铺在整个小面块上。将小面块放在不粘烤盘上,烘烤一个小时。成品需略带金黄色,口感松脆。
此量可制作25个糖渍杏仁蛋白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