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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鱼     我乃路易十四txt下载     我乃路易十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年后(4)

    国王的企图昭然若揭,柯尔先生可不会愚蠢到妄言路易十四的行为,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好像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情,而是转过头去,继续聆听卢森堡公爵的描述。

    卢森堡公爵不但在托莱多见到了唐璜公爵,也在之后的几天里受到了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接见,话是这么说,事实上要见卢森堡公爵的人是西班牙的王太后,奥利地的公主,她今年不过二十九岁,但看起来比四十岁的女人还要苍老,除了在丈夫离世后的短短几个月里所遭受的折磨之外,还有的就是她多舛的命运。

    若是有人愿意去翻看史书,他会在欧罗巴的历史里看到无数不幸的女人,她们几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一份财产,一个证明或是一件抵押品,她们个人的喜好,想法以及信仰都是不自主的,完全看她的父亲与丈夫如何安排,虽然教会对于婚姻一向十分严谨,但事实上,为了达成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公主们别说爱情,就连她们的婚事,也时常成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笑话。

    譬如离开人们还不到一百年的亨利八世,人们时常津津乐道于他曾经娶了六个王后,一个被囚禁到死,两个被砍了头,两个得了产褥热,只有最后一个才得善终,而那个被囚禁到死的人正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个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这位西班牙公主曾经是亨利兄长亚瑟的妻子,他们在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双双感染风寒,亚瑟死了,凯瑟琳侥幸生还,但若是她知道之后的事情,一定希望自己别活过来——英国国王亨利七世的长子和继承人死了,但他还想要维持与西班牙的同盟关系,所以异想天开地,他甚至想要娶自己的儿媳为妻,结果被西班牙人拒绝,之后才由亨利娶了自己兄长的妻子——但婚后,凯瑟琳生了五个孩子,四个夭折,只有一个女儿存活,也就是人们熟知的血腥玛丽,这让亨利八世怒不可遏,尤其他看着自己年岁愈长,却还是没有一个儿子。在施行萨利克法的英国,这就意味着都铎王朝经历了短短两个国王就要绝嗣了。

    当他对凯瑟琳怒吼:“弟娶兄嫂者会无后代!(圣经上如此说)”的时候,想必凯瑟琳定然心如死灰,这份婚约也未必是她心甘情愿,但在自己的命运上,她又能有什么发言权?她被嫁给亚瑟的时候如此,险些成为亨利七世之妻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尽管教皇并不同意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离婚,她还是被驱逐除了宫廷,在一个修道院里默默无闻地死去,而她唯一的女儿,也因为亨利八世否认了这桩婚事,而沦为私生女,甚至要去服侍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百年之后,哈布斯堡的玛利亚同样遇到了这个问题,是的,她原先的丈夫是腓力四世的王太子巴尔塔萨,也就是腓力四世与波旁的伊丽莎白公主的长子,可惜的是,婚事才定下,王太子就感染了天花,紧随其亡母的脚步而去,在经过三年的犹豫和磋商后,没有了继承人的腓力四世成为了玛利亚的新丈夫,他们结婚的时候,玛利亚十四岁,腓力四世四十四岁,三十年的巨大年龄差,让这个还在豆蔻之年的少女直接走入了地狱或是坟墓。

    卢森堡公爵见到的王太后就是如此,比起另一个哈布斯堡公主,也就是法国的王太后安妮,她更显得阴森和单薄,甚至比不上在宫廷中宛如一个透明人的特蕾莎王后——王后还能得到丈夫的爱重呢,腓力四世对这个小妻子,除了为他维持与西班牙之间的同盟关系之外,就是希望她能尽快生下孩子,他们在49年结婚,腓力四世在65年的时候去世,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卡洛斯一世出生在61年,在这短短的十年间,玛利亚总共生了五个孩子,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频繁的生产摧毁了她的健康,也夺走了少女的最后一丝幻想。

    坐在卡洛斯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彷若握着西班牙的权柄的玛利亚穿着黑色的丧服,胸前悬挂着腓力四世的画像坠子,领口和袖口都在深色的丝绒上披覆着雪白的细纱,她与唐璜公爵的想法一致,也是来寻求法国的支持与帮助的……她展现的诚意要比唐璜公爵多得多了,简单点说,她给出的是卡洛斯二世的婚约。

    “但我现在还没有女儿呢。”路易说,王后特蕾莎在这三年里还未再次怀孕,拉瓦利埃尔夫人也没有,而且私生女也不可能被公之于众。

    “奥尔良公爵有,殿下。”卢森堡公爵说。

    奥尔良公爵与亨利埃塔公主结婚后没多久就遵照国王的吩咐,去了洛林,但在这之前,亨利埃塔公主已经怀孕,62年的时候,她为法兰西王室添了一个小公主,因为奥尔良公爵去了洛林,王太后安妮不放心亨利埃塔公主单独一人住在奥尔良,或是圣克卢城堡,圣克卢城堡是58年的时候被菲利普买下的,作为他与亨利埃塔公主的新居。

    圣克卢城堡位于塞纳河上游,距离卢浮宫不过一两法里,即便如此,王太后与国王依然坚持让亨利埃塔公主和她的女儿住在卢浮宫,谁都知道,国王和王太后爱屋及乌,将对王弟菲利普的爱延伸到了他的女儿身上,路易低头不语,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当然,对近亲婚姻的危害依然茫然无知的欧罗巴人不会明白国王的顾虑,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件是件好事——西班牙曾经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帝国,之前,法国连续两任的王后人选依然出自西班牙,而现在,西班牙的国王甚至必须屈就一个公爵的女儿,就像是英国国王也必须向法国国王行礼,法国的大使有权走在别国大使的前面等等诸多虚荣的名头,不由得令他们暗中欢欣鼓舞。

    而路易想的完全是另一些事情,对于法国来说,无论是西班牙,还是英国,或是神圣罗马帝国……又或是荷兰,正如人们所说,最好的敌人是死去的敌人,而他要说,最好的敌国是混乱和衰弱的敌国,但在西班牙这方面,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毕竟西班牙紧紧连接着神圣罗马帝国,而且柯尔没猜错,国王之所以在最窘迫的情况下也没追究那笔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嫁妆,依然是出于对继承权的考虑——即便是君王的婚姻,在此时的欧罗巴也如同某种交易一般,一方违背契约,另外一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追索自己的权力。

    现在看起来,奥利地的玛利亚虽然度过了一段痛苦的婚姻生活,但她在政治上的敏感度显然超过了法国的王太后,她提出的条件是法国人无法拒绝的,比唐璜公爵的口头支票更可信,也更有吸引力。

    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状况,法国人固然愿意看到一个愚蠢的废物坐在西班牙的王座上,但他一旦与奥尔良公爵之女成婚,那么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法西盟约的见证人,一旦夭亡,两国之间的拉锯战不但要重新开始,奥尔良公爵的小郡主也就变成了人质,如果国王或是大臣不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等待着这位小郡主的可能就只有一处荒凉的修道院。

    “即便议婚,也要等到五六年之后了。”路易最后说:“告诉西班牙的王太后陛下,我很愿意达成这门婚事,但不是现在,即便只是订婚——我想她也会愿意的。”

    大臣们了然的对视,没错,别以为只有法国人想要拖延,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局势总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一年之后法国或是西班牙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西班牙的王太后只是因为唐璜公爵的咄咄逼人而心烦意乱,不得不做出退让,两三年后这个婚约会不会被重新提起,还是要看两国的情况,以及……那位卡洛斯二世陛下的身体状况——虽然路易可以为了国家牺牲,王弟菲利普也是如此,但路易觉得,他大概还做不出将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的事儿来。

    这一番讨论之后,国王下午的工作时间也到了尾声,国王率先起身,走向大门,大臣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出,有时候国王会指定一两个幸运儿留下,多半会与下午或是前一天的重要事务有关,他们还会再谈论一会明天的工作,然后视当天的情况,国王会邀请他们共进晚餐,这是一种鼓励与褒奖,只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在奥尔良公爵从洛林回到巴黎的时候,这种殊荣必然是属于他的。

    今天国王谁也没留下,他径直去了王太后居住的西翼,亨利埃塔公主和她的女儿也在那里,为了避免一些不堪的流言,国王很少亲自去见亨利埃塔公主,这个曾经有意于自己,或说法国国王的人,不过今天他们既然讨论到了奥尔良公爵之女的事情,国王就要亲自去和公爵夫人谈一谈——宫廷里的每堵墙都有耳朵,每座雕塑都会说话,他不说,那么第二天的流言蜚语准会让这个母亲发疯。

    王太子路易是最先跑出来迎接国王的,正如米莱狄所说,小路易继承了哈布斯堡的黑发,但从面部轮廓和眉眼来看,他与路易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曾经让路易感到担忧的,哈布斯堡的大下巴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显露端倪,他的下巴圆润小巧,十分可爱——在三岁前,他还总是穿着缀满类似的小裙子,不过从他开始有了性别意识后,路易就为他举行了“吊裤礼”,所以现在他打扮的就像是一个小骑士。

    王太后脚边的跪凳上乖乖坐着的从王太子路易变成了奥尔良公爵的女儿,他们的小郡主,一干贵女全都围拢在她身边,一看到国王进来,她们就立即低头屈膝行礼,房间里顿时铺开了绸缎与丝绒的浪潮,比起几年前,国王所能看到的颜色愈发明艳和多样——现在曼奇尼家族提供的巫师几乎全都在为国王做事,而其中的一大部分都是在炼制和配置国王所需要的染料,在无法规模化生产之前,染料的价格比起后世还是相当昂贵,一些譬如皇家蓝或是螺贝紫的颜色依然需要以黄金来计价,不过能够簇拥在王太后身边的人,就不会囊中羞涩。

    国王甚至看见了粉色的丝绒,这种粉色明亮而娇艳,而且很看巫师的运气——一些太过黑手的巫师就算对魔药有着深刻的研究,手法娴熟,一百次里也很难调出一次,而且就算这次成功了,下次也很难说——他发现那正是亨利埃塔公主,因为奥尔良公爵就在洛林,而为了保证染料的秘密不出差错,这件事情国王交托给了弟弟,也许有人要问,洛林和阿尔萨斯并不宁静,若是有人着意破坏或是揭破如何是好……但这就是国王将他们放在洛林的原因,除了洛林多山地和森林之外,就是洛林和阿尔萨斯的人们很清楚,他们对于法国的国王来说,与巴黎或是奥尔良,又或是里昂的人都是不同的,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大概与布列塔尼或是普罗旺斯人类似,所以在洛林与阿尔萨斯执行半军管反而要比在其他地方更能被当地的民众接受。

    他们不就之前还是西班牙人呢,法国人来了之后也不断地有暴动和逃亡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他们被更严厉的对待,也是有情可原。

    在王太后的示意下,贵女们陆续退下,奥尔良公爵夫人要牵着自己的女儿离开的时候,被国王的视线阻止了,“带着你的小妹妹去玩。”路易对王太子说。

    两个孩子出去之后,路易才对奥尔良公爵夫人说了卢森堡公爵带来的消息,公爵夫人的神色很不好看,她握住椅子的扶手,像是要从中汲取勇气——会有很多人期待这门婚事,但她也很清楚,卡洛斯二世的身边,不是西班牙的唐璜,就是奥地利的玛利亚.安娜,而这两个国家都是法国的敌人,小郡主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比王太后安妮与王后特蕾莎遇到的情况还要复杂和糟糕。

    “别太担心了,”国王和缓地说:“我向你保证,亲爱的弟妹,如果您不愿意,这门婚事我是不会点头的。”

    奥尔良公爵夫人只是艰难地笑了笑,她不是不相信路易,但只怕到时候她也说不出不愿意的话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后(5)

    今天没写完,明早更替,抱歉。

    修女院是贵族女儿接受教育的场所。在中世纪的西欧,教会垄断着教育,修道院是保存和传播知识的中心。789年查理大帝制定的《告诫公众》中规定,每所修道院都要附设学校并备有教科书[10](p.76)。所以进入修女院是贵族女孩接受良好教育的明智选择。她们在那里不但可以获得阅读和写作能力,学习古代教父著作和古典文学作品,接受绘画和音乐的艺术熏陶,而且还可以学到贵族妇女必须掌握的上流社会社交礼节。所以修女院的教育功能对贵族女儿的吸引力相当强。12世纪著名的巴黎妇女海萝丽丝早年就是在修女院接受教育的。但是如果贵族女孩只受修道院教育功能的吸引,她们是不会真正出家修行的。中世纪早期的维里希修女院就是很好的例证。该院由当地一对伯爵夫妇为其女阿德海德而建,并让她担任院长,因为主要是为了接受教育,所以阿德海德既无须发愿守神贫,也不用宣誓终生保持贞洁,而且在她的修女服里面就穿着质地柔软的长裙。这样的修道院更像是贵族女子学校,是贵族女儿们学习的场所[2](p.157)。

    贵族童贞女进入修女院还有许多其他原因。例如,如果父母认为自己的残疾孩子是难以承受的负担,那么他们就可能选择修道院作为解决办法;不想出嫁或找不到合适婚姻的女孩也会把进入修道院作为选择。

    妻子

    妻子是受丈夫合法保护的人,因此修道必须经丈夫同意。研究表明,中世纪修道院里有许多修女是贵族妻子。例如在普瓦图的蒙瓦弗斯(Movafazais)修女院的8个令状中,记录了从1140至1205年约有42位妇女进入该院,其中至少有15人已婚[6](p.100)。作为妻子而选择修道,意味着要脱离世俗的婚姻生活,这是否说明这位妻子是积极主动地选择了宗教生活?肯定有些妻子的确是出于信仰而修道,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们离家修道是由于下列原因:

    第一,丈夫遗弃妻子。其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妻子不能生育男性继承人。中世纪西欧的贵族家族非常注重世袭财产的保持和扩大,所以推行长子继承制,希望由长子继承全部财产,从而保持家族世袭财产的完整。如果妻子生育的全是女儿,财产将由女儿们分割,女儿出嫁就会把财产带入其他家族,这种情况是任何贵族家族都绝不愿看到的。所以为了财产的完整和扩大,丈夫就要弃妻再婚,也有许多不能生育男孩的妻子主动出局。这些弃妇一般都选择修道院作为归宿。二是丈夫移情别恋。西欧中世纪社会与中国古代不同,中国古代上层社会曾经盛行一夫多妻,而中世纪西欧的基督教会宣扬一夫一妻制。贵族丈夫如果另有情人并打算与之结为夫妻,那就只能想办法抛弃妻子,让她进入修道院便是很好的选择。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对外公开自己的企图,而是赞扬妻子贞洁的理想。虽然教会法规定,如果妻子进入修道院,丈夫不能再行婚娶。但事实并非如此。例如8世纪,塞勃格罗斯里亚(TheutbergaLia)的罗退尔二世的妻子不能生子,他又有了新欢,他先与妻子离婚,然后把她囚禁在修女院,这样就排除了与其新欢沃尔德拉结为夫妻的障碍[9](p.281)。此外,如果妻子不能怀孕或不再有欲望,丈夫也可能把这些“不想要”的妻子强行送入修道院

    第二,妻子逃避婚姻。在中世纪的西欧,婚姻经常被作为交易手段,无论男女,其婚姻通常都要考虑家族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女性的婚姻全是由家族安排,且有领主和国王参与,当事人反而没有任何权利。因此,为数不少的女性不得不接受“强迫的婚姻”。这会给女性带来巨大的心理痛苦,再加上婚后对生育的恐惧,对丈夫外遇的忧心,对贵族家庭内部斗争的厌烦等等,导致许多贵族妻子戴上了修女面纱。例如,一位名叫梅哈德(Mayheude)的贵族夫人,经丈夫同意,把位于拉罗歇尔的房子赠予诺特-戴姆(Notre-Dame)修道院,同时她自己接受修道院的生活方式。她宣称这样做是为了灵魂的拯救,但她同时承认,这样做也是为了摆脱不堪忍受的婚姻[4](p.32)。

    第三,选择养老场所。在中世纪的西欧,很多年老的贵族妻子喜欢把神圣的修道院作为养老场所。修道院安逸、幽静、舒适的环境对她们很有吸引力;而且在这里她们可以与家族成员,尤其是自己的姐妹、女儿生活在一起;在修道院,她们可以通过余生的祈祷,为自己和家人的灵魂得救增添机会;而且死后可以安葬在修道院,通过后人的祈祷使灵魂永远得救。一般情况下,她们进入自己家族创立和捐建的修道院,或是自己早年捐助过的修道院。例如11世纪30年代,子爵乔斯林和妻子艾美琳(Emmeline)在鲁昂地区为本尼狄克修士建立了圣凯瑟林修道院,为修女建立了圣阿曼特修女院,并分别给予丰厚捐赠。到两人晚年时,便各自进入修道院生活[6](pp.38~39)。

    第四,妻子追随过宗教生活的丈夫。中世纪的修士和教士中许多是已婚男性。基督教会改革后,实行不婚制,要求教士独身,修道院亦要求修士放弃婚姻。教会和修道院的规定致使那些放弃了婚姻的教士和修士的妻子也不得不进入修道院修行。她们之中不乏受到丈夫影响,满怀宗教热情而自愿修行者;但多数情况是,丈夫为了自己的伟大理想和光辉前程,劝导、要求或强迫妻子修行。海萝丽斯就曾在丈夫阿贝拉尔的要求下两次进入阿根杜修道院,但是她说这绝非出于对上帝的爱和她本人的意愿,而是阿贝拉尔的命令使她带上了修女面纱!与做修女相比,她更愿做阿贝拉尔的娼妓和陪睡者。

    3、寡妇

    “寡妇”一词英文为widow,来自拉丁语vidua,意即“被剥夺”[11](p.25)。从词源即可理解,“寡妇”的意义不是私人的或表示感情的,而是社会性的;成为“寡妇”不仅意味着失去丈夫,同时也意味着被剥夺了法律代言人、经济手段和社会地位。在中世纪的西欧,男子失去配偶后仍然能够控制他的经济,维持他的法律地位和社会地位[11](p.26),仍然能够照原样生活。妇女就不同了,当她们面临“被剥夺”的境遇时,通常只能选择住进修道院。

    首先,是为了摆脱家族亲属和领主对其财产的索求。在中世纪的西欧,寡妇阶段通常被认为是贵族妇女最有势力的时期,不仅因为这时她开始得到法律自治的机会,而且因为她可以拥有大量财产。她们拥有的财产主要是晨婚礼金(dos)和嫁妆(dowry)。晨婚礼金是新婚翌晨丈夫指定由妻子继承的财产。在某种程度上,她保留这份财产就是为了日后寡居时享用。妻子结婚次数越多,这笔财产的数量也越多[12](p.161)。嫁妆是结婚时娘家指定给新娘的财产。此外,妻子还可能多寡不等地获得一些遗产。总之,作为继承人,贵族寡妇会得到大量财产,包括耕地、房屋、储藏室、庄园、磨房等。中世纪很多教会著作和律法都涉及到寡妇的财产处置问题。如8世纪比德的《英国教会史》中记载,如妻子改嫁,则所继承的土地应归还丈夫家族。11世纪克努特法俗人之律第73,73a条规定:寡妇守寡不满一年改嫁,则从前夫所得财产及晨婚礼金被没收,土地及其他财产均由(前夫)最近的族人继承[13](pp.40~41)。然而,即使寡妇不改嫁,他人对其财产仍会产生觊觎之心,亲属或领主骗取寡妇财产的事件时有发生,他们最常用的计谋就是建议寡妇再婚。例如,12世纪时克莱蒙特的封臣埃夫拉尔的妻子成为寡妇之后,埃夫拉尔的继母就是采取建议她再婚的方式,企图占有她的财产[6](p.99)。但是如果寡妇捐赠财产进入修道院,便可以摆脱这些觊觎者。如果她们创立一所修道院并自任院长,那就不仅可以亲自管理继承来的财产,还能收到大量财产捐赠。

    其次,是为了保证长子之外的孩子的继承权不受侵犯。丈夫逝世后可能留下一群孩子,其中可能有些尚未成年,甚至还有婴儿。长子无须寡妇操心,上一级领主自会对其实行监护;即使由母亲监护,最终控制权仍然掌握在上一级领主手中,婚姻权也由他行使或出售;所以寡妇很少操心长子的抚养问题。但是其他孩子必须由她抚养。如果寡妇再婚,后夫很可能侵占其财产,使其他孩子的继承权得不到保障。许多丈夫生前即对此表示担心,并且提前有所安排。例如1442年,吉伯特-雷尼爵士将其所有动产赠给妻子玛格丽特,但是规定“我死后,她必须宣誓贞洁,否则她只继承其中的1/3”[14](p.49)。他并不打算阻止妻子再婚,而是一心维护自己孩子的继承权不受侵犯。所以,寡妇进入修女院经常是为了保护长子之外其他孩子的继承权。

    再次,是响应基督教对寡妇贞洁的宣传。在中世纪的西欧,贞洁的寡妇生活被认为是仅次于童贞的理想,是一种“第二童贞”。这种观念受到基督教会的大力宣传和赞扬,早期教父吉罗姆和安布罗斯等就极力推崇不受再婚诱惑的寡妇。基督教认为,贞洁的寡妇有特殊的祈祷力量,寡妇越贞洁越有人请她祈祷,而实现贞洁理想最好的方式就是进入修道院修行。教会就是利用这种精神控制方式,使自己最终成为贵族寡妇财产的受益者。例如墨洛温王朝时期,为逃脱国王为寡妇里科蒂德(Rictrude)安排的再婚计划,高卢主教旺帮助她进入修道院[15](p.43)。而且,贞洁的寡妇进入修道院也会为修道院带来更多的财产捐赠,无论是教会还是寡妇本人都能受益。因此,动员寡妇进入修道院也经常是教会聚敛财富的一种手段,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的英国、中世纪时期的意大利南部、中世纪晚期的佛罗伦萨和16世纪的西班牙,都可以为此找到例证[16](p.20)。

    最后,有些贵族寡妇是为寻求一个安全的住所。在中世纪的西欧,某些法律规定了寡妇的住所问题。例如在苏塞克斯,当地法律允许寡妇在家中继续居住。而在普通法下,无论寡妇拥有多少土地财产,只允许她在居所住40天,40天后必须离开[17](p.91)。因此她们必须另寻安全居所,而修道院通常是她们理想的安全所在。住在修道院不仅可以躲避财产觊觎者和求婚者,而且像进入修道院的贵族妻子一样,她们可以把这个安全住所当作度过余生的养老之地。

    最后,有些贵族寡妇是为寻求一个安全的住所。在中世纪的西欧,某些法律规定了寡妇的住所问题。例如在苏塞克斯,当地法律允许寡妇在家中继续居住。而在普通法下,无论寡妇拥有多少土地财产,只允许她在居所住40天,40天后必须离开[17](p.91)。因此她们必须另寻安全居所,而修道院通常是她们理想的安全所在。住在修道院不仅可以躲避财产觊觎者和求婚者,而且像进入修道院的贵族妻子一样,她们可以把这个安全住所当作度过余生的养老之地。

    最后,有些贵族寡妇是为寻求一个安全的住所。在中世纪的西欧,某些法律规定了寡妇的住所问题。例如在苏塞克斯,当地法律允许寡妇在家中继续居住。而在普通法下,无论寡妇拥有多少土地财产,只允许她在居所住40天,40天后必须离开[17](p.91)。因此她们必须另寻安全居所,而修道院通常是她们理想的安全所在。住在修道院不仅可以躲避财产觊觎者和求婚者,而且像进入修道院的贵族妻子一样,她们可以把这个安全住所当作度过余生的养老之地。

第一百五十章 黑死病

    以拉略的法术再一次覆盖上来,然后国王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擦过脸颊,猫仔跳到他的肩膀上,舔着他的脸。

    国王闭上眼睛,竭力控制自己:“什么瘟疫?”这次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黑死病。”

    国王的胸膛顿时猛烈地翻滚起来,他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一阵天昏地暗:“奥尔良公爵……”天主啊,他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请保佑他,保佑菲利普,希望他在外面,无论是为了什么……哪怕是被叛军抓住了也行,但事与愿违——他听到以拉略无情地说:“奥尔良公爵正在南锡城内。”

    国王终于无法控制地呕吐了出来,他晚上一向吃得很少,这次也不例外,他的胃里没有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但巨大的精神压力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压着他,以拉略还想要施放法术,却被国王阻止了:“我很快就好,”他说,然后随手拉出抽屉,拿出里面的一小瓶酒喝了一口:“……这就行了,”他微微喘息着说,作为国王,作为兄长,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静与果断。

    黑死病就是鼠疫,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而且它最近的一次大爆发就在三百年前,人们对此记忆犹新,从1347年到1353年,整个欧罗巴都被黑死病的阴影覆盖着——它的源头来自于卡法之战,被另外一个强大的帝国驱逐到这里来的黄皮肤强盗在攻打黑海港口卡法的时候,因为久攻不下,他们就将因为瘟疫而死的人的尸首,装在投石车上投向城市里,城市里顿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之后瘟疫被阿拉伯商人带到了意大利,又从意大利扩散到了法国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等国,而后又从这些地方传播到了丹麦瑞典等北方国家,再从前者传播到波罗的海地区,最后抵达俄罗斯,这场浩劫导致了两千五百万人的死亡,几乎占据当时人口的三分之一!而死去最多人的乃是意大利城市佛罗伦萨,死去的人是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据著名作家薄伽丘所记录和描述的,当时佛罗伦萨简直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到处都是黑黝黝的P字……人们用涂刷在墙上的这个符号来告诫这里有黑死病人,要迅速躲开,但这丝毫不起作用——即便是十七世纪,人们仍然不知道这种瘟疫是老鼠带来的,只要老鼠还在到处乱窜,这种疾病就不会消失——行人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了,在家里的人消无声息地死去,在尸体腐烂之前,没人知道,每天都不断地有尸体被运出去,倾倒在山谷或是沼泽里,但那些运送尸体的人,往往也是一边走,一边就倒下死了。

    只有少数幸运的人,能够在被瘟疫追逐上来之前逃走,但这也要看他们的身份,如果一般的平民,依然会被拒绝在城市与庄园之外,领主的士兵,甚至最卑微的农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因为他们身上很有可能带着瘟疫——被确定无可挽回的城镇甚至会被烧掉,若是城市也会被封锁,直到里面的人全都死光。

    这是几百年来人们对抗黑死病的仅有的几种办法,其他的还有——杀死黑猫、杀死异教徒、举行弥撒,赎罪游行等等,总是不是去毁灭别的生灵就是祈求天主的保佑,路易很清楚自己应该立即命令封锁南锡,但奥尔良公爵就在南锡,他可能已经患病——出于自私的心理,国王几乎要命令以拉略,不惜一切也要将奥尔良公爵从瘟疫中解救出来,但他看向以拉略的时候,以拉略只是摇头:“陛下,”他说:“我们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或者说,如果我们能够驱逐瘟疫,那么罗马教会就不会衰弱到今天了。”

    这倒也是一句真话,如果教会掌握了治疗或是预防黑死病的方法,他们就不会沉寂到今天,会有无数狂热的信徒为他们扫除所有的障碍,地上神国也许就不是写在书本上的一个名词了。

    “巫师呢?”

    “巫师也一样,”以拉略说:“我们的身体或许要比凡人强健,不容易染上瘟疫,但我们并没有治疗黑死病的办法,也无法预防,就算是不容易染上瘟疫,也不是不容易,而不是不会,如果我们在疫区待得过久,一样会被死神迫近。”

    “血族呢?”国王问提奥德里克,也即是那只猫仔。

    猫仔颇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从桌子上跳了下去,几分钟后,黑色的蝙蝠群涌入打开的窗户,提奥德里克出现在他们面前,以拉略的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在国王歉意的神情中勉强忍耐了下来,“请原谅,先生,我并无意让您们处于这个尴尬的场景之中,但事情紧急,”国王说:“请问血族有可能感染瘟疫吗?”

    “血族不会感染瘟疫,”确切点说,有时候他们还会传播瘟疫,血族的十三大圣器中,就有腐镯这样东西,它据说是所有瘟疫的缘由,世界上所有的瘟疫都是由它传播出来的,但这样圣器很早就从拥有者诺菲勒族的族长手中遗失了,要不然诺菲勒族也不至于被其他氏族这样轻蔑——吸血鬼们时常漫步在因为黑死病泛滥而被封锁的城市里,因为在那里不会有教士和圣骑士,他们尽可以随心所欲地狩猎:“但如果奥尔良公爵已经感染了瘟疫,那么除非我们将他转化为我们的一员,不然他还是难以逃过一死。”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望向黑沉沉的窗外,他几乎可以说是一意孤行地推行了巴黎的重造工程,就是担心过于密集和肮脏的城市会导致瘟疫蔓延,没想到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没在巴黎罹患瘟疫,倒在百里之外的洛林倒下了——“我需要洛林现在的情况。”国王低声说:“还有奥尔良公爵的。”

    “我会让我的孩子们去看看。”梵卓亲王说,而后他就离开了国王的书房,就连分身猫仔也没有留下,和死敌待了这么一会就够让他难以忍受的了。

    以拉略一直保持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国王看向他的时候才有意收敛:“陛下?”

    “如果只是南锡爆发了黑死病,不应该是你来回报我,”路易说,虽然他的胸膛还有烈火在燃烧,但他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还想告诉我什么?”

    “陛下,您不觉得自从您围困罗马以来,罗马教会就变得格外安静吗?”

    “你是要说……”

    “是的陛下,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您想想,血杯原本是被掌握在谁手里的呢?马扎然主教先生,”他说:“事实上最先拥有它的罗马教会,在一次交易中它被黎塞留主教取得,,当然,对于罗马教会来说,他们以为给出的只是使用权,毕竟作为褫夺收入,教士们的遗产本该属于教会,谁知道呢,黎塞留把它留给了马扎然,马扎然把它留给了您……哦,当然,原先如此,现在据说它已经还给了血族,在那位梵卓亲王的手里。”

    “你是说他们也会有腐镯。”国王说,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而且虚弱,毫无威慑力,但以拉略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现在的国王亟不可待地需要所有与此有关的讯息,所以他是平静的,就像是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那样,反而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境界里,无用的情绪被排除之后,余下的东西就变得可怖起来。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的一些修士被罗马教会召唤——据说罗马教会的教士们正在忙碌于准备大弥撒所需的种种事务,不是一台,而是很多台,密集的数量胜过十一月到五月,可是,陛下,圣体圣血节刚过去,距离圣母升天节还有两个月之多,许多弥撒用品是不耐储存的,一些商人还被要求在两周内交货,这就让人奇怪了……最近有没有哪位国王要死了,或是那位将来的国王诞生了,只能说他们大概预料到了要有什么做大弥撒的事情发生。”

    “这对教会又有什么好处呢。”国王轻声问道:“他们自己也很危险。”

    “唉,如果世界上都是我们这样的聪明人就好了,陛下,”以拉略厚颜无耻地说道:“但问题就在这里,您带来的恐惧与耻辱让整个罗马教会陷入了一片与痛苦之中,您也知道,对于一些蠢人来说,强大的力量或许会令他们畏缩,但若是多到了他们无法承受的地步,他们倒是会像被逼到了角落的老鼠那样,跳起来咬您一口呢,至于之后是不是会被您摔死,或是烧死,他们大概是想不到这些的——另外,洛林与梵蒂冈间隔着半个法国,三分之一个神圣罗马帝国,一整个瑞士和三分之二个意大利,他们也许觉得,黑死病是不会传到罗马的。”

    以拉略倒是没说错,罗马教会的人也许(他们的嫌疑很大)会不在乎黑死病的再次泛滥会死掉多少人,但无论是法兰西的路易十四,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又或是瑞士的联邦委员会,以及控制着米兰公国的西班牙,都不会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必然尽心竭虑,而教会……

    “教会只需要祈祷就好。”以拉略说:“对了,还有,他们还会指责,某些国家,或说是某位国王,需要为这场浩劫承担起责任来。”

    “他们是想让我身着亚麻长袍,赤足站在瓦诺莎城堡外祈求教皇的宽恕吗?”路易嘲讽地问道:“或许还要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同样衣衫褴褛地站在身边?”

    “这可能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以拉略说:“不过他们也许更想要夺回圣职任免权和收取教会税赋的权利。”

    “你知道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让这件事情爆发出来吗?”

    “就在这几天了,陛下,”以拉略说:“也许就在明天。”

    “只要不是立刻,我们就有办法。”路易苍白着脸站起来,“邦唐,去通知王太后,王后和王太子,让他们立即动身前往圣母院——还有孔代亲王,孔蒂亲王……”他说了一连串的王室血亲亲王与公爵们的名字。

    此时正是深夜,可以说是大半内廷外朝倾巢而出,难免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巴黎的人们虽然有很多人都无法在黑夜中看清东西,但从卢浮宫到圣母院的一路上,火枪手和近卫军们燃起了连绵不断的火把,就像是在黑夜中开辟了一条光的河流,富丽堂皇的马车一部接着一部,平素难得一见的贵人重臣都出现了,圣母院的大钟敲响,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率领着教士们身着圣衣,一脸端庄肃穆地捧着圣经、圣物,举着蜡烛,摇着香炉恭迎国王,一点也看不出他被达达尼昂伯爵拉起来的时候还在一位丰满“名姝”的床上。

    国王进了圣母院,径直走向教堂的中心点,也就是这座十字平面的建筑物交叉的地方,这里有两个对称的耳室,其中一间耳室里是圣母祭坛,祭坛上的圣母像是十四世纪就已经完工了的,但直到不久前才有人为了逢迎国王,在去年的9月5日将这尊雕像从一座礼拜堂搬到了圣母祭坛,这座雕像几乎有两个成年男性那么高,圣母怀抱耶稣,头戴王冠,面露怜悯之情,而就在国王向她跪下的那一刻,她那双石头雕刻而成的眼窝里突然流下泪来。

    在场的人们顿时一阵哗然,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划着十字,诚惶诚恐地匍匐下来,将额头贴近冰冷的地面。

    在黎明到来之前,一个传闻不胫而走,从巴黎迅速地扩散到四面八方——圣母降临到国王的梦中,告诉他说,有一场巨大的灾祸即将在法国的北方降临。

    放在有心人或是聪明人的严厉,这样的反击未免过于僵硬,但对于碌碌众生来说,他们并不需要接受太多复杂的消息,他们只知道,有圣迹降临在他们的国王和巴黎的圣母院就行了,而且第一批朝圣者来到巴黎的时候,圣母还在不断地流泪呢,这样确凿的证据是无需怀疑的,而且国王听到的警告,也在不久之后得到了认证——南锡爆发了黑死病。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死病(2)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国王最信任和亲爱的弟弟,站在城堡的窗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座等同于重新建造起来的福勒维尔城堡原本是为了保证他和他的士兵们的安全,为了抵御叛贼与暴徒的明枪暗箭,谁知道,它最先抵挡的,竟然是瘟疫。

    首先叫嚷起来的人们发现的并不是瘟疫,而是女巫,因为一个孩子死了,而他悲痛欲绝的母亲坚称是一个老女巫杀了他,把他奉献给了魔鬼,而这个所谓的女巫也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如后世的人们想象的不同,焚烧女巫这种事儿,乡村之中的次数要胜过城市,也许是因为农民和农奴都几乎不会自我思考,在贫乏艰难的生活中,他们需要娱乐与迁怒,而为了平息一个疯狂暴躁的母亲,一个甚至没人会为她说一句话的孤老婆子当然也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罪魁祸首。

    奥尔良公爵完全是一时生起了恻隐之心,此时的女巫审判大多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是由世俗法庭审理的,只有那些真正的危险存在才会引动裁判所,于是公爵就要求那些人将孩子的尸体抬到他的面前来,他的兄长曾经推荐给他一本书,一本所谓的禁书,作者是安德烈.维萨里,菲利普知道国王最初决定留下瓦罗.维萨里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个先祖,所以怀抱着好奇与惊骇的心态,他读完了整本大作——看完后,奥尔良公爵必须说,这位维萨里先生,被教会判罚有罪倒也不是无中生有,事实上,若是他晚生五十年,菲利普一样会建议国王绞死他。

    不过这本书上能够学习到的东西远比教会或是王宫里的书本里的多,奥尔良公爵觉得,如果能够确认这个孩子是死于意外或是疾病,除了可以避免处死一个无辜者外,这里的不安气息也可以得到平静。但他没能想到的是,当那个小男孩被抬到众人面前,被解开衣服寻找伤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大大小小,鼓起来的肿包,一些还溃烂了,在腹股沟这里格外多。

    黑死病上一次爆发,洛林的死伤不算严重,也许是因为多山地,人口稀少的关系,但只要读过《七日谈》的人,都知道黑死病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惊叫起来,疯狂地后退,那个母亲仿佛还要说些什么,但她一站起来,就突然跌倒了,她匍匐在地上,开始呕吐,人们的喧哗声变得更大——奥尔良公爵当机立断地拉出手绢,按在面孔上,“蒙住口鼻,我们立刻走!”

    幸而公爵的士兵与随从不屑于去做那些低等的事情——无论是勒索还是殴打在场的下等人,更不会去碰触尸体,所以没人接近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他们都是和奥尔良公爵在数次战斗中搏杀出来的人,对公爵的命令毫不犹豫,马上就撕下了外套里的丝绸衬衫蒙在脸上,翻身上马,在人们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就和自己的主人一起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在路口公爵勒马下令封锁这座村庄,如果有必要,可以烧尽这里的一切。

    但为时已晚,甚至在公爵离开之前,疫情就先于公爵的命令封锁了整个南锡——那个孩子只是被公爵发现了而已,真正的灾祸源头早就离开了村庄,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躺着一个从英国来的商人,他最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感染鼠疫,他在加来下了船,就开始有点头痛发热,但他可不是那种大商人,只因为一点不舒服就能躺下来休息,他坚持走了两三天,最终因为无法抵御高热带来的痛苦而死在了距离一个村庄不远的地方,田野里的老鼠分食了他的尸体,又一只接着一只地死去,但在死去之前,它们已经将瘟疫带给了那个村庄里的人,而很不幸,那个村庄里的传信人正准备前往洛林,他带着信件,日夜兼程,在洛林的一个客栈里突兀地死去,而那个客栈主人却因为担心引来麻烦,只把这个他以为只是受了寒气而死掉的客人偷偷地埋掉了。

    所以说,在那个孩子死去之前,瘟疫的触手就已经从加来直接伸向法兰西,当噩耗不断地从阿图瓦、凡尔登、图尔等地传来的时候,巴黎的民众和大臣只庆幸时常会在加来与科隆納公爵见面的国王陛下这次没有在加来,而是在巴黎——但从地图上那道鲜明的痕迹来看,奥尔良公爵的去路已经被阻隔。

    “殿下,”公爵的贴身侍从轻声道:“皮埃尔先生回来了。”

    皮埃尔,达达尼昂伯爵的表兄,他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所以国王在需要有人协助脆弱的瓦罗.维萨里先生勘探矿藏的时候,就派了他,他当然是很愿意接过这个委任的,不管怎么说,他虽然与达达尼昂的关系很好,但达达尼昂一路青云直上,而他还只是一个火枪手的时候,皮埃尔先生也不免感到了一丝惆怅——等到洛林成为了国王领地,奥尔良公爵被调派到这里之后。他也和维萨里先生一起留了下来,菲利普对这位孟德斯鸠也是相当信任——他之前派了这位先生出去,就是为了和神圣罗马帝国的边境领主交涉,看看能不能到他那里暂避一时。

    但一看到侍从的面孔,奥尔良公爵就知道不行,瘟疫的事儿已经传开,就连他也不能责备那个拒绝了他们的诸侯——别说是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显然隐约已是敌人,就算是朋友,如果立场调换,奥尔良公爵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的——这是黑死病,不怪人人为之色变。

    据皮埃尔先生说,从他出发到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南锡的瘟疫已经开始向东,向北扩散,而在西侧和南侧,他不敢说的是,他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升起的烟雾和火光,那也许是人们正在焚烧出现了疫病的村庄与城镇,他不知道,也不敢往哪里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健康的。

    路边已经出现了倒下的人,一些死了,一些奄奄一息,皮埃尔回到城堡之前,还在护城河里洗刷了一通,他和他的马,身上的衣物被直接扔到火堆里烧掉,他在城门外的小屋里待了三天才被允许出现在公爵面前,公爵没有责怪他,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城堡里的草木依然郁郁葱葱,繁盛茂密,人们来来往往,虽然面带忧色,但不曾出现混乱和吵闹的情形。

    这要归功于这座城堡,因为从小就和自己的王兄一同起居,王弟菲利普在王室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受过罪,而他所享有的丰厚收入,保证了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为自己安下一个舒服的小窝,当然,福勒维尔是个大窝,因为同时它也是一个军事要塞,所以里面的食物储备足够这里的人饱足地享用上半年,布匹毛皮也应有尽有,尤其是供水,这座城堡原先就有一个地下井,就在主楼下方,是专门保证城堡用水的,而距离它不远就是默尔特河,奥尔良公爵从河里引水,保证城堡中的清洁与卫生。

    现在公爵不再允许人们从水渠里取水,地下水也要经过处理和煮沸,反正城堡里为了供应地热,所以蓄积了许多煤炭——又因为奥尔良公爵曾经为国王清理过巴黎——现在还有人将浴室戏称为奥尔良房间呢,鉴于他也许会经过一些肮脏杂乱的地方,国王也提醒过自己的弟弟要注意远离老鼠、野猫狗和平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座新建的城堡里,不但几乎没有老鼠,就连人们司空见惯的臭虫和跳蚤也很少——正所谓上从下效,国王和王弟喜好干净,他们的身边就不会出现那种懒怠收拾自己的人。

    这让城堡里没有出现哪怕一个可能染上瘟疫的人,在周遭的人们发现这点之前,城堡的吊桥就拉了起来,众门紧闭,但从几天前开始,就不断地有人越过护城河,想要攀上城墙,或是敲打城门祈求收容——但谁也不敢让他们进来,哪怕这些人看上去都很健康,而且其中不乏贵人重臣,但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一个携带着瘟疫种子的人呢,只要稍有疏忽,这座依然生机勃勃的城堡只要十来天就能变成一座死寂的陵墓。

    “陛下……”公爵的侍从下意识地说,但之后就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也意识到,国王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他的军队和大臣也是如此,他们只能在这里默默地等待,等到瘟疫带走周边所有人的性命,等到雨水和烈日让瘟疫的种子枯萎,他们才有可能从城堡里出来,回到巴黎,在这之前,就算他们能,国王的军队也不会允许……所有通往巴黎的道路现在应该都已经封锁了。

    没有什么人能够比国王更重要,这他们都清楚,只是他们不免还抱着一点希望……毕竟王弟还在这里。

    城堡中的人这么想,城堡之外的人也这么想,洛林和阿尔萨斯的人们原本就不那么情愿被法国人统治——洛林公爵的来位又有点不正,他的公爵之位是从兄长手中篡夺而来的,在洛林,他兄长的支持者依然不少,而现在,除了那些一直就在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之外,还有一些被瘟疫逼迫的无路可走的人们也爆发出了凶恶的天性,“王弟菲利普就在南锡!”他们这样喊道,“到福勒维尔去!”

    他们这样说,也这样做了,他们知道,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对法国国王来说,不但是他最亲爱的弟弟,也是最可信的臣子,更是法兰西王室的嫡系,距离王位不过间隔着两个人,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若是把他抓起来,吊在队伍前面,不怕国王的军队不让开道路——他们要离开洛林,逃开瘟疫的追杀!即便最终还是无法摆脱死神的镰刀,那么至少有一个尊贵的人和他们一样陷入死亡的深渊!

    可笑的是,奥尔良公爵派出去的士兵发布的命令——有关于如何抵御这场瘟疫的文书根本没人要看,没人要听,有心人的撺掇这些愚昧的人倒是心服口服,一开始只是领主的军队,商人的护卫,雇佣兵,后来就有无数挥舞着连枷(真正用来打麦子的)和干草叉,或是木棍的农民和奴隶跟在他们后面,形成了一行浩浩荡荡的大军,虽然这支军队良莠不齐,混乱无序,但主导者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到了城堡前,就有已经开始发热的人冲向护城河,士兵们放箭,或是投掷石头,他们的尸体就落入了护城河——这时候正是洛林逐渐变得又潮湿又闷热的时候,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了,虽然城堡里的人都不必靠着护城河用水,但浓烈的臭味从城墙外蔓延进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让人感觉到死亡正在迫近。

    城堡外的人确实十分恶毒,他们一边煽动着平民们攻击城堡,一边还在不断地散发南锡还有一片净地的消息,无法走到神圣罗马帝国,也无法进入法国腹地的人们当然只会逃向这里,城堡的箭矢很快就消耗一空,能够拆掉的房屋也都拆掉了,就连奥尔良公爵喜欢的雕塑也都搬上了城墙敲碎,被作为石块投向外面的敌人——这些完全称不上是士兵的家伙们,他们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拼命地想要进入这座城堡——他们都看到了!城堡里的人确实都还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有力气搬运石头挥动武器!里面没有黑死病!

    他们根本不去思考,已经发热、肌肉疼痛,无力和生出黑色斑点与脓包的他们,一旦进入城堡,可不会就此不医而愈,只会感染更多的人,然后一起痛苦的走向死亡,或者他们想到了,但有神父和主教说,在这座城堡里,在奥尔良公爵手里,有着一样来自圣母玛利亚的圣物,是它保佑了城堡里的人,保佑他们免于瘟疫的侵害,只要他们进到城堡里,他们也能享有这份巨大的赐福。

    想想看吧,每天,不,每一刻,你身边都有人倒下,然后死去,而你也已经听到了丧钟在敲响——你难道还会畏惧痛苦,畏惧死亡吗?或者说,若是留在这里,必然一死,但若是能够进入城堡,也许就能得活呢?

    这样的想法让人们如同浪潮一般地冲向城门,他们赤手空拳,他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他们死伤无数,但这些都无法抵消他们对于生的渴望,城墙上的士兵若不是已经经过了数次战斗,准会吓得肝胆破裂,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难以继续坚定自己的意志——人们不断地涌入这里,而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没有援军,也没有希望。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死病(3)

    奥尔良公爵还在苦苦支持,他相信国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但在巴黎,以及整个法国的人们,无不在窃窃私语,因为在得知了黑死病在洛林的南锡爆发之后,国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锁道路,命令从洛林往南,往北所有的领地与村镇都进入戒严状态,当地的贵人们曾经无数次地诅咒过的监政官们,开始日夜奔驰在新的大道上,将国王的医生与学士们共同撰写的探查、防备与阻隔黑死病的方法传播到各个角落——这些道路是国王在这三年里达成的辉煌成果之一,也是让法兰西国库空荡的罪魁祸首之一,从巴黎开始,向着西至勒阿弗尔、北至阿图瓦、凡尔登,西至法兰丝孔德,北至奥尔良的方向蔓延,虽然还不能保证通往任何地方,但至少保证了每个省地都有一条可供马匹快速奔驰的大道,这条道路现在几乎成了民众们的救命线——监政官还带着国王的士兵,如果有官员或是领主不配合,他们有权将后者抓起来,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被国王允许处死罪犯——这种行为,若是放在十几天前,准会遭人诟病,但此时,只要还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对此大放厥词,事实上,虽然监政官的一些要求涉及到了那些领主不愿意让人踏足的地方,或是秘藏的资料,他们也乖乖地拿了出来,只求能够在巴黎得到一个容身之处。

    是的,就像洛林的人们涌向南锡,上面提到过的其他地方的人,也在向巴黎而去——他们相信国王在的地方,必然是安全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依然有国王以触摸为臣民治疗瘰疬病(结核病)的说法,路易自己还曾经施行过这样的仪式,只是就算是圣路易再世,他也未必敢去触碰黑丝病人,是不是要接纳这些贵族,就成为了国王的难题。

    可以想象,如果拒绝,那些人必然心怀怨恨,但如果接纳,且不说他们之中是不是会

    有瘟疫种子的携带者,单单人口——这些人可不会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来了,必然带着家眷,仆人和士兵们,巴黎也无法承载得了那么多人口,于是国王就说,“让他们去凡尔赛。”

    在凡尔赛建造新宫的想法,从路易少年时就有了,也不仅仅是因为巴黎的民众曾经两次背叛过他们的国王,也不仅仅因为凡尔赛的民众反而更崇敬与忠诚于国王,说到底,还是人口,巴黎的人口因为暴动猛烈地缩减过,问题是,经过几年来的繁衍和迁移,巴黎再次人满为患,如果不是国王之前就对巴黎的城区做过一番拓展和梳理,这样的人口密度迟早也会爆发瘟疫。

    路易原先设想的就是将巴黎的边界线向外延伸,就像是几百年后的人们,为了容纳下数千万的人口,而不断地将城市周围的市镇纳入自己的怀抱那样,国王没有重新建立起一个凡尔赛市的意思,他只想在凡尔赛的行宫落成后,不但要将宫廷搬到凡尔赛,也要将凡尔赛与巴黎连接在一起,这样凡尔赛就成为了巴黎的月亮城,等凡尔赛与巴黎之间的地方逐渐繁荣起来,那么巴黎的面积也就自然而然地扩大到了凡尔赛——只是没想到,凡尔赛宫才初初有了雏形,他就必须往里面塞上成千上百个贵族了。

    但除了凡尔赛,真没别的地方更适合这些人了。首先,凡尔赛除了国王的行宫之外,还有国王为了工人和设计师们建造的公寓,这些因为有了水泥而能够建造到五层的房子,虽然难看的要命,但有门,有窗,有最基本的家具,甚至还有公共洗浴与卫生设备,完全就可以被用来供给那些仆从和士兵;其次,凡尔赛虽然距离巴黎不远,但也不是近到触手可及,它的周围都是森林与沼泽,不夸张地说,如果这里爆发了瘟疫,只要截断道路,里面的人一个也走不出来。

    最后,如果大家没有忘记,凡尔赛是连续两位国王,路易十三与路易十四斥重金买下来的,甚至包括了那些沼泽与森林,所以他们就是这里的领主,在这片领地上发生的事情,在这片领地上的民众,都要遵行他们的法律。

    但让人们不安的是,国王始终没有提起被围困在南锡福勒维尔城堡的奥尔良公爵,没说要派遣军队去围剿那些暴民,也没有举行大弥撒为王弟菲利普祈祷,好求得天主的保佑——别说王太后做了什么,人们观望的乃是国王的态度,他们不由得猜测,国王是不是有心毁掉这么一个有才能的弟弟呢?前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路易十三坠马受了重伤的事情,这位公爵始终没有摆脱嫌疑,而且看国王和王太后毫不犹豫地在暴乱平息后判了他流放(这是对血亲亲王所能做出的最严厉的判决),以及加斯东公爵夫人与女儿们还在为他哀悼的时候,宫廷里从来就没有停下过乐声和笑声的态度来看,两位陛下是很愿意看着他去死的。

    难道奥尔良公爵的头衔就是这样的不祥?又或是加斯东的诅咒?

    路易一个人走在卢浮宫里,现在卢浮宫已经不复辉煌,到处都是石灰水的痕迹与气味——幸而为了卢浮宫的修缮与凡尔赛宫的建造,巴黎积存了不少石灰,现在它们都被用来防疫,只是人们不知道的是,那些被混杂在石灰里的还有来自于里世界巫师们提炼出来的魔药结晶,这种结晶出自于瓦罗.维萨里的发明,一开始被用来检测矿石成分,后来被用作制作染料,后来它又被发现具有毒性,最后更是有巫师研究出,它还可以作为一种治疗药水来使用。

    对于巫师们来说,这种实验是相当新奇的,因为对于之前的里世界人来说,他们很少会深究一样东西,就像是魔咒,一旦被发明出来,那么导师要求学生的就是不折不扣,一丝不苟地去念,去做,魔药也是如此,至于寻根溯源——只有大家族巫师才能有可能触及门内的奥秘。但自从国王知道了里世界的存在,他对这个自己并不了解的地方一直充满了探究的***,大家族能够提供给嫡系成员的东西,他也能提供,无论是场地、样本又或是宝石等贵重材料,只要能够给他结果,他的慷慨可以让任何一个里世界的家长为之叹服。

    而这种白色的结晶,就是巫师们交付给国王的最新成果,他们起初是调配成魔药,用来外敷内服,可以治疗出血和发热,而人们发热,更多时候都是因为感染,所以国王就猜想它是否会是一种有效的杀菌药物,实验后发现确实如此——这种结晶是从煤炭里冶炼出来的药剂里再提取出来的,而煤炭,自从有了洛林,国王就一直在提倡烧煤,这种“风尚”也和花边、染料和洗浴等等一起被传到了外省,一时间煤炭的产量与供能大增,巫师们用掉的那些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黑死病爆发之前,巫师们就积累了不少结晶的原材料,等到黑死病的消息被确认(甚至更早),国王不但要求那些有幸停留在疫区外的巫师停下了所有的工作,一力制作这种结晶,也向科隆納公爵夫人——以及她身后的曼奇尼家族发出命令,调拨来更多的巫师,制作这种结晶——虽然它还只是手工制品,幸而只需要融到水里一点点,就能达到杀菌祛疫的作用,最少的,保证巴黎和凡尔赛不受侵扰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虽然是猜测,以及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黑死病是老鼠传播的,但巴黎改造之后,干净的街道与住宅,对于虫子和老鼠的驱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再次开张的公众浴室,也让巴黎成为了一个洁净的孤岛,在这里的人们发现自己似乎不再那么频繁的生病了——这样的传闻自然也不会被阻隔在外省人的耳朵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要来朝圣的,巴黎圣母院中心祭坛的圣母每天都会流泪,始终不停,而朝圣的人也确实看到了,就算没人去接近圣像,那清澈的泪水还是会按时流淌个不停,拉里维埃尔主教率领着教士恭敬地接下泪水,融入圣水,然后分发给每个虔诚的信徒。

    圣水原本就是葡萄酒,按照国王的吩咐,酒里还加了糖,一些只是出于恐惧而觉得虚弱的人喝了它之后自然会觉得精神振奋,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因为同样融在圣水里的魔药结晶——这种结晶是溶于酒精的,还有点酸苦味儿,但在葡萄酒里,谁也喝不出来。

    现在王太后,国王和王后,王太子,奥尔良公爵夫人与她的女儿,也都在饮用这种酒,侍从和侍女们也是如此,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隐约的酒味,事实上它们更多的来自于石灰水里的结晶——但相比起巴黎内外的安定,王太后与奥尔良公爵夫人始终愁眉不展,王后在国王处理政事的时候陪伴着他们,国王一进来,王后就在行礼后握住了他的手,路易反握回去,王后特蕾莎确实称不上美貌动人,但即便是最厌恶西班牙人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说,王后端庄平静的神态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与支持——路易一样有这样的感受。

    国王还没来及问候母亲,王太后就投来了殷切的目光,这点无可厚非,路易是她所有的希望与寄托,但她最爱的,应该是菲利普。尤其在她为了路易,为了法国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她就一直对这个小儿子抱有着深切的歉意——路易决定重用菲利普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菲利普是否会因此滋生野心,现在她才想到,她更应该担心的是菲利普的安危,毕竟没有一样功勋,是可以躺卧在舒适的卧室里轻易取得的。

    “放心吧,母亲,”路易走上前,揽住母亲瘦削的肩膀:“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他很快就会回到巴黎,和我们在一起。”

    从巴黎到凡尔登的水泥道路上,一列车队正在飞驰,但奇怪的是,除了被双马拉动的马车之外,车队外竟然没有保护马车的骑士和士兵,而且他们竟然在深夜里赶路,就算们还悬挂着车灯(但在云层厚重的夜晚,这点光亮简直就是聊胜于无),以及,车夫也能够如那些老爷们那样,没有夜间无法视物的困扰,那也太危险了。

    除了人,黑暗生物,或是野兽,道路上若是有什么多出的障碍物,没有及时发觉并且避让的马车,按照这个可怕的速度,一定会猛地飞出去,车厢翻滚,车辙折断,而马匹和乘客的脖子、腿只怕都没有办法保持完好。

    但无论是黑夜,还是危险的存在,都没有对那些沉默不语的车夫造成任何威胁,他们一下下地,有规律地挥动着鞭子,让它在空中爆响,好让马儿们发挥出最大的效能,马匹们也如他们所愿的那样奋力奔跑着,它们的汗水浸透了鬃毛,让它紧贴在起伏的肌肉上,迎面而来的风愈发强劲,几乎要吹开了车夫的兜帽。

    而让人意外的是,明明黑暗几乎无所不在,车夫却突然发出了古怪的呼声,马匹竖立起耳朵,旋转着,它们听到了,仿佛就在须臾之间,这些长着四蹄的风就降低了自己的速度,等到云层略微让开,一缕细小的光线投过荒野,它们也看到了——就在距离它们还有一百尺不到的地方,赫然是一根横卧在路面上的大树。

    若是马车还在急驶,车毁人亡是必然的,但此时马匹的速度已经降低到就算是个跑得快的人类也能追上的程度,马车当然不会跟着撞上去,黑色的马车依次缓缓停下,但上面的车夫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几秒钟过后,他等待的人出现了。

    一根接着一根的火把被点燃,这里是雷维尼,事实上已经进入了洛林地区,雷维尼的领主并不是一个亲法的人,他的妻族忠诚于奥地利大公,而他也更希望洛林保持现在的实质性的独立地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死病(4)

    在火把下,是一张张充满了威胁神情的脸,若是马车从南锡方向来,这种神情还不令人意外,但马车是从凡尔登而来的,这样的行为就有待商榷了。

    摇晃不定的火光不但照亮了那些不坏好意的脸,也照亮了钢铁和牛皮的甲胄,刀剑,弩弓的寒光掠过车夫冷漠的双眼,最后落在人群中一个穿着最为富丽的人身上——说是最富丽,是因为他穿了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做的钢铁甲胄,甲胄的表层鎏金,刻印着卷草纹,胸前有家族的纹章,车夫只略一停顿,就发出一声嗤笑:“怎么?”他问,“现在就连雷维尔的子爵先生也要跑出来打劫了吗?”

    这位……子爵先生既然穿着这样的盔甲,就没有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但对方竟然如此妄测他的目的,也不由得他不怒火满腔——虽然之前的几百年,雷维尼的领主确实很热衷于打劫商人没错,但现在的领主们能从商业,矿产和土地中征税,这种事情已经不太有了。

    “我不是来打劫的,”让人意外的,这位子爵先生居然异常的心平气和:“我听闻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哦,什么样的消息?”车夫问,他依然高高地坐在马车上,纹丝不动,丝毫不觉得这是对于一个贵人的莫大羞辱。

    子爵的视线从车夫那里滑落到始终紧闭着的车门上,玻璃车窗上的帘子被拉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简直要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已经被定死在了窗框上:“告诉这里的主人,你们是谁,要往哪里去?”

    “我们被一个尊贵的人派到这里来,去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什么,子爵先生,您还没有知晓的权利。”

    “再往前就是南锡,洛林的人们正在往凡尔登跑,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实在令人疑惑。”子爵先生说。

    “我没有为您解释的必要。”

    “但要经过我的领地,您必须有我的许可。”

    车夫沉默了一会,“我有国王的许可。”

    子爵先生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这句话一落地,他就笑了:“给我看,先生,我并不是不愿意相信您,而是您的行为着实古怪。”

    那扇紧闭着的车窗突然打开了,子爵先生吓得倒退了一步,但随即又站住了,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黄铜信筒,子爵先生的一个侍从上前接过,子爵抽出里面的文书看了看,上面确实有国王的签字与印章,他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一些,不但没有归还文书,甚至还继续往后退,退到人群里。

    另外一些披着斗篷,拉起兜帽的人围了上来,在宽大的斗篷下是钢铁的碰撞声,看来他们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农民。

    “你们想要做什么?”车夫问。

    “履行天主赋予我们的职责。”那些人中为首的人这样说道,他抬起头,兜帽边露出灰白的发丝,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双眼倒还算锐利。

    马车里的人叹了口气。

    “原来罗马教会打着这样的主意。”他说,而从他说出第一个单词之后,那位看似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老人就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巴拉斯,是你。”马车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下来的并非是如这位前裁判所的大审判长以为的吸血鬼亲王,而是现任的大审判长以拉略。

    前后两任大审判长就这样讽刺性地面对面了。以拉略面带笑容,就如同之前见到巴拉斯的每一次那样温和恭敬,但巴拉斯知道他的真面目与他的外表恰恰相反,在以拉略一跃从一个普通

    从一个普通的审判员直接成为大审判长后,他就知道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后辈只怕早与马扎然红衣主教有勾结,不然的话,巴黎裁判所如何能够如此之快地被以拉略掌握在手里?只怕他已经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巴拉斯他同样对此无话可说,因为首先背弃里世界,背弃国王,背弃马扎然主教的就是他,他去了罗马,可惜的是事情不如教皇和他以为的那样得以顺利地发展,国王安然无恙,巴黎重获安宁,马扎然主教甚至乘机将裁判所收入麾下。

    而他们的第二次筹谋也失败了。

    以拉略看了看前大审判长巴拉斯的手,那只手上可没带着主教戒指,是为了这次任务,还是……教皇并未兑现自己的承诺,看来是后者,毕竟巴拉斯这次是以教会使者的身份出面的——-也许有了这次的功劳,他回去之后就会是主教或是大主教了,但既然,他们的阴谋已经被以拉略猜到……甚至连国王也没有在惶急中做出错误的决定,他的出现就如同小丑一般了。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去一点,就在国王方才知道南锡事变的那个夜晚。

    既然知道血族可以无视瘟疫,自由来去,那么将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从南锡带出来的任务也只有他们能完成了,但就在国王做出决定的前一刻,他看见了以拉略。

    对于以拉略,国王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位行事大胆妄为的家伙,似乎生来就没有任何可以限制住他的东西,除了里世界的族人之外——他或许是虔诚的,但他虔诚的并不是罗马教会,而是真正的天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罗马教会只有憎恶,没有崇敬,而他对于其他人,包括国王,又或是凡人,也没有巫师那种天生的,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应该说根本不在意他们,自始至终,他都将态度保持在被雇佣者对雇佣者的关系上面。

    也许换了其他人,会对这种态度感到不满,譬如曾经的马扎然主教,但路易并不在乎,在他的时代,这样的人太多了,而且以拉略与他的族人还是相当有职业道德的,就他知道的,自从出了敦刻尔克的疏漏之后,他身边的两个修士就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他们用秘法来保证自己的清醒,所以哪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调换,他们的寿命还是不免遭到了无可挽回的折损。

    对此国王无言以对,事实上,他对敦刻尔克的刺杀之事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有多方面的原因——一定要怪,首先就要怪他自己,不但坚持要完成入城仪式,还忘记了带上猫仔,不然他至少可以逃走。所以国王只能多多地给他们援助——从小麦到盔甲,据说他们在里世界还在和狼人、巫师作战,不过自从曼奇尼家族向国王俯首以来,这些身在里世界的修士们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巫师和他们还是两看两相厌,但已经没有成规模的战争了。

    但只是要做带来噩耗的乌鸦,还不至于让大审判长亲自至此,只能说,除了罗马教会的异动之外,他还应该觉察到了一些什么?

    觉察到了什么呢?马扎然主教说过,从亚瑟王开始,只要是君王,就必然会在身边豢养巫师,即便是最虔诚的国王也是如此,就像他们一手持利剑,一手就要持盾牌,而利用狼人或是妖精,魔怪的统治者也不在少数,路易豢养巫师和狼人,与血族亲王关系亲密,一时半会也许无人知晓,但教会一定一清二楚,但他们不会轻易地指认一个国王有异端的嫌疑,这对罗马教会也太危险了——他们需要切实的证据,或是说,哪怕只是半真半假的流言,他们要撼动路易在贵族与民众心中的地位,就像是他们曾经撼动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的宝座。

    至此事情的发展脉络就变得清晰起来了,教会固然要用瘟疫给险些重演了阿维尼翁之事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一个深刻的教训,也是要让法国重新衰弱下去,免得教会遭到第二次真切的威胁,同时,正在洛林就总督一职的奥尔良公爵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若是国王置之不理,或是忍痛放弃,他们一定会乘机挑拨宗室与国王间的关系,若是国王要保证自己的弟弟无虞,不会被瘟疫侵害的血族难道不是最好的求助对象吗?

    但教会甚至没有舍得让出一个红衣主教,在这里的只是巴拉斯,一个可以被随时放弃的可怜虫,在看到以拉略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可以回到罗马,可以继续做他的修士或是教士,但此生要想更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那些吸血鬼呢?”他问。

    以拉略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于是从车夫开始,每个人都离开了马车,摘下了兜帽,他们都是将头发修剪成了圣保罗式的修士,神情肃穆,对这个曾经的大审判长,他们同样又是鄙夷又是怜悯,也许巴拉斯只是厌倦了做棋子或是工具,武器,但他选错了人,罗马教会的堕落,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若只是为了权势和享乐,他就更不该选择罗马,罗马的政治体系是从教会诞生后的一两百年里被确定下来的,他们作为异类,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那些主教怎么会轻易允许一个外人加入其中,更不用说,巴拉斯还是里世界的一员,罗马的主教们只希望能够将他们牛马那样的奴役,可不会和牛马平起平坐。

    “没有吸血鬼,这里只有吸血鬼的敌人。”以拉略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我们正是要去调查南锡的瘟疫是否是由巫师或是黑暗生物引起的。”他看向把自己藏在教士身后的雷维尼子爵:“子爵先生,您可以把国王的文书还给我们了。”

    雷维尼子爵迟疑了一会,而后他眼前突然一闪,铁手套里就空空如也了,他惊骇地看向巴拉斯,罗马来的主教特使,却发现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马车里,马车外的修士们每个都悬挂着银十字架,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面色红润,姿态从容,看上去都不太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以拉略没有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既然在这里的人只是一枚弃子,他随手指派了两个修士走上前,他们一人一端,轻而易举地就将那株要几十个人才能搬动的大树挪到了一边,车夫与乘客上了马车,马车再次疾驰而去,将那群茫然无措的人抛在身后。

    国王既然已经知道了教会的打算,就不可能自投罗网。巴拉斯要等待的人,或者说,吸血鬼本来就没必要如同人类般的长途跋涉,他们将自己伪装成了医生,瘟疫医生,在当时总是要穿着黑色的斗篷,带着及肘部的手套,脸上罩着鸟嘴面具,自从黄铜边框的圆圈眼镜里看人。间隔着模糊的镜片,厚重的衣服,阳光也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人们更是对他们避而远之,他们在白天策马疾驰,在晚上的时候就丢下马匹,化作烟雾被风推着走,反正他们或是国王也不会在乎那么一点购置马匹的钱。

    所以他们到洛林的时候,甚至比以拉略等人还要早,因为可以从荒野走,他们根本不会遇上教会的人。

    只是在化身蝙蝠,掠过夜晚的南锡时,他们也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颤簌,教会的恶毒简直令这些非人也难以想象,从天空俯瞰,他们看到的全都是一群群的人,他们或是仰倒着,或是匍匐着,但更多的人正在攀爬城堡,就像是一群群的蚂蚁在攀爬一个装满蜜汁的酒杯,为他们照亮的是起火的密林,浓烟直接升向漆黑的夜空,火光照亮烟竹,从煤黑色到赤红色,再到明亮的金黄色变换不定,这样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如果不去关心它的来历。

    “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城堡?殿下?”提奥德里克麾下的一个伯爵问道,作为梵卓血族的一员,在摘下面具之后,露出的是一张苍白而又文雅的脸,除了那双血红的眼睛,大概不会有人将他视作一个异类,但他在梵卓家族中地位稳固,就代表着他的双手之中必然沾染了不少鲜血。

    “事不宜迟,黎明到来之前我们就要进入城堡。”提奥德里克说,因为有女巫的渡鸦,所以他们知道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暂时还未染上瘟疫,但黑死病的蔓延总是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会起了脓包,开始发热。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死病(5)

    “教会不会指认我为异端。”路易说,“因为这对于教会来说,也是一桩严重的罪名,请别忘记,按照教会的理论,我在举行加冕仪式的时候,圣灵与我合二为一,如果我是异端,那么教会是什么?”他接着说:“但他们一定会借此来勒索我——如果以拉略不够敏锐,而我的密探不够警觉。”他轻声叹了口气,他在亲政之后才发现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在罗马教会安插人手——也是因为经济窘迫的关系,那些教士们索要起贿赂来,比任何一个使臣或是总督都来来得贪婪。

    “幸而时犹未晚,”国王说:“在瘟疫的爆发之事上,我们总算没让教会站在完全主动的位置上。”罗马教会的计划应该是借由瘟疫的爆发,声称国王已经被魔鬼迷惑,直接指向三年前国王对教皇与罗马的不敬行为,就像是曾经的查理四世所遭到的威胁,虽然教皇可能无法直接罢黜路易十四,毕竟比起纷乱的神圣罗马帝国,法国国王从来无需诸侯推举,每个国王的长子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成为法国的主人,但教皇依然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谋杀国王身边的得力臣子,撺掇国王的诸侯叛乱,以及将国王罚出教门,好鼓励他的臣民们就此拒绝向国王纳税和履行义务。

    问题是,一些人或是因为愚笨,或是因为自私,倒是真会如了教会的愿。

    只是教会的棋子走到第二步的时候,就已经被国王拦住了去路,巴黎圣母大教堂的显圣已经证明了国王的虔诚,黑死病也已经被严密地阻隔在法国最北端,甚至没能越过皮卡与阿登省,国王一向仁厚,这是公认的,但对上黑死病的时候,他就成为了最冷酷的暴君——若是在三年前,想要拦截住蜂拥而来的流民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就在亨利埃塔公主成为奥尔良公爵夫人之前,国王索要了三十艘加来船做嫁妆的时候,他的学士和工匠们就已经研制出了最简陋和基础的蒸汽机,这个秘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知道,负责资金投入的柯尔贝尔,国王以及数位重臣,研究人员与工匠都被放在了皮托岛上,皮托岛是一座细长的小岛,藏在布洛涅树林后面。

    我们都知道布洛涅树林是个什么地方,国王与随员偶尔拜访那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他们往往是直接穿过树林,登上小船,进入警备森严的皮托岛。

    可以说,先是有了这种蒸汽机——一开始它只是学士和工匠们用来向国王献媚的一样玩具,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在这个小玩具被扩大到十倍,五十倍一百倍的时候,竟然会有如同巨人般的力量——然后才有了那三十艘加来船,加了铁板的加来船固然可以防御火炮,但它的重量就如大臣将领们考虑的那样,只凭借桨帆根本无法驱动,只能停泊在海湾里,但有了蒸汽机与外面的明轮,它的速度就可以和普通的桨帆战船媲美,但它庞大的身躯加装了铁板与铁撞角后,即便不用火炮,只用撞击战术都可以在茫茫大海上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来。

    只是国王没想到的是,在他还在加紧时间改装加来船的时候,这些蒸汽机所进行的一项重大工作,也就是拉铁丝——原本是他预备用在建筑上的,谁知道它们还是如所有的先进技术那样,首先出现在战场上,虽然是人类与瘟疫的战场。

    或许有人以为,铁丝是一种极其现代的东西,但不,它最早出现在公元前1400年,也就是所谓的铁器时代——不过铁丝的制作工艺,就路易所知,几百年来暂时还没变过,具体点来说,铁矿石会先与褐煤一起被投入巨大的锅炉,点火燃烧,融化的铁水从沟槽中流出,最终凝固成所谓的海绵铁,铁匠们将这些铁块搬回到自己的工坊,要用的时候砸一块下来,在火中燃烧到软化,然后按照客人的要求打制成各种武器或是盔甲。

    而制作铁丝,是要将铁块烧成乳酪般半凝固的状态,而后用钳子拉成铁丝,为了保证铁丝粗细一致,他们有一种专用的拉丝板,板上敲着尺寸不同的小洞,通过这种拉丝板,拉出来的铁丝就直径相同了,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种制作方法必然效率低下,也难怪链甲的制作费用和时间都只有贵族负担得起。

    但有了蒸汽机,铁丝的生产速度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虽然还是需要大量的人工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工序,之前的两三年里累积起来的铁丝,已经足够他将巴黎盆地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刺猬,巫师们的渡鸦在空中往来飞翔,巡逻的士兵们只要一看到乌鸦在嘎嘎大叫,就立刻奔去阻截——国王之前一力整备的新军在领主和官员难以估测的心情中展示了以往军队从来不曾有过的忠诚和坚定,他们的服装,武器和装备更是引来了无数艳羡的眼神,也是因为黑死病的阴影始终压在人们的心头,不然这些强壮精神的小伙子肯定会留下不少风流韵事的上好题材。

    罗马教会也许还在等着国王在可怕的瘟疫前低下他尊贵的头,路易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控制腐镯和瘟疫的方法,但就提奥德里克和以拉略对教会的认知,他们也许已经做好了事情演变到最糟糕的地步就立即抛下民众逃跑的准备,反正罗马也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但在这之前,如果国王的罪名成立,法兰西可能真的要成为罗马教会的附庸了——欧罗巴的其他国家也许不会坐视教会摆布一个国王,但他们一定会想要乘火打劫,从中谋得一些好处。

    西班牙的大使之前已经来觐见过国王,很显然,他的来意可不会单纯,可笑的是,他的主人竟然不是摄政的玛利亚王太后或是卡洛斯二世,而是那位私生子唐璜公爵。

    比起唐璜公爵的奇妙想法——他意欲横刀夺爱,也就是说,他愿意以三十岁的高龄来迎娶奥尔良公爵年仅三岁的女儿,也就是说,不但他的年岁是小郡主的十倍,他同时还夺走了自己弟弟的妻子,不过既然说是奇思妙想,国王当然不会应允,别说是唐璜,就连卡洛斯二世,不到万不得已,路易也不会让小郡主嫁给一个坐在王位上依然离不开乳母的人,更不用说,他的母亲是哈布斯堡的女儿,也就是法国天然的敌人,他又是西班牙的国王,两相相加,若是小郡主嫁过去,只会比现在的法国王后还要来的艰难。

    而唐璜公爵,无需多言,不单单是因为年岁相差过大,而是在欧罗巴,私生子的地位总是异常低微,哪怕这位公爵先生已经取得合法地位,得到了公爵的头衔,他的妻子依然只可能在王室贵胄之外挑选,除非他真的能够成为西班牙的摄政王,而不是本末倒置,先娶了奥尔良公爵的小郡主,再从法国寻求支持成为摄政王。

    只是对唐璜公爵来说,除了小郡主的高贵身份之外,他可能还垂涎着小郡主的嫁妆——亨利埃塔公主的嫁妆并不丰盈,但奥尔良公爵的财富却相当可观,其中有一部分,只要法国国王不太过分,那就是一笔异常丰厚的资产了……而作为回报,唐璜公爵愿意设法联系他在罗马的暗线,来缓和教会与路易十四之间的紧张局势。只是这位公爵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国王与罗马教会已经站在了两个对立面上,教会错误地估计了路易的宽容——这不算什么失误,此时的贵人们从未在意过那些身份卑下的人,他们或许有种种美德,但圣母玛利亚佐证,这绝对不是用在屠夫或是女仆身上的,那些教士们或许觉得,哪怕有成千上万的平民死去,也未必会动摇国王的意志,所以才会将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当做了威胁国王的那只公鸡。

    这点国王并不会表露在外,这种看法与认知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相当有利的,譬如,他为了遏制黑死病的蔓延,不但动用了铁丝网,弓弩和火枪,还授命给所有的监政官,只要有人敢于冲击、翻越或是潜入警戒线之内的,一概杀死,一些被确定已经有黑死病蔓延的村庄和城镇,全部烧掉,里面的幸存者若是能够听从命令,安守在一个地方直到确认里面没有人发病,那么他们或许还能活着等到国王的补偿,但如果不……

    感谢依然落后无比的通讯吧,人们只会直到黑死病又彻底地毁灭了一个城镇。

    对于国王的做法,正如上述所言,巴黎民众们不但不觉得他残忍冷酷,反而认为他们的国王是个如同圣天使米迦勒一般的人,足够圣洁,也足够有决断,有善于阿谀的画家,甚至将国王的脸画在了手持火焰剑的天使长身上,他的脚下还踏着代表着瘟疫的魔鬼。

    国王站在那副几乎等同于他身高的画像前,久久地叹息了一声,他倒真希望自己有如同圣天使一般的能力,这样他就不必担忧远在南锡的弟弟,也不必为了洛林与阿尔萨斯将来必然的人口凋零而日夜辗转难安。

    “陛下……”

    “有谁要见我吗?邦唐?”

    “是奥尔良公爵夫人。”邦唐说。

    就像是国王为了避嫌,而很少去王太后的居所,免得与奥尔良公爵夫人过于频繁的见面,奥尔良公爵夫人——亨利埃塔公主,也同样很少会到卢浮宫的东侧,也即是国王套房所在的地方来,免得引起什么流言蜚语,毕竟拉瓦利埃尔夫人还曾经是她的贴身侍女,已经有人在议论说,这个侍女很有可能是国王为了掩饰与她的私情而竖立起来的挡箭牌——她固然不会如同一个女人那样爱恋奥尔良公爵,也……不能爱恋国王,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除了她和她的母亲,法国宫廷里没有一个人赞成国王与她之间可能存在的婚约。

    她在出嫁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做一个性情平和的妻子,就算不能够如夫妻一般与自己的丈夫相处,那么至少能够如同朋友那样朝夕相对也不错,幸好国王还和奥尔良公爵谈过此事,那个骄傲的小王子在婚后对她还算尊重,王太后安妮对她也十分和善——她是说,与王后特蕾莎相比,总之,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应该不会那样快地掀起波澜——她以为自己首先要面对的是公爵的爱人,女人,或是男人,而后还有可能有一些宫廷内外的敌人——她没想到的是,她首先写给兄长的信竟然是为了自己的丈夫。

    奥尔良公爵夫人很快就走了进来,她一见到路易,就屈膝跪了下来,宽大的裙摆就如同水上的花瓣那样铺开在丝毯上。

    “站起来吧。夫人。”路易说:“看来我们并未得到一个值得欢欣的回答。”

    “是的,他们拒绝了我。”奥尔良公爵夫人说,她抬起头,面容就如枯叶一般憔悴。

    查理二世怒极反笑。

    “听听,”他干涩地说:“听听,诸位,”他对自己的近卫与侍从说,“我的妹妹为了英国嫁给了奥尔良公爵,她的婚事为英国争取来了一个强大的盟友,现在,她向我们求助,好让她不至于失去丈夫,她的女儿不至于失去父亲,我也不至于失去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妹夫,然后呢,你们看看议会的回答。”他抖了抖手上的记录,“虽然冠冕堂皇,虽然言之凿凿,但不用多看,诸位,里面就一句话,他们正在狂欢!”

    “为了法兰西的灾难!”他高喊到,声音甚至有点过于尖利,这让房间里的人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们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他们就像是一群可恶的秃鹫,在将死者的上方盘旋,等待着最早的一口鲜肉!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没有一点宽仁之态!他们,啊,他们,这些魔鬼一般的人,竟然是不列颠的主宰!上帝啊,如果现在就有一个天使,手持霹雳打下来,令得议院中的每个人粉身碎骨,我是一点也不会吃惊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死病(6)

    “但是……”一个侍从大胆地开口劝说道:“陛下,法国终究是我们的敌人。”

    “我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查理二世出乎意料地反而沉静了下来:“我们之所以要将亨利埃塔嫁到法国去,是因为我们在与荷兰作战的时候,不希望荷兰会有一个如同法兰西那样的盟友,在我们与荷兰的战争结束前,这份盟约需要保持,但他们依然拒绝了亨利埃塔的请求,为什么?”他恶毒地微笑着环顾四周,“因为他们很清楚,路易作为一个国王,他天生就是站在我这里的,所以他们可以与法国人鞠躬,却不会与一个国王鞠躬。无论他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他看向窗外,“怎么,诸位,你们还不明白么?他们的拒绝是因为我,而不是因为法国。”

    这些议员也是在要挟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要求他不再干涉查理二世与贵族们的争斗,无论是钱、军队还是装备,归根结底,他们依然将他们的国王视作仇敌,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头挂在了大教堂的尖顶上,将来也许还要挂更多的头上去。

    查理二世有着这样的渴望,但他也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一有不慎,他就是第二个查理一世,伦敦的民众已经杀死了一个国王,他们不会在意杀死第二个,他现在可总算懂得了,路易为何会在他的父亲查理一世被处死的时候宣布要为他哀悼,这不仅仅是对一个亲眷的哀悼,也是一个国王对国王的哀悼,他也终于懂得了,为何路易始终不愿意承认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合法性,即便在敦刻尔克之战中,法国与英国组成联军,但前来迎接护国公使者的人依然只有马扎然主教的侍从。

    “这大概就像是从来没有尝到过血的老虎与尝过鲜血的老虎的区别吧。”他想起路易在谈起另一件小事的时候说的话,“捕猎过人的老虎必须被杀死,无论它衰老、病重,或是受了伤,又或还很年幼,因为老虎会记得猎物的味道,它会记得,这就是血肉的气味,这就是食物,永远不会忘记。”

    他说得对,查理二世想,那些民众就是尝到了国王之血的老虎,国王在他们的眼里不再是崇高的君主,半个神明,而是一个凡人,可以被羞辱,被殴打,被处死的罪人,既然如此,他们又如何会真正的尊敬他们的国王,或是任何一个君主呢?他们不会,他们只需要一个……一个装饰品,一块筹码,一只替罪羊。

    查理二世突然的沉默让他的侍从无所适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人正要建议国王去一个最新的沙龙里散散心,但就在这时候,房门被叩响了。

    阿尔比马尔公爵甚至等不及侍从通报,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先是向查理二世鞠躬,然后快速地说道:“陛下,伦敦……伦敦的港口区出现了黑死病人。”

    查理二世一时间甚至没能听明白阿尔比马尔公爵在说什么:“巴黎?”他下意识地反问道。之前他们不是还在激烈地谈论正在法国北部猖獗一时的黑死病吗?

    “不,伦敦。”阿尔比马尔公爵说,完全违背了查理二世的期望,他的神色严肃的不像是再开玩笑:“港口区,陛下。”

    港口区——是伦敦最混乱的地区,甚至超过了巴黎的贫民区,哪里什么人都有,更因为充斥着数之不尽的娼妓,所以水手和商人也总爱往那里去,瘟疫在那里首先爆发一点也不奇怪,甚至理所当然,但……但黑死病的消息一传来,英国海军就截断了海上的英法航线,就连亨利埃塔公主的使者乘坐的船都差点被击沉,更别说一般的商船和渔船了,黑死病不可能越过海水。

    “封锁那里……不,不不,请您立刻带着军队去,”查理二世急速地说道:“不管那些议员说什么,没关系,他们不会住在港口区。封锁那里,公爵,我会亲笔签发一道命令,所有想要离开那里的人都要被处死——等等,拿笔和纸张来!”他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侍从,“慢慢来,陛下,”阿尔比马尔公爵说:“我的侄儿已经带着军队过去了,现在,您应该先写一封信给法国国王,据说他们的医生研制出了一种非常有效的药物,可以预防瘟疫侵入人体……”

    查理二世啪地一声放下了羽毛笔,“你们才拒绝了路易十四。”他说。

    “哦,这没什么,”阿尔比马尔公爵终于拿出了政客的本色:“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或是把这个问题当做您的笔误。”

    关键的是,他们知道黑死病已经侵入英国的时候有点晚,而知道法国人居然有了能够抵御黑死病的药物又更晚了一些。

    查理的手停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刚才才说自己就是一只替罪羊,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兑现这个说法了:“这也没什么,”他堪称心平气和地说:“反正我都要习惯了,但公爵,您要对他们说,我要让莫利爵士回到宫廷。”莫利爵士也是查理二世信重的一个大臣,但同海德一样,他就此成为了议会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此人极其谨慎聪慧,几天前他才因为一个等于半强加的罪名被驱逐出宫廷,现在只怕还没离开伦敦呢。

    “这是您的国家。”

    “不完全是。”

    阿尔比马尔公爵注视着查理二世——他曾经支持过奥利弗.克伦威尔,可惜的是克伦威尔让他失望了,他又转而支持查理二世,但查理二世与议会的冲突成了英国最大的内耗,但有关于这点,他并不能完全地站在查理二世这边,因为他很清楚,所有的权利集中在一个人手中会让那个人变成怎样的怪物,但作为国王,就算是被人视作纨绔子弟,人称“快乐王”,“宴会王”的查理二世同样也是一个怪物,尤其他在巴黎住过一段时间,亲眼看到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是如何将权力一步步地拿回到自己手中的,而且知道今天,路易也没有停下过集中王权的脚步。

    查理二世有这样的野心,一点也不奇怪。

    “写吧,陛下,”他最后说:“我会竭尽全力让他回到您身边的。”

    而在查理二世在羊皮纸上落下第一个字母的时候,奥尔良公爵也正在写信,正确点来说,他是在写——给自己兄长的最后一封信,也就是他的临终嘱托,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兄长不会放弃自己,但路易终究还只是国王,不是天主,他没法从天而降地来拯救任何人,所以,奥尔良公爵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玻璃窗上映着的红色火光,这些人大概把南锡周边所有的树木都给伐倒了吧,他想起自己的兄长和他抱怨过的一些事情,就和城堡周围不能够留下高大的树木,免得敌人把它们当做了攻城器械使用,所以从卢浮宫到圣日耳曼昂莱的城堡,莫不如此,就连凡尔赛的新宫,设计师提出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将周围的密林尽数伐倒,这让国王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当然,他拒绝了这个要求,用路易的话来说,如果他亲政之后,还必须依靠城堡来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么他倒不如和查理一世那样被砍头算了。

    菲利普发现自己能够懂得兄长的意思,兄长不会容许自己落到如同查理二世那样的下场,虽然后者也是国王,但这位国王所享有的权利只怕还没有一个议员来得大,议会轻蔑着国王,也恐惧着国王,两种情绪让他们不择手段地打压自己的君主——作为一种恶性循环,查理二世的敌对态度也愈发鲜明,当然,这对法国是一件好事,就像是敦刻尔克,如果英格兰的国王与臣子能够一致对外,它的价钱可不会那么便宜,甚至需要另一场战斗法国才能得到它。

    “真令我惊讶,”一个声音突然在奥尔良公爵的身后响起:“殿下,难道现在还有什么能够让您发笑吗?”

    奥尔良公爵冷静地将羽毛笔插回到墨水瓶里,才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那个不速之客:“您是谁?”

    “梵卓的提奥德里克。”那人说。

    “你不是提奥德里克,甚至不会是个梵卓。”奥尔良公爵说:“我再问一遍,您是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句话可让来人,不,应该说,来的血族大笑了好一会儿,“不,”他说:“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认为我不该是提奥德里克,但您似乎弄错了情况,现在是您需要我的帮助,而不是我需要您的帮助。”

    “那么您是谁?先生,不通报姓名,或是在一个公爵面前说谎,是很无礼的。”

    “我是一个茨密希。”

    “阿蒙亲王?”

    “唉,”阿蒙高兴地说:“您没有见过我,却听说过我的名字,难道是国王陛下曾经对您提起过我吗?”

    “是啊,”奥尔良公爵耿直地说:“王兄说,如果可能,见到您的时候,尽可能地离您远点,若是可以,也最好不要搭理您。”

    于是阿蒙又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而后他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泪水,一边从指缝里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打量着奥尔良公爵,说真的,自从他见到了路易,一颗不再跳动的心就全都放在了这位陛下身上,但谁知道呢,他的弟弟居然也那么可爱,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去见见这位殿下——“我以为您还是个孩子呢,”他说,然后他看到奥尔良公爵傲然地挺直了腰背,于是吸血鬼又无法控制般地大笑起来,确实,相对于现在的法国人,这两兄弟的身高超过了平均线很多,“多么出色啊,”他喃喃道:“看来这次我就不算是无功而返了。”

    他转过头,像是要对奥尔良公爵说些什么,但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支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短弩箭。

    在火枪发射速度依然不尽如人意的这个时代,国王与公爵身边的防卫武器依然是弩弓,它从阿蒙的左眼穿了过去,他信手一抓,从浓密的黑发间将带着血迹的短弩箭抓了出来,“有点冷,”他轻声说:“殿下,我需要一点血。”

    “我的行吗?”另一个声音回答说,来自于窗外的火光突然消失了,阿蒙嘴角抽搐,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蝙蝠,而后噶擦一声,玻璃崩裂,蝙蝠冲入屋内,瞬间占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提奥德里克生气地站在阿蒙身前,“茨密希家族的领地在喀尔巴阡山脉,”他说:“您若是继续缠着法兰西的国王和他的亲眷,我就要质疑您是否在有意挑衅梵卓家族了。”

    “没办法,”阿蒙说,一边挪开遮挡着左眼的手,血迹缓慢地从他的皮肤上消失,那只眼睛眨了眨,与之前的那只一样完好无缺,“约翰二世·卡齐米日(注释1)是只蠢笨无能的猪,他都快把茨密希的领地输光了,我只想把他做成火腿。”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提奥德里克的唇边还是不禁掠过了一丝细微的笑容,在他听到一声响亮的笑声后,还以为是自己失误——嘲笑一个国王实在是有些无礼,但他随后发现,是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在发笑。

    “怎么,”菲利普看着他们,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我不该笑吗?”

    当初整理情报的时候,他就笑过一次了。

    注释1:约翰二世·卡齐米日是波兰国王和立陶宛大公。因在三十年战争中协同哈布斯堡王朝对法国作战而被法国人俘获,被囚二年。在其兄瓦迪斯瓦夫四世去世后,被选为波兰国王(1648年)。在位期间,面临乌克兰哥萨克人的起义。1654年俄国起兵支持哥萨克,1667年被迫将东乌克兰割让给俄国。1655年瑞典对波兰发动进攻,波兰失去了利沃尼亚北部。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死病(7)

    奥尔良公爵是个大胆的人,只是他也必须承认他大概没办法如兄长那样,如同驱使臣子那样驱使一群非人生物——他坐在书桌后面,隐约也有防备的意思,因为现在房间里几乎都是吸血鬼,他们无论男女都有着出众的容貌,只是过于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阴冷,而让梵卓的血族们有些骚动起来的是,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竟然真的如他所说,挽起袖子,用指甲割开自己的手臂,给了阿蒙一滴血。

    亲王的血所有的价值甚至高于那些修士和巫师,这在血族中自然不是秘密,奥尔良公爵则可以从那些吸血鬼们不再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些端倪,但阿蒙看起来,却好像还有一些不情愿的样子,提奥德里克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和菲利普说:“若是可能,”他放下袖子,“别欠黑暗生物任何东西,尤其是血族。”

    奥尔良公爵知道提奥德里克,因为国王和他描述过这位梵卓亲王的样子,另外,提奥德里克的名字他也在历史课上学到过,梵卓亲王对法兰西王室的偏袒也不是首例,一些人类转化而成的黑暗生物若是愿意,可以保护自己的家族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消亡前还会留下诅咒——国王,也提起过阿蒙,这位茨密希亲王显然要为所欲为得多,孔代亲王也坦诚,他和隆格维尔公爵能够从万森城堡离开,也是托了这个吸血鬼的福,所以哪怕他声称是为了国王而来的,奥尔良公爵也不会相信。

    “看看你们的样儿,”阿蒙坐在他的侍从为他搬来的椅子上,“难道我是一个总是谎话连篇的人吗?我为国王而来,可不是说我受国王的委托而来,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小路易伤心难过而已,”他看向奥尔良公爵,“只是我没想到这里也有一个如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人。”可惜的是,奥尔良公爵就如同一块美艳的红宝石,美则美矣,但永远比不上另一块更为硕大完美的钻石——要让他作比喻的话,阿蒙只能这么说,他是那样的纯净,但只要有光,他就能迸发出任何宝石,不,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绚丽火彩。

    对阿蒙,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置之不理,“现在您可以离开这里了,您的兄长正在巴黎急切地等待着您的归去,大殿下。”提奥德里克说。

    奥尔良公爵确实应该欣喜万分,但他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提奥德里克说:“是绍母贝格将军?放心,我们一样会带走他们。”吸血鬼的力量与行动速度远大于凡人,如果不是他们有意让人看见,人类是无法看到他们如何袭击自己的,他们也能够如同狼或是鹰隼那样掠走自己的目标,就像是一阵飓风卷过。

    奥尔良公爵握紧了手:“我可以知道,这场瘟疫来自何方吗?”

    “如果您是要问是否人为,”阿蒙抢先说道:“大殿下,是的,我必须这样回答您。”

    “是谁?”虽然几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奥尔良公爵还是想要得到确认。“我觉得这件事情无需深究,”提奥德里克用警告的语气说道:“那是您王兄必须面对的东西。”

    “我的兄长只是一个凡人,但现在有人用非凡的手段打击他。”在死亡的阴影不再那么迫近后,涌上奥尔良公爵心头的就是一阵阵的愤懑与沮丧,他可以想象,等到他们回到巴黎,王兄和自己,还有一干人等在洛林与阿尔萨斯所做的一切都就会化作乌有——那些心怀叵测的领主和主教们一定会宣布他们受到了天主的惩罚与打击,并为这里带来了灾祸,新的秩序会在这个空白期重新建立起来,而他们要回到这里,付出的代价只怕要比初来乍到时更大,因为那些人已经熟悉和了解了他们的手段。

    “城堡里还有谁?”

    “巫师、工匠,还有这里的官员和一些附庸。”后两者才是奥尔良公爵呕心沥血了三年才聚敛起来的最大财富,他们拥有洛林与阿尔萨斯的领地,并且愿意忠诚于法国国王路易而非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他们是奥尔良公爵在这里插下的钉子,并且用尽了一切办法让他们壮大起来,好驱走那些不服统治的危险人物——在发觉这里出现了瘟疫的种子后,奥尔良公爵一边立即返回城堡,一边就派出了使者去通知这些人。

    也有一些人,出于对瘟疫的恐惧,从中立或是游移不定的态度转化为坚定的亲法者,以上两者,奥尔良公爵都不可能把他们驱赶出去,所以现在城堡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人,哪怕只算嫡系,也超过了五百人,这个人数只怕梵卓或是茨密希家族在法国的后裔倾巢而出才能带走,但那样的话……教会可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还有,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也违背了避世盟约,对吗?”阿蒙笑嘻嘻地问道,刚才的那滴血提奥德里克是看着他喝下去的,让他遗憾于无法拿它做什么手脚,能够让提奥德里克感到为难会让他感到高兴——魔党可以随心所欲,但密党所要遵循的条例就多了,他们可以出现在国王或是奥尔良公爵面前,是因为世上的所有法律条文总有人可以豁免,但这里的人,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他们或许可以看到吸血鬼的真面目,但前提是他们是食物或是血仆。

    但他们也是奥尔良公爵精心培育出来的傀儡,没有了这些人,那么国王的统治也必将宣告失败——想起那些因为黑死病的蔓延而死去或是逃离的工匠和农民,奥尔良公爵的心头已经是一阵抽紧,难道他真要这样双手空空地离开洛林?如同一个败军之将?如果洛林只是原先那座只有林木和乳制品出产的洛林,也就算了,但现在这里有玻璃,有陶瓷,有煤炭,有钢铁……是国王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地方。

    “我倒是有个想法,”阿蒙说:“但我们的梵卓亲王殿下肯定不同意。”

    “只要不违背避世盟约。”提奥德里克说。

    “但您也知道,我们都是相当乐意去毁坏它们的,我是说,亲爱的提奥,所有的限制,所有的固定,所有的桎梏,你按部就班,循规守旧,”阿蒙摇了摇头,“但我们是什么?是血族,我们原本就不该被所谓的律法羁绊住手脚,黑暗的子民生来自由。”他在椅子上摊开双手,双脚,这样放诞无礼的动作他做起来,竟然也相当优美潇洒,茨密希的吸血鬼们轻声发笑,为他们的亲王殿下捧场。

    不过阿蒙始终盯着的只有房间里的唯一一个凡人,也就是奥尔良公爵,他似乎在等待着奥尔良公爵向他投来恳求的目光,当然,他会如同一个溺爱的父亲满足公爵所有的期望,用强大的力量令其屈服,在没能得到他的兄长之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聊胜于无。

    “我大概猜到一点这位阿蒙先生的意思了。”奥尔良公爵突然说,他的视线从阿蒙身上掠过,而后停留在提奥德里克身上,“王兄曾经教导过我很多东西,提奥德里克先生,他说,有很多时候,迷雾会遮挡住你的眼睛,让你无法看清哪怕近在咫尺的东西,但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寻根觅源,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必然有开端,有结束,而当一个人类,或是血族,或是巫师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也必然会有原因,所以……”他指了指外面的火光,没有了玻璃的阻挡,它们的热量似乎也随着晚风而来了,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烤肉气味,他们在焚烧死者:“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而来呢,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说,这里有圣物,所以这里的人才能不得瘟疫,所以要求活,他们就必须攻占这座城堡。”

    “确实如此。”提奥德里克也猜到了。

    “那么就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比黑死病更可怕的东西就行了。”

    “什么?”

    “怪物,能够在须臾之间夺取人类性命的东西。”

    “你们的防守也在不断地杀人。”提奥德里克说。

    “这些他们能够理解,滚油沸水会把人烫死,石头会把人砸死,弩箭会贯穿他们的身体,刀剑会让他们首躯分离,但怪物就不同了,他们是死亡,也是恐惧,正如教士们所说,被怪物杀死的人,不做隆重的弥撒,是无法升到天堂上去,也不可能在最后的审判中被宽恕的,还有,”奥尔良公爵说:“一个充斥着怪物的城堡,怎么可能有圣物的存在呢?”

    提奥德里克沉吟了一会:“那么您要怎么解释您和这些人类的安然无恙?”

    “我们在这里吗。不,”奥尔良公爵若无其事地说:“我们难道在几天前就从地下通道里跑了出去,跑到图勒去了。”图勒距离南锡不远,主要是那里的人也应该跑光了,没人证明他们究竟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那么,”阿蒙说:“您要闭上眼睛吗,密党的首领,梵卓的亲王殿下,提奥德里克先生?”

    “事实上,”提奥德里克说:“若是要说怪物,我知道什么地方有。”他看着阿蒙,虽然他只听说在洛林高原可能有着那么一群畸形的贱民,但他一直无法抽出身来处理他们,现在或许是个好机会。

    “嗄,好吧,”阿蒙举起双手:“我投降。

    ——————”

    围攻城堡的人们惊喜地发现,城堡的防守之势正在逐渐的减弱,箭矢不再那么密集,粪水半温不热,他们用粗劣的攻城槌(就是从密林里砍下的树干,还没来得及去掉树枝)敲打城门的时候,感觉到它正在虚弱不堪地晃动,他们又听从教士的安排,在城门的铰链处堆起火堆,将粗大的铰链烧到变形。

    终于,在暮色昏沉的时候,最脆弱的一处城门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轰然倒塌,他们狂喜地向前冲去,一些人被推倒,就直接被践踏而死,所以当在黑暗的甬道里突然遭遇到阻碍的时候,就有人挥起了连枷和干草叉,惨叫声与诅咒,辱骂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混乱的乐章——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努力地向里挤压,而前面的人——那些侥幸抢在了最前面的人,他们没有被践踏,也没被同伴杀死,但他们看到的是什么呀!

    在这些人的想象中,攻破的城堡里应该到处都是恐慌中的人群,他们跑来跑去,就像是一群被恶狼追逐的羊,或许有人负隅顽抗,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不但可以得到圣物——据说那是一只圣母的戒指,只要触摸就能去除高热,脓包和黑斑,变得健壮有力,还能得到城堡里的女人、钱和珠宝,衣服以及任何值钱的东西——但在空荡荡的,黑沉沉的广场上,确实有东西在游荡,但他们,或者说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直立起来的狗,在火把的照耀下,它们的红色眼珠就如同珠宝那样闪闪发亮,皮毛光滑如同丝绸,露出的雪白獠牙就像是他们幻想的白银珍珠。

    它们曲着双腿,看似行动缓慢,但只一跳,就跳到了距离它们还有几十尺的人类身上,一口就撕开了他们的喉咙,而后大口地吮吸起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

    终于反应过来的人们终于歇斯底里地叫喊了起来,疯狂地转身就跑,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推挤,但那些看见了怪物的人甚至不再浪费时间去威胁和推开他们,而是直接攀到了他们身上,然后踩着膝盖,胸膛,肩膀和头颅起伏不定地一路爬行过去,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则被拉下来,被杀死或是被踩踏而死。

    这些怪物们正是阿蒙以及茨密希的吸血鬼们创造出来的贱民,生性恶劣的吸血鬼有时候会犹如恶作剧般的这么做,想要创造贱民很简单,只需要少量的血——完全不足以把他们转化成血族的分量,这种怪物不但外形奇形怪状,头脑也愚笨不堪,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饱足,只要条件允许,它们就会一直杀戮下去,吃到肠胃爆裂。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死病(8)

    今天没写完,明早更替,抱歉。

    818我的极品同僚(亡灵持政番外,未完)

    首先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死灵骑士。人们对我们的印象总是充满恐惧并且刻板无趣的——如果他们没有在见到一个穿着灰袍,能走会说话的骷髅就立即聪明的逃走的话——有时他们是不能,而有些时候他们是不想,不得不说,我始终无法理解后一种人,他们总觉得能与一个巫妖做交易并且从中取得可观的利益。我必须真心的说(虽然我可敬的主人就是这么个该诅咒的骨头架子),作为一个无有外力干涉时寿命顶多只有一百年的凡人,是什么让他们认为自己能够与一个至少曾经们的高祖父出生的不死者讨价还价呢。就算是无尽深渊中的魔鬼都会尽量避免与一个巫妖打交道。

    卡蜜拉,一个不幸的,与我在同一个主人麾下为之效力的女性魅魔就喋喋不休地抱怨过无数遍自己的坏运气——作为一个巫妖,那么他首先得是一个法师,而法师必然精通各类口语与书写以及它们的衍生物——像是记录啦,文书啦,契约什么的……总之,想在一个施法者面前于文字或是措辞方面玩些不该有的小把戏只会是自取其辱;其次,他肯定是个不死者,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地多余,但我还是要特别申明一下,诸位,不死者可不是生者的同义词,相反的,它们背道而驰,距离相当的遥远,无论哪个巫妖都只能说是一具骨头架子(等成为半巫妖后那就是一些骨头架子),他们没有舌头,没有鼻子,没有肠胃,也没有你知道的那个重要器官,所以不需要美味的小蛋糕,也对香醇的葡萄酒没兴趣,身材曼妙的美人儿对他们更是毫无意义,不,能够劳烦他们走出实验室与书房的只有金币宝石,罕有的施法材料,乃至你的躯体,你的后代与你的——最不可或缺的灵魂。

    也就是说,他们谋求的可能正是你不想也不能失去的种种事物。或者有些人觉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失去些许财产甚至孩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问题是你得记得一个巫妖总是位于守序邪恶阵营的,对,你不能只记得守序而忘记了邪恶,他行事的方法与思考的路径都是常人无法揣测的,很多人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他们旋即发现,自己失去了更多。不,这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糟糕的是和一个不死者中的佼佼者做交易可不是向个偶尔遇见的行商买淡酒,你给他一个铜子儿,他给你一瓶淡酒,银货两讫,之后你们就自然而然地将彼此忘得一干二净;巫妖的记忆力总是非常好,而且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这个单词的存在。懂吗,即使交易完成,而你还有幸保有着你的脑子与灵魂,你也别指望你能就此与这个位面上最为邪恶的施法者一刀两断了——他们总会将曾经与他们有所纠葛的人类视为备用的工具钱币或是食物,在你被他抓住塞进灵魂宝石之前你绝对无法想象得到那张该死的契约上还有多少你尚未完成的内容。又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不死者,他们的存在会延续上很多年,甚至你的家族都已经断绝了血脉,而他们还在他们的地下宫殿里捣鼓个不停——你的罪孽将会延续到你的子孙身上,只要他们流着你的血,我就曾作为我主人的使者向不下一打的可怜的小鬼宣读他们从来也不知道的契约上的内容,这都得怪他们的某个祖辈,虽然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无辜的,但该偿还的还是得偿还,巫妖的利息不比主物质位面的高利贷者更低些,而且他的手段要比后者更为高明与快捷——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唔唔,等等,让我想想,我好像走得太远了,抱歉。那么,让我们回到开始的议题,是的,我们要说的是人们对我们的错误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只能扇通往无尽黑暗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赤色眼睛,踏着灰白色火焰,高大如同独角兽的梦魇从中缓步踏出,它们的骑士总是穿戴着将全身遮盖到一丝不露的黑色盔甲,手持长枪,腰悬宽剑,寡言少语或索性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而我们总是为邪恶者效力的,于是凭借着他们贫瘠的想象力,他们认为我们在无需完成任务时会被我们的主人放在箱子里,又或是埋在泥土里,就像是一柄剑或是一株植物。这个想法不仅错误而且十分可笑,我们不是缺乏智慧的骷髅,甚至可以说,在这方面我们还有所增长,另外也同样地保留着作为生者时的一部分情感,虽然它们是扭曲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变得邪恶了),所以说,即便我们已经被转化成了充溢着负能量的黑黜黜的一堆,还是会希望能有个不那么狭隘肮脏的栖身之所——一般而言,那将会是个施加了恒定术的半位面。这种半位面不是接近负能量位面就是接近阴影位面,我们的居所位于阴影位面,主人为我们设置了一个永久性的传送门,好让我们在执行他交付的工作时可以自由往来于两个位面之间,当然,这个传送门一般而言都会有限定,譬如说只容许不死生物进出之类的,一如这个半位面必定有增强死灵系法术,死亡领域以及安息领域相关法术,或者与之相反的设置——简单点来说,如果真有某个白袍追赶着我们回到这里的话,那么他会发现自己就像是被黏结在蛛网上的昆虫,即便没有我们,他也很快就会变的虚弱以及死去——至于他的躯体和灵魂能够残存多少要的主人是如何安排此地的时间的。

    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我们的时间是被凝结的,就像这个永恒且死寂的位面。当然,这是以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的邻居与同僚之间多了一个新人。当然,我们当然会有邻居,这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我们的主人是个半巫妖(半神巫妖,不是转化失败的脑残巫妖),而他的弟子也是个半巫妖只是资历尚浅,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死灵骑士,以及半位面。

    两个半位面非常接近,就像是一对分挂在平衡杆两端的摆锤,在平时它们是互不相干的,但偶尔地,星界之间的乱流会将它们推近和重叠起来,这样我们也能和另一个半位面的死灵骑士说说话,比比武,或是一同狩猎——我养了两只幽影獒犬,用来追捕那些误入此地的生者与灵魂。与我们最为接近的一个半位面是我们主人的一个弟子,然后他的半位面又与他唯一一个弟子的半位面相接近,所以偶尔,会有三个主人的死灵骑士聚在一起,因为最后一个位面位于负能量位面的关系,我们经常会集结起来去负能量位面去欺负尸妖或是吸血鬼——倒不是说阴影位面没有生物,有,但所有的生物就像是主物质位面的投影那样空虚不定,狩猎它们不但带来乐趣,反而会让你就像是受到了手段低劣的欺骗那样心情抑郁。哦,你是说死灵骑士不会心情抑郁,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误解,任何一种有智力与记忆的存在都会抑郁,恶魔会,魔鬼会,巨龙会,不死生物当然也会,就连我们的主人的弟子,对,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将半位面设立在负能量位面的那一位的导师,用塔内的秘银墙壁摩擦爪子来排解负面情绪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的确,这位在这个位面相当声名显赫——是的,就是那个意思,请不要曲解,也不要说出他的名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死灵骑士而已,我不想与任何一个神祗的视线相触。而且我今天想要说说的并不是那一位,而是他的弟子,更正确点说,也不算是他的弟子,应该说是他的弟子所有的,也是仅有的一个死灵骑士。我和我的兄弟们都十分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死灵骑士,他很强大,我承认,他拥有一匹高大而危险的梦魇,还有负能量位面的矿石结晶凝结而成的整套铠甲,如果你觉得这些本就是一个死灵骑士的标配,那么一柄灵魂武器呢?

    有很多人会误解所谓的灵魂武器就是你去找精灵或是矮人,又或是侏儒打造一柄可以用来附魔的精金抑是秘银武器,再找上一个好说话的灰袍来为你捕捉一个灵魂,再把这个灵魂塞进那柄武器就万事大吉了,错,亲爱的,你大错特错了,如果灵魂武器能够这样制造,会有灰袍以及巫妖昼夜不息地为自己装备这么一个军队的。

    不,想要铸造一柄灵魂武器,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个坚贞顽强并对使用者充满深厚爱意的灵魂,前面的要求也许不难达到,而后一种,有谁会对一个空洞的盔甲产生,或是保留原先的爱情呢?我们最常感受到的除了憎恨就是厌恶,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也不会承认一个不死生物是他们的儿子。不,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哀伤,虽然我们仍然会愤怒或是,就像之前说的,抑郁,但我们很清楚我们自从再一次醒来后就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我们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东西,甚至与行走在哀悼荒原上的灵魂也毫无干系,和魔鬼与恶魔也非同类,我们只能听到主人的召唤,而不是无论哪一个神祗,我们的道路漫长而黑暗,只有去路而无退路。

    所以我们只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轻微的……羡慕,虽然那个混蛋居然还在抱怨他无法再和爱人做些,当然,你我尽知的事情,并且为此不止一次地被他自己的武器殴打——每次位面重叠的时候我们都能目睹这一壮美的景色,想像一下,在阴沉死寂的负能量位面上,一个抱着脑袋奋力徒步飞跑在尘埃与碎石之中的死灵骑士,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暂且这么说吧,至少它们还没能对这位造成什么罪孽——或许你会产生疑问,他的梦魇呢?这也是一个让我们深感困惑但也不妨碍我们为之感到喜悦的问题——他的梦魇喜欢他的武器,嗯,武器中的那个灵魂。对了,这位可敬的兄弟有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维尔德格,他从未说过他的姓氏,我们也不,毕竟我们与生者的联系已经随着转化完成而断绝了,不过他的主人和他的武器在他不那么——疯狂的时候会叫他维维,这个昵称听起来可真是甜蜜,是不是?

    他武器中的灵魂是一个身材曼妙,容貌美艳的女性,她无视维尔德格近似于喋喋不休的抱怨,时不时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我们都很清楚她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爱人试图从我们这里获得一些必要的讯息与经验,但那又如何呢,死灵骑士迄今为止也从未出现过女性,而且魅魔或是女妖也不太能够忍受得了我们——她们总觉得我们会让她们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但至少你得让让自己的爪子和舌头安分一点。

    另外,我们也很想知道一柄灵魂武器是如何形成的,我们的主人也很感兴趣。在这个过程中,唯一让人(死灵骑士)不快的大概就是维尔德格糟糕的性格与恶劣的脾气了,但我觉得比起那位女士带给我们的美妙感受来说,这些小瑕疵还是能够获得原谅的。至于那些幼稚的炫耀……我也是有过爱人的,蠢货,只是她再一次和我重逢的时候竟然是在我主人的高塔下,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在我和她真心实意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准备用我给她配置的那柄宽剑斩下我的脑袋。你说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只得抢先一步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主人还问过我要不要把她的灵魂召来做成女妖……我说不了,我和她的故事原本就应该结束在那场战争之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伦敦的黑死病

    今天还是写不完啦,明早更替,抱歉。

    在某个位面中,有一个女性作家写下了这么一句话——但凡财运俱佳的单身汉,必然想要娶妻成家,这是举世公认的道理。

    那么,在我们这个充斥着神祗、魔鬼与巨龙的位面里,也有着一句与之相似的箴言——但凡有盾有剑的勇士,必然想要成就一番伟业,这是举世公认的道理。

    幸好在我们的位面里,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并不困难,只要你愿意——向北走是被以人类为食的,残暴嗜血的兽人所占据的呼啸平原,每年严冬到来之前,你只要站在雷霆堡的双重城墙上,就能一睹成千上万的兽人挤满龙腹隘口的壮观场面,除了与那些有你三倍高两倍宽的兽人正面对抗之外,他们崇敬的兽神卡乌奢的祭司也是值得欣赏的奇景之一,你永远也想不到这些祭司会拿出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有些是能让兽人们瞬间变成真正的野兽的药粉,有些是被他们召唤而来,被刺一下就会溃烂出一个银币大血洞的黑色蚊子,又或者你正在专心致志地搏杀时,一个诅咒突然降临到你的身上,不是把你变成女人就是把你变成一头哼哼叫唤的野猪——好吧,你的宽剑很漂亮,但你能坚持多久?我是说,在你不间断地挥舞着它的时候,需要多久才会消磨掉你最后一点力气?别告诉我你只能坚持到我把这杯热茶喝完,兽人们的侵袭是不分昼夜,永不止息的,当然,你能够获得喘息与修整的机会,但那必须等到你的同伴来接替你,不然你就只好永远地躺下去了。

    足以煮好一锅野猪肉汤,好吧……可敬的勇士,高地诺曼的军队欢迎你!

    你说南方?

    不,龙火列岛下面没有龙,我不知道这个大雾的认知是如何流传至今的,它时常震动与爆发只是因为位于地震带而主要岛屿上几乎都有着那么一座不安分的活火山而已——相信我,如果你潜入到足以观察到龙火列岛地步的深海里,那么你只能看到冰冷的岩石,巨龙不喜欢水,尤其是冰冷的海水——或许曾经有龙喜欢过,在很早之前,早到神祗对人类与类人还不是那么友好的时代,据说那时这个位面是有善龙的,它们的鳞甲就像金属那样闪闪发亮,而其中的一部分会将它们的巢穴构筑在碧蓝的海中,但它们都离开了,亲爱的朋友,都离开了,我们都不知道它们去了哪儿,可能那个地方要比这儿更好,更适宜巨龙生存,就连一部分恶龙也跟着它们走了,剩下的就只有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邪恶之中的邪恶,火焰之中的火焰,黑暗之中的黑暗,它们在高耸的山脊与酷热的隧道中筑巢,脚下则是有着它们血脉的人类建造起来的宫殿。

    哈,看来你也知道,格瑞纳达这个国家的恶名就算是最为偏僻的穷乡僻壤也在流传,他们有着这个位面最大的黑市,里面无所不卖也无所不买,满手血腥的红袍术士行走在大街小巷——不用鉴别,据说这些术士排成一列,你挨个儿砍下他们的脑袋都免不了有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而格瑞纳达的王室成员与那些有爵位的人身上都流着邪恶的巨龙的血,当然,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你是不会对女性和孩子无礼的,但如果你被一个还不到你腰部的萝莉打成了二哈,你也不要太过惊讶,巨龙的血总是有此特效。

    嗯,什么是二哈?这不重要,不过你真的想要去屠龙吗?屠龙当然是件值得被吟游诗人们写进诗篇四处传唱的好事儿,而且邪恶的巨龙本身就是一件极具价值的珍藏,看看那些有价无市的材料编号……遑论它们的私库,就像女人们的衣橱里总是少了一件衣服,巨龙的私库里总是少了一只王冠或是少了一柄权杖,又或是少了一枚金币——问题是你真的要现在去?在你连有着八分之一巨龙血脉的萝莉都无法应付的当下?

    让我们来略微降低一下难度吧。

    从格瑞纳达最大的港口出发,向西行进三天你就能看到亚速尔岛,一个混乱之地,每个酒馆都挤满了海盗,如果将他们的悬赏额度化作金币可以铺满整个岛屿,重要的是他们之中只有很少几个才是就连巨龙也不愿意去招惹的高阶盗贼或是施法者,或者是灰袍乃至巫妖——啊哈,说到这个你的眼睛就在闪闪发亮,对啦,几乎每个勇士都希望自己能够去摧毁一个巫妖的命匣。在暖融融的小酒馆里,如果一个勇士宣称自己斩下了一个盗贼首领的头,他会获得赞誉与挑战,但如果一个勇士说他曾亲手将一个巫妖的命匣敲得粉碎,那么除了崇敬之外他还能获得一枚“退避三舍”的荣耀光环——嗯,毕竟前者还是在和人作战。

    七十七群岛正在等待着你,孩子,你的光辉终将击破笼罩在黑海海面上的迷雾!!!

    哦,别介意,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有点像是罗萨达与泰尔神殿招募圣骑士与白袍的招贴口号,不过我还是改了几个字,譬如把罗萨达或是泰尔改成了你,不管怎么说,那个挥着宽剑与数之不尽的骷髅作战的毕竟不是他们,而且这样听起来像能令人热血沸腾?不是吗,请相信我不是有意亵渎神祗的,虽然他们都是些——哔哔,哔哔,哔哔……

    有人说七十七群岛的每块礁石上都站着一个巫妖,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夸张了——而且巫妖们都很宅,也很忙,他们才不会没事儿就站在礁石上吹海风呢,虽然他们之中确实有几个很喜欢突然打开他们的袍子让不知内情的人一览其中的骨头架子,从而猛地吓人一跳,不过这都是刚成为不死者的小家伙们才会干的事儿,而且这件事情在七十七群岛已经被列法禁止了,因为这看上太像是人类风衣痴汉所作出的下流举动了,是的,巫妖都是邪恶的,但邪恶不意味着低俗,尤其是你的导师绝对不想看到你的通缉卷轴上的罪名里居然还有猥亵人类幼儿一列——听说新进巫妖的指导手册上最低一档是五百人以上的村庄,还得是定居人口而非流动人口?

    哦,抱歉,我不知道这个会影响到你的……嗯,战意,那么我们还是谈谈其他地方咯……

    是的,我们只剩下东方了,你要去瑟里斯吗?不过我听说瑟里斯人虽然温和但不太喜欢外来人——真有意思,他们有自己的神祗、自己的神殿、自己的盗贼工会,自己的法师,自己的战士,他们敬重他们的祖先与传统,思想如同铜墙铁壁,不容许一星半点与之相勃逆的行为,就算是你所行的是善事,那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他们礼貌地送出他们的国家。

    好极了,你不想去瑟里斯,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不过你还是准备往东走……喔噢,(在这里他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我明白了——看来从一开始你就决定了,你的目标是那一位——you……know……who。

    ——一直在滔滔不绝的家伙拍了拍手,闭上了嘴,被他叨叨了一整晚的骑士突然就觉得耳边一静,那种感觉可真是奇妙并值得向他的神祗祈祷一番以表感激——人们常说,失去方知珍贵,今天他才总算是真正地领会到了其中的切实意义。

    &&&

    肩负宽剑的骑士离开他为了避雨而暂时停留的小酒馆时,后面跟上了一个小法师。

    这个小倒不是说他的年龄,或是外貌。他看上去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眼角和唇边都还未出现严厉的细纹,眼睛更是如同一个孩子般的闪闪发亮——骑士之所以说他是个小法师,因为他怀疑后者离开他的导师没多久,至少短暂的还没让法师集聚起足以装备与妆扮自己的金币——他没有法杖,也没有缀着魔法宝石的长袍,手指和脖子上也没有悬挂着符文印章的戒指与项链,他甚至没有卷轴带与药水带,只在腰间悬挂了一只次元袋,他的长袍在他刚进入酒馆的时候吓了很多人一跳,因为它在灯光下像是灰色的,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那只是一件洗的有点褪色的黑袍,而且这个法师脸上还有皮肤,手掌带着温度,甚至不介意给几个村民们表演戏法来换取麦酒和面包——不会有死灵法师或是巫妖这么干的,那着实有失身份。

    在那么多人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骑士,然后毫不介意地用微笑与一支魔法凝结的水晶花向一个女半身人换来了骑士旁边的位置。

    接下里你可以说是命运的邂逅也可以说是捉弄,反正他们在一起了,谢谢,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对那位知道多少?”骑士走在前面,雨停了,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在他的皮甲上形成闪亮的斑点,他的马排在第二位,不断地拽过路边的嫩枝条来吃,雪白的马尾优哉游哉地甩动着赶走群聚在它屁股后面的蚊蝇,走在它后面的法师屈着手指施放了一个法术,一股微风吹过它们,将虫子吹的无影无踪。

    “不太多。”法师耸耸肩:“一个强大的法师,一个巫妖,有一个弟子。”

    “我以为你们施法者总该知道的多些。”

    “他的法师塔可没建立在任何一块大陆上。”法师说:“他在一个全新的岛屿上建造了他的塔,那个岛屿是在一百多年前才升上海面的,你知道它的名字吗?”他咕哝了一个单词,听起来非常优美,如同歌唱,只是骑士完全不懂它的意思,幸好法师紧跟着就给出了解释:“精灵语,意为神祗的恩赐,我说,这可真是有点讽刺。”

    “但没人反对。”

    “巨龙与魔鬼也会因为听见他的名字而颤抖,这样的施法者可不多。”法师说,一边奋力挣脱一段带刺藤条的拉扯。

    “有传闻说,他曾为魔鬼效力。”

    “他是个巫妖,”法师说:“导师还是个半巫妖,那不是很正常吗?”

    “也许你说得对。”骑士说:“但我还听说他曾是个赎罪巫妖。”

    “赎罪巫妖?”法师说。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如果一个巫妖在不存私念的情况下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就能得到一个机会——他可以重新作为一个生者在世间行走,清赎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过……”

    “那恐怕很难。”

    “漫长而艰险。”

    “那么最后呢,如果他能完成……赎罪?”

    “嗯,作为一个良善之人……安详地死去?”

    这下子可轮到法师有点目瞪口呆了:“老天,这算是什么奖励?”

    骑士做了个鬼脸:“我也这么认为。”

    法师哈哈大笑:“你肯定不是罗萨达或是泰尔的追随者。”

    “当然不是,我只追随我自己。”骑士说。

    “虽然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但比起其他巫妖,他确实算不得最坏。”暴雨后林间的小径就像是一条狭窄的沼泽,法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努力不去想那些渗入皮靴里的水都曾经浸泡过什么玩意儿,是的,法师施法的时候有时甚至需要吞下一只活蜘蛛,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不爱干净对不对。

    骑士瞥了一眼法师的皮靴,那双靴子看的出质地优良,但已经被穿着很久了。

    “当然,如果他真是善良的,”骑士说:“那么他早就不复存在了——鉴于他被那么多人记挂着。”

    “不是人,”法师气喘吁吁地说:“大部分都是神祗。”

    “难道后者要比前者更好些吗?”骑士反驳道。

    法师微妙地啧了一声:“那么你打算去哪儿干什么?举着你的长枪去挑战他的风车吗?”

    这或许是个梗,但骑士不是很明白,所以他只回答了前半个问句:“我需要魔鬼手指。”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我的一个朋友需要它来拯救自己的性命。”

    “现在大陆上已经没有魔鬼手指了,”法师惋惜地说:“但你确定那座岛屿上有?他和精灵的关系很好,不太会容许这种菌类流通到外面。”

    “我没想经过他的允许。”骑士毫不羞惭地说:“他好像已经离开他的岛了,而他的弟子很少会出现在森林里。”

    “你想盗窃。”

    “不,”骑士说:“我会留下双倍等值的宝石。”他微笑着说:“你看,我不是一个盗贼。”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伦敦的黑死病(2)

    一定要说的话,罗马教会对法国国王与英国国王都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前者曾经在腓力四世时期攻打与劫掠罗马,绑架当时的圣父并且囚禁了他好一段时间,之后又将教会前往阿维尼翁,把持教会近百年,之后还造成了三教皇的滑稽场面,而后者,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进行了教会改革,直白点说,在一系列国王主导支持的议会法案背后,是国王对教会的不恭敬与妄尊自大,虽然人们都说,那是亨利八世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有着一个合法正统的继承人而不得已为之,但只要略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亨利八世当时此举更多的依然是老调重弹,也就是王权与教权的战争。

    在英国的至尊法案中这样规定,英国不再每年向罗马教会的教宗送上不菲的年金,英国国王,也就是国教的教宗,有权利指定教会法律与规定,任命主教,取得最高司法权,当然,主教与教士们对教会的奉献也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国王手中,不仅如此,当时的教堂与修道院所拥有的大笔资产与土地,也理所当然地被亨利八世纳入了自己的腰包,所以说,在后世的人们津津乐道于国王的风流韵事的时候,这些玫瑰色的烟雾后面却是庸俗不堪的钱财与权力之争。

    所以这次法国国王路易听说,伦敦也爆发了黑死病后,并不觉得惊讶,既然教会敢于对法国这么做,对几乎彻底摆脱了他们控制的英国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只是他不知道查理二世会如何处理,这位年轻的君王比路易当初的处境更糟糕,就算路易小时候朝政都被马扎然主教控制着,但即便马扎然主教最后没有让出手中的权力,国王所要面对的敌人也只有一个,而查理二世要面对的敌人遍布整个上议院,虽然说,上议院中的保王党占据了一半人数,但如乔治.蒙克,阿马尔比尔公爵这样,又希望君主能够结束英国的混乱局面,又希望君主能够作为一个傀儡安安静静地待在宫殿中的并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依然有些人认为君主制不应继续在英格兰生存下去——查理二世就像是陷在泥沼里的人,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气力。

    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不少擎肘,路易时常会想,如果他是查理二世,他应该如何夺回权利——他也许会将视线转向下议院——查理二世或许也在这么做,因为他在民众间的名声反而要好于他在贵族中的,但传统上,英国国王甚至不能出现在下议院——但要争取贵族们的支持,太难了,路易很清楚,像是这样的人,你很难用空洞的许诺或是浮夸的名号来获得实际的利益。

    不过教会的愚蠢行为,可能是查理二世的一个机会,英国的国教已经成立了上百年,议院和军队中更是有大批的新教徒,他们是不承认教皇与罗马教会的,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卷土重来,所以在这场浩劫中,他们倒是会与查理二世站在同一立场,只是英国国内依然有不少虔诚的天主教徒,据说一些小册子已经开始在伦敦四处传递,流言比瘟疫扩散的更快,人心惶惶——这是否是上帝对英格兰的惩戒?

    尤其令人担心的是,法国的黑死病疫情最少不是出现在巴黎以及周边地区,而是在洛林与阿尔萨斯,虽然洛林距离巴黎不远,但在奥尔良公爵的疯狂镇压下,巴黎与死亡之间确实有着一座坚固不可动摇的铁墙,但英国的疫情出现在伦敦,这个国家的都城,“约克公爵不会如菲利普那样去做吧。”路易半开玩笑地对达达尼昂伯爵说,约克公爵正是查理二世的弟弟,早年在敦刻尔克战役中,他曾经与西班牙人一起与英法联军作战,不过他是一个机敏的人,一察觉势头不对,就立刻跳上船逃走了,所以在俘虏中并没有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达达尼昂伯爵摇头说,伦敦现在约有六十万人定居,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流动人口,即便瘟疫爆发,从英国国王开始,有权势钱财的人都纷纷从伦敦迁移到牛津或是附近的乡下,但仍然有几十万人没有离开,哪怕被粉笔画上十字符号的房子越来越多,但总有些蠢人,视自己的房屋、菲薄的财产或是工作重于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而且火从来就不是能够被人类控制的地方,伦敦又与阿尔萨斯与洛林不同,后两者地广人少,城镇与村庄之间的距离都相当可观,伦敦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就如巴黎一般,人们以居住在都城为荣,很少会愿意搬离,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房屋也如巴黎红孩子集市旁边的居住区域那样密集并且破败,建筑材料更是以破烂的木材为主,好吧,就算这些人并不值得贵人们去关心,但伦敦的皇宫、大教堂与王家陵墓,就如同挂在每一个英国人胸前熠熠生辉的勋章——胆敢在伦敦纵火的人,法官会毫不犹豫地判他死刑,还要在他没被幸存者群殴至死之前。

    达达尼昂伯爵的言之凿凿在几天后就被拍回到了他的脸上,就在查理二世与新教教徒看似已经无可奈何,而教会煽动的人群也开始走上街头,公开做弥撒游行,举着圣物、圣像,高声为国王,为约克公爵,为一干显赫人物忏悔的时候,一场大火就如同真正的雷霆那样降在了伦敦。

    ……

    大火发生在深夜,据后来的人们回忆说,它首先闪烁在布丁巷子,一个傻乎乎的面包师傅法立诺忘记关上烤面包的炉子,因为布丁巷子正处于伦敦旧城最拥挤的地方,还是附近市场的废弃物堆放地,贫苦之人的棚屋更是在那里连绵成片,所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伦敦市长是在凌晨时候接到失火通知的,但那天很不幸的正是周日,上帝规定的人们可以休息的日子,所以他竟然就将此事拖拉到了当日下午,大火烧到泰晤士河河畔,就连远在牛津的人也能看到连贯天地的黑烟。

    但就在这样明显的症状下,牛津的国王查理二世就像是突然被魔鬼的爪子蒙住了眼睛,连同宫廷中的大臣,议院中的议员,还有国王的爱人,王后与王太后,总之所有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伦敦燃烧到星期三,连续七十二小时的燃烧,令得一万三千间房屋被烧毁,八十七个教区的教堂被烧毁,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就连墓地也未曾幸免,里面的尸首都如同木炭一般。

    但在路易的书桌上,这场大火蹊跷重重,首先,在65年,也就是几个月前,查理二世才警告过伦敦市长,告诉他说,小心悬挂在街道和房屋里的煤气灯,要求守夜人在巡逻的同时也要不断地高声提醒人们注意熄灭蜡烛,壁炉与灯火——虽然查理二世的敕令可能不出伦敦,但要说伦敦市长胆敢阳奉阴违,那也真是发了疯,既然议院的议员与军队中的将军都愿意向国王表示忠诚,暗藏在辉煌表面下的尔虞我诈暂且不说,他们也是要求人们对国王保持尊敬的,一个小小的市长还没有蔑视国王的权力。

    要说他真是疏忽了也有可能,但等到人们向他汇报,伦敦大火的事情后,他居然还能告诉他们说,那天正是他的休息日,施施然地提起帽子去住附近的公园散步,那就颇可玩味了,难道他就不担心大臣或是国王追究他的责任?那是伦敦!但他就这么做了,理直气壮。

    若是说这还不足以成为证据,那么接下来的统计数字就更能说明问题了,这场大火席卷了整个伦敦,但死亡人数只有五人。在那样的大火中,数十万的人口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在若有似无的指引下,带着自己的孩子,老人,推着堆满家产的小车,逐步退出了伦敦,散向四面八方。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就算查理二世强行要求迁走伦敦的所有市民,在冲突和纠缠中死掉的人都只怕要超过整个数字呢。

    当然,相对的,这次国王与议院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伦敦可以说是不复存在,数万人无家可归,初步估计,大火造成了一千万英镑的损失,而当时伦敦的年收入是一万两千英镑,也就是说,这些损失要八百年才能挽回——人们都在哀叹天主实在是太过残忍,但这时候查理二世站了出来,他以国王的名义捐献出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又允许人们暂时进入王室森林、河流与湖泊狩猎捕鱼,以及在国王的领地上搭建小屋居住,这样他一下子就收揽了至少三万人,他身边的贵胄重臣纷纷效仿,从约克公爵开始,到最卑微的男爵先生为止,他们即便拿不出钱财,也能开放自己的领地供流民暂居。

    于是伦敦的人心居然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甚至超过了黑死病还在猖獗的时候——对啦,黑死病几乎就此绝了踪迹,在人们逃离伦敦的时候,可不会带着地窖与阴沟里的老鼠走,这些老鼠哪怕躲藏在深深的地下,也不免被高温和浓烟弄到窒息,它们死了,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病菌自然也无处可去——甚至那些因为黑死病而死的人,也在大火中化作了乌有,不再对健康的人造成威胁。

    查理二世再次给路易写了信,向他购买水泥的房子,好用来重建伦敦,他也看到了那些用水泥砖石造成的房子,知道它们不但不惧雨水,也不惧火焰,他在信中承诺了会尽力说服议会,用最新的战船图纸来交换这项技术,以及原料。

    “是只有查理二世如此无耻,还是每个国王都是如此?”奥尔良公爵菲利普调侃地说道。

    路易瞪了他一眼。菲利普虽然算作完整无缺地回到了国王身边,但洛林与阿尔萨斯留给他的印记深刻到谁也抹不去,他在离开巴黎的时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满怀雄心壮志的少年人,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总是笑意盈盈,但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阴翳却要比一个老成的阴谋家还要深重,毕竟在死刑判决书上签上名字是一回事,亲眼和亲手送数以千计的人去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查理二世不但是无耻,”路易对菲利普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这次灾难,除了让法国国王因祸得福般地彻底拥有了洛林与阿尔萨斯之外,就是他与菲利普之间的关系愈发亲近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安心地将军队交给奥尔良亲王菲利普,不过菲利普可能还要修养几个月,另外国王也要忙着将勃艮第区和奥尔良区的一些民众迁移到洛林与阿尔萨斯去,既然那些人并不懂得感恩,国王想到,那么他就收回自己的恩赏好了,“查理二世还相当冷酷,”国王说:“伦敦大火固然只造成了5个人的死亡,但那只是最直接的,因为被烧死和窒息而死,”他安抚般地说道:“还有一些人没能进入统计名单。”

    “什么人?”

    “黑死病人。”伦敦爆发瘟疫足有一年,三个月里就死了十分之一的人,伦敦尚不如现在的巴黎干净整洁,下等人不免要从漂浮着粪便与尸首的泰晤士河里取水喝,感染黑死病的人只会更多,总不见得,一起火这些人就神秘地消失了吧,只能说,这些没法跑走的人都被烧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和棚屋里,只是没人会想起或是在乎他们,就算是他们的亲友,在跑出伦敦之后,只怕也不敢承认自己曾经与黑死病人接触过。

    想到查理二世之前给自己写的信,那些流民被接纳前也一定经过详尽的筛查,幸好黑死病发作的快,死亡率也高,只需要隔离一周就能有分晓。

    “您是说……”奥尔良公爵握紧了国王的手。

    “没错,他在模仿你。”

    “但那是不一样的!”洛林与阿尔萨斯,在这之前并不能说真正属于法国国王,苛刻点说,是敌人也不为过,所以菲利普在焚烧村庄,城镇的时候并无多少怜悯之情,但伦敦……那是英格兰的都城,历代国王都在此成长,加冕与居住。

    “别忘了,”路易倒是漫不经心地说:“当初热切地看着查理一世被砍了头的也是那些人,虽然查理二世被议员们要求不再穷追此事,但他的心中必然充满怨恨。”就如曾经的他。

第一百六十章 伦敦的黑死病(3)

    今天没写完,明早更替,抱歉。

    也是圣者的一个小番外

    因为有读者认为碧岬堤堡那些被处死的议员的子女们如果只是被流放,那么很有可能还是有反击与复仇的力量的,我准备解释与回复一下的时候发现可以写成一个小短篇。

    首先再三重申的,我所描写的位面正处于近似于本位面的中世纪时期,可以说就是一个高魔的中世纪社会——但它仍然是个充斥着兽人,盗贼,术士,魔鬼以及邪恶巨龙的蛮荒之地……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法律与道德来约束的。

    好吧,我们现在可以设想一下。

    碧岬堤堡的议员中,有一个与格瑞纳达相勾连的家伙——有那么一个儿子,他不是个无用的蠢货,他还有着父亲隐藏起来的一笔资产,还有好几个忠诚的下属。

    那么我们就来一样样地来考量一番吧。

    首先,这笔资产有多少呢?毋庸置疑,不会比他父亲亲自掌握在手里的多,除非他的父亲已经聪明地预见到哈威不和他们玩什么政斗而是直接掀桌子了,但如果这样,那位商人就应该在那安然无恙的三分之一里面。

    附带说一下,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但这不是说城市中有发言权的就是游商平民和小手工艺人了,在有专卖权与商业行会的社会里,能够改变这个城市的也只有金字塔上的那几位,只不过比起其他由国王与大公统治的地方,商人出身的议员们至少还有点与之斡旋的余地,再加上属于善良阵营,生性果毅的执政官与法师,在这二三十年里,碧岬堤堡的人们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的人们更为平和富足——但仅此而已,小人物没有发声的权利。

    所以说,在我们的世界里,出轨和一些更为恶劣的事情甚至可能导致一个议员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或是最起码的,会影响到他现有的位置——但在这本书里,娼妓是公开的,弗罗的牧师还是不折不扣的神zhi人员,男性和女性,只要你够强大,可以任意地寻欢作乐;至于贪污与贿赂……碧岬堤堡的内库是执政官掌握着的,来源是税金;贿赂,这个,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也是公开的,某个商人想要某样东西的专卖权,就会给可以签署专卖权证的领主赠送昂贵的礼物——所以之前为了容留被诺曼驱逐的骑士与士兵们,克瑞玛尔还特意开放了(原先只有龙火列岛的商人才能拿到糖,最少是绝大部分)甘蔗糖与甜菜糖的专卖权,才让碧岬堤堡为此喋喋不休的议员们安静下来的。

    龙火列岛上的商人们也不是因为梅蜜倾国倾城才总赠送给她如此之多,之精美的礼物的。

    或者我们可以夸张一下,一个商人去盗窃了,强强了,杀人了……问题是,如果是那样就根本无需将之作为一个把柄,直接抓捕起来审判就行了。

    就算是有令人难以相信的丑闻,小人物也无权质疑一个行会的重要人物乃至首领,他们没那资格。

    另外哈威和阿尔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亚力士是突然发难的,而公民大会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请不要将商人们的道德水准估计的太高,也只有作为一个自由城市存在了几百年的碧岬堤堡才能出现议员中的那三分之一,很不错了。

    而且你要哈威如何让他们放弃原先的计划呢,能让一个商人放弃利润的只有更高的利润,而格瑞纳达现在就是在恶性竞争,就算是阿尔瓦法师也无法施放如此强大的法术来扭转他们的想法……

    格瑞纳达的手法简单而粗糙,但你要承认它们极其有效。我不能剧透,但哈威之所以雷霆一击就是为了肃清碧岬堤堡的污秽——就像是一张白纸沾染了墨水,你必须在墨水蔓延到整张纸之前把被污染的地方撕掉,但谁也没办法保证撕下的一角没有一点雪白,对吧武开仙路。

    他的行为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并不只会出现在我们的书里。

    嗯……好像有点远了,回来回来。

    有关中世纪的银行——银行事实上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的东西,最先的银行雏形出现在哪儿?抄录一段哈:“2000年的古巴比伦寺庙以及公元前500年的古希腊寺庙,就已开始了从事保管金银、发放贷款、收付利息的货币兑换活动。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3世纪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先后出现了银钱商和类似银行的商业机构,不仅经营货币兑换,还经营放贷、信托等业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对这些金融机构监督管理。”

    比大部分人认为的圣殿骑士团还要早哦。

    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哈威虽然将最重要的信物留下了,那么一些狡猾的商人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藏匿自己的财产啊。

    的确可以。

    但我们可以举个栗子看看——一个商人,起步的时候,有一千个金币的本金,每年凭借着自己的货物和商队可以获得一千个金币的净利润,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种就是藏匿起五百个金币,然后将另外五百个金币投入商队;另一种就是藏匿起一百个金币,将九百个金币投入商队,我们以最简单的翻倍净利润来计算,前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五百枚金币,后一种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三千九百枚金币——而且这种差距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拉大到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个商人当然可以选择保守做法,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生意,但除非他与领主有着极其密切,密切到领主可以无视与其他的人的馈赠与捐献一定要将某个生意的专卖权签署给他……这个,当然,当然可以——但那不会是大多数,而且碧岬堤堡是个自由城市,港口城市,除了渔业,本身几乎没有产出,执政官没有签署专卖权的权力——碧岬堤堡就是由这些野心勃勃的商人们支撑起来的。

    所以商人们多半还是会将大部分资金投注在自己的商队里。

    或者我们也可以推测一下,经过多年的积累,商人们也应该有一笔极其丰厚的藏匿起来的财富了吧。

    关键在于,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个信物交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拿着呢?就像我最初说的,哈威之所以能够军变成功就是因为这些短视的家伙以为可以用碧岬堤堡的法律与规则来强迫他下台,但哈威他(╯‵□′)╯︵┻━┻……简单点来说就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做y,如果有人能够猜到自己会遭遇到什么而提前将信物给儿子,他为什么不索性从了哈威呢(严肃脸)?

    好吧,也许他会分出一部分交给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但一部分是多少呢,我们也来举个栗子好了,一个正处于壮年的成功商人,有着一千万的储备资金,他有个儿子,十分出色但还在学习阶段(中学生,大学生?),那么你觉得他将这一千万全部交给儿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等等,但也有可能,他的儿子就是一个商业天才,于是他把这一千万全都给了儿子掌管。

    现在他的儿子就要去拿出这笔资金,无私地准备为自己的父亲复仇,推翻独裁者了——问题在于,虽然碧岬堤堡里有着那么一座沃金神殿,但哈威大公说过是收没所有财产哦……没关系,任何一个沃金神殿都能凭着印信取出金币来。

    让我们启动这个游戏吧。

    你得去其你城市的沃金神殿,领出这笔可观的财富。

    但在这之前,你要保证自己,还有家人的安全——对哈,你的父亲已经前往哀悼荒原了,但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你的母亲,祖父母辈,兄弟姐妹,或许还有妻子儿子(如果你结婚够早),而碧岬堤堡之外是什么呢?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那个,没关系,每个家庭不是还有一百枚金币吗?你们可以整合一下,用这笔钱雇佣佣兵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里去零号专案组。

    有人不同意——各个家庭人数不一,你们都是商人的后裔,不会做亏本买卖。

    按照人数比例收取费用——每个家庭想去的地方都不一样。

    说服他们,但并不是每个商人都愿意将最后的身家交给儿子的。

    凭借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近似于虚假的超高利息,借到足够的金币——雇佣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佣兵团——不是每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会长期驻守在碧岬堤堡之外的。

    遇到棘手的敌人,佣兵团逃走了。

    没有遇到棘手的敌人,但佣兵团认为将你们这些人全都卖给龙火列岛的领主似乎更合算些。

    说服佣兵的首领,以将来可以拿到更多酬金为诱饵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

    或是抛弃所有人自己独自逃走。

    ——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目的地抵达——取出金币,开始预备雇佣红袍,灰袍,刺客与盗贼。

    你是商人的儿子,不是盗贼的儿子——不知道如何雇佣。

    知道如何雇佣,或是找到父亲原先的人脉——但人脉,红袍,灰袍,盗贼公会觉得有更快捷的方式取得这笔不菲的报酬。

    很幸运地,你找到了一个忠诚的朋友,以及一个信守承诺的盗贼公会。

    钱不够——你要刺杀的是一个被军队围绕着的大公,有可能还有两个强大的法师及弟子做添头——如果碧岬堤堡的五十分之一能够随意的拿出一笔足以收买一个大公的金币,碧岬堤堡应该做的是称霸整个主物质位面。

    或是被巨龙提前占领。

    折回前面。

    你试图说服其他人(如果有)拿出藏匿的金币来完成这一壮举。

    你发现自己要征求大约三十个人或是一百五十个人的同意,其中还有一些是女人和老人——这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雇佣的佣兵对你们一直停留在原地表示不满——等等,我们尽可以再回去一点,是的,一离开碧岬堤堡你们就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负有盛名的佣兵团。

    负有盛名也同样代表着高昂的费用ver。

    不,佣兵团的首领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愿意减免费用,很好,但在说服其他人拿出藏匿金币这一过程中——你们弹尽粮绝了。

    一百个金币看起来很多,但似乎很难在一夕之间就让所有人在土豆和豌豆之间找寻出格外的乐趣。

    还有同样在饿肚子的佣兵团。

    你决定去寻找不需要金币的外援。

    白塔,或是格瑞纳达,或者都一样。

    佣兵团表示拒绝——怜悯暂时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

    但你们还是到了白塔或是格瑞纳达,竟然没有在路途中遇到流民、野兽、盗贼、海盗、兽人……或是其他。

    你们除了信物还有别的什么吗?

    格瑞纳达有着自己的商人王爷上门求倒贴。

    倒是奴隶和实验品从来就是不够的。

    ——你或许应该走走支线?

    你遇到了你父亲的商队。

    商队的主人拒绝承认你。

    他承认你了,他深受你父亲的恩惠——是的,你的父亲把他从一个小学徒的位置提拔到这里,并且给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并且在他离开的时候善加照顾他的家人。

    但他不能给予你任何帮助,因为他的妻子和其他家人都还在碧岬堤堡……

    不,他没有任何牵挂,并且深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但他也只是个商人。

    不,他决定将整个商队交给你,包括商队的马匹、车辆与车内的货物。

    商队中的其他人不同意。

    你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但那也只是一支商队。

    比起你要做的事情来就是杯水车薪。

    不,商队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你欣喜若狂。

    问题是……

    盗贼……

    巨龙……

    也许还有你的同伴。

    不,你幸运地保住了你的商队,并且找到了你父亲给你留下的诸多人脉。(或许可以去除之前的那一个)

    他们都是些卑鄙又目光短浅的混蛋,和你的父亲一样。

    不,里面似乎也有着一两个视情义胜过金钱的异端。

    不过似乎暂时还未超过他对家人和自己的重视。

    你决定先凭靠着这些人脉继续你父亲的事业,积累起更多的金币。

    意外的灾祸毁了你的商队。

    不,你万事顺遂,但执政官或是领主所信任的商人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了。

    呃,不,他没有,他祝贺你,并决定将女儿嫁给你。

    你得到了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美丽妻子,你有了儿子,你的财富令人艳羡。

    你觉得现在的平静生活很不错。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决定雇佣那些红袍、灰袍与刺客,也许你还能在复仇之余得到一点额外的奖赏。

    譬如说,一整个碧岬堤堡。

    ……

    ……

    ……

    你发现你才是这本书的最终主角。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孔蒂亲王与利奥波德一世

    孔蒂亲王的名字是阿尔芒,今年恰好三十六岁,与他的兄长不同,他不是一个勇敢坚毅的人,或者说,他与孔代亲王恰恰相反,孔代亲王虽然极具军事天赋,也有野心,但生性温和或说有着一种对政治的畏惧感,可以说,孔代亲王的叛乱完全是出自于他的妹妹与妻子的怂恿,但孔蒂亲王并非如此,他没有能力,却总是如同一个亟需取得观众大声叫好的小丑一般,稍有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入舞台——第一次巴黎暴乱时,他就喜滋滋地就任了投石党大元帅一职,(那时候孔代亲王是王党,但隆格维尔夫人与孔蒂亲王则站在他的对立面),等到第二次巴黎暴乱,他更是以血亲亲王自居,正如之前所提过的,他将自己视作得以继承法兰西王位的尊贵人士。

    只能说,他幸而生在法国,这里的贵人们即便是叛乱,也未必都会被处死,而且因为孔代亲王被国王宽恕与仍然加以重用的关系,对他的处理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而且那时候马扎然主教还活着,他匆忙与马扎然主教先生的一个外甥女结了婚,成为了对方的女婿,因此主教先生还给他谋到了一个吉耶纳省总督的位置,之后他也曾经连续被主教先生派往加泰罗尼亚与意大利作战,在马扎然主教先生离世后,他又被国王调往朗格多克。

    朗格多克位于法国南部,靠近西班牙,阳光明媚,盛产葡萄酒,但国王把他调往那里不是没有理由的,比起曾经属于英国国王的吉耶纳(那里有个地名您们一定会非常熟悉,就是广为人知的波尔多),在西班牙愈发衰弱的这个时刻,朗格多克显然要安宁和有秩序的多,而且它面对地中海,国王有意在那里建造船厂和船坞,这个工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触和了解的,受国王的委托,孔代亲王在弟弟动身之前严厉地警告了他一番,现在看来,这番警告就算没能把孔蒂亲王变得很好,至少也保证了他没有变得更坏。

    让路易不得不感叹的是,也许孔蒂亲王只是一个庸人,尤其是与他的兄长相比,但要说起啦,他的幸运远超过众人,因为孔蒂亲王没离开朗格多克多久,新的朗格多克总督就遭到了一次刺杀,幸而那位新总督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所以只受了一点轻伤,后来他们发现,那些刺客们从官邸外挖掘了一条直接通往总督卧室的密道,若是孔蒂亲王依然留在朗格多克,凭着他乏善可陈的身手,只怕国王就要另外找一个人去神圣罗马帝国了。

    潜入到总督府的是一些胡格诺派教徒,当然,国王把他们记在了心里,胡格诺派教徒与法兰西王室的仇怨从1572年8月24日的凌晨开始,那天巴黎数万名天主教徒与国王,王太后的士兵一起对胡格诺派教徒展开了大屠杀,其中甚至包括上将之下的达官贵人,就连当时的纳瓦拉国王——当时王太后就是以主持他与玛格丽特公主的婚礼为名而将胡格诺派教徒们集中在了一起——都被迫改信才能活命,这场屠杀的波澜从巴黎一直扩展到图卢兹,波尔多,里昂,鲁昂,和奥尔良,有十万人死去,巴黎的塞纳河更是堆满了尸体,居民们都不敢吃里面的鱼,暴行接着暴行,一直持续到1598年,查理九世的妹夫亨利四世(纳瓦拉国王)在得到了法国的统治权后才得以以颁布《南特敕令》的方式才告停息。

    对此,无论是国王,还是宫廷以及外朝的大臣,都没有什么可惊讶或愤怒的,他们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暂时无暇顾及国内的胡格诺教徒,但只要国王和大臣们能够腾出手来,这些异教徒必然难逃如同雷霆般的打击——这点天主教徒们确信无疑,路易原先也并不怎么在乎信仰问题,但在胡格诺派教徒一再挑战其耐心与宽容程度的情况下,他今后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也应该没什么可抱怨的。

    总之,这位幸运先生,孔蒂亲王终于完完整整地来到了卢浮宫,此时对于白皙皮肤的追求暂时还局限在贵女之中,所以在灿烂阳光的爱抚下,孔蒂亲王就像是一个西班牙渔民那样有着黝黑发亮的肤色,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说,若是宫廷中举行化装舞会,孔蒂亲王能够轻而易举地化妆成一个黑人酋长,对此孔蒂亲王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一笑,向公爵保证说,若是有这么一个宴会,他一定会遵照王弟的吩咐如此装扮。

    这个回答反而让奥尔良公爵无可奈何起来,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兄长坚持要让孔蒂亲王秘密出使神圣罗马帝国,最少的,他或是孔代亲王是绝对无法做到这点的,不过想想,这位先生居然愿意降尊纡贵地去娶了马扎然主教的外甥女,一个商人的女儿,当然也可以在掌有实权,深受国王信任的王弟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了。

    不论奥尔良公爵对孔蒂亲王的嘲笑,孔蒂亲王的容貌还是相当值得一提的,他是大孔代的弟弟,但在外貌上,孔代亲王更有男子气概,显得粗犷强悍,而孔蒂亲王即便晒黑了皮肤,在擦了紫茉莉粉后,他的脸也能够如同一位女士那样秀美圆润,他的五官相当精致,甚至过于小巧按照这个时代欧罗巴人所推崇的相面学,这种容貌会显得此人心胸狭隘,行事畏缩,而他的行事仿佛也在说明这一点。

    他毕恭毕敬地向国王行了礼,在国王打量他的时候,他也不易令人察觉地关注着国王,国王是38年生人,今年已经有二十八岁,长子已经六岁,还有一个小王子和一个小公主,正是有为的好年纪,而从孔代亲王这里来看,这位国王心胸开阔,但这不是说,他就没有作为一位君主的特质,孔蒂亲王很清楚,这个路易在很多时候都宽容待人,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是个良善之人,而是因为他的理智总是凌驾于情感之上,所以他会用蒂雷纳,也会用大孔代,甚至是自己。

    但若是你令他失望,就像是曾经的富凯,巴士底狱就是你最好的归宿,更糟糕的当然还有——孔蒂亲王这里也接到过富凯从监狱里送出的求援信,但国王的表现就像是从来没有尼古拉斯.富凯这个人,不管他如何挣扎,如何哀求都是一样,孔蒂亲王觉得,如果他也让国王失望了,那么他的结局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你对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了解多少呢?”路易问。

    “不多,陛下,”孔蒂亲王诚实地说,“而且我是作为敌人去了解他的。”

    “不多总比没有好,”路易说:“而且作为敌人,我们往往更能看清别人的一举一动,从而窥视他们的内心与思想。”他抬了抬手,邦唐和菲利普就合力搬来了一副巨大的画像,掀开遮挡着画像的帷幕后,孔蒂亲王就看到了利奥波德一世的画像,然后邦唐和另外一个仆人搬来了欧罗巴的地图,这幅地图还是经过路易重新勘测的,要比之前的地图更详尽与仔细。

    “他看上去可不如陛下您威风凛凛,仪态优雅。”孔蒂亲王完全出于真心实意地说道,确实如此,利奥波德一世的父亲还有一个并非哈布斯堡的母亲,但利奥波德的祖父母依然是表兄妹,等到利奥波德一世的父亲费迪南二世结婚,他的妻子就是西班牙公主,也就是哈布斯堡的贵女,过近的血脉注定了子女的早夭和疾病的遗传,具体就体现在哈布斯堡血统的大下巴上,利奥波德也有这么一个大下巴,他在画像上依照传统半侧着身体,因此下巴格外凸出,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镜像的C字。

    而且这位皇帝虽然还比路易小两岁,但看上去比路易十三去世的时候还要苍老一些,也许是因为他鼓起的眼睛和垂下的眼袋,还有拂之不去的愁苦之色。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也可以说是通过各种手段,贿赂、交易与威胁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他遭到的折磨并不比奥地利大公更少些,在他即位没多久的时候,瑞典国王卡尔十世,匈牙利的特拉西瓦尼亚亲王结盟,一同反对皇帝——听到这儿,孔蒂亲王就下意识地看了国王一眼,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那场让利奥波德一世遭到了严重挫败的战争正是他们的陛下为了避免神圣罗马帝国对法国与罗马之间的战争插手而设法予以推动的……

    国王,国王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利奥波德一世还是在波兰国王,约翰二世·卡齐米日的帮助下击退了瑞典与匈牙利人的联盟,问题是这场战争不但威胁到了利奥波德一世的统治,还造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正是为了支持利奥波德一世,那位约翰二世国王在面对乌克兰人的起义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割让了东乌克兰给了乌克兰人身后的俄罗斯,后来又在瑞典对波兰的战争中失礼,将利沃尼亚北部割让给了瑞典,现在的波兰名存实亡,这位国王陛下据说正要逊位,去做教士。

    茨密希的领地正在波兰,这也是为什么阿蒙气得快要把约翰二世做成火腿的缘故……稍有不慎,茨密希家族就要和可悲的诺菲勒族那样,在失去自己的固有领地后只能在各处不断地流浪,沦为血族的笑柄了。

    当然,这件秘闻孔蒂亲王暂时还无法得知,但他知道,奥地利人一直在面对奥斯曼土耳其的威胁,这座庞然大物虽然在十六世纪后期延缓了拓展领地的速度,甚至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据点,但它依然是个可怕的威胁,是利奥波德一世的头号敌人。又因为瑞典与特兰西瓦尼亚公国组成联盟的关系——很明显,瑞典的卡尔十世是法国人在背后操纵,而特兰西瓦尼亚公国却是奥斯曼土耳其的傀儡,所以利奥波德一世在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后,悍然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宣战,他们从63年打到64年,神圣罗马帝国先败后胜,土耳其人的进攻势头遭到遏制,于是在8月10日的时候,与奥地利签订了和约。

    这里又要听到罗马教会,毫无疑问,罗马教会至少在表面上,对于异教徒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绝无妥协绥靖的可能,所以教士们从1096年-1291年的两百年间,一直在设法联合起整个欧罗巴,组成十字军,进行东征——也就是所谓的宗教战争,但归根结底,这也只是罗马教会为了扩大自己在凡俗间的权利与影响力所做出的妄想和虚构,只要看看结果就能一目了然——教会的力量确实是在这九次东征中更进一步,等到教会开始衰弱,十字军东征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利奥波德一世对奥斯曼土耳其的胜利可以说是给了欧罗巴人极大的鼓舞,就在几天前,路易就听说,教皇有意再次组建十字军东征——虽然人们都说希望渺茫,但就算渺茫,路易也不希望教会能够成功,现在教士们能够驱动刀剑对准异教徒,以后也能驱动刀剑对准法国,或是自己。

    尤其是后一种,路易在少年时,马扎然主教就说,国王的敌人遍布法兰西内外吗,现在依然如此。

    “所以说,”孔蒂亲王谨慎小心地说:“我还要打探这方面的消息吗?”

    “无需着意探听,”路易往椅子上一靠:“也许会有人来亲自和你说。”这句话可真是让孔蒂亲王冷汗津津,他知道国王的意思,毕竟他曾经在两次针对国王的暴乱中担任重要的位置,第一次的大元帅和第二次的“王弟殿下”,他还曾经撺掇过奥尔良公爵在国王遇刺的时候接下“摄政国王”的名号……如果国王要追究,那么他可以在巴士底狱里待到须发皆白,不过往好处想,那些游曳在阴影的大鱼,见到他这么一颗香喷喷的鱼饵,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游过来咬钩。

    “我会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备您垂询。”他连忙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战前的风平浪静

    今天没能写完,明早更替,抱歉啦。

    盐水那一天,我的族人终于决定离开盐水这个地方。

    盐水是一个温暖、美丽、宁静的地方。在数年前,被咆哮的风雪,凶悍的野兽,饥饿的肠胃,不断的死亡所追逐的我们逃进了这里,得到盐水神女慷慨的接纳。

    但是盐水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人。

    慢慢地,为了争夺食物与居住的地方,族人之间开始了流血。

    我们是为了寻找合适全族人生息的地方,才离开熟悉心爱又贫瘠的故土,抛下已经无法远行的衰老双亲,一路艰苦跋涉,来到这里。

    仍然清醒的人,发出嗟叹,他们明白,盐水虽然好,却不是我们所寻找的美地。

    族人们看向族长,等待着他的命令。

    “弟啊,你不愿意离开盐水,对不对?”

    族长的姐姐蝣溪微笑着询问沉默的族长。

    她笑起来,那张被火舔抿过,完全毁去的脸更加可怕。可是她在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弟弟杀死之前,是我们全族最美的女子。

    我们的族群,丧夫的女子不能拒绝其他男子的求婚。她如果想为了自己深爱的丈夫守身,那只有令所有的男子都没有了向她求婚的念头。

    她的弟弟,杀死了她的丈夫。

    为了成为我们的族长。

    族长依旧沉默着。

    所有的人都知道,族长不愿意离开盐水。

    盐水的神女爱上他,奉他为自己的上宾。每日是鲜美精细的肉羹,清爽可口的浆果,厚实温暖的虎皮铺垫在身下,身上穿着绣足珍奇花草的丝缎衣服。

    一天又一天,娇美的神女陪伴着他,看明丽的早霞,看妖娆的月色;或是倾听山上的百鸟悦耳的鸣叫。

    他早已看不见族人痛苦怨恨的目光,听不见族人悲惨绝望的哀叫。

    他已经厌倦了无穷无尽的劳苦与跋涉。

    “弟啊!但你是我们的族长,你必须为你的族人寻找广阔的美地。”

    蝣溪再次狰狞地微笑着说话。

    族长看向族人们,族人们的目光又冷又怨毒。

    你是我们的族长啊!

    那个时候,你不是在祭台上,毫不留情地将你的对手一个个的杀死,甚至于连朋友、亲人也不放过,就是为了要做这个族长吗?

    那些死者中,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儿子,有的是情人,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亲。

    不怨恨,是因为需要一个强悍、果决,可以带着大家找到一个又丰沃又广阔的新地的族长。

    你的身体、灵魂,统统地属于这个困苦的族群。

    “弟啊,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现在盐水的神女爱你,你才是盐水的上宾。但是神女的生命,比我们凡人长的多,神女的心思,也比我们凡人的更容易变动,终有一天,当你不再壮健英俊……

    弟,还是离开盐水吧。

    你是我们的族长,永远是。“

    蝣溪的声音仍旧婉转,柔软的好象水蛇的身体。

    族长被这声音缠绕住手脚,控制住唇舌。

    他只有下令。

    “离开盐水!“

    “不!不准你离开盐水!“

    盐水的土地、水、风、生灵万物,都忠诚于盐水的神女。族长的决定,只不过在瞬间,就被她知道了。

    她的长发只是用苍绿的藤蔓草草地挽住,苍白的脸上没有平常惯用的蔷薇染开的红晕,十指细长,水晶石般透明的指甲只涂了一半的豆蔻,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衣。

    她是那样仓皇的赶来,阻拦自己情人的离开。

    即便是盐水的神女,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依然脆弱如同凡人的女子一样。

    族人虽然不愿意看见族长再次被神女牵系在盐水的土地上,但是她是那样娇小美丽悲伤,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盐水神女断珠一样的泪落在地上,地上立刻开出了小小的,有着金蕊的白花。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盐水。“

    族长退避开那哀伤的眼睛。

    “神女,我们要离开了。“

    “不要走,不要走。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饥饿,我可以令盐水所有的果树终年开花结果,河溪里永远渔获不断,兔、獐、鸟……一年十次繁育后代。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寒冷,我可以令盐水永远温暖,绵一年里开三次花,麻一年里长七丈。“

    盐水的神女伸出皎白的手臂,拉住族长的衣襟。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族人们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这时候,我看见蝣溪被火和烟灼伤,每时每刻红肿震颤的眼睛。

    “如何保证?“

    蝣溪走近神女,看着她柔润无瑕的肌肤与黑亮如刚出生婴儿的眼睛。

    “尊敬的神女,你如何保证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可持续到永远?我的弟弟只是一个凡人,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那时,你的爱意是否也会随着他埋入黄土?

    你真的可以永远眷顾我们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嘶哑地笑了笑,蝣溪没有等待神女的回答,转身回到了人群里。

    躁动平息了。

    而族长艰难地推开了那双柔软的手。

    盐水的神女露出了憎恶的神情,遭到一个凡人的拒绝令她倍感羞辱。如果是其他的人,也许早就被她驱使猛兽撕裂吃掉了。

    族长有些畏惧地向后移动了几步。

    神女的脸色铁青,长发飞扬,瞬间天地间万物暗淡了下来,只有那双晶莹的眼睛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光。

    “我不会……”

    几乎是咬紧着雪白的牙,神女逼视着族长,倨傲地说。

    “我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我的。”

    第二天。

    在天与地相连的地方,看不见寻常时清蓝的天色,只有不断变化着形状,肆意飞扬的灰色尘雾。

    渐渐靠近,才看出那是由无数活生生的各类小虫集聚成的云彩。

    在这个季节,应当仍旧潜伏在黄土中沉睡的蝗虫;或是早已消声灭迹的,有着褐白色条纹,细长手脚的按蚊;小小的身躯,暗色的蟋蟀与织娘;惨绿的螳螂,肥硕的飞蛾,乌色的甲虫……

    地面上的枯草与枯枝里,还有剧毒的蜘蛛与恙虫。

    前去探路的几个人,精明又强悍,但没入这无边无形,虫子的泥沼后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息。

    离开盐水的路,就这样被遮蔽着。

    神女的恐吓并不是虚幻的。

    “暂时休息。入夜走。”

    族人安静地,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蝣溪在他们中间来回走动,探看是否有需要照看的人,因为接下来,又会是至少几天几夜的行走。强壮的男女就算了,但在盐水的几年,无需担忧衣食的夫妇们有了孩子,这些孩子们这几天就吃够了苦头,终于可以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昏厥在父母怀里的。

    但要说抱着他们,背着他们是不可能的,崎岖并且满怀杀机的道路令人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

    天色暗的十分快,虫子果然散去了。

    族人们点起了松柏的火把。

    还是走不了。

    山路崎岖,藤蔓就象蛇一样盘曲在地上,原本平坦的地方突然生满荆棘,火把上的火焰不是被山风拍息,就是被猛然催旺,将手持火把的人全身点燃。

    族人们的眼睛不再看着族长,似乎他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互相扶持着,退回原地。

    族长求救般地看着蝣溪。

    蝣溪的眼里充满着同情,她那样慈爱地挽过弟弟,理顺他的头发,轻轻地安慰他。

    “但是我怎么做?族人已经不再信任我了。”族长苦恼地说。

    蝣溪略想了一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镶着石榴红色圆石的金环来。

    族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我先要问问你。”蝣溪甚至可以说是以快乐的口吻说道:“你真的不再眷恋盐水的神女了?”

    族长没说话,只是嫌恶地点点头。在前一天还是他心爱的无以复加的神女,如今已是他最憎恨的敌人了。

    蝣溪笑一笑,在族长的耳边轻声地说话。

    我听不见究竟在说什么,只见到族长的神情飞快地变化着,最终露出了坚决而释然的表情来。

    那一夜,族长没有和我们一起,但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蝣溪,她通宵地坐在火堆旁,目光灼灼,直至天明。

    灰色的虫云又积聚起来了。

    族长取出了他自傲的长弓,那是全族最好的工匠为他做的,百年乌木做的弓身,鲛筋做的弦,鹿的腿骨与鹰的尾羽做的箭。他用这副弓箭不知射死了多少飞禽走兽。

    与昨天不同,族长自信地看了看族人们,大声地宣布。

    “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盐水了!”

    我们看着族长登上最高的山顶,注视着喧扰的虫云。蝣溪靠在他的身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臂,指向灰云中的某一点。

    我顺着看过去,在那一片灰色的云雾中,有一只小小的,难以辨别的红点折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

    族人们中有几个人发出了惊叫,他们一定也与我一样,发现了那光,是蝣溪原先手指上须臾不离的石榴石所发出的光。

    聪明的蝣溪啊!

    盐水的神女,身上的衣物饰品都是盐水的,他们会保护她,遮蔽她,惟有不属于盐水的东西,才会反叛神女,暴露她的行踪。

    昨夜,族长轻而易举地让神女带上了为凶器指出方向的情物。

    在归来的情人面前,神女也被柔情遮蔽了自己的双眼。

    族长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

    他胸有成竹地将箭头指向不定闪烁的红点,弓逐渐满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诤!”

    清脆的一声。

    箭以无法眼见的速度飞射出去,没入灰色的云里。

    族人们屏息以待。

    族长再次搭上了一支箭。

    灰色的云慢慢地散开。

    盐水的神女显现在空中,那支箭穿透了她的右胸,她憔悴的就象一只羽翼破碎的大蝶。

    “对不起。”

    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族长的箭再次发出悦耳的鸣叫,飞射出去。

    这一次,正中了眉心。

    族人们安静了一会,突然雷霆般的欢呼起来。

    他们再次向族长投以信任的目光,并将他抬起来,抛向空中。

    我被人群推挤出来,在眼睛的余光中,瞟见早已退在一边的蝣溪。

    蝣溪笑着。

    大家都在笑,蝣溪的笑并不奇怪,但是……

    此时,一个族人突然跌倒了。

    族人们没有注意,可是又有人跌倒了。

    这个人是整个倒下去,到了地面上,已经是几块碎肉了。

    这次发出的惊恐叫声一样如雷霆一般。

    盐水发怒了。

    山与水起伏着,天空与地面颠倒了位置,野兽凄厉地咆哮,树木的根从地下长矛般的穿出。

    灰色的虫云再次聚集起来,更加稠密。

    无数的细小声音叫喊着。

    “不许离开盐水!不许离开盐水!”

    族人们四处哭喊着奔跑,地上满是狼籍的血肉。

    我被一块巨石砸断了脚,只有躺在地上静静地等死。

    族长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飞起的树枝刮去了他的半边面容。

    蝣溪艰难地走近他,她刚刚失去了一条手臂。

    “姐姐,姐姐……”

    族长呻吟着,向蝣溪伸出手。

    蝣溪居然还在笑,她笑着说。

    “真可惜,只差一点点,你就可以和盐水的神女过着快乐的生活了。”

    顿时我象是被冻结了一样。

    族长象是没有明白,他迟疑地看住蝣溪仅存的那只手。

    手上握着箭,锋利的箭头向着族长的心脏。

    “真可惜……”

    蝣溪再次说着,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族长终于明白了,他发出了悔恨的一声叫喊,但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声叫喊了。

    蝣溪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杀死了心爱丈夫的弟弟,逼她另嫁的族中男子,对她只有嘲笑嫉妒的族中女人。

    她一个也不原谅。

    她一直等着,忍着,终于等到机会。

    我们也真蠢。

    盐水怎么会放过杀死主神的我们,又有那一块土地会接受弑神的人类?

    蝣溪真的该笑。

    我也快要死了。

    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天空呈现出妖艳的血红与深蓝来,风发出犀利的声音,卷起飞扬的沙尘,形成迷离的图案。

    盐水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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