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内奸(上)
三殿下也接到通知。宣武殿议事国师有请。
为什么是宣武殿,而不是紫金殿。国师搞什么名堂。岱王不解。随行太监急忙解释。“陛下难道忘了,昨日临时守备军的家属已退进王城之内,足足有一万多人。只能在紫金殿外搭起营帐,搞得乌七八糟乱哄哄的。陛下怎可再去紫金殿受那污秽……呦奴才说错话了,掌嘴。”
岱王到“宣武殿”时三殿下与众大臣已经聚齐。
参拜过岱王后,巫伯璩开始进入正题。纪军的奇袭部队已在岱京城外三十里的枣树庄安营扎寨,然而并没发动攻击,紧闭营门对周边也不袭扰。事出反常必为妖。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纪军在等待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呢?当然不是等季魁的大军。不是外援就只能是内应的机会。
说着他转给三殿下一个寻求意见的眼神。
三殿下点头赞同。心里想,难道国师也知道了“洗血映云绢”,七公主告诉他的吗。应该没那么快吧。田石已经有过被巫伯璩套路的经历,只作壁上观不再轻易开口。
巫伯璩很赞赏地在袍袖口对三殿下竖起大拇指。接下去的话就变得凌厉起来。能够让纪军停下脚步来等待的必定是岱京城里势力,权力,或是实力足够强大,在我国中举足轻重,举手投足能够对我岱国有巨大影响的人。也才能得到纪军倚重。
众人纷纷随着三殿下一起点头。
这样的人不多但就是岱国的毒瘤!巫伯璩讲得声情并茂引起群臣愤慨激昂。
现在王城的防御日臻完备,固若金汤。纪军不得越雷池半步。外面的危险我们都看得见,我们不怕。然内部的毒瘤呢?
国师阴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堡垒多是从内部攻破的!这个毒瘤或潜藏在岱京城里,或隐蔽于王城中,或就在这宣武殿内!”
众人脸色齐刷刷的变得惨白。三殿下望着父王也缓缓点头。
巫伯璩也转向岱王。“陛下以为如何?”
“国师。你的话让本王心惊肉跳,简直如芒在背。你就直说吧,孤受不了惊吓。”
巫伯璩一指殿堂中的案桌。“他就在这里!无比的杀气才让我们大家的感觉都和陛下一样!如芒在背!”
寒芒闪动,寒气逼人。玄铁刀。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寒铁枪。寒芒侵日,无坚不摧。
巫伯璩指向的就是神品装备。
众人嘘出一口长气倒吸入一口寒气。
三殿下瞬间感觉不对,立即先发制人大声叫道:“内应就是陈贵妃!”
啊众人惊叫。巫伯璩也呆滞住,这是什么情况。
岱王蹭得站起来。“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父王,儿臣有真凭实据。”三殿下从怀中掏出“洗血映云绢”。
“这,这是何物?”岱王未曾见过。
众臣也是茫然。
“三殿下,可否容老臣看看。”巫伯璩伸出手来。
给你看看又何妨。三殿下将“洗血映云绢”递给巫伯璩。
巫伯璩翻来覆去仔细观看,未见半分字迹。“三殿下。这丝绢材质是有些特殊。然无字无据,你为何就认为此物与贵妃娘娘有关?”
“国师好眼力。此物名‘洗血映云绢’,乃是特殊的密写术。是公输孟启昨夜拦截给纪军传信的信鸽所得。”
“那又如何证明此物是陈贵妃的?”巫伯璩紧追不舍。
“今天早上,我让七公主去查此丝绢。结果七公主在陈贵妃手里查到此物。当时父王也亲自在场。”
嗯。岱王是想起来了。“那丫头不是去找什么……”
“父王。是冷凝香。”情急之下,三殿下也顾不得礼仪。继续说:“这也正是此绢的弊端。此绢本身带有奇臭,需用冷凝香的香气来压制。这就是七公主从陈贵妃手里夺来的丝绢。材质与洗血映云绢一致!”三殿下又打怀里掏出还包裹着冷凝香的丝绢,一起递给了巫伯璩。
巫伯璩仔细对比一番。恭敬地向岱王一揖。“此二者从质地,气味来看确实是相同。但三殿下仍未回答我的问题。这上面见不到任何所谓的密写,密写的内容又是什么呢?如果仅凭两条什么都没有的丝绢就指贵妃娘娘为内应。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巫伯璩再向岱王拜。“况且以七公主这样的小姑娘都能从贵妃娘娘手里拿到此物。那宫女,太监们不是更有机会。陛下可是见贵妃娘娘一直将此绢抱在手中。”
“肯定不会!孤只见云儿梳妆时用到吧。”岱王既然这样说,谁还会有异议。事实上谁也不会整天抱着个脂粉盒子,那不是反倒奇怪,事出反常。
巫伯璩的发难还没完。“三殿下说的是公输孟启截下了所谓密写丝绢,而且丝绢现在就在我们大家眼前。那么纪军就应该没有收到三殿下所谓的贵妃娘娘传递出的信息。既然没收到,纪军为何停止不攻?”
巫伯璩双手将两件证物高高举起,炯炯目光直逼田石。
“这,这,这……”三殿下茫然,无言以对。他既不知道密写的内容,当然也不知道这条丝绢是公输孟启凭借“黑装置”复制出来的,无法解释丝绢本身的来历。陷入如此境地估计公输孟启不拿出“黑装置”都解释不清楚。
“我马上让公输孟启来此与陈贵妃当面对质。”
“逆子!你是越来越放肆!”岱王怒道。
“陛下息怒。”巫伯璩跪拜。“值此非常时期,三殿下也是急于清除内奸,虽言语有失,那也是为国家安危着想。老臣以为可让贵妃娘娘隔屋对质,把比事彻查清楚也是好的。毕竟纪军已兵临城下,我等在此相互猜忌如何能齐心协力共御强敌。”
哼。岱王冷哼。“那就劳烦三殿下了将你那公输能人请来吧。”
“儿臣不敢。儿臣马上招公输孟启来见父王。”三殿下田石已完全乱了方寸。出得“宣武殿”三殿下放出机关鸟,命公输孟启即刻前来指证陈贵妃。
“李公公你前去请云儿来此。”岱王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
“奴才遵旨。”李公公亦去传陈贵妃。
第十七章 内奸(下)
公输孟启下城之后就往王城方向而去。他估摸着时间以三殿下的能力晌午前应该会查出结果的。时间还早,他沿着北大街缓步而行走街绕巷,还时不时的在街边墙角处驻足停留,把袍袖里的“黑装置”按到墙上,地上。“指间动方寸,掌上弄乾坤”。他继续补充完善北大街的机关布置。
纪军虽未有动静,季胜可没闲着。反而更加忙碌。行军作战肯定是要预先计划,步步算计的,针对战场变化也要作出相应对策这是作为军中首脑必须的。然而等待三日对于一支奇袭之军就有可能是惊天巨变。然“洗血映云绢”的指令他不得不遵。战争的胜利不只是来自于将士的英勇,更多的是背后的支撑。
季胜很快开始行动。飞鸽传书给元帅季魁报告现状。联系右都尉子岐,横向搜索距离再扩展百里,对已控制区域整理上报。通知左都尉子峙,继续严密防守,在可能的情况下生擒活捉岱军关押备用。然后率七八名亲兵前出大营,直抵岱京城外十里察看。
北门城楼。高高的旗杆上挂着月白色的旗帜,边镶蓝牙,中间两个黑色大字“公输”
先公输
白旗,公输。季胜似乎已看到胜利在望,策马回营。
陈贵妃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很不好。从七公主抢走丝绢那一刻她心里就开始忐忑,“洗血映云绢”是密写材料的事情揭穿她不怕,她担心的是“洗血映云绢”上的内容被人破译。将计就计。三天。三天时间可能带给纪军的就是灭顶之灾。那她就是万死莫能赎。如果现在再放鸽子不知能不能挽回……
李公公的到来陈贵妃知道已没有时间犹豫,她决定再放一只鸽子。
“请公公稍等。我且更衣。”陈贵妃找出七年前进宫时穿的衣裳,认认真真地穿戴起来描眉涂唇。
公输孟启也接到了三殿下放的机关鸟。岱王召。“宣武殿”指证陈贵妃。面见岱王。他整理整理衣衫,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烦乱,似理不清的乱麻堵住胸口。
咦这是怎么啦?不就是见岱王嘛。
咦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娘娘,贵妃娘娘。啊
“不好啦!贵妃娘娘薨殁了!”
“什么!你说什么!”岱王震怒。打翻了椅子。
“娘娘。娘娘她自缢啦。”李公公惊恐万分浑身战抖双手托着脂粉盒子。盒子里是扯开的丝绢。“这是,这是娘娘留给陛下的……”
陛下。云儿命薄不能再侍奉陛下。七年,七年之痒。陛下终究还是疑心云儿,云儿就将这盒子留给陛下。任陛下查也好,毁也好,云儿纵去亦无怨无悔。云儿是陛下的云儿,容不得他人诋毁。陛下待云儿真好。陛下珍重。云儿去啦
“你们,你们!你们查,查!”岱王佝偻着身子紧紧抱住丝绢,就仿佛抱着云儿的身体。“本王的云儿啦!本王怎么会怀疑你!”涕泪俱下,神识混乱,瞬间苍老了十岁,完全已无君王之态。
众臣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竭力控制,生怕喘出声来。
“报!公输孟启已到殿外。”值日禁军军士来报。
“拿下!”巫伯璩沉声喝道。
“不可!”三殿下阻止。挥手让那军士退下,却觉着有点眼熟。“鲁二牛?让公输孟启殿外等候。”
“哦。好的。三殿下,你刚才放鸟时掉的。”粗鲁的二牛把揉作一团的丝巾塞回给田石。顺口说道:“里面有个娃娃不知道摔坏没。”
“没事。”三殿下现在没心情看这些,或许是公输的木偶吧也不容易摔坏的。随手放回怀里。
“候什么候,既然来了。就让孤见识见识这位公输族长。”公输孟启四个字就像一条毒蛇咬到岱王身上,岱王嚯的抬起头说道。目光随即像锥子似的盯在三殿下田石身上。声音冰冷问:“你拿的什么?”
“没有啊。父王你……”田石被盯得鸡皮疙瘩直冒。
“拿出来!”岱王暴怒。手里的丝绢攥得咯响。
三殿下疑惑地望着父王,掏出那团丝巾。“这是我的丝巾……”
“打开!”岱王已怒不可遏。
丝巾打开。扎满金针的巫蛊娃娃。
“不,不,不!娃,娃娃不是我,我的……”三殿下田石语无伦次,连连后退。
所有人的脸瞬间全绿。巫伯璩的眼底隐隐闪烁起红色火焰。
岱王的脸绿了又青,青了又黑。“娃娃当然不是你,那是谁!”
田石奔溃,扑通跪地。“父王明察。这的确不是孩儿的。儿臣绝不可能碰此邪术。”
“明察?孤的云儿你们可明察了?你们逼她自缢啦!”岱王四下张望,瞥见桌案上的玄铁刀,发疯似的抓在手里乱劈。“孤今天就给你个明察,剖开你的心来看得清清楚楚,明察秋毫。孤……”
众臣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躲逃。
巫伯璩袍袖一甩长达丈余,借拜倒之势挥出,将岱王紧紧裹住。“陛下不可!真正奸恶之人就在殿外!陛下冷静。”
见岱王被包裹住,所有人全都扑通跪倒,磕头哀求。“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还有何奸恶之人,来!来,来!孤一并,一并斩了,他!”岱王毕竟年过六十,最近身体也时好时坏,再经过今天这一番折腾,早精力透支气喘吁吁几欲站立不稳。
巫伯璩松开袍袖,将岱王搀扶到座位上。
“我不坐,让那逆子来坐。”岱王还想挣扎,却还是脱力倒在椅子里。
“带公输孟启进来。”巫伯璩吩咐。
鲁二牛领着两名禁军把公输孟启推搡着带进来,摁倒在地。
公输孟启对此野蛮方式极为不满。见三殿下也瑟瑟发抖的跪着。强忍怒气道。“草民公输孟启参见岱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岱王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仅冷冷地撇了一眼。
“公输孟启,你可知罪?”巫伯璩高声喝问,开始发难。
“这是从何说起?”公输孟启并不认识巫伯璩,但见他站在岱王身边说话还趾高气扬的应该官职不小。
“是国师。”三殿下战战兢兢地悄声说。“此时父王正在气头上,你万事皆要忍让。”
哦,巫伯璩啊,老东西还欠我两巴掌呢。想到此公输孟启腰杆一挺就要站起来,完全没有听从三殿下的劝告。却又被那两名禁军摁住。
“大丈夫跪天跪地跪君王父母。就算你巫伯璩是国师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跪你!”公输孟启大声抗议。
巫伯璩冷冷地道:“因为你包藏祸心,投降纪军,是岱国的罪人!”
公输孟启挣不过身强力壮的禁军,又被摁住。“堂堂岱国国师,竟然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毛小儿你少叫屈,老夫证据确凿,自然是要叫你心服口服。”巫伯璩的语气缓和下来。“我问你,守备军与禁军的装备都是你公输家制作的吧。那么你告诉大家公输家共有多少人参与制作?用时多久?材料成本多少?”
公输孟启语塞。忽然发现这些问题自己都不能回答,这都是涉及“黑装置”的秘密。巫伯璩果然是个老狐狸,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想通此节公输孟启反而安静下来,双手摁在地上开始自己的布置。“指间动方寸,掌上弄乾坤”。
第十八章 血灵的攻击
“怎么,不回答吗?我告诉你这每套装备的材料成本至少得一千两。一万套就是一千万两白银。公输家真是富可敌国隐藏得很深啊。”巫伯璩继续道。“你将这些装备赠与岱国原本是想收买人心吧。三殿下就对你感激不尽,受你蛊惑。”
田石犹疑地看了看,公输孟启没有理他。但田石心中骇然:一千万两白银!足足是岱国三年的财政收入,却仅仅是材料成本。自己以前可没算过这笔账啊。
“而这万套装备制作至少要耗费五十万人工。这是司空府详细了解后得出的结论。纵然公输家能工巧匠多,那也得耗费三十万吧。平日公输家上报的工匠人数在一千左右,即便一千人日日不停的制作也需用一年。公输家在未得王命的情况下,擅自制作武器装备岂不是包藏祸心!”巫伯璩的分析让岱王顿时感觉自己是坐在刀尖上。
在公输家锋利的刀尖上。
巫伯璩得势不饶人。“今天,你公然在岱京城北门城头竖起白旗。不是向纪军投降又是什么?也是,季胜的大军都到岱京城了,你这小逆贼是要急不可耐地表现一番。”
“你说完了吗,国师大人。”公输孟启平静地问,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已完成自己的布置,该反击了。
“还有!”巫伯璩觉得公输孟启的神情简直就是在挑衅。根本不想让他开口。“你用心险恶,利用三殿下对你的信任诬陷贵妃娘娘,制造宫廷混乱,逼得娘娘自缢。罪无可赦,罪当凌迟!诛灭九族!来人,拿下!”
“你敢!”公输孟启挺身站立。两名禁军居然没有去摁住他。其实俩人此刻已根本没法出手,浑身光溜溜的,盔甲袍靴全部在瞬间消失不见。只得双腿紧闭双手紧捂,狼狈之极。
“妖术!”巫伯璩宽大的长袍无风鼓动,瞳孔渐渐变红。“想不到公输家的人居然还会妖术,难怪有恃无恐。不过今天你也休想逃出老夫的手掌心。”
鲁二牛也已拔刀堵在公输孟启身后犹豫不决。让他犹疑的不是公输孟启,而是巫伯璩叫嚷的妖术。鲁二牛不怕真刀真枪就怕妖术。
公输孟启不屑地负手而立。“国师大人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是在发动血灵吗,我劝你还是不要放出血灵。你说过让我心服口服,可现在都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我肯定是心不服,口也不服。如你所说,我制作的万套装备用的就是妖术。所以呢:成本,时间,人工就都不是问题。既然国师说岱**队不领这个请。好,我!公输孟启,收回这一切,就让岱军去裸奔……”
公输孟启并不清楚巫伯璩的血灵是何物,只是听巫念说过。血灵是巫家最厉害的法术,需以鲜血豢养,用于占卜,御敌,杀人皆无往不利。只有巫家族长与族长传人方可见真容。
巫念也确实不知道这血灵乃是神兽貔貅异种。有口无泄,嗜血,平日里长仅三寸,浑身通红看起来就如同血红的蜥蜴。在经宿主以自身血液喂养七七四十九月后可供宿主驱驰。根据宿主自身修为高低,血灵可依次寄居于丹田穴,膻中穴,百会穴之中,愈往上则赋予宿主愈强的力量。只是若要进入头顶百会穴首先必须打通任督二脉,同时要强劲经脉以致能承受住血灵顺着经脉到达百会穴。若经脉承受能力不足,强行催促血灵上行则会经脉爆裂血灵反噬。
巫伯璩的血灵也只居于膻中,还未冲顶至百会穴。也已是岱国第一高手。
公输孟启见巫伯璩眼底已是血红的光芒闪动估计是要对自己出手,急忙出言喝止,他也并不想在此时和巫伯璩反目对抗。毕竟纪军已兵临城下,大敌当前应当以大局为重。但若是要他就此忍气吞声蒙受不白之冤那也是绝不能够。申辩,威慑,双管齐下。既然你说我是妖术那就算是妖术吧,还省得解释。“指间动方寸,掌上舞乾坤”公输孟启逆转“黑装置”收回几套装备震慑巫伯璩。
“不要!”三殿下和鲁二牛同时喊道。鲁二牛手中的刀已经没了,盔甲也没了。所幸看在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给他剩了个裤衩。
“你敢!”巫伯璩大怒。认定公输孟启施展的不过是障眼法之类的雕虫小技,自己血灵出手将他击杀便可破其妖术。抬手食指凌空弹出,凝实的劲气直奔公输孟启额头点去。
啵巫伯璩凌厉的劲气如同落在厚厚的皮革上发出一声闷响,公输孟启摸了摸额头,还好没事。
靠!老东西还真下死手。凭着“黑装置”布置的防御罩抵挡住了巫伯璩的攻击,公输孟启信心大增,更恼恨他对自己一个尚不足十六岁的少年下此狠手。怒吼道:“还有这齐天王城也是公输家所建造的,既然岱国要以我为敌,那也一并毁了吧!”
公输孟启居然没事,反而更加嚣张。令巫伯璩颇感意外,似乎有内家罡气的护罩挡住了自己的弹指劲气。难道他还会内功?那也顶多是个小毛孩。巫伯璩聚气膻中幻化出一团血红光芒扑向公输孟启。破!
破开的是血芒。公输孟启神情自若。
“不可能!”巫伯璩惊呼。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他血灵的攻击下毫发无损。
咦怎么这么敞亮。众人抬头,整个“宣武殿”已经片瓦无存,块砖不剩。光秃秃空荡荡灰尘都没留下一丁点。
鲜血从公输孟启头顶上缓缓往下流。是血芒破开的血。一顶透明的保护罩把公输孟启保护得妥妥的。流下的鲜血就像给他头上盖了个透亮的红箩伞盖。
“诸位可是都司空、司马、国师、王公还有岱国国君。就是这么欺负我公输孟启,一个还不满十六岁的黄口小儿。我若是要对付诸位还真不用什么心眼耍什么心机。说吧,继续玩,还是继续拆。谁说了算。”公输孟启说完冷眼直盯着岱王。
巫伯璩没有再出手攻击。刚才的血芒已使出自己八成力道,公输孟启依然毫发无伤,若全力而为还是不能打破他的保护罩这颜面可就丢大了。何况公输孟启还未反击,似留有后招。
岱王知道此时他不说话也就没有人敢说话了。“孤素来敬仰公输家,也从未怀疑过公输家。你的祖父,父亲,兄长皆与我儿情同手足在前方并肩作战,这份情谊是何等深厚。国师也是因纪军兵临城下压力太大,胡思乱想草木皆兵。才一时糊涂误会了公输贤侄。正如贤侄所言,你也还是个孩子,行事顽皮了些也没什么的。这‘宣武殿’拆就拆了吧。孤不计较,以后不拆就是。你说呢?”岱王和颜悦色,就像慈祥的老人。
公输孟启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当然也不想拼个鱼死网破。“陛下。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哦,什么交易?”岱王忽然有了兴趣。
“我若是灭了纪军,斩下季胜的人头进献陛下。还是不是包藏祸心十恶不赦的岱国罪人?”
“当然不是。非但不是还是岱国的大功臣。”
“好。那灭纪军,斩季胜的事就算我的啦。放心!我非但不会向王城要一兵一卒,还会让王城恢复如初。大功臣是不是有赏赐?可以封大官?”做了这么多事,要点回报也是应该的。必须的!
“有,有!有!”岱王激动。“司马司空都是大官。”
公输孟启指指巫伯璩。“国师也是大官吧。最大的?”
巫伯璩暗暗蓄力准备再次出手,但他没有把握能一举击破公输孟启的保护罩。何况岱王已摆手制止。
“国师确实位高权重,乃是最大官。那也是凭借超强的实力……”
“陛下是认为公输孟启实力不济?陛下你看这样可好,我今日也算是犯下大错,一会我自去廷尉大牢领罚。三日之内戴罪立功,灭纪军,斩季胜。陛下封我为准国师。若是做不到,就由廷尉依律处置。”
“好!”岱王欣喜若狂。
“好!”连巫伯璩都同声附和。
“君无戏言。”公输孟启跨出保护罩。与岱王击掌为誓。“陛下。我这就去廷尉大牢。‘宣武殿’三日后来修复吧,万一陛下不愿意,也省得再拆一遍。”
岱王与众臣尽皆面面相觑。
“国师,你若想了解更多妖术不妨让‘四丫头’来找我。她虽然也很凶,但不会害我,更不会要我性命。”公输孟启远远地抛来一句话。
第十九章 廷尉大牢
望着公输孟启消失不见,岱王仍心有余悸的问:“国师,你说这公输小儿的话可信吗。三日,灭纪军,斩季胜。”虽然有击掌为誓,岱王可一点信心没有。
“绝无可能!”巫伯璩肯定道。“那小子的妖术应该还是走的机关术路子。似乎是对物体有精妙的操纵之法,然而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固守不错,进攻就不行。”巫伯璩的眼光的确毒辣,对公输孟启的分析基本正确。
因为他的血灵始终都感觉不到公输孟启的杀气。
“陛下,老臣建议仍按原计划进行。防御王城固守以待。”巫伯璩当然要坚持自己的意见。虽然经公输孟启这么闹腾,毁了宣武殿,少了几套装备,但对王城的整体防御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岱王心力憔悴,也无心多想。“好。还是国师可靠。田石禁足麒麟殿,这事日后详查。”巫蛊之事绝不能轻易放过。
廷尉大牢。尽管衙役,管营,但凡年龄符合的都已充入临时守备军,但并不表示牢中就无人。甚至还有继续进来的。公输孟启就是自己进来的。连罪名也是他自己定的:毁坏王城,惊扰岱王。
至于其他逼死贵妃,图谋不轨什么的他肯定不认。不过仅此两条就可以是杀头之罪。幸好公输孟启还能带罪立功,岱王亲自与他击掌盟誓。
有这层关系在,管营狱卒自是不会为难他,何况这是“断命阎王”许洪福的地盘。有“断命阎王”在,是断然不会让公输孟启受人欺负。所以两位老管营恭恭敬敬地领着公输孟启往里去。
大牢里的人还真不少,有两个居然是公输孟启认识的:“落日钩剑”组合的长剑和落日弓。二人单独关押在两个相邻的牢房,长剑目光涣散呆呆傻傻的,而落日弓则是双腿已失,靠在墙角。如果落日弓在手,他定会拉满弓弦射出两道怨毒的目光之箭。
公输孟启停下脚步。“就在这给我收拾个房间吧。”两位管营立马照做。因为许洪福说过,我兄弟的话就是我的话。
半盏茶的功夫牢房便清扫干净,老鼠,蟑螂,臭虫通通不见。对付这些监牢里最常见的东西,就和牢里的人犯一样,管营狱卒自然有的是办法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腿是你自己斩断的,但你还是恨我。对吧?”公输孟启问对面牢中的落日弓。
“当然!而且你马上也要死无全尸!”
“哦?你还能杀我。”公输孟启不大相信。
落日弓不但没有弓箭,断了双腿,连双手还被铁链锁着。
“纪军已兵临城下,杀你指日可待。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先杀了你。”
“要不我们俩来赌一赌。你先来杀我,若是杀得了我自然是遂你心愿。若杀不得,我再攻你。我若打败你,你就得回答我的问题。如何?”公输孟启又开盘口。
落日弓欣然同意。一通乱抓,将身上的衣服撕扯成碎片,布条。然后至少有七八种暗器朝公输孟启飞来。布条如飞刀,碎片像飞镖,布团似弹丸,就连线头都化作针尖一股脑儿奔公输孟启射来。
“你……”公输孟启满脸骇然,没想到暗器还能这样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家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公输孟启退,飞快地退到墙角,身体紧贴墙壁。双手在胸前做了个关门的动作,“黑装置”造出厚厚的护盾。乒乒乓乓就像落下一阵冰雹。血灵尚不能击穿保护罩,这些破布烂衫还是挡得住的。
护盾未损,落日弓的衣服已撕光。公输孟启推开护盾,说道:“好玩。该我攻你了。如何?”
公输孟启也不等他回话,就从怀里掏出来五匹木马。木马高五寸,长七寸,马上还有手持长枪大刀的木头人骑兵。木马也是马。小木马骑兵哒哒哒有模有样地向落日弓冲去,还保持着冲锋队型,整个队形呈三角阵型,三只长枪木马骑兵居中两只大刀木马骑兵分列两翼。马能跑,骑兵当然能进攻杀敌。
落日弓瞪圆了眼珠子,难道他真的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就跟我玩这么小儿科的东西。
三只长枪木马骑兵冲至落日弓身前停了下来,并未立即进攻,两翼的大刀骑兵仍继续前进,已沿着墙壁竖直向上。直到落日弓的镣铐固定之处,挥舞大刀插入其中“咔嚓”两下,镣铐斩断。可见木马骑兵的攻击力不容小觑。
不过这样一来落日弓便有了两条锁链作武器。他微微一愣。“谢了!”
“不谢,我就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落日弓的锁链已哗啦啦抖开,不攻木马骑兵,直接砸向牢门。嘭嘭嘭!巨大的轰击声惊动狱卒匆匆赶过来。
公输孟启心念一动,吼道:“莫过来!”
却是迟了,落日弓的锁链犹如阴险的毒蛇从门缝电射而出击中当先奔来的老狱卒脚踝,老狱卒砰然摔倒。
落日弓一击得手,正欲将老卒卷至门前,但木马骑兵已拍马杀到。大刀骑兵由墙上高高跃下,一左一右双刀刺向落日弓左右太阳穴。长枪骑兵左右分开挑刺他双腿断处创口,居中的更是举火燎天撩他下阴。
公输孟启恨他偷袭老卒,下手攻击也阴狠歹毒。
落日弓只得收回锁链,双臂挥动锁链击向地面身体借势窜起避开下方三骑长枪,同时向前扑出躲过左右大刀。如此一缓,落日弓便再无出手伤人的机会。
五骑木马骑兵就如同五名武功高手对他展开围攻。加之他双腿已失行动大打折扣,纵使他将两条锁链挥舞得行云流水,也难以抵挡。
木马骑兵体积小灵活刁钻,完全不受生理条件限制。不单长枪大刀可以攻击,就连马头,马嘴,马蹄,马腿,马脖子,马尾无一不是攻击利器。而且五匹马相互策应配合默契,长枪大刀冷不丁的被当做投枪飞刀抛射,刀枪互换也使用得称心如意,嚯嚯挥舞咄咄逼人。
牢狱中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连呆傻疯癫的长剑也目瞪口呆地看得入迷。
落日弓毕竟功力深厚,很快就将锁链运用自如。眼看着锁链已击中木马骑兵,将其击伤击碎,可只要损伤一只木马骑兵,公输孟启又立刻放出五只三枪两刀一组木马骑兵。哒哒源源不断地冲向落日弓,始终保持有一个完整编队。
围攻的木马骑兵总数已达十七骑。落日弓已经身中五刀八枪,虽不致命也痛得呲牙咧嘴。这样下去,自己绝无取胜可能。
“停!我认输。”落日弓气喘吁吁倒地,尾闾,章门,大椎,肩井几处穴位均被木马骑兵制住。攻击停止。
牢狱中呼声雷动。这些囚犯多少都是会功夫的,可何曾见过如此精彩的人机对战,对公输孟启的机关术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输孟启也是洋洋得意,抬手指着落日弓道:“现在你可是口服心……”声音戛然而止。一根草绳像一条毒蛇更像一柄长剑从他背后刺入前胸穿出。
第二十章 卒于廷尉大牢
“落日钩剑”离别钩已死,落日弓才败,仅剩长剑。长剑装疯卖傻依然还能出剑。很长很长的剑。长剑以狱中稻草搓草绳,草绳穿门缝过通道绕邻舍从公输孟启背后刺出。
公输孟启毕竟还是太年轻,年轻得不到十六岁。年轻就缺乏经验,尤其缺乏与高手对敌的经验。
长剑应该算是高手,他一直装疯卖傻等待机会。落日弓也是高手,他全力缠斗,制造机会。他们本来就是组合,虽然少了离别钩也依然是能杀人的组合。
现在公输孟启就要离别了。所以他还是输了。
“我输了。你想要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告诉你的。”落日弓的呼吸平和下来,身上的伤痛好像也不是那么厉害了。“你也许想知道为什么纪军都已兵临城下,我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杀你。因为杀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任务。杀了你,毁了公输家,岱京城中就不会再有隐患。”
“还要,还要……毁,毁我,公输家……”公输孟启急促喘气,紧咬牙关嘴角露出最后的狰狞。“只是,就凭你们两个还不够!”
长剑遥望着铁窗外不过尺余的天空,悠悠长吁。“我曾经也是个倔强的孩子,总是想着有属于自己的天地。最终却成为了一柄长剑,一柄刺向不属于自己空间的长剑。公输家其实是可以选择的,公输家在岱国是世家,在其他任何一国也同样可以是世家。就像你竖起的白旗,还要什么蓝牙,什么黑字。是的。你说的很对!我们两个或许会和你死在这牢狱之中。然而纪军征伐乃是国家的力量,国家可不是一个人。你说对吗?强逞少年狂,徒然多悲伤。岱国岂不是也容不得你,把你逼到廷尉大牢里来。”
“哦。这位仁兄说得很对。也不完全对。”公输孟启也冷静下来。他用丝巾擦干净脸,的确还是一张稚嫩的少年容颜。但绝不是垂死之人的容颜。
“个人的力量的确不能与国家匹敌,却可以为依托,为凭借。你的天地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季胜可依托纪军‘风雪漫延’,季魁可凭借纪国成‘无敌战神’。而我,公输孟启,会有怎样的天地你或许还有机会看到。今天我只是暂时借用‘断命阎王’许大哥的天地,这里与外界的联系是中断或不断,他说了算。你们还能和外界联系是因为我想让你们联系。”
落日弓与长剑豁然明白公输孟启入狱本就是找他俩“送命”的。岱京城里应该有很多纪国的杀手,而他俩是最现成最好控制的。公输孟启被他俩狙杀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出,灭杀公输家的行动马上就会开始吧。然而这个“开始”是在经公输孟启同意之后开始的。
四月十四未时一刻:公输孟启卒于廷尉大牢。潜伏于岱京城的纪国情报组得到长剑发出的准确消息,于是情报组织发出了总攻令:
四月十四酉时三刻,岱京城所以潜伏杀手按计划发起攻击。目标:公输世家。
未时二刻。岱京城北门。许洪福得报;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断命阎王”大吼一声“啊!”,然后喝光了壶里的酒,把酒壶抱得紧紧地。兄弟,我会按你的要求,牢牢守卫好北门。
未时二刻。岱京城北三十里枣树庄,纪军大营。季胜收到飞鸽传书: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季胜令斥侯时刻关注岱京城北门“公输”旗帜,若有动静即刻禀报。
未时三刻。王城。巫伯璩接报;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巫伯璩问了句,四丫头呢?可是去找公输孟启了。管家回,半个时辰前经您同意,四小姐已经去了,估计现在快到廷尉府吧。巫伯璩挥挥手,由她去吧。
未时三刻。王城。朱有珠也得到消息: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朱有珠长长的眉毛跳了三下,吩咐下人,备轿去北门找“断命阎王。”
未时四刻。王城,麒麟殿。七公主田点点拿剑逼着侍卫进入殿内见到禁足的三殿下田石,告诉他: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田石晕倒。七公主弄醒田石,坦言她并不相信公输孟启已亡。没理由,反正就是不相信。田石黯然,如果公主真的相信公输孟启无恙,就勿声张,再等三日。因为公输孟启与父王有三日之约。于是,七公主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
申时。朱有珠在北门城楼见到许洪福,送上两坛顶级的红高粱后,才附到许洪福耳边说。“我有一百男女死士,可赠与公输孟启。条件是当面交接,无论他是生是死。”然后朱有珠给许洪福描述了两个人:李二娘和七号。
李二娘许洪福是知道的,“碧湖居”账房王贵贵的姨太太。七号许洪福知道皮毛很不完全,性别,姓名,年龄皆不详。“断命阎王”的记录簿里关于七号的记录仅有五个字:七号,使双刀。其余空白,有位置有排号没详情。
但许洪福知道他肯定存在,因为黑市收购的守备军装备就流向了这类空白人群。这类人群也只有朱有珠之流才能控制,因为朱有珠有钱,很多的钱。有钱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许洪福是相信的。他同意了朱有珠去廷尉大牢见公输孟启,无论是生是死。
朱有珠走下城楼的时候还遇到了“四丫头”巫念。巫念原本先去的廷尉大牢,谁知管营却告诉她道,公输孟启乃毁坏王城的要犯,未经许可不得相见。巫念无奈之下才来找许洪福。许洪福正把朱有珠送的红高粱灌进酒壶。见巫念前来,二话不说,让她摸摸壶底悄悄说。公输孟启要你与我共守北门。
巫念大喜,也不再追问。以至于公输孟启被纪国杀手长剑狙杀,卒于廷尉大牢天大的事情她反而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怕是要掀翻整个大牢。
申时。公输家裁缝把新做好的长袍送到覃夫人房里。“夫人,后天就是新任族长的接掌仪式,为族长制作新袍服已经完成。请夫人看看是否请新族长试试。”
覃夫人手抚长袍,眼圈已红。“罢了。你随我去族长房中,丈量尺寸,再重新做吧。”
裁缝懵圈,重新再做?!随覃夫人来到公输孟启房里,然后就见到了玛雅。
玛雅手托“錾金刻刀”沉默不语。裁缝量完发现比公输孟启几天前给他的尺寸小了一圈。族长又换新人,更加瘦弱憔悴。她?异类?能担当起这飘摇的公输家。
裁缝心里一颤,剪刀差点滑落,闪出一道寒光。
第二十一章 朱有珠的实力
听闻朱有珠来廷尉大牢见自己。公输孟启着实考虑了很久,朱有珠他是认识的,岱国首富,据说也是大陆首富。可从未交往,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年龄,有代沟。
朱有珠的小儿子也比他大很多。当然,朱有珠有很多儿子。
公输孟启换了身光鲜亮丽的衣裳,把牢房也简单装点装点。决定就在牢中见一见这位大陆首富。首富不是很有钱吗,咱们就比比看,谁更有钱。
用其所长,打败其人,方能令其心服口服,心悦诚服。
于是,长剑,落日弓看到公输孟启焕然一新的样子,心里更是寥落:曾经叱咤大陆的杀手,如今被这公输小儿玩弄于掌股之间,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朱有珠看到公输孟启的牢房也是大为震惊。身为大陆首富,他肯定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眼前的场面大得超乎他的想象:绿意欲滴的翡翠帘子,触手清洌,撩动相碰声脆如鸣凤,余音萦绕婉转莺啼。
撩开翡翠帘子进到里边,呵!蓝田日暖玉生烟。地面是整块的白玉,淡淡云纹,似舒还卷,袅袅轻烟缥缈。踏足上去似梦中行走,如仙境漫步。可朱有珠竟不敢踏足,生怕一失足就倾家荡产……
公输孟启半躺半坐在宽大的金红色珊瑚玉床上,背后有七尺高的琥珀屏风。屏风九叠云锦张,身前三尺青玉案。
朱有珠忽然有种想跪下去,趴地上不起来的冲动:去抚摸那白玉温软细滑的感觉,而后再打一个神仙般的小盹。
“不要怕!进来吧,请坐。”公输孟启指着青玉案前的白玉椅。他就是要炫耀,要震慑下这位大陆首富。
朱有珠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今天要是穿双薄底靴就好啦,感觉可以更贴近。浅浅坐下,顿觉坐入美人怀,白玉扶手更如婴儿的胳膊般粉嫩柔软。“天啊!公输兄弟,你这哪里是在廷尉大牢啊,普天之下就没有一处能与之媲美。帝国王室也不如你这一帘一椅。”
朱有珠的话绝对不是夸张,这里的每一寸,每一分玉质皆是绝世珍品,更遑论如此巨大的整件整块。再加上巧夺天工的雕琢打磨成器。此物只应天上有,世间凡人思不得。
公输孟启淡然一笑。“朱老板,我这不过是国师所谓的妖术,当不得真的。你要是看得上挑两样拿去又何妨。不过朱老板似乎不会来廷尉大牢打秋风吧。”
“岂敢岂敢。”朱有珠掏出一块锦帛呈给公输孟启。“我是为公输兄弟送人来的。”
公输孟启扫过几行,眉头就挤起皱纹起来。“朱老板,我怎么看不大懂啊,这要么是编号,要么就是平常普通人物。我甚至还认得其中一两个。”
“公输兄弟,这可是我朱家存亡之根本。朱家豢养的死士。所谓死士就是只要接到我朱家号令,无论赴汤蹈火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绝不眨一下眉头!”
朱有珠说得很坚决。“兄弟若是不信,牢中就有名单上的人,你可一试。我若吩咐他自食十指,他定会滴血不洒,片骨不吐地将自己的十个手指头啃食干净。”
那神情就像是公输孟启要他吃自己的手指,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公输孟启心里悚然,仍不行于色。“我要你的人何用,即使他们如你所言那也不过就是你朱家行尸走肉。还不如我的木偶傀儡用着顺手。”
“确有相似绝不雷同。正好可相辅相成,助兄弟你成就千秋伟业。”朱有珠信心满满。
千秋伟业。公输孟启心中震荡,努力抑制住道:“不愧是大陆首富,这话说得很是大气磅礴。朱老板就不怕有犯上之嫌。只是公输孟启不过一束发少年,没朱大老板的豪情壮志。”
“你有的!”朱有珠炯炯双目盯着他。“我第一次见你是三年前你替许洪福出头,找到碧湖居的机关漏洞。就瞧出你性格特质沉稳老练,必是成大事之人。而后你策划‘困斗’计划,让许洪福拟出临时守备军名册,我便相信你至少有五成退敌把握。故而老朱我十八个儿子被征兵入伍也毫无怨言。再后来你制造神品装备,对抗国师,揭露陈贵妃,拆除宣武殿,与岱王击掌盟誓灭敌,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举动。老朱我已信你八成。今闻你居然卒于廷尉大牢,老朱就知道纪军覆灭之日快矣。”
朱有珠情绪激昂高谈阔论的一番话倒是让公输孟启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问。“朱老板是如何看出我在牢中遇袭之事有诈?你既然能看得出来,那季胜应该也能看出纰漏来。真要是那样,要破纪军就难如登天,更别提什么覆灭了。”
朱有珠满脸堆笑,极富诚意。“所有我来给兄弟送人头,和兄弟你入彀廷尉大牢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也可以说是给纪国的内应送人头,他们马上就要对公输家动手了吧。这个时候不牺牲点人,不流点血,这个纰漏就补不上,恐怕季胜还真不会上钩。兄弟你的布局已完成九成九,老哥哥我就拿出朱家全部根基助你完成这最后的百分之一,成就百分百完美,奠定我们的合作基础。”都亲近得成老哥哥啦。
“我为何一定要与你合作。”公输孟启反问,朱有珠的话确实已经让他心有所动。“没你的百分之一我也可以选择其他人,比如巫家四丫头,亦或是三殿下,七公主……我可不只一张牌。”
朱有珠竖起双手大拇指。“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出手阔绰,连三殿下,七公主都是你掌中棋子。可那样会影响你今后的发展,这些个人以后还有更大用处。作为诱饵那是暴殄天物。而与我合作我还能给你营造一种氛围。”
朱有珠停顿片刻,继续说。“人际间的氛围可不是机关术能营造的。我朱有珠做生意从不拒绝任何客户与合作,岱山不让寸土嘛。其中分寸拿捏的精妙就是生意成败的乐趣所在。”
公输孟启忽然笑问。“都申时三刻了,我有点饿,碧湖居可以送外卖的吧。”
“可以,一定可以!绝对适合兄弟你的口味。”朱有珠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他知道合作达成。
然后公输孟启让朱有珠把人和名单送去公输家交给新的公输族长安排。
新的公输族长。朱有珠眨眨眼,霎时明白。临走还恋恋不舍地摸了把白玉扶手。然后才兴冲冲地离去。
第二十二章 公输的输
申时末,掌灯时分。陆续有几波人到达公输家,这些人都是公输家的远亲,赶来参加四月十六日,也就是后天的公输族长接掌仪式。然而气氛却是冷清悲凉得很,公输族长又换新人了。覃夫人介绍李姨娘,刘表姐给玛雅认识,留下她俩陪玛雅聊天。便安排其他人早些休息。
裁缝还未休息,他要尽快将新族长的袍服做好,试试是否合身。毕竟新任族长的身材太过特殊,比例异于常人。
酉时二刻。新任族长的袍服刚刚赶制完成,裁缝就托着袍服端着簸箕装上剪子,尺子,针线就奔玛雅的房间赶去。
玛雅忧心忡忡地坐在窗前,细长的手指仍紧摁着桌上的“錾金刻刀”。李姨娘和刘表姐在对面陪着,三人彼此间本来就没话题,只这么相对无言。倒是裁缝刚进门就打破尴尬。“族长,新袍服赶好了。您先试试合身不?刚巧姨娘和表小姐都在,也给看看可有哪里不妥贴的地儿,也好修改。”
李姨娘和刘表姐连忙起身帮忙张罗。玛雅慢慢站起,一只手依旧搭在“錾金刻刀”盒子上,公输家的传家至宝片刻也疏忽不得。
月白色的长袍掩映着蓝色肌肤透出幽幽荧光,显出神秘的气息。李姨娘和刘表姐看得都迷茫了。
“咦,瞧我这眼神。这还有根线头没处理好呢。”裁缝说着,拿起寒光闪闪的剪刀嚯的就朝玛雅纤细的腰间剪去。李姨娘右手挥出,抓住玛雅一把搂到自己怀里躲过裁缝的剪刀。刘表姐手中则多出对龙凤双环,右手持环砸向剪刀,左手持环攻向裁缝面门。裁缝剪刀上扬挡住刘表姐左手攻击,身子已向后退,左手将桌上的簸箕拍出。霎时簸箕里的尺子,划粉,针线带着凌厉的呼啸射向三人。
“啊!”玛雅惊呼。“刻刀!”
裁缝一招逼退三人,左手早已把“錾金刻刀”的盒子抓住,略微掂量收入怀中。剪刀划出圆弧,大片寒芒扫出,左掌拍开窗户,身子弹射而出飞向窗外。裁缝意在“錾金刻刀”攻击玛雅不过是虚晃一招,现在刻刀到手急速逃窜,还顺手射出一枚火箭。
李姨娘踢开桌子露出密道入口让玛雅进去之后立刻盖好,和刘表姐一前一后跃出窗外朝裁缝追去,就看到夜空中火星四散的火箭。
酉时三刻。一支耀眼的火箭在岱京城西南夜空升起,火星四散。黑夜中至少有上百条黑影扑向公输家。旋即“咯咯”的机关开启声,“”的刀剑碰撞声,“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嘈杂的脚步声,凄厉的惨呼声,各种声响,各种呼号混乱成一片。继而火起,四处漫延火光冲天。
巫念在北门看到冲天火光起自西南方向,马上想到公输家。正欲前往察看许洪福一把拉住她,不可。谨防敌军调虎离山。
城外纪军斥侯也见到火光,飞报季胜。季胜令,继续观察上报。
巫伯璩在王城是最先发现火起的,等到公输全家都陷于烈火之中后,他才下令派人前去察看。毕竟王城的防御才是重中之重,任何动静都不能影响王城。何况王城内并不平静,晚饭后禁军中有不少人出现呕吐腹泻症状,太医院已开始诊寻病因。
大火一直燃烧到第二天黎明才渐渐熄灭。整个公输府邸尽数化作断壁残垣,唯一幸存的是西边的森林,由于石壁的阻隔大火未能漫延到林中。然而这场大火令整个岱京城的秩序变得混乱起来:偷盗抢劫,奸淫掳虐。官府无人也无力弹压,人心惶惶。
王城之内惶恐的气氛也在漫延。一夜之间病倒的军士已超过两千,太医院束手无策。有传言是瘟疫爆发。岱王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临时守备军的家属赶出王城。巫伯璩极力劝阻,现在将临时守备军的家属赶出王城即使不引发哗变也会涣散军心,无法御敌。
巫伯璩立刻命人采集生病军士血液,以血灵检验发现竟是有人暗中下毒。瘟病疫毒。查明病因,却未能找出下毒的人,解毒也就难以进行。巫伯璩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孤掌难鸣。
纪军大帐此刻士气高涨,衣甲鲜明。点卯完毕,闵行就向季胜陈述自己的意见。“将军。末将每日观察岱京城的气象。昨夜至今,岱京城内乱象横生,灾祸频发,人气萎靡。正是攻城良机。望将军早做决断!”
季胜颔首,叫出墨旬,递给他一个朱漆木匣。墨旬屏息凝神仔细摩挲,突然并指一点:开!木匣打开赫然是“錾金刻刀”。
“你确定是‘錾金刻刀’?”季胜问。
墨旬掂量再三,又拿出铁块刻划几道。点头正色道:“绝对是公输家的传家至宝‘錾金刻刀’。”
季胜哈哈大笑。“‘錾金刻刀’在此,说明公输家已经无人传承,公输机关已不足为虑了。”
“正是!”墨旬回答。心里却泛起一阵兔死狐悲的失落之感,公输机关没落,墨家呢。
季胜已大声喝道:“众将听令!今日酉时全军出击!攻克岱京!”纪军欢声雷动。
“洗血映云绢”拟定的三日后卯时攻击将随着局势的变化而改变,季胜绝不是个固守陈规的人。
今晚十五夜,杀伐当月圆,寒光浸天地,风雪正漫延。
岱京城北门城头,许洪福忽然感觉一阵寒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都四月天呢,咋还这么冷。喝口红高粱压压,给爷们镇住了嘿。
巫念裹紧披风抵挡寒意侵袭,猛然抬头惊呼。“许大哥!你看!”
旗杆上,月白色的旗帜被风席卷,上部分的“公”字被裹起,下边歪歪斜斜垂着个“输”
呸!许洪福一大口酒喷出。奶奶的!难道天意要“输”。
当季胜的风雪在岱京城肆虐漫延时,阴冷的廷尉大牢里有一间房却很温暖。暖玉生烟,温玉做床。朱有珠沉醉在白玉椅上,让他沉醉的不单是白玉椅,还有公输孟启手持“錾金刻刀”聚精会神地制作双腿的样子。
双腿。落日弓的双腿。
落日弓此时也坐在朱有珠对面的白玉椅上。长剑拄着剑立于旁边,虽然旁边有座椅,但他更喜欢柱剑而立。
只见公输孟启手起刀落,手行刀刻。旋绕轻削关节出,深镌浅剃脉络续。“成了。”
公输孟启长吁口气。落日弓看得也是醉了,难道这就是自己新的的双腿?
“来吧。试试看。”公输孟启亲手将双腿替落日弓装上,接驳完成。
落日弓有些不知所措,抬脚便走,可忽然间尚未适应,步伐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公输孟启和长剑同时伸手扶住。
这个趔趄反而让落日弓有所醒悟,他摇晃身体,将全身关节活动开来。啪啪啪,灵动的感觉由上到下直到足尖,似乎连地上蓝田暖玉的温润都体会到了。咻!落日弓弹射而出欣喜若狂,在牢中上窜下跳跑上好几个来回。
失而复得的狂喜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悟透彻。
“噗通。”落日弓跪倒在公输孟启面前。“我落日弓早不知何时已忘本姓。听命于人,纵情杀戮。更几次三番狙杀公子,然公子不计前嫌反而善待于我。我也看出公子是有雄才伟略的人,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长剑也放下手中长剑,跟着跪下。“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公输孟启也不谦让,微笑着道:“二位若是真心实意,我自会把二位当作兄长。做兄弟同生死,共进退,信彼此!”最后这句说得是斩钉截铁毫不动摇。
朱有珠感慨道:“老哥我阅人无数,今天算是得见公输兄弟真风彩。数当今天下人物,舍你其谁!”
第二十三章 旭日弓 长身剑 金钱镖
朱有珠说得不错,落日弓与长剑也是真真切地见识到公输孟启的能力,对他已是钦佩之至。不仅能指间动方寸,掌上握乾坤,更是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连朱有珠这样的富豪都极力趋附。从善如流也是二人的明智选择。
“请公子相信我们,追随公子绝无二心。若有违……”
“二位哥哥请起!”公输孟启打断二人赌咒发誓,将他们扶起。“二位哥哥如确实忘记名姓,那就直接以你们善长的兵器为名。‘旭日弓’,‘长身剑’如何?我马上为二位哥哥量身制作新兵器。”
旭日弓:烈阳九转精钢融合赤焰金晶锻打成弓,百炼赤金抽丝、高弹精钢丝、飞簧银丝、混编成弦。赤阳箭:赤阳钢为箭镞,沉铁木为箭杆,火凤翎为箭羽。可一箭九发,能裂三尺深城墙、能穿三寸厚钢板。见血炙烈而沸,触骨震荡即碎。
长身剑:剑长六尺宽三寸厚寸半,重六十三斤。黑极玄铁,赤极玄铁,青极玄铁合铸而成。剑锋犀利,金石可开。内力驱动可长剑芒九尺,攻敌不备。剑身上镌刻出七七四十九柄小剑,七七四十九柄小剑可随意飞射,旋出飞回。剑柄暗藏玄机,可分可合套中有套。
公输孟启边说边动。待介绍完,手上的活也做完。两件神兵交到“旭日弓”“长身剑”手里。二人爱不释手,潜心体会神兵妙用。
朱有珠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是用乞求的口吻恳请道。“公输兄弟你也为我打造个神器吧。”
“朱老板可有善长的器物?不会是钱吧。”
朱有珠想了想,还真的就是钱。
公输孟启觉得也应该给朱有珠点回报。塞给他一个羊皮卷筒,卷里是紧裹的铜钱,一百八个铜钱叠成一叠,操控串在铜钱孔中间的节绳,即可向前后左右发射金钱镖。
朱有珠喜不自胜地把握着羊皮卷筒,满脸谄媚。“公输兄弟,哥哥我有很多钱,这装钱的卷筒可太少。你……”
公输孟启实在不喜欢他贪婪的眼神。“朱老板,你钱再多也只有两只手吧。”
“那兄弟至少也得再来一只吧。额,不!多多益善。”
“扇你个大巴掌。”公输孟启笑骂,又丢给他个羊皮卷筒。“朱大老板财大气粗神通广大,有一技防身即可,莫要太贪。”
“也是。这打出去的可都是钱啊!”朱有珠想通此节,忙将两个羊皮卷筒分别收入左右袖里。“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公输家损毁现场的清理结果已经出来,这是刚刚收到的。”朱有珠把名单放到青玉案上推给公输孟启。“新公输族长及所有公输家人全都毫发无伤地转移到了朱家。”
“唔。”公输孟启摊开名单。“二位哥哥一起来看看,上面可有熟悉认识的人。”“旭日弓”“长身剑”同时凑到青玉案前,观看之下忍不住色变。
袭击公输家且已命丧当场的有八十七人。其中十九人无法辨认,能确认的有:“幽冥刀”罗五,“落叶枪”彭八,“催命三笑”唐笑笑笑,“冀北双蛮”之鲁大牛,“辽东一虎”屠虎,“九幽花”宁可可,“索魂爪”“石不破”“银衣书生”“断头斧”……
“旭日弓”与“长身剑”越看越心惊肉跳,一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而今大多葬送在公输家的机关里。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公输孟启手下留情,名单上只怕也会有“落日弓”与“长剑”。
袭击公输家并逃脱者约二十人。能确认的有六人:“天衣神线”华彩锋,“千里独行”谢飘柳,“回风刀”萧七郎,“黑蝙蝠”吴飞,“洛水淼淼”沈织柔,“青剑青人”青单衣。
公输孟启忽然问道:“这‘天衣神线’华彩锋是否原就是我家的裁缝?”
“正是。”朱有珠答道。“这华彩锋潜伏在公输家已有多年了吧。抢走‘錾金刻刀’盒子的就是此人。可惜李姨娘和刘表姐为保护新族长未能截住他。”
“不过真要感谢朱老板。没有你老朱家的‘死士’支援,我公输家不可能全身而退。”公输孟启向朱有珠深施一礼。
名单最后就是,此役亡于公输家人员:七十三人。未列出名姓,他们都是代表公输家人死去的。或许他们真的无名无姓,却值得让人尊敬。
“公子,我们也收到消息,季胜大军今夜酉时攻城。要求所有余下杀手袭扰王城,配合大军攻击。”“旭日弓”禀报。
公输孟启啪地一拍青玉案。“好!这风雪夜也该漫延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巫伯璩能否扛得住瘟疫漫延。”忽然之间他好像想到一个人,拿起名单问:“‘冀北双蛮’的鲁大牛是否还有个兄弟叫‘鲁二牛’?”
“长身剑”略一思忖答道:“是的。只是兄弟二人已经多年未在一起行动。”“长身剑”曾与鲁大牛有过交往故知道一些情况。
“那就对上。王城禁军内卫第九队属下六小队队长也叫‘鲁二牛’。朱老板这事恐怕需要你走一趟……”
公输孟启话没说完,朱有珠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已染上瘟病,绝对怠慢不得,起身就走。
“朱老板,记得先抓住牛尾巴哟!”公输孟启提醒,以朱有珠的精明处理起来应该不存在问题,可瘟病解药在鲁二牛手中还是要周详些才好。
公输孟启突然顿足怪叫:“呀!不好,这都快过午了居然忘记让老朱送外卖!”
“旭日弓”“长身剑”二人面面相觑,继而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三位爷莫慌,酒菜已经送到。刚才几位还在谈事不敢打扰,现在就请吧。”老管营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公输孟启也笑着招呼道:“来,二位哥哥一起。额,老人家,也给我大哥送两坛红高粱去吧,让他吃好喝好,好办事。”
“长身剑”端起酒杯又停下来。“你说的大哥就是‘断命阎王’许洪福吧,他年龄应该比我小点。我才是大哥。”
“不对吧,那你应该比我小。我是大哥。”“旭日弓”不服气争辩。
“你今年多大?”
“你今年又多大?”
“我……忘了。”
“我也忘啦。”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天大地大,此时肚皮最大。
第二十四章 天大地大瓮城大
此时,季魁也正哈哈大笑。吾儿不错!善用情报而不拘泥情报,审时度势,当断则断。他已收到飞鸽传书,纪军今夜酉时攻城。若是岱京城陷落,眼前岱严关的防守还有何意义。
从此后天大地大,唯我纪国最大。元夏,早已是腐朽的空壳。还敢传檄天下,讨伐我纪国,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响应。可笑之至。哈哈哈。
传令:即刻起全军暂停攻击,蓄势待发。
若是岱严关守军得知岱国王城陷落,多半会弃城溃逃乃至投降吧。
二殿下田恒不知纪军此时为何停止攻城。多半是岱京城有变吧,究竟是怎样的变……田恒的心揪得麻木,已不敢做任何想象。现在黑云压城城欲摧,岱严关严亦将毁。
黑云压城北风紧,烟尘滚滚闻雷声。风如刀头旌旗裂,岱京城头与君饮。
暮色中,朔风阵阵。
北门,公输孟启,许洪福,“旭日弓”,“长身剑”,巫念五人挺立城头,把盏临风。“看!纪军已开拔,正如所料,全军齐奔北门而来。即将入我彀中。”
喝!大口红高粱,豪气高万丈。
“通过‘千里镜’观察,纪军的兵力配置,行军速度尽收眼底中。前军闵行率兵两万人。主力是攻坚的锐金军一万八千人,分为二十个方队每队九百人。配备二千精骑兵分为五个方队,每队四百骑。另有马车百辆,分五组应该是随军工匠,车上载有攻城器械云梯等。中军季胜,有弓箭手两千分作四个方队,每队五百人。季家虎贲军五千,分作五个方队,每队一千人。后军廖昌永有游击骑兵约一千骑,分两队,每队五百骑。重步兵两千余人,分三队,每队六七百人。全军军容严整行进有序。”
喝!再饮红高粱,破敌有计量。
“纪军的行进速度是一个时辰四十里。从枣树庄到北门只有三十里,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进入岱京城。北门到王城‘玄武门’是十里长的北大街,从纪军进入北门抵达王城‘玄武门’用时只需两刻钟。而我要在这两刻钟内造出一座瓮城,用以包围纪军。
这时,巫念你要用幻术配合我,不能让纪军发现瓮城。闵行的前军抵达‘玄武门’后必定会在门前的大校场集结,用时大约二十分钟。
许洪福,你的童子军,娘子军,老年军,必须要在这二十分钟内进入瓮城预定位置,等待攻击号令。
‘长身剑’配合你行动。以防万一的出现的漏洞。
‘旭日弓’你带领朱家死士中的武功高手随着瓮城完成的进度立即占据制高点,进入我设置的防护罩。目标主要针对纪军弓箭手,以高制远,以弓箭对弓箭。
现在,行动!”
干!尽饮红高粱,杀敌正酣畅。
酒干,碗摔。行动展开。
公输孟启抬头仰望大旗,斜垂的“输”字已被纪军的杀伐之气绞得七零八碎。不由得仰天长啸:“季胜啊季胜你该是多想输呢。“公”字可还好好的在里面等着你!请君入瓮吧。哈哈哈!”
风太大,许洪福隐约听得“……季胜想输……公子可还……等着你……”“嗨”
原来会输的是季胜啊!可惜了老子那口红高粱。
北风呼号,带着滚滚黑云烟尘扑进岱京城。霎时间天昏地暗,把原本还有些迷离的暮霭都搅成浓墨从北往南泼洒。
巫念发现自己的任务现在变得很容易。
鲁二牛在王城中也呼吸到了浓墨的味道。鼻子很不舒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从黑暗中打出十几个人来。鲁二牛抹抹鼻子,甩出一把牛鼻涕就奔北边的“玄武门”跑去。十几个人如影随行。这十几个人就是昨晚袭击公输家后得以逃脱的纪国潜伏高手,现在鲁二牛带着他们去夺取“玄武门”。有鲁二牛禁军队长的身份应该很容易。恰好在玄武门守卫的是朱灿,朱有珠的儿子。鲁二牛和朱灿很熟的。简直太容易了,鲁二牛都不想再抹鼻涕。
朱灿正等着他呢。只是肚子闹腾得厉害,连他老爹朱有珠也在旁边帮忙看着。
酉时五刻。闵行的锐金军已如狼似虎扑到北门。不等云梯架起,投枪直插城墙,几名身手矫健的军士抓住投枪后的绳索飞快地攀上城头,“咔嚓”两刀斩断索链放下吊桥。岱国能够募集的所有兵力此刻都龟缩在王城,岱京城内没有一兵一卒,一切都是那么容易。
闵行长枪高举,号令:列队!入城!
哗哗哗纪军方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北门。穿过北门进入北大街,穿过北大街直奔王城。已经看见大校场了,这里历来是岱**队集结,阅兵的地方。现在该是纪**队来表演了。集结,列阵。
表演。闵行就是这么想的。他甚至全身上下整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马上就要看到“玄武门”上的信号了吧。闵行凝神闭目开始在心里默数十下,十下数完表演就开始。
当闵行默数到七的时候,季胜也策马穿过北门进到北大街。他忽然有种窄逼的压迫感,举目四顾,除了眼前的松明火把,周遭尽是黑茫茫的。他提起青龙偃月刀猛地一插,刀把入地三尺,笃实墩厚并无异常。提刀一招,两千弓箭手便向两旁散开,向街边屋顶,楼台,高处腾跃而上。
“碰!”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好亮。连月亮都炸了出来,十五月亮圆。
烟花炸开的时候闵行正好默数到十。闻声回头一看,就看见身后天空的月亮。闵行感觉不对:为什么要回头看呢,信号应该出现在前面的“玄武门”啊!还有月亮,为什么后面才有?前面……
前面有高高的城墙。不但挡住了“玄武门”,还把月亮给挡住了。
闵行知道出问题了,他不怕问题,他相信自己的长枪能解决很多问题。长枪斜撩前方:第一,二,三方队攻击!杀!
第一个发现问题的并不是闵行,而是纪军弓箭手们。当他们飞跃而上,看准落脚点的屋顶,楼台,竟然全是虚幻的影子,然后他们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季胜的瞳孔收缩,射出比月亮还亮的目光,鬼影憧憧,巫家幻术。
青龙偃月刀高举。“游击骑兵两翼展开,搜索攻击!杀!”
廖昌永听到季胜的喊杀声时刚走到吊桥边。攻城冲杀此刻还轮不上后军,他的任务是垫后观察,防范骚扰偷袭。他环顾城外四野夜色茫茫,寒风都被纪军裹进了岱京城。月亮也在城里,照出他与中军之间一大段空档。不能犹豫!廖昌永下令:留下两百重步兵守住城门。其余人加速前进,跟上中军。杀!
廖昌永的安排是多年征战得出的宝贵经验。这样的布置曾让他多次守护住全军的生命通道。被誉为“小留侯”。
“小留侯”廖昌永是做过精确计算的,北门凭这两百专注防守的重步兵,能抵挡住一个时辰的强攻。一个时辰的时间足以让季胜这样的将领踏平一座城池。
公输孟启为了更有把握,他要关上城门慢慢来。
第二十五章 断后
被斩断索链的吊桥陡然收起,城门也跟着关闭。两百重步兵不是没有反应,而是他们的反应比关门的速度慢了许多,等他们冲向吊桥时,城门洞上千钧巨石如雨点般落下。瞬间三五十名士兵命陨当场,成为第一批葬送在岱京城的纪军。城门洞已被封得严严实实。北门无门。
留守的纪军遭此突变并未慌乱,顾不上清理同袍尸体,就开始挖城门。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是:断后。不是断路。“叮叮当当”金铁交加声响,火星四溅,封堵的城门洞竟是实实在在的生铁浇铸,掉下的铁沫子就像绝望的种子洒落到留守的纪军心里。
“小留侯”廖昌永已离北门有半里,马上就要追上中军后队。忽闻身后落石轰鸣,大地震颤,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尚未经历过这般动静。前军正在冲锋,后军岂能出事。现在廖昌永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上十字路口:前方往南可追上季胜中军,后面是北能退守北门,向左是东街,有马场牛场禽畜市场竹器木器市场裁缝铺棺材铺,向右是熙街,有菜市口勾栏院廷尉府。岱京城的地理位置早就详细的印在他脑子里。
廖昌永当机立断,命令:游击骑兵左队队长曹猛率左队五百游骑并五百重步兵向左奔东门,拿下东门固守。游击骑兵右队队长穆威率左队五百游骑并五百重步兵向右奔西门,拿下西门固守。步兵队长刁鲲鹏领八百重步兵向前继续追赶中军主帅,禀明军情掩护中军。余下将士跟随他退回北门。各部火速行动,以信号联系!
驾!廖昌永调转马头,带领着剩余的千余部众赶向北门。北门已发出两道求救信号。
“砰!”又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花瓣四色蓝,银,绿,黄,中心花蕊一簇火红。这是公输孟启发出的信号:瓮城全部完成。攻击!
“嗖!”一声厉啸九道红光,正是“旭日弓”的一箭九发。闵行身边立即有二十多人倒下,长枪疾舞荡开两箭,他也跃下马来。射人先射马,闵行胯下乌骓马已中箭倒在血泊之中。正面城墙更是箭如雨下,冲锋的锐金军就像金色的麦浪被瞬间割倒,扬起一波倒下一波,扬起一波倒下一波,甚是好看。
“攻……”闵行的“攻”字刚吼出一半竟没了底气,仿佛正引颈高歌的大鹅被扭断了脖子,侧漏出沉闷的“呕”音。城墙下的地面露出一排排巨大的铰刀,如同地狱的恶魔张开满嘴獠牙,将整排整队的锐金士兵吞噬下去,又翻滚着把搅碎的内脏,骨肉连同血水甩出来。恐怖的景象令闵行那呕声特别长,身旁有士兵也跟着呕并吐出来。
“纪国的锋锐”毕竟不是白叫的,闵行钢牙紧咬,蹦出一个字“立!”锐金军笔直挺立,停止攻击。公输机关术。墨旬。不用传令,墨旬已领着众工匠驱车上前。
“旭日弓”射杀掉闵行坐骑后立即按公输孟启的吩咐寻找目标;一道道红光燃烧着炙热的空气射向上蹿下跳的纪军弓箭手。纪军弓箭手还击,却找不到目标,即使找到目标也伤不到对方。因为他们都有机关保护罩。
“旭日弓”带领的一干武功高手早已占据瓮城的各个制高点,或许是顾老头带给公输孟启的灵感,制高点上每人外面都有巨大的透明蛋壳保护罩,蛋壳上的射击孔可以随心所欲的跟着射击方向移动,形成一个个强大的火力点。强弓硬弩对纪军展开的简直就是扫射。
同样展开扫射的还有许洪福的童子军,娘子军和老军。老弱妇孺们登高,行走不便,全都进入到瓮城城墙内的预设攻击点。这些点星罗棋布于瓮城城墙上,设有观察孔,射击孔。老弱妇孺每四人为一组负责一处攻击点,主攻者观察瞄准,操纵手柄将观察镜上的瞄准框移动到需要攻击的目标上,瞄准框套住后立即踩下踏板触发机关发射箭矢,十有九中。副手则负责更换箭夹,每个箭夹有二十支箭,每个攻击点有一千箭夹。另外两人需不停地打跷跷板下压来产生源源不断的动力,再通过机关把动力传送给弓弩发射机构。四人可轮流操作,即便是老弱妇孺也可以陪纪军轻轻松松地玩上两三时辰。
可纪军能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坚持多久呢?四散出击的游骑兵已发回信号:所有纪军被困瓮城!严丝合缝的瓮城,铜墙铁壁的瓮城!瓮城将纪军困入绝境。季胜深知地理地势对战局的影响,风雪已无法漫延。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天时对双方应该都是均等的。地利则已全部归于公输孟启。季胜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人和。能否运用纪军的整体实力打破危局就在他的决断了。
命令:全军向大校场集中!
季胜做出向前集结的决定绝不是强攻争胜,而是因为墨旬的五百工匠就在前方。现在要想打破瓮城的机关非此五百工匠不可。他希望墨旬手里的“錾金刻刀”能够成为开启瓮城的钥匙。
季胜挥舞青龙偃月刀拍飞两支冷箭,摘取鞍前六钧弓,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嗡”“旭日弓”所在的蛋壳急速摇晃,差点把他的脑袋都摇出鸟来。不过一阵摇晃之后,蛋壳就像不倒翁一样依然在原地杵着。摇摇晃晃中一箭九发全都射向季胜。射人还射马。
季胜挂弓摘刀催马一气呵成,白易神驹电射向前,可怜身旁五名亲兵遭殃。季胜高呼:“盾阵!护卫!”八百重步兵举起盾牌,在头顶连结起严密的盾阵,暂时抵挡住如雨箭矢。然八百人的盾阵毕竟太小,就季胜的中军也掩护不了。何况防得上面,却顾不得下面。
下面是岱国的土地,岂容纪军轻易践踏,公输孟启自然要想些办法。地面的机关就是翻板,简单高效,一个人一个点操控一大片。只需通过观察孔见目标进入翻板范围拉动手柄,机关牵引卡销,翻板失去支撑,目标自身重力压迫翻板打开落入陷阱。翻板旋转半周恢复原样,待下一个目标进入,周而复始。连动力都不需要。
白易照也算是神驹,可惜也未能躲开连续的六道翻板,庞大的身躯虽然没有掉下去,却折了一条前腿两条后腿。季胜含泪亲手斩杀,“风雪漫延”又丧失一大助力。
令:全速赶往校场集结!
廖昌永两次都接到季胜的命令。“小留侯”也并不想留,可他再也过不去上十字路口。左队队长曹猛,右队队长穆威连同他们各自属下的五百游骑兵五百重步兵已被分别围困于左右两边的瓮中之瓮。
廖昌永的千余重步兵攻击或许不行,防守确实一流。普通的箭矢对身着重铠的他们难以造成大的伤害,而他们更是结盾阵如竹筏置于脚下,防范翻板陷阱。
然而公输孟启亲临北门,还有巫念和“长身剑”,顿时滚木石从城头飞落,廖昌永的重步兵立刻便遭遇灭顶之灾。公输孟启模拟纪军重步兵制造出的机关重步在巫念的幻术配合下混入敌军,笨重的纪军重步兵和同样笨重的机关重步相互推搡碰撞,使廖昌永的联防战术马上奔溃。就连廖昌永自己都被机关重步砍了两刀砸了三拳,他做梦也想不到纪军中竟会有敌方的潜伏者,廖昌永惊惧得怒目喷火,却瞧不出铁甲面具下谁是人脸谁是机关。信心溃、真心碎,痛苦倒地后硬生生被一具飞落的重步兵尸体砸中,肝脑涂地。“小留侯”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岱京城。
失去将领,丧失斗志,散开的重步兵既没有攻击力防御力也几乎为零。尤其是“长身剑”出手,七尺玄铁剑,六尺皆锋锐,横扫如收割,劈砍剁柴火,片刻间被消灭殆尽。曹猛,穆威直接被烧烤成黑焦肉条。
现在纪军的后军就彻底断了后。公输孟启牛刀初试效果果然不错。季胜,今夜月如雪,你还漫延否。
第二十六章 烈焰漫延
月色如雪照宫阙,杀声已向王城越。
岱王难以入睡,急招巫伯璩。“国师,城外杀声震天,是否纪军已在攻城?”
“是。陛下。纪军已到大校场,几近‘玄武门’……”
啊!岱王惊恐尖叫。浑身战栗不止。
巫伯璩急忙继续。“纪军虽到大校场,未能再进半步。已被公输孟启的瓮城阻挡,此时正在鏖战中。且老臣现已抓获王城内奸,寻获解药,禁军所中的瘟病祛除战斗力即将恢复。”
“哦。”岱王面色稍缓。“国师你确定那公输孟启能阻挡纪军?”
“陛下请安心歇息。老臣会一直守护在城头,护卫王城安全。”
“甚好,甚好。拜托国师啦。”
巫伯璩赶赴“玄武门”登是城头却只看见高高的瓮城。七公主也悄悄跟来,急得直跺脚。“外公,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吧!表姐还在外面和公输孟启并肩作战呢。”她又是撒娇又是耍横,巫伯璩快要招架不住了。
朱有珠忽然插话。“公主殿下,你若不信公输孟启就不用去。若他挡不住纪军,只怕你是更加不能。你若是相信公输孟启就更不要去。他的计划都是精心策划布置的,每个人的作用,每一步的安排都早有谋划。你贸然前往只会打乱他的布置,结局不会更好只会更遭。”
“你……”七公主无言以对。她又何尝不是关心则乱。
季胜收拢全军集结校场,稳住慌乱。闵行的做法令季胜眼前一亮,锐金军置长枪于地相互连结成“田”字网格,人立枪杆上即不会掉落翻板陷阱。
清点人数的结果又让季胜的心沉了下去。后军仅剩步兵队长刁鲲鹏及属下五百二十二人。主将廖昌永,游击骑兵队长曹猛,穆威及其部众全体二千六百人阵亡。中军游击骑兵剩七百亡一千三百。(骑兵不善巷战,然如此伤亡仍令季胜强韧的肌肉暗暗抽搐)弓箭手,余四百,六,十五名,亡,一千,五百三十五。(汇报的参军校尉看着季胜铁青的脸,舌头仍不住打结)虎贲军余四千零八十七名亡九百一十三。锐金军余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人亡三千三百三十人。
仅一个时辰,阵亡过万,还有伤者不计其数。这在季胜的军事生涯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纪军不是来攻城的,简直就是来送命的。公输,公输孟启!季胜忽然想起“洗血映云绢”那当头三个字:先公输唉!季胜心中长叹,陈贵妃不惜以牺牲性命的方式欲除之的公输,终究还是被自己小看了。轻视对手就是残忍自己。
季胜不再继续想下去,他必须正视眼前危局。墨旬的进展如何……
墨旬的进展并不顺利。百辆马车已损毁过半,工匠也损失了三十一人。翻滚的绞杀机仍完好如初。令纪军不得越雷池半步。
季胜既损失不起人员更加损失不起时间。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似乎整瓮城都要压缩到校场里来。
季胜的感觉是对的。公输孟启确实在移城,将原本整条北大街的瓮城压缩到校场四周,口袋扎紧,攻击点也更加密集。
五百重步兵,四千虎贲军,还有七百游骑兵都弃马步战,竭尽全力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最悲催的是弓箭手,明晃晃的月光下找不到目标,明亮亮的蛋蛋偏偏又专找上他们:以弓对弓,以箭还箭。结果是:纪军四百弓箭手就像蹦来蹦去的兔子,躲得过左边躲不过右边。
“旭日弓”射得爽,“长身剑”也没闲着。纪军既然已想出对付翻板的办法公输孟启就改陷阱为通道。“长身剑”游弋于地下通道中,透过“传光照明”装置,对地面上的情况了然于胸,剑剑要命。最为恐怖的还是巫念,她已能边施幻术边操控机关重步。公输孟启给了她二十个机关重步,机关重步被她混淆于纪军之中,展开“自相残杀”。完全让不明就里的纪军士兵抓狂:
奶奶的!你敢刺老子!老子是纪家虎贲。无语。再来。操!你看清楚啦!老子也是纪军,别他娘的以为虎贲就……哎哟!三哥!跟虎贲干了!啊!咦嗷!干?等等!不等……
季胜不能再等。命令:墨旬架设云梯跨越绞杀机,翻越瓮城拿下“玄武门。”
至于能否翻越瓮城拿下“玄武门”其实季胜已没了底气。内应不应,瓮城不破。但他必须要给纪军一个奋勇向前的目标,放手一搏。而不是在这里等着消耗生命消耗士气,此刻保持士气比生命更重要。
季胜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然而操控绞杀机防御瓮城南墙的是“断命阎王”许洪福率领的廷尉大牢里的一干亡命之徒。许洪福为了动员这些之命徒参与瓮城保卫战,特许诺三条:一,参与者有酒有肉,吃饱吃好。二,可带罪立功,恳请岱王赦免或减轻刑罚。三,表现得好有机会加入公输军团。
公输军团,这个诱惑太大。廷尉大牢的囚徒们早把公输孟启当神一样的存在,无不积极踊跃要求参与。而这帮家伙的战斗力无疑是最强悍最下贱的。
墨旬指挥工匠迅速拆开马车,做好底座。他的想法是先做竖直向上的塔楼,高度接近瓮城城墙高后再伸出水平横臂搭上城头。季胜觉得很好。快!命令全军不惜一切掩护,支援墨旬的工匠们。眼看座座塔楼升起,纪军的希望也随之高涨。盾牌不够搭起人墙,人塔,舍生忘死地保护工匠保护塔楼。塔楼三丈高时塔旁纪军的尸身也堆积起一丈高,每一寸塔楼就像是纪军士兵用鲜血浇灌出来的幼苗,顽强地向上升长。
公输孟启当然看到鲜血淋漓的人塔,他绝不会给纪军任何希望。不只是覆灭,更要其绝望!命许洪福,开!
瓮城南墙上立马行动起来。“断命阎王”许洪福身前有一个棋盘,棋盘与校场上的位置相对应,他每次喊出的横竖号数就是需要攻击的坐标位置。位上的操作者便依照坐标号数转动座下的两个圆盘至相应号数,即可完成瞄准。只待激发号令。
一号横七竖八,二号横十二竖八,三号横十三竖九,四号,五号……放!石抛出巨石飞向天空,然后带着风雷之势霹雳之威砸向纪军。而且还砸得相当精准,每一块巨石都砸中塔楼,顿时灰飞楼摧。
季胜看得眼珠子都冒出血来。上!就是用人堆,也要堆上城去!当下身先士卒往前冲。
闵行已抢先登上万人堆,冲锋怎少得了“纪国的锋锐”。“季将军,待我先上一阵!”
落石如磐滚滚下。好个闵行,双臂擎长枪,枪尖斜搭上落石边缘,立即疾速旋转,整个人都跟着一起高速转动。落石的速度居然缓了缓,闵行枪尖抖起,顺势拍出。“去!”落石竟然被他拍飞出去。四两拨千斤运用得精妙绝伦。
行啊。再来!放!许洪福大声号令。这一次放出的巨石更大号。
闵行不敢怠慢,盯准落石挺枪斜搭。“哧”落石膨开,大团的粉尘洒落。“啊!石灰粉”闵行惨叫,身子一晃险坠落,立枪一杵方才稳住。鲜血自眼里浸出。
季胜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到石灰只可用油洗。
油来了!许洪福大吼道。巨大的皮囊从天而降,“叭”皮囊破,灯油泼。
“旭日弓”的红芒呼啸而至,“叮。”火星闪起烈火点燃。一只只皮囊持续落下摔破,灯油流淌烈焰漫延。
“季胜。看我这烈焰漫延比你的风雪漫延如何!”公输孟启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汇集校场,在瓮城中久久回荡。“季胜。看我这烈焰漫延比你的风雪漫延如何!如何……”
第二十七章 季胜的人头
怎可能!季胜的心终于乱了。不可能!公输孟启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竞能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声如洪钟绵绵不绝。
季胜不知道的是,公输孟启根本就没有内力,所凭借的依然是机关术。他早在瓮城四面设下多个喇叭,音箱,回声壁。发出的声音经传声筒再到共振箱放大后由喇叭扩散出来。达到震人心魄的效果。
校场上季军彻底绝望,公输孟启的声音搅动着烈火,裹挟着箭矢,还有刀剑的锋锐,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甚至校场中央,全方位绞杀,射杀,焚烧。无一遗漏。
“季胜!你可还记得阴阳界下被你射杀的公输世祯。今夜就要取你项上人头来祭奠我二哥亡灵!”公输孟启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回响瓮城。“……取你项上人头来祭奠我二哥亡灵……”
“来呀!”季胜竭力嘶吼,青龙偃月刀平端身前。
瓮城南城墙头,一道身影卓然而立。“季胜,你已撞南墙,回不得头。你的人头我来取!”身影飘然而出,柱长剑于身前,衣袂飘飘凌空飞渡徐徐飘来。
校场中央的季胜距离南墙头至少有三百步,他不相信“长身剑”能凌空飞渡如此之远,他肯定会落地后再冲过来或是再腾空飞来。季胜凝神注视着“长身剑”,看他身形变换,判断他的落脚地点。我季胜就是要亡也先要将你斩杀。
季胜身边仅存的将士慢慢向外扩散,等待“长身剑”落地即一涌而上,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撞死,挤死,压死……可怜纪军自进入岱京城来居然未曾斩得任何一名敌人。
“长身剑”微微下降,偏偏就是不落地面,至少仍有五丈高。纪军若还有弓箭手,此刻定会拉满弓。“去!”一名锐金军投掷出长枪,众纪军也跟着纷纷出手,长枪短刀,各种兵器飞向“长身剑”。
好!“长身剑”突然加速,身如闪电射向季胜,他竟然还是没有落地。
季胜举起青龙偃月刀,刀光月色相映,映出长剑七尺。十丈,九丈,八丈……季胜决定三丈出手自己最有把握,青龙偃月刀刀长一丈,自己身高八尺,原地腾空两丈,三丈高正是自己的最佳攻击范围。对方剑长七尺,锋锐六尺足足比青龙偃月刀短了四尺。一寸长一寸强。今夜就由我季胜来完成纪军的岱京城首杀,也是我季胜的今生绝杀。月色真冷啊。四周都是漫延的烈火,为什么我会这么冷。是风雪的绝地漫延吧……
季胜终究没有等到三丈时出刀。因为“长身剑”在五丈之时就已出剑,俯冲出剑,剑长七尺,剑芒九尺。剑芒一闪而没,伸手探囊取头。季胜人头。
“长身剑”仍未落地,衣袂飘飞,徐徐向北。“公输兄弟。‘长身剑’幸不辱使命,已斩得季胜人头!”
瓮城北城墙头,公输孟启潸然泪下:二哥,我已斩季胜人头为你报仇!老爷子,老爹,大哥你们坚持住!今夜我会将这三万纪军埋葬在校场之下,永远祭奠我岱国将士!明日我将于此校场点兵出发,挥师北上。老爷子,老爹,大哥,我们岱严关见!
“砰!”今夜的三朵烟花绽放,映红夜空。
全民出击!
烈火焚城。瓮城!瓮城四面城墙缓缓倒向大校场,将烈火,刀枪,箭矢,尸骨全都深深掩埋,埋进大校场,埋进岱京城,埋进圆月夜。
圆月夜,月如雪。将军白发人未歇。季魁大帐灯火明亮,他持卷夜读等候季胜的捷报。忽然心中憋闷,“咳咳”咳出一口鲜血。这!季魁惊立而起,扔掉书卷跑出营帐。夜静,月圆,寒风从南来。
瓮城倒,巫伯璩又见月光下的北大街。
老弱妇孺正三三两两散去,今夜可睡个安稳觉啦,梦里或许还有杀伐声吧,都会渐渐远去的。
渐渐远去的还有许洪福和一干狱卒囚徒,今夜廷尉牢中定会喝得稀里糊涂,三殿下那百坛红高粱不知够不够。再让“碧湖居”多送些来。
四条人影走向“玄武门”。公输孟启,“旭日弓”,“长身剑”和巫念。到“玄武门”下,巫念与三人道别后径直奔王城内跑去,公输孟启要她向岱王证明,盟约完成。
公输孟启向城头的巫伯璩高声道:“国师辛苦!王城坚固,未曾让纪军越雷池半步。”巫伯璩面无表情,心里翻江倒海各种滋味。
说完转向刚从王城出来的朱有珠。“朱老板,今晚可是要借宿你家哟。明日公输家新任族长接任仪式将在公输祖祠如期举行。我可记得当初没请你,现在请还来得及吧。”
跟着朱有珠一同出来的还有七公主。小妮子此时倒很安静,双手背在身后,一对妙目不停地打量公输孟启,好像是今夜才见着面的怪物。
“哈哈哈。来得及,来得及。公输兄弟,走,上我家喝酒去!”朱有珠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
公输孟启也是哈哈大笑。“走!朱老板家喝酒去!”领着“旭日弓”“长身剑”跟着朱有珠,七公主,五人步履轻松踏着月色而去。
月色照无眠。岱王也是睡不着。王城外突然安静下来反而让他心神不宁,悬吊吊的。看到巫伯璩带着巫念前来觐见,忙急切问道:“国师,现在外面咋这么安静啊?纪军可是退了?”
巫伯璩以眼神阻止了巫念的冲动,躬身施礼后道:“启禀陛下。外面安静是因为纪军已经全军覆灭了。”巫伯璩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
岱王愣了好大半天,又弱弱地问:“国师是说的纪军灭了?”
“正是。”巫伯璩身体微晃,将巫念挡住。“纪军已被全歼在大校场。”
“国师亲眼所见!?”
“额……”这次巫伯璩再也挡不住了。
巫念闪身上前。“陛下。我不单是亲眼所见,还全程参与。公输孟启的机关有我巫家幻术配合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巫念绘声绘色地开讲起来,连巫伯璩也渐渐听得入了神。
直到巫念讲至“长身剑”从南至北凌空飘过整个校场还斩得季胜人头交给公输孟启时,巫伯璩再也忍不住了。“啊!公输孟启手下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也不是啦。那是公输孟启为给他二哥报仇使用了公输世祯善长的‘飞索凌空渡’绝技,用水晶绳把‘长身剑’凌空吊着的。”
“哦,故弄玄虚啊!”
巫念可不这么想,又不便反驳,继续把整个事件讲叙完全。最后还冒出句:“陛下。您还记得与公输孟启的盟约吧。”
岱王,巫伯璩两人都满脸黑线。
这夜,三殿下虽然禁足麒麟殿,也得到纪军全军覆灭的消息。田石仰望明月,举杯独酌:兄弟,哥敬你!
这夜,朱有珠与公输孟启喝酒长聊,聊了许多,有岱王的盟约,有三殿下的禁足,有巫伯璩,还有季魁……
第二十八章 左右俩国师
四月十六。好日子,大吉大利,诸事皆宜。
天色刚明,整个岱京城就热闹开来。东家娶妇,西家嫁女。城东新开一家名为“天天衣裳”的裁缝铺。牛老板的马场刚到了几匹来自北方草原的骏马。怡红翠阁的老鸨苟妈妈居然生了个胖崽子。“碧湖居”搞店庆活动,菜品八折酒水六折,红高粱免费喝。
茶楼酒肆喧闹欢腾。哟,张老头。昨晚你可是唯一受伤的吧,下个跷跷板都能闪着了老腰。嘻嘻。不碍事,不碍事。昨晚回去兴奋着呢,老太婆拉着我足足办了两回。嘿嘿,血脉通筋骨壮,爽啊!不是吧,你就吹……你别说,我家那娘们昨晚也风骚得很。嘿咻嘿……
就连溪边洗衣的妇人们也是闹喳喳:二嫂,我昨晚刚上去时这心啊扑通扑通跳可快,脚一抖,哟!乖乖,忘瞄准啦。可你猜咋的,那一箭插他裤裆里去……唉哟,笑死我啦……唉哟,不行啦,我一想起,我就笑……去,你个没遮拦的婆娘,这话你也说。老娘我就厉害啦,上去就一直踹一直踹,那箭头是嗖嗖地飞。最,嘻嘻……最好笑的是,有一箭射屁股上,那家伙伸手去拔又一箭把他手一起钉在屁股上,哈哈哈,扯都扯不掉。哈哈……
你们说公输家那小子得多厉害,也不知他使的啥法术,就弄出那么些个玩意儿。让咱这些老少婆娘把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军兵整得哭爹喊娘的,最后一个不剩都埋黄土里。哟,我的姐,你是看上公输家小公子了吧,要不你去给我做媒,我替你嫁……嗯,这话咋说的。小妮子春心泛滥哦。我打你个……呀,衣服咋揉破呢……要不找公输家索赔去,这肯定能算战损。那样就能见到他……
公输府邸现在是一片宽广的空地,断壁残垣已清理干净。公输孟启自然是能够将公输家恢复原样,可他希望等老爷子,老爹,还有大哥回来一起重建。公输家是所有公输家人的家,每个人都应该参与而不只是他公输孟启一人独专。
为了家人临时居住,公输孟启买下了朱有珠名下的一处府邸。价钱绝对让朱有珠满意:就是廷尉大牢房间里的全部玉器。唯一让朱有珠心痛的是他不敢整块整块的搬回去,他怕僭越,越制。切割过程看得朱有珠感觉是在割自己的肉一般,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公输祖祠,等候仪式开始。
公输祖祠未被大火波及,还是那么古朴庄重。奴仆们已把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点烛焚香,三牲贡品一一摆放到位。家眷亲戚衣着整齐,覃夫人身后的玛雅尽管戴着面纱遮住竖目仍然是引人注目。太高啦!
随着吉时临近,宾客也已到齐。岱京城里各世家名流,宗门宗派,达官贵人,尤其昨夜一战令公输孟启名声鹊起,许多日前未收到请帖的也都想方设法攀附进来。以至于宽广的府邸空地都挤得满满的。
宾客中身份最为显赫的就是:代表岱王李公公和王室的七公主,还有巫家代表巫念,老朱家的朱有珠。七公主曾恳求岱王让三殿下同来,然岱王不允。
吉时到。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公输孟启神采飞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上香跪拜先祖公输盘,钟罄齐鸣。
“祖宗先人在上,今不肖子公输孟启蒙上任族长所指,接任公输家第二十代族长之位。望祖先在天有灵,庇佑公输家族。公输孟启亦当尽心竭力弘扬公输机关之术,壮我公输门威,以慰祖先在天之灵。”
三拜三叩后覃夫人托着朱红漆盒走到公输孟启身前,公输孟启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錾金刻刀”漆盒,再拜再叩。礼毕,起身面向祖祠外众家人。公输家人全都齐齐跪下,覃夫人拉着玛雅也一起跪下来。只是她跪着也有他人站着高。
“拜见族长!愿闻族长号令,但有差遣莫敢不从。”连呼三遍方才起身,依着秩序缓缓退出。仪式结束。
李公公此时才开始宣旨。“岱王有旨;公输孟启保家卫国,灭杀纪军,于国有功。即刻进宫觐见,论功封赏。”
公输孟启接旨。“公输家事耽搁,让公公久等啦。”
“哟,公输大人您可别这么说。老奴也是奉命代岱王来恭贺大人接掌公输族长之位。这等也是应该的。”
公输孟启瞄了瞄朱有珠,朱有珠暗暗点头赞许。你若够强大,等等又何妨。
紫金殿上岱王与文武百官垂手屏息,静待公输孟启的到来。“报!公输孟启已到殿外。”
“快,快!快快请进来。”岱王绕过龙案,迎下台阶来。
“草民公输孟启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输孟启叩拜。
岱王将他拉了起来。“快快起来。爱卿少年英雄,乃我岱国栋梁之才!让孤好好瞧瞧,果然是英朗才俊翩翩秀逸。众卿家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卓见,公输公子才貌无双,实乃岱国青年之俊杰。”众臣附和。
“谢陛下!托陛下龙威,公输孟启侥幸得以斩季胜,灭纪军完成与陛下的击掌之约。恳请陛下依约而行,公输孟启愿即刻领兵奔赴‘岱严关’,解‘岱严关’之围。驱逐纪军收复‘齐门关’。”公输孟启跪地请愿。
“这……”岱王有些为难,看了看巫伯璩。
巫伯璩却垂首假装没看见。
岱王无奈道:“只是我岱国已有国师,爱卿可否……”
公输孟启起身施礼,朗声道:“吾曾听闻数日前国师于此‘紫金殿’上云‘角宿更有双星拥戴的吉兆’。可有此一说?”
岱王点头。
公输孟启继续。“那这“双星拥戴”的其中之一当属国师吧。守卫王城御于内,除内患,解瘟病之毒,令陛下毫发无伤。”
巫伯璩点头应声。“然”。
“然公输孟启不才,三日之内,未动禁军一兵一卒,未损岱京百姓一草一木,斩敌酋首级寒敌胆,灭敌全军埋于践踏之下。未得向王城越雷池半步,使岱京转危为安,筑岱国基业千秋万代。陛下!公输孟启当属这‘双星’之二不为过矣!故国师当然还是国师,可为右国师。公输亦可为国师,可为左国师也。共同辅佐陛下,如陛下之左膀右臂。”公输孟启当仁不让直接将自己的要求吐露出来。
公输孟启话音刚落,司空钱木子已出列施礼,大声赞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岱国内有右国师之庇佑,外有左国师之辅佐,正合‘双星拥戴’之吉兆。顺此天意则岱国必国运昌隆,傲视诸侯。幸哉,幸哉!”
司空钱木子与朱有珠乃是一丘之貉,此时站出来推波助澜自和朱有珠早有默契。
听司空大人如此说法,立马又有五六位大臣发言附和。
岱王见状亦不好再反驳,毕竟还有击掌盟约,如果公输孟启再扭着盟约不放,自己岂不更下不来台。于是看看巫伯璩,顺水推舟道:“国师,这‘双星拥戴’卦象乃是你所解。是否正如众卿所言,我岱国人才辈出,当有左右国师共佑。”
巫伯璩当然看出岱王是在找台阶下,昨夜一战令公输孟启人气飙升,朝中大臣居然也有不少站在公输一边,此时若再反对倒真显得自己专权独大了。当下也是一揖。
“陛下,老臣卦象确实如此。公输大人才能尚在老朽之上,这右国师之位当属公输大人才好。只盼公输大人能如方才所言,尽快解救‘岱严关’,不日收复‘齐门关’。才是。”巫伯璩称他“大人”自然是接受左右国师的建议,甚至还以退为进将右国师相让。
“哈哈哈。”岱王放声大笑。“国师,嗯,右国师也不用客气,左国师尚年轻还需多多历练。真是天佑我岱国!岱国兴旺矣!”
今岱京巩固敌军覆灭,王城坚固内奸清楚。岱王仁慈封赏天下:
册封:巫伯璩为右国师晋赐威灵公。
册封:公输孟启为左国师并镇北将军晋赐錾金侯。
其余众臣皆有赏赐。
赦免廷尉牢中在岱京保卫战里有功之一干囚犯,编入镇北将军麾下。
“谢陛下封赏!”群臣齐齐跪谢。退朝。
第二十九章 婚姻自主
退朝后,公输孟启与巫伯璩跟随岱王去到“宣武殿”原址,依约恢复“宣武殿”。
公输孟启请所有人等退出“宣武殿”原址范围十步之外。他在原址中央盘膝坐下,双手于身前按着地面,口中念念有词故作玄虚,实则已在袖内启动“黑装置”。“指间动方寸,掌上弄乾坤”。
“宣武殿”一寸一寸的自地下缓缓升起。
巫伯璩目不转睛的盯着公输孟启,想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施展机关之术。巫伯璩甚至想放出血灵本体前去查探,但毕竟风险太大。公输孟启心里始终对他怀有芥蒂,万一有所防范,伤到血灵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宣武殿”渐渐升高,坐在里面的公输孟启已经看不见了。巫伯璩终于放弃窥探的意图,四周已有不少禁军,太监,宫女在围观。远处两名女子正飞奔而来,正是巫念和七公主。
今天一大早七公主就扭着巫念不放,要她把昨夜战斗过程详详细细地讲来听听。虽然昨夜跟去朱有珠家,可几个男人根本不讲战事,把她憋屈得逃回王城。差不多刚讲完,就听得宫女太监嚷嚷“宣武殿”的事。
巫念猛地想起公输孟启和岱王盟约恢复“宣武殿”,连忙跑来看热闹。她一跑七公主也就跟着追来。
巫伯璩见巫念急冲冲的样子忽然一个念头闪现。等巫念跑到跟前,悄悄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丫头,你和公输小子感觉怎样?”
巫念正关注升起的“宣武殿”呢,没理会他话里含义。“好着呢。这小子蛮听姐的话。”
“你确定他对你言听计从?”
“嗯?”巫念也已是十六岁的女孩子,有些暗示还是懂的。“爷爷,你,你说哪去啦。”脸上已火辣辣发烫。不对呀,爷爷曾说过我乃是后妃之命,会嫁入王室的……
巫伯璩何等老辣,早看出孙女的心思。“那爷爷就帮你一把,公输小子算你有福气。”
“爷爷四丫头还小呢。何况那小子还是个小毛孩子呢。”巫念更加扭捏,低下头,连看都不敢往“宣武殿”方向看,生怕那小毛孩子蹦到跟前来。
“咦外公,你和表姐说啥悄悄话呢。表姐你脸咋这么红?”七公主满脸疑惑。
巫伯璩嘿嘿笑着向岱王走去。任俩女孩在那纠缠。
岱王难得见到巫伯璩笑得这般开心,不禁好奇问道:“右国师有何开心之事说来孤也听听吧。”
“陛下,‘宣武殿’马上就要恢复如初了。看来这公输孟启也还有点能耐,是个可塑之材。就是年纪是太年轻,需得找个可靠的家室加以引导,约束才是最好。”
诶。岱王顿时明了。好你个巫伯璩,这招还真是妙啊!只是……岱王瞟了瞟巫念。若是公输孟启成了你巫家孙女婿,那我的左右国师不都姓巫了吗。当初击掌盟誓便有点扶持公输的念头,平衡下你巫伯璩的实力。嘿,现在倒好,你不单要釜底抽薪,还连锅一起端到巫家去。那我这岱王怕是要成巫家的摆设吧。
据说公输孟启和巫家四丫头关系挺好,昨晚还共同对敌的。诶,老狐狸可够精。然本王一时间竟没其他法子。
岱王只得跟着“嘿嘿”干笑。
“宣武殿”恢复原貌,公输孟启走出殿外向岱王作揖。“陛下,‘宣武殿’已恢复完好。可要进检验一下。”
“哈哈”巫伯璩笑道。“陛下,我看这检验倒是不必了,机关建筑乃是左国师的家传绝学,公输出品必是精品。”
巫伯璩越笑越可爱。“左国师呀,你今日已接任公输家族长,不再是任性孟浪的少年郎啦,也该成家立业为国担当啦。”说着还关切地拍拍他肩头。
岱王“嘿嘿”陪笑。“就是,左国师可曾有婚约?”心里暗暗祈祷你小子若有婚约便是最好,本王也能顺势断了老狐狸的念想。
谁知公输孟启闻言居然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没有立刻回复。
巫伯璩心里咯噔一下。嗯?难道这小子真有婚约在身……
岱王却是一喜。呵!有婚约啊。说出来,说出来,本王给你做主婚人都可以。那关系可就又近乎不少。
公输孟启果然开口道:“陛下说的甚是。公输未有婚约,然……”
巫伯璩心中大喜。然什么然,老夫今天话已出口,定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岱王顿时心凉半截,完啦。老狐狸定会借本王之口牵红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巫念与七公主原本以为三人在谈国事,故避开一旁。忽听得公输孟启说到婚约便忍不住凑上前来。“陛下。”“父王。”“爷爷。”“外公。”感觉在开家庭会议似的。如果是在平民之家该是多么和谐温馨。
可惜,这里是帝王朝堂。昨夜朱有珠就曾和公输孟启聊到这话题:巫家有可能成为你在朝堂中的助力,要拿捏好分寸。但绝对不能敌对!公输孟启记在心中。说,是。至少我还没办法打败他的血灵。
公输孟启见二女一起凑过来,脸也开始发烫。期期艾艾地说:“……然公输子弟的,婚姻需经家族,族长同意。而我现在,就是公输族长……”
嗨。巫伯璩差点笑喷。这小子真够迂腐的,绕来绕去还不是你说了算嘛。如果不是巫念就杵在眼前,巫伯璩直接就毛遂自荐了。他向岱王眨眨眼,那意思是该你了,人已经给你笼络过来呐,搭把手呗。
岱王非但不愿开此金口,甚至想一巴掌给公输孟启扇过去:臭小子!还左国师呢,就这么不会揣摩圣意。听到女人就范迷糊,被老狐狸牵着鼻子走。你以为巫家的女人就那么好娶,哼,本王可是深有体会。
体会归体会,可脸上还得笑眯眯的,巫伯璩正满怀期待地望着呢。岱王是进退维谷如鲠在喉。
巫念听得公输孟启结结巴巴地说到“婚姻”二字,再联想刚才爷爷的问题,顿时全都明白。心扑扑的跳得飞快,快得要蹦出来。想要跑开可又偏偏迈不开腿。
七公主自然也是听到了“婚姻”,心想:哟!他们这是在谈婚论嫁呀。是公输孟启吗,他才多大呢,不是和我一样还没满十六岁嘛。咦,咋又扯上我呢,他会提到我吗,他才不会呢,昨晚一直都不理我。他要是,我该咋办呢……
“谢陛下!陛下如此关心小臣,今天小臣就为自己做一回主。”公输孟启终于鼓起勇气扬起头。
嗨,这就对咯。巫伯璩笑得阳光灿烂,我家四丫头那也是貌美如花,玲珑聪慧。多少王公权贵都明里暗里争相追逐。今天是便宜你小子啦。哈,四丫头咋像个向日葵头都埋怀里去啦。
岱王也瞥了瞥巫念。看样子巫家四丫头跟公输小子很对付嘛。难不成老狐狸早有预谋,本王掉坑里了吧。
“陛下,小臣斗胆。小臣以公输家族长名义向陛下提亲,请陛下将七公主田点点赐婚镇北将军錾金侯公输孟启。”公输孟启憋足劲,一口气把话说完。
天啊!他居然说的是我!他向父王提亲要我!这太突然啦……七公主感觉心都蹦到嗓子眼来,头晕乎乎的快要站不稳了。紧紧抓住岱王衣袖,生怕溜走。
啊!他竟然要的不是我!他看上的是,居然是表妹。公输孟启,我们一起玩耍青梅竹马,一起喝酒海阔天空,一起战斗联手破敌……公输孟启!巫念的心都化作碎片飞散。
“你!你,怎可,提七,七公主!”巫伯璩的笑容瞬间凝冻,嘴角的微笑尚未散尽,嘴巴已大得可以塞个鹅蛋。
岱王愕然,随即捋顺满脸笑容,比刚才虚假的堆砌舒坦多啦。心里那个美呀心里那个甜。嘻嘻,田点点,甜点。本王的七公主。嘻嘻,公输小子眼光不错嘛。脸色一正。“左国师,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公输孟启深施一礼。发出肺腑之言:“陛下。臣不敢欺君。臣确实心仪七公主。”
嗯。岱王故作矜持,并未立即表态。转向巫伯璩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是七公主,右国师可是有不同意见?这都是年轻人的事,婚姻自主嘛。现在人就在跟前,还是应该问问她自己吧。”
岱王看着七公主,眉眼眨眨。乖女儿,这时候可别使性子啊。“王儿意下如何?”
七公主扭捏地抓着岱王手臂摇晃了几下。“婚姻大事女儿听从父王安排……”话未说完已转身开跑,脚下忽然拌蒜险些摔倒。回头冲公输孟启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粉拳捏紧:加油!然后一溜烟逃掉。
巫念牙关紧咬,打牙缝里蹦出一句。“公输孟启!七公主可是我妹妹。你若,你若……”再也说不下去,对着公输孟启的鼻梁挥了挥拳头,跺脚跑开。
公输孟启感觉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看看巫伯璩憋屈的样子顿时忍住。“陛下,臣还要去准备北上出征的事。就先行告退。赐婚的事还望陛下恩准。”赶紧走,老巫要发火。
岱王也是恍然大悟。对呀!本王也得准备下。“驸马,待会本王去校场为你助威壮行。”说完,得意地踱步而去。
驸马。哇!这也太快啦。
巫伯璩的大嘴总算是闭上了。正把打掉的牙齿吞肚里,阴沟里翻船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感觉很不爽。
第三十章 军团北上
季魁的感觉也很不好。昨夜季胜进军岱京城后就杳无音信,唯一的感应竟是一口鲜血。纪军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季魁不知道,他需要准确的情报,情报对战事绝对重要。终于有消息传来,来自右都尉子岐。三万纪军尽数覆灭岱京城,将军季胜被斩首。
“咳咳咳”季魁连连咳血。帐中将士无不骇然:三万纪军一战全灭。这在纪国的战争史上闻所未闻。“风雪漫延”季胜,“纪国的锋锐”闵行,“小留侯”廖昌永乃至曹猛,穆威,刁鲲鹏无一不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的赫赫名将。就这么,就这么陨落在岱京城!可岱京城几乎就没有可战之将可用之兵啊!难道情报有误。
季魁深深吸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相信子岐的情报,在昨夜咳血的凶兆后,他当即向季胜,子岐发出询问的消息。何曾想奇袭岱京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下颌的胡须已被鲜血浸透,季魁没有理会。
令:所有纪军头顶系白布条以祭奠岱京城阵亡的纪军将士。马上行动,午时一过,全军出击“岱严关”。
令:飞鸽传书右都尉子岐,迅速收拢所有部属,飞速赶赴“板桥坡”与左都尉子峙汇合。由右都尉子岐指挥肃清“板桥坡”岱军,进军“岱严关”南门。
令:飞鸽传书左都尉子峙,严守“板桥坡”不得放过岱军一兵一卒。待与子岐合兵后一起出击。
下令完毕。季魁脱下头盔,缓缓地把白布条系上头顶。季魁发誓,将亲自纵马踏平“岱严关”。
“岱严关”里暖意洋洋。初夏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软软的暖暖的,岱京城传来的捷报更让人振奋:公输孟启在岱京城尽灭敌三万,勇斩季胜首级。岱王封公输孟启为左国师錾金侯镇北将军即日就率王师北上解“岱严关”之围。二殿下田恒登上城头南望岱京,不禁感慨:
王师北上岱严关,三军眺望眼欲穿。錾金挥舞敌戎破,战马萧萧齐门关。
王师欲北行,萧萧战马鸣。岱王临城送,公输旌旗新。
岱京城里大校场,公输孟启胯下逾辉神骏,“旭日弓”“长身剑”左右相随,在许洪福的号令之下五百精兵军容严整,甲胄鲜明,刀枪林立,旌旗飞扬。谁能想到就前日这五百人还是牢中囚徒,至而今已是公输精兵。
岱王登临“玄武门”,见此情景面有喜色,心有担忧。喜的是公输之兵个个龙精虎猛,大有以一当百之威猛。忧的是区区五百人面对“岱严关”七八十万的纪军能有多大作用,难不成就像太子和二殿下一样,肉包子打狗。这次去的可也是本王的驸马爷。
公输孟启策马来到“玄武门”下拱手施礼。“谢陛下亲临!为大军北上添威壮行。公输此去披坚执锐,誓破纪军!解岱严复齐门,还我岱国河山!让岱王声名天下,威服四海!”
“岱王声名天下!威服四海!万岁!万岁!”五百军士齐声高喊。声震云天,势压山峦。这声威气势倒是有如数十万之众,震人心魄浩荡山河。其中自然有公输孟启的扩音回荡机关功劳。
“陛下,这声威虽是强大,然人数确实有点少,故小臣想向岱王借兵。”
“这……”岱王仿徨,侧身看向巫伯璩。
巫伯璩一肚子的气还没消,冷冷哼道。“现禁军不过一万,较之平常时日还少两千。今战乱未平,护卫王城责任重大。老臣不敢擅作主张。”
“哈哈!”公输孟启笑道:“陛下。小臣不敢要王城一兵一卒。只需陛下降旨允许小臣此番北上可沿途收罗散兵游勇,乡民村夫,凡自愿为我岱国效力者皆可加入军中,共同报效陛下。陛下可许?”
岱王大喜。“此法甚好!本王这就降旨准你随时随地招兵买马,壮大队伍复我岱国千里河山。来!置酒。本王与驸马同饮,为大军壮行!”
干!干!干!出发!
岱王,公输孟启并所有军士连干三碗,全军开拔出发。
“全军攻击!出发!”季魁一声令下,七十万纪军皆头系白布条,拼死冲锋无一退缩。“无敌战神”季魁冲在第一。
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绝望就只有更加绝望。
二殿下田恒似乎已看到岱京城飘扬的旌旗正北上而来,甚至能听见公输军团齐整的行军步伐只距离“岱严关”一步之遥。即便是一步之遥,也没有如果。
公输图只对二殿下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岱国有公输孟启这样的人才,就一定会有未来。二殿下应该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请二殿下带一众行动方便的军士立刻出南门赶去与太子汇合,然后一直向南共同开启岱国的未来。
二殿下与公输世成领一万青壮军士出南门逃奔“板桥坡。”他知道公输图不可能把“岱严关”变成岱京城。但为了未来他必须走,就算是逃走。人生可以有很多次逃走,却没有重来的如果。
公输图也曾是公输族长,他对二殿下说要把“岱严关”也变成“岱京城”。普天下最大的瓮城。
纪军进入“岱严关”虽然兵不血刃,然而并非没有伤亡。伤亡来自他们疯狂攻击时的相互倾轧,自相践踏。
这便是超越战场容量带来的负作用。所谓战场容量就是战斗面能够放下兵力的最大值。
兵法之道: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季魁当然会计算战场容量,以“岱严关”为例,战场容量在八万至十万之间。故而季魁之前使用二十万人轮番攻击,已经达到战场容量最大值。今天七十万疯狂冲锋,结果就是七百多名纪军士卒死于同袍踩踏之下。当然这样的战损季魁是能够接受的,因为他进入了天下第一雄关:“岱严关。”
“岱严关”内还有军民九万余人,尽皆老弱伤残,妇孺幼儿。太守卢克服,公输图带着两三百名手无寸铁的伤兵残兵静坐于太守府前。
季魁当先冲到,横刀立马。刀是青龙偃月刀,马是狮鬃黄骢骠。问。“尔等何人?”
卢克服答:“岱国岱严关太守卢克服是也。”
公输图答:“岱国公输家公输图是也。”
季魁举刀欲劈,喝道:“尔等今日才降,可惜晚了!”
“我们不投降!”卢克服,公输图领头,两三百人齐声道。
“好啊。不投降就起来与我一战!”
卢克服,公输图带着众人站起。“我们亦不战。”
季魁大怒。“既不战又不降。当我就不杀吗!”催马上前一刀劈下,公输图身旁一名断臂老兵被劈成两半,鲜血溅得公输图满身都是。
公输图与众人皆是眉不皱,眼不眨,恍若无视。
季魁横刀扫出,又有五六个人被腰斩两断。
公输图与众人仍是眉不皱,眼不眨,恍若无视。
季魁立刀,血从刀头顺流而下,经刀柄直至刀尾。血流将双手浸泡得有些臃肿,而恨意丝毫未减。右手托刀拍到公输图肩头,刀刃贴在咽喉。左手一指。“公输家的公输图?”
“是。”
“公输孟启是你何人?”
“孙儿。”
“我儿季胜死于他手。你可知道?”
“知道。”
“斩你人头为我儿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然。亦不然。”
“啐!”季魁右手一压,刀刃已入肉半分。“好好说话。别倚老卖老。”
“然。将军要杀老夫为令郎报仇自是应该。不然。老夫亲眼所见将军已亲杀数人,难道他们也杀了令郎。人既为刀俎,鱼肉何敢言。将军杀人是职责所在,无须理由。即使杀光岱严关所有人,也换不回令郎来。”
季魁冷笑。“我拿你公输图去换公输孟启如何?”
“可能真不行。”公输图本想摇头,一动之下伤口又长半分。
“你是说公输孟启乃是个无情无义,人伦丧尽之徒。对自己的爷爷也不在乎。”
“非也!正如老夫刚才说的,将军杀人是职责所在,公输孟启同样如此,保家卫国,大义为先。你们可算得上是同类。”
“黄毛小儿敢焉能与本帅相比!”
“将军此言谬也!”公输图傲然道。“将军此话已犯轻敌之戒。轻视对手就是残忍自己。只怕令郎也是因此入彀。”
季魁沉思不语。
公输图依然继续。“首论战。公输孟启初出茅庐首战即以平民百姓为兵,令三万精锐纪军全军覆灭,而自身零伤亡。敢问将军可比否!
次论谋。纪国图谋岱国只怕是为十年大计,从市井到宫闱无孔不入,暗杀,潜伏,间谍,无所不有。然公输孟启数日间就连根拔净。胸怀,风采令对手佩服,‘旭日弓’‘长身剑’倒戈相助。敢问将军可比否!
再论权术。公输孟启十六岁即敢破国之先例,官之建制,自荐君王,一介平民身直上青云顶,封左国师招驸马爷。敢问将军可比否!”公输图句句似矛,直戳季魁心窝。字字如锤砸得季魁眼冒金星。
公输图不依不饶。“今公输孟启敢以五百兵卒即北上对战将军数十万之众,请问将军敢战否!老夫倒是敢大胆预言:公输军团若到,只需三日,必破将军占据的‘岱严关’!”
季魁勃然大怒,青龙偃月刀举起。“老匹夫!本帅现在就剁下你的人头,挂在‘岱严关’南门,好好看着你那好孙子是怎么死的。区区几百人竟敢妄称军团,本帅定将这帮孙子一个不落地收入囊中慢慢把玩。”
青龙偃月刀离开肩头,公输图的身子挺得更直。“依老夫看将军已过天命,当知天命而顺时势,爱惜自己‘不败战神’的名声。令郎之失,身为主帅将军何不自省过失。今日进入毫无防备的‘岱严关’纪军仍有伤亡,可见将军心智已被蒙蔽。若将军固执己见,则将军必败!纪军毁矣!来呀,把公输图人头拿去挂上,也好见公输孟启取将军首级同祭。”
“哈哈哈!”季魁仰天大笑。“公输老儿本帅行事可是你能猜度的。”手起刀落,啪!啪!两声,公输图双肩肩胛骨锁骨全被拍碎,人也摔倒在地。“将公输老儿和太守收押。余众驱散。令!全军于城中修整。约法三章,不得扰民!”
公输孟启!本帅就在“岱严关”等你!
公输图知道。自己的“瓮城”已成。
(把季魁困在“岱严关”,为公输孟启赢得北上的时间和歼敌空间。就算是放八十万只兔子在旷野上让孙子去抓,那一年都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