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刀
每个人都明白关山侯说的话语是看不见的陷阱,而萧问道闭着眼睛就往下跳了。
“你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关山侯脸色阴沉如水,一双如刻刀的眸子,在萧问道身上剐着萧问道的“肉”。
“你不敢。”萧问道言语懒散,眼神从下往上嘲弄的看着关山侯。
“两位有心切磋,不如在殿外比试一番如何。”人皇夏渊末说着,神态肃穆夹杂着些许的狡诈。
纳兰丰德也笑道:“也好。多少年没看到过越境比试了,今天正好看看今年两族比试首名的手段。”
关山侯听纳兰丰德这么一说,大步流星的就往殿外走去,从关山侯身上散发着归元境可怖的灵压,杀气森森。
“你真有把握。”贺兰汗青问道。
“对于绊脚石来说,不管你想不想遇见,终归会遇见,既然今天遇上了,那就把这颗绊脚石给踢开,省的以后碍事。”萧问道说完,站在了关山侯的对面。
萧问道打败唐寻疾的事,每个人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人见过,可唐寻疾嘴角含血出的绝世仙府,见得人就不少了。
而关山侯与萧问道这一场比试,众人也真想看出萧问道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不过三个多月时间,从毫无修为到先天后期的境界,不可谓不惊人。
前无古人是肯定的了,后无来者怕是也是肯定的了。
当年的萧天岳有多惊人,也不及现在萧问道的惊人。
关山侯左手一柄暗红色的短枪,右手一柄赤金色的长枪,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霸王武灵枪”,双枪指着手无寸铁的萧问道。
“你就这样与我比试,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不会想着拖到天武第一神将的易慕白出关来救你吧,你就别想了。萧天岳当年的佩剑空青剑不是在你手里么,拿出来吧。”关山侯说着,看着气定神闲的萧问道。
萧问道嘴角仰着一丝笑,拿出来神农寸心的那块紫金碑,提在手上。
“没想到莫邪碑真的被他给拿出来了,这萧家的后人当真是不一般。”贺兰白帝说着,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紫金碑上。
“那紫金碑事关重大千万不可当做武器,切不可损坏了这紫金碑,快将紫金碑放在我这里。”人皇夏渊末说着,看着萧问道手里的紫金碑,然后继续说道:“去将我的苍龙剑拿过来,让萧问道比试使用。”
“不必了。”萧问道说着,就将手中的紫金印砸向了关山侯。
关山侯眼看着紫金碑到了身前,将双枪收在身后,归元境的灵压愣是收进元府。
往后退了几大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子,双手如爪就想抓住紫金碑,谁知关山侯的手掌还没到紫金碑的跟前,就被一股巨力拍在了身上,顿时就将关山候打的嘴角挂着血丝。
这么一场比试,太憋屈了。谁也没想到萧问道会将莫邪碑当做兵器,更没想到萧问道的灵力如此醇厚。
一个先天境界,一个归元境界。便是这境界就是云泥之别,这若是在平时怕是寻常的先天境界的人,都挡不住归元境界的一招,而萧问道竟能稍胜一筹。
“不必管这莫邪碑,全力施为。”纳兰丰德声如洪钟,冲着场上的关山侯喊道。
关山侯听到纳兰丰德这么一番话,怒目一睁,双枪如龙,一下就扎在了紫金碑上。
人皇夏渊末听着纳兰丰德这句话,脸色也一下就阴沉了起来,纳兰丰德可没将莫邪碑放在眼里,更没将他放在眼里,然后看着纳兰丰德说道:“你这么说,不是让关山侯将萧问道置于死地么。”
“人与人的比试难念有死伤,再者说,若是魔族挥师南下,会因为道行低浅,就不杀人了。从古至今都是强者为尊,弱者没有话语权。”纳兰丰德声音洪亮的说着,在一旁的众人都听着,心中也不禁的冒着凉气。
人,这一辈子酿的最毒的药,便是人心。
关山侯全力出枪,萧问道身形斗转,堪堪避过了双枪的锋芒,眼看着萧问道已经是退无可退,到了墙角之下。
“一掷乾坤。”关山侯喊道,短枪如灵蛇,长枪似长龙,两道睥睨的锋芒,朝着萧问道刺来。
就在双枪快要砸在萧问道的身上的时候,一刹间,萧问道就出现在了关山侯的身后。
斗转星移,这身形众人也都没看明白,这也是萧问道在唐门绝世仙府悟出的身形变化之法。
一念起,天外飞仙。
一百零八道充斥着离火诀的剑气,朝着关山侯厮杀而来。那离火剑气如黑夜的烟火,就在关山侯的身上炸开了。
这一惊变,可是看的众人惊艳绝绝,这一式剑招,可比剑仙李人王所创的剑式还有惊人。
关山侯刚回过身,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剑气朝着自己奔袭而来,身形朝天上遁去,虽是避过了大部分的剑气,可还是有一部分落在了关山侯的身上。
顿时,关山侯的衣衫就被燃着了,匆忙褪下穿在身上的甲胄,身上就剩下了穿在里面的白衣。
此时的关山侯,头发被火燎了一大片,衣衫也是狼狈。
“气吞山河。”关山侯喊着,两眼也冒着赤红色的光芒,双枪夹杂着暴孽的元气,直接向萧问道厮杀而来。
萧问道急忙往远处拉开了与关山侯的距离,关山侯狞笑着看着“受惊”的萧问道,就像是看着一只小兔子。
“现在知道怕了么。”关山侯说着,那长枪如流星刺向萧问道,萧问道还没来得及格挡,那一枪就刺穿了萧问道的胸口。
萧问道躺在地上,血色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这就结束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想到萧问道会死的这么快,按道理来说,先天境界的萧问道和归元境界的关山侯的比试,应当就是如此,可在众人心里,又觉得不该如此结束。
关山侯狞笑的面孔,扭转着看着观战的众人,人皇夏渊末也不曾料到会是如此的结局。
“问道。”纳兰蝉衣一声悲切,喊得众人心里也是戚戚然。
“就是这样死了,不可能啊。”西门百屠这下也是慌了神了,总觉得眼前不真实。
忽然间,关山侯的左胸前刺着一把剑,一把短剑,没有了剑尖的短剑,空青剑。
这个惊变,发生的也快,身后持剑的正是萧问道。
起死回生,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关山侯,和身后的萧问道。
这便是李渡凡所创的千机变,千机变暗合棋道,以退为进。两人在生死搏杀时,什么时候才是对手最放松的时候,那就是在对手躺下的时候。
以灵气幻化虚体,关山侯一剑穿胸的不过是萧问道幻化的虚体,这也是萧问道第一次用千机变,当萧问道悟透千机变的玄妙时,才觉得李渡凡当真是个妙人。
关山侯低着头看着插在胸前的短剑,扭过头去看着萧问道,提着右手,将那柄短剑逼出了体外,短剑落在了萧问道的脚下。
看着对面的关山侯,虽是气息不稳,脸色惨白,可萧问道知道并没有伤及到关山侯的要害,若不然关山侯也不会提的起那两杆双枪。
一枚丹药朝着关山侯呼啸而来,关山侯伸手将丹药抓在了手里咽了下去,丹药入腹,这关山侯身上的伤,竟然好了大半。
众人看着纳兰丰德为关山侯送药,纳兰蝶衣也正想为萧问道送药,谁知关山侯根本不给萧问道任何回复的机会,提着双枪留朝着萧问道刺来。
虽说纳兰丰德的做法无耻了些,可谁也没指责与他。
而此时的西门百屠却将手中的刀剑握在手里,左手刀,右手剑,盯着场上的关山侯,好像是想随时宰杀关山侯一般。
此时的关山侯,凭着深厚的修为不给萧问道任何喘息的时间,这么一番厮杀,萧问道的身上也是累累伤痕。
“若是你还想使出刚才的伎俩,你大可试试,我不把你戳成筛子,绝不回头。”关山侯在与萧问道缠斗着,说着狠话。
萧问道不搭话,心中却在想着刚才那一剑为何没要了关山侯的命。
“别想了,他的心脏不在左边,而是在右边,你刺偏了。”神农寸心在识海中说着,总算是让萧问道放下了心中的猜疑。
从怀里摸出璇玑宫全真道人所赠的那颗骰子,心中也在思量要不要,孤注一掷。
关山侯一手持着长枪,直取萧问道的前心,那把短枪,直取萧问道的丹田。
生死之斗,萧问道不得已就将手里的那颗骰子朝着关山侯扔了过去。
关山侯看着一颗骰子朝着自己而来,一枪就刺在了骰子上。
“一个骰子还想要我的命么。”关山侯说着,枪尖朝下就将那颗骰子刺在地上,碾成了粉末。
这一下萧问道都有些狐疑了,莫不是全真上人真的就为了那区区几十两银子,蒙骗白敬曲的。
一股冲天的剑气,从关山侯的脚下由下往上而来,还没等关山侯回过神,已经被困在了剑阵之中。
萧问道心中也是暗叹,再也不敢非议前辈高人了。
围观的众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剑阵,再看着困在其中的关山侯,一声叠着一声的嘶吼,惨烈的直冲天穹。
“这剑阵可真是玄妙,没想到这萧问道还懂得阵法。而且将这般杀阵聚在一颗骰子里,有趣有趣。”贺兰青帝说着,听着关山侯一声声的悲吼,堆着不常见的笑容。
萧问道就站在那剑阵不远处,若是关山侯破阵而出,就一击必杀。
忽尔,一道流光砸向了剑阵,剑阵裂开了一道口子。
只见贺兰丰德的手里拿着一把银白色的弓,那一道流光也正好是纳兰丰德发出的。
“你拿出破阵弓,是不是太偏袒关山侯了,他的修为已经在萧问道之上,你这样做也不怕人耻笑么。”贺兰青帝说道。
“一时技痒。”纳兰丰德说着收起了破阵弓。
“伯父。”纳兰蝉衣此时也是一脸的怒色看着纳兰丰德,秀美紧蹙,看得出纳兰蝉衣也是气着了。
纳兰丰德老脸讪笑着,看着殿前的萧问道。
关山侯破阵而出,一大片城墙轰然倒塌,这剑阵也把关山侯折磨的够呛。
萧问道拼劲全力擎起紫金碑朝着关山侯,轰然砸去,关山侯朝着殿前的人闪避而去,一步一踉跄,差点栽了下去。
“好了,胜负已分。”纳兰丰德正想阻止萧问道的猛击,谁知,惊变又起。
一刀,关山侯的头颅就搬了家了,而那颗头颅正好就在纳兰丰德的脚下。
纳兰丰德看着关山侯的头颅和死不瞑目的神情,一下呆住了神情。
只见西门百屠的刀上沾着血色,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说道:“一时技痒。”
你用一辈子,酿最毒的药。
我用这一刀,许你下一世安好。
第七十七章 卓尔帝后
西门百屠这一刀,总算是让他自己心愿所偿,上了萧问道这条随时会沉掉的“破船”。
天武的这一众人,也都慌了神了。
“人皇陛下,不诛杀此人,难以正天武之法。”司命府的李海此时又跳了出来。
谁知,这李海刚跪倒在人皇夏渊末的跟前,一柄尖刀直插了他的后心,那柄刀还是握在西门百屠的手里。
“西门百屠当真觉得天武没人敢杀你么。”贺兰青帝脸色一冷,盯着西门百屠,手中的刀出了一寸。
西门百屠看都没看贺兰青帝,嘴角还是仰着一如既往的邪魅的笑说道:“我杀了两条狗,主人都没说话,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关山侯和李海的死,这可不仅仅是在纳兰丰德的脸上,打的两记耳光,而是在后背捅了两刀子,可纳兰丰德还是隐忍了下来,并非是堂堂的第二武侯没血性,而是他知道他要做的事,现在不能对西门百屠动手。
关山侯的死纳兰丰德心痛,可也是他心中最想看到的局面。
纳兰丰德拾起了关山侯的头颅,扛着无头的尸首,一步一步的往宫外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牧卿候和偃月候,步履沉重,但是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人皇夏渊末看着纳兰丰德的背影,脸色都铁青着,每个人心中都有算计。而纳兰丰德选择了隐忍,这让人皇夏渊末也不安起来。
“问道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若是在天武待不下去,就去天西城找我。”西门百屠说着,一声唿哨,就骑上了坐骑,然后看着蚤休说道:“你与唐冰心的婚礼,我是参加不了了。因为,我也没想参加。因为,我还是不喜欢你。”
西门百屠说完,就消失在了天空的西方。
“将李海抬走厚葬。”人皇夏渊末脸色阴郁的说完,看了一眼萧问道,就转身回了宫里。
若是说关山侯的死,纳兰丰德选择的是不得以的隐忍,而人皇夏渊末选择的便是不得以的试探。
现在的纳兰丰德像极了当年的萧天岳,不觉间纳兰丰德在军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易慕白了。
天武的重臣武将和年轻一辈的翘楚,看到了纳兰丰德的桀骜,也看到了人皇夏渊末的高处不胜寒的落寞。
就在萧问道要往宫外走去的时候,一个美貌的宫女拦住了萧问道说道:“皇后有请萧公子。”
萧问道心中可不曾想过与皇后有何交集,不过还是随着宫女的步伐来到了皇后所居住的“坤仪殿”。
萧问道看着坤仪殿上首坐着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身着寻常的便服,一身月白色的纱衣,青丝挽了流云髻,发髻上别着一根梅花木簪,淡雅出尘,一双明眸看着萧问道。
“你就是启山的孩子问道吧,赶紧坐着。”皇后站起了身子,让萧问道坐在她的身边。
“拜见,皇后。”萧问道恭手一拜。
“赶紧落座,若是按着萧家的辈分,你应当喊我一声姑母的。当年在寒门中,我喊你的父亲为弟弟,不必拘谨了宫里的礼数,都是自家人。我也是好想见一见你,听一听启山在极北的状况。”皇后说着,温和的眸子就在萧问道的脸上看来看去。
“快将近白和无忧,喊到这里来。”皇后吩咐着。
不大一会儿,身着一身华服的三皇子夏近白和人皇最宠爱的小公主夏无忧也来到了坤仪殿。
“三皇子,无忧公主。”萧问道起身对着夏近白和夏无忧施礼说道。
“不必称呼皇子公主的,喊他一声兄长,叫她一声妹妹就好了。”皇后随和的说着,这倒是让萧问道有了些许的拘谨。
“问道弟弟。”夏近白爽朗的冲着萧问道喊了一声,而夏无忧也是声调濡甜的也喊了一声“问道兄长。”
一方圆桌上,上了十几道宫廷中别致的菜肴,可萧问道看着精致的菜肴,还是提不起兴趣,总觉得这珍馐美味,还没馒头和酱牛肉吃着有味道。
“吃菜。”
“好。”
“尝一下这个。”
“好。”
“这菜肴可还合你的胃口。”
“还好。”
这一顿饭下来,萧问道吃得拘谨,而夏近白和夏无忧吃得也无趣,萧问道刚用宫中的锦帕,擦拭掉嘴角的油渍。那两人就起身向皇后与萧问道拜别了。
皇后看着萧问道笑道:“他们两人总忘不了嬉闹玩耍,你与我说一说启山在极北的生活吧。”
萧问道回道:“我父母双亲和姐姐都在魔族的冰封城中,前些日子也来信说一切都好。”
皇后听着萧问道所说,秀美一簇的说道:“当年启山与漾柔流放极北,我也曾对人皇求过情,只可惜他是一国的君王。他不得对任何一人有偏倚,即便是他当年的结义的兄长。萧家当年犯得是谋反的大罪,若是不重判萧家,便不能平了民愤。而且是谋反重罪,却不能轻判处置。这个口子是不能开的,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启山,也望他能谅解。”
萧问道听着皇后这一番说辞,心中还是理解当年人皇的做法,毕竟他是一国的君王。站在人皇的立场,能让萧启山流放极北,保留一丝萧家的血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谈不上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姑母不必纠结当年的旧事了。”萧问道轻声宽慰说道。
这一声姑母,总算是拉近了萧问道与天武皇后王卓尔的距离。
“天下人都觉得醒握天下权的人皇是何等的威风,母仪天下的皇后何等的高贵。其实,若是让我选,我宁愿嫁一个寻常男子寻常人家,住在树绿浓荫里,鸡犬声相伴,茶烟不断日沉沉。携手白首后,还能两额相抵,相濡以沫。这才是我想过的好日子。”皇后说着话,眉间的那抹阴郁散开了。
听着皇后描绘着心中最好的日子,倒也是萧问道想过的日子。与父母双亲和自己的妻子蝶衣,在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安稳的过一生。
可是萧问道知道皇后的不得以,也知道自己的不得以,在寻常的农家看来,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过着。可萧问道的心中还回响着,当年在不正山下,父亲对他说的话,我们太弱了,才会受人欺凌。
萧问道收起了心中片刻的遐想,拾起了那颗成为强者“保护”家人的雄心。
匆匆告辞了皇后,就踏出了皇城。
此时,尚京的大街小巷都在传着一件事,那就是关山侯被杀一世。
复立青风道院的声音小了,可对于萧问道来说,最让他高兴的是,明天就是蚤休与唐冰心这一对佳人的婚礼。
来来回回的人群中,有好多人都拉着一副棺材。等到萧问道回到青风道院,众人也到坐在亭中。
“明日参加完蚤休与唐五小姐的婚礼,我就得回璇玑宫了,若是有空,就来璇玑宫来看我。”白敬曲嘴角含笑的说着。
“我也得回妖族的傲世城了。”易人之夏也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若是今年两族比试,没有萧问道。怕是这一众人早都回自家的氏族和宗门了。
“今夜不谈离别,一醉方休。”萧问道说道,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都划过。
贺兰汗青,白敬曲,蚤休,吴瑾萱,易人之夏,东方余青,叶武。
少了一个邪魅的西门百屠,少了一位明天就是新娘的唐冰心。多了一位天武的天之骄女纳兰蝉衣。
“我们走后,你打算去哪个道院。若是尚京的三大道院不留你,大可去镇岳山璇玑宫来找我。”白敬曲两腮布满了赤红色的酒晕,拿着一壶百花酿,喝的是酩酊大醉。
“尚京没人教的了他,你师父全真上人也教不了他。”贺兰汗青也是说着醉话,看着萧问道。
这一夜,众人都醉倒在了青风道院,就连一向不沾酒的吴瑾萱和纳兰蝉衣,都趴在木桌上。
而唯一清醒的只有一人,就是陆斩。
鸡鸣东方,天边鱼肚白的云彩,再一次没能遮盖住炙热的太阳。
一大早,青风道院的这一众人,就陪着蚤休前往唐门。
这刚上尚京的大街,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着了。
不见头,不见尾的人群。
都是披麻戴孝的,扛着一口大棺材,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有男女老少,也有军中的将士,浩浩荡荡的就往皇宫走着。
“西门百屠的这一刀,可算是将纳兰丰德逼疯了。看来这下人皇要头疼了。”易人之夏说着,看着街上抬着棺材的人流。
随便一看,就有数百人抬着棺材往皇宫走去。
而蚤休一身喜庆的红衣,在这一片白莽莽,披麻戴孝的队伍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几匹高头大马,蚤休就坐在最前面。
雇了几个轿夫,抬着大红色的轿子,喜庆的曲子,朝着唐门而去,正好一南一北。
到了盛世唐门的门前,就见唐逝水一人在唐门候着,只见唐冰心小脸也是染着泪痕。
“五妹,你嫁给蚤休我是心里高兴的。可终究是没随了大伯和老祖的意愿,不能怪他们心狠,就四哥送你出嫁,上轿。”唐逝水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一脸郑重的看着唐冰心说道。
唐冰心回首留恋的往唐门看了一看,就坐上了准备好的大红的轿子。
不过,唐门也真是大手笔。
铺十里红妆,光是陪嫁的丫鬟仆人就是一万之数。就算是当年人皇都没这样的手笔,唐冰心看了一眼蚤休,满目含着泪光。
今天的尚京当真是热闹极了,一道大街上,一边是办丧事的白事,一边是办喜事的红事。
南边的人笑着,北边的人哭着。
将蚤休送至城外,萧问道也要与诸人一一拜别。
“你若是有空,就来钟云山脚下的落云村来找我。”蚤休看着萧问道说道。
十里红妆,渐渐的没了踪影。
极北的黑衣卿相,行九歌,一人猎魔的蚤休。怀揣着挣钱的梦想,参加两族的比试,最后却抱得美人归。而那个美人,还是唐门唯一的唐五小姐。
一一拜别众人,随着萧问道一起回尚京的就余下贺兰汗青,纳兰蝉衣,吴瑾萱。
刚踏入尚京,一个身着甲胄的士兵看着贺兰汗青说道:“将军传唤少将军。”
不大一会,一个身着杵云院道袍的少女也看着吴瑾萱说道:“师父让师姐速回杵云院。”
贺兰汗青和吴瑾萱也是急速消失在尚京的人海之中。
“我随你回青风道院。”纳兰蝉衣说道。
“你不回纳兰将府看看么。”萧问道看着情景也是连忙问道。
此时,只听到一个人大喊:“纳兰丰德武侯,抬棺上朝了。”
这一下,纳兰蝉衣的脸色的变了。
第七十八章 没宣你
今天的尚京城真是太热闹了,就连平时晚上接客,白天睡觉的青楼花楼小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大道上,伸着白皙的脖子看着皇宫的方向。
一水儿的棺材板,一溜儿的送葬人。
站在这一对送葬人最前面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武第二的武尊,纳兰丰德。
紧跟在纳兰丰德身后的一脸悲色的偃月候和牧卿候。昨日被西门百屠,一刀捅死的关山侯,就躺在纳兰丰德身后的棺材里,秦无道此时手里端着个黑漆色的灵位,俨如一个将门的孝子,煞白的脸上还能看见泪痕。
这个时候,萧问道就和纳兰蝉衣一起出现在了秦无道的跟前。
“节哀顺变。”萧问道从嘴里吐出这四个字,还用右手轻轻的拍了拍秦无道的肩膀,就像是一个惺惺相惜的好友一般。
秦无道听着萧问道这一声劝慰,心中虽不是滋味,可也没再耍将门虎子的威风,一双含着恼怒的眼睛,就瞪了他一眼。
萧问道嘴角如往常一扬,挂着一丝笑看着秦无道悲伤的脸,吐着一个字,该。
然后,扬长而去。
是该死的该,还是活该的该,就看秦无道自己的知识水平了,秦无道握着关山侯的灵位,手关节捏的都惨白。
纳兰蝉衣心中知道萧问道与关山侯说不清楚的过节,不过那所谓的过节,身后站着的肯定有自己的大伯纳兰丰德。
此时的纳兰丰德穿着暗黑色的甲胄,挎着佩刀,一副威武凛凛的样子,就看着皇宫的大门口。
不大一会,一位宫中的内侍就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喊道“宣纳兰武尊上殿”。
纳兰丰德一个人扛着装着关山侯尸身的棺材,就大踏步的进了皇宫。
三步一人,五步十人,偌大的皇宫,站满了禁卫军,纳兰丰德脸上无悲无喜,身后还跟着长长的抬着棺材的队伍。
“有热闹看了。”
萧问道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话,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来这么一句调侃。
刚刚将自家的妹子送上花轿的唐逝水站在萧问道的身边,陆斩和李卜也跟在他的身后。
“你家的老太爷不约束你了。”萧问道随意调侃道。
“他现在的心思,可不会放在我心上,现在整个人族的目光可都看着人皇夏渊末呢,所以,这场热闹我不得不看。”唐逝水轻佻的语气说着,可眼神中包含着的不安还是出卖了他自己,他也担心纳兰丰德的这一次逼宫,会将唐门折进去。
而他们中间的几人最轻松的也莫过于萧问道和陆斩了,一个是将这场闹剧,当成了闹剧。一个是将这场闹剧,当成了生活的调剂。
西门百屠的这一刀算是将人皇夏渊末,逼上了死路,而这场闹剧的局内人萧问道,此时就是最称职的看戏人,一场人族千百年来不可错过的好戏。
不大一会,整个皇宫的宫门后,就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管是内坊的王侯门人,还是外坊的乡野农夫,都混杂在宫门口。
本来仲夏的天气也热,可天底下看热闹的人,是不分三六九等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楼姑娘,也是搔首弄姿的站在大道旁,有时看到了昨晚上一起颠鸾倒凤的达官贵人,伸手大哥招呼,还惹来那些昨夜在她们身上使劲折腾的“贵人”的白眼。
有的人眼尖的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纳兰蝉衣,名动天武的纳兰蝉衣的风姿可是不容易见得。
天下的热闹,不外乎于看天下的美人,赏天下的美色,而最大的热闹就是既有美人又有美色,纳兰蝉衣往那里一战,有心人就往纳兰蝉衣望去。
不大一会,眼看着就将萧问道和纳兰蝉衣挤得站在一起,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就算是陆斩和李卜站在萧问道的身后,也隔绝不了众人看美色的决心。
索性,萧问道就一把将纳兰蝉衣拥入自己的怀里,感受到纳兰蝉衣身子的丰腴,萧问道不觉间,就将双手放在了纳兰蝉衣的腰间。
“留王驾到。”
这么一声喊,众人瞬间的目光就聚集在了留王坐着的黄辇上,留王肥硕的身子,硬生生的在拥挤的人海中,挤出了一条小道,就算是府兵开道,那黄辇也是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萧问道也往后瞥了一眼留王。
留王到了宫门口,竟然也进不了皇宫,没有人皇召见的诏书,就算是一只苍蝇也进不去的。
闹了半天,留王不过也是耐不住寂寞,也非得来这皇宫的大门口,凑一凑这一场热闹。
这下好了,聚集在皇宫门口的百姓更不愿走了,就算是再热的天气,这场热闹也必须看,要是不看这场热闹,怕是后五十年,就没了跟人吹嘘的资格了。
千百年一遇的大热闹,有大雅有大俗,有权倾的王侯,也有布衣百姓。
大雅的是,平时数十年见不到一面的纳兰蝉衣,总算是见到了,若是去了远处的亲戚家,那可是见过天武第一美女纳兰蝉衣的大造化,这热闹不看就不是天武之民了。
大俗的是,寻常见不到的花楼的花魁和美娇娘也能一饱眼福,若是遇上眼疾手快的也能一亲这众多花魁的芳泽,占一占便宜。再若是有了修道修为的浪荡子,那还不是想捏圆的捏圆,想捏扁的捏扁。
这一场热闹,整个尚京的百姓看得就是一个字,爽。
平时位高权重的王侯,不也是跟平头百姓站在一块,与民同热。
可是,这场热闹的由来是关山侯死了,还是被一个妖族的毛头小子给一刀捅死的。可这一大片的人,都是嬉笑颜开的模样,这让留在皇宫门口给关山侯送葬的人,情何以堪。
眼看着,纳兰丰德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个音信。
谁知,不大一会。
宫中的内侍,再次打开了皇宫的大门,看到留王坐在最前面就施礼道:“王爷,人皇陛下可没传旨,让王爷进宫啊,您在这做什么。”
留王听着内侍的询问,圆润的脸上堆起了笑容,那笑容笑的跟向日葵似得说道:“今日纳兰丰德将军,上朝可是为了关山侯,关山侯死的不明不白的,本王也想明了其中的缘由,为皇兄分忧。高公公这次出宫,可是皇兄宣我进宫么。”
那高公公看着留王期盼的神色,脸上闪着一丝的尴尬之色。
就连围坐一旁的众人,也都支着耳朵,想从高公公的嘴里,听点宫里的消息。
“王爷,我这次出来,是奉人皇陛下的口谕,让宫外的百姓入宫,旁听这关山侯之死一事,人皇可没宣您啊。”高公公这么一说,宫门前看热闹的人的脸上,也都堆着如向日葵般的笑容。
只宣百姓,不宣王侯。
此时这宫门外,百姓都大声的喊着“人皇,万岁”的跪拜在宫门口,跪拜完一溜烟儿的都向皇宫大内走去。
今天这老百姓当真是扬眉吐气,进宫的步子也都是扬首挺胸,就如同上朝的王侯将相。
唯独留下了留王难堪的神色,一旁的侍者看着留王的神色小声问道:“王爷,我们还进不。”
留王听着侍者的话,抬起右脚就想踹向那个侍者的身上,谁知雍胖的大腿,刚抬起来,留王就呲着牙喊道:“快扶着我,抽筋了。”
那侍者赶紧扶着留王,嘴角含着一丝笑,硬是咬着牙憋着,不想让自己笑的太灿烂。
留王坐上了黄辇,那侍者又问道:“王爷,不如让小的去宫里带个话,说不定人皇陛下,并不知道您在这宫外等着呢。”
“去,去,去。”留王口里吸溜着抽着筋的冷气说着,那侍者一听刚想往宫中走去,就听到留王呲着牙说道:“去个屁,回府。”
眼看着宫门外的老百姓往宫内走,留王就往外走,谁知这人潮还是太多了。
这尚京的百姓听闻人皇宣口谕,宣百姓旁听关山侯一案,这下整个尚京的百姓都往皇宫口赶着,唯恐落下了遗憾。
这么一大股人潮,挤着挤着就将留王的轿子给挤翻了。
留王一头栽下了黄辇,侍者刚想留神扶助他,不知是谁就一下踩在了留王的命根子上。
这一下,留王凑到这一场热闹,总算是没白来,留下了老百姓一大脚的印记。
第七十九章 君臣之辩
百姓听闻人皇召见,旁听关山侯一死一案,寻常百姓不过是远远的看着巍峨的皇宫,能有机会进来,就是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
皇家威严在百姓心中还是有震慑力的,进了皇宫后也是静若寒蝉。远远的看见天武的第二武尊纳兰丰德,一身披麻戴孝的站在大殿前,看着人皇平时上朝的宣武殿。
乌泱泱的的人,乌泱泱的棺材。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这场论辩,并非简单。众所周知关山侯是死在西门百屠手里的,而西门百屠是何人,那是妖族天狼一族的少主,西门孤月的亲孙子,而且就这一个孙子,西门孤月也早早的就将天西城城主之位,交到了西门百屠的手里。
远在妖族的西门百屠,从小就声名远播,无法无天已经不足于形容西门百屠,俨然是不将天地之法放在心上。
一个敢当着妖帝独孤落恒的面,一边大骂妖族皇子独孤景天,一边还敢伸着手打独孤景天一耳光,然后看着妖帝独孤落恒说道,你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妖帝,可在我眼里不过是附在人族鼻息下的蝼蚁,我喊你一声妖帝,那也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
当时的西门孤月也仅仅是说了两个字,住口。
然后,就没了下文。
虽然远在天武的人族,不曾见识过西门百屠的跋扈,倒是道听途说了不少西门百屠的事迹,关山侯死的冤枉,可死的再冤枉,终归是死在了西门百屠的刀下。
既然,是死在西门百屠的刀下,就算是再冤枉,也就不算冤枉了。
而关山侯的死因,是在百姓上书复立青风道院,与萧问道比试的时候,被西门百屠给一刀捅死的。
事后,纳兰丰德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西门百屠骑上他的坐骑,一路绝尘的飞向天西城的。
那为何当时,纳兰丰德不拦下西门百屠,问罪于他,却选择了秋后算账。
这笔账,老百姓没看明白,人皇自然就得让老百姓看明白。
萧问道心中清楚人皇夏渊末的伎俩。其一,无非是保全人皇的名望,让百姓入宫旁听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其二,就是在人皇的心中,此时也不能与妖族交恶,魔君与他的两年之约,已经钉在了他的心上,他不得不慎重。其三,他也不想逼得纳兰丰德狗急跳墙,现在的纳兰丰德俨然就是当年的萧天岳,占据了整个天武军中的半壁江山。
一代帝王,摆开了阵势与臣子展开君臣之辩。
人皇夏渊末在这件事上,已经退了一大步,摆好了一个明主的架势,就看纳兰丰德是不是贤臣了。
而百姓入宫,不过是人皇加的另外一个筹码,而这个筹码不到最后关头,人皇也不愿意用百姓这个筹码,这可是数十万百姓的命,
人皇出来了,人皇夏渊末身着龙袍,气象威严的站在宣武殿的大殿之上。
一霎间,除了远远趴在树上,不停嘶鸣的夏蝉,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纳兰武尊。”人皇夏渊末堆着满脸的笑容,看着纳兰丰德。
每个人,都看着纳兰丰德想看着纳兰丰德如何逼宫。只见,纳兰丰德不卑不亢的看着人皇说道:“关山侯乃天武忠臣,却死在一个妖族的手里,我要让人皇陛下主持公道。”
“嗷”人皇夏渊末一脸促狭的看着纳兰丰德说道:“原来是纳兰武尊觉得关山侯死的不公道,那关山侯是如何死的呢。”
如何死的,整个尚京谁不知道关山侯是被妖族天狼一族的大纨绔大祸害西门百屠给一刀捅死的,就连主管司命府的李海大人,一并也是西门百屠给弄死的,他是大纨绔祸害,可为何会不留人很余地的杀死关山侯的。
众说纷纭的厉害关系,都指向了一个人,当年天武第一武尊萧天岳之孙萧问道,今年两族比试的首名。
“纳兰丰德武尊。”萧问道在该站出来的时候,他必须要站出来,并非是想偏袒于哪一方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是为了西门百屠求一个心安理得,毕竟西门百屠的那两刀是为了替他挡祸的。
这么一句连名带姓的称呼,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向了萧问道的身上,只见萧问道嘴角扬起了一丝笑说道:“你觉得关山侯死的冤枉,若是当日我死在了关山侯的剑下,那在纳兰丰德武尊的眼里,也就不算冤枉了。道祖曾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就算是我是当刍狗的命,你视我这样的百信如草芥,也并未不妥。可就算是草芥也有求生的本能。难道,就因为关山侯是官,我是草民,他死了冤枉,我死了就不冤枉了么,武尊大人。”
就在萧问道将武尊大人这四个字咬的特别紧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也是群情激昂起来。
当年的天武的第一武尊萧天岳说的一番话,倒是与萧问道所言,也是异曲同工。
若无百姓,何谈君王。若无刍狗,何论天地之威。
百姓如汪洋大海,帝王也不过是一扁轻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帝王之戒,也是王侯之戒。
这么一番话,算是将人皇架在火上烤了,一边是百姓拥戴,一边是一代武尊的拥护。
“今日之辩。人皇陛下让百姓旁听,就是不论尊卑之差,不较官民之分。就是一代明主所为。当日的比试,我贺兰青帝也正好就在一旁看的仔细,若是纳兰丰德不用破阵弓,怕是也就没了西门百屠的那一刀,你偏得是自家的将门兄弟,而西门百屠偏的不过是自己的挚交好友。今日,纳兰武尊抬棺上朝,也让所有天武的百姓看到了武尊的决心,既然,武尊大人求的是一个公道,不如就还武尊一个公道。”贺兰青帝说着,看向了人皇陛下。
人皇夏渊末此时也看向了纳兰丰德,就是一代帝王看着臣子的眼神,有帝王的威严,
也有君王对臣子的相惜之情。
你要什么公道,就说出来,不管是为关山侯讨得公道,还是为了天武臣子讨得公道,只要是公道,人皇都会秉着公道之法,主持这场公道。
贺兰青帝说的这一番话,倒是将纳兰丰德陷入了被动,什么样的公道,能让纳兰武尊息怒,是远征妖族的天西城,还是捉拿西门百屠,或是如萧问道所讲的,百姓的命如草芥,总得有一个人偿还关山侯这一条命。
很显然,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就是杀了萧问道。毕竟,关山侯之死就是与他脱不了关系的。
可若是夏渊末当真迁怒到萧问道,那么失去的便是整个天武百姓的人心。不过,这一切都得看纳兰丰德如何去选。
只见纳兰丰德看着人皇夏渊末说道:“我要西门百屠一命偿命。”
这个答案出乎了萧问道所料,就连人皇夏渊末也是一阵错愕。
这一句话,不得不让人皇开始慎重起来了,纳兰丰德要得到底是西门百屠的命还是另有图谋。
第八十章 你比我狂
整个尚京的百姓,听到纳兰丰德的这一番话,也是群议纷纷。却觉得人皇绝不会因为关山侯的一条命,就去远征妖族的天西城。
人皇夏渊末一脸的云淡风轻,看着脸色浓重的纳兰丰德,沉吟了片刻说道:“纳兰武尊,当真是想要西门百屠的命,来偿关山侯的命么。”
这一声纳兰武尊在人皇的口中是叫的亲热,俨然是将纳兰丰德当做自己最是亲近的人,然后,一双龙目就直勾勾的看着纳兰丰德。
此时的纳兰丰德还是一副肃穆的样子,抬起头,眼神异常的镇定,看着人皇夏渊末,重重的吐出一个字,“是”。
“既然武尊一心为关山侯,报仇雪恨。而关山侯更是天武朝的赫赫功臣,那朕就派你一万精兵,协助你去天西城捉拿西门百屠。”人皇夏渊末一脸肃穆的说道。
这个时候,纳兰丰德既不叩拜谢恩,也不领命出宫。肃穆的脸庞上,渐渐的显露出几分怒色。
“只是一万精兵么。”纳兰丰德面色羞怒,几分切齿。
“一万精兵”这四个字在纳兰丰德的口中,咬的很重,而听在宫外的百姓口中,却也是理所当然的。
区区一万人,就想将妖族的第一大纨绔西门百屠,从数百万的天狼一族的手里捉拿回来,就算是十万兵,怕是也是有去无回。
人皇夏渊末的回答没诚意,可在天武百姓的眼里,夏渊末又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贤帝。
一万精兵俨然是不少了,谁都知道天西城狼族这块骨头不好啃,可是也是天武的第二武侯,一心为关山侯报仇雪恨的。
此时的百姓也大都知晓关山侯是如何死的,纳兰丰德的一时技痒替关山侯,破了剑阵。胜之不武在前。
西门百屠的一时技痒是为友挡祸,杀了关山侯,不过是为了他的“挚交好友”萧问道出一口恶气。
可归根到底关山侯的死,不过是死在技不如人上,最多也不过是“私斗”,还上升不到两族交战的阶层。
人皇是天武的君,纳兰丰德即使修为再是高深,总归是天武朝的臣。
君礼让臣子,这在百姓的眼中,可不就是一位千古的一位好皇帝么。
可是,再看看纳兰丰德的脸色,任谁都能看出纳兰丰德的不满。
“怎么,纳兰武尊还是觉得朕派的将士还是太少。”人皇夏渊末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道祖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朕虽非大智大慧的圣人,可也不曾敢将百姓视为刍狗。纳兰武尊可还记得泰始九年的寒门旧案么。”
寒门旧案这四个字,此时从人皇的口中说出,倒是让下面的百姓炸开了锅。
提及寒门旧案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对于天武来讲,举足轻重的名字,当年天武的第一位异姓王萧天岳。
这一下,就连纳兰丰德的脸色也是阴郁了起来。
在尚京乃至整个天武,谁不知当年的寒门旧案对于人族的影响。
此时,萧问道也不知道这人皇的葫芦里卖的的是什么药,不过听闻周围百姓的议论,也是明了当年的寒门旧案影响颇深。
“寒门旧案,仁皇陛下为何旧事重提呢。”纳兰丰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扫脸上的阴郁。
“纳兰武尊可知当时死了多少人。”人皇温和的目光瞬间变为厉色。
“不知。”纳兰丰德轻吐两个字。
寒门旧案到底死了多少人,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既然位居天武第二武尊的纳兰丰德不知道。那也就剩下人皇夏渊末和第一武尊易慕白了。
“一共七万八千七百一十六人。当年天武的第一武尊萧天岳,当年的十七门将门虎将,当年战功赫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年的西北望射天狼的寒门将士,都化为了尘土。如今的纳兰武侯,难道还想让天武的大好男儿为了你的一己私愤,再燃两族的烽火鏖战,可天武的哪位兵将,不是爹生娘养。当年的寒门旧案,我宁愿被篡位,也不愿天武的大好男儿死的冤枉。若是你还觉得,朕允你的一万精兵太少,不如,朕此时再行招募兵将,可好。”人皇夏渊末这一番话说的动情,这数万的百姓听得也是动情。
“吾皇万岁。”这一声吾皇万岁,百姓喊得是气震云霄,就连天上飞翔的云雀都被震得栽在了地上。
人皇夏渊末这一番感情牌,可是将纳兰丰德逼得脸色一团涨红,跟在夏渊末身后的一众人,也是脸色难看了起来。
“真是一步好棋。”萧问道看着远方一脸威严的夏渊末说出这么一句话。
唐逝水打开自己的折扇,狠狠的冲着自己扇了七八下,看着远处的人说道:“这热闹看的也真是热。”
此时,天气是热的,百姓的心就更热了。
“殿外的百姓,可有人愿跟随纳兰武尊,征讨天西城的西门百屠。”人皇夏渊末冲着百姓一声大喊。
“不愿。”这一声不愿更是将纳兰丰德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身后的牧卿候和偃月候此时的脸色也收起了那不易察觉的桀骜和轻狂,秦无道本是低着的身子,就更加的低了。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一座大山压在了纳兰丰德这一众人的身上,而且还没人能搬开。
“朕今日旧事重提,就是不愿当年的寒门旧案再次发生在天武。当年的寒门旧案朕当真是后悔了十几年。而民间再起复立青风道院,让寒门子弟有一个修道的道院。而当年的岳王的子孙萧问道,此时,也正好就在这皇宫内。他也正是今年两族比试的首榜首名,也是以先天修为大败唐门第一的唐寻疾。不如,就在今日定下复立青风之事,如何。”人皇夏渊末面色和煦的说出这一番话。
而站在下首的纳兰丰德就更是尴尬了,本是为了关山侯抬棺上朝,谁知转了一大圈儿,最后又落在复立青风道院上
一万精兵没领上,还搭上了堂堂一代武尊的脸面。
而众人都将目光聚在了萧问道的身上。
唐逝水嘴角轻扬的小声说道:“这场热闹,你可不该来凑。”
萧问道脸色不悲不喜的回道:“是么。”
这两个字的疑问中,透露着十分的轻佻和轻狂。可唐逝水知道萧问道不是轻狂的人。
萧问道挪步拾阶而上,走到人皇夏渊末的身前。
“复立青风道院之事,不知贤孙可有什么想法。”人皇夏渊末一脸温和的问道。
“你就不怕我也造反么。”萧问道几乎是用喊的说出这一句话。
这一下,本就浑身燥热的唐逝水收起了他的折扇,轻轻呢喃道:“你还是比我狂。”
不过,这仲夏的天气,却越来越热了。
纳兰丰德的脸色是一团红,人皇夏渊末却是一团看不清的红。
第八十一章 一步惊风云
“造反。”人皇夏渊末口中含笑的看着萧问道说出了最敏感的两个字。
就因为这两个字,当年的寒门被灭,被诛杀者万人,而今日敢在万人之前再重提“造反”两字,恰恰还是当年“寒门”的缔造者萧天岳的亲孙儿。
不管是萧问道是年轻气盛还是少年轻狂,对于人皇来讲,不过是小孩子耍的小性子。当年权势滔天的寒门,也不过三日,就被肃清的干干净净,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大放厥词。
好笑,仅仅只是好笑!
“可有人愿意跟随萧岳王的亲孙儿,造反么。”人皇夏渊末这愈发幼稚的冲着殿外的百姓大喊,就像是喊了一句好笑的话。
这一下,萧问道不用扭头也知道殿外的百姓,都是一脸的讥笑,不过是当做一个小孩子的戏言,或是对当年寒门旧案的一种戏谑。
当年的寒门旧案是不公的,既然不公,那就让萧家的后人,发上一句不痛不痒的牢骚,又有何妨。
既然人皇抱得是这样的心思,那么百姓也就不会群情激昂的非得论个是非,这天下能与人皇论是非的只有两人,妖帝和魔君。
不过,萧问道的这一句话也算是将复立青风道院这件事,彻底的封死了。
“复立青风道院这事,不知萧贤孙可想好了。”人皇夏渊末促起狭长的眸子,还是笑着问道。
“我不愿。”萧问道脸色坦然的说道,嘴角也是扬起一丝笑。
“若是不愿,那就再议吧。”人皇夏渊末本想敷衍了事。
“不过”萧问道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心中倒是还有一人,可担当复立青风道院一事。”
“何人。”人皇夏渊末也是心中疑惑。
萧问道眼睛看着殿外百姓的方向大声喊道道:“纳兰蝉衣。”
本来分外嘈杂的百姓,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就因为这四个字,纳兰蝉衣。一个从小就名动天武的女子。
就连小时候稚童之间捏个泥巴,都是捏的最好看的那个小女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纳兰蝉衣,也正是纳兰丰德的最疼爱的侄女。
数万道目光都聚集在纳兰蝉衣的身上,听闻萧问道这一声喊,也让纳兰蝉衣稍稍局促了一下,不过一瞬,就有成为了那个落落大方的天之骄女。
这个时候的每个人,都觉得纳兰蝉衣当真是最适合做复立青风道院的那个人。
纳兰蝉衣学着萧问道平时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笑,这让萧问道看着纳兰蝉衣的样子,都有点头皮发麻。
“还有一人也可担当复立青风道院的重任。”就在纳兰蝉衣摇曳着身姿往殿上走的时候,萧问道再次说道。
不等人皇夏渊末询问,萧问道就大声喊道:“唐门四公子唐逝水。”
刚才纳兰蝉衣经历的数万道目光,再次也让唐逝水感受了一下,只不过唐逝水连最基本的局促都没有,恣意风流的打开写着两个大字的折扇,轻轻的冲着自己扇了两下。
谁有曾知道,一世轻狂的唐逝水也经受不住这灼灼的目光,手心里撺着一手心的细汗。
前脚身着鲜衣将自家妹子送上了花轿,后脚就被挚交好友踢到了人皇的面前。
不过,复立青风道院如是算上唐逝水,怕是不妥当。
当今,天下第一的盛世唐门的四公子,在尚京有着“散财童子”之称的唐逝水,那个被天下百姓戏称为“唐十岁”的唐逝水,当真做的了复立青风道院这样的大事么。
后来,所有人都好似知晓了萧问道的想法,一家道院,最基本的就是道师和钱财。
纳兰蝉衣不用说,俨然是一位好道师,那么钱财,就得让唐门的第一大纨绔,散财童子出了。
甚好,甚好。
唐逝水总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或是想法,但他在乎那些他在乎的人的想法,比如说萧问道。
没谁愿意去做冤大头,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的有钱人。
萧问道看了一眼唐逝水说道:“青风道院的院主,唐逝水最是合适不过。”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丢给了人皇,丢给了满朝大臣,丢给了天下的百姓。
为何,这青风道院的院主唐逝水最合适不过,只以为他是盛世唐门的四少,也是绝世唐门唐寻疾的儿子。
不必说,百年以后他自当也是唐门的门主,他合适,也只有他合适。
天下的百姓,谁不知,当年的寒门是亡在唐门的手里的,若是寒门再立,而身后站着的是唐门,怕是寒门也就不会再遭唐门的“算计”了吧。
这萧岳王的孙儿,当真是聪慧至极,也真是当年天武尚京的“第一神童”萧启山教出来的孩子,推举的两个人算是解了所有人的后顾之忧。
一位是深得民心,出自纳兰将府的天之骄女。一位是盛世唐门,一世富贵荣华的唐门公子爷。
“不妥。”这两字出自人皇夏渊末的口中。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就像是晴天一霹雳,劈在了百姓的耳中。
只有朴实了一辈子的百姓,才想不通其中的厉害关节,而一直在一旁的纳兰丰德和贺兰青帝,或是三大道院的院主,不过是一瞬就想的透彻了。
不过是,人皇心中还是心有忌惮。
无论是权倾天武的纳兰将府,还是千古一代的盛世唐门,只能是人皇的棋子,不可成为坐在他对面的博弈者。
他的对手够多了,当年的寒门旧案,已经让人皇领略了纳兰丰德的权谋和狠辣,也让人皇领略了唐门的手段和底蕴。
此时的人皇夏渊末,还是心悸了。
就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的纳兰蝉衣,或是从小就在宫里玩耍过的唐逝水,都不能做寒门院主的位置,只以为他们太有背景。
“微臣倒是觉得萧问道推举的两人,甚是合乎情理,若是复立青风道院,有了纳兰将府和唐门的携手,自当会重现当年寒门的盛世场景,微臣自当愿为复立青风道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盛世天武,为灭魔大业献出微薄之力。”纳兰丰德此时跳出来,信誓旦旦的大声宣誓。
“臣等附议。”
跟在身后的牧卿候和偃月候,也是一下想通了关节,连忙表态。
谁知,这次的人皇夏渊末没等纳兰丰德这一众人和百姓的意见,直接说道:“青风道院以后的门主,只能是当年寒门萧岳王的后人,其他人都不可。”
不容置疑的皇者态度,一脸决绝的人皇,再也不是那个和众人商议的人皇了。
只能是萧岳王的后人,除了远在极北的萧启山,就剩下眼前的萧问道了。
此时的纳兰丰德站起了身子,就如寻常可见的白杨,身后的牧卿候和偃月候,也是站直了身子。笔直挺拔的军姿,在殿外的百姓看着,心中都在暗叹好一支虎狼之师。
一直跪在身后的秦无道,看了一眼站的笔直的叔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他心中敬爱的纳兰伯父说道:“莫不是,人皇怕纳兰将府造反么。”
旧事不必长提,造反两字在这大半天内,提了五回。
秦无道手里端着的关山侯的灵位,掉在了地上。
只听,哐当一声,纳兰丰德跨出了一步,天地变色。
第八十二章 洒血五步
就在纳兰丰德的剑芒,刚刚闪进所有人的眼中的时候,一往无前的剑尖已经刺向了人皇夏渊末。
纳兰丰德进这一步,算是真的走上谋逆的路。
造反。
萧问道不过是过过嘴瘾!当年的寒门死的有多冤枉,他心中自有思量,他年轻的心中若是无一丝气盛,也就不会在天武的朝堂之上,狠狠的说上“我非天武之民,与我何干”这句话了。
可谁知,他口中所言的“造反”之词,虽说只是心中不忿的奚落,可也不会将万千百姓的命不看在眼里。而恰恰纳兰丰德,就是一个没有人了解的枭雄。
萧问道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纳兰丰德,义无反顾的走上逆反之路,有没有他的原因,可他终归要为在场的百姓着想。
剑光寸芒,狠狠的一击,就击在了纳兰丰德的胸前一寸。
只是一瞬,纳兰丰德铁青色的脸庞,涌现着暗黑色的血光,只听纳兰丰德的口中吐出一句话,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只是一个照面,萧问道就被击飞了出去,这便是筑元境巅峰的实力么。
就在萧问道飞出的一刹那,跟在纳兰丰德身后上万名士兵,抬着的棺材里,也跳出来好多人。
其中,有两人倒是萧问道认识的熟面孔。
早起的李卜,和他的师父李苍耳。
两万余人,这大手笔。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盗宗的宗主,一脸慈祥的目光扫向萧问道跌落的方向。
“他们是邪帝城,废都的人。”
废都的人。当年,寒门旧案以后,大多都逃亡到了最南边的废都,邪帝城。
就在萧问道往后跌落的时候,陆斩是第一个疾步跑向萧问道的身边,将萧问道扶了起来,萧问道用衣袖擦拭掉嘴角的一丝血痕,看向了人皇夏渊末。
就在纳兰丰德将萧问道击飞的一霎,纳兰丰德的剑尖已经刺向了人皇夏渊末,就那电光火石的一瞬,纳兰丰德只是一剑,不单单是萧问道飞了出去,而贺兰青帝也不过是一击之合,也跌落在十丈之外。
只见,贺兰青帝的口中,连吐了三口血,脸色煞白如雪,可还是斗转身形,一边抽剑,一边说道:“易水十客,列阵。十方俱灭阵。”
以商陆为首的易水十客,一起咬破了舌尖,将一滴血珠,滴落在剑尖之上,只见这十人的身后,弥漫着如鬼魅般的血影,就像是人的影子,站了起来,还披上了一件血色的战袍。
而当时离人皇最近的纳兰蝉衣和唐逝水,还没来得及抽剑,已然被打晕了过去。
剑尖入胸,一行血。顺着纳兰丰德的剑刃和人皇夏渊末的胸口,一滴一滴的滴在石板上,血色荏苒,人皇的血,不也是红色的么。
纳兰丰德进上一步,人皇夏渊末就退上一步,一步十滴血,人皇退了五步。
这个时候,太阳要落山了。
天边的夕阳,像一块泼了油彩的画布,在有些人的眼里,这是最后的美景,也是最后的裹尸布。
十方俱灭,剑阵已成。
一道冲天的剑气,劈向了纳兰丰德。
这个贺兰青帝给予厚望的十方俱灭剑阵,也算是了不得了。
纳兰丰德足足退了四步半,才算稳住身形,可他还是胜了人皇夏渊末半筹。
“人皇,夏渊末。”
只听,一声狠厉的声音,就像是从九霄天外落下的天雷一般,轰隆一声落在了众人的耳朵里,只见一位身着深紫色道袍的老人,从天而降。
“逍遥子。”
三族之内,名动千年的散修,不戒山的逍遥子。
“纳兰丰德,好大的手笔。居然能请动不戒山的半仙逍遥子。难道你们不知,为何这皇宫会有日落宵禁一说么。”
就在逍遥子如天上流星,一剑刺向人皇夏渊末的时候。不过剑尖再进分毫,人皇夏渊末的命,就要殒命在此了。
忽尔一瞬,就在逍遥子的剑尖,快要刺进人皇夏渊末的眉心的时候,人皇夏渊末消失了。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有一丝的灵力的波动。
“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纳兰丰德,真以为自己是一代枭雄么!当年的萧天岳,比你强了何止百倍,可也没你轻狂,该杀!”
一道,虚无缥缈的身音,从每个人的四面八方传来,只见刚才不可一世的纳兰丰德,和一派仙风道骨的逍遥子,脸色也是一变。
本来还有半个时辰天色才要暗下来,就在一刹那,天色一下就黑的,伸手难见五指。
天上的星辰,闪着妖异的光芒,平时的星辰都淡白色,而此时的星辰却是深绿色。
“逆鳞仙阵。”
何为逆鳞,轻触者,死!
数万道剑光,犹如春雨,破天地,大杀四方。
一片哀嚎,阵阵凄厉。
修为高深者,虽是不惧这剑阵杀气,可入宫的百姓,何止千百,这一下就死了九成。
就在这逆鳞剑阵,由上往下击杀而来的时候,萧问道一记腾空,就闪向唐逝水和纳兰蝉衣的身边。
而陆斩也是紧随其后,天炙刀快出快打,逆鳞剑阵所落下的剑刃,倒是没伤到他们三人分毫,此时的陆斩,就像是一尊战神,一柄天炙刀,气势睥睨。
天炙刀斩的便是天,可看到陆斩的修为和被废丹田,就连逍遥子这样的半仙人物,也不自禁的簇了一下眉头。
力拔山兮气盖世,就算是天生神力,也只能“炼体”一途,就算是再有天赋,总归不是大道。
而陆斩怎会理会他人的看法,就是一尊战神,将萧问道唐逝水纳兰蝉衣三人,护在身下。
不消片刻,天空中的逆鳞剑阵,再次如仲夏的瓢泼的大雨一般,重重的砸向地上的所有人。
除了,纳兰丰德和废都的一众人,那些保护人皇夏渊末的贺兰青帝和护卫,还有以命立阵的易水十客,也经受不住“逆鳞剑阵”的无情屠杀。
不过片刻,尚京看热闹的百姓,已然是伤亡殆尽。跟随在纳兰丰德身后的士兵,也是伤亡大半了。
“逍遥仙师,可有应对之策。”纳兰丰德沉吟道。
“逆鳞么。”逍遥子看着天上再次聚集的逆鳞剑阵,从怀中拿出一方黝黑色的方鼎,只见鼎上。镂刻着凶兽的花纹。
就在第三波逆鳞剑阵,一触即发的时候,逍遥子咬破他的右手食指,将一滴泛着金黄色的血液,滴进了这尊方鼎之中。
只听逍遥子,轻声吟唱道:“幽冥鬼王,六御阴阳。”
“破。”
那方仙鼎,冒着黑雾,像是一头看不清面貌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就冲向了天上的逆鳞杀阵。
“这是仙家灵宝。”
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这尊方鼎,飘向了天上。
逍遥子的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而纳兰丰德的脸色也是一喜。
只听,一声“轰隆”之声大作,天上的“逆鳞剑阵”一窒,就像是被一个孔武有力的人,抓住了脖子一般。
“砰”
一声脆响,再次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那尊方鼎,碎了一个角。随即,逍遥子的脸色也是一白,接住那一尊方鼎。
第三波“逆鳞杀阵”,如约而至。
这下,纳兰丰德和废都的人也是脸色一暗,可随即便拔剑而起,直冲云霄。
萧问道看了一眼,这大殿外死伤的人。
不论敌友,这惨状也让萧问道心中一暗。
“蚍蜉撼树。逆鳞剑阵,不死不休。”
空无缥缈的十二个字,让萧问道在心中对人皇夏渊末的认知,又多了一层。
何为英雄,何为枭雄。
人皇夏渊末,两者都不是。
不过是,屠狗辈罢了。
一念起,离火诀。
冥龙如遨游九万里的鹏鸟,萧问道傲立在上面,以“神农寸心”的那尊紫金碑,一战破天。
就在纳兰丰德和废都的一众人,将要刺向“逆鳞剑阵”的苍穹的时候。
只见,一个瘦小的少年,嘴角仰着一丝笑,以石碑为剑,弑天而行。
那一众人,剑式一缓。
只见,天裂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
一行星辰,露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天行九歌
这么一束平淡的星光,立即让众人的心为之一荡。
星辰下的星光,熠熠生辉。
可最耀眼的还是那个,站在冥龙之上,以一尊石碑为剑的少年,他的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仰着一丝笑。
仿佛这件事不足挂齿,可任谁都能看出萧问道不过是先天巅峰的修为,一个未“启元”的毛头小子,这一击胜过修道多年的半仙逍遥子。
“他就是萧岳王的孙子。”
萧天岳的后人,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年的萧天岳,也是少年时名动天武了。可如今的萧问道可比萧天岳还要强上不少,就在萧问道用紫金碑破掉了逆鳞剑阵的时候,萧问道就将紫金碑收到了须弥袋中。
“进还是退。”
此时跟在纳兰丰德身后的偃月候,看着天上的那一道裂痕说道。
进或退。
人皇夏渊末是杀还是不杀,此时的夏渊末就是躲在暗处的一道暗箭,进一步,定有死伤。退一步,倒是能全身而退,不过能诛杀人皇的大好局面,也就枉费了。
不杀人皇夏渊末,这个“造反”毫无意义。
忽尔,就在众人踌躇的片刻,离皇宫不远的方向,想起了一道龙吟,这道龙吟听着让人一番心悸,就连大地也抖了一抖。
不觉间,萧问道看向了青楼的方向,想起了那个闭关的老人,天武第一武尊的易慕白。
“杀”
一声闷闷的“杀”字,从纳兰丰德的口中,吐了出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步动乾坤,纳兰丰德看着离自己不过百米远的宫阙,只是一剑,巍峨的宫阙便化为废墟。
“轰”
天地剧震,就连萧问道都一阵眩晕,连忙从冥龙的身上,一跳而下。
原本,夜空上还有一行的星辰,再也消失不见了,就如到了虚空之中。
“呲”
萧问道的指尖闪现一粒火光,走向了陆斩他们三人的方向。
这个时候,唐逝水和纳兰蝉衣总算是醒转了过来,可在萧问道看来他们两人还不如昏迷过去,萧问道抬头看向无一丝光亮的夜空。
“老匹夫。”
一声怒骂,响彻整个殿外。
不用细听,萧问道就知晓是纳兰丰德在怒骂。
萧问道曲起右手食指的指尖,将指尖上的那一缕火色,扔向天空。
米粒般的火光,像极了一粒稍纵即逝的烟花。
不过,就在这一瞬。天,再降异象,
东西南北,各出现一尊大印。
东方出青龙,西方卧朱雀。
南方站白虎,北方立玄武。
“四象护佑阵”。
“吱吱”。
一直毫无声响的小狐狸空空,就是刚才萧问道破阵的时候,也不曾在它那张娇小的狐狸脸上,产生一丝波动。
谁知,这天上刚展现出上古的四凶兽,小狐狸空空的的眼睛里,就亮如日光。
“这小狐狸莫不是,想破阵。”纳兰蝉衣看着空空说着。
萧问道听闻纳兰蝉衣的猜测,连忙将肩膀上站着的小狐狸空空,抱在怀里。
这个将所有能飞的“东西”都当鸡的空空,萧问道看着心里还是有一丝顾虑。
可就算是萧问道紧紧的将小狐狸空空抱在怀里,可它的眼睛还是没舍得离开天上的四凶兽。
“哎呀呀,这凡间就是热闹,差点错过了好戏。”
忽尔,脑海中传出了神农寸心的声音,着实也将萧问道唬了一跳。
“你这小狐狸,你抱是抱不住的,除非,你将它吃进肚子里。它的性子野着呢。”
听着神农寸心对空空的评价,萧问道在抱着空空的手劲儿,又大了一分。可他有怕抱得紧了,又松了半分。
一声龙啸,不同于青龙地宫中小黑龙的啸声,像是一道惊雷,如当年萧问道在不正上下跟着霍玄极学的龙符歌。
“青龙破天,诛仙。”
那天上的青龙的眼睛,大亮了起来。
俯冲而下的青龙,如天上怒雷,直接就拍向修为最高的逍遥子。
逍遥子就在一息间,剑诀起。
数十道剑影,围绕在逍遥子的四周,只听逍遥子口中急喊道:“天行九歌。”
剑影如飓风,逍遥子似一柄巨剑,刺向天降的青龙。
一旁的纳兰丰德和废都的众人,也是群起而上,数万道剑气,劈向了声势惊人能诛仙的青龙。
剑气纵横间,数万道的全力一击,与这破天的青龙,斗了个平手。
就在这一众人合击破掉了青龙诛仙阵的阵的时候,一片巴掌大的鳞片,随着青龙烟消云散的时候,飘飘荡荡的就落了下来。
那片巴掌大的鳞片,泛着深青色的光芒,就在那这一众人力竭之时,在萧问道怀里的小狐狸空空,如林中急兔,一口咬住着片龙鳞,就往回跑。
“嘎吱”一声脆响。
看着空空不大的狐狸嘴里,咀嚼着那片龙鳞。
而纳兰丰德的一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枚龙鳞,落入了空空的口中。
脸色憋的通红,总算是缓过气的逍遥子,看着空空,从口中就吐出了四个字“暴殄天物”。
“这片龙鳞有点仙家气息,不过一看就知道是残次品,也值得他们艳羡。”
神农寸心又开始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评价,这么一枚让天下第一散修都艳羡的龙鳞,竟然,在神农寸心的嘴里,都成了残次品。
这么一枚残次品,都能是如此的威力!
若是遇上极品的,怕是这青龙诛仙阵,真能毁天灭地了。
“瞅瞅你的那点出息,一个不伦不类的小阵法,都能让你后怕。”
萧问道在心中不由的狠狠鄙夷了一番神农寸心,见过大世面的当真是,站着说话
不过片刻,西方位的冒着炽炎的朱雀,一双如柳叶的冷目,如一代帝王,扫了一眼芸芸众人,就像是看一群蝼蚁一般。
这朱雀身形陡变,身后长出了六个翅膀,那翅膀每抖动一下,就是铺天的火光,这一下站在地上的人,开始急速跳转开来。
身形稍慢者,便会被流火砸中,瞬间便化为灰烬。
可萧问道最不怕的便是五行之火,即便是上古的四大凶兽朱雀所喷发的火焰。
每当有数十道流火冲向萧问道这边的时候,不过一息间就被萧问道吸纳丹田的灵府之中,这几丝流火,就算是砸上个一年,也不足与将萧问道丹田处,那个丹炉填满。
当纳兰丰德和逍遥子,这样的绝世高手拼命躲避天上的流火的时候,萧问道这一众人风轻云淡的就坐在那。
唐逝水按捺不住“风骚”的文人性子,又将手中的折扇冲着自己,重重的扇了几下。
右手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嘴中说道:“你们不热么。”
萧问道的嘴角再次扬起了一丝笑,一下就让唐逝水给捕捉到了。
“你。”
唐逝水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粒微弱的流火,就飞向了唐逝水。
这一下,可让唐门四少唬了一大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那一道流火还是在唐逝水身着万金的锦衣上,留了个米粒大的窟窿。
唐逝水看着萧问道嘴角的一丝笑,有看了一眼小狐狸空空嘴角狡黠的笑,手一抖,合起了折扇,摇头晃脑的说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狐狸。”
而就在不觉间,唐逝水好看的眸子里出现了数十粒流光,情急之下,打开折扇一拍,一声疾呼道:“救命。”
只见,萧问道伸手一抓,就将那数十道流火,握在手心里。
这一声救命的疾呼,将那一众疲于奔命的众人的目光,一下就聚在唐逝水的身上。
然后,就看到了萧问道徒手抓朱雀流火的场景。
以萧问道为中心,站满了所有人。
这一下是真的热了,可唐逝水的折扇已然化为灰烬。
萧问道有些后悔了,这么一把驱暑利器,开个玩笑就没了。
纳兰蝉衣的额头也是层层的细汗了。
而天上冒着烈焰的朱雀,直勾勾的看着萧问道。
可没一个人,看到小狐狸空空的目光。
第八十四章 一滴浊泪祭陈年
“呲”
一声不算大的声响,可在众人的耳中却是越发的刺耳。
“结阵”
逍遥子将手中的剑,用力的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除却纳兰丰德和牧卿候偃月候这一众人,还有已经奄奄一息的秦无道,或站或坐在一旁。
从废都来的那一众人,都以逍遥子为中心,围绕成太极的图案。
此时,李卜走向了萧问道这一众人。
“先生,师父让我护你周全。”李卜说着这句话,看向了身后那一众人。
平时喜欢嬉笑的的李卜,神情也开始肃穆了起来。
言笑不苟,只因到了离别时。
天上的六翼的朱雀,俨然是化为了十翼的朱雀,而那朱雀,看都不看逍遥子结的那个大阵。
纳兰丰德心中明了,为何废都的一众人,会来助他,不过是看在萧问道的面子上,或者还有现在在魔族,身居“一品王侯”萧启山的情面上。
说到底,他们终究是“寒门”的人,那个立世不过数十载,就倒塌的“寒门”的人。
他们是萧天岳的门生,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逍遥子会来,也不知萧天岳与逍遥子有和渊源。
即使,明知是死路一条,头也不回的就踏了进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听着逍遥子口中,所念的道祖道言。
就在一刹那,萧问道仿佛置身于世外,在“通玄仙府”的所学的“三生道诀”,那三个人相,妖相,魔相的三个稚童。
一道生,一道死,一道自然。
一道天,一道地,一道自在。
一道仙,一道鬼,一道自已。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一念道破天机,萧问道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啊!我是越看越糊涂。”
神农寸心说了一句话,随即就打了个哈欠,就没了声响。
就在逍遥子结的剑阵,破天而起的时候,小狐狸空空如一朵五色彩云,飘向了天空。
“十尾天狐,这妖族怎会有如此修为的前辈。”
牧卿候的一声深叹,将众人拉向了天空。
此时的空空,像是一块遮天的彩云,巨大的身躯扑向了十翼的朱雀。
一时间,山河动摇,这是萧问道第一次看到空空的狠厉,一改往昔的温顺和俏皮。
十翼的朱雀,还是落了下风,一声凤鸣,显出了丝丝凄厉之声,可在空空难红如烈焰的瞳孔中,哪有一丝怜悯。
空空身后的十尾,将朱雀束缚了起来,不过就是一口,咬在了朱雀的脖子处。
烈焰散尽,一粒朱红色的玉石般的晶体,落了下来。
“咔嚓”
听着声音,这朱雀化为的灵石,稍微硬了点。
就在空空腾空跃起的时刻,萧问道就在心中默默的算着空空能在几息将这朱雀击败,他知道他还是低估了空空的实力。
本以为要五十息的时间,而空空恰恰相反,不过十五息。
就在空空从天穹落下的时候,既而站在萧问道肩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空空到底是谁。
它是妖族“长生圣者”锁阳的追随者,还是“长生界”那个被称为玉皇的“敌人”呢。
以空空表现出来的实力,它不该不出现在这里。
这个被神农寸心称之为的“凡界”。
“萧问道,好一个萧问道。”
一道阴测测的身音,从天穹落下。
没人知道人皇夏渊末所在何处,但是不用想也明了,此时他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萧问道,你可知我的命星是什么么。”
此时的萧问道再次仰着嘴角说道:“自命人皇,紫薇星么。”
“天下之人,所择命星。紫薇星,何止百万,能称帝者,只我一人。可我终究不是紫薇星,难道我就没有帝命么。我的命星乃是七杀星,可我还是做了人皇。可知为何。”人皇夏渊末娓娓道来,也听出了他一往的峥嵘轻狂。
萧问道静静的听着,不多说一句话。
“我从不信命。命中若有终须有,命中若无呢,我定要强求。逆天改命,我夏渊末自降生便要逆天而行。今夜,我也要逆天。”
夏渊末将“逆天”两字,咬的很重。决绝的言语,一股王者之气,直冲云霄。
“逆天而行。”纳兰丰德轻轻的吐出这四个字,然后继续说道:“既然人皇要逆天而行,那我也要逆天而行了。”
“一介莽夫,若不是当年你杀了你父亲,轮的着你做天武的第二武尊净衣候么。”人皇夏渊末这一句话,倒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萧问道连忙看向身旁的纳兰蝉衣,只见她贝齿咬着淡红色的下唇,隐隐发白。可终归是没有任何的情绪的波动。
“当年旧事,此时再提,你不觉的晚了么,人皇陛下。”纳兰丰德说着,厉目一冷,看向不远的皇城。
“晚!我倒是觉得不算晚。”人皇夏渊末调侃声起。
“当年,我为何杀了我父亲,不还是人皇陛下的恩赐!我父亲乃是当年寒门岳王的门生,他不死,整个纳兰家都得陪葬。我也知道,他不死,你也不会放过纳兰家!封我世袭罔替的净衣候,你不过是想让我记得,人心若如净衣,可保纳兰家无恙。而你为了逆天改命,不惜杀了为你立下汗马功劳的义结金兰的兄长,不惜抢了天武第一武尊易慕白的女人。你是逆天改命,还是丧尽天良,自有天道论处。”纳兰丰德将当年不为人知的旧事,一咕噜的就说完了。
就像是抖开一个老旧的包袱,包袱里的就物什儿,全都滚在了地上。
几句话,将这一众人都拉回了泰始九年的那几天。
此时,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经历过当年的“寒门旧案”的人,比如说,李苍耳。
身形孱弱的李苍耳,拿着一把狭长的剑,杵在地上。一阵微风,将李苍耳的衣衫吹得轻轻的扬了起来。
“夏渊末。”
李苍耳声音不大的喊着人皇的名字。
“你想问萧空青在什么地方么。”人皇夏渊末轻呼道。
萧空青,萧天岳唯一的一个女儿,就算是他的佩剑也取名为“空青”。
天下人谁不知萧岳王最疼爱的就是他的这个小女儿,当年的寒门旧案以后,再杳无音讯。
“她还活着。”
活着,李苍耳干瘪的嘴角上,扬起一道很深的笑容,就像是一道利剑,深深的刻在了嘴角处一样。
“她在哪。”
“这个容易。你替我杀了纳兰丰德,我便让你和她相聚。”
李苍耳本来嘴角还扬着的一丝笑,慢慢的淡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纳兰丰德,干瘪的脸庞上出现一道不易察觉的杀气。
纳兰丰德蹙着眉,擎起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只听一道声音传来“慢着。”
只见,一个中年人的手里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第八十五章 乱局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胡茬略白,身后背着一把寻常的木剑,在场的众人匆匆一瞥,都发现这个中年人毫无修为。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年人身边的身着蓝色寻常衣衫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披散着到腰的头发,样子也是睡眼惺忪。不过,那一双眼睛,任谁看了都忘不掉,左眼泛着淡淡的蓝色,右眼却泛着,浓浓的赤金色。
中年人和小女孩,边往众人的方向走,还一边望着李苍耳。
只见那小女孩的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话,在这众人生死相搏的时刻,众人也不得不对于这突入皇宫的这两个人重视起来。
毕竟,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无论如何是破不掉皇宫的四象护佑“阵法”的,当阵法开启的时候,外面的人进不来,而里面的人也很难出去。
可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中年人和小女孩进来了。
屏气凝神的倾听着小女孩的呢喃,当萧问道听清小女孩的话语的时候,那一刻他的眼睛一亮。
这个时候唐逝水用平时的声调,重复着小女孩念着的话。
手把青秧插满田,
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中清净方为道,
退步原来是向前。
听完这首诗,纳兰蝉衣定定的看着萧问道,而萧问道促起狭长的眸子看着这个中年人和小女孩。
他认识他们两人,就在他陪着纳兰蝶衣前往太上观的时候,遇到的那位“穷道士”,那位和太上观论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苦修者。
可是这首诗,在通玄仙府的千机府,与仙者李渡凡下“生死棋”的时候,李渡凡曾用这首诗点拨过他。
那中年人卡了一眼萧问道说道:“多谢,当年少侠的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这老头记得真清。
然后,一抬头看着天上“四象护佑阵”剩下的白虎和玄武,右手笨拙的拿出那根柳木剑,轻飘飘的往天上一抛,仿佛一下子扔上去,一下子就能掉下来一般。
只见那木剑,剑尖冲天,不疾不徐的一刺,这余下的白虎阵和玄武阵,立即就消散在夜空中。
白虎化为透明的一块灵石,玄武则化为一块淡蓝色的灵石。
“咻”
一道粉色的光芒闪现,小狐狸空空一下就衔着两枚灵石,呲牙咧嘴的看着那个道人。
“好一个贪吃的狐狸。”
那道人寻常的一句话,目送着小狐狸跑回了萧问道的肩上。
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着实是“不简单”。
从内而外,没有一丝灵气的波动,却轻描淡写的破掉了,皇城的“四象护佑阵”。
“你是谁。”纳兰丰德一改往日的沉稳,连忙问道。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到了破晓时刻,就算他愿意退,怕是也不好退了。
就在纳兰丰德问话的时候,李苍耳猛地眼睛中射出一道精光,看向纳兰丰德。
纳兰丰德的脸色一紧,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讪讪退却,这一下就剩下李苍耳走到中年道士的面前,只差两步。
“您知道空青在何处。”李苍耳那干瘪的嘴唇,颤抖的嗓音,略显空洞的眼神中,透漏着浓浓的渴望。
一生戎马,不惧生死的李苍耳,此时所有人都知道他怕了。
他怕那中年道人摇头,他怕听闻她的噩耗,他怕这一生再不能相见。
那中年道人面色微笑的看了一眼李苍耳,又目不转睛的看了一眼萧问道。
萧问道看向中年道人的目光,连忙迎上去说道:“若是前辈知晓我姑姑的下落,我定当报答。”
那中年道人仰着一丝笑容说道:“本来你我之间有着二两银子的渊源,刚才那小狐狸吃得两块灵石,算是还清了你我之间的债。可我若是找到了你的姑姑,你打算如何报答。”
萧问道深深一揖,然后挺起胸膛看着那位中年道人说道:“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死而后已,决不推辞。”
“我要孤独含寒肚中的那颗仙丹也可么。”那中年道人回道,看向萧问道。
独孤含寒肚中的仙丹,他怎会知晓,莫不是他与妖族还有渊源。
萧问道踌躇了,迟疑了。
他现在不敢点头和摇头,他不知道他与独孤含寒的机缘,会不会因此酿成祸根。
“我去杀了妖族的公主,可行。”李苍耳急忙说道。
可那中年道人看也不看李苍耳,就只是看着紧锁眉梢的萧问道。
忽尔,一抹温热的手心,钻进了萧问道垂着的右手中。
扭头一看,便看到纳兰蝉衣笑吟吟的看着萧问道。这一年,萧问道便有了答案。
“不行。”
听闻这两个字的答案,李苍耳也是脸色一暗,仿佛又老了十岁一般。
“先生。”李卜上前一步,看向萧问道。
不过,萧问道还是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当真不行。”李苍耳紧追急问。
“若是前辈需要灵丹妙药救人,我夏渊末倒是办得到。”许久不说话的人皇夏渊末,凭空跳出一句话来。
“哼”那中年道人重重的一哼声,算是回应了人皇夏渊末。
谁知那小女孩,紧接着也轻轻的“哼”了一身,那一蓝一黄的瞳孔中,泛着一种涟漪,看向一处不起眼的宫殿中。
莫不是,人皇夏渊末便在那里。
“我倒是认识一位炼药的高手,若是能帮到前辈,还望前辈能告知我姑姑的下落。”萧问道想起了神农寸心,想一想看能不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可知孤独寒寒肚中的那颗仙丹,服下以后可是能立婴通圣的。”这中年道人这一句话,算是将独孤含寒逼上了一条绝路。
立婴,通圣。
萧问道侧耳一听,这轻轻的一句话,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心惊了。纳兰丰德或是逍遥子,怕是他们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前辈,你不该来。”萧问道这一颗起了杀心。
默默的拿出紫金碑,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中年男人。
“哥哥,你不能杀我师父。”那小女孩声音柔弱的说着,看着萧问道。
“问道,你不能杀他,不管他知不知道空青的下落,他不能死。”李苍耳此时持剑而立。
萧问道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李苍耳和满脸童真的小女孩。
“你走吧。”萧问道收碑而立。
这个时候,那个小女孩走到萧问道的身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儿说道:“哥哥,师父只是想让我跟着你。”
那中年道士脸色显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讪讪笑道:“若是你能破虚飞升仙界,可能带着她。”
破虚飞升,这三族之中万余年,能破虚飞升的寥寥无几,萧问道哪敢担当,不过这个条件倒是能接受。
萧问道点了一下头说道:“若是有我萧问道破虚之日,定会带着她。”
那中年道士看着李苍耳问道:“这夏渊末真的知道萧空青在何处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扔给了李苍耳,可李苍耳哪能知晓人皇夏渊末到底知不知道萧空青的所在何处。
中年道士不理李苍耳的回答,从怀里掏出三枚颜色黝黑的铜钱。
那中年道士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只见嘴角中淌出几滴白色的血,滴在了三枚铜钱上。
轻轻一抛,那三枚铜钱就飞向了夜空。
这个时候。只听见人皇夏渊末在暗处飘来了一句话“唐门打算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当那三枚铜钱越飞越高的时候,天上飘来了一叶孤舟。
那孤舟的上面站着一个人,面色枯槁,脸色稍急。
“师兄,你来了。”中年道士说着,看向夜空。
只见,天上孤舟上的老人,撇向中年道士。
“苦木观主”。
纳兰丰德看着那位老人,喊了一声。
陋观的观主,那个在三更半夜为萧问道那一帮人,熬粥的老人。
“苦木观主,来的正好。”人皇夏渊末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那苦木观主,从怀里也掏出了三枚铜钱,那铜钱泛着透明的白光,轻轻的往天上一抛。
当中年道士抛出的黝黑色的铜钱和苦木观主抛出的白色的铜钱,合在一起的时候。
就看到众人不远处立着一个身着皇袍的人,人皇夏渊末。
“你。”
只是这一个字,就表达了人皇夏渊末的心情。
“夏渊末。”
纳兰丰德如天上流云,一息间,剑一出。
“砰”
纳兰丰德忽的倒飞出去,天上一道惊雷,恰恰打在了纳兰丰德的身上。
“他来了。”
中年道士,一脸温煦的笑。
只见夜空中,出现了一个遮天的手掌。
第八十六章 了结
一股微风,一股让人身心陶醉的微风,落在了这偌大的大殿外,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如凡人从未见过的仙人一般,绝世唐门的第一人,唐寻疾就飘在众人的头顶。
就在他人都神情略显复杂的看着唐寻疾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可与皓月争辉的唐寻疾。
那唐寻疾也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身下的众人,包括面无表情的唐逝水。
这一对父子,天上难有的父子。
就在唐寻疾那遮天的手掌降下的时候,苦木观主和苦修道士一起抛出的铜钱,合二为一。
一阵金光破天而起,仿佛那天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一道缝隙中,蹿出了一个人,就像是一个影子,没有面目,没有四肢,就是一团黑影,可任谁看着都像是一个人。
“李家后人。”唐寻疾口中说出这四个字,看着那个苦修的中年人。
李人王的后人,这让众人也是恍然大悟着,不自禁的看着那位衣衫褴褛的中间道士。
“你已经破虚通往仙界,为何还要赖在这凡界,莫不是仙界也容不下唐门的第一人么。”中年倒是蹙眉冷对的说着。
可这句话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的一言不发。
唐寻疾已经破虚了,除却当年的妖族的长生圣者,和人族的道祖破虚之外,唐寻疾竟然已经破虚飞升了,可他还留在凡界是为何。
“你身边的小姑娘,不也是不是凡界的人,可也在凡界待着,这是为何。”唐寻疾说着这话,众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那个眼睛迥异的小女孩。
“她是天生的仙族后裔,你不过是破虚以后才明白,去了仙界你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唐寻疾你不过就是在仙界待不下去了而已,何必找借口。”中年道士说着,嘴角也扬了起来。
可没几人能相信绝世唐门的第一人在仙界,竟然待不下去。
这仙界真如这中年道士所言,当真是“强者如云”么。
“战”
许久不言语的苦木观主,此时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打断了中年道士和唐寻疾之间言语的交锋。
“退”
就在苦木观主口中喊出战字的时候,纳兰丰德一念就萌生退意。
不过,就在纳兰丰德刚想往后退的时候,身后已无路可退。
“战”
这个字是纳兰丰德咬着牙喊出来的。
“剑仙如影”
那一团黑影在苦木观主的口中,慢慢如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苦木观主容貌大改,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一溜的白须,一柄银光寒剑。
李人王这便是李人王。
当年的剑仙李人王,实在是名声太响,流传下的画像也是数不胜数,所传的剑籍,就不下万册。
天下三族者,用剑者,天下谁人不识李人王。
当苦木观主在一息间成为李人王的时候,中年道士却好似睡着了一般,紧闭着双眼,可他手里捏着的柳木剑,却愈发的紧了。
纳兰丰德与余下的牧卿候和偃月候都是腾空而起,而从废都而来的逍遥子李苍耳也是破天而上。
杀气纵横间,只指一人唐寻疾。
“不死”。
“不休”。
留给纳兰丰德的时间再也不多了,余下的一个时辰,若击不退唐寻疾,那他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唐寻疾在苍穹之下,以一敌七。
那遮天的手掌,往下压上一分,纳兰丰德的那一众人,便吃力一分。
闭着眼睛的中年道士,看向了身边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接过中年道士的柳木剑,轻轻的往天上一抛。
“师兄,接剑。”
那化为李人王的苦木观主,左手接住那根柳木剑,朝着唐寻疾的手心,就是一刺。
穿手而过,只见夜色下飘落了几点血光,如月溅银河。
这一剑,让纳兰丰德众人也是士气一振。
“一剑怒”
仙人怒,仙人恼,仙人沾惹了人间烟火气。
唐寻疾反手为雨,只见那遮天的手掌,如仲夏的急雨,一阵呼啸声,那七人都已负伤。
“逍遥叹”
逍遥子持剑冲天,数百道身影,如水中涟漪,无休止。
“乾坤怒”
纳兰丰德亦是如一道流光,无休止。
“混元霹雳”
李苍耳若离弦之箭,不死不休。
三人合击,只见天地变色。
唐寻疾以掌化拳,硬生生的抵住了这三人的攻势。
一剑如奔雷,苦木观主以迅雷之势,力压唐寻疾。
中年道士却是口中念咒,夜空下落出三十二道闪电,气势磅礴。
唐寻疾避开了,他选择了避开。
偌大的皇宫瞬间就化为废墟,天地间安静了一息间。
唐寻疾再出一掌,双掌并出。
往下重重的的一拍,土崩地碎。
这一击,众人都是吐出了一口血。
“唐寻疾你当真不顾及你亲生儿子的性命么。”纳兰丰德大喊道。
只见他人都是口吐鲜血的时候,只有唐逝水将那一口到了嘴边的血,一口就咽了下去。然后,从衣袖擦拭干净,嘴角沾染的一丝残血,唐逝水还用舌尖舔了个干净。
萧问道静静的看着唐逝水将这一切做完,却还是一副面目表情的样子。
父和子,却都是这般神情。
“他儿子的命他不要,我徒弟的命,我得要。”一句有力的声音从天而降。
西岭娥峰的天女,屈秋。
一双冷眸,一把杀气十足的拂尘,一个面貌倾城的女子。
纳兰丰德看到她,长出一口气,脸色也是一喜。
“笑什么笑,你们造你们的反,我只是来救我徒弟的。”天女屈秋一副高冷的姿态,横扫了一眼纳兰丰德。
纳兰丰德也是赶紧收起了缓和的面容,抽剑立即杀向唐寻疾。
“结阵”
忽尔,这夜色中飘出一百零八朵如芙蓉一般的女子,脸色俏丽。
“西岭娥峰的无极万仙阵,你当真是疼爱你的爱徒。”唐寻疾也是一声叹。
能让破虚成仙的唐寻疾都一声叹的无极万仙阵,倒真是让这众人开了眼界。
萧问道看着那一百零八道剑气,忽尔想起了天外飞仙所学的剑招。
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唐逝水,只见唐逝水两眼显现出一丝血红。
萧问道心中明了,在唐逝水的内心之中,他很在乎他父亲的安危。
一念起,天外飞仙。
一百零八道夹杂着离火的剑气,冲向了无极万仙阵那一把零八道剑气,萧问道踏在冥龙的身躯上,就这么一式天外飞仙,硬生生将无极万仙阵,化为半数的威力。
“萧问道,你该死。”
纳兰丰德此时也是怒容一现,看着顶天而立的萧问道。
“问道,为何。”李苍耳也是不明所已。
当年的寒门旧案,便有唐门的手笔。
“只因他是唐逝水的父亲,我不忍。”萧问道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敌与友,他也分不清了。
“你就是萧问道。”天女屈秋颇有兴致的看向了萧问道。
“你的小夫人在幻丘山也是不简单啊。”天女屈秋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萧问道想起了巧兮倩兮的纳兰蝶衣,她在幻丘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女屈秋看着萧问道的神情说道:“放心,你的小夫人的造化,可真算的上是登峰造极。”
造化,登峰造极。
萧问道知晓纳兰蝶衣的性子,别看她性格乖巧,可萧问道与她在一起的几天里,心中太是明了纳兰蝶衣的性子,那一股子的倔劲,任谁都拦不住。
“蝉衣,我们走。”天女屈秋说着话,拉起纳兰蝉衣便如云霄而去。
蝉衣的目光看着一脸沉思的蹙眉的萧问道,如流光远去。
“焚天”
这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再次开始了。
天空中蒙上了一层血雾,就像是一张血色的蜘蛛网。
“焚天剑阵”
纳兰丰德的脸色一苦,这个剑阵当年就在一息间,就诛杀了寒门数十万人。
“你不该救他”唐逝水看着萧问道说着这句话,然后嘴角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径直走到焚天剑阵的阵心出,盘膝而坐。
如一个老道士入定一般,闭着眼,仰着嘴角。
父和子。
生或死。
只听唐逝水呢喃道:“了结了吧。”
第八十七章 青楼塌了
恍如隔世的两代人,一位是绝世唐门的破虚第一人,一位是唐门的逍遥唐四公子。
天下间的父子,再也没有如此,见一面就是生死一战,回头看一眼就是兵戈洒血。
尚京的晨曦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却唯独看不清唐寻疾的模样,那个如同东方启明星的人,仿佛如虚无的天际的光芒,透过万里紫霞,让每个人都是一阵凄凉。
了结了。
这三个字重重的砸在了萧问道的心上,只见唐逝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站直了身子,收起了那把“逝水扇”。
抬起那如清水的眸子,泛着一丝让人触目惊心的戏谑和平淡。
当萧问道踏出一步打算与唐逝水并肩的时候,小狐狸空空却是如一道粉红色的霞光,一瞬间便站在了唐逝水的肩头。
唐逝水的视死如归,空空的淡然,再加上萧问道的心如金石。
就在天大亮之前,纳兰丰德退了。
废都的人也退了。
李苍耳心中也明了,只有他活着,才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回首看了一眼萧问道。
那位“穷道士”和那个小女孩,也看了一眼萧问道说道:“你的命不会绝,我会在妖族的天京等你。”
生死抉择间,萧问道看着李卜和陆斩说道:“你们在清风道观等我。”
李卜和陆斩一番踌躇,却还是没抵得过萧问道的一眼冷眸。
“先生,如是你今日有一死,我陆斩绝不会活到明天。”陆斩丢下这句话,离开了大殿。
这一场“百官抬棺”谋反的戏剧,终归是落下了帷幕,而在那帷幕的中间,只余下了三个人。
空荡荡的皇宫,再也没有了昨夜的烽火厮杀。
忽尔,就在那一息间,萧问道看着高高在上的唐寻疾,忽尔看到了唐寻疾的瞳孔里泛着一丝微光,那一粒微光也在唐逝水的眼睛了,无限的放大。
唐逝水看的真真切切的看着唐寻疾,那个十几年都不曾说过话的人。
唐寻疾低着头,就在苍穹之中看着唐逝水,那是只有父亲才有的目光。
然后,唐寻疾就笑了。
好似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儒 ,变成了彻底的疯子。
唐寻疾心中明了自己修的是“何道”,心中也明了他为何会破虚飞升之后,再回凡界。
就在唐逝水,仰着脸看着他要与他一决生死的时候,他才明了自己的道。
他的道是“舍得”之道。
他自出生,便舍了名利。
当年他年仅三岁便言道“人之名利,如华服上的烟尘”。
他在八岁便舍了七情六欲,他的师尊是一栋楼,从小便在那栋楼里活着,没有仆人,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那栋楼迄今为止进去的人,只有三人。
“六道道藏楼”,便是在凡界之中,天下人都知之甚少的一个地方。
“舍得”一道,自唐寻疾修道一来,便是如鱼得水,直到他到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他入红尘,却再也看不透“舍得”之道。
只以为他的少年心,遇上了一个人。
一位樵夫的女儿,一个相貌虽不是倾城之容,可他就是爱上了那个一笑,就会露出两颗虎牙的女孩。
那个他口口声声喊着“傻女人”的,自己心爱到难以自已的女人。他在那个小镇一住便是五年。
当年的他迷惘了,那个深信不疑“舍得”之道的唐门的绝世第一人,沉沦在了那个“傻女人”的笑颜如清风的女人。
一颦一笑,若是一天不看上一眼,便是心如蚁噬。
再一次他又沉沦了,翩翩的绝世公子,娶了一位樵夫的女儿。
他知道他娶她,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指手画脚,就算是天地间的三大君王,人皇,魔君,妖帝,一起来阻止他的这场婚姻,他也会拔剑而起,将那“三人”就地格杀。
他知道,他爱这个女人爱到了骨子里。
这一世他不会“舍得”她。
就在唐逝水看他的那一眼,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他的心总没那么慌乱过,他披头散发的站在屋外,直到一声嘹亮的“苦啼”声,划破了幽暗的夜空。
那就是唐逝水出生的一夜。
而现在成长为人的唐逝水,一改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一脸决绝的清秀的模样。
唐寻疾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如唐逝水往日一般的扬起了一丝微笑。
按道理来讲,唐逝水是不应该姓唐的,毕竟当年的唐寻疾为了娶她,可是以“入赘”的身份嫁到陈家的。
天下人谁能想到,绝世唐门的第一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入赘到山野村夫的家里。
一粒泪光,如一道炙热的流星,朝着地面的两人一狐,落了下来。
“他哭了么。”
唐逝水难以置信的看着恍如仙人的父亲,留下了一滴泪。
然后,唐寻疾闭上了眼睛,他心中明了自己道心的牵绊,不过就是两人,自己的儿子唐逝水,还有那个天底下最傻的“傻女人”陈窈娘。
就在尚京的人,都醒来的那一刻,只听到苍穹之上,传来一段话,那个傻女人,还在那座老城里么。
唐寻疾就丢下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踩着五彩祥云往南方飘去。
“傻女人”
唐逝水在回味刚才唐寻疾说的那番话,他的嘴角划着一道好看的弧线,如同空空嘴角狡黠的笑容一样。
来势汹汹的纳兰丰德,退了。
废都的一众人,也退了。
人皇出来了,他的十万精兵也站在了如废墟一般的皇宫外。
满面和煦的人皇夏渊末,扫视了一番满是疮痍的大殿,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萧问道的身上。
“问道孙儿”
这么一声喊叫,然后人皇就直盯盯的看着萧问道,脸色却是异常的红润。
忽尔,人皇夏渊末抬起了他的右手,弓箭拉弦,肃杀之气,弥漫在了整个尚京的头顶。
“这一切都因你而起啊,问道孙儿,你若是待在魔族该多好,启山这孩子已然在魔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王侯,与魔君更是平起平坐的异性兄弟。何苦要回人族。”人皇夏渊末就定定的看着萧问道,紧接着又是一声抑扬顿挫的大叹道:“何苦要回尚京。”
那一抹的狠厉,瞬间就爬上了人皇夏渊末的脸上。
随即,又变得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的样子,看着萧问道就像是看着一条鱼。
一条任由自己选择是红烧还是清蒸的鱼。
“人皇陛下,可是想杀他。”唐逝水平静的说道。
“怎么,唐四公子看来也有谋逆之心了。”人皇夏渊末说着,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了唐逝水的身上。
“看来人皇陛下是打算将我一起杀了,也好,这人间我是待够了,正想去地狱看看。”唐逝水如往常一般的戏谑说道。
这一场生死的博弈,唐逝水看的比谁都透彻。
他是唐寻疾的儿子,这一世都摘不掉,而别人却都要掂量几分,哪怕是位居权利巅峰的人皇。
忽尔,一阵阵的哀嚎之声,响彻了大殿之外。
只见那晴日里,一道如巨龙的闪电,直冲云霄。
青楼塌了。
那十万精兵却死了十之七八。
天武的第一武尊易慕白出关了,他立婴成功了。
那位满是皱纹的老人,仿佛年轻了几百岁,如同一个青年。
身边却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少女。
第八十八章 萧父归京
只见那面貌很是清秀的小女孩,鼓着白皙的雪腮,瞪着萧问道的时候,惊变又起。
任谁都不曾想到,这场惊变让易慕白都瞠目了十息的时间。
就在萧慕白拽着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人皇夏渊末的嘴角还如往常一般的笑容,只是他的右手不经意间,拔出了他佩戴了一生的剑,一剑便刺向了萧问道。
这一剑是夏渊末最高明的剑招,也是易慕白最熟悉的剑招,只因这一剑招便是易慕白在年少的时候,传给夏渊末的。
一剑穿心,毫无一丝的杀气。
看着躺在血泊里的萧问道,那一把刺在他胸口的剑,还有铮鸣之音。
这是众人都所料未及的,易慕白抬起温和的眼眸,看着人皇夏渊末。
唐逝水握紧了书中的龙阙剑,一剑破风而去,直取人皇夏渊末的胸口。谁知,夏渊末神情平淡的站在远处,右手毫不费力的就抓住了杀气磅礴的龙阙剑。
一道一道的细汗从唐逝水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子往下淌着,这天是愈发的热了。
“只凭你一个毛头小子,就像杀我。你太”还没等夏渊末将话说完,只见夏渊末的肚子上,冒出了半寸刀尖。
可就是看着刀尖,唐逝水也知晓身后捅了人皇一刀的人是谁,一脸冷漠的陆斩。
那一口天炙刀还是人皇的封赏,谁知最后还是用在了人皇的身上。
刀快进快出,这是陆斩惯用的技法,就连当年杀猪的时候也是如此,唐逝水心中明了,此时的夏渊末在陆斩心中,不过是一头猪罢了。
不过十息,萧问道死在夏渊末的剑下,夏渊末却伤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刀下,易慕白虽是一阵惊愕,立即就清醒过来。
就在身后残余的二万余精兵,要扑杀陆斩的时候,只见夏渊末嘴角含血的扭过身子看着残余的士兵说道:“全部退下,武尊在此,朕无大碍。”
夏渊末说完这句话,布满血丝的瞳孔看着易慕白喊道:“兄长。”
易慕白哪能看不透夏渊末心中的伎俩,萧问道已经死了,这个陆斩不过是护主心切,他死与不死,已经毫无任何价值。
终归要给天下的黎民,一个恩泽千秋的明君,他不杀陆斩,赢得是一世仁君的好名声。而陆斩不过是一蚍蜉,何足道哉。
“老头,你看他已经死了,我也跟不了他了,不如你就还了我的自由身。”那个小女孩刚说着话,就腾空而去。
谁知易慕白伸出右手,拽住了那个小女孩的脚踝,往下一拉。那小女孩一脸不情愿的继续站定,看着脸色毫无波动的易慕白。
“只要你还我自由,我就去海外,绝不踏足凡界半步。”那小女孩还在讨价还价,谁知在一瞬间,易慕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夏渊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一下就沁满了血。
“先生。”陆斩一声惊呼。
萧问道本是死透了的身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本来扎在胸口的那把“帝王剑”,已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你。”夏渊末口中吐出了一个字,就昏死了过去。
“你。”唐逝水也是一脸的惊恐,大白天看见“诈尸”,任谁都会惶恐。
萧问道扭动了下脖子,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三生道诀着实奇妙,就是这生死回转,时间长了些。”
三生道诀。这四个字充斥在几人的耳中。
“孙儿无事就好。”易慕白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
“让爷爷劳心了。”萧问道话不多言,转身就向宫外走去。
这大片的皇宫,已然是废墟了。
萧问道刚抬步往外走,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人,朝着萧问道走来。
大白天却着一身黑衣,陆斩不由的刀出半寸,人皇的血还没干。
那神秘人褪下戴在头上的黑帽,露出一张温煦英气的脸。
“父亲。”
萧问道这一声喊,顿时让在场的一众人,都吓了一跳。
“启山。”易慕白那张因立婴成功而年轻的脸庞,再次泛起了浓重的神情。
萧启山冲着易慕白深深地一揖说道:“承蒙易伯,对犬子的照顾。”
易慕白神情难以自已,扶起萧启山。
“你怎会回来尚京。”
“九月初九是问道的生辰,我义兄正好要路过尚京,就载我一程。”萧启山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道。
易慕白哪能不知晓萧启山口中称道的“义兄”是魔君南烛。
三日之后,正好是九月初九。
只见萧启山手中拿了个大葫芦,只是那葫芦泛着深紫色说道:“问道,这是你义父在一处神山摘的,最适合盛酒,把你身后的那三个小葫芦换下吧。”
萧问道听闻父亲这样说,随手就将身后从小戴到大三个小葫芦,就摘了下来。
萧启山将那个紫金色的葫芦递给萧问道,顺势也就将那三个小葫芦接了过来。
谁知,萧启山刚接过那三个小葫芦,只听一声脆响,那三个小葫芦就化为碎渣了。
“旧的不去,新的哪能来。”萧启山温煦的笑着说道。
易慕白心中明了萧启山的意思,可世事不可回转,当年的萧启山也不再是那个谦谦公子的萧启山了。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这一切。
“你义父还在城外等我,孩儿已长大成人,若是这人族容不下你,就回雪国。”萧启山交代完这句话,一步不回头的就走了。
萧问道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不禁自言道,父亲,你是恨人族,还是恨人皇,或是,你心中的恨,不过是一江春水里的涟漪,空有这一腔怨恨,却难忍那绵绵战火。
“爷爷,我先回青风道院了。”
萧问道也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阳光越是刺眼,就越要迎着阳光走去
皇宫一夜化为废墟,青楼也塌了,偌大个尚京能让人皇感到安全的就剩下盛世“唐门”了。
尚京百姓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死了好些人。
而身处尚京的三座道院的伏爻院,杵云院和天斗院的学生,也都临时征调为了杂兵。
即使是杵云院的天之骄女吴瑾萱,或是将门虎子的贺兰汗青也都成为了“杂兵”。
两人站在一处阴凉处,看着清理出来的尸身和巨石。
贺兰汗青一脸凝重的看着说道:“据说,昨晚的抬棺谋逆案,都是因他而起。”
“嗯”。吴瑾萱点了一下头。
“我们必须问个明白。”
“嗯。”
“那还等什么。”
“嗯!”
贺兰汗青和吴瑾萱一纵间,就没了作为“杂兵”的觉悟,来到了青风道院外。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老城“鸡鸣城”,来了一位样貌英俊,可面色略显“神经质”的一个人。
身着白衣,脸上却沾了许多黑尘,一看就知道是“舟车劳顿”的奔忙人,可手里却攥着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站在一处寻常的一家卖饼的档口。
只见那徐娘半老的老板娘,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只听那年轻人说道:“我愿舍千古风流,得一人心,窈娘你可愿意。”
那妇人眉梢扬起的说道:“说人话。”
那年轻人说道:“我还想再娶你一次。”
鸡鸣城很多年都没来过外人,只因这鸡鸣城太过于偏僻,要翻过十座山,六条河。谁没事也不会来这里,除非是修道的人。
“你个没良心的,总算是知道回家了。”那妇人甩手就是一块饼,甩向了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用嘴一叼,直接就吃掉了大半个。
“逝水可还好么。”妇人说出这句话,两行泪珠,顺着脸庞就滴在了身下的炉子上,升腾了一缕又一缕的雾气。
“我就是来带你见他的。”那年轻人说着,搂着那妇人就如仙人一般,踩着七彩的祥云,飘然当空。
只听鸡鸣城看热闹的百姓看着这般的异象说道:“这陈家的寡妇,认识神仙啊。”
忽尔,他好似想起了还欠这家饼店两钱的银子,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就放在了饼店的柜台上。
多年以后,那柜台上的碎银还在柜台上,而那个妇人再也没回来过
盛世唐门的唐寻疾带着自己的发妻到了唐门的时候,只听陈窈娘看着偌大的唐门说道:“没想到夫君在外十余年,就攒下了这么大家业。”
唐寻疾一波温柔的眼神看着陈窈娘,缓缓将陈窈娘搂在怀中。
这一世,我不再舍你
就在唐寻疾回唐门的时候,人皇夏渊末醒转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 花见羞
虽说刚刚醒转的人皇夏渊末,看起来不算清醒,不过连下的五道圣旨,倒是让人明了,人皇还是那个狡诈的人皇。
其一,排兵布阵追杀贺兰丰德的残部。
其二,派一万弓骑兵围攻陋观,苦木观主,非杀不可。
其三,降旨敕封了唐门为一品王府,更是册封第一武尊易慕白为“天武王”,更为离奇的便是,还册封了唐逝水为“盛世侯爷”。
这五道圣旨,刚草拟下去。唐寻疾就拉着自己的娇妻陈窈娘,进了唐门。
陈窈娘看着穿着龙袍,一脸憔悴的人皇,低着头喃喃的问道:“怎么,今天还请了戏班么。”
唐寻疾看了一眼自己的娇妻,又看了一眼人皇夏渊末说道:“他是天武的人皇陛下。”
陈窈娘还以为自己的丈夫说笑,哪有人敢穿着龙袍在私宅,招摇过市的。那可是死罪,这她还是知晓的。
陈窈娘掩口轻笑道:“这人皇做的也实在落魄了些,总不至于到咱家讨口饭吃吧。”
唐寻疾一听就心中明了,怕是自己的这位娇妻也不相信,人皇会“寄人篱下”,就说道:“莫管他,我带你去见一下我的师尊。”
陈窈娘轻轻的一颔首,就随着唐寻疾往唐门深处走去。
本是一代帝王的夏渊末,在陈窈娘的眼里成了“名角”,可在唐寻疾眼里,这个人皇怕是连“戏子”也不如了。
唐寻疾拉着陈窈娘,一路来到了唐门最后面的一处矮山前,山前一处不大的湖泊,湖泊里也是不下万条锦鲤,唐寻疾随手抓起一把鱼饵,往这湖中一撒,波粼间锦鲤越龙门,映衬的陈窈娘的脸,愈发的娇羞了。
“这就是授你武艺的师尊。”陈窈娘探着头,看着湖面上的美景,可总觉得看久了也没什么看头。
唐寻疾侧过脸看着陈窈娘,一把拉住陈窈娘就往湖中跳去。
陈窈娘一声疾呼,脸色都涨红起来,搂着唐寻疾更是紧了。
只见唐寻疾如初夏荷花上的蜻蜓,立在湖中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
“启”。
湖泊中的水,缓缓的往下降着,数万条锦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唐门的机关术,听说的人很多,见过的就少了。
更何况于,刚入唐门的陈窈娘呢。
六道道藏楼,就在唐寻疾和陈窈娘的脚下。
一跃而下后,便是唐寻疾熟悉的“六道甲子锁”,唐门立世千年,能入六道道藏楼的不过三人,今日再加一人,便是毫无修为的陈窈娘。
能入六道道藏楼,必然要能开启六道甲子锁,千年间,不过三人尔。
他们两人一步踏进,唐寻疾就扬首看着楼顶在心中说道:“师尊,我带我最爱的人来见你了。”
陈窈娘环顾四周,除却一层一层的典籍,不见一丝的人影就问道:“夫君,师尊呢。”
唐寻疾笑道:“这座道藏楼,便是我的师尊。”
陈窈娘听他这样一说莞尔一笑道:“莫不是,我们在你师尊的肚子里。”
唐寻疾听闻陈窈娘的说辞,心中也是大感畅怀,一通大笑后说道:“正是,正是。”
这是六道道藏楼,是他的师尊,是在这里悟道,修道,这里有他故意掩盖的青春,也有他毫不掩饰的故事。
唐寻疾在心中说着,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你授我“舍得之道”,舍为修道,得为羁绊。可吾生所受羁绊,皆因你而起,也要因你而灭。师尊,我将舍你,修“得”道。
忽尔,唐寻疾跪了下来,陈窈娘也跪了下来。
一跪九叩首,这一舍便是千古。
天地自得生难舍,一舍终朝得自容。
不理九州四海仙,半缘合得一间舍。
就在唐寻疾跨进唐门的时候,老太爷就赶紧的遣人将唐逝水唤回来,一路小跑的唐门小厮刚跑到青风道院门口,就看到两位样貌清丽脱俗的姑娘,挡着唐逝水。
身后看着的正是一脸无奈的萧问道,只听那两位姑娘说道:“唐四公子,我家主子只请了萧公子一人,您去不得。”
而那两位姑娘正是在“百花楼”见过的千娇百媚那两位姑娘。眼看着唐寻疾的衣衫都被那两位姑娘,拉扯的变了样了,还是一副拼死拼活的英雄气概。
“唐公子这羞花阁您又不是没去过,何必今日要去凑这个热闹呢。”
唐逝水听千娇百媚柔声细语的劝慰,可也没了往日“怜香惜玉”的气度说道:“这羞花阁我是没少去,可这尚京城天字第一的老鸨子花见羞,我可没见过。”
唐逝水这一嗓子,扯呼的萧问道听着都耳朵疼,好像谁不知道他是寻花问柳的常客似的。
小厮侧耳一听,心中也就明了了,看到唐逝水躬身道:“四爷,三老爷带着四爷的娘亲回来了。”
“什么。”
这小厮口中本就喘着气,话说的不大清,连忙清了清嗓子喊道:“四爷,三夫人回府了。”
这下不但唐逝水听得清楚了,就连萧问道与一旁的陆斩,也都吓了一跳。
只听一旁的唐逝水口中喃喃的说道:“老爷子昨夜就打了一架,这性子就变了,这么快就给我找了个娘。”
从小在唐门生活的陆斩也不曾听说过“三夫人”,这位人物的存在。
小厮以为唐逝水听得不真切又说道:“老太爷说,三夫人却是是四爷的亲生母亲。”
众人听闻这小厮这么一说,都楞在了当场,特别是后面四个字。
只见唐逝水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清秀的脸庞上,扬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轻笑,终究是迈开了一小步。
转眼间,唐逝水就消失在了大街的尽头
千娇百媚两位姑娘,一看最难缠的那位已经走了,伸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萧问道抬步刚想走,就看到贺兰汗青和吴瑾萱并肩而来。
“问道,去哪。”
萧问道一看贺兰汗青回道:“去羞花阁,据说是一位花见羞的姑娘要见我,当年听闻她对蝶衣颇有照顾,就去见一面。”
“什么颇有照顾,不过是一个卖弄风骚的老鸨子,怎会对蝶衣有所照顾。若是她如此的心善,还开什么青楼妓馆,不如开个救济馆,拯救数以千计的穷苦百姓可好了。”吴瑾萱一听萧问道的说辞,连忙反驳道。
萧问道心中哪能不明了,可千娇百媚两位姑娘与他还算有些渊源,而且听闻若是请不得他,她们两人也会受一些责罚,心中不忍,也就打算去一次。
“不如我随你一起去。”贺兰汗青看着萧问道说道。
“贺兰公子,我家主子只请了萧公子一人。”一旁的百媚姑娘,连忙说道。
刚送走了一个难缠的唐逝水,又来了一位“凑热闹”的贺兰汗青。
“贺兰公子,不是奴家不让公子去,羞花阁本就是大好男儿消遣的地方,可今日着实是不便,还望贺兰公子海涵。待奴家另择一日,定向贺兰公子摆酒赔罪。”一旁的千娇姑娘一番楚楚可怜的软语甜言,让贺兰汗青连忙摆手说道:“我不去了,不去了。”
“他们都是男儿身,我去总可以了吧。”一旁的吴瑾萱看着满脸红晕的贺兰汗青,蹙着秀眉说道。
千娇和百媚两个女子,两人相顾一笑,顿时都看出了两人的无奈。怎想今日,遇到的都是不按常理的“奇葩”么。
“姑娘,这怕是不合规矩了,毕竟,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真怕污了小姐的眼睛。”百媚连忙软声劝说。
谁知,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吴瑾萱,还是不按常理的说道:“污不污我的眼睛,那也是我的事情,不劳两位姑娘顾及,带路。”
千娇百媚一看这是铁了心,又说道:“姑娘跟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不能随着萧公子上楼,我家主子只见萧公子一人。”
“好。”吴瑾萱答应的爽快。
千娇百媚只好前方带路,余下的贺兰汗青和陆斩一听,只要不上楼,还是跟着去的。
不过片刻,他们五人就到了羞花阁的大厅中。
正值下午,青楼的生意还不算开张,可有些早到的雅客,第一次看到小姑娘逛妓馆的,而且还是杵云院的天之骄女。
这一下,吴瑾萱算是露了脸了。
那一夜,羞花阁的生意,好的顶了天了。
千娇吩咐羞花阁的小厮,将吴瑾萱和贺兰汗青陆斩,三人安排了一处雅间,紧接着就带着萧问道往里走了去。
当千娇百媚将萧问道领到一处别致的房前,只听里面有一句女声传了出来,“还是这二八芳华,花容月貌的姑娘,受男人待见。”
语毕,千娇百媚就推门而进,当萧问道看到屋中女子的时候,当场就楞在了那里
第九十章 焚诗煮酒
萧问道入眼一看,恭谨的拜道:“皇后娘娘。”
他从不曾想到,名臊尚京的花见羞,竟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王卓尔。只有一面之缘的他们两人,一个俏兮笑兮,一个愣住了神。
“侄儿快落座,启山家兄赠你的生辰礼物,可还开心。”花见羞笑道。
萧问道听他这一言,心中明了她与萧家的渊源还是没断,他却不明白为何会在纳兰丰德“谋逆”的时候,亮出一个“老鸨”的身份。
不过,他还是恭敬地的拜道:“参见皇后。”
然后,直接落座在“花见羞”的对面。
“千娇,煮茶。”花见羞吩咐着千娇将准备好了的深黑色的铜炉,搁在小桌上。
花见羞一颦一笑间,点炉,捻茶,一双妙目,眼波流转间,看的萧问道也是一阵的心悸。
只见她缓缓的落座,素手纤纤,煮着一壶花茶。
萧问道看的不是她的茶艺,却是想看透在“花见羞”心中,到底为何会让他来见她。
花见羞轻启丰唇笑道:“侄儿,若是在这青楼之中,姑母可能夺得一席花魁么。”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萧问道还是不动神色的模样,瞟了一眼煮茶的炉子说道:“这茶着实是慢了些。”
说着,随手就拿出一本书籍,慢慢的撕下了几页,就塞在了炉子下面,那书页沾火即燃,不过片刻一本《瑛桑诗集》,就烧得干干净净。
可炉子里的水,还没见到动静,花见羞随手又是一册云间先生的“白咏诗集”,撕了个粉碎,随性的往炉子下一塞,化为一缕烟尘。
“姑母,不如点了这座羞花阁,煮茶可好。”萧问道看不透皇后王卓尔,更是看不透“花见羞”。
花见羞的一举一动,仿佛都透露出些许的轻狂,可萧问道不愿与她打哑谜。
“不急。这座楼迟早是要烧的,不过羞花阁烧起来的时候,就不是煮一壶茶了,要煮就煮这万里河山。”花见羞说着话,铜炉里的水,已经烧的大开了。
花见羞提起铜炉,直接就将萧问道身前的茶杯倒满,茶香四溢。
“今日,你看千娇和百媚可有什么不同。”花见羞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千娇百媚两位美人身上。
萧问道抬眸看了一眼千娇,又看了一眼百媚笑道:“两位姑娘都比前几日,更光彩照人了。”
花见羞掩口轻笑道:“你们男人只看得到美人的花容月貌,却从是忽略美人的其他地方。不过,你比你爹可强上不少,当年启山第一次逛青楼,可是眼睛都不敢乱看的。”
她说完这些话,萧问道又重新打量了千娇百媚这两位美人。
这么一打量,足足的有半盏茶的功夫,仍是让久经“欢场”的千娇百媚两位姑娘,一个红晕铺颊,一个扭捏的撇过身子,愣是让萧问道看的害羞了。
“侄儿,你这脸皮更是胜你父亲一筹,不过这眼力劲,比不上你父亲。当年,你父亲刚踏进羞花阁就知道,这青楼里的美人最缺的便是金银首饰,珠光宝气。”花见羞一面调侃着,一面轻抿了一口热茶。
经花见羞这一番提醒,萧问道再定睛一看,千娇百媚这两位美人身上戴的首饰可真是少的可怜,千娇不过是一根银钗,而百媚就是一对小小的翡翠耳环。
“侄儿聪慧,可知她们两人为何会打扮的如此简单么。”花见羞说着话,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萧问道。
“莫非是姑母心善,救济了穷苦百姓。”萧问道随口一答,不管对与错,静静的看着花见羞。
“哈哈。”花见羞轻笑两声,忽的眼神一丝狠厉的说道:“我是尚京头一把交椅的老鸨子,怎会有那份善心。”
“看来纳兰丰德谋逆立国的军饷中,还有姑母的手笔啊。”萧问道看着花见羞说出了心中所想。
“呵呵。”花见羞又是一番魅惑众生的轻笑说道:“问道,不亏是萧家的子孙。的确是聪慧,像极了你母亲。”
萧问道听她这一言,心中也就解开了心中的好些迷惑,然后就等着花见羞揭开今夜来见他的目的。
“问道,纳兰丰德的这场万官抬棺谋反的大戏,不但我有出手,你父亲也在暗中运筹。当年的寒门旧案永远不会落幕,除非夏渊末死无葬身之地。为了支持纳兰丰德,我掏空了整个尚京男人的腰包,我掏空了皇宫之中所有嫔妃宫奴的金银,足足攒下了千百万两的黄金,数亿万的白银。更是在当年,我辱身进了皇宫,做了夏渊末的皇后。这一切,都是为了杀了那个人。问道,快些离开尚京,就算是易慕白也护不了你周全了。”花见羞说完这些话,一下子坐回了圆凳上,仿佛她说的这些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萧问道听完“花见羞”,姑母王卓尔的这一席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随即,萧问道起身,深深的一跪,朝着皇后王卓尔就是一拜说道:“姑母,保重。”
他头也不回的就起身,下了楼。
贺兰汗青和吴瑾萱一起迎了上来,贺兰汗青开口道:“那花见羞找你到底为何事。”
萧问道扬首看了看这羞花阁的穹顶,摇了摇头就出了门去。
陆斩也是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阁楼,尾随其后。
待他们四人都回青风道院的时候,厅中坐了两人一个是唐逝水,一个是李卜。
“先生,昨日一战,师父还是受了重伤,师父托我给先生带一句话,若是日后能遇到那位苦修的道人,还望先生能让他卜算出师娘的所在。”李卜语毕,就出了大厅。
然后将眼神放在了唐逝水的身上。
唐逝水看着他们几人说道:“我娘亲却是回唐门了,明日唐门还要举行我父亲与我娘亲的婚礼,可我看着唐寻疾的样子,不知为何会有一丝唏嘘。他变了,变得不像唐门的绝世第一人,就像是一位寻常百姓家的家翁,提起明日的婚礼,笑的就像是一汪春水。”
眼看着唐逝水一脸苦恼的表情,诉说着自己以前和现在的父亲,都可到了最后一句,萧问道听得也是差点“闪了”耳朵。
唐逝水是胡闹的性子,可谁知昨夜的那一场“厮杀”,改变的却是绝世唐门的第一人唐寻疾。
“那明日你还回唐门么。”萧问道问着。
“哎,这不争气的爹,轻狂高冷了半生了,怎会就有了胡闹的性子。”唐逝水一面说着,一面展开了眉头。
忽尔,唐逝水想起了萧问道去见了名臊尚京的天下第一的“老鸨”花见羞,连忙问道:“那花见羞找你到底所谓何事,据传闻她可是美的倾国倾城,怎么,没有一亲芳泽。”
众人,听着唐逝水不着四六的调侃,也都把眼神放在了萧问道的身上。
“后天,我要离开尚京去妖族天京了。”萧问道丢下这句话,就上了楼了。
忽尔,一通乱极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刹那的寂静。
只见,一个身着鲜明甲胄的士兵冲着贺兰汗青行礼道:“少将军。妖族,犯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