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退学
“我们才没有违反校规！”朱丞皓理直气壮上前一步，“校规说的是不能把酒精带进宿舍。我们昨天是在城里喝的酒，我们怎么就违反校规了？”
白木天冷笑一声说：“你们几个昨天喝太多，今天身上的酒气还没退。等一下你们进到宿舍，你们身上残留的酒精足够污染宿舍环境。”
“隔夜酒也算酒？！”几个男生笑做一堆，“这都什么破宿舍！”
白木天全然没有耐心继续跟十七个新生纠缠，他用命令的语气说：“学校决定扣除你们今天的早餐，算做是惩罚。你们几个现在去医务室做体检，什么时候血液里检测不到酒精，什么时候再回宿舍。”
十七个男生心有不甘，奈何他们此时寡不敌众。餐厅里有学生也有老师，二百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而且他们酒后发疯的视频被传到论坛上，酒醒以后他们也看了视频下面的回复。
他们现在就像十七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有高年级的学生巴不得让他们立刻退学走人，入学第一周就被学长劝退，这种事情确实不光彩。
环视整个餐厅，高年级的同学无不用视恶如仇的目光怒视着十七个罪魁祸首。如果这十七人中任何一个人敢对白木天说一个不字，学校可能真的会考虑正式开课前重新录取一批新生。
斟酌过后，十七条汉子终于服了次软，一同向楼下医务室走去。
餐厅角落里，吴穹、杭滨、葛丰，三人一直端着一副苦瓜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们现在的处境当真里外不是人，昨晚他们没有一起去喝酒，在同班人眼中他们不够重情重义。更悲催的是高年级的人并不关心他们三个有没有去喝酒，反正只要是大一新生就是世界人民的共同敌人。
夹心饼干不好做，为了避开众人视线，三人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可惜他们都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白木天如鹰爪一样尖利的眸子还是落在他们三个身上。
吴穹瞪回给白木天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新生吃面包啊？！
自打来到这些学校，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凶险。还没有正式开学就过成这样，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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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里，阿暖和沈一嘉像是两个等待人民审判的囚徒。两个女孩子低着头，她们很紧张，紧张到惨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坐在女孩对面的，是两个她们之前见过的老师，还有一个她们素未谋面的院长。
白木天把一份纸质资料递到两个女孩面前，顺便把资料上的内容给两个女孩总结了一下：“你们两个需要在这份资料上签字，由于你们两个在宿舍内违规操作，导致沈一嘉的细胞发生内源性细胞凋亡。”
两个女孩是犹豫的，她们不敢贸然在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因为纸上留下的名字是抹不掉的。两人强行压住心里的惶恐，认真阅读纸上的内容。
可惜纸上全是各种检测报告，对于这些数据，其实两个女孩是读不懂的。唯独纸张的底端已经被三个人签了字，其中有一个是院长签名。
就连院长都已经在纸上签了字，看来学校没有讹诈两个新生。
对于两个女孩来说，她们昨天才经历过一场浩劫，她们自己也是这场浩劫的受害者。然而，天下人却要两个未谙世事的女孩来背负所有罪名。
那不是单纯的悔恨或者自责，而是面对死亡宣判时候的求生欲让两个女孩恸哭不已！
“老师……”沈一嘉哭到全身颤抖，“我知道错了，求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我们不想给你机会。”袁玫叹气道，“你们知不知道造一个宿舍细胞要消耗多少钱，多少材料，多少时间？现在沈一嘉的宿舍已经没有了，学校不可能临时给你重新造一个细胞出来。”
袁玫递过另一份文件说：“院长已经为沈一嘉写了一封推荐信，拿着这份推荐信，你可以轻松申请到全球排名前一百的学校。考虑到你们是初犯，但影响恶劣。你们违规操作这件事学校会替你们保密，之后也会将档案封存。”
袁玫再次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将摇摆的弧度控制得极具诱惑性。“只要你们签了字，沈一嘉就可以领取这封校长亲笔书写的推荐信。趁补录还没有结束，现在申请其他学校还来得及。”
阿暖犹豫了一下，听袁玫的意思，虽然她们两个犯了大错，不过学校会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只要学校不声张，阿暖基本不会受到太大处罚。
那么现在就要看沈一嘉的态度了，沈一嘉是会拒绝签字，还是接受退学？
阿暖转头看向沈一嘉，可是面对生死存亡，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女孩哪里拿得出什么主见。
“我能不能问问我父母？”沈一嘉小声问道。
学校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学生，沈一嘉被单独安排到隔壁去和父母通话。视频电话一接通，憋了一夜的委屈与无助全部化作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喊从沈一嘉指缝里雷贯而出。
一朝生死，何去何从。
正如同袁玫质问两个女孩：“上实验课的时候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们线粒体的功率有多大，你们每人只有一个线粒体，为什么还要乱跑？”
沈一嘉绝望的申诉稀薄得像烟波一样飘渺：“上课的时候我们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那些功率计算我都不会。”
袁玫的耐心哪里接受得了这等说辞！“上课听不懂，下课为什么不学不问？这个学校每一节课都是在教你们如何生存，连最基本的生存指南都没有弄懂就胡乱闯祸！万一你们闹出人命，后果谁来承担？！”
沈一嘉所要面临的，不是如果出事怎么办，而是她已经闯下弥天大祸，现在她根本承担不起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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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一嘉的父母亲自到学校把沈一嘉接走。事情确实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把精力放到转学上面才是长久之计。
阿暖站在学校门口，眼睁睁看着相识一周不到的好友悄然离去。作为今年第一个被劝退的新生，沈一嘉刷新了细胞学院在校时间最短记录。
最悲哀的，莫过于人情冷漠。
沈一嘉被父母接走的时候，只有阿暖一个人前来送行。看着一家三口逐渐远去的背影，阿暖一颗心悲哀到极点。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是否还会再见，亦或是……再也不见。
第33章 万萤灯会
主教学楼礼堂顶上闪烁着一万盏星灯，每一盏灯都只发出微弱的星光，可是一万束星光加起来便可照亮整个会堂。抬头看去，万灯云集的屋顶如璀璨星河陨落凡间，星星点点闪烁在众人头顶之上。
每一盏星灯的位置并不固定，它们只是被嵌在一块巨大的黑影布上。偶尔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整片星海便跟着穹顶上的黑影布随波逐流。
乍一看，似是千万只萤火虫嬉戏在屋顶上，微弱的波纹带给整片星海似梦似幻的活力。
这是细胞学院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开学典礼万萤灯会。
星海之下，三百多名师生齐聚一堂，共同欢迎新到来的39个同学。
礼堂四周墙面上挂有鲜艳的五彩方旗，活泼跳跃的颜色洋溢着欢天喜地的奔放与激情。
乐池中已经响起美妙的音乐，曲调轻松愉快，再有多少烦恼都能被欢快的乐曲夺走感化。最后留在每个人心里的，只剩纵情享受。
礼堂中布置了四十张圆桌，十人一桌的布置极富中国特色。相熟的几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就在全校人都加入到这场欢庆的时候，有几个人却置身于喜悦之外。
白木天依然警觉地注视着全场，他游走在场地之外，如鹰眼一般的眸子扫视着场内每一个角落。
吴穹也没有多少心思放松心情，经历过诸多事情以后，吴穹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断这个学校迟早会爆炸！
吴穹朝四周看一圈，碰巧看到一个蔫得比小白菜还要黄的小黑菜。
阿暖差不多是要默成个哑巴，以前有沈一嘉在的时候两个女孩多少还能来点眼神交流。现在学校里只剩阿暖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于阿暖而言，这样众人皆乐我独悲的心情实在太难熬。
沈一嘉宿舍会出事，阿暖也有一半的责任。阿暖不过是命好，侥幸逃过一劫罢了。阿暖心中自责愈发强烈，要不是她不看新生指导胡乱闯祸，也不会害得沈一嘉刚进校就被劝退。
心中太过烦闷，阿暖起身走出会场。走到露台上，阿暖抬头看向真正的星空。阿暖不禁思考，人的肉眼为何如此弱小，只能看到天上最亮的几颗星星。那些绚烂多彩的星云，在人类眼里只是无尽的黑暗。
“难过解决不了问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阿暖的一方清净。
阿暖不敢回头看白木天，她怕了。见识过白木天的真身，阿暖怀疑白木天是从魔道穿越过来的魔王。
尤其是知道一件事后阿暖感到更加厌恶。白木天的细胞不属于任何一个年级，所以白木天的细胞平时都待在“下水道”里。一个常年寄居在下水道的男人……
不敢再多想，无论是哪一个画面都会让阿暖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白木天立在阿暖身边，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阿暖的脸。此时光线很暗，什么也看不到。
把阿暖从细胞里强行拖出来的时候，白木天终于证实了阿暖患病史中的内容。
可以肯定，阿暖确实经历过那场瘟疫，而且她还幸存了下来。证据就在阿暖脸上，只不过阿暖皮肤有些黑，平时距离又远，所以之前白木天看不大清楚。
这么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该是有多强大的免疫系统才能做到。换作是白木天本人，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他能从瘟神魔掌下逃脱。
仰望天空，三千年前生活在南美洲的玛雅人曾把璀璨星河刻在石碑上。可惜，当一模一样的瘟疫席卷南美的时候，数百万人甚至没有撑过三个月便绝迹在那片富饶的土地上。从此，一切关于玛雅人的文明，都成了传说。
白木天清冷的声音似是在与繁星对话：“想要在这个学校活下去，先把《新生入学手册》背熟。不懂细胞的工作原理不要紧，记清楚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这样至少能活命。”
“哦……好……”阿暖低下头，喉咙里微微发出哭泣，百感交集。
白木天发现他真的变了很多，不多短短几天时间，这群新生虽然调皮，却也让他找回一些生气。他变得像个老师，想要把自己所学所知传授给弟弟妹妹。
或许白木天可以考虑一下院长的建议，除了保安一职外，也可以兼职给学生上上课。
心思稍有活络，白木天的玩兴也跟着上来。“我的细胞有那么恐怖吗？”
“啊？”阿暖浑身一僵，白木天这是在问她吗？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何止大一新生说白木天的细胞恐怖，今天阿暖明明听到高年级的同学说白木天的细胞比阎王还恐怖。
白木天在这个学校混了这么多年，这些闲言碎语他不可能没听过。明知答案还要发问，白木天这是要再听一遍实话，还是要阿暖编个假话讨好他？
“呵呵！”不等阿暖作答，白木天又问：“如果有一天你的细胞也变成那个样子，你还会回宿舍吗？”
“嗯……哈？！！！”这回阿暖再也淡定不能！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她的宿舍也会变成那种鼻涕虫海怪的样子！
“噗哈哈哈！”白木天已经绷不住矜持了六年的面瘫，他一拳砸在围栏上，全靠拳头支撑才不至于笑弯了腰。
阿暖则是被吓得双腿发抖。今天她壮着胆子请教了高年级的学姐，得到的答复是白木天一笑就表示大祸临头！白木天现在笑成这幅模样，是不是说白木天马上就要放出一个毁天灭地的绝招，把整个学校炸平了？！！！
阿暖手抖脚抖往来路挪，她心里清楚，严重违反校规的下场铁定是九死一生。沈一嘉已经被退学了，她阿暖的结局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在正式裁决来临之前，能活一天算一天，好歹也算是来这学校走过一遭。
殊不知阿暖刚刚往后挪出两步，还没有退至大厅里，白木天突然就转过身来！
“啊！！！！”如鸣哨一样的尖叫从女孩嘴里冲出，阿暖再顾不得其他，双手抱头一股脑朝人多的地方跑！
全场欢脱的气氛瞬间被这声尖叫带入僵局。所有人只看到阿暖像颗鱼雷一样从白木天所在的方向逃命过来，但凡知道白木天为人的人，无不替在场众生捏一把冷汗！
第34章 开学典礼
阿暖不会忘记，就在前天，沈一嘉出事的那个晚上。一个长了一千只手的妖怪活活把沈一嘉的细胞吞噬掉。
起初阿暖以为那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没想到短短一分钟后，那个怪物又爬向阿暖的细胞。阿暖自知难逃一劫，她祈祷老天能可怜可怜她，让她死得不要太痛苦。
可是上苍并没有聆听阿暖的祈祷，那个千足巨兽一把敲开阿暖的房门，一只白色触手迎面朝阿暖伸过来！
才目睹过好友惨死，一分钟后杀死阿暖的魔物轻轻松松就用触手缠住阿暖的腰身！
直到此时，奔跑在人群当中，阿暖也忘不掉，被一只巨大触手抓起来往外拖的感觉有多恐怖多绝望！
虽然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可是阿暖分明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现在阿暖只想跑，跑得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现实给阿暖带来的打击太过残酷，她曾经短暂崇拜过的人竟然是一只寄居在下水道里的怪物！
哪怕这个怪物长了一张好皮相，可是但凡见过其真身的人都无心再去欣赏他天使一般的脸庞。在许多人心里，白木天所代表的并不是天使，而是货真价实的魔鬼。
事实上，白木天所履行的职责也确实亦正亦邪。负责守护学校的人是他，负责将别人辛辛苦苦养活的宿舍销毁的人，同样是他。
白木天可以赋予别人生的希望，自然也可以剥夺别人生的可能。
这便是白木天被全校学生疏离的原因，相比敬畏，学生对白木天的太多更多的是避之不及。在实验场中求生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与白木天接触得越少，被白木天抓到漏洞的机会也就越小。
时间久了，和白木天说话的人渐渐少了。白木天慢慢适应这种生活，这种从灵魂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正如院长所期望的那样，白木天可以超脱成佛，除了工作以外，其余杂念一概没有。
不过院长似乎改变了注意，今年院长招收了一批最不会循规蹈矩的学生。
过去六年，细胞学院里只有听话的学生和听话的机器。今年则不同，一群连化学方程式都配不平的学生，会将学校的命运带离原本的轨迹。
就比如现在，高年级的学生只会默默低头，不敢为阿暖的窘迫发表任何意见。
可是一年级的二十个男人集体站起身来，眨眼功夫二十个男生为阿暖筑起一道人墙，将阿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二十双眼睛炯炯有神注视着白木天，他们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爽！欺软怕硬欺到一个小姑娘头上来了！简直岂有此理，这小白脸当他们大一男生都是没骨头的软蛋吗？！
owen将阿暖护进怀里，小心拍着阿暖颤抖的肩膀说：“没事，有我们在，我们不会让他伤害你。”
二十人与一人对峙，场面从一开始便陷入僵局。白木天自然不会主动招惹新生。新生见白木天立在原地不动，二十人只好静观其变。
“叮叮叮！”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僵局，全场所有人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瘦小的女人用汤勺轻轻敲了几下玻璃高脚杯。
女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她淡定地朝站在场中的新生招招手：“请各位同学先坐下，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院长。”阿暖对生出援手的同学很是感激，她是在校新生里唯一一个见过院长的人。见到院长已经到主席台上主持开学典礼，阿暖赶紧给同学说明情况。
朱丞皓最是仗义，他从隔壁桌搬来一把椅子，加到自己这桌。“阿暖，来我们这桌坐！”说完朱丞皓还不忘用蔑视的眼神瞟给白木天一眼。
阿暖又觉心中一暖，不过入学一周时间，同学们给她的关照她许久都未曾感受到了。阿暖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以前吴穹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阿暖，阿暖皮肤偏黑，吴穹看不清阿暖脸上的细节。此时阿暖坐得离他只有两个人的距离，吴穹看着看着，似乎发现阿暖脸上……
“干嘛呢！有你这么盯着人家女生看的吗？！”吴穹被葛丰一肘子捅回了心智。
回过头，吴穹用不大确定的语气说：“丰哥，你看阿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葛丰随便看过一眼说：“大概是纹身吧。东南亚一些少数名族会把图腾纹在少女脸上，以达到驱魔避邪的目的。”
吴穹不禁嫌弃一声：“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迷信这个？”
两人尚未讨论出结果，院长已经拿起话筒，开始说新生欢迎祝词：
“欢迎来到细胞学院！
“well ecell institution!”
“欢迎来自43个国家的同学齐聚一堂。我代表细胞学院所有老师和同学，欢迎今年新入学的39位同学！”
台下响起掌声，却没有往年热烈。过去每一年都有40个新生参加开学典礼。唯独今年，还没正式开学就有学生把自己的细胞弄死了，还害得全校一起担惊受怕。
高年级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嘲讽与担忧远胜欢迎。整个学校贯穿一气，每个人的命脉都被联系在一起。任何一个人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全校同学集体伤亡，还会影响到学校里其他科研项目。
但是从新生的表现来看，新生并没有认识到他们犯下的错误有多严重，多恶劣。
待掌声退去，院长嘴角的微笑也渐渐低落。院长换上严肃的语气说：“来到细胞学院之前，你们听过最多的祝福是：鹏程万里，扬帆远航。但是进入细胞学院以后，你们听到最多的警示则是：生死一线，性命相依。
“细胞学院是目前世界上最危险的学校之一，危险程度仅次于消防警察。虽然学校里有最先进最完善的监控系统，可以最大成都保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但是你们是在与虎谋皮，一个疏忽就可能让整个学校陷入瘫痪甚至是毁灭！”
阿暖低下头，她知道院长这番话很大程度是在对她说。她今天才知道，因为她和沈一嘉违反校规，她们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两亿美元！
她们亏欠的不仅仅是学校，而是整个社会。是多少国家，多少机构，多少人投资捐献钱和技术才建起这个细胞学院。可是两个女孩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那么多科学家的心血毁于一旦。
院长语重心长道：“细胞学院今天所做的每一个实验，都是在为人类，为所有生命的未来创造更多可能性。感谢在场所有同学和安保人员，是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来为人类寻找更多新希望！”
第35章 通天塔
礼堂里又响起欢快的音乐，可是全场气氛却显出一股莫名的压抑。
桌上放有许多健康美食，吴穹却没有多少心情享受膳食。
“我去趟卫生间。”吴穹走出会场，心中透着一股烦闷。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来了一个不该来的学校。
尤其是今天早上凑巧在教学楼里听到两个老师讨论自己，吴穹便停下脚步悄悄听了一下他们的谈话内容。这一听，吴穹整个人瞬间坠入无尽深渊。
吴穹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的秘密。
以前这个学校里有一个男生出现了端粒酶基因突变，后来那个男生从这个学校神秘失踪了。许多年后，学校又招收了一个端粒酶基因突变的人，这个人就是吴穹。
吴穹不知道什么是端粒酶，也不知道这段基因突变意味着什么。不过从两个老师的议论中吴穹不难听出，院长想拿吴穹单独做实验。
吴穹浑浑噩噩了一整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整个学校的特殊试验品。虽然吴穹在志愿书上签过几十个字，可是学校之前一再保证，所有实验都会经得学生本人和家长同意。
然而，吴穹有基因突变这件事学校并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说学校要拿他这条突变基因做实验。这根本就是违反实验原则，违反人道主义原则！
吴穹现在骑虎难下，要不是偷听到老师对话，他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像个游魂一样在过道里荡了几圈，吴穹正准备回到会场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挡住了吴穹的去路。
“院……院长……”吴穹退到一边，将整个过道让出来给院长通行。
院长似乎并不领情，她老不正经一笑：“这么快就怕了？”
吴穹左右看看，没人。这么说院长是在和他说话。硬着头皮，吴穹明知故问道：“怕什么？”
“当然是怕死。”院长一语中的，“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知道自己突变的基因是哪一条了。”
吴穹蔫下气来，索性把心中烦闷一口气问出来：“学校到底要拿我做什么实验？”
院长立起食指晃了晃，“纠正一下，不是拿你，是拿你们。实验细则都在合同上，回去以后你可以多读两边。”
吴穹摇头说：“可是全校只用我一个人有基因突变。”
院长眉毛一挑，“谁告诉你的？这个学校招收的所有学生，每个人都带有突变基因。只不过你们每个人突变的基因不一样。比如白木天是免疫系统突变，而你是端粒酶突变。你们都拥有大众人群中没有的突变基因。”
听完院长的话，吴穹觉得事情好像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严重。
仔细想想，班上其他人从外表看就不是池中之物。杭彬聪明，owen善跑，martin敏捷，他们一看就是携带突变基因的超常人类。
吴穹再低头看看自己，反倒有些心虚。“院长，我身上真的有突变基因吗？我怎么觉得我比别人弱好多。”
院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你爷爷强大吗？”
“一般。”吴穹一颗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们全家人平庸得不能再平庸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院长正色道：“可是你爷爷是‘通天塔’计划的三大发起人之一。如果不是你爷爷和他的同事在2020年开启‘通天塔’计划，至今你都不可能和这么多国家的同学交流。”
通天塔！
吴穹的眸色有些恍然，从小爷爷就对他吹嘘，吹嘘爷爷年轻时候有多厉害。那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吴穹没有经历过，那时候就连吴穹的父亲都还没出生。
2019年，5g通信开始在全球普及。次年，有三个在校大学生提出一个改变人类历史的软件制作运营计划全球语言共享计划。
这个计划，代号“通天塔”。（babel）
在此之前，世界上已经存在各种各样的翻译人员以及翻译软件。
然而，人工翻译的最大缺点是翻译人员数量有限，培养翻译人员所需年限太长，一个翻译人员只能翻译少数几种语言，翻译效率低。
计算机翻译软件的缺点是不能同声翻译，翻译出错率高。
自从有了5g网络以后，手机终端可以极快的速度将人们说话的语音传送到数据库，数据库中存有超过7000种语言。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客户所需的对应翻译就能够被传回手机终端，可以通过文字和语音两种形式显示。
这个软件看似容易，实则需要海量的大数据作为支持。整个数据采集花费二十年时间，有204个国家、7000个民族参与。
在采集数据的同时，翻译精确度也在不断提高。从最开始的单词精度，到后面语法精度，再到后面语境和语气精度。每一次软件精度提升都是对所有“通天塔”计划参与者的巨大挑战。
在《圣经》当中有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说同一种语言。有一天，有人提议建造一座高塔，塔顶通天。
上帝感到自己的誓言受到怀疑，震怒不已。人类既然能修通天塔，其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所有人类语言相同，便能齐心协力。
上帝用巨风吹倒了通天塔，也将众人吹散到世界各地。
第二天，当所有人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只能听懂身边几个人说话。只要走出各自身处的那个村子，人们便再也听不懂其他村子的人说话了。
从此以后，因为语言不通，误会、隔阂、战争、猜疑……人与人之间各种负面情绪不断产生，人类社会最终走向混乱的结局。
这个故事，吴穹听爷爷说过很多遍。可是吴穹从会说话起就没有感受过语言不通带来的不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是人就可以相互交流。
院长看出吴穹的心思，院长好笑道：“你们这届学生举一反三的能力还真是一般的。上实验课的时候实验老师已经跟你们说过，一个系统越复杂，这个系统的通用货币就越是要统一。
“语言是信息的载体，也是信息的货币。想要地球上人人参与信息交流，就必须有一种通用货币。通天塔软件就是你和别人说话用的通用货币。”
吴穹摸摸耳朵后面的狼牙耳机，要是把耳机去掉，他恐怕真是要变成个聋子，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就连中国来的几个同学也说各说各的方言，比如阿暖说的话他裸听就听不懂。
第36章 端粒酶
吴穹被院长一席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爷爷有那么厉害吗？”
“你爷爷当然厉害。”院长肯定道，“只不过时间久了，人们很容易忘记发起人是谁。半个世纪以前手机已经普及，通讯变得便捷，那个时候却没多少人记得是谁发明了手机。”
吴穹有些丧气地低下头说：“可是我爷爷连通天塔的员工都不是。”
院长释然一笑，“商业与科学，永远不能划等号。世上多得是穷困潦倒的科学家，也多得是默默无闻的超级英雄。既然选择细胞学院，就该以你爷爷为榜样，向他学习。”
眼看看院长要走，吴穹鼓起勇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院长，我的体质到底属于哪种细胞？”
院长停住脚步，她没有回头，只在身后留下一句话：“无极相谓太极，静则生阴，动则生阳。你身为男子，是以天生阳相。但你家族有一条基因突变，子孙回归无极相。”
“啥？！”吴穹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在地上！院长的话他没有完全听懂，不过听起来好像说是他吴穹成了个不男不女的人！
院长回头看一眼吴穹，稍微皱了下眉头说：“你家族有长寿基因，各个都能长命百岁！”
“吓死我了！”吴穹舒口气，还好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学校的人说话怎么都神神秘秘的，感觉每个人都把修仙当副业一样。
院长一走，吴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长命百岁在这个学校根本体现不出来呀！这个学校的学制是六年，只有退学，没有留级。六年一到，所有毕业生的细胞会被统一销毁。
长命百岁怎么说也要过百八十年才能体现得出来，短短六年时间他拿什么来证明他有长命百岁的基因？还有就是长命百岁的细胞是什么细胞？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吴穹一头问号回到会场，打算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殊不知吴穹刚进门，就见一群男生瞪着鬼见愁一样的眼神，全部围在阿暖身边。男生七嘴八舌问东问西，横竖没给阿暖留说话的机会。
“干嘛呢？有你这么盯着人家女生看的吗？”这回换做吴穹往葛丰头上弹出一个脑瓜蹦。
“别打岔！”葛丰随便朝吴穹扇一掌，“我们在听阿暖说前天晚上的事情。”
吴穹心里好笑，从他进门到现在，他就听见一群大老爷们叽叽咋咋瞎聒噪。分明是一群男生抢着把话说完说尽，哪里听得阿暖说过半句话。
阿暖寻不到说话的机会，急得一张小黑脸上泛红光。
反正吴穹半路出家好说话，他不知道之前同学们究竟在讨论什么，索性出言打断众人的珠帘炮轰：“你们都别说话，先听阿暖说！”
桌面上安静下来后，阿暖才说：“沈一嘉的细胞突然自杀了，沈一嘉差点被细胞杀死在里面。后来是白师兄的细胞把沈一嘉的细胞吃了，沈一嘉才被从细胞里捞出来。”
“吃了！”一群男生大眼一瞪，又七嘴八舌问起来：“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阿暖被这问题震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我也是被……捞出来的……”
阿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至今都不能忘记那种被恐怖触手勒到窒息的感觉。被触手缠住的那一刻，阿暖觉得肺里的空气被抽走，空气流失的同时带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你的细胞没事吧？”男同学们担心地问。
“没事。”阿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似乎那恐怖的触手又在向她靠近。阿暖缩着脖子比划这说：“白师兄的细胞会变形，上面还有几千条触手。像章鱼的触手，他是用触手把我拖出去的！”
说到最后一句，阿暖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连续两天，她想找人诉说这件事，可是她不知道该向谁说。终于找到倾诉的机会，她几乎是用尖叫的方式喊出事实。
阿暖激动得一口口倒吸冷气，浑身颤抖。那种恐怖经历，让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根本无法承受。
一群男生被这个故事砸得不知所措。这故事太惊悚，男生听了也是浑身不自在，更不知道怎么安慰阿暖。
就在此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及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你们还好吗？”
汤浅红叶永远挂着甜美的微笑，声音也像枝头活泼的百灵鸟一样甜美。
“红叶姐！”阿暖一把抓住汤浅红叶的手，全是出于求生本能。“白师兄的细胞太恐怖了！跟电影里的妖怪一样！”
“噗嗤！”汤浅红叶拍拍阿暖的手背说：“知道害怕以后就要小心，每年都有新生因为卫生问题被白前辈从宿舍里拖出来。没想到你是今年第一个被拖出来的新同学。”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迥异。身材魁梧的男生似乎找到人生新挑战，那白木天最好别去招惹他们，否则他们定会给白木天好看。乖巧懂事的男生则相反，他们正盘算着赶快回去打扫卫生。
只有吴穹感到一阵心律不齐，这学校不是迟早会爆炸，这学校根本就是天天在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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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宿舍前，吴穹把杭滨抓到一边。“滨哥，你知不知道哪种细胞能长生不老？”
“问这个干嘛？”杭滨上下瞟吴穹两眼，夜色黑，看不清吴穹脸上是什么表情，也猜不出他这个问题具体是想问什么。
“这个嘛……”吴穹琢磨着说，“据说这个学校只收有变异基因的学生，你们一个个的变异基因都写在脸上，就我看不出我哪条基因突变了。刚才我私下问了一下院长，院长说我有长寿基因。”
“长寿？”杭滨冷笑一声：“20岁瘫痪，卧床80年，享年一百岁。”
“你能积点口德吗？”吴穹拍给杭滨一巴掌。
杭滨总算是认真帮吴穹思考了一下：“长生不老的细胞只有两种，一种是干细胞，一种是癌细胞。我们现在住的是干细胞，以后会分化，所以你的体质不可能是干细胞。这么说……”
说到一半，杭滨自己都被自己的分析吓一跳！“吴穹！你不会是敌军派来的终结者吧？！”
“我还是再生人呢！”吴穹没好气回一句，“我偷听到两个老师说话，他们说我有端粒酶基因突变。”
“端粒酶？！”杭滨一个大惊失色，“你没听错？！”
第37章 永生人
“端粒酶？！”杭滨一个大惊失色，“你没听错？！”
“应该……没有吧。”吴穹仔细想想，“应该是这个单词。”
“你小子！”杭彬突然欲言又止，四下虽然黑，杭彬一双四白眼却在黑夜里反出白光！
“到底怎么了？”吴穹也开始跟着心急，为什么杭彬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你小子就不会自己上网查查端粒酶是什么吗？！”说着杭彬把吴穹抓到更隐蔽的地方，然后抽出全系屏幕输入“telomerase”。
吴穹凑近了跟着往屏幕上看，最先跳出来的几条搜索结果并没有出乎吴穹的意料。
＊端粒酶，永生赌局。［链接］
＊端粒酶，逆转衰老，重返20岁。［链接］
＊端粒酶，让你永葆青春，返老还童。［链接］
……
若说是吴穹第一次看到这么诡异的结果，他或许会被自己的突变基因吓到。但是有了院长的话做铺垫，这些永生不死、返老还童的词语完全在吴穹的意料之中。
“对呀。”吴穹不明所以问杭滨，“所以什么细胞能体现出端粒酶特性？”
杭滨一张大脸被屏幕背光映得惨白，“这学校疯了！这学校想研究永生人！不是哪一种细胞，是全身上下所有组织都不枯竭，一个人就能不老不死。”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吴穹说，“要是研究成功了，以后人类就不会死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杭滨眼中的凝色越来越重，“死亡是有性生殖的必然产物。亲代通过基因重组的方法繁衍后代，让整个群体的基因高度融合。
“亲代的基因没有子代更杂糅，所以亲代死亡。杂糅过的子代进行更进一步基因重组，生出更杂糅的孙代。
“如果没有衰老，也没有死亡，多余的个体会消耗资源，新出生的个体会没有生存空间！这个学校的研究不仅仅是长生，他们肯定是要通过长生去做别的事情。”
“长生不老能做什么？”吴穹仰头看星星。从古至今，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都试图寻找过长生的奥秘。埃及人做木乃伊，中国人炼丹，欧洲人研究炼金术。
其实人们并不知道长生以后可以做什么，单纯只是怕死，所以想要一直活着。
在许多异志文学中，一些神仙超脱轮回获得永生。在漫长的岁月里老神仙唯一能够享受的，只有迷茫和无所事事。
“算了，今天别想了。”杭滨收起屏幕带头往宿舍走，“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话说回来，你小子的命怎么这么好，别的不行就是命长。”
吴穹追上杭滨的脚步，“单纯命长没用，最多就是临死的时候可以领个吉尼斯记录，其余时间都是穷困潦倒。还不如年轻时候多挣点光辉事迹，之后几十年都可以炫耀之前的光荣。”
杭彬伸出两根手指：“二选一。像霍去病一样，十八岁封神，然后领便当。或者平平淡淡活到一百岁，看尽人间烟雨。”
“那我还是选第二个吧。”吴穹不傻，这可不是送分题，这是送命题。
有命赚钱没命花的例子多得是，他才不会把享受人生的机会拱手送人。
＊＊＊＊＊＊
洗过澡，吴穹进到宿舍。
眼前的一切事物还是那么陌生，昨天晚上第一次在细胞宿舍里住了一晚上，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身体上觉得舒服，心里上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这间宿舍。
细胞宿舍的入口处是一个平台，与宿舍外通道处于同一水平，叫基层。
站在基层，吴穹看着满屋子错综复杂的绳子。绳子排布杂乱，称不上美感，甚至有几分人。乍一看有种掉进蜘蛛网的感觉，或者是某种酷刑罚场。
起初吴穹走路很小心，碰都不敢碰一下这些绳子，生怕弄不好被绳子缠进去。
谁知一看宿舍初级使用指南，吴穹怀疑他下载了一份假指南！
宿舍设置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里面没有基本生活设施。吃喝拉撒要在宿舍外解决，所以宿舍里没有杯子牙刷毛巾等日常用品。这些吴穹都能忍，最不能让人理解的是，宿舍里连一张床都没有！
吴穹以为来这宿舍只能睡地上，昨天他四处寻找适合平躺的地方，还在几处空地躺下来试了试。结果就是，硬得人腰疼！
这时候吴穹才想起入住指南，打开一看，一股怨气从丹田涌上，直冲百会穴！
画面里，演示教练站在基层边缘，面对平台，背对数不清的蜘蛛网。教练双手交叉护于胸前，紧接着教练直挺挺向后倒去！
吴穹宁愿相信他看到的入住指南是个假视频。教练仰身落在密密麻麻的绳索上，那些阡陌交织的绳子竟然就是睡觉用的床！
起初吴穹心里是抗拒的，用这种姿势睡觉，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奈何睡意太浓，最终吴穹没能战胜两片打架的眼皮，只能在蜘蛛网里将就了一夜。
和昨天一样，此时吴穹克服掉一切反感情绪以后，终于鼓起勇气背对着满屋子的绳索，双手环抱站在基层平台边缘。
“三，二，一！”吴穹在心里默默倒数，闭上眼睛整个身子往后一仰，似是落进云层里一样。
托住吴穹的绳索网又软又有弹性，身子落在上面比吊床还要轻柔。陷落到绳索网中不会有丝毫的不适，翻身的时候每一个角度都刚刚好，绳索完全能够与身子贴合在一起。
只不过！落进绳索网以后千万不能睁眼。从网络内部看宿舍比站在基层上看还要恐怖，入眼画面全是横七竖八千变万化的绳子。
在一个三维空间里，绳子错综复杂的走势遮天蔽日。而吴穹，像是这张三维织网中的一枚猎物。
要不是这张三维织网能够给人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吴穹根本无法接受视觉冲击带来的挑战。
唉……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睡觉是闭着眼睛睡。把灯光调到最暗，再设置好闹钟，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吧。
第38章 天书
今天正式开学，早上第一节课是关于线粒体的理论课。
吴穹和一胖一瘦两位好有选了一排黄金座位，不前不后，既不招摇也不隐蔽。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老师走进教师，他动作利落，只在墙上打出自己的名字，别的一句自我介绍也没有。
“黄栅。”吴穹嘴里念着墙上的名字，顺便抽出全息屏幕，在教师花名册中标注了这个老师的照片。
“下面开始上课。”黄栅看上去是个极其严肃的人，“今天介绍动物线粒体与人造线粒体的基本构造。”
说着黄栅在墙上放出线粒体的解剖图。“动物线粒体是双层膜结构，两层膜之间为膜间隙，是一个蓄电池，可储存电子。内膜内外两侧存在电势差，电子顺电势差从膜间隙流动到基质，形成电流。”
“线粒体真的能发电呀！”班上同学开始小声议论。
过去一周，一年级的同学已经用人造线粒体给手表充过很多次电。可是大家都以为只有人造线粒体会发电，或许是科学家用了什么技术，把化学能转化成电能。
没想到人造线粒体纯粹只是用仿生学，把天然线粒体中的反应放大了。真实情况是，天然线粒体真的会发电。
吴穹捅给杭滨一肘子，“滨哥，你早就知道线粒体会发电，对吧？”
杭滨对吴穹的问题充耳不闻，或者说杭滨根本没有意识到吴穹正在和他说话。杭滨的神色很凝重，他始终蹙着眉，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台上的教授。
黄栅视线扫过全班，他很快捕捉到一张大饼脸上投来的寒气。不过黄栅并没有在意，他的视线以更快的速度往下一个学生脸上看去。
杭滨却没有放过教授的意思，他突然举手，问出一个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的问题：“为什么要放大细胞？”
黄栅刚刚转移开的视线又被杭滨的发言抓了回来。教授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在没人看得到的讲台下，他的拳头不动神色地握了握。
黄栅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学生问的问题没有答案。就算是有，也不能在这间教室里讲。“为了更好的了解人类本身。”
杭滨脸上早就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眯着一双小眼睛，用肯定的语气说：“将毫克级别的化学反应放大到千克级别，最后得到的结果根本不精确，甚至不符合生物统计学原理。”
“我们这节课是细胞生物学课！”黄栅打断了学生的发言。
杭滨不理会教授的反应，他直接站起来，平视着教授的眼睛说：“想要得到精确的结果，是要在真实细胞上多次实验，将成千上万次的实验数据汇总后得到反应曲线。这个学校研究的根本就不是人类本身！”
“你的发言与这节课内容不符！”黄栅很少遇到他对付不来的学生，因为每次都是他站在理由充分的一边。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这个学生揭露了一件黄栅无法反驳的事情。
班上的同学恍若大梦初醒，虽然他们不能完全听懂杭滨在说什么，但是杭滨说的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这个学校研究的根本不是人类本身！
吴穹被杭滨几句话吓得目瞪口呆，他愣愣抬头看着杭滨。杭滨像是一座里程碑，他在这个时空落下一个烙印，教室里其余四十个人都是见证者。
“碰！”教室里突然又站起一个人来。朱丞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学校不对劲，现在被杭滨一点破，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学校给骗了。
感觉被骗的人不止朱丞皓一个人，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众人没有杭滨的才华，不能精确表达出他们对这个学校的怀疑。但是，在这间教室里，只要和杭滨一样保持站立的姿势，就表明了自己对杭滨的支持。
吴穹觉得身边一动，回头时葛丰也站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男生用站立表示质问与反抗，然后是女生也跟着陆陆续续站起来。不过是一分钟时间，接近半个班的同学一起平视的目光看着台上的教授。
站立的人群像是教室里散落的雕塑，更像是唤醒公知的火种。那些炽热、傲慢、年轻气盛的目光，无不灼烧着教授的灵魂。
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出黄栅的控制范围。前几天他听了许多关于今年新生的传言，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件是好事。
此时此刻，他终于见识到了这些学生有多危险。以前招收的学生，视校规为圣旨。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学校，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品，他们都没有丝毫的怀疑。
黄栅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没有生气，他心中反而感到一阵狂喜。就好像一个人用自创的文字写了一页天书，以前从没有人能读懂，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读懂了。
那是一种天才与天才之间才会有的心灵沟通，今天，黄栅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美妙的感觉。
这片山林是超过两千位科学家，一万名工人，用十年时间打造出来的。今天不过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竟然就有新生能够一眼看出这个学校的漏洞。
不过高兴归高兴，学校的核心机密是绝对不能被泄露的。
黄栅将手指放到讲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上，他只说了两个字：“下课！”然后直接按下按钮，转头走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
“you should answer our question before you leave!”
“ne pars pas！”
“mat chhodo！”
众人话语一出，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抬手摸了摸耳朵背后的狼牙耳机，通天塔系统怎么失灵？！
这教授真够狠的！为了防止学生造反，他竟然把教室里的通天塔系统给屏蔽了！这么一搞，班上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其他人在说什么。
“丫的！他以为他是上帝吗？！”杭滨难得情绪失控一次，一拳砸在课桌上！
不过这一砸杭滨就后悔了，他肥嘟嘟的小肉手跟硬邦邦的木桌一碰撞，小肉手的几个关节处瞬间红出一瓣瓣梅花印。
“滨哥悠着点！”吴穹劝说道：“武功要慢慢练，流星拳不是三两下能练会的。”
杭滨现在看吴穹就跟看定时炸弹一样，天晓得以后吴穹身上的变异基因对地球物种是福是祸。“你小子赶紧把普通话说麻溜了！‘吱吃狮’、‘兹呲丝’都分不清！”
吴穹委屈吧啦撇撇嘴，他会说普通话已经不错了，杭滨要求咋就那么多！
第39章 忒修斯之船
被院长单独请到办公室来“喝茶”，杭滨对此没有半点意外。或者说，这本来就在杭滨的计划之中。
杭滨想要知道事情真相，但是单独来问院长不仅得不到真相，甚至还有很大可能性会被学校秘密开除。所以杭滨索性把事情闹大，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
现在学校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今年的新生全部开除，要么把事情真相告诉学生。无论哪一种杭滨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沦为学校做反人类实验的帮凶。
院长和杭滨面对面坐在办工桌前，院长表现得很冷静。她收起往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严肃认真地看着杭滨。
院长打开手表上的录音软件说：“我不能把所有科研内容全部告诉你，但是你可以向我提问，我会选择性回答你的问题。”
没有犹豫，杭滨：“学校的研究是为了造武器吗？”
院长：“目前不是。”
杭滨：“除了人以外，学校还对其他生物有研究吗？比如植物。”
院长：“有。”
杭滨：“学校里有放大一百万倍的植物细胞吗？”
院长：“有。”
杭滨：“植物细胞里也住人吗？”
院长：“无可奉告。”
杭滨：“学校的终极目标是想造巨人吗？”
院长：“不是。”
杭滨：“是想造更高级的生物吗？”
院长：“无可奉告。”
杭滨：“如果造出比人类还要高级的生物，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院长：……
杭滨：“你们想拿吴穹的变异基因造永生人吗？”
院长：“无可奉告。”
杭滨：“你们是想将学校里所有人的突变基因重组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吗？”
院长：……
杭滨：“如果我告诉外界你们在做反人类实验，你们会杀了我吗？”
院长：“我们并没有做反人类实验，你的担忧是多余的。也奉劝你不要胡乱散播谣言。”
杭滨直视着院长，试图用眼神截断院长思考的时间。不过院长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干扰，今天的院长喜怒不形于色。
渐渐的，杭滨先败下阵来。他还是太年轻了，在院长这种老奸巨猾的人面前，他的小儿科心理战术根本不起作用。相反，院长的冷静让杭滨感到底气不足。
院长关闭了录音软件，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山林空地上的十二个半球。
“住在细胞里是什么感觉？”院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从目前的环境来看院长只能是在和杭滨说话。
“你没有住过细胞吗？”杭滨反问。
“没有。”院长的语气里没有遗憾，反是担忧。“一次也没有。”
院长回过头，她的神色很复杂，“你觉得细胞里的环境是像地球还是像太空？”
“啊？”杭滨被院长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懵，“大概……像太空吧。我没见过谁家会装修成这种样子。不过太空舱也不长这样，说像太空也不准确。”
院长走回办工桌前，她注视着杭滨问：“有一艘船在海上航行，船上的零件逐渐老化损坏。每损坏一个零件就把那个零件替换掉。百年后，船上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过一遍，这艘船还是原本的那艘船吗？”
杭滨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两下，“忒修斯之船，用学术一点的话来讲叫‘忒修斯悖论’。”
院长坐回她原本的座位上，抬手示意杭滨说：“继续，把整个故事讲完。”
杭滨不明白院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扯出一个与今天主题毫不相关的话题，不过杭滨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希腊旁边有一个海岛叫克里特岛，岛上有一个山洞迷宫，米诺斯迷宫，迷宫里住着妖怪米诺斯。每年希腊都要祭祀七名少年和七名少女给米诺斯，以保一方平安。
有一次，英雄忒修斯主动请缨成为祭品，他励志要在迷宫里杀死妖怪米诺斯，解除妖怪带来的诅咒。后来忒修斯成功了，最终他带领幸存的希腊人划船返回希腊。
希腊人民为了纪念英雄忒修斯，就将英雄凯旋时乘坐的木船留作纪念碑。可是木材容易腐朽，每当船上有木材坏掉，当地人就用一块新木材替代。
百年后，纪念碑上的每一片木材都被替换过。人们开始讨论，百年后的那个纪念碑木船还是百年前的那艘木船吗？
＊＊
杭滨刚讲完这个简短的故事，院长便追问道：“你觉得百年后的忒修斯船还是百年前的那艘吗？”
杭滨想了一下，点头说：“我觉得是。”
院长继续问道：“这个哲学问题还有个升级版。把替换下来的木材收集起来，然后再组建一艘木船。用朽木组建的木船是原本的忒修斯船吗？”
“这个……”杭滨脑子再好使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不仅杭滨回答不上来，无数哲学家已经为这个问题争论了两千多年，至今没有争论出任何结论。
院长还没有完，她又说：“后来这个问题被放到生物学上。一个人全身的所有物质每7年就会完全更换一次，7年后的你还是7年前的你吗？”
“当然是。”杭滨这次答得很肯定，“7年后相貌、性格、三观都会有改变，但是人肯定是原本那个人。”
院长说：“如果说7年后的人与7年前的人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从来没变过。而且那个恒定不变的东西，才是决定此人为本人的关键。”
“是dna！”杭滨说，“警方寻找逃逸多年的罪犯，凭借的就是dna检测。无论过多少年，dna是不会变的。”
“你说的不对，或者说不全对。”院长否定了这个答案，“刚才已经说了，这个人身上所有物质在7年后都被替换过一遍。dna也是物质，组成dna的分子和原子都被替换过。”
“那是什么……”杭滨开始困惑。
突然间，杭滨猛的反应过来，他这是被院长给绕进去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是要找出这个学校不可告人的真相，院长不过丢一个无解的哲学问题给他，他就顺着院长的思路走偏了！
第40章 谜语
杭滨及时打断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院长，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谈这个的。”
院长却坚持说：“可我找你来就是谈这个的。”
杭滨觉得院长就是在顾左右而言其他，故意将话题引到其他方向上去。如果说这个学校坚持要用隐瞒的方式搞不正当科研，他宁愿退学也不愿继续被学校利用。
不过在杭滨决定是否退学前，他必须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个学校到底在做什么。就算是要退学，他也要向全人类揭露这个学校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今天是来和您讨论细胞学院本身的问题。”杭滨同样有自己的坚持。他不知道如此直接的问话是否能够达到效果，不过无功而返也比不作为强。
“我也想和你探讨学校本身。”院长语气依然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学校的宿舍墙壁不是磷脂双分子层，细胞骨架也不是蛋白质结构。你觉得宿舍是细胞吗？”
杭滨压住心里的浮躁，努力思考院长抛出来的这个问题。思虑过后，杭滨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细胞，就跟直升飞机不是蜻蜓一样。直升飞机只是通过仿生学模拟蜻蜓的飞行原理，但是他们本质上是两个东西。不过……”
说着说着，杭滨突然顿了一下。无论是以前听别人说起宿舍，还是亲眼见到宿舍，包括后面住进宿舍，宿舍给杭滨的感觉就是个细胞。
“不过什么？”院长颇有耐心地等杭滨把话说完。
杭滨蹙着眉头，试图将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表达得更贴切一些：“我能够感觉得出来，宿舍是活的。虽然只是人工智能，而且是很低级的人工智能，但宿舍群真的是一群生物。”
院长似乎想把话题绕进一个死循环：“所以你觉得细胞学院的宿舍是细胞吗？”
“是人造细胞。”杭滨说，“线粒体是人造生命，这个我可以肯定。宿舍也是人造生命。这个问题就像智能机器人是不是人一样，或者说电子宠物是不是宠物。它他们之间有交集，有共性，但不能完全等同。”
院长叹口气说：“哲学最难的地方就在这里，如何从相似的事物中找出通项公式。”
院长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质的卡片说：“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杭滨接过卡片，上面印了一句话：
whatlife ?
何谓生命？
院长指着卡片说：“这是你的试卷。根据问题，把答案写在卡片背面。交卷时间从现在到永远都有效。如果你在有生之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你可以把试卷交给别人作答。”
杭滨拿着卡片哭笑不得。这个问题太愚蠢了！
目前世界上已经陆续有人给出三百多个答案，可惜没有任何一个答案能够得到众人信服。“这道题根本就没有答案。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
院长认真地说：“就像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一样。今天你在课堂上说，我们学校研究的根本不是人类本身。于是你问我，学校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们学校研究的是生命本身。”
院长又指了指杭滨手中的卡片，“我已经给你我能给的答案，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以后我们还可以针对这个问题继续讨论。否则，我们的讨论必须就此结束。”
何谓生命？呵呵！
杭滨将卡片翻到背面，直接问：“有笔吗？”
院长没有拿任何一支笔给杭滨，她诚恳道：“年轻人，我奉劝你谨慎作答。我知道你知道答案，但不是现在。”
“哦？”杭滨有一丝好奇，“你知道我要写什么答案？”
院长盯着杭滨的眼睛看了有半分钟之久，安静的对视过后，院长开口说出一句话：“lifea self-sustaining chemical system capabledarwinian evolution.”
（nasa，1994）
生命是一套能够进行达尔文进化且能够自给自足的化学系统。
这是美国国家航天局1994年对“生命”的定义。
被院长猜中心中所想，杭滨心里兀自揪了一下。他刚才真的打算把这句话写在卡片背面！
将近一个世纪以来，别说是科学家，就连不少小学生也对这个定义提出诸多反驳观点。可是科学界至今没能给出另一个合理定义，又考虑到nasa声望比较高，所以很多学校依然把这个定义列入教学大纲。
杭滨想要写这句话上去，并非是因为杭滨完全赞同这句话，而是因为这句话在全球知名度最高。他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上与院长纠缠，所以他想要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这场对弈。
如果院长反驳这个定义，杭滨至少可以用nasa的威望来压一压院长的气势。
可惜，杭滨万万没想到，院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院长不是在随便打发人，院长是真的想要和杭滨探讨这个问题。
杭滨耳根开始微微发烫，一股无形的灼热感从他手中卡片传来。这股热气从杭滨指尖游走进他全身筋脉之中，逐渐烧得他脸颊也染出红晕。
院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说：“如果你只是想要摘抄教科书上的答案，那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吧。否则就算我把学校正在进行的研究告诉你，你也不能理解这些科学家究竟在做什么。”
杭滨的最后一丝勇气被院长击破，他小声说：“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不急。”院长说，“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不成大事’。一辈子还很长，你有得是时间慢慢思考这个问题。”
杭滨顿时觉得他手中的纸片重了很多，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片，纸片里隐藏了一个正在改变世界的秘密。
就像许多神话故事一样，神话中的英雄经常会遇到性情古怪的妖怪先知。想要从先知那里得到答案，就必须回答先知提出的古怪谜语。
对，卡片上的问题应该是一个谜语。
在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曾与狮身人面有翼兽相遇。狮身人面有翼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俄狄浦斯想出正确答案，是人。
人类婴儿时期用四肢爬行，长大后用双腿走路，年迈后借助一根拐杖走路。
真是一个古怪的学校，杭滨带着神话一样的谜语离开院长办公室。
院长想要什么样的答案？院长又在暗示什么？
第41章 无题
杭滨被院长单独请去办公室的这段时间，白木天将一年级剩下38个学生看得死死的。
通天塔系统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每个人都只能和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讲话。像阿暖这样和所有人都语言不通的，就只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了。
相比其他人，葛丰的表情要悠闲很多。吴穹真不懂，现在所有人都成了哑巴，葛丰怎就能这么淡定？“听不懂别人说话，你不急啊？”
“急有用吗？”葛丰反问。
“没用！”吴穹说。
“所以你别瞎操心了！”葛丰说，“就当你被选进国家队了。”
吴穹被葛丰一句话呛得好笑！运动员大多性情火爆，在竞技场上经常一边比赛一边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为了避免两个国家的运动员因为语言过激影响比赛，赛场上往往会屏蔽运动员的通天塔系统。
当然，官方给出的理由并不是这么说的。官方换了一个关闭通天塔的理由避免比赛双方听懂对方的战术打法。
看着教室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面露愁色，吴穹心里反是找回些许宽慰。“还是我国有远见，就算有通天塔，高考还是把普通话列为必考科目。要是没有普通话，我们两个现在都听不懂对方的方言鸟语。”
葛丰冷笑一声说：“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想要一个国际单位瘫痪，直接切断通天塔就行。通天塔的威力比核武器还厉害，以后谁想要攻占联合国总部，请个黑客把通天塔一黑，之后只需要进去收人头就行。”
吴穹看向窗外，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爷爷很厉害。
一百多年前，因为科技革新，有很多职业从地球上逐渐消失，如今人们只能从博物馆的照片里看到那些古老的故事。
古时候有很多人专门负责养马，养鸽子。那时所有的物流和通讯只能靠人力，普通信件让邮差骑马传送，十万火急的信件用鸽子传送。
后来有了电话，有了汽车，不过短短几十年时间，很多人都只能在动物园里才能见到马和鸽子。再后来通信技术从1g到2g、3g、4g……，物流的速度也从火车到高铁再到现在的超音速列车。
每一次速度的提升都会带来一次新的革命浪潮。以前几乎每个综合大学都有外语系，许多人力资源被用作人工翻译。到今天，人工翻译已经非常罕见，只有一些国家重要单位才会储备翻译人员。
就像本世纪初，普通人已经不会用算盘作为计算工具。但是一些军事单位依然要配备一些珠心算人员，一旦电脑系统突然瘫痪，这些珠心算人员会代替计算机进行人工计算。
现在国家培养的翻译人员和珠心算人员一样稀少，除了那些非常核心的部门以外，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会说几国语言的人。
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从吴穹脑子里冒出来，他转头对葛丰说：“丰哥，要是外星人来攻打地球，外星人把通天塔关掉不也一样能打败地球人。”
葛丰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大声问全班一句：“do you speak english?”
葛丰话音刚落，教室里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声音:“a little bit.”
葛丰两手一摊，对吴穹说：“英语语法简单，书写简单，发音简单。虽然说得好的人不多，但是大多数人都能说hello，yes，thank you！不用多，会这三句就够了。其他的数字用指头比划，要什么东西用手指。基本交流也就没障碍了。”
吴穹给葛丰竖个大拇指，“还是丰哥厉害，一看就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人。”
“天下之大，无不江湖。”葛丰说，“要是连这点变通能力都没有，你在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关键时候也发挥不出什么屁用。古时候很多侠客走江湖，无论去到多陌生的地方他们都能迅速融入当地社会。”
吴穹对葛丰的羡慕又增加几分，“话说你突变的基因是哪一条？”
“不知道。”葛丰说，“懒得知道。发生单一突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从头到尾变得无所不能，来个复仇者联盟综合体。”
吴穹发现葛丰说话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要真有那种人存在，地球还不炸了。”
葛丰却是一阵咂舌说：“那种人会有的，只不过你是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吴穹心里一紧，为什么葛丰会说这么有悖常理的话。“那种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很久很久以后。”葛丰说，“我们都是有性别的人，有性生殖的意义，就是通过不断基因重组的方法生出更优质的后代。每一代人都会比上一代人优秀那么一点一点，通过不断积累，最后在某一代生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基因重组？吴穹被这四个字抓住心神。昨天杭滨也说了基因重组，杭滨说子女是父母基因重组的产物，父母的基因没有子女的基因杂糅程度高，所以父母会先一步死去。
杭滨的话在吴穹脑子里转了一晚上，吴穹总觉得杭滨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又似乎漏洞百出。为什么基因杂糅程度低的亲代一定要死呢？
吴穹把问题抛给葛丰道：“丰哥，是因为有了基因重组，所以人会死；还是说因为人会死，所以有基因重组？”
“这不是废话么！”葛丰瞪给吴穹一眼，“当然是先有基因重组机制，然后有性生殖的生物才会死。不仅是人，所有动物、植物、真菌都一样，都会出生一茬就死去一茬。”
“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吴穹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人类之所以会接受死亡，是因为人类这个物种出现以前死亡已经存在了。因为死亡存在，所以一切看起来是那般理所应当。
就好比牛顿力学在远低于光速的情况下普遍适用。因为这些物理规律已经存在了，所以牛顿力学看起来是那般理所应当。可是牛顿力学终究是被爱因斯坦推翻了。
科学是对已存在的事物进行观察，通过系统分析得到普遍规律，并且应用普遍规律预测事物之后的发展。
因为死亡已经存在，所以人们统计一下每个人平均活多少岁会死，然后计算出期望寿命是多长，最后群众发现自己的寿命真的和期望寿命差不多。
可是如果问：为什么人一定会死，这似乎是一个未解之谜。
第42章 杭滨
如果问：人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吴穹愣愣地发问：“人为什么一定会死呢？”
葛丰用看待智障儿童一样的眼神看着吴穹。“我们体内有死亡基因，条件达到就会自动触发，然后人开始走死亡程序。就像沈一嘉的细胞，线粒体超符合工作触发细胞自杀。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死亡机制，反正这辈子总会触发其中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有死亡基因呢？”吴穹追着问，“如果没有死亡基因我们就不会死了！”
“没有死亡基因才是死得更快好不好！”葛丰摸摸吴穹的脑袋，“你今天到底哪根弦不对？我给你调调，调正常了就好了。”
吴穹打掉葛丰的手说：“自古以来那么多人都想寻求长生，长生本来就是人类的共同目标。如果我们能把死亡基因沉默掉，我们就不会死了！”
葛丰又伸手摸摸吴穹的脑袋，“才是把一个翻译软件关了你就激动成这样，以后再来点风浪波折你这孩子要怎么过啊？”
“我是认真的！”吴穹没心思再和葛丰胡闹。
葛丰终于用非常淡定的语气说：“我也是认真的。死去的从来都只是人类单个个体，活下来的是整个人类种群。绝大多数人并不是自然老死的，大多数人都死于疾病或者创伤。”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逻辑？”吴穹感到一阵空前的陌生。别人都是把长生当作目标去追求，为什么葛丰会把视死如归当作一种光荣，甚至是一种信仰？
“我的逻辑很简单。”葛丰说，“地球上刚刚出现生物的时候，那些生物都是永生的，它们身上没有自杀基因。后来那些永生生物大量灭绝了，反而是进化出死亡基因的生物大量存活下来。”
“还有。”葛丰眯起眼睛看着吴穹，“你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
“我……”吴穹纠结了一下，扯过葛丰的耳朵小声说：“我的突变基因是端粒酶。”
“什么？！”葛丰原本淡定的神情突然间就不那么淡定了！“大多数国家早就停止对端粒酶的研究，为什么你会……”
葛丰这句话说得有些大声，瞬间引来白木天的注意。虽然葛丰及时住了口，可是白木天清清楚楚听到葛丰方才的话里有“端粒酶”三个字。
这回换做白木天眯起眼睛同时看着吴穹和葛丰。
葛丰眼中渐渐升起肃杀的味道，他问吴穹：“你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杭滨了？”
“嗯嗯！”吴穹点点头，“昨晚告诉他的。昨晚他还没什么反应，今天怎么突然就……”
“呵呵！”葛丰终于明白了一切，“这个学校果然有问题，难不成他们还想继续秦始皇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永生到底有什么不好？”吴穹直到此时多没搞明白，端粒酶变异到底犯了哪条忌讳？
“you two!”白木天指着葛丰和吴穹说：“stop talkingseparate!”
“neither！”葛丰回给白木天一个霸气十足的答案。
（白木天：你们两个！要么不要讲话，要么分开坐！）
（葛丰：两个都不选！）
白木天在学校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先呼叫了安保联防，然后直接上手一手一个抓着葛丰和吴穹往外走！
“给老子放手！”葛丰这人挺好说话，条件是对方有话和他好好说。
不过葛丰的反抗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多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已经冲进门来。来人训练有素动作娴熟，他们上前两个人，把葛丰和吴穹押到教室外面，其他人迅速控制住教室里整个场面。
“你们这样对待学生不符合人道主义原则！”葛丰扯开喉咙大叫起来！
这学校太疯狂了，根本就是一群疯狂的反人道主义科学家聚在一起，一起做反人道主义实验！现在被学生拆穿他们不可告人的恶行，他们就恼羞成怒打压学生。
葛丰和吴穹刚刚被拖出教室，杭滨正好从院长办公室那边过来，也正好看到这一幕。
“杭滨快跑！”葛丰大声尖叫，“趁没人抓到你，快跑！！！”
可惜杭滨并没有听从葛丰的建议，他一脸忧心忡忡往教室这边走。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让人费解的问题，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葛丰的警示。
“杭滨你连老子说的话都听不懂了吗？！”葛丰用更大的声音叫喊。葛丰的声音太大，整个过道里全是不绝于耳的回音。
直到此时杭滨才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情，看了看眼前的情景，他主动走上前对两个保安说：“院长已经跟我谈过话了，麻烦二位老师放开他们吧。”
闻言，两个保安立刻松开葛丰和吴穹。
葛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看将他捉出来的保安，又看看杭滨。“院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院长她……”杭滨晃了晃手里的卡片说：“她给了我这个。”
就在此时，白木天走出门来，他第一眼便看到杭滨手上的白色卡片。那张卡片像是一块吸铁石，牢牢吸引住白木天目光的吸铁石。
是那张卡片！一模一样的一张卡片！
白木天冷漠的眼神中突然烧起了狂热的烈火！八年前，八年前的一天，林震手里也拿着一张这样的卡片，连上面的字都是一样的。
whatlife？
何谓生命？
那时候林震经常对着卡片发呆，有时候他看着卡片一想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六年前的一天，林震说他大概想到答案了。然后没过多久林震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带着那张卡片一起消失的。
白木天从来没有想过这张卡片还会有再次问世的一天。他的思绪很乱，错综复杂的乱。他现在唯一疑惑的是，院长为什么会把这张卡片给杭滨，而不是给吴穹？
白木天第一次把注意力全部放到杭滨身上。杭滨聪明，刻苦，勇于挑战，敢爱敢恨。这些都是林震所具有的优点，可是以前白木天把这些全都忽略了。
因为白木天提前看过所有人的基因图谱，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重心放在吴穹身上，原因无非是因为吴穹和林震都有端粒酶基因突变。
第43章 卡片
白木天想到一个成语叫“一叶障目”。人身上有两万条基因，只因为吴穹有一条基因和林震一样，他白木天就忽略了其他两万条基因。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白木天身为保安队长，却连最基本的重点都抓不住。
院长整个星期都在提醒白木天不要把所有关注度全部放在吴穹一个人身上，白木天根本不能理解院长的意思。院长定是发现语言劝说无效，所以才用卡片来提醒白木天，提醒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白木天忽略掉其他所有人的存在，他走上前，用温和的语气问杭滨：“你想到答案了吗？”
杭滨微微摇头说：“想到一个，被院长否定了。”
“这是什么？”葛丰拿过卡片正反两面看了看，“whatlife？好深奥的问题，而且还是个哲学问题。”
葛丰把卡片还给杭滨。杭滨突然灵机一动，把卡片对着光线强的地方仔细看，然后失望地慢慢放低卡片。
“笨蛋。”白木天被杭滨这个动作逗得哭笑不得，“院长要的是你脑子里的答案，院长没有给你提供答案。”
杭滨抬眼看一眼白木天，身上瞬间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个白木天阴笑阴笑地看着他，这种阴森恐怖的表情里是包含了几个意思？
白木天看一眼手表说：“时间已经过了一半，黄教授肯定不会再回来给你们上课。这节课我来给你们上吧！”
＝＝＝＝＝＝＝＝＝＝＝＝＝
下午，白木天一个人摸进档案室里。
身为保安队长，他的mhc信息可以打开学校里所有门，包括院长办公室和院长家里的门。整个学校对白木天而言，不存在门禁。
这给白木天带来许多便利，比如他可以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进入档案室，调出整个学校最机密的文件查看。
用手腕上的手表刷卡以后，白木天打开档案室的最后一道门。这里面存放的都是整个学校最机密的资料，要么是纸质资料，要么是不联网的电子档案。如果不进到这间档案室，任何人都不可能阅读到这里面的资料。
白木天熟练地打开电脑，他真得感谢自己有这样一个职位，可以用指纹打开机密室里的所有电脑。
屏幕亮起后，白木天直入主题，直接调出杭滨、吴穹、还有林震的基因图谱。
对于人类，任何两个人之间的dna序列有超过99.9%都是相同的，只有不到0.1%的微小差距让每个人看起来千姿百态。
对比两个人的基因谱图，需要查看的就是那些微弱的差距。
白木天屏住呼吸，他将三个人的图谱放到一起认真做对比。越对比，白木天越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失望。
杭滨的谱图和林震的图谱差异很大，反倒是吴穹的很多条基因与林震是一样的。这就是白木天觉得吴穹和林震像的原因，基因决定相貌，吴穹就连长相都与林震有几分相似。相反，杭滨和林震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
“看够了没有？”一个略到调侃的声音吓得白木天浑身汗毛竖起！
白木天惊愕回头，他方才太过于专注，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院长也跟到机密档案室来了。院长来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院长会不会因此处罚他？
白木天迅速关闭电脑上的所有窗口，再按照程序关机。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可是白木天心里却慌得厉害，就连关机的速度似乎都有拖延。
“院长……我……”白木天难得在人前露出底气不足的样子。
院长指尖一晃，抬手对白木天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张？”
白木天瞳孔皱缩！是卡片！一模一样的卡片！写有“何谓生命”的卡片。
为什么？为什么院长会把这张卡片递到白木天面前？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白木天是不是可以通过这张卡片发现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
“啧啧啧！”院长收回卡片，满是失望地看着白木天，嘴里说出两个字：“迷信！”
迷！信！
院长说，迷信！
白木天简直觉得当头一棒！院长竟然会用“迷信”这种词汇形容白木天！
院长并没有真要把卡片交给白木天的意思，她转身便走，留下一句话：“记得锁门！”
白木天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仓促确认电脑已经关机，关上房门以后疾步追赶上院长。
“院长！”白木天拦住院长的去路，“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院长停下脚步，她审视着白木天说：“听说过斯金纳的鸽子吗？”
“嗯！”白木天应了一声。
院长扬起下巴说：“说说看，那些鸽子都做了什么？”
白木天似乎明白了一些院长的意思，他用空洞的声音说：“斯金纳曾经将八只鸽子关在八个不同的暗盒里，每隔五分钟给鸽子投放一次食物。经过一段时间以后，这些鸽子都出现了很反常的行为。
“有的鸽子不断转圈，有的鸽子不停用喙啄击木板，甚至有一只鸽子不停用头撞箱子。”
院长有好气又好笑地说：“所有鸽子无一例外都犯了迷信的毛病。它们在暗箱里与世隔绝。某一次它们做出一个奇怪动作的时候刚好掉下一粒食物，于是它们就以为只要做这个动作就会有食物掉落。
“鸽子重复那个动作，结果食物真的又掉落了。从鸽子的角度看，是它们做了那些奇怪的举止以后才有食物掉落。它们就不停重复那些动作，以祈求食物继续掉落下来。”
白木天被院长一席话说得耳根泛红，他果然迷信。六年前林震死了，白木天想找出林震的死因，于是他把林震死前的所有信息收集起来反复研究。
如今有一些相似的事物再次出现，白木天甚至没有考虑综合因素，只从一些单一条件就认定新生是林震的复制品，觉得新生会重蹈覆辙林震的老路。
可是迷信是刻在动物骨子里的东西，人类和鸟类的祖先早在几亿年前就分了家，迷信的基因至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存在于动物体内了。
迷信说得好听点叫直觉，直觉这种东西虽然不一定靠得住，但是不否认很多千古之谜都是靠直觉破解的。
白木天坚定下信念，鼓起勇气问：“院长，可以给我一张卡片吗？”
第44章 夕阳
对宿舍进行过一遍常规系统检查，确认一切正常后白木天走出宿舍区。
最近天黑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下午六点不到，晚霞已经印红了整个天空。天空显出妖艳的绯红色，那绚烂的红色被苍穹牢牢锁住，没有一丝会掉落凡间。
向落日余晖处看去，山坡侧面坐了一个孤独的剪影。那人呆楞在晚霞中，他应该是在那里坐了很久。回巢的鸟群不时从他头顶飞过，顺便唱起悠长的鸣叫。
白木天朝那个孤独的身影走去，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在那段时间里，同样是在那片山坡上，经常也会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那里思考问题。
“还在想院长给你的问题？”白木天问草地上呆坐的人。
杭滨回过头，胖嘟嘟的小脸正对上白木天。“白师兄，你见过不会死的人吗？”
白木天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杭滨会问他这个问题，白木天也在草地上寻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同样看着远处的夕阳。“没见过。”
气氛陷入沉默，杭滨有指尖摩挲着院长给他的卡片。白纸果然经不起折腾，不过半天时间，卡片的边缘已经被杭滨磨得有些毛躁。
白木天再一次开口，虽然语句短暂，但是言简意赅：“不会是吴穹。”
“我知道。”杭滨小声说，“吴穹虽然有端粒酶变异，但是他体内同样有死亡基因。他最多就是比别人活得久一点，或许也就是多活个十多年吧。”
白木天从杭滨的话语里听出失望，求而不得的失望。白木天转头问杭滨：“你在担心什么？”
杭滨叹口气，他抬头看向从殷红色逐渐变成绛紫色的天空。“我在担心，人类奔跑的速度跟不上人类死亡的速度。”
“你说什么？！”白木天只觉心脏一阵狂跳！他要用手撑在地面上，他的整个身子才不至于因为颤抖而侧翻！
一模一样！杭滨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那一年，就是在这片山坡上，林震也是这么说的。“人类奔跑的速度跟不上人类死亡的速度。”
那时候白木天太年轻，他以为林震只是文艺青年气息爆发，随口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白木天没有问林震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深层次含义，因为白木天没有机会继续和林震讨论这个问题。
白木天一把抓住杭滨，他的手劲太大，登时疼得杭滨龇牙咧嘴！
“疼疼疼！”杭滨用另一只手将白木天推搡开，然后迅速往远离白木天的地方挪出好几步！这保安疯了？这学校还有没有言论自由了？
“抱歉！”白木天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但是他没有时间懊悔，而是抓紧时机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说人奔跑的速度跟不上人死亡的速度？”
杭滨警惕地看着白木天，确保自己和白木天能够保持一臂远的距离。“不仅是人，其他动植物也一样。人类现在的科技连太阳系都飞不出去。”
白木天想要拉近和杭滨的距离，他将说话语气尽量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缓的状态。“现在已经有五颗探测器飞出太阳系，还有另外十七颗探测器正在向太阳系外飞行。”
“没用的。”杭滨说，“探测器要用二十到三十年时间才能飞出太阳系。如果一个宇航员出发时有三十岁，等他飞出太阳系的时候差不多也快死了。那趟旅程毫无意义。”
白木天找不出杭滨的话有什么漏洞，这也是至今没有任何宇航员飞出太阳系的原因。不是因为技术达不到，而是这趟旅程毫无意义。一个宇航员花费半生人的时间，只是为了去外太空寻找一个不一样的墓地。
白木天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假设说：“那就选一个更年轻的宇航员，把飞行速度加快。这个宇航员有生之年能够实现一次太阳系往返航行。”
杭滨冷笑两声说：“宇航员的生活不是跳蹦极。如果只是想要终身体验失重的感觉，还不如每天坚持跳蹦极，或者每天坚持坐过山车。现在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很发达，派两个机器人往返太阳系比派两个活人上去更可靠。”
是啊，最近几年发射的探测器上都带有人工智能芯片。如果只是想要探索宇宙，机器人比人类要靠谱多了。
白木天僵硬地笑了笑，“人类已经有机器人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杭滨反问白木天：“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两个。”白木天说，“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杭滨指指自己说：“我是独生子女，我父母不愿意多生。在这个地球上，先天和后天都发展出绝育能力的生物只有人类一种。这也是人类能够成为生物霸主的原因。但是这个能力让我们连太阳系都走不出去。”
“先天和后天都绝育？”白木天完全不明白杭滨说了一句多么匪夷所思的话，“什么叫先天和后天都绝育？”
杭滨的眼睛里映出落日的颜色，红如血火，涂染山河。“除了人类以外的其他生物，无论活多久，临死前的那一刻依然具有生育能力。但是人类不一样，女人五十岁以后就会失去生育能力。男人的生育能力也在逐渐退化，只是没有女人那么明显。”
“这是进化的结果。”白木天说。
杭滨垂下眼帘说：“无论男女，在机体尚未退化的时候，首先退化掉生育能力。这样祖父母可以腾出时间抚养孙辈，子女也就有时间进行更多的劳动。所以人类能够创造出很多剩余价值，而其他动物则不行。”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白木天说。
“这样也就断了人类走出太阳系的可能性。”杭滨看着脚下的草地，“在地球以外的地方，人类的生存能力连一棵草都不如。”
杭滨抬起手中的卡片：“何谓生命？呵呵！院长想要问的根本不是在这个地球上何为生命，院长真正要问的是在整个宇宙里何谓生命。”
第45章 查房
白木天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洗礼。
他不知道多年前林震所思所想是否与杭滨一样，但是此时杭滨所说的话的确给白木天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反思。
今天白木天向院长索要另一张卡片，结果让白木天很失望，院长并没有将那张卡片递给白木天。其实，院长并不是吝啬于一张卡纸，而是院长认定白木天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杭滨所思考的问题，白木天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白木天所理解的生命无非就是生与死，如何生存，如何死亡。他没有思考过类似于宇宙物种迁徙这样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出太阳系，所以这个问题轮不到他来思考。
白木天渐渐意识到自己目光短浅。每送一个宇航员上天，地上就要有二十万个科学家为之努力。那些科学家同样走不出地球，但他们照样为了整个人类的文明而努力思考，努力研究。
白木天在这片山林里住了十一年，他所坚守的信念是通过放大人体细胞，为人类的未来创造更多的可能性。但这个所谓的可能性是什么？白木天从来没有去深究过。
太阳已经沉没到地平线以下，只有灿烂的余晖在天边闪烁着五彩光芒。
白木天回归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你为什么想找不会死的人？”
杭滨最后看一眼逐渐变暗的太阳余晖，“如果能找到一个不会死的人，事情可能有解。”
杭滨站起身，活动一下膝盖，慢慢向宿舍细胞群走去。
白木天跟着站起身，他快步赶上杭滨问：“什么叫有解？具体哪件事情？有什么解？”
杭滨继续往前走，“不知道，我猜的。要是能找到一个不会死的人，可能人类就可以遨游宇宙星海了吧。”
“你的意思是让那个不会死的人去做宇航员？”白木天问。
“不是。”杭滨说，“是让那个人去做幼儿园里的保育员。不过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而且这个想法已经违背伦理学了。”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白木天一步拦住杭滨的去路，“我从头到尾都没听懂，你为什么想找不会死的人？”
杭滨注视着白木天焦躁的眼眸说：“白师兄，看在我叫你一句师兄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学校想拿吴穹的变异基因做什么研究？”
“这个……”白木天瞬间失去了拦路的底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保安，我的权限有限，这个学校有些基地我进不去。”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杭滨绕开白木天继续往前走，“或许我的想法和林子里那些科学家的想法根本不一样，我想再多还不是白搭。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我一身肥肉发扬光大。”
＝＝＝＝＝＝＝＝＝＝＝＝＝
吴穹在细胞宿舍里认真琢磨他的线粒体。
对于其他新生来说，今天是线粒体第二次分裂，但是吴穹的线粒体已经是第三次分裂了。
早上听白木天讲了一大堆关于线粒体的解剖结构和工作原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线粒体掉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之前他一直以为那声音是线粒体在哭，今天他才知道那是线粒体短路触发的警报！
线粒体的确是个功力强大的发电器。线粒体有两层膜，丙酮酸在最核心的区域发生三羧酸循环（tca），所释放出来的能量以质子的形式从核心区域被泵到两层膜之间。
整个线粒体会发出幽蓝色的光，就是两层膜之间质子池的光谱。
线粒体的两层膜都是绝缘的，电量不会外漏。但是内膜上有质子通道，质子会顺着电势差从两层膜之间流回核心区域。
真正的线粒体，有adp聚集在质子通道处，质子回流的时候产生电流，电流能够把adp强化成携带高能量的atp。
人造线粒体中并没有atp，内膜上的质子通道直接通电极。这就是插上电线以后能够通充电的原因。
开学前吴穹失手掉落线粒体，造成线路短路，那个怪叫声是短路触发的警报。
吴穹心里一阵感慨，他这个线粒体的质量真真是好！他的线粒体摔那么惨都没事，还能提前分裂。相比之下，沈一嘉的线粒体才是超负荷工作就触发细胞自杀。
吴穹摸摸墙角下的八个线粒体，八个线粒体都乖巧地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像一群听话的小狗。不敢想象，要是沈一嘉的那个线粒体被他领到，后果会是怎样？
正思索间，吴穹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他nnd，又来了！吴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制造地震的罪魁祸首是谁。透过半透明的宿舍墙壁，吴穹怒目横视着一个拖泥带水的巨大细胞将其他细胞全部挤开，然后张牙舞爪往上爬。
路过吴穹细胞的时候，白木天的巨噬细胞还停了几秒钟，估计是要重点检查一下吴穹的细胞是否正常。
“老子活得好的很！”吴穹真是忍无可忍。这东西不老老实实待在下水道里，整天沿着下水道往各个宿舍到处乱钻。
吴穹猜测不能在宿舍里盥洗的规矩就是白木天定的。白木为了随时监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所以要求女生不准在宿舍里脱衣服，顺带着男生也跟着一起受罪。
都21世纪末期了，宿舍里连个厕所都没有。半夜想要上厕所还得跑去楼下解决，跟一个世纪以前拍得纪录片差不多。
生活上的问题还都是些小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白木天这个长得像千足章鱼一样的怪物细胞，整天在各个宿舍里爬来爬去。
第一次听阿暖说起白木天的细胞的时候，大家都没太在意，想着细胞不就是圆溜溜的样子，大不了再多长几个棱角出来。没想到昨天半夜吴穹被一阵晃动摇醒，睁眼看到宿舍外面的场景，吴穹差点没有被恶心到当场呕吐！
据说白木天的细胞前天晚上也来过，只不过前天晚上大家相安无事，吴穹没有被吵醒。昨天白木天突然打开一个男生的宿舍门，用触手把熟睡中的男生抓了出来！
第46章 M
昨天白木天突然打开一个男生的宿舍门，用触手把熟睡中的男生抓了出来！
被抓出来的男生叫得太大声，把好多人都吵醒了。吴穹就是在尖叫和晃动中醒过来的，醒来时刚好看到那么恶心的一幕，那一幕彻底抹杀了他对这个学校的最后一丝好感！
吴穹身为南方人，性格本是十分温和的。可是再温和的小兔子也有被逼到咬人的时候。白木天从一开始就显露出处处针对吴穹的姿态，吴穹再也受不了这种处处被人惦记的感觉。
白木天明显是听到了吴穹方才喊出的那句牢骚，年轻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原本白木天只是想在吴穹宿舍外面停留片刻，结果被吴穹一句豪情壮志一激发，白木天沉没多年的恶作剧心态瞬间被点燃。
吴穹喊完那句“老子活得好得很”就开始后悔了。他之前活得的确不错，但是白木天绝对有手段让他以后活得惨不忍睹。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巨大的触手突然一把按在吴穹的细胞门上！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吴穹往后缩半步，可惜背后是墙，再往后已经没了退路。
门外那只巨大的触手没有将房门打开，当然也没有就此放过吴穹的打算。乳白色的触手十分灵活，上下左右在宿舍门上摸来摸去。似是警告，也似是挑衅，更似是某种，乐趣。
最终，白木天收回触手，继续往更高的地方爬去。
这个死变态！吴穹在心里狂骂十万八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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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有超越常人的记忆力，这样的超常记忆力一半归功于天生记性好，而另一半则归功于后天的强化训练。
m的手表上显示出一串很长的字符，在别人看来是她的手表程序紊乱，显示乱码。但在m大脑中，这些乱码却能被翻译成一些非常有序的信息。
m的脑海里有一本字典，专门翻译这些乱码的字典。手表上的乱码字符阅后即焚，短暂的显示过后，m脑海中已经整理出一个完整事情脉络。
“有意思。”m在心里默默念出这句话。
虽然m经常收到来自军情六处的情报，不过与今天收到的情报相比，以前收到的信息只能用“无关痛痒”四个字来形容。
生由何来？死欲何往？
年轻时候m 也思考过这些问题，不然m不会将毕生心血都花费在生物化学的研究上。现在人老了，本该处于活一步算一步的时候，可是m心里的牵挂反而更多了。
脱去伪装者的身份，m也是一位有家庭有子孙的老人。在工作中m是冷酷与无情的代表，但是在m的生活里，m同样是一位关心子女的家长。
揉一揉眉心，m将方才手表上显示的内容抛之脑后。她抽出全息屏幕，打通了女儿的电话。
“妈妈？你那里几点了？”lydia对母亲终身隐藏的身份一无所知，她正拿着打蛋器做午餐。“你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m看着屏幕中的女儿，心中泛起无限暖意。“elle最近怎么样？”
“她最近长牙，今天吃奶的时候咬了我好几口！”lydia向母亲抱怨，不过她脸上同样充满了和母亲一样的笑容。
lydia放下打蛋器，她走到婴儿室，把摇篮车里的女儿抱起来。“elle快看，这是外婆。叫grand－mother！”
头顶乱糟糟小金毛的洋娃娃朝四周看了看，她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全息屏幕上。在小婴儿眼中，全息屏幕只是一束光线，没有其他含义。
“哇哈哈！ma！ma！ma！”小婴儿胡乱挥着小拳头，她可不会说外婆这么复杂的单词，不过多叫几声妈妈是没问题的。
“哈哈哈！”m被画面中外孙女可爱的样子逗得一阵发笑。看着画面中可爱的奶娃娃，她甚至萌生出立刻回英国，亲手把外孙女抱在怀里疼爱的念头。
m以一个生物专家的立场交代女儿说：“elle长牙了，该给她添加辅食了。适当添加一些土豆泥吧。”
“好的妈妈！”lydia放下女儿，走回厨房继续做午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有事业，有家庭，有子孙万代。人的一生，不就是为了这些简单的幸福而奋斗。
挂了电话，m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外孙女可爱的模样。相比于自己的骨肉亲情，那些毁天灭地的情报消息是那样渺小，渺小到可以让人遗忘。
不过m不会遗忘她今天收到的消息，她会按照军情六处的指令，找个适当的时间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只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是遏制恶势力的发展，还是引发新一轮的混乱。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些极度自私的人想要将一切社会剩余价值占为己有。
比如今天m收到的情报中包含了一个巨大的信息，有一群疯狂的人类试图违背伦理，开启人类基因改造计划。
而这个组织的领头人，竟然是一个m非常熟悉的人。
“我是该叫你一声小朋友，还是该叫你一声老朋友？”m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展开她构建多年的逻辑地图。她强大的记忆，主要是靠这张脑海中的逻辑地图来实现信息储备。
“该把今天这条信息放哪里好呢？”m想了想，她将这个信息拷贝了三份。一份放在六年前的一天，一份放在现在，一份放在未来档案中。
睁开眼睛，不过是短暂的一分多种时间，m眼中已经显现出明显的疲惫。
“人老了！”m自言自语道，“二十年前我的速度比现在快三倍。”
m走出居室，出门前她不忘在地毯下面放一个灌满水的小气球。小气球被盖在地毯下面，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不能看出地毯上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这个地毯有些陈旧，这种形状的凸起随处可见。如果不是警觉性特别高的人，根本不会想到门口这个小凸起和其他地方的凸起不一样。
只要一脚踩下去，地毯下面就会湿一圈。
关上房门，m昂首挺胸向教学区走去。m是这个学校最早一批元老级教师。
如果不出意外，m会用她的余生来见证细胞学院的发展。